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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05 PM

笑臉貓/周末 -【延禧攻略】《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19-8-17 03:33 PM 編輯

【書名】:延禧攻略

【作者】:笑臉貓/周末

【內容簡介】:

根據連續劇《延禧攻略》改編

編劇:周末 改編:笑臉貓

乾隆六年,少女魏瓔珞為尋求長姐死亡真相,入紫禁城為宮女。

經調查,瓔珞證實姐姐之死與荒唐王爺弘晝有關,立志要討回公道。

富察皇后嫻於禮法,擔心瓔珞走上歧途,竭力給予她溫暖與幫助。

在皇后的悉心教導下,魏瓔珞一步步成長為正直堅強的宮廷女官,並放下怨恨、認真生活。

皇后不幸崩逝,令瓔珞對乾隆誤會重重,二人從互相敵視到最終彼此理解、互相扶持。

瓔珞憑勇往直前的勇氣、機敏靈活的頭腦、寬廣博大的胸懷,化解宮廷上下的重重困難,最終成為襄助乾隆盛世的令貴妃。

直到瓔珞去世前,她才將當年富察皇后臨終託付告知乾隆,即望她陪伴弘曆身邊,輔助他做一個有為明君,乾隆終知富察氏用心良苦。

乾隆六十年,乾隆帝宣示魏瓔珞之子嘉親王永琰為皇太子,同時追封皇太子生母令懿皇貴妃為孝儀皇后,瓔珞終於用自己的一生,實現了對富察皇后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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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07 PM

本帖最後由 fme261211 於 2019-4-27 08:11 PM 編輯

第一章 劈棺

  義莊的大門開了,一桿紙糊燈籠從外頭伸進來。

  燈籠帶進來一雙腳。

  細看那雙弓鞋,彎彎似三寸,白底繡並蒂蓮,在一張張棺材前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一方薄棺前。

  「瞧瞧這裡都是些什麼人。」一聲哽咽,「客死異鄉的異鄉客,沒錢下葬的窮苦人,橫死的妓女……姐,你我怎會在這種地方再會?」

  命薄如紙,故而死了都沒一口厚實些的棺材。

  年久失修的義莊內,擱著的是一口口透風的薄棺,但有好過沒有,總比一張草蓆強得多,不至於還沒下葬,就先供蟲鼠飽餐一頓。

  「他們都說你沒資格葬入祖墳,只配跟這群人躺一個地方。」一隻慘白的手落在棺材上,輕輕的摸索片刻,最後喃喃道,「我不信他們的話,姐,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真相……」

  「轟!」

  紛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緊接著義莊大門猛然被人推開。

  撞入他們眼簾的,是一柄高舉的斧頭。

  「瓔珞!住手!」一名中年男子驚叫一聲。

  「轟!」

  斧頭義無反顧的落下來,劈開了眼前的棺材。

  「你,你在幹什麼啊?」中年男子楞了好一會,才顫著嘴唇道,「這可是你姐姐的棺材啊……」

  一名白衣女子背對著他,背對著眾人。

  手裡的斧頭被她隨意丟下,她彎下腰去,小心翼翼將棺材裡的人扶起來。

  「你們一會兒我說,姐姐是病死的,一會兒又跟我說,她是在宮裡做了醜事,沒臉見人才自盡身亡的……看。」她慢慢轉過頭來,對眾人幽幽一笑。

  棺材中的女子靠在她的肩膀上,脖子上隱約一雙黑色蝴蝶。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兩隻大手留下來的淤痕,張開的大手,似兩張黑色翅膀,訴說著一種名為謀殺的死亡。

  「你們都看見了嗎?」白衣女子——也就是魏瓔珞摟著棺中女子,對眾人笑道,像是終於找到了真相,恨不能立刻說給全天下聽——恨不能立刻沉冤昭雪給天下聽,「看看她脖子上的手印,告訴我,一個人,該怎麼把自己給掐死?」

  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甚至沒人敢直視她們兩個的面孔。

  近乎一模一樣的面孔。

  魏瓔珞,魏瓔寧,因其顏色姝麗,氣清如蓮,故被稱作魏氏一族的並蒂蓮。

  如今這並蒂的蓮花,一死一活,棺材中的那個,也不知道生前服過什麼靈丹妙藥,死後居然還留有七分顏色,穿著出宮時的衣裳,柔柔弱弱的依靠在妹妹肩頭,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儼然一個活人。

  而活著的那個,眼神反而似個死人,黑白分明一雙瞳孔,直盯得眾人渾身發冷。

  「難不成是冤魂索命,附在她妹子身上了?」不止一個人如此想著。

  「爹。」魏瓔珞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中年男子臉上,收攏起笑容,「殺了姐的凶手是誰?」

  「是……」中年男子似乎想說什麼,但略一猶豫,最終咬牙道,「哪有什麼凶手,她就是自殺的!」

  其餘人這時也回過神來,紛紛七嘴八舌。

  「對,她就是自殺的。」

  「一個被驅逐出宮,不貞不潔的女人,要是還不自殺,豈不是要我們全族人陪她一塊蒙羞?」

  「死得好,死得好!」

  「姐姐品行不端,妹妹也好不到哪裡去,居然幹出劈棺這樣的事,魏清泰,你管教的好!」

  中年男子——魏清泰聞言一僵,急忙向前幾步,來到魏瓔珞面前,甩手就是一巴掌。

  「都是我的錯,是我管教無方!」抽完,他一邊卑微討好著眾人,一邊將手往魏瓔珞後腦勺上一拍,「還不快跪下,給各位叔叔伯伯們磕頭謝罪。」

  見沒反應,他又重重一拍:「跪下啊!」

  可魏瓔珞跟一根竹子似的,不肯彎曲更不肯跪,就這麼直愣愣的杵在原地。

  「跪下!」眾目睽睽之下,魏清泰只覺自己顏面不保,怒急之下,直接抬腳往她膝蓋窩裡一踢,「聽不見嗎?」

  魏瓔珞被他踢的跪下了,但很快又爬了起來。

  「爹,你只會讓我下跪。」她一手撐著地,一手撐著自己的姐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烏黑的鬢髮自兩邊臉側垂下,遮掩了她此刻的表情,只有聲音冰冷如冬天的泉,「但你知道嗎?我給魏如花下跪了,她還是搶走了媽媽死前留給我的簪子,我給魏學東下跪了,他還是不顧我們是表親關係,對我動手動腳……是姐姐幫我把簪子搶回來的,是姐姐打跑了魏學東……」

  「……不就是根簪子嗎?」魏清泰皺眉道,「鍍金的,不值幾個錢,沒必要為了它傷了你們表姐妹的感情,還有學東……他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是你姐太當真了,還打破了人家的頭。」

  「……原來你都知道。」魏瓔珞將臉側了過來,只見一張清水出芙蓉似的臉上,濕漉漉一雙淚眼,淚珠將滴欲滴,似花尖垂露,美不勝收,「你什麼都知道,還要我跟姐姐跟人下跪。」

  被搶的人是她,最後給人磕頭道歉的是她。

  被人非禮的是她,最後給人磕頭道歉的還是她。

  「我這全都是為你好。」魏清泰硬邦邦道,「難道非得為了一點小事……」

  小事?

  「不,對我好的只有姐姐!」魏瓔珞冷笑一聲打斷他,「告訴你,我一直在等姐姐回來,她進宮之前跟我說,她一定會回來的,會帶我離開這個魏家,離開你,去一個新地方,開始新生活,再也不讓我無緣無故對人下跪……」

  「宮裡就是個隨時隨地給人下跪的地方!」這次換魏清泰打斷她的話。

  皇宮。

  一入宮門深似海,正如山有高低,水有深淺,宮裡的女人們也分為站著的,跟跪著的。

  魏家也不是什麼豪門大族,不過一包衣而已,姐姐縱有傾城之色,進宮之後也只能先從伺候人開始,換句話說,先從給人磕頭開始。

  「給誰磕頭不是磕頭,不如選個人,只給他一個人磕頭。」

  這個他,是他,還是她?

  宮裡宮外兩個世界,魏瓔珞不知道姐姐在宮中的境遇如何,也不知道她找了誰磕頭,只知她在春暖花開的時候進去,然後冰冷冷的回來。

  一起帶回來的,還有她脖子上的黑色手印。

  這手印的主人……到底是誰?

  「……我要進宮。」魏瓔珞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眼中一往無前,「你不告訴我凶手是誰,那好,我進宮,我自己去查個水落石出!」

  「胡鬧!」魏清泰氣得鬍子都在抖,「你一定要步你姐姐的後塵嗎?」

  魏瓔珞條件反射的看了眼肩頭靠著的姐姐。

  從小到大,姐姐都比她更聰明,更機變,更有勇氣。

  相比之下,她只是一個時時刻刻縮在姐姐身後,需要姐姐保護的小跟班。

  連姐姐都沒法在宮裡活下來,她呢?她就一定能活到最後,並且查清真相……繼而給姐姐報仇嗎?

  「……夠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魏清泰放緩了一些語氣,將手伸向魏瓔珞肩上靠著的魏瓔寧,「讓你姐安息吧。」

  安息?

  眼看著魏清泰的手就要觸碰到魏瓔寧,義莊內卻驟然響起一聲尖叫,淒厲刻骨,彷彿被人一刀插進胸口,生生剜出來的一聲尖叫。

  「啊——」

  幾個魏氏族人頭皮發麻,忍不住抬手摀住雙耳,只覺得若不如此做,便有血水順著這慘叫聲灌進他們耳朵裡。

  魏清泰離得最近,被嚇得後退幾步,然後盯著眼前發出長長尖叫聲的魏瓔珞,略帶口吃的問:「你,你又怎麼了?」

  「安息?安息不了的……」魏瓔珞抱著姐姐冰冷的,甚至已經開始散發出淡淡屍臭的身體,尖叫過後的嗓子帶著沙啞,哭著說,「姐姐安息不了的,我也安息不了的……」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哭又叫,只不斷重複一句話。

  「我要進宮。」魏瓔珞哭著喊,「我一定要復仇,讓你安息……讓我安息。」

  既然是並蒂的蓮花,自然並蒂而生,並蒂而死。

  你既然逝去,我縱使還活著,也不過是一具日漸腐朽的行屍走肉。

  唯有讓你安息,我也才能一同安息。

  「瘋話,全是瘋話!與其讓你這麼瘋瘋癲癲的入宮,給族裡招來大禍,不如……」一個魏氏老人走到魏清泰身旁,以手掩唇,對他耳語幾句。

  魏清泰眼神複雜,聽到最後,終是輕輕一嘆,點了點頭。

  緊接著幾條人影來到魏瓔珞身旁。

  她抬起頭,有些茫茫然看著他們:「你們想幹什麼?」

  幾隻大手一起朝她伸來。

  數日之後,一面酒旗迎風招展,白酒入新杯,旁邊佐幾碟下酒小菜,一人喝著小酒,忽道:「下面是誰家在嫁女兒?」

  幾名酒客半倚欄杆,自上而下俯瞰街面,只見長街上一條大紅色的迎親隊,在爆竹的劈裡啪啦聲中緩慢前行。

  高頭大馬上,一名新郎官兒春風得意。

  身後,跟著一頂小小的花轎。

  風起簾動,一名酒客咦了一聲,抬手擦了擦眼。

  「咋了,風迷了眼?」旁邊的客人問他。

  「許是喝多了,眼花了。」那酒客放下手,有些迷茫道,「剛剛簾子吹開了點,我看見新娘子了……被五花大綁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09 PM

本帖最後由 fme261211 於 2019-4-27 08:10 PM 編輯

第二章 百鳥裙

  三個時辰前。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

  「夠了。」魏瓔珞打斷道,「阿金姑姑,你瞅我現在這幅樣子,像是能與人舉案又齊眉嗎?」

  桌子上擱著一面鎏金銅花鏡,明晃晃的鏡面照出屋內兩人。

  魏瓔珞一身大紅色的喜服,雪為輕粉憑風拂,霞作胭脂使日勻,尤其唇上一點朱色丹,明豔不可方物,任誰家兒郎得了這樣一位新娘,都得欣喜若狂。

  只是,誰家新娘會如她這樣,喜服外頭裡三層外三層,捆著一圈麻繩呢?

  與其說是嫁人,倒更像是要將她沉塘,獻祭給水中的龍王,換得一族一村的安寧豐收。

  「阿金姑姑。」魏瓔珞淡淡道,「再與我說些宮裡面的事吧。」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問這些做什麼?」站在她身後的中年女子嘆了口氣,一邊給她梳著頭,一邊勸,「安心嫁人不好嗎?我替你打聽過了,新郎家境雖然一般,卻是個實誠人,若我當年有的選,我寧可嫁個這樣的人,好過進宮當了宮女之後,蹉跎歲月,老了容顏,直至出宮,也只見過皇上一面。」

  魏瓔珞沉默片刻,輕輕問道:「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阿金無奈一笑,「從頭到尾我都跪著,只見著了皇上的龍靴,沒敢抬頭看一看他的龍顏。」

  「眼睛沒見著,耳朵總聽過吧?」魏瓔珞道,「阿金姑姑,宮裡面的人是怎樣形容他的?你還記得嗎?」

  阿金想了想,笑道:「管不住自己嘴的人,連見皇上龍靴的機會都沒有,好了好了,別皺眉頭,小心長出皺紋來,我給你說一件我親眼看見的事吧。」

  「你說。」魏瓔珞立刻一副洗耳恭聽狀,「我在聽。」

  「大約是四年前的事了,一位貴人死了。」阿金緩緩道,「因為一條裙子……」

  隨著她的話語,紫禁城的紅瓦青磚漸漸浮現在魏瓔珞面前,裡三層外三層,如同她身上這條繩子,將她牢牢固定在了一個名叫後宮的牢籠裡。

  來來往往的女子,或沉魚落雁,或閉月羞花,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妙處,擱在哪兒都是名花一朵,如今聚在一處,便個個爭奇鬥豔,誰叫滿園春色,賞花人卻只有一個——當今聖上。

  然而花有開時,也有敗時。

  「啊!!」

  驚叫聲引來了一群圍觀人,其中就有阿金。

  擠進人群一看,阿金也忍不住雙手掩口,發出小聲的驚叫。

  前方是一口水井,宮女們時常要來這裡,為各自的主子打水洗臉。

  而今將頭往井口中一探,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女人的浮屍。

  「……她的臉被井水泡得發脹發白,已認不出她原來的樣子。」阿金沉聲道,「但我認得她身上的衣服,那是一條百鳥朝鳳裙,死掉的是蘭花苑的雲貴人。」

  明明是個喜慶的日子,門外時不時傳來鞭炮聲與賀喜聲,但魏瓔珞卻感覺身上有點冷。

  一股寒氣拖過阿金的聲音,透過井水中的女人,侵入她的四肢骨髓裡。

  魏瓔珞嚥了嚥口水:「她為什麼要投井?」

  「就是因為她身上的裙子。」阿金喃喃道,「那裙子真美啊,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穿著裙子走在御花園裡的樣子,流光溢彩,分不清是陽光都聚在了她身上,還是從她身上散落下來的光……」

  頓了頓,阿金失笑一聲:「可是皇上見了,卻大發雷霆,當著眾人的面,將她罵得抬不起頭來。」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魏瓔珞的意料之外,她楞了楞,問:「皇上不喜歡漂亮的女子?」

  「天底下,哪有不喜歡漂亮女子的男人。」阿金搖搖頭,「皇上是喜歡她的,否則也不會臨幸個兩次,就將這個平民出生的漢家女子提拔成了貴人,只是她太貪心,想要的太多,又做得太過。」

  「可那只是一條裙子……」魏瓔珞有些不大明白。

  「皇上不喜歡的,正是這條裙子。」阿金沉聲道,「那是仿唐時安樂公主的百鳥朝鳳裙,作價昂貴,造時許久,宮中崇尚節儉,連皇后娘娘都不會讓人做這樣的衣裳穿,故而皇上罵她以奇裝豔服,行媚上之舉,當場削了她的位份,貶為宮女。」

  「原來如此……」魏瓔珞喃喃一聲,對那位素未蒙面,高高在上的聖上,有了一份最初的瞭解。

  那位至高天子,喜歡漂亮女子,又戒備漂亮女子。

  他似乎並不特別在乎女人的家事出身,所以漢家出生的平民宮女也能被他提拔成貴人,又或者說他其實更偏愛這種沒有後台的女子,乾乾淨淨,心裡只有他,而不是背後的家族利益。

  他不是討厭那條百鳥朝鳳裙,而是討厭它背後潛藏的東西,比如……野心。

  「宮裡面行差一步,萬劫不復,直至今日,我也不知道雲貴人是因為被皇上訓斥了,一時想不開而投了井,還是有人拿這個做藉口送了她一程。」阿金再次相勸,「所以啊,瓔珞,好好嫁人吧,別再想著宮裡面的事,還有你姐姐……」

  「阿金姑姑。」魏瓔珞忽然開口打斷她的話,然後緩緩回過頭來,瞳色幽幽,彷彿兩口深井,只是一望,就叫阿金打了個哆嗦,恍惚之間,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她站在井旁,井口向外飄出冰冷的寒氣與屍氣,雪一樣白茫茫一片。

  魏瓔珞此刻的目光,真像那口井。

  「我之前求你做的那件事,你做了嗎?」魏瓔珞盯著她問。

  被她目光所懾,阿金情不自禁的點點頭。

  「那就好。」魏瓔珞微微一笑,收斂起了身上那股可怕的氣息,轉眼之間又變回了一個嬌滴滴的新娘子。

  阿金背後卻出了一片汗,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何魏家人那麼反對魏瓔珞進宮,以至於有些後悔替魏瓔珞做那件事了,若是讓這樣一個女子若是進了宮……

  「阿金姑姑。」魏瓔珞忽道,「你沒有後悔替我做了那件事吧?」

  「沒,沒。」阿金忙否認道,又支吾片刻,終還是忍不住最後勸了句,「可你這麼做了,怕是從此以後都回不了家了……」

  不等她將話說完,房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魏清泰推門:「吉時快到了,都準備好了嗎?」

  「老爺。」阿金回頭望向他,欲言又止。

  「準備好了。」魏瓔珞忽地開口,斷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

  銅鏡內,被五花大綁的新娘子艱難起身,轉身之際,嘴唇貼近阿金的耳朵,輕聲耳語:「我娘留給我跟姐姐的那些東西,我已經全部放在喜餅盒裡,讓巧姐兒帶回去吃了。」

  巧姐兒是阿金的乾女兒,也是她的命根子。

  「小姐……」阿金聞言一愣。

  「只可惜我這一走,也不知何時能歸,怕是看不見巧姐兒出嫁那天了。」魏瓔珞輕笑道,「便提前在這裡,祝她嫁個好人家,無病又無憂,多子又多壽吧。」

  過世的母親留給魏瓔珞姐妹兩的,除卻被人奪走的那些,還有一雙碧玉手鐲,一隻麒麟項圈,一對瑪瑙牡丹耳墜,以及兩根純金打造的簪子。

  「小姐……」阿金面露感動。

  她並非貪圖富貴,只是憂心乾女兒的將來。

  宮中歲月蹉跎了阿金的年華,曾經追隨的主子又是個不得寵的,沒能力打賞手下,故而阿金在宮裡面沒能攢下多少錢。等到出宮回了娘家,又發現小時候定下的親事已經作了廢,男方等不到她出宮,已經娶了別人,如今孩子都已經有她膝蓋那樣高了……

  與其嫁過去做小,不如一個人清淨自在,幾年後,認了個孤女承歡膝下,所有的心血便都撲在這個女兒身上,想讓她吃好,想讓她穿好,想讓她嫁得好,這些都需要錢……

  「說實話,我很羨慕巧姐兒。」魏瓔珞垂下腦袋,聲音越來越輕,「若我母親還在,若我姐姐還在,定會像你護著巧姐兒那樣護著我,不會將我五花大綁,讓我哭著上花轎……」

  話音剛落,一串淚珠垂落下來,滴答一聲碎在地上。

  阿金深深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被打動了,卻不知打動自己的是那一滴淚,還是魏瓔珞的一番話。

  於是,也就不後悔替魏瓔珞做那件事了。

  「小姐。」侍女端著一隻木盤過來,阿金拿起木盤中放著的紅蓋頭,輕輕蓋在魏瓔珞的鳳冠上,若有深意的說,「別哭了,你……定會得償所願。」

  有了她這句話,紅蓋頭下,朱丹色的唇向上翹起,似勝券在握。

  「吉時已到,起轎!」

  一個時辰後,送嫁的隊伍路過長平街,四周茶樓林立,茶樓上的人丟下瓜子茶水,齊齊趴在欄杆上頭往下看,目送那長長一串大紅色的迎親隊,在爆竹的劈裡啪啦聲中緩慢前行。

  咚。

  咚。

  咚。

  離著花轎比較近的行人忍不住疑惑道:「什麼聲音?咚咚咚的……」

  這並非他的錯覺,因為身旁的人經他一提醒,也開口道:「怎麼,你也聽見了?我也聽見了啊,咚咚咚的怪聲音,似乎……是從花轎那傳過來的?」

  似乎越是離奇的事兒,越能吸引人的目光,於是越來越多的行人擁擠過來,有幾個膽大包天的混混,竟越過人群,伸手去推開轎門。

  「幹什麼呢?」魏清泰氣得臉色發青,帶著家僕過來驅趕,「走走,走走,哪裡來的二流子,連新娘子的花轎都敢亂闖,信不信我拿你去見官?」

  咚。

  咚。

  咚。

  怪聲不斷在他身後響起,魏清泰忍不住回過頭去,壓低聲音對轎子裡的人說:「你在搞什麼鬼?」

  咚咚怪響停頓片刻,接著是一聲遠超先前的巨聲——咚!

  轎門忽地從裡面被撞開,一個五花大綁的新娘子從裡面跌了出來。

  「啊!」

  「血,好多血!」

  「媽媽,她頭上出了好多血啊。」

  血,理所當然。

  魏瓔珞緩緩抬頭,鮮血順著她的額頭不斷向下流,污了那張粉面桃腮的臉,那咚咚聲原來是她的撞門聲,拿什麼撞?身體被五花大綁,雙手被反剪身後,自然只能拿額頭去撞。

  哪怕頭破血流,不人不鬼,也不後悔。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魏瓔珞自打上了轎子,就開始默默計算時間,轎子走了半個時辰,外面是紅顏街,轎子走了一個時辰,外面是長平街……

  這個時辰,這個地方,阿金應該已經把人給帶到了。

  目光在人群中一巡,最後定格在一個方向。

  而就在她目光四下逡巡的時候,旁人對她的議論一直沒有停止過。

  「哎呀,看看,她身上怎麼還捆著繩子啊?」

  「真是造孽啊,哪有這樣對待閨女的?」

  「這哪是嫁女兒,該不會是在賣女兒吧?」

  「什麼賣女兒,少在那胡說八道,只不過是轎子太顛,磕到新娘子的頭了。」魏清泰面色鐵青,一邊拚命平息事態,一邊朝新郎官擺手,「你還在那看什麼?還不快點把人扶上去?」

  胸前掛著一顆紅繡球的新郎官兒忙翻身下馬,正要拉魏瓔珞起來,便見她回過頭來,朝他厲喝一聲:「你知不知道我魏家是內務府包衣,我在宮女備選名冊上!你強娶待選宮女,不光自己要殺頭,全家都要跟著掉腦袋!」

  新郎官被嚇壞了,幾乎是立刻鬆開手,讓魏瓔珞又重新跌回了地上,他也沒有再扶她,而是如避蛇蠍的退了兩步,慌慌張張的看向魏清泰:「這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她被除名了嗎?」

  魏清泰狠狠瞪了魏瓔珞一眼,然後絞盡腦汁的解釋道:「你看她瘋瘋癲癲的樣子,當然被除名了……」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接著是魏瓔珞柔柔的聲音:「佐領大人,您覺得我的樣子,像是個瘋子嗎?」

  佐領?

  魏清泰大吃一驚,只見前方人群朝兩邊分開,總管宮女選秀一事的正黃旗佐領大步走來。

  「魏清泰!」他面色如霜,指著魏瓔珞道,「這是怎麼一回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12 PM

第三章 進宮

  進宮,有人喜,有人避。

  並不是每個家庭都願意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去博那虛無縹緲的前程。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便有人謊稱自家女兒得了病,怕將此病過給貴人,故而自願削去進宮的資格。這事兒雖然不合法,但只需要上下打點好了,最重要的無人告發,那上頭的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像魏瓔珞這樣,將事情鬧到大街上去了,正黃旗佐領便不得不管。

  「說啊!」正黃旗佐領厲聲呵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這……」一時半會,魏清泰哪裡找得出合理的解釋。

  「還是由我來說明吧。」一個柔柔的女聲在魏清泰身後響起。

  魏瓔珞身上捆著繩子,行走不便,索性膝行至正黃旗佐領面前,昂起臉,血污一片的面孔,反襯得一雙眸子更加清亮。

  「佐領大人,我是魏瓔珞,今年的宮女備選。」她面色冷靜,字正腔圓道,「我爹過於溺愛我,不願送我入宮,故而對外宣稱我得了失心瘋,然後迫我遠嫁……」

  「夠了!」正黃旗佐領聽到這裡已經不願再聽,只覺得在百姓的指指點點中,連自己也成了一場笑話,這都怪誰?他瞪向心中的罪魁禍首魏清泰,聲色肅殺,「內務府上三旗包衣出身的女孩兒,都要備選宮女,一旦私相嫁聘,別說是你我,就連都統、參領,全都要論罪,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我……我……」魏清泰我了半天,最後只能緩緩彎了膝蓋,朝他跪了下來,頭往地上一磕,「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他只能將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免得拖累了全族。況且他現在不攬,回頭族人也會將一切罪責都栽在他身上,而且手段只會更狠更絕,免得他還有翻身指控其他人的機會……

  「可憐天下父母心。」卻聽見魏瓔珞喟嘆一聲,往魏清泰身旁一跪,額頭同樣往地上一叩,額上的血染紅了地上的青磚,祈求道,「父親不願我入宮作白頭宮女,我也不願父親因我獲罪,還請看在我們父女情深的份上,饒過他這次,我定會按時入宮。」

  孝順二字,自古以來最能打動人心。

  立時有人嘆道:「好個孝順的女兒,官爺,您就饒過他們這次吧。」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我也有個女兒,都舍不得她嫁遠了,更何況是進宮,那真是一進宮門深似海,這輩子想再見都難了。」

  正黃旗佐領神色複雜的瞥了魏瓔珞一眼。

  她這一番話,給了所有人台階下。魏清泰不是犯法,而是父女情深,而他也不是失察,反而能借此機會順應民意,做一回青天老爺。

  「好吧。」正黃旗佐領緩緩點頭,「看在這麼多百姓為你們求情的份上,本官就饒過你這次,你不可再犯糊塗,明白了嗎?」

  「小人明白。」魏清泰叩首道,他只能明白,不得不明白,甚至為了表示懺悔,必須親自送魏瓔珞進宮。

  「爹,對不起。」

  魏清泰轉過頭,見魏瓔珞眼神堅定的看著他,重複了先前她在義莊時說的那句話:「女兒一定要進宮。」

  事已至此,魏清泰還有什麼辦法,只得又氣又怒道:「去,你去就是了!是死是活,由得你去,我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

  心中只能只怪這賊老天,好死不死的,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正黃旗佐領路過這條街。

  只是,正黃旗佐領真的是碰巧路過嗎?

  擁擠的人群中,同時也是正黃旗佐領出現的方向,一個中年女子抬手壓了壓頭頂上的斗笠,斗笠上垂下黑色輕紗,遮掩了她的面龐,否則的話,叫魏清泰看見她的面貌,定會質問:「阿金,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世上並沒有多少湊巧之事,許多湊巧,事後清算,皆是人為。

  「小姐,我照你吩咐的,將正黃旗佐領請來了。」阿金透過輕紗看向魏瓔珞的方向,心中輕嘆,「希望我這麼做不是害你,希望你真的能得償所願,而不是步了你姐姐的後塵……」

  褪下身上大紅嫁衣,換上宮女樸素青衣,時年乾隆六年二月初二,魏瓔珞與一眾新宮女一起,走在繁花似錦的御花園中。

  宮女大多十五六歲,正是人生中最天真好奇的年級,一個個左顧右盼,被一朵牡丹花,被一隻粉紅蝶吸引,唯魏瓔珞目不斜視,看什麼都冷冷淡淡的。

  甚至在想,花開的這樣美,是不是因為吸了姐姐的血?

  「一個個嘰嘰喳喳什麼呢?」領頭的大宮女受不了這群人麻雀似的嘰喳,冷哼一聲道,「這兒是紫禁城,天底下頭一份兒尊貴的地方,容得你們亂看亂說話?快些走!」

  魏瓔珞正要跟上去,身旁一名宮女扯了扯她的袖子,雖說壓低了些聲音,卻足以讓身邊的小宮女們都聽見:「你們快看,那邊兒!」

  魏瓔珞忍不住皺皺眉,覺得對方實在有些不大安分,大宮女前腳才囑咐她們不要亂看亂說話,她後腳就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並且還不是她一個人的動靜,是拉著所有人一塊下水……

  對了,她記得這姑娘似乎叫錦繡。

  倒也人如其名,尖尖一張瓜子臉,堪堪一握的水蛇腰,風流從頭流到腳,配得上錦繡這樣豔麗的名字。

  一眾小宮女循聲望去,只見桃花深處,幾名秀女分花拂柳而來,一個個姿容秀麗,人比花嬌,手中輕羅小扇輕輕揮著,一股香風似遠似近的飄來,有茉莉也有玫瑰,令人心曠神怡。

  一個娃娃臉的小宮女眨巴眨巴眼睛:「錦繡姐姐,她們是誰?仙女麼?」

  這話說得分外孩子氣,這姑娘長得也像個孩子,魏瓔珞記得她是她們當中年歲最小的那個,只有十四歲,名字叫吉祥。

  同樣人如其名,年畫娃娃似的,看著就叫人覺得喜慶。

  「那些都是過了複選,預備殿選的秀女。」玲瓏一臉羨豔,眼睛裡彷彿要伸出兩隻手來,扒下對方身上的衣服首飾,簪子耳珰,然後統統穿戴在自己身上。

  「好漂亮的衣裳。」吉祥同樣也一臉羨豔,只是這種羨豔跟玲瓏完全不同,渾似鄰家的小妹妹一臉憧憬的看著你手裡的糖葫蘆,「如果我也能穿上這麼好看的衣服就好了。」

  錦繡聞言,嗤笑一聲:「那都是名門貴女,進宮就是主子,咱們這種出身,就算考核合格,也只是伺候她們的宮女罷了,你呀——」

  她胳膊肘往吉祥身上一撞:「少做白日夢了!」

  「當心!」魏瓔珞喊得遲了。吉祥本就幼小體弱,所以要兩隻手才能提得動用來打掃的木桶,還提得尤為吃力,光站著就有些搖搖晃晃,如今錦繡往她痠軟無力的胳膊肘上一撞,那木桶立時脫手而出,隨著嘩啦一聲,木桶落地,裡頭的污水如潑墨般飛出,濺到了一名秀女的裙襬上。

  吉祥嚇壞了,急忙撲到對方腳下:「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就幫你擦乾淨……」

  啪!

  吉祥被一巴掌抽翻在地,還滾了一圈,渾身都被污水染黑,像只可憐兮兮的流浪狗。

  「混賬奴才!」那名秀女一臉厲色,「我這身香雲紗是特意從江南採買,為了今日殿選準備的,你現在弄髒了,要我穿什麼去見皇上!」

  「對不起,對不起,奴才真的不是有意的。」吉祥哭著爬過來,手忙腳亂的摸出一片乾淨手帕,「奴才給您擦,奴才馬上就給您擦乾淨……」

  「滾開!」秀女一臉嫌惡的踹出一腳,這一腳又狠又快,而且絲毫不將吉祥當人看,如踹髒兮兮的流浪狗般,直接踹向對方的臉面,吉祥啊嗚一聲滾出去,又手腳並用的爬回來,鼻血橫流,磕頭如搗蒜:「對不起,對不起……」

  「哼!」秀女看向大宮女,「你說我該饒了她嗎?」

  雖說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人心肉長,見吉祥這幅慘樣,不少宮女面露不忍,卻又噤若寒蟬,不敢替吉祥說話,怕被她連累。此刻聽了秀女的話,都一臉期望的看著大宮女,指望大宮女能替吉祥說說話。

  然而魏瓔珞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她們自個都不敢替吉祥說話,大宮女這種久於世故的人精,又怎會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宮女,得罪未來有可能為妃的秀女?

  果不其然,大宮女賠笑道:「烏雅小主,這些丫頭都是剛入宮的宮女,蠢笨如豬,您要打要罵都可以,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眾宮女聞言,或面露失望,或怒目而視,然後嘴巴閉得更緊,人人都是聰明人,大宮女都不敢做的事情,她們更加不敢做。

  此時此刻,能夠替吉祥說話的,或許只有地位相同的秀女了。

  「烏雅姐姐。」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她也不是成心的,你就饒過她吧。」

  ……竟真有秀女肯替吉祥說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13 PM

第四章 蓮花

  魏瓔珞偷眼看去,只覺眼前一亮,彷彿轉角之時暗香浮動,池中白蓮輕輕綻開。

  那是一名白衣秀女,容色清麗,遠勝身旁諸佳麗,最為難得的是那顧盼之間的柔弱之態,彷彿西子捧心,我見猶憐。

  但這兒是後宮,能夠心平氣和欣賞另外一個女人美貌的女人,鳳毛麟角,當中絕不包括眼前這位名喚烏雅青黛的秀女。

  「陸晚晚,閉嘴!」她轉頭瞪去,「我沒問你!」

  白衣秀女縮了縮肩,似乎被她嚇住了,此刻她身旁一名端麗秀女扯了扯她的袖子,附耳低語:「你真是,為個不懂事的奴才,不值當和烏雅姐姐生氣。」

  陸晚晚張了張嘴,最後將話吞回肚裡。

  「救人就救到底啊,她這算什麼?」錦繡壓低聲音抱怨。

  魏瓔珞看了她一眼,陸晚晚好歹為吉祥說了一句話,你這種話都不敢站出來說一句的人,又能苛求她什麼?

  見陸晚晚被自己一句話喝退,烏雅青黛更是得意,重又將目光落在吉祥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凶光,面上卻帶著甜美微笑,道:「嘖嘖,剛入宮的宮女啊,難怪這麼沒規矩!既然弄髒了我的衣裳,就用你這隻手來賠吧!」

  言罷,一隻腳便重重碾在吉祥的手背上。

  劇痛襲來,吉祥冷汗如雨,眼前一陣泛黑,又不能躲,只能趴在地上哭喊著:「好疼,好疼啊!主子饒命,主子饒了我!」

  主子完全沒有饒了她的意思,反將她的哭喊當做一件有趣的事兒,竟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這笑聲讓吉祥心裡發冷,平生第一次發現,有些人,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的。

  「爹……娘……」終究是個孩子,難過的時候忍不住求助於自己親近的人,「救救我,幫幫我,方姑姑,喜兒,錦繡……瓔珞!」

  忽然之間,手背上的痛楚消失了。

  與此同時,耳邊一片吸氣聲。

  發生了什麼……

  吉祥茫然抬頭,淚水朦朧了她的眼睛,花了好幾秒,她才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忍不住發出跟旁人一樣的吸氣聲。

  只見魏瓔珞不知何時跪在了她身旁,手中握著一隻腳——烏雅青黛的腳。

  「烏雅小主。」魏瓔珞垂著頭,恭聲道,「請高抬貴腳。」

  烏雅青黛居高臨下地望著魏瓔珞,臉上浮現出一個令人膽寒的笑:「你一個小小宮女,也妄想請我容情?」

  說完上下打量了魏瓔珞一番,先前也說了,她從來不是一個能夠欣賞其他美人的女人,妒色一閃而過,笑道:「倒也不是不行,你來換她,怎樣?」

  「小主想要奴才的手,奴才自然心甘情願的奉上。」就在眾人覺得魏瓔珞要倒霉的時候,卻聽她話鋒一轉,「只不過,今日是小主殿選的日子,乃是大喜之事,不宜添上血腥,污了小主的好心情、好運道。」

  烏雅青黛皺了皺眉,眼角餘光掃向其他秀女。

  她自己是個喜歡暗地裡下絆子的人,就覺得其他人也如她一樣。

  踩斷兩個小宮女的手是小事,就怕有人背後告狀,說她身上帶了血腥氣,此乃血光之災,不宜面聖……

  只是就這樣放過這兩人,又有些心有不甘,於是冷著臉道:「你倒是挺會說話的,可現在這鞋子弄髒了,我不高興!」

  魏瓔珞看了眼吉祥的手。

  白胖胖的手背上,烏青一片,烙印著一朵黑色的蓮花,花瓣花蕊,皆向外滲著血。

  魏瓔珞心中一片霜冷,面上卻更加恭敬溫順,垂首對烏雅青黛道:「小主匠心獨運,特意將鞋底雕刻成蓮花形狀,可惜還少了一樣東西,奴才斗膽,願為小主分憂。」

  「哦?」烏雅青黛挑了挑眉,「如何分憂?」

  魏瓔珞解下腰間香囊,頭也不回的喊道:「玲瓏,你身上的香囊呢?」

  被她喊到名字的宮女吃了一驚。

  「給我。」魏瓔珞一邊說,一邊解開香囊,將裡面的玫瑰香粉倒在地上。

  雖說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出頭,但眾目睽睽之下,玲瓏只得不情不願的走了出來,解下香囊遞過去:「拿去。」

  同色的香粉倒在一起,累成了玫瑰色的小小一團,魏瓔珞跪在地上,雙手向上一捧:「請烏雅小主抬足。」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然後一隻鞋底帶血的繡鞋落在她乾淨的手掌心裡。

  魏瓔珞雙手捧著烏雅青黛的繡鞋,然後以香囊沾粉,均勻的將香粉塗抹在烏雅青黛的鞋底,神情專注,似乎在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咦。」看著她的側臉,陸晚晚咦了一聲,「納蘭姐姐,這個小宮女長得挺好看的。」

  被她喚作納蘭姐姐的,正是先前阻止她幫助吉祥的端麗秀女,名喚納蘭淳雪,她搖了搖手裡的宮扇,淡淡道:「生得漂亮又如何,還不是包衣出身,天生的奴才,給烏雅姐姐提鞋的命。」

  「好了。」魏瓔珞放下烏雅青黛的腳,畢恭畢敬,「請小主走兩步試試。」

  「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烏雅青黛走了幾步,面色陰沉,「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今日我不辦了你們,回頭……」

  「哎呀。」陸晚晚不顧身旁納蘭淳雪的阻止,以扇掩唇,幫腔了一聲,「步步生蓮,好生別緻,你回頭看呀。」

  烏雅青黛聞言一愣,她回頭望去,只見自己剛剛走過的青石板上,竟留下迤邐一串蓮花印。

  耳邊同時響起魏瓔珞的聲音,她道:「奴才讀書少,卻聽說書先生說,東昏侯為最寵愛的潘妃作金蓮貼地,潘妃行走其間,宛如步步生蓮,美麗不可方物,因此備受寵愛。今日瓔珞彫蟲小技,用玫瑰花粉嵌入鞋底,祝願小主心願得償、步步高陞!」

  烏雅青黛瞥了她一眼,又搖著扇子,來來回回走了幾步。

  青石板上一朵又一朵蓮花,像青色的湖水裡慢慢盛開白色的花。

  烏雅青黛頓時不急著要懲罰這兩個小宮女了,只想快點讓皇上看見這一幕,晚了,誰知道那些個狐媚子會不會效仿她,弄出一地玫瑰花牡丹花來。

  「行了行了。」於是她無所謂的揮揮手,對仍跪在地上的魏瓔珞道,「就衝你這哈巴狗的樣,我饒她一命!」

  說完,她不再久留,踩著一地蓮花匆匆離去。

  她這一走,此地也沒別的好戲可看,眾秀女便也一個個跟著離開,陸晚晚走到一半,回頭沖魏瓔珞和善一笑。

  只可惜她是站著的,而魏瓔珞是跪著的,所以這一笑,魏瓔珞沒有看見。

  待腳步聲離遠,魏瓔珞才緩緩起身,來到仍跪在地上不敢動的吉祥身旁,深嘆一口氣,伸手將瑟瑟發抖的她扶起:「吉祥,沒事了。」

  「哦,哦……」吉祥似乎還沒從剛剛的事裡回過神來,魂不守舍的應著魏瓔珞的話。

  「我先給你簡單包紮一下。」魏瓔珞取出條乾淨帕子,小心翼翼的為她包紮,「待會帶你去找大夫……」

  被她如此溫柔對待,吉祥的心慢慢定了下來,如同湖中飄萍漸漸靠了岸,含著淚應道:「嗯……」

  「吉祥,你可真是笨手笨腳的!」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卻是錦繡叉腰走來,薄唇向外吐著風涼話,「差點把咱們都害慘了!」

  「你還好意思說!」吉祥鼓起兩邊面頰,「剛才要不是你推我,我根本不會犯錯!」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大宮女呵止她兩,教訓道,「宮女留用,都要經過持帚、刺繡兩關,別光會耍嘴皮子,得手上有真功夫,快走!」

  包括魏瓔珞在內,眾宮女都低頭應道:「是!」

  長長隊伍跟在大宮女身後,猶如一池青魚,順水而游,朝它們該去的地方流去。行至一半,魏瓔珞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她轉過頭,見吉祥四下張望了下,警惕的像只小老鼠,顯見剛剛的事兒實在嚇壞了她,現在說話,聲音都壓低了好幾拍,生怕被人聽見。

  「瓔珞!」她帶著一絲小孩子的天真依賴,可愛的埋怨著,「烏雅氏那麼壞,你怎能幫她中選?」

  「中選,她嗎?」魏瓔珞頓住腳步。

  吉祥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不知何時,她們已經走到了蘭花苑。

  蘭花遍地,清香葳蕤,然而魏瓔珞的目光卻不在任何一朵蘭花上。

  她看著的,是一口井。

  吉祥打了個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明明離得那樣遠,卻能夠感覺到順著井口飄出來的那股子寒氣,冰冷刺骨,宛如刮過亂墳崗的晚風。

  ……或許冰冷的不是井,而是魏瓔珞此刻的目光。

  「……到底是中選還是落選,只有老天才會知道了。」魏瓔珞微微一笑,這一笑散去了她眼底的陰寒,她牽起吉祥的手繼續往前走,「對了,吉祥,你剛剛哭著喊我的時候,很像從前的我。」

  「嗯?」吉祥一楞。

  「我從前也跟你一樣,總是闖禍,自己處理不來,就哭著喊我姐姐。」魏瓔珞背對著吉祥道,「她每次都會來救我。」

  「你姐姐真好。」吉祥天真的回應著,「好羨慕你有這樣的姐姐。」

  「不,是我羨慕你。」魏瓔珞的聲音越來越低,「你喊我的時候,我會回應你,但我姐姐……再也不會回應我了。」

  眼前的背影又蕭索又寂寞,像冬天凋零的葉子,萬般不捨,卻又無可奈何的離開了自己生長的大樹。

  僅僅只是看著這樣的背影,吉祥就覺得心裡難過起來,忍不住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想要溫暖這隻手,溫暖這顆心。

  「沒事了,我會陪著你的。」吉祥輕輕說,「我會陪著你的……瓔珞姐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14 PM

第五章 選秀

  御花園裡發生的事,就像一顆小石子丟進了海裡,濺起來一朵小小水花,然後很快歸於平靜,大人物們視而不見,看見了也不會在意。

  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們去看去做。

  「娘娘,皇后娘娘!」長春宮的院子裡,宮女明玉匆匆趕來,努力順著氣道,「馬上就要殿選了,您該早些準備才是!」

  偌大一個院子,卻只開著茉莉花。

  層層疊疊的淺白色花瓣,點綴在深綠的葉子中,當中有一名素衣女子,手持金剪,專注的修剪著花枝。

  風吹過,只有葉子搖動的聲音,以及哢嚓哢嚓的聲響。

  她是沒有聽見,還是聽見了當沒聽見?明玉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朝旁邊的一名秀麗宮女擠眉弄眼。

  這位宮女同樣一身素衣,手捧銅製水壺,乍一眼看去毫不起眼,渾似個剛進宮的掃灑宮女,實際上卻是服侍皇后娘娘的大宮女爾晴,地位之高,份量之重,在眾宮女之中屈指可數。

  故而明玉不敢說的話,她能說,明玉不敢做的事,她能做。

  朝前走了一步,爾晴低聲問道:「娘娘?」

  哢嚓,一枝茉莉離開了枝頭,素衣女子手持茉莉回頭,滿園春色頓時在她面前黯然失色,這無邊無際的蘭花,彷彿就是為了襯托她而存在。

  真真空谷幽蘭,遺世獨立。

  正是當今皇后,富察氏。

  「今日秀女們爭奇鬥豔,我又有什麼好準備的。」富察皇后閉上眼睛,低頭輕嗅手中的蘭花,溫柔一笑,「還不如留下來侍弄花兒。」

  真是急不死皇帝急死太監,明玉抓耳撓腮,彷彿一隻吃不到香蕉的猴兒:「那怎麼行?娘娘不去,豈不是給儲秀宮那位機會!」

  「明玉,慎言!」爾晴倒似個馴猴的唐僧,只是一個不悅的目光,就讓明玉安分了下來,過後她和顏悅色的對富察皇后道,「不過娘娘,殿選是大事,您總該去看看。否則太后知道,又該怪您不理宮務了!」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當真如此,海裡面大魚吃小魚,宮裡面一頭壓一頭,能夠讓富察皇后放下花枝的,也只有太后娘娘了。

  「哎。」富察皇后無奈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土,「小小年級,這麼囉嗦,那就去看看吧!」

  明玉喜形於色,簡直一蹦三尺高:「娘娘,奴才立刻就為您梳妝打扮!」

  說完轉身就跑,一眨眼就跑了個沒影,只餘塵土在她身後飛揚。

  「真是隻猴兒。」富察皇后無奈的搖搖頭。

  「她就是隻猴兒,還有,這個——」爾晴上前,小心翼翼地摘下皇后鬢間小巧的茉莉花球,皇后先是微微一愣,然而啞然失笑。

  選秀的地點,定在御花園延暉閣樓。

  說是梳妝打扮,其實不過是換了一身稍微乾淨些的衣服,然後用清水洗去手上的土,然而縱是素面朝天,富察皇后依然壓過在場眾女數籌,一是因為她的貌,二是因為她的地位。

  只不過,有些人卻並不將她的地位放在眼裡。

  「慧貴妃駕到!」

  隨著太監一聲唱呵,一名濃妝豔抹的宮妃在侍女攙扶之下,儀態萬千的走進延暉閣樓。

  有些女人不能上妝,妝一濃就顯得庸俗,譬如富察皇后。

  但有的女人必須濃妝豔抹,環珮叮噹,譬如眼前這位慧貴妃。耳上兩顆寶光四溢的東珠墜子,手腕上纏繞著一串由十八顆翠珠與兩顆碧璽穿成的翡翠手串,尤其是頭上一頂大拉翅,珠光寶氣,嵌著銀製翠蝶,紅寶石牡丹,兩者皆栩栩如生,隨著她的步伐,蝴蝶飛舞牡丹顫動。

  這樣多的首飾,若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只怕這人就成了一個首飾架子,旁人只能瞧見首飾,瞧不見她人,然而慧貴妃不同,她以牡丹之姿,豔壓群芳,硬生生壓住了這一身珠光寶氣。

  她婷婷裊裊地走到皇后面前行蹲安禮,無論是動作還是聲音,都透出一股不加掩飾的敷衍:「臣妾恭請皇后聖安。」

  爾晴面無表情,明玉卻已經面帶怒色,只消富察皇后一句話,這猴兒就能跳上去甩她一套大耳刮子,然而富察皇后只是笑笑:「免禮。」

  禮字還沒說完,慧貴妃就已經站起身,走至皇后下首坐下,抬手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輕輕喝了一口,然後放下茶盞,對外頭的秀女評頭論足道:「這屆秀女品質不俗,倒也有幾個清秀可人的。」

  皇后神色平和:「我大清選秀,自與前朝不同,要選擇出身名門,德行兼備之女侍奉在皇上身邊,與容貌是不相干的。」

  慧貴妃掩唇一笑,這一笑彷彿牡丹盛放,國色天香,莫說男人,連女人也要為她的風流多姿心折:「那也不能選出一堆歪瓜裂棗,皇上看了該多堵心啊,也影響皇嗣的相貌不是?」

  看似尋常對話,實乃暗藏殺機,四周的人噤若寒蟬,秀女們更是低頭看地,連呼吸都不敢呼吸。

  雖說蘭花牡丹各有姿色,但兩花相爭,必有一敗,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富察皇后似乎退了一步,只見她聲色平和道:「秀女們再漂亮,也及不上貴妃豔冠群芳。」

  見她退讓,慧貴妃更是得意,銀鈴似的輕笑從嘴裡漫出來,邊笑邊道:「娘娘謬讚,臣妾愧不敢當,不過牡丹國色天香,是花中之王,的確不是人人當得!」

  「你……」明玉怒火中燒,正要大罵一聲放肆,卻見皇后朝她擺擺手,心中雖然一萬個不願意,卻也只能握緊拳頭退下。

  「皇上駕到!」

  一聲唱呵打斷了兩人的交鋒,少傾,一名高挑俊美的男子背著手走了進來,相比之下,他的打扮更近似富察皇后,兩個人身上都沒有太多的首飾點綴,烏青色的常服顯得極為幹練素靜,袖擺處猶帶一股墨香,似乎來此之前,還在案前處理一堆公文。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弘曆。

  「臣妾(奴才)恭請皇上聖安。」

  「免禮。」弘曆快步走到富察皇后面前,伸手將她攙起,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之色,「皇后不必多禮。」

  先前一句話是對所有人說的,現在這句話便只是對她說的。

  慧貴妃面無表情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眼底流露出一絲妒色。

  弘曆未曾看見這一抹妒色,這場選秀於他而言,更像是例行公事,他扶富察皇后坐下,然後自己也隨意的往御案上一坐,單手支著臉頰,隨意吩咐了一句:「開始吧。」

  「諾!」大太監唱名道,「大理寺卿索綽羅·道晉之女索綽羅·玉梨,年十五。」

  一名高挑瘦弱的秀女忙走上前來。

  弘曆眯著眼看了她一眼,道:「今天風這麼大,站著挺費勁兒吧。」

  「不,不費勁兒。」秀女忙回道,卻不料得來慧貴妃的一陣輕笑,「是啊皇上,這位是太瘦了點,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弘曆雖不再多言,卻也抿起嘴笑了一下。

  大太監最會看人臉色,見了這笑,立刻道:「賜花。」

  一名小太監立時捧著盛花銀盤上來,瘦高秀女無奈,只得拿花離開。

  「上駟院卿甘棠臨之女甘如玉,年十六。」

  一名圓潤過頭,已經發育成球的秀女走上前來。

  弘曆只一眼便笑了出來:「一天吃幾頓?」

  既然是皇帝問話,不好不答,圓潤秀女紅著臉說:「三頓。」

  「不止。」弘曆道,「起碼得五頓吧,否則怎麼吃出這樣的體型來,都快趕得上宮中豢養的相撲力士了。」

  宮中已不需要更多的相撲力士了,後宮更不需要。

  「賜花!」大太監立時道:「順天府尹章佳思賢之女章佳茹紅,年十五。」

  一名膚黑如炭的秀女碎步上前。

  前後已有兩名秀女落選,眾秀女有些戰戰兢兢,生怕弘曆開口問話。

  「每天頂著醬油曬太陽嗎?」然而他又問話了。

  只是這個問題太過古怪,臉黑秀女啊了一聲,然後茫然搖頭:「沒啊,臣女久居深閨,很少出門曬太陽……」

  「哈哈!」慧貴妃笑出聲來,「皇上是說你臉黑,喲,仔細一瞧,上面還有斑呢!」

  臉黑秀女被她笑得滿臉通紅,眼中含淚,拿了賜花之後,轉身就跑,身後是大太監的唱名:「下一位,太常寺卿烏雅雄山之女烏雅青黛,年十七。」

  少傾,一名美貌女子走了出來。

  與先前在御花園中的飛揚跋扈不同,此刻的她收斂起全身鋒芒,展現給外人看的,就只有她最美麗的一面——她走路的姿勢。

  每個美人都有她的獨到之處,富察皇后空谷幽蘭,慧貴妃牡丹國色,比容貌,烏雅青黛自是比不過這兩位的,然而她走路的姿勢十分輕靈秀美,十個人一起走路,旁人第一眼肯定會注意到她。

  即便注意不到她的走姿,也會注意到——

  「嗯?」慧貴妃忽然挑了挑眉,「地上是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烏雅青黛經過之處,長長兩串蓮花印記,開於秀女之中,止於烏雅青黛腳下。

  頭頂上,傳來弘曆的聲音:「你腳上是怎麼回事?」

  他果然注意到了……

  烏雅青黛心中狂喜,即便拚命按捺,依然流露在臉上,連聲音都帶著一絲喜悅的顫抖:「皇上——這叫步步生蓮。」

  「是嗎?」弘曆笑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她心裡的錯覺,烏雅青黛覺得這笑聲有些冷,有些可怕,下一刻,她聽見弘曆冷冷道,「把她的鞋子脫了,朕看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15 PM

第六章 命在掌中

  ……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烏雅青黛抬起臉,先前的喜色還凝固在臉上,迎面就過來兩個小太監,四隻胳膊重重將她押在地上,然後大太監親自扒下她右腳的繡鞋,亮出鞋底,舉至御前。

  弘曆只看了一眼,便冷笑起來:「原來是把鞋底雕作了蓮花之形。」

  慧貴妃招招手,大太監忙將鞋底舉至她面前,她看了一眼,便笑道:「鞋底還填充了細粉,難怪留下印記,倒是頗有心思呢!」

  她還在笑,弘曆臉上卻沒了一絲笑意,他厲聲道:「來人,叉出去!」

  烏雅青黛這才回過神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滾帶爬的爬至御前,臉上梨花帶淚:「皇上,皇上,臣女只是仿照步步生蓮,想要博個頭彩,皇上寬恕,皇上寬恕!貴妃娘娘,救救臣女!皇后!皇后救救臣女!」

  弘曆與慧貴妃皆面無表情,唯有富察皇后嘆了口氣,側首對弘曆道:「皇上,秀女想要拔個頭籌,也沒有什麼不對,您若是不喜歡,賜花就是了,這樣驅逐出宮,她以後有何顏面見人?」

  「是啊皇上!」烏雅青黛掙開兩名太監的手,狼狽的撲倒在弘曆面前,「臣女入宮待選,若被驅逐出去,會給家族蒙羞,今後如何自處!求您,求您饒了臣女吧!」

  言罷,她跪伏在地,額頭咚咚咚磕得響亮,姿態幾乎與先前的吉祥重合,只是那時她不肯放過吉祥,如今弘曆也不肯放過她。

  「朕早已明令,禁止漢軍旗秀女纏足,可這次閱選,纏足者絕非一二人!」弘曆聲色冷淡,「非但漢軍旗如此,連烏雅氏也學此等奢靡頹廢風氣,潘玉奴是妖妃,蕭寶卷是昏君,你如今學她,是要禍亂朝綱嗎!這樣的女子進了宮,一定會惹出是非,朕不但要將她驅逐出宮,還要將她的父親按違例治罪,以儆傚尤!」

  「不,不!」烏雅青黛還想爭辯些什麼,但兩條雄壯的胳膊已經從她身後伸出,鐵鉗一樣鉗住她的胳膊,將她往門外拖去。

  「不要,皇上!不要啊!臣女知錯了!臣女真的知錯了!」烏雅青黛如同即將送入屠宰場的牛馬,拚命掙紮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對了,是那賤婢,是那賤婢害了臣女!不是我,往鞋底塗抹香粉的主意不是我……嗚!」

  恐她大吵大鬧,驚擾聖駕,身旁一名太監伸出蒲扇似的手,一把摀住了她的嘴,五根手指堵住了她的聲音,也堵住了她最後的機會。

  「嗚,嗚嗚……」

  嗚咽聲漸漸遠去,地上空餘兩串蓮花印,證明那個名叫烏雅青黛的女子曾經來過。

  「來人,把地板清理乾淨。」弘曆冷冷道,「看著就讓人不舒服。」

  「是!」幾名宮女急忙持掃帚而來。

  於是烏雅青黛最後一點痕跡,也就這樣從宮裡面消失了。

  「哎呀,那個……像不像烏雅姐姐?」

  御花園待選處,一眾秀女正等候著唱名,先前幾個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被賜花出來了,而烏雅青黛進去之後,卻遲遲沒有出來,眾人心中羨豔,暗地裡討論,只怕烏雅青黛已經被皇上給看中了。

  豈料大門一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被兩名太監拖了出來。

  「這樣一個瘋婆子,怎麼會是烏雅姐姐呢……」有人反駁。

  「可她身上明明穿著烏雅姐姐的衣服……」有人一針見血。

  那披頭散髮的女子身上果穿著烏雅青黛的衣裳,不僅如此,耳垂手腕上也都戴著烏雅青黛的首飾,若說有什麼地方與先前不一樣,或許就是她的腳了,一雙裹成三寸的小腳拖曳在地上,漂亮的蓮花鞋已經不知所蹤。

  「好疼,好疼啊……」那披頭散髮的女子哭道,發出的分明就是烏雅青黛的聲音,「我的腳,我的腳……」

  沒了鞋子,皮肉就遭了罪,那雙沒了鞋的雪白小腳拖曳在地上,沒能留下迤邐的蓮花印,反倒是被石頭磨出了兩行血跡,蜿蜿蜒蜒的隨她而行,如同兩條血紅色的,扭曲的蛇。

  「賤婢,是你害了我!」烏雅青黛忽然發出一聲淒厲叫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眾秀女被這一幕嚇得噤若寒蟬,好半天都無人說話。

  尤其是生性膽小的陸晚晚,整個人都已經靠在了納蘭淳雪身上,雙手緊攥著對方的袖子,聲音發著抖:「好可怕,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皇上要這樣懲罰她?」

  納蘭淳雪盯著地上的血痕,若有所思片刻,忽然低聲道:「會不會是因為皇上不喜歡她的鞋子?」

  「怎麼會?」陸晚晚手掩櫻唇,有些驚訝的問,「步步生蓮,何等別緻,皇上怎會不喜歡呢?」

  「皇上的愛好,你我這種剛進宮的人,又怎麼會知道呢。」納蘭淳雪沉聲道,「但那個小宮女呢,她知道嗎?」

  「你是說先前那個漂亮小宮女?」陸晚晚似乎對對方頗有好感,不由自主的為對方說了句話,「人家也是剛進宮的小宮女,我們不知道的事,她又怎麼會知道呢?」

  「說得也是。」納蘭淳雪也覺得不可能,她們這些秀女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個新進宮的宮女更不可能知道,更可能是烏雅青黛運氣不好,偏生穿了一雙讓皇上生厭的鞋子。

  但如果那個小宮女知道呢?

  「如果她知道的話……」納蘭淳雪心想,「那與其說是烏雅青黛將鞋子放在了她的手心裡,倒不如說是將自己的命放在了她的手心裡,由她擺佈!」

  這個可能性讓納蘭淳雪心中發冷,忍不住喃喃一聲:「說起來,那個小宮女……叫什麼名字來著?」

  「瓔珞。」

  「怎麼了?」魏瓔珞停下手裡的針線,轉頭望向吉祥。

  吉祥欲言又止,這時造辦處繡坊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青衣太監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吉祥忙低頭繼續手裡的針線活。

  「吳總管。」負責指導新進宮女針線活的張嬤嬤則迎了上去。

  吳書來擺擺手,免了她的禮:「我來瞧瞧今年新進的宮女。」

  張嬤嬤乖順的退到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在一個個宮女身後走過。

  「咳!」吳書來忽然輕咳一聲。

  聲音雖輕,卻有不少宮女歪了手裡的針,之後雖然立刻繼續手裡的活計,但動作都比先前快了一拍,無非是想給吳書來留一個飛針走線的好印象。

  始終不緊不慢的,似乎只有一個魏瓔珞。

  「總還算有個老成持重的。」吳書來負手站在魏瓔珞身後,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抬腳走到吉祥身後。

  「……還有些,是需要好生調教的。」

  吉祥的小臉燥得通紅,天氣不算熱,她的鬢角卻沁出汗來,一咬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結果一針紮在自己手指上,疼得低叫一聲,忙將指頭含在自己嘴裡。

  身後的吳書來搖了搖頭,從她身後離開。

  他走後,吉祥不再繡了,只是低著頭發呆。

  「……怎麼了?」魏瓔珞停下手裡的動作,歪頭看過去,然後眉頭一蹙,暗道糟糕。

  只見吉祥手中的繡繃上,一副刺繡繡了一半,繡工有些差強人意,但這也不能全怪吉祥。她的右手先前才被烏雅青黛給踩過,雖然事後經過了處理,但還是黑腫了一大圈,又請不到假,只能帶咬緊牙關,帶傷做工。

  只是現在,雪白的繡布處染上了一團殷紅血跡,也不知是吉祥剛剛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頭,把血滴在了上頭,還是舊傷發作,血從紗布中滲了出來。

  但無論如何,這幅繡品算是毀了。

  「怎,怎麼辦……」吉祥帶著哭腔,伸手去擦。

  「吉祥,別……」魏瓔珞阻止的晚了。

  原先只有不起眼的一滴血跡,結果被她這樣一擦,擦成了顯眼的一小團,連掩飾都難掩飾過去。

  同在一處刺繡的還有兩人,一個是錦繡,還一個是吉祥的同鄉人玲瓏,錦繡瞥見這一幕,本性使然,薄唇裡立刻吐出風涼話來:「宮女也要伶俐聰明,你這麼笨,遲早也要趕出宮,別白費力氣了!」

  玲瓏倒還講些同鄉情誼,面露同情道:「真可惜。」

  「玲瓏!」吉祥紅了眼圈,一團孩子氣的哽咽道,「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你幫我想想法子,好不好?」

  同鄉歸同鄉,但在這樣的麻煩事面前,玲瓏寧可沒這個同鄉,立時拒絕道:「我能有什麼法子,自己還沒繡好呢!」

  吉祥忍不住回頭一望,繡坊裡立著一張檀木桌,桌上一台獸紋銅製香爐,香爐裡插著一根香,如今已經燒了一半,等到剩下半截也燒成灰,就是交繡品的時間了。

  「我該怎麼辦啊……」吉祥喃喃一聲,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淚落之時,卻覺手中一輕,她回過頭來,恰見魏瓔珞將她的繡繃拿了過去,然後將自己的繡繃遞了過來。

  吉祥一臉震驚:「你……」

  「把眼淚擦乾淨。」魏瓔珞交換完兩人的繡繃,頭也不抬的說,「別叫嬤嬤看見了。」

  她動作很快,看見這一幕的人並不多,吉祥,錦繡,玲瓏面面相覷片刻,最後是玲瓏先開口說話,她壓低聲音道:「你瘋了?這繡帕原本要繡金色鯉魚,有這血污,無論如何救不回來了!還有半柱香時間,也來不及重新繡啊!」

  魏瓔珞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了手中繡品片刻,然後重新捻針拿線,對忐忑不安的吉祥微微一笑道:「牡丹還差兩針,你幫我繡完吧。」

  「瓔珞,你可想清楚了?」玲瓏忍不住問。

  不等魏瓔珞開口,錦繡便已嗤笑一聲:「你管她做什麼,逞能!」

  吉祥呆呆看著手中的繡繃,忽然一把將它塞回瓔珞手中,不斷搖頭道:「拿走拿走,我不能連累你,快把我的繡繃還給我吧!」

  魏瓔珞輕輕將右手一抬,擋住了遞來的繡繃,然後妙目一斜,望向一側。

  吉祥隨她目光看去,見嬤嬤正朝這個方向走來,頓時不敢再說話,匆忙拿起手裡的針線跟繡繃。

  然後她微微一呆。

  手中的繡繃繡的是牡丹,國色天香,栩栩如生,只差最後幾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17 PM

第七章 高下之分

  「時辰到!」

  無論繡完還是沒繡完,宮女們都停下了手,宛如科舉學子於放榜日等著成績般,滿懷期待又憂心忡忡的望向張嬤嬤。

  原本該由張嬤嬤來檢驗繡品的水平,但現在有吳書來在,她果斷將這權利讓了出來,恭恭敬敬的對他時候:「請吳總管品評。」

  「我怎好越俎代庖,還是你來吧。」吳書來笑笑。

  「能得吳總管評點一二,是這群宮女的福氣。」張嬤嬤恭維道。

  「好吧。」吳總管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笑道,「左右現在沒什麼要緊事,就看看吧。」

  張嬤嬤立馬對眾宮女道:「還不快謝過吳總管?」

  「謝吳總管!」

  吳書來抬手一按,將眾女的聲音壓了下來,然後負手走來,一樣一樣的評點眾女手中的繡品。

  說是評點,但大多數時候只有搖頭與點頭,直輪到錦繡時,他才難得的說了一句話:「嗯,繡工精巧,不錯。」

  雖只是短短七個字,卻足以讓錦繡壓過先前那一群點頭與搖頭,她忍不住喜形於色,正要借此機會與吳書來攀談幾句,卻聽咦一聲,抬頭一看,吳書來已從她面前走過,停在了玲瓏面前。

  「這是……」吳書來面帶驚訝道。

  錦繡瞥去一眼,有些酸溜溜的心想:不過是一隻野貓,有何稀奇的?

  玲瓏繡的是一隻叢中貓,花葉稀疏,紅白相間,一隻紋路斑斕的狸花貓從叢中探出頭來,神態嬌憨,尤其是貓身上的毛,明暗交織,深淺各異,乍一眼望去,活靈活現,彷彿將一隻真貓縫在了繡繃裡。

  只論針法,與錦繡手中的海棠春睡圖差不了多少,然而玲瓏將帕子一反,笑道:「回稟吳總管,是雙面繡。」

  只見帕子反面,竟也有一隻貓兒。

  同樣的叢中探頭,同樣的神態嬌憨,就連身上的毛皮,也與正面那隻貓兒一模一樣。

  「好,好。」吳書來將繡繃遞與張嬤嬤看,「你瞧如何?」

  張嬤嬤眯眼看去,她久在繡坊做事,眼光自與吳書來不同,只覺針腳不夠細密,有幾處色彩也出了錯,顯有趕工之疑,但這些她一樣沒指出來,只是笑道:「既然吳總管說好,那定然是好的。」

  錦繡聞言面露不悅,她只得了一個好字,玲瓏卻得了兩個,一個來自吳總管,還一個來自張嬤嬤,不過是只村中野貓,到底哪兒比她強?

  吳書來並未在玲瓏面前停留太久,他位高權重,什麼樣的好東西沒見過,之所以連說兩個好字,實是矮子裡選高子,在這一批新進宮女中,這幅雙面繡應該是最好的……

  不對。

  吳書來停在吉祥面前,盯著她手中的繡品,久久不言語。

  他的沉默帶給吉祥無盡的壓力,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吉祥的鼻息漸漸變得沉重起來,甚至連膝蓋都有些發軟,隨時隨地都能給他跪下去。

  「這牡丹生動逼真,形神具備,好,好,好!」吳總管再次開口,竟是連說三個好,然後一鎚定音道,「老夫在宮中多年,也很少見到這樣非凡的繡工,當得第一,當得第一!」

  兩個好字已讓錦繡變色,三個好字一出,她直接冷笑道:「總管不如先看看魏瓔珞的刺繡,我瞧她繡得最慢,一定最好啦!」

  吳書來皺皺眉,張嬤嬤將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立刻開口訓斥:「誰讓你說話的!」

  錦繡面色一白,垂下頭去。

  「無妨。」吳書來淡淡道,「誰是魏瓔珞。」

  眾人齊齊朝魏瓔珞看去。

  吳書來緩步走到魏瓔珞面前,神色淡淡:「繡的是什麼,我看看。」

  「是。」魏瓔珞揭開反扣的繡繃,一副色彩明亮的錦雞圖映入眾人眼簾。

  原先吉祥繡了一半的金色鯉魚,竟在短短半支香時間裡,被她改成了一隻金羽錦雞,錦雞望日,長翎舒展於身後,根根翎羽皆泛著金色陽光,整副繡品富貴堂皇,尤其是雞冠一抹紅,鮮豔似血,為點睛之筆。

  ——而這處點睛之筆,恰恰是先前的敗筆。

  在場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那雞冠之所以如此鮮豔如血,是因為裡面滲著真正的血,吉祥先前擦在繡布上的血,被魏瓔珞巧妙一變,變成了雞冠上的一抹紅。

  旁人不曉得當中內幕,只欣賞其針法以及寓意,連一貫挑剔的張嬤嬤見了這幅繡品之後,都難得的讚道:「心思巧,針法也好,這屆的宮女,可真是人才輩出!」

  錦繡滿心不服,她刻意將吳書來引去魏瓔珞那,可不是為了讓她得貴人另眼相看的,薄唇一張,正要站出來告狀,卻被身旁的玲瓏一把扯住。

  「你幹什……」錦繡話未說完,身旁不遠處的一個小宮女忽然開口道:「總管,魏瓔珞代人作弊!」

  此言一出,整個繡坊鴉雀無聲。

  山有高低,水有深淺,人與人之間總在爭個高下,宮女們如此,秀女們也如此。

  「侍郎納蘭永壽之女納蘭淳雪,年十六!」

  御花園延暉閣樓中,選秀還在繼續。

  「說起來,那個小宮女……叫什麼名字來著?」納蘭淳雪停下思考,心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納蘭淳雪,輪到你上場了。」

  她收斂起有些紛亂的心思,低眉順眼的走到弘曆面前,行禮道:「臣女納蘭淳雪,見過皇上。」

  似是被先前的事壞了興致,弘曆此刻的表情十分冷漠,隱隱透著一絲不耐煩,他盯著納蘭淳雪不說話,這份沉默猶如烏雲壓頂,使得殿內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

  「你耳朵上是怎麼回事?」弘曆忽然道。

  眾人膽顫心驚,先前他也問過類似的話,既:「你腳上是怎麼回事?」

  之後烏雅青黛就倒了大黴,門外的石階上現在還殘留著她的血跡,長長兩條,宮人們正急急忙忙用清水沖洗,免得待會日頭一大,引來蟲蠅。

  納蘭淳雪自然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說不怕是假的,但是她這人與別不同,越是這種時候,她就越發冷靜。

  「回皇上的話。」她姿態端嫻的立在原地,回道,「臣女阿瑪常說,女子一耳帶三鉗,穿花盆鞋,乃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若是一朝拋棄,傚法漢女一耳一墜,就是忘了祖宗。」

  秀女五人一批,與她一同進門候選的還有四人,她這話一出,三個不自覺垂下頭來,還一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頭只垂著一隻耳墜。

  五人裡,唯有納蘭淳雪,一隻耳朵上戴著三隻名貴耳環,紅藍白交相輝映,一眼望去,與別不同。

  先前有人問她為何要如此裝扮,她笑而不答,原來不是不答,而是要在一個特定的場合,特定的人面前回答。

  「說得不錯!」弘曆果然龍心大悅,將手往桌上一拍,「大清入關多年,滿洲舊俗漸漸沒落,朕讓他們學漢文,識禮教,可沒叫他們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言罷,他朝大太監點點頭。

  大太監會意,高聲道:「留牌子!」

  納蘭淳雪福了福,姿態一如既往的端嫻,頗有一種不驕不躁,不喜不憂的從容之態。

  「光祿寺少卿陸士隆之女陸晚晚,年十六!」

  有納蘭淳雪珠玉在前,便襯得陸晚晚頗有些小家子氣。

  她太膽小,也太緊張了,以至於一時之間連路都忘了怎麼走,一路同手同腳的行至御前,不等她抬頭露出自己足以驚豔時光的容貌,便已得了弘曆一聲輕笑。

  「朕還有奏章要批。」弘曆起身道,「先走了。」

  「皇上!」富察皇后忙道,「這兒怎麼辦?」

  弘曆伸了個懶腰,心不在焉的自陸晚晚身旁走過,丟下一聲:「皇后,你看著處置吧,朕信任你的眼光!」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丟下眾人面面相覷。

  慧貴妃懶洋洋將手往身旁一抬,搭在侍女手中,任她將自己攙扶而起:「既然皇上都走了,可見沒什麼看頭,臣妾先行告退。」

  說完,她不等皇后開口,便施施然離去了。

  富察皇后嘆了口氣,和顏悅色地看向陸晚晚。

  她身上自有一種母儀天下的氣質,尤其是她的目光,溫柔的彷彿母親看著自己的兒女,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陸晚晚長出一口氣,漸漸鎮定下來。

  她的表情變化落在納蘭淳雪眼中,心裡不由得浮出一句:「她不是我的對手……」

  陸晚晚的美貌乃眾秀女之首,她卻全然不懂發揮自己的優勢,反而讓機會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且生性膽小,猶如菟絲花般,總在尋找一顆能夠為她遮風避雨的大樹攀附。

  也不想想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後宮。

  過於依賴一個人,就等同於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了對方手裡。

  「她不是我的對手……我的對手會是誰呢?」納蘭淳雪想到這裡,眼前竟不由得浮現出一個青色的身影。

  青色是她身上的衣服——新進宮女的服色。

  「我怎會想到她?」納蘭淳雪忍不住失笑一聲,在心裡對自己說,「我是留了牌子的秀女,她是地位卑微的宮女,她連與我平起平坐的資格都沒有,又哪有有機會,與我爭個高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19 PM

第八章 作弊

  選秀一事接近尾聲,繡坊之中,追究作弊一事卻還剛剛開始。

  「我親眼瞧見的。」一名宮女指著魏瓔珞說,「吉祥的帕子落了血污,是魏瓔珞交換了繡繃,替她繡完了!宮裡早有規矩,一旦有人作弊,兩個人要一塊兒趕出去!」

  「哦?」吳書來一眼瞥來,「是這樣嗎?」

  魏瓔珞望了那志得意滿的宮女一眼,只覺可笑。

  她原先以為告密的會是錦繡,哪知道最後跳出來的,竟是個不相干的人。

  真是可笑,錦繡這麼做還情有可原,少一個競爭對手,她在繡坊裡就是個數一數二的人物,但這個宮女是什麼東西?容貌繡工皆為次品,即便將魏瓔珞驅走,她也上不得檯面,且沒人會喜歡一個背後告密的人,所有宮女都會因此防備著她,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還是說嫉妒就有這麼大的力量?足以讓她損人不利己。

  撲通一聲,吉祥跪在了地上,帶著哭腔:「我,我……」、

  「什麼你啊我啊,支支吾吾的,一點規矩不懂。」張嬤嬤冷著臉訓斥道,「總管問你話,怎麼不回答!」

  「是我!」吉祥一咬牙,便要將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都是因為我……」

  「噗嗤。」

  一聲輕笑打斷了她的話,眾人齊齊望去,都想看看是誰這樣大膽,居然敢在這個時候笑出聲來。

  ……竟是魏瓔珞。

  吳書來原以為她是個老成持重的人,對她還頗有幾分好感,如今見她這樣不知輕重,面色便淡了下來,問:「你笑什麼。」

  「笑可笑之人。」魏瓔珞走到吉祥的繡繃前,「誰說我們作弊了,看。」

  她將手中的錦雞圖靠在吉祥的牡丹圖旁,然後柳暗花明,又見一村。

  「這是……」吳書來驚得睜大眼睛。

  吉祥的牡丹圖富麗堂皇,若硬要說有什麼缺點,那就是少了些生氣,與之相反,魏瓔珞的錦雞圖栩栩如生,若硬要說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除卻雞冠一抹紅,其餘地方皆為一色,一眼望去還好,看久了,便覺得顏色有些太過單調。

  如今兩樣配在一起,居然天衣無縫。

  牡丹以其國色壯麗了兩幅繡品的顏色,錦雞則以其傲態提升了兩幅繡品的氣度,不,哪裡是兩幅繡品……

  「這本就是一副繡品,名為——牡丹錦雞圖。」魏瓔珞笑道,「因為耗時太長,故由我與吉祥合作完成。」

  「才不是這樣呢!」告發她的宮女急忙道,「你們,你們……」

  「敢問一句。」魏瓔珞笑著對她說,「我將繡繃交給吉祥的時候,牡丹是否並未全部繡完?」

  宮女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什麼狡辯的話。

  雖說大夥在同一個繡坊裡做工,但彼此坐得有些距離,知道事情前因後果的,只有魏瓔珞身旁的三個人,也就是吉祥,錦繡,以及玲瓏。這宮女估摸著是偷聽了她們講話,但未必清楚整件事,也就不可能知道吉祥最開始繡的並非金雞,而是金鯉。

  故魏瓔珞一試探,就試探出了她的深淺,見她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魏瓔珞立刻心裡有數,當即大著膽子往下說:「同理,吉祥把錦雞圖遞給我的時候,同樣也只有寥寥幾針,不是嗎?既然都是未完成的繡圖,何來作弊一說?」

  眾人啞然,然後一同看向張嬤嬤。

  「這……」張嬤嬤有些為難道,「宮裡面可沒有這樣的先例,吳總管……您看?」

  吳總管瞥了她一眼,心道難怪這老貨一輩子只能待在繡坊裡,竟連這麼一件小事都看不透。

  與張嬤嬤不同,吳總管在宮中摸爬滾打數十年,什麼樣的齷蹉事沒見過,他只聽了幾句,便已猜中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曉得這件事的確是魏瓔珞在作弊。

  可這有什麼關係?

  「好!」吳書來忽然哈哈一笑,別有深意的對魏瓔珞道,「果然好心思!」

  魏瓔珞眼神一動,垂下頭去:「謝吳總管誇獎。」

  她心裡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怕瞞不過眼前這位大太監,卻不知道對方會如何處置她?

  吳書來看她的眼神頗為欣賞,作弊算什麼?他看重的是這孩子頭腦清晰,作弊的同時,已經先準備好了後手,若有人告密,她立刻就能反將一軍。

  這樣聰明的孩子前途不可限量,至少不會如張嬤嬤一樣,一輩子消磨在小小一間繡坊之中,與繡繃針線為伴。

  「宮裡得用之人,就得少說話,多辦事。」吳書來決定在對方發跡之前,給她一點小小的面子,順便處理一下某些蠢物,「還有……主子最討厭搬弄是非的蠢東西……」

  他目光往告密宮女身上一瞥,嗓音淡淡:「拉下去,除名。」

  告密宮女怎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呆呆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兩名小太監扣住她的雙臂,她才回過神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哭道:「吳總管,我知錯了!我再也不亂說話了,吳總管!」

  吳書來笑著搖搖頭。

  蠢貨就是蠢貨,連自己為什麼受罰都搞不清楚。

  她是因為亂說話而受罰嗎?不是的,她受罰的原因,更多是因為她沒將事做好——若想陷害一個人,就要做好萬全之策,即便害不死人,也不能將自己搭進去,這都不懂,還想待在宮裡頭?

  讓她早些出宮反而是為她好,這樣的腦子,繼續留在宮裡,不是蹉跎成白頭宮女,就是被人一口吞了。

  告密宮女的哭聲很快就聽不見了,她被兩個小太監拉了出去,這一別只怕是永別,從此宮裡宮外,兩不相見。

  「時候也不早了,我該走了。」吳書來臨走之時,又看了魏瓔珞一眼,笑道,「今兒有四個丫頭繡活都很出眾,以後就留在繡坊吧。」

  「是。」張嬤嬤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後,「吳總管,我送您。」

  待到他兩的背影消失,吉祥再也沒了力氣,整個人往魏瓔珞身上一癱:「總算結束了……」

  眼角餘光掃過四周各異的目光,魏瓔珞漫不經心的說:「是啊,暫時結束了。」

  送完吳書來,時間已接近傍晚,日頭西落,餘暉遍灑,殘陽染紅了乾清門,守門太監立在門前,大喊一聲:「下錢糧(鎖鑰)啦!」

  緩慢沉重的關門聲響起,漸漸閉合的大門,將最後一絲餘暉關在了門外。

  同時關上的還有繡坊的大門,魏瓔珞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一天之中發生了那麼多事,再加上她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繡了兩幅繡品,故心神俱憊,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你還好吧。」吉祥靠在她身旁,有些擔憂的問,「要是覺得累,就靠著我走。」

  魏瓔珞抿嘴笑笑,沒有拒絕她的好意,輕輕的將自己的肩膀靠在對方肩上,如同兩人先前繡的錦雞牡丹圖,彼此相依相偎,相互依靠。

  她兩走在最後,長長一串青衣,彷彿歸巢的倦鳥,跟在領頭的方姑姑身後。這位方姑姑是入宮多年的大宮女,負責調教她們這群新進宮的小宮女,她領著眾人走在漸顯昏暗的甬道中,甬道兩側樹影婆娑,落下的叢叢樹影,將光潔的石板染成淡淡墨色。

  方姑姑忽然腳步一停,聲音有些急促:「快,都背過身去!」

  說完,自己先一個面向牆壁。

  眾宮女不明就裡,但也一個一個學她的樣,背過身去,面向牆壁站著。

  但總有一兩個不聽話的宮女,心中騷動,眼睛也跟著亂動,譬如錦繡。她悄悄轉頭看去,只見甬道盡頭,飄出兩盞紅色燈籠,接著是四盞,六盞……

  兩行宮女魚貫而出,手中提著精緻的大紅燈籠,紅色燭光透過燈籠紙落在地上,宛如鋪開一條華美的大紅地攤,一架華麗的儀仗自紅地毯上過,上頭抬著一名美豔動人的女子,她似乎有些累了,正閉著雙眼,半倚在儀仗上假寐,手腕上纏繞的碧玉珠串隨著儀仗的移動,輕輕晃動著,交擊一處時,發出悅耳聲響,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錦繡的眼睛追著那珠串,痴痴不肯離開,直至張姑姑一巴掌抽在她臉上,她才驚覺儀仗已經離開。

  「瞅什麼呢?」方姑姑冷著臉道,「不想要命了?」

  錦繡抬手摸著自己有些發燙的臉,分不清這燙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心頭的熱,她痴痴望著儀仗消失的方向:「那就是妃嬪儀駕啊……」

  方姑姑啐了一口:「沒見識的東西,只有皇后才能用儀駕,剛才過去的是慧貴妃,那稱儀仗。」

  玲瓏湊過來,有些好奇的問:「那其他妃嬪呢?」

  方姑姑斜了她一眼:「那叫采仗!不過,就算是采仗也只有一宮主位才能用,其他人,甭想!」

  新進宮人總是充滿好奇,一時間嘰嘰喳喳,不斷有各種問題問起,方姑姑雖然一臉不耐煩,但偶爾也會回答了幾句,以顯示自己這個大宮女的見多識廣。

  魏瓔珞不動聲色的聽著,將宮女們的每個問題,方姑姑給出的每個答案,都牢牢的記在心裡,她相信這些都是線索,而只要她收集到足夠多的線索,她就能……找出謀害姐姐的凶手!

  「姑姑。」身旁的吉祥卻沒她那樣重的心思,她跟其餘小宮女沒兩樣,問出的問題也一樣沒什麼水準,「那慧貴妃這是要去哪裡啊?」

  方姑姑嗤笑一聲:「主子去哪兒,不用你惦記!別看了,眼睛從框裡掉出來,你們也沒那個命,走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20 PM

第九章 爭執

  方姑姑將一群小宮女們領進宮女所。

  「執帚、刺繡考核,你們便是正式的宮女。」方姑姑嚴厲的目光往眾人身上一掃,「從此住在這兒,歸我管束。」

  眾人四下打量自己日後的住處,只見窗明几淨,桌椅俱全,牆上還掛著一副觀音圖,觀音慈眉善目,手持淨瓶,當中插著幾根碧綠柳葉,哪裡像是下人的住處,比得上民間一些小富人家的小姐閨房了。

  尤其是桌子上還放著兩隻盤子,一個盛著豌豆黃,一個盛著芸豆糕,御廚的手藝自不是民間小店能比,一個個小巧可愛,剔透玲瓏,走近一看,上頭還雕著小鳥圖,翎羽分明,堪比藝術品。

  吉祥立刻咽起口水,她家中並不富裕,家人將她送進宮,就是為了家裡能少張嘴,因挨餓的時候多了,故而這兩盤子點心對她的吸引力,比慧貴妃手腕上的翡翠珠串的吸引力還大,她兩眼直直盯著兩盤點心,問:「姑姑,這是給我們準備的夜宵嗎?」

  「是給你們準備的。」方姑姑道,吉祥臉上剛露出一絲喜色,便聽見她補了一句,「但只許看,不許吃。」

  吉祥聞言一愣:「為什麼?」

  「你們進宮是來伺候人的,不是來當小姐的。」方姑姑冷冷教訓道,「手腳要利落,形容更要乾淨整潔,尤其身上不能有髒味兒,否則給貴人聞見了,那叫大不敬,你們要遭殃,我也落不得好,故而這魚肉是斷斷沾不得的,一頓飯也許吃個八分飽,免得你們老出恭。」

  言下之意,連飯都不許吃飽,夜宵更是想也別想。

  「時候不早了,你們睡吧。」方姑姑環顧眾人,目光尤其在吉祥臉上停了一會,眯眼道,「明兒早上我過來,如果盤子裡的東西少了……」

  吉祥心虛的低下頭。

  其餘人也跟她一樣低眉順眼,木頭人一樣立在原地,直到方姑姑離開,這群木頭立時活了過來,一個個爭搶起屋內床鋪來。

  「我睡這!」

  「不,這鋪子是我先看中的!」

  「你看中就是你的?」

  吉祥是個行動派,在別人還在為一個靠窗的位置爭執不下時,她已搶先跳上炕頭,搶下這屋內最好的位置,然後回頭一笑:「來啊!」

  「哎!」玲瓏以為她在喊自己,心想這同鄉人還挺夠意思,正要抬腳走過去,卻見她不停搖著手喊:「瓔珞,瓔珞快過來,我給你佔了個好位置!」

  玲瓏邁出去的腳停在空中,內心尷尬無比,只覺得屋裡每個人都在看她,羞得臉也紅了。

  魏瓔珞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中有些無奈,吉祥心底雖好,但卻有些心直口快,不懂得自己一句無心的話可能會得罪人,日後她可得好好說說她,但現在麼,忙碌一天下來,魏瓔珞也累了,她提著包袱爬上炕頭,吉祥接過她手裡的包袱,親暱的對她笑:「瓔珞,今天多謝你了。」

  「多大點事,你已經謝了我一天了。」魏瓔珞環顧四周,「對了,這屋子裡,住的都是新來的宮女嗎?」

  「是啊,怎麼了?」吉祥疑惑的看著她。

  「沒什麼。」魏瓔珞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若是有一兩個比我們早進宮的宮女姐姐在就好了,我們可以跟她多討教討教宮裡的規矩,免得日後行事,不小心犯了忌諱。」

  「你說得是。」吉祥對她的話全然信任,她輕輕嘆了口氣,眼睛又再次望向桌子上兩盤點心,「要不是怕犯了忌諱,我一個人就能吃光……」

  一聲嗤笑響起,這樣刻薄的笑聲也算獨樹一幟,兩人循聲望去,果見錦繡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們身旁,對魏瓔珞笑道:「你也真是,她說什麼你都信啊?我看,哪裡是問什麼規矩,分明是某人想要巴結姑姑才對!」

  魏瓔珞若是反唇相譏還好,然而錦繡一頓譏諷,甚至換不來一個稍帶敵意的眼神。

  「時候不早了。」魏瓔珞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她,轉頭對吉祥道,「咱們整整鋪子,早些歇下吧。」

  「嗯!」吉祥如同一個聽話的小妹妹,立時同她一起整起鋪子來,還特地將兩人的枕頭拉近到一處,這樣兩個人就能挨在一塊睡,若是睡不著,夜裡還能咬咬耳朵,說些悄悄話。

  錦繡只覺自己變成了一個自說自話的小丑,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看見一張張嘲笑她的面孔,情急之下,她一把拉住魏瓔珞的胳膊,怒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你幹什麼啊?」吉祥不滿的推了她一把,將她推離魏瓔珞身邊,「你很煩哎,瓔珞姐姐今天已經很累了,你能不能讓她早點休息啊?」

  「你不必這麼替她說話。」錦繡冷笑道,「你以為她真心幫你?我告訴你,她是為了在吳總管面前彰顯自個兒,你不過是她的一塊踏腳石,咱們全部都是她的踏腳石!」

  「你胡說!」吉祥性子急,立時從炕上跳了下來,袖子往上一卷,看似要跟錦繡動手了。

  「我說錯了嗎?」錦繡可不願意跟這個莽貨動手,這種傻人,下手沒個輕重,她身嬌肉貴可吃不消,急忙將話題指向魏瓔珞,「不信你問問她,今天大出風頭,是不是為了她自己?」

  魏瓔珞淡漠的瞥了她一眼,這人的小心思,她哪裡看不出來?

  回答不是,錦繡會說她狡辯,回答是,又立刻中她下懷,索性繼續無視她,將折好的被縟鋪開,人往被縟中一鑽,有些疲憊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吉祥,過來。」

  「來了。」吉祥像個受主人召喚的小寵物一樣,很快就將錦繡落在腦後,脫了鞋襪往被縟裡鑽。

  「好啊,你不敢說話是不是?」錦繡見自己再次被無視,終於失去理智,她快步衝到桌前,桌上除卻兩盤點心,還放著一隻墨竹紋胖茶壺,她提起茶壺返回到瓔珞窗前,滿壺的茶水朝被魏瓔珞的褥上澆去。

  「啊!」吉祥從被縟裡跳了出來,朝錦繡大叫道,「錦繡,你幹什麼啊!」

  「叫她踩著我們上位,這就是下場。」錦繡得意的笑道,末了還不忘回頭問眾人,「你們說,我該不該這麼做?」

  笑聲此起彼伏,宮女們你一言我一語道:「該,就該這麼做!」

  「叫她出風頭!」

  「可不是,把咱們都比成爛泥了!」

  「以後可得長長記性,別為了出頭,這麼急功近利!」

  魏瓔珞慢慢從被縟裡爬出來,用手摸了摸身上這床被縟,只覺又沉又重,已經從外頭濕到裡頭,夜寒露重,蓋這樣一副濕被子,只怕會蓋出病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吉祥是挨著魏瓔珞睡的,她的被子也被潑了水,好在只濕了一個小角落,其餘地方還能睡人,狠狠瞪了那群落井下石的宮女一眼,她拉了拉魏瓔珞的胳膊,低聲說:「瓔珞姐,你睡過來,咱們兩個蓋一床被子。」

  魏瓔珞捏著自己的被縟看了片刻,忽然抬頭對她一笑:「稍等片刻。」

  說完,她扔下手中的濕被縟,踩著繡花鞋下了床,伸手推門,出屋去了,這舉動讓屋子裡的笑聲一止,眾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緊張跟心虛。

  先前沒有為魏瓔珞說話的玲瓏,此刻終忍不住抱怨起來,她愁眉苦展的對錦繡道:「哎,你何苦去惹她,我看啊,她這會兒定是去姑姑那告狀了。」

  錦繡心中也有些不安,但她還是有些小聰明,眼珠子一轉,她高聲對屋子裡的宮女說:「今天她出的風頭還不夠多嗎?敢去告狀,咱們這兒這麼多張嘴,怕她不成!」

  眾宮女眼中一亮,心道是這個理。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只要屋子裡的人一口咬定,是魏瓔珞自己弄濕了被縟,然後故意栽贓陷害給錦繡不就成了?

  她們這麼多人,魏瓔珞只有一個,又非親非故的,方姑姑憑什麼信她不信她們?

  「錦繡,你太壞了!」吉祥氣得跳腳,「我討厭你!」

  「是我壞,還是你那位瓔珞姐姐天生遭人厭啊?」錦繡掩唇一笑,問身周的人,「你們說呢!」

  「當然是魏瓔珞咯!」

  「早看她不順眼了。」

  「一個野心勃勃的壞東西,就知道拉踩我們……」

  笑聲罵聲嘈雜一片,吉祥雖然拚命替魏瓔珞反駁,但是雙拳尚且難敵四手,更何況是這麼多張嘴。加之吉祥嘴笨,比冷嘲熱諷的功夫,壓根不是這群人的對手,駁到最後,反將自己氣得半死,一張小臉脹得通紅,胸膛起伏道:「你們,你們這群……」

  「我們怎麼了,你倒是說啊!」錦繡伸手往她胸口一推,將她推到床上的濕被縟上,吉祥氣急,眼看著就要與她大打出手,忽然嘩啦一聲,一桶清水從錦繡身後潑來。

  「啊!!」錦繡尖叫一聲,瞬間就成了一隻落湯雞。

  她回過頭,瞪著身後提著水桶的魏瓔珞,怒道:「你幹什麼?」

  魏瓔珞微微一笑,提著剩下的半桶水,一路走一路澆,將所有人的被縟都浸在了水裡。但聞屋內尖叫聲四起,宮女們一個個從床上跳了下來,七嘴八舌的罵道:「瓔珞,你瘋了!」

  「太過分了!」

  「是啊,我們不過說你兩句,你居然這麼對我們?」

  「走!一起去找姑姑!」錦繡抬手擦了把臉上的水,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水珠一個勁順著她的鬢髮以及衣角往下落,她眼神陰狠地盯了魏瓔珞一眼,然後抬腳往門外走,「我倒要看看,做出這樣的事,姑姑還能不能容你!」

  眼見事態發展到如此地步,吉祥有些急了:「別,別,大家不要去,瓔珞只是一時衝動,她不是故意的!瓔珞,你快說話呀!」

  魏瓔珞手一鬆,已經空無一物的木桶從她手中落下,骨溜骨溜滾至錦繡腳下。

  「讓她們去。」魏瓔珞似笑非笑道,「反正倒霉的只會是她們,不是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8:21 PM

第十章 壓制

  「去啊。」魏瓔珞抬手指著房門,「我在這裡等你們,你們快去啊。」

  房門敞開著,夜風從外頭嗚嗚吹進來,一群剛剛還叫囂著要去告狀的宮女,腳下卻像塗了魚膠一樣,死死黏在地板上。

  「你真當我們不敢?」錦繡對左右宮女道,「走!」

  可這次卻沒人應和她。

  眾人雖然嫉妒魏瓔珞,但比嫉妒更多的,是忌憚。

  畢竟就在幾個時辰之前,就有一個宮女因她被驅逐,未等太陽落山就抱著一團藍布包袱,哭哭啼啼的出了宮,餘生再也別想踏足宮門半步。

  誰願步她後塵?

  魏瓔珞的目光從這群人臉上一一掃過,心中冷笑,不過一群牆頭草,哪邊風勁哪邊倒,錦繡強勢她們就倒錦繡那邊,覺得她難搞又倒向她這邊。

  目光重又回到錦繡臉上,魏瓔珞淡淡道:「你覺得我是在出風頭?我只是在幫吉祥而已,你也可以幫她,你們人人都能幫她,只是你們沒一個選擇這麼做,所以最後得到誇獎的是我,你們只記得我吳總管誇了我,怎麼不反省自己什麼都沒有去做?」

  「幫人作弊,你還有理了?」錦繡反唇相譏,「也是我心善,沒有當場揭發你們,你們哪兒繡的是什麼錦雞牡丹圖,吉祥先前繡的分明是條金魚……」

  「夠了!」魏瓔珞打斷她的話,冷冷道,「我懶得再跟你討論這事,你記住,我魏瓔珞這個人,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你今天怎麼對我,我事後必當百倍還你!好了,去啊,你們都去啊,去姑姑那!」

  「你!」錦繡心中已經有些怕了,但嘴上還是不饒人,聲色俱厲道,「你真當我不敢?」

  卻見魏瓔珞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朝錦繡走了過來。

  「你,你想做什麼?」錦繡被她嚇得後退幾步,手臂被她一挽,忍不住掙紮起來,「你幹什麼?你要帶我去哪?」

  「帶你去見姑姑啊。」魏瓔珞笑靨如花,拉著她往門外走,「再晚一些,恐怕姑姑就要睡了。」

  錦繡聞言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魏瓔珞是在逞強,哪知道她居然真敢這麼做,忍不住問:「你,你真不怕被姑姑懲罰嗎?」

  「怕?該怕的人不是你嗎?」魏瓔珞笑吟吟道,「還記得之前那個宮女是怎麼被趕出去的嗎?‘主子最討厭搬弄是非的蠢東西’——這話吳總管才說完,你就給忘了?」

  錦繡聞言哆嗦了一下,那個抱著藍布包袱,於斜陽落日下,垂淚離宮的蕭索背影,又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

  「我可沒有搬弄什麼是非,今晚上的事全是你給鬧出來的,大夥都看見了……」錦繡急忙道。

  「然後呢?」魏瓔珞憐憫的看著她,「你以為掌事姑姑那麼有空,替你慢慢斷出是非黑白啊!今天我們幾個人,就住在同一間屋子,但凡鬧出一點事,大夥就會一併被罰,搞不好還會一起被趕出去,你信不信?」

  「我,我不信……」錦繡語氣更弱。

  「不信,那我們現在就去試試。」魏瓔珞卻笑得更加鎮定自若,扯著她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錦繡嚇壞了,下意識的用另外一隻手抱住柱子不肯走,其餘宮女面面相覷一陣,也一個個衝了過來,抱手的抱手,抱腰的抱腰,還一個匆忙將門給關上了,然後七嘴八舌的勸道:「瓔珞,別這樣,都這麼晚了,打擾姑姑休息,你真不要命了嗎?」

  「就是,不就是一床被子的事嗎,何苦鬧到上面去?」

  「哎,說起來這事都是錦繡起的頭,錦繡,你給瓔珞道個歉,這事不就完了?」

  牆頭草迎風倒,生怕事情跟魏瓔珞說的那樣,鬧大以後,連累大夥一起受苦,眾宮女們紛紛將矛頭掉轉,指向了錦繡,千夫所指,無疾而終,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擠兌責難,錦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只得忍著一口怨氣,對魏瓔珞低頭道歉:「我知道錯了,瓔珞,你放手,我再也不說這事兒了。」

  「道個歉,這事就沒發生?」魏瓔珞笑道,「你真當我這麼好打發?」

  錦繡覺得自己一肚子委屈,眼睛裡忍不住飽含淚水,尖叫道:「那你還想怎樣,讓你抽幾巴掌嗎?行,你來啊……」

  咚咚咚!

  幾聲重重捶門聲打斷了她的話。

  「大半夜的,都在鬧什麼?」方姑姑的聲音隔門而來,「開門!」

  眾宮女立刻嚇傻,目光齊齊看向魏瓔珞,竟是不知不覺將她當成了主心骨,指望她給眾人拿主意。

  「馬上來!」魏瓔珞應了一聲,然後壓低聲音對眾宮女道,「還等什麼,把水桶跟地上的水漬清理一下,其他的我來解決。」

  她一聲令下,眾人立刻付諸於行動,宮女們匆匆忙忙將水桶藏到床底下,一時之間找不到掃撒工具,兩個宮女索性跪在地上,掏出帕子將水漬擦拭乾淨,等她們做完這一切,魏瓔珞才抬手鬆了鬆髮髻,一副剛剛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慵懶模樣,拉開房門道:「姑姑,這麼晚,您怎麼來了?」

  「吵成這個樣子,隔著十里遠我都能聽見,你讓我怎麼睡?」方姑姑走進門來,目光在眾宮女臉上一掃,「說說,這麼晚了,一個個不睡覺,都在吵些什麼?」

  「沒什麼。」魏瓔珞神情平靜道,「是我剛剛不小心,把茶壺打翻了,濕了床上的被縟,大夥正在幫我合計該怎麼辦呢。」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方姑姑臉色一沉,教訓道,「明兒自己拿出去曬乾,今兒晚上你就把被縟翻過來蓋吧,記住,不許再出聲,否則一併挨罰,聽見沒!」

  眾宮女急忙應道:「是!」

  哐噹一聲,房門再次關上。

  門內的宮女們齊齊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吐完,人人都有些意興闌珊,睏意跟著上來,不少人直接往自己床上爬。

  錦繡同樣如此,偷雞不成蝕把米,本想給魏瓔珞找些不痛快,最後險些將自己的臉送上去給人抽,她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反而因為今夜的事情,徹底記恨起了魏瓔珞……

  「遲早要給你好看。」錦繡心裡想著,忽見一隻手從旁邊伸來,將她的被縟從床上拖走,她吃了一驚,回頭望著對方道,「魏瓔珞,你拿我被子幹嘛?」

  魏瓔珞隨手一丟,將一床濕漉漉的被縟丟給她,然後將方姑姑先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明兒自己拿出去曬乾,今兒晚上你就把被縟翻過來蓋吧。」

  「你想得美!」錦繡伸手去扯自己被縟,「把我被子還來!等等……你去哪?」

  魏瓔珞壓根不反抗,錦繡要,她就鬆手將被子還給了她,然後逕自往門外走:「我去找姑姑咯。」

  其餘宮女立刻不同意了,紛紛對錦繡怒目而視:「你夠了沒?」

  「還想連累我們?」

  「給她給她!」

  錦繡無可奈何,貝齒咬唇,唇上幾乎要滲出血來,萬般不情願的將手裡的被縟遞過去:「拿去!」

  「給我放床上,鋪好。」魏瓔珞負手而立,懶洋洋的吩咐道。

  你當我是你的傭人?錦繡被她氣得頭暈眼花,胸膛起伏了好久,才不情不願的下了床,將被縟丟到魏瓔珞床上,然後飛快回了自己炕上,用濕漉漉的被子將頭一蒙,被子微微顫抖,也不知是不是在裡面偷偷哭了。

  魏瓔珞也慢吞吞的回了炕上,眼角餘光向周圍一掃,不少人急忙避開了她的目光。

  有錦繡這個好榜樣在,相信這些人會消停一段時間,不會也不敢再找她麻煩。

  「瓔珞。」熄燭之後,吉祥靠在她身旁,小聲與她咬著耳朵:「你好厲害啊。」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想要不被人欺負,有時候只能心狠一些。」魏瓔珞懶洋洋的回道。

  吉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不知將這話聽進去沒有。

  過了不久,耳邊傳來輕輕的鼾聲,魏瓔珞轉眼一看,這小姑娘已經睡著了,無奈笑笑,替她攏了攏身上的被子,真是個孩子,睡覺都不安分,被子都滑到腰上了,也不怕夜涼感冒。

  「真羨慕你。」她摸摸對方略帶一絲娃娃肥的臉,像摸著過去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夜已深,她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最後實在是睡不著,只能睜著眼睛看著烏黑烏黑的天花板,心想:「我終於進繡坊了,可姐姐的事,我該從何下手呢……」

  繡坊離天子實在太遠了,她見不到他,只有手裡的繡品有可能見到他,但這有什麼用,她不是來奉獻自己手藝的,她是來為姐姐找回公道的。

  「別急,慢慢來。」魏瓔珞對自己說,「首先,我得先收集情報……兩種人,一種是在宮裡待得時間長的,還一種是地位高的,這兩種人知道的事情都多,我要想辦法結識這兩種人……」

  待得時間長的,方姑姑。

  而地位高的……

  魏瓔珞眼前浮現出一隻纏繞翡翠念珠的手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9:23 PM

第十一章 后妃的畫

  哐當!

  一隻纏繞翡翠念珠的手腕向右一掃,一隻名貴的白釉八仙圖花瓶從桌上掃落,三年時間才出一個的貢品,頃刻之間碎成一地廢渣。

  嘉嬪進門就撞見這一幕,幾片碎渣還蹦跶到了她腳邊,嚇得她後退幾步,略帶驚恐道:「貴妃娘娘,好端端的,怎麼發這麼大脾氣?」

  儲秀宮內金碧輝煌,尤其一隻博古架,上頭置滿各種金銀玉器,古董奇珍,有西施用過的玉石枕,王昭君抱過的琵琶,貂蟬戴過的明月珰,以及楊貴妃用來盛荔枝的彩繪盤,如今全被慧貴妃毫不留情的掃到地上,氣沖沖道:「用不著你管,滾,有多遠,給本宮滾多遠!」

  嘉嬪無奈退出門,拉著門外的宮女問:「到底怎麼回事?」

  宮女小聲道:「您有所不知,貴妃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好兒的,誰料皇上賜了一幅《班姬辭輦圖》,娘娘看了頓時大發雷霆!」

  嘉嬪琢磨片刻,重又推門而入,笑道,「娘娘,聽說皇上賜了您一副《班姬辭輦圖》?恭喜恭喜!」

  「喜什麼?」慧貴妃氣得臉色發青,「漢成帝邀請班婕妤同車,班婕妤卻以不合禮數為由拒絕了,因此成為一代賢妃,他這是要警告我,什麼才是知禮的妃子!」

  嘉嬪:「娘娘,您想差了……」

  「全是為了她!」慧貴妃又摔了一隻玉盤,然後來來回回在屋子裡走著,一臉的焦躁憤恨,「一入了宮,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大清皇后,她一年宮分一千兩,我少她四百兩;長春宮用金器,儲秀宮只配用銀器;她用儀駕,我用儀仗,哪怕過節的賞賜,我都要少得多!好,這些本宮可以忍,那皇上呢!剛剛我就站在那兒,一個大活人,皇上愣是瞧不見,滿心滿眼都是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賞賜這破圖,就是說我僭越,欺負了他心愛的皇后!」

  「娘娘。」嘉嬪忙走過來,放軟聲音安撫道,「您誤會皇上了。」

  「哦?」慧貴妃眉頭一挑,斜眼看她,「你倒是說道說道,我誤會皇上什麼?」

  「皇上賜下來的,可不止這一副《班姬辭輦圖》。」嘉嬪道,「鐘粹宮那邊是《許後奉案圖》,啟祥宮那邊是《姜後脫簪圖》,便連皇后那邊都送了,是一副《太姒誨子圖》。」

  慧貴妃聞言一愣:「她也收到了?《太姒誨子圖》,什麼意思?」

  「依嬪妾的看法,此番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賜下些古代賢良后妃的畫像來,要後宮眾妃嬪好好傚法一番罷了。」嘉嬪笑道,「你何必為這事生氣呢?」

  聽聞皇后那邊也收到了類似的畫像,慧貴妃的氣立刻消了大半,她依著椅子坐下,身旁宮女急忙給她端來一盞茶,她接來喝了一口,然後翹起豔麗的唇,對嘉嬪萬種風情的笑道:「你倒是天生一張巧嘴,說得都是本宮愛聽的話。」

  嘉嬪低眉順眼道:「嬪妾不才,願為娘娘分憂。」

  「繼續說。」慧貴妃吩咐道,「本宮不信皇上會無的放矢,依你看,皇上此舉,究竟有何深意?」

  在宮裡生活,就是要多看,多聽,還要多想。上面的主子咳嗽一聲,下面的人就要從這咳嗽聲中分辨出一二,主子是渴了還是病了,是給他端茶還是上藥,皇帝不過賜下幾幅畫來,但足夠收到畫的人琢磨到天明了。

  嘉嬪思索片刻,回道:「皇上一共賜下十二幅畫,嬪妾猜測,這十二幅畫合起來,就代表他心目中完美后妃的理想。比如說《徐妃直諫》是希望妃嬪傚法徐慧妃,在唐太宗犯錯之時,勇敢地直言相諫,以及《曹後重農》……」

  「《曹後重農》?」慧貴妃一聽這名字,哈哈大笑起來,頭上的珠釵隨之搖曳起來,晃晃生光,「誰這麼倒霉,收到這破玩意,皇上這是要她去務農嗎?」

  「是希望那位能如當年宋仁宗的曹皇后一樣,樸素節約,重視農桑。」嘉嬪笑道,「這也不算什麼,嬪妾聽聞,還有人收到了《婕妤當熊》呢。」

  「哎喲,本宮的肚子!」慧貴妃捂著肚子,前仰後合,險些笑得從椅子上跌下來,「這又是誰?皇上是勸她別當人,上山當頭熊瞎子嗎?」

  「估摸著是希望她能像從前的馮婕妤一樣,在漢元帝遇險的時候,以命相護,保他安全。」嘉嬪解釋道。

  十二幅畫一一解釋下來,慧貴妃揉著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道:「這麼說,皇上是要我們這些做妃子的,既美貌出眾,又要孝順賢良,簡樸持家,必要的時候還能手撕猛虎,徒手抓熊咯?」

  「是。」嘉嬪笑道,「娘娘真是聰慧,一點就透。」

  慧貴妃嗤的笑了一聲,然後有些意興闌珊的往椅子上一靠,抬頭望著頭頂天花板,喃喃道,「這到底是個女人,還是個神人啊?」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有人輾轉反側,有人憂思難免,而養心殿內,天底下最尊貴的那個人,同樣還未就寢,仍在燭火下批著他的奏摺。

  被燭光照亮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溫暖金色,如同廟宇中的金色神像,莊嚴肅穆,高高在上,多少宮人心甘情願付出一切,只求他垂眸一顧。

  「皇上。」伺候他多年的大太監李玉走近前來,手裡一隻托盤,「皇后娘娘送宵夜過來了,您也該歇一歇了。」

  托盤裡放著一碗冰糖雪梨湯,弘曆接過抿了幾口,甘甜沁入心扉,他靠在椅背上,閉目假寐道:「近日宮裡發生了什麼稀罕事沒?」

  「皇上想聽什麼?」李玉笑道。

  「什麼都行。」弘曆懶洋洋道,「後宮最近有什麼有趣的事,說來讓朕清醒清醒。」

  後宮雖大,其實也小,主子就那幾個,真正為數眾多的是宮女跟太監,而作為眾太監之首,李玉掌管著無數雙眼睛跟耳朵,許多秘密在他這裡根本不是秘密,偌大一個後宮對他而言,彷彿一堵時刻透風的牆。

  這也是弘曆重用他的原因之一,有他在,弘曆時刻都能知道後宮的狀況。

  「若說後宮,各位小主們最近正為同一件事頭疼呢。」李玉笑道。

  「哦?」弘曆眼也不睜,雙手交扣在胸前,「什麼事?」

  「事情的源頭,是皇上您賜下的那些畫……」李玉將慧貴妃那邊的情況簡單描述了一番,若是慧貴妃在此,定會心膽俱寒,因為才發生在自己宮裡的事情,一個時辰不到就由李玉複述了一遍,內容詳盡無比,甚至連她說話時的神態都描述的一般無二,「……儲秀宮那邊的狀況便是如此,慧貴妃因那副《班姬辭輦圖》,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呢。」

  「她什麼時候不發脾氣呢?」弘曆不置可否,「其他人呢?」

  「嫻妃娘娘那邊,她額娘過來了,要她多跟您吹些枕邊風,好讓她阿瑪能向上挪個窩兒,只是被嫻妃娘娘以後宮不得干政的理由辭了。」李玉嘆道,「她額娘憤然離去,嫻妃娘娘沒攔,只是將您賜的畫供了起來,拈香禱告,念叨著: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弘曆睜了一下眼睛,重又合上:「……皇后那邊呢?」

  「皇后娘娘似乎心情不大好。」李玉回道,「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手底下的兩個貼身宮女暗地裡討論,說是……」

  他欲言又止,話說半句留半句,弘曆不耐煩的催促道:「說什麼了?」

  「說……您是在借這幅圖提醒皇后娘娘,莫再因為三年前的事一直頹著,對萬事都不上心。」李玉說到這,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弘曆的臉色。

  三年前,皇后娘娘所出的二皇子忽然去了。

  母子情深,皇后娘娘因此幾乎一蹶不振,今年才稍微緩過來些,雖在外人眼裡,她與弘曆依然情深義重,舉案齊眉,但李玉卻知,兩人終究是因為這件事,而起了一些嫌隙。

  果見弘曆眉頭微蹙,顯是不願再討論這事。

  李玉便果斷為這件事結了個尾,裝作一臉詫異道:「皇上,奴才斗膽問一句,那十二幅宮訓圖聯起來,是否您對后妃的希望?」

  弘曆輕輕搖搖頭,將剩下的半盞冰糖雪梨湯一氣喝完,然後重新拿起奏摺,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不復先前的專注模樣。

  李玉見他心不在奏摺上,便大著膽子繼續跟他說話,只見他腆著臉道:「皇上,奴才好歹也算半個男人,在紫禁城裡見過的女人多了!這女人嘛,生得千嬌百媚,身段窈窕迷人,再會點詩詞歌賦,吹拉彈唱,便算難得了,還要求集萬千美德於一身,這要何處去尋?」

  「朕是看她們太閒了。」弘曆頭也不抬,盯著手裡的奏摺道。

  李玉聞言一愣:「啊?」

  「閒,則生事。」弘曆微微一笑,這笑容略顯狡猾,沖淡了他臉上的莊嚴肅穆,使得廟宇中的神像落到了凡間,「朕給後宮賜下宮訓圖,夠她們琢磨一陣子了。」

  後宮眾妃只怕想破頭,也想不出十二幅古賢妃圖背後,竟是這個答案,便連李玉也呆愣了片刻,才喃喃道:「琢磨一陣子,那能管什麼用?」

  弘曆哈哈一笑,將手中奏摺一卷,親暱的在他額頭上敲了敲:「因為她們大多都和你一樣笨,只會覺得朕是在提醒她們,要懂得賢良淑德。那為了符合朕的暢想,做一個賢良的妃嬪來討好朕,她們勢必要安生幾日,朕就清靜幾日!」

  「啊?」李玉楞道,「皇上,您耍她們啊!」

  哈哈大笑聲在養心殿內響起,守在門外的兩名御前侍衛面面相覷,也不知皇上是因為什麼事笑得這樣開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9:24 PM

第十二章 寢

  一名小太監跨入燕喜堂內,行至慧貴妃身旁,附耳與她低語一句。

  「皇上笑了。」

  慧貴妃點點頭,對身旁的貼身宮女點點頭,那宮女便領著小太監下去領賞了。

  也不止李玉有耳目,慧貴妃在皇帝身旁也有耳目,若能替她帶回有價值的情報,她便不吝賞賜。

  譬如這次,雖然對方帶來的僅有四個字,但字字千金。

  「皇上既然笑了,想必今夜心情不錯。」慧貴妃心想,「說不定……」

  「娘娘,可是有什麼喜事?」嘉嬪笑問。

  慧貴妃不動聲色地瞥她一眼,笑道:「沒什麼。」

  燕喜堂內除卻她,還有嫻妃,怡妃,婉貴人等等,眾嬪妃按位份端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倒不是夜裡要敘什麼家常,而是在等著皇帝的傳喚。

  今夜如此,夜夜如此,寫著眾妃名字的綠頭牌送至養心殿內,每個人都翹首以盼,盼著皇上拿起自己的牌子。

  「皇上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傳人侍寢了。」嘉嬪見她不願意回答,便知情識趣的轉了個話題,嘆道,「今夜該不會也要一個人歇下吧?」

  這話說得眾人都憂心忡忡,便是慧貴妃也有些心情沉重。

  別看她位高權重,在後宮之中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連皇后有時候都得看她臉色行事,實際上她有一樁心病——膝下無子。

  美人如花歲歲老,她總有一天會容顏老去,而宮中最不缺的就是如花美眷,正值妙齡的秀女,那時候皇上還會拿起她的綠頭牌嗎?不會了。

  「真想有個孩子……」慧貴妃忍不住心想。

  養兒防老,民間如此,宮中更是如此,待到容顏老去,還有什麼可以依靠,自然只有膝下麟兒了。即便這孩子愚笨了些,但也是一位親王,足以成為年邁母親的後盾,若是運氣好,生得聰明伶俐,才德兼備,兼之討皇上喜歡,那麼日後……連太后的位置都是可以博一博的。

  慧貴妃撫了撫自己不爭氣的肚子,更加不願將先前得來的消息與眾人分享,若能夠凡事她說了算,她恨不得讓李玉只往皇上面前遞自己的綠頭牌。等待令人心焦,她撫著自己嵌著玳瑁的假指甲,漫不經心的問:「對了,怎不見純妃?」

  「娘娘,純妃受了風寒,身體還沒好,今晚上不能來了。」嘉嬪回道,她似乎總是知道很多事。

  慧貴妃多看她一眼,懶懶道:「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有一大半兒都在病著,這真是個病西施啊。」

  「娘娘說的是。」穎貴人忙找個由頭跟她拉近關係:「純妃姐姐的身子骨是弱了些,三天兩頭病著,昨天我們幾個還商量著要去探病。」

  「去什麼。」慧貴妃似笑非笑道,「純妃病了,自有皇后關懷,你我操什麼心?」

  穎貴人被她這話一哽,登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半天才弱弱應了一聲:「是。」

  其餘宮妃見她碰壁,更加噤若寒蟬,人人都想要個靠山,人人都想攀上慧貴妃這根高枝,然而她喜怒無常,常人實在難以揣測她的喜好,若是一不留神惹惱了她,往後在後宮裡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慧貴妃玩了一會自己的手指甲,忽又道:「愉貴人呢?」

  屋子裡靜悄悄一片,半天無人應答。

  慧貴妃將目光一抬,落在一名綠衣美人身上:「怡嬪,問你呢,你的好姐妹愉貴人呢?」

  後宮之中也並不是人人都互相針對,偶爾也有如愉貴人與怡嬪這樣的,雖不是親生姐妹,卻勝似姐妹,總是相互扶持著,相互安慰著。

  怡嬪定了定神,起身回她的話道:「回貴妃娘娘的話,愉貴人身體不適,告了假……」

  「哦?」慧貴妃單手支著太陽穴,「又一個身體不適……」

  她本是隨口一問,打發打發時間,豈料怡嬪臉上竟流露出一絲緊張。

  未等慧貴妃品出其中深意來,嘉嬪便笑道:「最近紫禁城不知刮了什麼邪風,一個個都病倒了,看來是要請太醫開些藥給大夥,防範於未然了。」

  「愉貴人那呢?」慧貴妃盯著怡嬪的臉,「請太醫看過了嗎?」

  許是知道自己先前的緊張引起了她的注意,怡嬪強自鎮定道:「嬪妾本想請太醫來看看的,但是阿容從小就怕吃藥,又只是輕微咳嗽,想來沒有大礙,想必躺上幾日就能好了……」

  她回話的時候,慧貴妃一直盯著她的臉,目光彷彿一把鋸子,寒光厲厲,彷彿下一秒就要切開她的腦子,看看裡面藏著什麼念頭。

  卻在此時,房門一開,大太監李玉從外頭走了進來。

  慧貴妃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過去,與在座眾妃一起,將渴望的目光投向李玉。

  李玉青衣若素,手肘上搭著一柄拂塵,對眾妃行了禮,然後在眾妃渴望的目光中,說出了她們最不想聽見的兩個字:「叫散!」

  這兩個字將后妃眼中的渴擊得粉碎,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故慧貴妃是其中失望最大的一個,她忍不住問:「皇上怎麼又一個人歇下了?」

  李玉賠笑道:「貴妃娘娘,奏章堆積如山,皇上要連夜批改,今日就不叫娘娘們空等了。」

  慧貴妃冷冷一笑,當即起身朝門外走去,如此無禮行為放在她身上,倒是一件稀疏平常之事,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怡嬪下意識的鬆了口氣,與其餘眾嬪妃一起恭敬的對她的背影喊道:「嬪妾恭送貴妃娘娘!」

  夜幕低垂,隨著宮妃們一個接一個回宮就寢,宮女所內,一把沉重的戒尺忽然落下。

  「啊!」

  「好疼啊!」

  「是誰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小宮女一個個從睡夢中驚醒,正要朝對方發難,睜眼卻見方姑姑冰冷如霜的面孔,登時滿胸怒意如雪消融,一個個鵪鶉似的爬下床來,恭敬喊道:「姑姑。」

  方姑姑右手持戒尺,那柄戒尺又粗又長,渾似一根椅子腿,她緩緩用戒尺敲著自己的左手心,目光從宮女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吉祥臉上,冷冷道:「你是怎麼睡覺的?」

  吉祥懵了,抬手擦了一下嘴邊殘留的口水,賠笑道:「睡覺還能怎麼睡,就是躺著睡啊。」

  「誰許你躺著睡的?」方姑姑冷斥一聲,「仰天大睡,那是罵天咒神,要遭天譴的,宮裡可沒這麼不守規矩的奴才!統統給我上床,重新睡過!」

  眾人面面相覷,直到方姑姑的戒尺往吉祥身上一抽:「還不快點!」

  一片雞飛狗跳,眾宮女急急忙忙的爬回炕上,有方姑姑的前言在此,一個個都不敢再躺著睡,或側或趴,結果還是遭了方姑姑一陣好打。

  「腿,你要伸到神武門去啊!」

  「還有你,左手側放在腰間!」

  「連睡覺都不會,該打!」

  沉重的戒尺雨點似的落下,這個敲手,那個敲腿,有些個年級小的,被敲得兩眼含淚,卻不敢喊疼,只能死死咬著下唇,然後照著她的話去做。

  直至所有人都側身臥在炕上,乍一眼望去,彷彿同一批模子裡燒出來的人俑,方姑姑這才收回手裡的戒尺,冷冷道:「都記住這個姿勢,睡著了也別忘!走!」

  說完,方姑姑便領著身旁兩個大宮女離開。

  待她走後,屋子裡才響起低低的哭泣聲,遮遮掩掩,怕被方姑姑聽見,一個個似從指縫間漏出來。

  「瓔珞。」吉祥將袖子挽起,眼淚汪汪的對魏瓔珞道,「姑姑抽得我好疼,你幫我看看,我手背是不是紫了?」

  屋裡又沒有點燈,藉著透窗而入的那點稀薄月光,魏瓔珞也看不清她手背上是青是紫,就算紫了又能怎樣?宮中等級森嚴,大宮女抽打她們這種小宮女,實屬天經地義之事,沒處可以伸冤。

  「瓔珞。」吉祥悄悄將自己的被縟朝魏瓔珞挪了挪,像在外面挨了人打的孩子,向家人尋求安慰與溫暖,「你能抱著我睡嗎?」

  魏瓔珞撫了撫她的面頰,對她溫柔一笑:「不行。」

  看見她的笑容時,吉祥滿以為她一定會答應自己,哪裡知道會得到完全相反的答案,於是楞了楞,問道:「為什麼?」

  魏瓔珞的目光清冷而又明亮,她篤定的對吉祥說:「因為姑姑還會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me261211 發表於 2019-4-27 09:25 PM

第十三章 繡工

  啪!

  「哎喲!」一名小宮女疼得從炕上滾了下來。

  兩名大宮女手持燭台,燭光明滅不定,照得方姑姑的面孔半明半暗,如魔如鬼,她不斷揮舞手裡的戒尺,抽打地上的小宮女,口中怒罵:「叫你出聲兒,叫你出聲兒!」

  「別打了,姑姑,別打了,好痛!別打了!」那宮女雙手抱頭,哭喊道,「我也不想啊,可打鼾的事兒,我也控制不了啊!哎喲,哎喲!」

  她打人的時候,其餘宮女都在炕上側臥著,一個個動也不敢動,兩個手持戒尺的大宮女在炕前徘徊,目光彷彿挑選待宰羔羊。

  「宮中的規矩,睡覺不許出聲,哪天你給主子上夜,要是出了聲音,不但你要被打死,連我都跟著吃掛落!」方姑姑手裡的戒尺毫不留情的落在小宮女身上,「改不了,就打到你能改為止!」

  方姑姑又抽了她許久,許是抽累了,才停下手裡的動作,待喘勻了氣,便單手叉腰,冷冷對眾宮女道:「起來,幹活了!」

  眾人不敢相信的看了眼窗外天色,烏黑的彷彿一灘墨,將手伸出去,保準淹沒在墨裡,連有幾根手指頭也看不清。

  「姑,姑姑,現在才三更啊。」一個小宮女忍不住道,「繡坊的門都沒開……」

  但被方姑姑目光一掃,她登時不敢再說,急急忙忙從炕上翻身下來,因動作太大,一不留神還跌了個踉蹌。

  一時間宮女所裡儘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眾人生怕自己動作稍慢一些,就會換來一陣好打,紛紛用最快的速度爬起床。

  「姑姑,我好了。」錦繡凡事都愛爭個第一,這次也一樣,她頭一個穿戴齊整,然後小跑至方姑姑面前,乖順道,「咱們現在是去繡坊麼?」

  「繡坊的門還沒開呢,你去做什麼?」方姑姑冷冷道。

  錦繡聞言一愣:「那我們……」

  「繡坊的活是活,替我做活也是活。」方姑姑環顧四周,「誰是魏瓔珞?」

  眾人齊齊望向魏瓔珞。

  「是我。」魏瓔珞面不改色,越眾而出。

  方姑姑對她帶來的兩個大宮女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大宮女立時上前,將一疊衣裳塞她懷中。

  「聽張嬤嬤說,你的繡活兒最好,所有的領口、袖子、裙襬,全都繡上應景的花樣,天亮交給我!」方姑姑吩咐完,又抬手指著其餘小宮女,一個個吩咐道,「你們七個,分成兩班,你,你,你,你們三個去燒熱水、準備胰子、手巾,我早起要沐浴。剩下的去打掃院子,保證每一塊地磚都發亮。快去!」

  眾人忙行動起來,吉祥分配到的是伺候方姑姑的活,按說這是個好差事,比打掃院子輕鬆,而且還能跟管她們的姑姑說上話,故而同樣分配到這活的錦繡就笑得合不攏嘴。

  但吉祥可笑不出來,在她眼中,方姑姑與猛虎猛獸並無差別,伺候她沐浴,不亞於給老虎拔牙。

  「別拉著臉。」魏瓔珞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輕輕響起,柔和道,「學一下錦繡,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可愛。」

  「我可學不來她。」吉祥撇撇嘴,然後一臉崇拜的望著魏瓔珞,「瓔珞姐,你好厲害,你怎麼知道姑姑還會回來的?」

  如果不是魏瓔珞提醒,估摸著剛剛挨板子的就是她了。

  吉祥同樣也有打鼾的毛病,之所以沒被方姑姑逮住,是因為聽了魏瓔珞的話之後,嚇得睡不著,直到方姑姑再次回來,她都是醒的。

  魏瓔珞笑了起來:「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算沒人打鼾,她也會尋個別的由頭打人,好讓我們怕她,從此以後不敢不聽她的話……好了,你快去吧,別讓姑姑等急了。」

  目送吉祥急急忙忙的離開,魏瓔珞笑著搖搖頭,然後低頭看著手裡頭的衣服。

  精於繡工的人,僅憑目光就能量體裁衣,這衣裳細細打量下來,長短正合方姑姑穿,一看就知是她假公濟私,要手底下的小宮女替她修改自己的私服。

  許是為了不搶主子們的風頭吧,宮女們的衣服都顯素淨,在這點上,大宮女小宮女之間都沒什麼太大差別,手中幾套衣裳也一樣,顏色淡素,翻來覆去也找不到幾處花紋。

  「女子愛俏,進了宮的女人也一樣。」魏瓔珞心想,「不,在這種都是女人的地方,女人跟女人之間就更要攀比了。」

  拈針拿線,魏瓔珞在衣裳的領口袖擺處繡上了一串紫藤花,紫藤折蔓連枝,透著一種年長女性的從容優雅,一瞬間就將手裡這件普普通通的宮女服提升了一個檔次,又很貼合方姑姑的身份,不會如牡丹芍藥般過於妖冶雍容,一不小心就搶了主子們的風頭。

  她繡得如此貼心,以至於連方姑姑這樣吹毛求疵的人都挑不出錯來。

  但見方姑姑將手裡的衣裳翻來覆去看了好一陣子,最後目光落在袖口的紫藤花上,喜愛之情溢於言表,用手撫摸了半天,嘴上卻還是淡淡道:「繡的還算不錯,其餘幾件你也給我繡上,要不一樣的花樣。」

  「是,姑姑。」魏瓔珞乖順的應道,「是現在繡嗎?」

  方姑姑看了眼天色,她倒是想要魏瓔珞現在就給她繡,但是假公濟私也得有個限度,只得遺憾搖搖頭:「去吃飯吧,吃完去繡坊幹活。」

  魏瓔珞抿嘴一笑:「是。」

  方姑姑拿著繡紫藤花紋的衣裳離開,瞅她那副急不可耐的樣子,顯是要立刻換上這身衣裳,去姐妹那顯擺。

  「看看人家,又抱上了一條金大腿。」暗地裡,錦繡又在跟其他小宮女們嚼舌根,「真是個天生的好奴才,咱們要想過得好,都得學她。」

  吉祥聽不得這樣的話,正要找她理論,卻被魏瓔珞拉住了。

  「瓔珞姐,她這樣說你,你都不生氣嗎?」吉祥氣沖沖道。

  魏瓔珞笑笑,她的時間很寶貴,哪能浪費在區區一個錦繡身上?

  「吉祥,能幫我個忙嗎?」魏瓔珞問。

  「你說。」吉祥問都不問是什麼忙,就一口應承下來。

  「早飯我就不去吃了,你幫我帶個饅頭。」魏瓔珞道,「我有點事,先去繡坊了。」

  這個點,繡坊就像個熟睡的人,睡得極其安分,一點聲音也沒有。

  魏瓔珞也沒閒著,她搖著手裡的掃帚,慢慢將門前落花歸到一處,繡坊門前開的是紫藤花,那一地深深淺淺的紫色花瓣,將掃帚都染上了一絲花香。

  「怎麼來這麼早?」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停下手中的掃帚,魏瓔珞回頭一笑:「張嬤嬤早。」

  這是早有預謀的相見。

  張嬤嬤在繡坊工作,她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離開,故只要省下早飯的時間來繡坊門口等,她就一定能等到張嬤嬤。

  但嘴上她可不會這樣說,魏瓔珞笑道:「今兒是我第一天來繡坊做工,我怕遲到,索性早些來了。」

  老人都喜歡守規矩的孩子,張嬤嬤也不例外,嚴肅的近乎不近人情的臉上,難得的浮現一絲笑意:「你是個懂規矩的孩子。」

  魏瓔珞自是懂規矩的。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每日早起就為方姑姑繡衣服,紫藤秋蘭,鯉魚青鳥,花樣從不重複,待到日頭將起,就飯都不吃,提著掃撒工具往繡坊跑。

  也有人想學她,可堅持了個四五天就堅持不下去了。

  「真是天生當奴才的命。」這人就是錦繡,她對旁人道,「我可學不來她。」

  她學不來,也不願意學,是因為沒有肉眼可見的好處。

  魏瓔珞雖然每日都為方姑姑幹私活,卻也挨過方姑姑的板子,雖每日天不亮就去繡坊門前掃灑,但張嬤嬤也沒因此對她有所偏袒,分配到她手裡的活跟別人一樣多,有時候還會比別人多一些。

  許多人都在暗地裡笑話魏瓔珞:吃力不討好,何苦來哉?

  魏瓔珞卻我行我素,不管旁人怎樣議論她,她一直堅持這樣的日子,雖然沒有得到什麼實質性的好處,但是方姑姑跟張嬤嬤看她的眼神愈發柔和,尤其是張嬤嬤,閒暇之餘還會找她聊聊家常。

  魏瓔珞總是靜靜聽著,偶爾發一兩句言,問一兩個無關痛癢的問題,看在她如此乖巧懂事的份上,張嬤嬤都會順口答她。

  「嬤嬤,這個地方用紅色還是綠色好些?」

  「用紅色吧,紅色喜慶。」

  「嬤嬤,給愉貴人的帕子繡錦鯉好些,還是蘭花好些?」

  「錦鯉吧,兆頭好。」

  「嬤嬤,我的繡工跟魏瓔寧比,哪個更好些?」

  「瓔寧更好些。」張嬤嬤習慣性的回道,答完才微微一愣,盯著眼前的魏瓔珞。

  魏瓔珞笑著回望她。

  一個月的時間,每一次見面,每一次看似無關痛癢的問答,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讓張嬤嬤下意識的回答她下一個問題。

  張嬤嬤盯了魏瓔珞半晌,緩緩道:「我聽錯了,我不知道魏瓔寧這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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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餵藥

  魏瓔珞笑了起來。

  「若是嬤嬤不認得她,又怎能一口咬定她的繡工勝過我?」魏瓔珞嘆了口氣,舉起手中的繡繃道,「我的繡工是她教的,她教得用心,我學得也用心……」

  從小,魏瓔寧就憧憬著自己的姐姐,別家的雙生姐妹都希望彼此有些不同,她卻恨不得自己什麼都跟姐姐一樣。

  所以她學姐姐的梳妝打扮,學姐姐的一顰一笑,學姐姐走路的姿勢,也學姐姐的繡活。

  「我資質有限,雖然得她十分真傳,但至多只學到了個七八成。」魏瓔珞對張嬤嬤道,「所以您說得對,比繡工,瓔寧更好些。」

  張嬤嬤久久不語。

  「……給我說說她的事吧。」魏瓔珞輕輕道,「她從前也服役於繡坊,說不定,就在您手底下幹過活?」

  「繡坊裡那麼多人,除了宮女,還有從宮外請來的繡娘。」張嬤嬤面無表情道,「活那麼多,誰有空一個個去記她們叫什麼?說起來,你今天的活做完了嗎?」

  張嬤嬤矢口否認,甚至僵硬的轉移話題,魏瓔寧卻不能讓這個機會從自己手裡溜走,她乖順的低頭,帶些哀求的對張嬤嬤道:「嬤嬤,我人小不懂事,又不擅長交際,進宮這麼久,也沒交到幾個朋友,只有您可以依靠,求您指點個一二……我怎麼樣才能不重蹈魏瓔寧的覆轍?」

  張嬤嬤再次沉默。

  這一次魏瓔珞沒有催,主子才有權利催奴才辦事,她不是主子,相反,她在張嬤嬤手底下辦事,勉強算是張嬤嬤的下屬跟奴才。

  張嬤嬤肯不肯回答她的問題,端看她這一個月來曲意奉承積累的好感,以及……姐姐在張嬤嬤心中的份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魏瓔珞垂著頭,火熱的心漸漸開始發涼,張嬤嬤不肯回答她,是因為一個月的時間太短了嗎?果然,她太操之過急了,應該沉下心來,與之多相處幾個月……

  「……宮中多忌諱,譬如你剛剛說的那個人。」張嬤嬤的聲音忽然在她頭頂響起,「她名字裡的第三個字,是慧貴妃的閨名。」

  魏瓔珞驚訝的抬起頭。

  張嬤嬤的神色十分複雜,她看起來並不開心——任誰被屬下如此算計,都會不開心的。

  但饒是如此,她仍然給了魏瓔珞一個答案。

  「貴人的名諱,下人不配叫,所以你說的那個人,在這兒一定改了名。」張嬤嬤緩緩道,「這次就算了,你可別在別處提這個名字,否則傳到慧貴妃耳裡,沒你的好果子吃!好了,今天的活就做到這裡,你走吧!」

  「嬤嬤……」

  「走!」

  繡坊的大門在魏瓔珞身後關閉,她幾乎是被張嬤嬤給趕出了繡坊。

  神不守舍的回到宮女所,方姑姑見她回來得早,立時又丟了幾雙鞋襪過來,要她繡上好看花紋。

  魏瓔珞心不在焉的繡著,好幾次針都紮在了自己手指上,將傷痕纍纍的手指含在嘴裡,帶著鐵鏽味的血在舌頭上暈開。

  「這翡翠念珠的真好看。」路過她身旁的吉祥誇道。

  魏瓔珞低著頭,原來她不知不覺在帕子上繡了一串翡翠念珠,看著那念珠,她心中浮現的卻是一隻纏繞著翠綠念珠的手。

  「慧貴妃……」魏瓔珞心中喃喃念道。

  原想著什麼時候能見她一面,卻沒想到機會來得這樣快。

  數日後,繡坊中,張嬤嬤點了魏瓔珞與錦繡到面前,對她們兩道:「你們兩個同我來。」

  魏瓔珞與錦繡立時放下手裡的活,跟在對方身後,宮苑深深深幾許,九曲迴廊引人深,三人一前兩後,張嬤嬤邊行邊問:「記住路了嗎?」

  「回嬤嬤,記住了。」錦繡搶先道,她總是想盡辦法在上面人心裡留下好印象。

  然而張嬤嬤笑道:「待會能自己回去嗎?」

  錦繡立時啞了火,嘴上說說容易,真做起來可就難了,身前身後的路都長得一樣——這很好的防住了刺客,讓他們不得不將大把的時間花在找路上,但也防住了她這種新進宮的小宮女,一不留神她就會走迷路。

  如果張嬤嬤真要她自己回去,她估摸著是要一路問路問回去的。

  「宮裡的規矩,不許到處亂竄,所以宮女們一般不出效命的宮,除非奉主子的命令去別處送東西。」將她的窘迫看在眼裡,張嬤嬤也不罵她,只淡淡道,「但你們是繡坊的,經常要為各宮主子量體裁衣,一定要熟悉路,否則七拐八繞回不來,小心誤了差事。」

  「是!」錦繡急忙應道。

  魏瓔珞卻從她們兩個的對話中聽出些別的東西來,她問:「嬤嬤,咱們現在是去給哪位主子做衣裳?」

  張嬤嬤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目光遠眺,投向不遠處的紅牆綠瓦,淡淡道:「慧貴妃。」

  之後一路,錦繡都顯得又緊張,又興奮。

  魏瓔珞知道她又想在貴人面前表現表現,但慧貴妃是那樣好討好的?

  雖說她們入宮的時間不長,但有關各宮小主的事情,卻聽了不少,在那些年長的宮女的嘴裡,皇后娘娘常年禮佛不管事,後宮幾乎由慧貴妃一手把持,這位慧貴妃豔若牡丹,喜好奢華,而且喜怒無常,高興的時候,抓起一把珍珠灑給下人,不高興的時候,同樣抓起一把珍珠,卻不是灑給下人,而是叫下人一粒一粒吃給她看……

  美麗而凶殘,一朵萃了毒的牡丹。

  「貴妃娘娘,饒命啊!!」

  結果三人還未跨入慧貴妃寢宮的大門,耳邊便響起一聲刺耳慘叫。

  「快跪下!」張嬤嬤急忙喊了一聲,然後自己先跪在了地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個時候最好還是學一學宮裡的老人,魏瓔珞急忙跟著跪下,然後偷偷用眼角餘光看著前方。

  一個主子打扮的女子,似乎剛從宮殿方向逃出來,因跑得急了,腳上鞋子都掉了一隻,一腳鞋一腳泥的朝她們跑來,但很快被身後兩個健壯宮女逮住,忍不住哭喊起來:「貴妃娘娘,求您饒了嬪妾吧!」

  然後分花拂柳,一位渾身珠光寶氣的麗人在花叢後出現,只見她右手纏繞一串翡翠念珠,戴著假指甲的手輕輕搭在身旁侍女的手中,每走一步,身上的念珠,明月珰,金步搖就跟著搖動,折射出一片金玉之光。

  遠遠看去,彷彿端坐雲端的一位光人。

  待走得近了,才發現她的麗色不亞於身上的珠光。

  「這就是慧貴妃?」魏瓔珞心道。

  聽了那麼多傳聞,每個傳聞都在說她的美,那麼多張嘴,那麼多讚美,都及不上她真人半分。

  牡丹一開,豔壓群芳。

  「什麼饒命不饒命的,叫別人聽見了,還以為本宮要害你呢。」慧貴妃緩緩走至那名主子打扮的女子面前,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唇角往上一勾,「愉貴人,病了就要吃藥。」

  「不,不!」被她稱作愉貴人的女子急忙搖頭,「嬪妾沒有病,嬪妾……」

  「劉太醫!」慧貴妃忽然喊了一聲,「還不快給愉貴人餵藥?」

  一名端著藥碗的醫官急忙從她身後走出來。

  眼見那隻熱氣氤氳的藥碗離自己越來越近,愉貴人鬢角汗濕,一面掙扎,一面撕心裂肺的喊道:「我沒有病!我是懷了龍種!」

  一時間噤若寒蟬,在場十數人,每個人都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聾了,免得日後被殺人滅口。

  然而慧貴妃神色如常,聽見了也似沒聽見,只再次重複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劉太醫,還不快給她餵藥?」

  「是,是……」劉太醫忙道。

  魏瓔珞偷偷看他,見他端著藥碗的手有些發抖,走著走著,裡面的褐色藥汁灑了一路。

  她忍不住心下一沉。

  從前只在戲文裡,聽說過後宮爭寵,逼人墮胎的事,哪裡會想到有朝一日,這一幕竟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

  聽戲的時候,看官們可以罵罵咧咧,甚至個把有錢人,還能用手裡的銀子為戲中人主持公道,那些個說書人得了足夠賞錢,就會嘴皮子一翻,讓戲文裡的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可現實中,卻常常惡人得道。

  譬如眼前這位慧貴妃。

  聽了那麼多傳聞,每個傳聞都在說她的惡,那麼多張嘴,那麼多詆毀,都及不上她真人半分。

  縱是牡丹,卻也是萃了毒的牡丹。

  「你又不是孩子了,怎麼吃個藥還這麼折騰?」慧貴妃仍是那副居高臨下的傲慢姿態,以這個姿態看人,人與螞蟻無異,「來人,幫幫她。」

  愉貴人一直拒絕吃藥,為了避開眼前的藥碗,她將頭搖得像只撥浪鼓,以至於頭上的釵鈿都被搖落下來,滿頭秀髮披在身上,狀若瘋狂。

  「是,娘娘。」而今幾名宮女得了令,兩個按著她的肩,一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然後以目光示意太醫餵藥。

  眼見這一幕,跪俯在地的魏瓔珞捏緊了拳。

  左右四顧,四周除卻慧貴妃與她的手下,一個剛巧在此修剪花枝的小宮女,就只有自己三人,誰來為愉貴妃求情,誰敢為愉貴妃求情?

  魏瓔珞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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