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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6:21 PM

木沐梓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6-18 06:40 PM 編輯

【書名】: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作者】:木沐梓

【內容簡介】:

  秋欣然年少不懂事時,曾在京旅居三年。時逢西北戰亂,朝中無人,她在朝上當眾卜了一卦,這一卦將多年臥病在床的夏家世子送去了戰火燎原的關外。

  七年後,秋欣然再回長安,正逢當初的病弱世子,如今的定北侯班師回朝。京城各家賭坊開了盤口,打賭定北侯準備什麼時候找她秋後算賬。

  幾日後,定北侯帶著他的隨從一腳踏進了她的小茶館。

  秋欣然:侯爺想算什麼?

  夏修言:算姻緣。

  一句話簡介:當算命的遇上要命的

  立意:困境中遇見彼此,坦途中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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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6:28 PM

第一章 宜開市

  何記飯館開在長安的安仁坊裡。飯館位置不大,正好能擺五六張桌椅。掌櫃何寶進帶著一家老小住在店後頭的兩間平房裡。

  何寶進剛進京的時候,起先在城裡支了個小攤子,因為手藝好腦子靈活,不過兩三年已攢了筆銀子,足夠叫他在城裡租個店面開家鋪子。可他一連跑了幾天,都沒找到合適的。地段好的租金高,租金便宜的位置又實在太過偏僻,愁得他幾日沒睡好覺。

  正巧這時候聽人說城東有家鋪子招租,他過去一打聽,發現這地方不但周圍熱鬧而且價錢開得也不高,這倒叫他心裡打起了鼓: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

  替他搭線的中間人一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伸手捋了捋鬍子,高深莫測道:「不急,這價錢開得低,自然有他的道理。」

  原來這店主人開了兩個條件:其一,這鋪子上下兩樓帶著後頭的小院加兩間平房,整層都可租出去,但二樓主人家要留著自用;其二,聽說這店租出去是打算開個飯館子,若能每日替他也簡單準備三頓飯食,可抵部分租金。

  何寶進聽了有些犯難,這第二條倒是容易,他們開店做生意的,每日做飯順便多做一份不是什麼難事,主要是這第一條……叫個外人住在店裡,不說方不方便,就怕日後出些糾葛弄得兩不愉快,到時候可不是簡簡單單再搬個店的事情。

  那中間人聽了點一點頭:「你有這顧慮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這家主人並不在京久居,城中也有其他的落腳處,只是為了方便偶爾住在這裡,否則這地段也不會只租這個價錢。你不妨回去再考慮考慮。」

  何寶進回家考慮了兩天,又去別處看了看,到底沒有比城東那處更合心意的。過了兩日,到底下定決心付了定金將那鋪子租了下來。

  不過即便是簽字定契那日他也沒見著這家鋪子的主人。飯館開張半年,二樓始終空著,就在他以為店主人已將這處忘了,再不會有人搬進來的時候,一日早上,店外停了輛馬車,上頭下來個女冠。

  說是女冠,也不過是因為對方穿著一身青蓮色的道服,自稱出家人,若要何寶進來說,這位道姑與他尋常見過的那些道長實在無一處相像。

  道家多半身形清瘦,她卻身量高挑,身姿綽約;道家多半氣質出塵,端方肅穆,她卻生得眉眼靈動,未語先笑;道家多半穿道袍戴黃冠,她卻一身不知哪門哪派的道服,頭上束著一根銀簪……

  女冠取出房契,何寶進一看確實不假,便幫著將她的行李搬上二樓。等從樓上下來,就叫他媳婦陳氏偷偷拉去一旁打聽這道長的來歷。那女冠自言姓秋,是靜虛山弟子。這地方二人卻皆未聽說過,陳氏期期艾艾地開口道:「我倒不是擔心旁的,但你看那道長的模樣,就怕她是頂著個道士的名頭,暗地裡做的其他生意……」

  「別胡說!」何寶進小聲呵斥道,「她再怎麼也是這家的房主,每月收收租金就夠度日,幹什麼去做這種生意。小心這話叫她聽見了,反將我們趕出去!」

  陳氏叫他訓斥的喏喏幾聲,到底不敢多言,只心裡記掛著準備明日找人去打聽一下這個靜虛山是什麼來頭。

  倒是何寶進訓完了媳婦,心中也有些犯嘀咕。城中這樣的事情他也聽人說過不少,年輕貌美的小娘子住在道觀裡自言出家做了女冠,暗地裡與人勾結做些皮肉生意,或者有錢人家的大人養了外室,就將其安置在道觀裡掩人耳目。又想起當初租鋪子時,中間人提起這二樓是主人家留給自己做生意用的,越發覺得心慌。二樓這麼大點的地方她一個女冠能做什麼生意?

  何寶進夜裡翻來覆去睡不好,暗暗下了決心,她若當真是頂著個出家人名頭的暗娼,這鋪子便是咬牙賠些銀子他也不能租了。

  不過好在第二日,那陳氏從外頭買菜回來,歡歡喜喜地將他拉進後院:「我都找人打聽清楚啦,那靜虛山聽說是個了不得的地方,皇帝都去過。那秋道長要當真是從那裡來的,應當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

  何寶進聞言這才稍稍安心,後頭的日子又開始留意這位秋道長到底打算在樓上折騰些什麼。

  這樣過了幾日,樓上終於有了動靜。

  某天一大早,二樓臨街的窗戶開著,掛了張黃布,上頭寫著「算卦、解籤、摸骨、測字;合八字、看手相、觀風水,測吉凶」。窗邊立了一塊幡子,上頭白底黑字四個大字——「一卦不錯」。

  這樣一來,別說何寶進,就是這臨近的百姓也全都爭相探頭看起熱鬧來。畢竟這口氣,怕是全長安都找不出第二個算命先生敢說自己一卦不錯的。

  她這招牌一打,不乏有些好事的上門求簽算卦,想要一證真假。來的人多了,何寶進又發現這位秋道長的第二處怪異來了。

  尋常掛攤,若非攤主家中有事,出攤時間固定。這位秋道長出攤卻全憑心情,要想光顧,只看那臨街的二樓小窗開不開,若開著窗說明今日出攤,若窗扉緊閉,則說明今日謝客。

  出攤時間不定也就罷了,更古怪的是這位道長每回替人算卦收取的銀錢也沒個定數。同一個人今天來和明天來收的數額不一樣,同一件事不同人過來問收的數額也不一樣,像是全憑她心情一般。

  何寶進初發現時,只覺得這般做法生意必然做不長久。卻不想也不知是她當真算卦奇準還是眾人就吃這一口,她性情越是神秘,做法越是古怪獨特,上門來找她算卦的人竟是越多。

  如此一來,她這算命鋪子在何記飯館開了不過兩月,在長安城中卻已有了些名聲,更有不少人專門前來花重金請她算上一卦的。

  這日中午,秋欣然的鋪子接待了一位女客。自她搬樓上以後,將二樓分成了兩間,裡頭一間臥房,外頭設了個雅室,專門用來接待女客。因為地方僻靜環境清幽,相較於外頭的算命攤子,許多婦人小姐都願意來此處找她相看。

  今日來的便是不知哪一戶的官家小姐,由個丫鬟陪著前來算算姻緣。

  秋欣然收了她五兩銀子,替她解了個籤:「小姐可定了親事?」

  那小姐略帶羞澀道:「家中近來有人上門說媒,但到底哪家還未定下。」

  「從這籤文來看,明年開春就該定下了。」

  坐在對面的女子臉上有些羞意,過了半晌才期期艾艾道:「那……道長可看得出是哪家?」

  「這便看不出了,」秋欣然笑著合上籤文,將紙條遞給她,「小姐心中可是已有中意的了?」

  那女子聞言卻嘆了口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就是我說了算的。」

  秋欣然正要說什麼,忽然聽見外頭一陣喧嘩聲。剛過飯點,樓下坐著不少人,這會兒聽見動靜都紛紛擠出去看,隱隱聽得有人說:「……關外回來了。」

  秋欣然眉心一跳,坐在對面的女子也抵不住好奇從窗邊望了出去,不過一會兒工夫,臨窗沿街已被擠得水洩不通,幾乎所有百姓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探出頭來看熱鬧。

  不久一陣馬蹄聲震耳欲聾,遠處的人群傳來歡呼聲,有人高呼:「定北侯回來了!」

  這呼聲一傳十十傳百,須臾之間就已傳遍了整條大街,引得全城轟動。

  「定北侯回來了?」

  「過幾日太后壽辰,多半是替太后賀壽才回來的。」

  「可北邊沒了定北侯能行嗎?」

  「……」

  這位北地將軍的名聲好似天下皆知,即便是整日待在閨中的女子竟也聽過定北侯的威名。女客顯然沒有料到此番外出,竟能有這樣的運氣碰上定北侯回京,叫她有機會一睹真容,念及此也不由激動地站了起來向外張望。

  秋欣然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愣了許久,待窗外馬蹄聲漸近,才回過神也起身走到窗邊。

  不遠處一隊鐵騎列隊而來,走在最前頭的便是此次回京封賞的定北侯。出乎許多人意料之外的是這位傳聞中的將軍看上去還極為年輕,相貌也並不粗獷偉岸,反倒十分秀雅英俊。陽光下他身著銀甲肩披紅綾,鳳目狹長唇若桃花。他身後的將士則個個英姿勃發,身披戎裝,頭戴盔甲,紀律井然。

  從他們進城以來,沿途歡呼聲不絕於耳,臨街女郎個個開窗相迎,擲果盈車。秋欣然站在窗邊苦笑:過了今日,這位定北侯恐一夕之間就會成為無數春閨的夢裡人。

  當隊伍快要經過飯館樓下時,窗邊這位女客也不知是因為太過激動還是情不自禁,手上一鬆,腕間的帕子也跟著飄落下去。

  「呀!」那小姐輕呼一聲。

  這一路來沿街不少百姓朝著他們扔花擲果,也有不少大膽女郎從樓上扔擲手絹,馬上將士皆是目不斜視,軍紀森嚴。直到這何記飯館外,興許是二樓那塊黃幡太過惹眼,那帕子從眼前飄落時,馬上的將領忽然抬頭朝著樓上望了一眼。

  隔著重重人潮,二人的視線短促相交,那一瞬間,秋欣然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脖子上一陣涼意……

  好在這一眼太快,對方很快就移開了目光,仿若只是漫無目的地朝兩邊掃了一眼而已。等她漸漸找回心跳,便聽見身旁的人小聲嘆了口氣。馬蹄聲已遠去了,那二樓窗上飄下的絹帕落在路中央印上了幾個馬蹄印。

  人潮擁著漸漸遠去的隊伍朝前擠去,外頭的街道又重新恢復了先前的寧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6:36 PM

第二章 宜賀壽

  打馬行到宮門前,將士下馬解兵入宮面聖。跟了一路的百姓也被攔在宮外,漸漸散去了。

  夏修言行過重重宮門,踏過金水橋,望著遠處巍峨聳立的大殿,碧瓦朱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幼時第一回 入宮,站在永安殿前望著漢白玉鋪成的階梯,只覺得遠處大殿高不可攀,四周宮牆遙不可及,從踏進宮門的那一刻起,就將人圍困在了這四方天地裡,再無處可去。

  如今他重新回到了這兒,殿宇宮牆依舊,那種叫他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卻已經蕩然無存。隨著領路的宮人一路拾級而上,他百無聊賴地數了遍石階的數量——三十九階。他感到一絲荒謬,原來竟只有三十九階,他少時卻覺得這石階有如雲梯,直通雲天。

  「你說有沒有人從這兒滾下去過?」記憶裡圓領罩袍的青衣道童躬身躲在文武百官裡頭小聲嘀咕,不等他接話又自顧自地篤定道,「肯定有。」

  錦衣世子也躬身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若是沒有,你今日可做第一個。」

  ……

  殿中傳召定北侯的旨意一重重傳到殿外。他身旁的高暘側頭打量一眼像是正在走神的將軍,悄悄上前提醒道:「侯爺,聖上傳召了。」

  夏修言倏忽回過神來,扯了下嘴角忽然輕聲道:「你說有沒有人從這兒滾下去過?」

  高暘一愣,疑心是自己聽錯了,還未來得及再問,前頭的人已振了振衣袖率先邁步進了殿中。

  自打定北侯回京,秋欣然這眼皮便跳了三天。給自己粗粗掐了一掛——該有一劫。算出這麼個結果之後,秋欣然突然淡定起來,畢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樣過了幾日,一日宮中來信。秋欣然十三歲時在京旅居,她的師父抱玉道人將她託付給自己的師弟白景明。當時白景明在宮中任司天監監正一職,於是秋欣然在司天監待了三年。這回正是白景明聽說了她下山的消息,趁著太后壽辰宮中大宴百官,要她一道進宮。

  那天一早秋欣然換了身衣裳,託人去坊市雇輛馬車,之後便在館子裡用飯。她下樓已不早了,大堂裡多是些已用過飯的客人聚在一處聊得熱火朝天。何寶進替她煮了碗麵端上來,秋欣然隨口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還能有什麼,這定北侯一回來,京中可算熱鬧了。」飯館裡生意不忙,何寶進順便就在她對面坐下聽一旁那幾桌人閒扯,「七年前定北侯領命出征的事情道長聽過沒有?」

  秋欣然握著筷子的手一頓,何寶進沒聽見她應聲,便以為她此前在山中修行,不知這京中的事情,便仔仔細細地同她說起來:「七年前西北邊關告急,當時守城的將領正是夏弘英將軍。眼看就要守不住,朝廷這邊還在為派誰出去吵翻了天。當時鄭旅將軍正在西南平叛,遠水解不了近渴。朝廷打算先派人帶一支人馬過去支援,撐到鄭將軍的援兵趕到。但敵眾我寡,人人都知道派出去的這一批人就是去送死的,所以沒人願意去。」

  「我們當今聖上好求神問卦,這個時候他就想了個法子,當時他寵幸一個道士,就把他叫到了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算了一卦。那卦像一出來,這道士說這事情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當時的夏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北侯。他這一卦出來,哎呦,滿朝皆驚——」他這口氣太像說書先生了,就差了一個驚堂木,叫秋欣然疑心這一齣是不是京中哪家茶館裡的掛牌曲目。

  「夏世子打小因為體弱多病才被接回了宮裡。結果這時候,這道士說要他領兵出征,你說說這是不是把人在往火坑裡推?」

  秋欣然弱聲道:「國家危難之際……」

  何寶進一拍桌子,怒目道:「那夏世子可是夏將軍與明陽公主的獨子,他這就是要夏家絕後啊!」

  秋欣然閉上了嘴,何寶進又繼續道:「當時朝上就吵了起來。於是聖上將夏世子召來一問,世子磕首長拜自願領兵前去解救圍城之困。朝中大臣無不動容,便是聖上也十分感懷,應允他領兵趕赴邊關。當時他這一走,人人都以為他要一去不回,結果你猜怎麼著?」

  「自然是大破敵軍,才成了如今的定北侯。」秋欣然乾巴巴道。何寶進也發覺自己這話問得傻了,不由憨笑著撓撓頭,總結道:「總之這兩年邊關能有這種太平日子,全都仰仗侯爺。如今他回京,百姓自然夾道歡迎。聽說城南還有賭坊開了盤口,打賭定北侯這次會不會找當年那個道士的麻煩。」

  「……」秋欣然才吃了幾口的麵瞬間就不香了。她委婉道:「夏世子既然解了圍城之困,按理說那位道長倒也算得上神機妙算。」

  何寶進神情憤憤道:「這分明是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如何能說是那道長卦算得準?明眼人都看得出,那道長這一卦,分明是不知受了何人唆使,不安好心!」

  「……」

  好在此時,雇的馬車到了飯館外,終於將秋欣然從這個話題裡解脫了出來。

  她一路坐車到宮門外,遠遠便見今日羽林軍增派一隊人手攔在門前。她從腰間解下銀魚袋遞上魚符,那巡查的守衛接過一看:「今日太后壽辰,為何不著官服?」

  「貧道未有官職加身,並無官服。」

  「既非朝中重臣,又何來的銀魚袋?」

  「魚袋乃是聖上早年所賜,特許貧道在宮中通行。」 見那守衛依然半信半疑,秋欣然好脾氣道,「不知錢甫校尉可還在軍中,他應當認得我,你請他來一看便知。」

  對方皺皺眉,才問:「你說錢郎將?」

  秋欣然恍惚有種山中一日人間百年的錯覺,算算資歷錢甫也確實該升左右郎將了。正想著,宮門外來了一輛馬車,車上的人一掀門簾沖守衛亮明了身份,任人上前檢驗馬車,正看見站在一旁的女冠,微微一愣:「秋欣然?」

  秋欣然聞聲側頭,也忍不住笑起來,行了個道家禮:「見過二皇子。」

  「你什麼時候回的京城,怎麼沒在宮裡見過你?」見當真是她,車上的人也不由來了精神,擺擺手道,「罷了路上再說,上來,本王捎你一程。」

  此處離御花園路途遙遠,秋欣然求之不得。那守衛見二皇子如此態度,自然也不敢相攔。等她上了馬車,還未坐穩對面的人已迫不及待地問道:「夏修言回京了你知不知道?」

  怎麼不知道,見得可能比你還早些。

  秋欣然心中默默嘆了口氣,面上還要端得八風不動:「有所耳聞,幾年不見不知夏世子如今如何了。」

  「好得很,一早便封了定北侯,如今剛回京,聖上又賞了不少東西,榮寵可謂一時無二。」李晗意嘖了一聲,「你說誰能想到當年他那個病怏怏的樣子,竟會有今天。」

  秋欣然點頭附和道:「可見人生際遇變幻莫測,實非我輩所能輕易揣測。」

  李晗意像是叫她噎了一下,又追問道:「那你可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

  「你不願說我也不逼你,」李晗意嘆了口氣頗為同情地看著她,「我看你這次回京回得實在很不是時候,不如還是回山裡再去避避風頭。我看他這回在京城也待不久,等他走了你大可再回宮裡來。」

  秋欣然拱手笑道:「多謝二皇子。」

  對方見她這模樣,也懶得再勸。這會兒功夫馬車已到了御花園外,秋欣然不方便同他一道進去,便先跳下馬車,等對方駕車走遠了才跟著往裡走。

  今日太后六十歲壽辰,聖上素有孝名,在宮中大擺筵席宴請文武百官為太后賀壽。這御花園內今日流光溢彩,笙簫鼓瑟歌舞齊鳴。

  秋欣然到時已有些遲了,好在宴席尚未開始。她跟在宮人身後溜進御花園,遠遠便看見花園盡頭聖上攜太后坐於主位,他左手邊坐著皇后貴妃,太后右邊則是一眾皇子,其中離太后最近的便是近日剛剛回朝的定北侯,可見二皇子方才所言不假,這位侯爺如今的榮寵在京中確實無人能出其右。

  與那日入京時不同,定北侯今日一身輕袍緩帶,白玉髮冠,環佩叮噹,在座中姿態閒適,與那日一身戎裝打馬而過的模樣判若兩人。倒是那雙狹長鳳目,或因飲了酒的原故,少了幾分凜然之勢。

  他在座中巡視一圈,目光往這處掃了過來。秋欣然心中一緊,忙往後躲了半步,再抬頭見他已看向別處,才悄悄鬆了口氣。

  皇子往下坐著朝中重臣,她一眼看去白景明也在其中,此時不便上前見禮,又左右張望一圈,這時忽然聽得有人低呼她的名字,尋聲看去,正瞧見末座一個緋色官服的圓臉青年正朝她偷偷招手。

  秋欣然一眼認出了他,心中頗有幾分舊友重逢的喜悅,便也趕忙偷偷弓起身子側步溜到他旁邊落座。對方等她坐下,似驚還喜,第一句話便是:「你看見夏世子沒有?」

  秋欣然面色終於忍不住一僵,嘆口氣道:「顯已還是老樣子。」

  周顯已意識到自己這話問得心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一張圓臉,生得白白淨淨,長相惇厚老實,性情也很溫順。他是昭然郡主之子,算是正正經經的宗親之後,但昭然郡主是前朝宣平帝長子之女,皇太子死後宣平帝禪位皇弟,就是如今的宣德帝。因而這宮裡同他差不多年紀的,個個輩分都比他長。以夏修言為例,若正經論起來,周顯已見了他得叫他一聲舅舅。

  周顯已小時候在學宮同那些皇子皇孫們一塊念書,說話還有些結巴,常受人欺負。秋欣然頭回聽說這事還很吃驚,越發覺得這一臉敦實的小胖子實在惹人憐愛。她那時還只是司天監一個司辰,不過她生來性情活潑能屈能伸,也不用天天與那些皇子接觸,日子倒也好過。碰上了他受人欺負就暗中幫扶一把,時間久了,兩人倒結了些患難兄弟的緣分。

  「顯已如今在何處任職?」

  「在大理寺任少卿。」

  秋欣然笑道:「顯已為人耿直不屈,任此職再合適不過。」

  周顯已叫她說得不好意思:「你先前替我卜卦,說我將來或任秋官,我當時不信,沒想到當真一點不錯。」

  筵席未開,二人在下頭講著小話。秋欣然總感覺有人似將目光落在這邊,但抬頭看去,卻又並無發現。這時聖上身旁的宮人上前一步,週遭立即安靜下來,等聖上宣佈開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6:43 PM

第三章 宜結友

  今日太后六十壽辰,聖上循例說了幾句場面話,宮裡管事太監取了禮單出來,正準備宣讀一遍,叫太后揮手打斷了:「好了,這些都免了吧,難得過個壽辰這麼多人聚在一處,也莫要叫這些繁文縟節浪費了時間。」

  管事太監為難地看了一旁的宣德帝一眼,見他點頭,才叫人撤下禮單退了下去。宣德帝率先舉杯恭賀太后壽辰,百官也皆起身舉杯,共祝太后千秋。這一杯後,便算正式開宴了,園中氣氛又隨意了些。

  宮婢侍從如流水般穿梭在各桌之間,呈上美酒佳餚,台上樂器重鳴,歌舞重開。各宮皇子挨個上前同太后敬酒,賀太后大壽。

  定北侯離得太后最近,敬酒時不知說了句什麼,惹得太后拉著他的手似喜還悲,不住嘆氣。太后膝下親生的孩子一共三個,除宣平宣德帝外,還有一個小女兒即夏修言的生母明陽公主。明陽自幼養在太后身邊,最得太后寵愛。可惜她婚後不久早逝,只留下夏修言這麼一個兒子,因此太后對他也是格外疼惜,早年夏修言在京時,就常將他叫進宮裡照看,如今多年未見,更是好不心疼。

  「明陽福薄沒能看著你長大成人,你如今好好地回來了,我對你母親總算也能有個交代。」太后拉著夏修言的手,邊說邊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眾人在旁忙勸慰起來,夏修言也道:「母親要是知道今日這大喜的日子我將祖母惹哭了,卻要怪罪我了。」

  太后聞言破涕為笑:「說的是,哀家可還要替你母親見著你成家立業才是。」她邊說邊又回頭去同宣德帝道:「言兒在外征戰耽擱到現在,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你這個做舅舅的可千萬要替他上心。」

  宣德帝無奈笑道:「母後放心,此事朕心中有數。」

  「你日理萬機,今天答應下來,恐怕明日轉頭就要忘了。」太后嗔怪道,下定決心似的緊緊握著外孫的手,「此事哀家要親自操辦,替言兒尋一門好親事。」

  左相吳廣達在座中笑言:「太后大可放心,若能嫁得定北侯,京中貴女人人求之不得。」

  這話很是討得太后喜歡,周圍的大臣們也皆附和著笑了起來。夏修言低頭微微彎起唇角,任人打趣並未說什麼。一時間君臣和睦,遠看倒是一幅十分可喜的景象。

  周顯已坐在座中目光中似有幾分欣羨,感慨道:「夏世子與我們一般年紀,卻已勝過尋常宗親太多。」

  秋欣然淡定道:「左相這話你聽聽也就罷了,不信你若要他當真將女兒嫁給定北侯,你看他願不願意?」

  周顯已聽得這話還未來得及細問,身旁便聽人傳來一聲冷哼。二人不約而同地轉了目光過去,才發現秋欣然身旁坐著一位武將,看他皮膚黝黑,目若懸珠,氣勢凌然的模樣應是行伍出身。此時他正側眼看著身旁之人,不服氣道:「定北侯軍功赫赫,相貌出身哪個不是一等一的好,不比某些只會在這兒說酸話的強上百倍?」

  周顯已聽了面上顯出幾分尷尬,倒是秋欣然還是和顏悅色不疾不徐道:「大人誤會了,貧道這話並非是說定北侯哪裡不如人。」

  「那你是什麼意思?」

  「定北侯回京不過暫時歇腳,若是尋常貴女與他結親,日後便要跟著離開京城。許多宗親因著這份考量,多半捨不得女兒遠嫁。」

  她言辭不卑不亢,那人聽了總算稍稍轉圜了語氣,但依舊不以為然:「便是如此,這種吃不得苦的人家,我們侯爺必然也是看不上的。」

  周顯已則是一臉困惑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定北侯必然不會在京久居?」

  秋欣然一頓,選擇直接略過了他的問題,看向身旁的人問道:「大人方才說你們侯爺?」

  她這一問,果然也將周顯已帶岔了去,跟著滿臉疑惑地看向一旁的人。

  那武將一時紕漏叫他們聽出了身份面皮忍不住一紅,但也不多加隱瞞,理直氣壯道:「我乃定北侯身旁副將賀中,隨侯爺前來賀壽。」

  秋欣然一聽他竟是夏修言身邊的人,不由神情一滯,暗暗後悔自己方才多言,訕訕轉頭不欲再與他多有交談。倒是周顯已聽了卻是精神一震,挺直了腰板拱手道:「賀都尉!我在京中聽說過你的大名,久仰久仰!在下周顯已。」

  賀中一愣,沒想到對方竟是這麼個反應,一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也忙抱拳回禮:「周大人客氣了。」

  周顯已說聽過賀中的大名顯然不是客套,他是當真留意著夏修言在關外的這幾年,以至於對夏修言麾下昌武軍幾年間打得幾場大戰都瞭如指掌。二人交談幾句之後,立刻相見恨晚,恨不得通宵達旦把酒言歡。

  秋欣然在心中暗暗扶額,忽然聽得賀中遲疑著開口道:「周兄弟,實不相瞞我有樁事想同你打聽。」

  周顯已同他碰了幾杯酒,如今酒意上頭痛快道:「賀都尉有話不妨直說!」

  「我在邊關常聽人說,我們侯爺當年拖著病軀趕來邊關九死一生,全因當年聖上偏聽妖道讒言……」

  秋欣然心上忽然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緊接著便聽賀中憤憤然道:「我這回上京便是想看看那個妖道究竟是誰,若他還在京中,我必定要將他好好整治一番!」

  周顯已聞言目光閃爍地左右飄忽起來:「咳……此事、此事我聽說……那道長之後就離開京城,也不知、不知如何了。」

  賀中聽了果然大為遺憾,嘆了口氣道:「罷了,等有機會,我再找人調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那妖道的下落。」

  周顯已神色尷尬地看了一旁的秋欣然一眼,難為她聽了這話還能面容鎮定地舉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周顯已拉著賀中又敬了幾輪酒,打著哈哈轉移了話題。

  宴席過半,秋欣然從位置上藉故離開,周顯已這時倒也不敢問她,只由得她離席。

  這御花園大得很,好在她對此處極為熟悉,等從人群中出來,信步在這園中走動,準備等宴席將散了再回去庭院中。正打著這樣的主意,不知不覺間已行到一處湖邊,才發現岸邊早已站著一人。對方聽見她的腳步聲轉過身來,秋欣然一愣,忙彎腰拱手道:「老師。」

  此人正是司天監監正白景明。他原也是靜虛山九宗卜算門人,論起來秋欣然需喚他一聲師叔。論年歲他當有四十來歲了,但看樣貌卻不過而立之年,白面無鬚生得十分儒雅。他雖在朝中供職,卻常年一身道服,平日裡聖上見他也多有幾分敬重。

  秋欣然少時在京旅居三年,在白景明手下修習觀星卜卦之法,住於司天監官舍。細細算來,二人已有七年未見。

  白景明見了她卻不意外:「什麼時候下山來的?」

  「下山不久,剛在長安落腳,本想過幾日再來拜見老師。」

  「這次下山是因為什麼?」

  秋欣然微微一頓:「師父說我已學成,她再沒什麼可教我的了。」

  白景明點點頭:「七年前抱玉來信託我照看你時,就說過你是她弟子裡天資最好的一個。」

  秋欣然不做聲,這話抱玉道人也同她說過許多次,因此她並不故作自謙。白景明又說:「可對以後有什麼打算?」

  秋欣然稍一猶豫:「還沒有。」

  「你七年前來過司天監,若是願意可再到我這兒來。」

  秋欣然想了想,誠實地說:「觀星測象,我不如原舟。」

  原舟是白景明的親傳弟子,二人在七年前同在白景明座前學藝。聽她回絕,對方並未顯出不快,只另起話頭又問:「七年前你說你不知道自己為何學算,如今可知道了?」

  秋欣然一頓,過了片刻才道:「十年前我在永明宮找到一半,如今或許能在市井中找到另一半。」

  「若始終沒有找到哪?」

  「師父說未必人人都能證道,若沒有找到那也是我的道。」

  白景明笑起來:「我在紅塵翻滾數十年間,師妹在山中修行已勝於我。」

  「山中有道,紅塵亦有道。」秋欣然也抬起頭抿著嘴笑,「師父十年前送我下山,想來也是作此想。」

  兩人站在湖邊又交談一陣,末了走時白景明忽然提起:「今日定北侯也在席中,你同他見過了?」

  秋欣然臉上的笑容一滯,尷尬道:「還未來得及拜會。」

  「當年的事情……」白景明一頓,搖搖頭道,「罷了,若非碰上倒也不必特意去拜會。」

  秋欣然失笑,拱手道:「老師說的是。」

  待白景明離開,這空蕩蕩的御花園,便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秋欣然站在湖邊,望著今晚的月光落在湖心,微微蕩開一池的清輝。耳邊有低低的蟲鳴,叫此處更顯得寂靜,如同這四顧幽暗的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忽然,她嘆了口氣道:「春寒料峭,施主還要在這兒站多久哪?」園中悄然無聲,秋欣然轉過身,也不知在與何人說:「既然如此,貧道便不再此處擾了施主的雅興了。」

  她舉步剛要離開,四周終於有了些動靜,不遠處的假山後走出一個人來。秋欣然站在原地,也有幾分好奇來者是誰,等那人走近了站到燈下,卻叫她愣在原地。

  定北侯今日一身月牙白的緞袍,寬肩窄腰,眉眼風流。許是因為先前在席間喝了不少酒的原故,眼尾在燈下微微發紅,像是叫春水浸染過,他緩緩踱步到她跟前挑眉看她,未語唇邊三分笑:「秋司辰別來無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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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忌重逢

  秋欣然許多年前在學宮讀書時替夏修言看過一回面相。那時候清和公主還在,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梳著兩條羊角小髻,托著腮滿臉好奇地問她:「欣然,你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命勢來?」

  秋欣然搖搖頭,清和公主卻不信,湊近了附在她耳朵旁邊悄悄問她:「你看看夏世子的面相,他以後會怎麼樣?」

  秋欣然順著她的目光朝東南角看過去,那是整間屋子陽光最好的位置。夏修言體弱多病,慣常就坐那裡。不過雖然如此,他較這宮裡其他的皇子還是白上許多,或許是因為他平日不上騎射課。

  大約察覺到了什麼,角落裡的人從案前的書冊上抬起頭,正對上她的目光,微微挑眉。秋欣然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轉開眼:「你問他幹什麼?」

  清和公主苦惱道:「前幾日,小令告訴我她長大了想嫁給夏世子,可我看夏世子身體這麼弱,萬一等不到她長大可怎麼辦?」

  小公主一臉天真可愛,萬分嚴肅的替小姐妹憂慮著這個事情,兩條細眉像是兩根毛毛蟲擰在一起,叫秋欣然忍俊不禁:「那公主就勸勸韓小姐換個人喜歡。」

  清和公主聞言大驚失色,愈發緊張地湊近過來,憂慮道:「他……他當真是個短命的?」

  「短不短命倒不好說,」秋欣然低著頭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字,「但看面相是個薄情的。」

  ……

  生得一副薄情面相的定北侯如今站在湖邊,似笑非笑地問她:「秋司辰別來無恙?」秋欣然總感覺能從裡頭聽出幾分遺憾來,一時不知答什麼能叫他覺得高興一些。

  「一切都好,侯爺看起來也是身體大好了。」

  「托司辰的福,」夏修言意有所指道,「帶病之軀可不能領兵。」

  秋欣然乾笑兩聲:「侯爺早年離京恐怕不知,我如今已不在司天監任職了。」

  夏修言微微一頓,略帶譏諷:「聖上竟捨得放你出宮?」

  他這話若傳出去可算大不敬,但他今時不同往日,想來宣德帝便是當真聽見了也多半哈哈一笑不會放在心上。秋欣然如今一介白身自然也只裝作沒有聽見,只低頭看了眼腳邊的湖水,往前挪了一小步。

  夏修言像察覺了她的心思,頓了一頓,才古怪道:「道長這幾年的膽子倒是越發小了。」

  秋欣然訕訕拱手道:「夜裡風寒,貧道就不在這兒不打擾侯爺……」

  她話未說完,不遠處花園的小徑上便出現了一個人影,黑黝黝的看不清模樣,但那一嗓子出來就能叫人聽出身份:「侯爺,裡頭找你哪!」

  賀中今晚喝了不少酒,醉倒是沒醉,但精神已然是十分亢奮了。夏修言轉過身,他才看清楚自己侯爺身後還有個人,看裝束卻分不清男女。若在平日,他就該識趣地退下了,但這會兒,顯然腦子還有些轉不過彎來,就那麼直愣愣地戳在原地又眯了眯眼仔細地往這兒看了看。

  秋欣然忽然就想起他方才在席上同周顯已說得那番話來,不由得往夏修言身後又站了站。賀中沒等到回應,以為自己離得遠了些,方才那話沒叫侯爺聽清,又往前走了幾步。

  秋欣然見狀,不由得又往後退了兩步。夏修言正要開口同賀中說話,餘光望見她這兩步已站在了湖岸邊,眼皮微微一跳:「站住——」話音未落,身後便傳來一聲驚呼以及接踵而來的「撲通」一聲落水聲。

  秋欣然一腳踏空之前,看見背對著自己的人似乎折身過來,伸手試圖拉她一把。可惜她今日穿得一身窄袖胡服,眼睜睜看著那雙手擦著自己的袖口撈了個空,緊接著便絕望地落進了二月冰水初融的春池裡,濺起了好大一朵水花。

  賀中叫夏修言那聲「站住」驚得定在原地,等湖邊的落水聲引來了四周的守衛才反應過來,侯爺方才那一聲並非是說給自己聽的。等反應過來,再趕到了湖邊,已有人跳下湖將水裡的人撈了上來。

  夏修言站在岸邊,瞧著被人撈上來的女子,臉色有些難看。對方頭上的髮簪在落水掙扎中叫人打落了,如今頭髮披散著黏在臉上,模樣著實有些狼狽。不過她平日一貫束髮,做道人打扮,如今散髮倒是露出些女兒氣來。加之她今日本就一身窄袖胡服,落水之後,打濕的衣衫貼著身子,勾勒出玲瓏體態,叫人為之側目。

  秋欣然坐在地上氣未喘勻,忽然兜頭蓋臉叫人扔了一件罩衫。等她扒拉下衣服披在身上,眼前已是裡三層外三層的侍衛宮女,簇擁著將她送到偏殿換了衣裳。等她灌了一碗薑湯,叫人服侍著休息後,竟也無人傳她去前頭問話。

  那晚之後的事情,她是後來從周顯已口中得知的。

  彼時周大人坐在何記飯館二樓的雅室裡,手捧著熱茶心有慼慼道:「本來好好的太后壽宴出了這種事情,聖上是很不高興的。不過後來聽說是定北侯多喝了兩杯酒後失儀,這才沒有怪罪。」

  秋欣然納悶道:「定北侯酒後失儀就可不怪罪嗎?」

  周顯已瞥她一眼,意味深長道:「當然不止如此。主要還是聽說落水的是你,聖上這才平息了怒氣,還叫你得空進宮面聖。」

  秋欣然聞言心下不由生起幾分感懷:「聖上仁慈。」

  周顯已等她感慨完,捧著茶盞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同我說句實話?」秋欣然抬起頭,便見他一臉嚴肅地低聲問道:「那晚當真是定北侯將你推下水去的嗎?」

  「……」

  紫衣女冠抬手壓了壓眉心:「宮中是怎麼說的?」

  周顯已乾笑道:「此事倒也怨不得宮裡亂傳,畢竟一聽說落水的是你……」他伸手撓撓臉,迷惑道:「再者說那時候就你們倆個站在湖邊,你總不能好端端的自己掉進湖裡吧?」

  秋欣然不作聲,二人兩廂對望,沉默許久:「當真不是他推的?」周顯已又忍不住確認了一遍。

  「你什麼時候見他作弄人用過這麼顯眼的法子?」

  周顯已無法否認,頗為同情地望著她道:「那你好自為之吧。如今這樣,他恐怕更要記恨你。」

  過了幾日,宮中果然來信傳召。

  這一回秋欣然再坐車到了宮門前,守衛果真不再阻攔,只不過瞧著她的目光裡掩不住的好奇。事實上不止是他,這一路上傳話的小太監走在前頭也要時不時地打量她一眼。

  秋欣然一路眼觀鼻鼻觀心,只做不知。一路到了上書房,等她進殿才發現這殿內除了皇帝竟還有一人——定北侯坐在一旁手裡捧著清茶,聽見她進殿的動靜,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宣德帝與七年前相比老了許多,他命秋欣然起身時也不由感慨道:「朕還記得初見你時你還不過垂髫小童,如今已有幾分仙家之姿了。」秋欣然也依樣回道:「數年不見,聖上卻還一如初見,俊朗不凡。」

  宣德帝聞言笑了起來。秋欣然自認自己許多方面都並不像一個出家人,她通身都在詮釋一個「俗」字,與「雅」半點不沾邊。不過在求籤問卦上又確實有一些本事,這些都叫她在京中那三年過得不錯。

  如今也是一樣,宣德帝很快找回了當初與她論經講道時的親切感,不由多寒暄了幾句:「你後來回了山中,朕也同監正問起過你,景明說九宗的抱玉道人十分看重你,屬意你接過她的衣缽,朕也不好強人所難。不過你這次回京可是改變主意了?」

  秋欣然此時又端出一副嚴謹肅穆的模樣,恭聲道:「臣十年前入京方知天下之大,此次也無久居長安的打算,只在市井中替尋常百姓看相,雖未仕於宮中,也願以微末之力替聖上分憂。」

  她說完這句話,一旁一言未發的人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秒,又很快移開。宣德帝欣慰道:「你能有此心,朕深感安慰。」

  宣德帝又過問了幾句她這幾年山裡清修的境況,終於進入了主題:「前兩日聽聞你回京,朕還想著太后壽宴邀你入宮,不想發生了意外。」

  秋欣然立即正色道:「擾了太后壽辰,臣罪該萬死。但此事與定北侯毫無關係,確實是臣一時不察,失足落水,臣願領罰,還望聖上明鑑。」邊說邊拱手長拜。

  殿中靜了片刻,宣德帝失笑道:「那日的事情,修言已與朕稟明了經過,今日找你來,不是為了此事。」

  秋欣然拜服的手還沒收回去,不免有些尷尬。餘光瞥見一旁坐著的人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定了定神,才問道:「不知聖上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定北侯回京不久,如今住在官邸總是不便。太后的意思是替他選個侯府,不過修言不欲大動干戈,準備先找個府邸安置下來。正好你也頗通風水,此事交給你最為穩妥。」

  「這……」秋欣然遲疑道,「臣雖學過些相地之術,但到底只是些皮毛而已,恐怕難當此大任。」

  「欣然不必自謙,你有幾分本事朕最清楚不過。既不是選侯府,也不便驚動禮部,主要還看修言自己的心意。」宣德帝說著轉頭去看一旁坐在側首的青年,和顏悅色道:「所謂成家立業,堂堂一個定北侯在京中連個住處都沒有,哪家的貴女願意嫁你啊,是不是?」他說著笑起來,夏修言便也跟著笑了笑,起身謝恩:「那就先謝過聖上恩典了。」

  二人說著就將這事給定了下來,顯然沒有叫秋欣然再推拒的餘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7:55 PM

第五章 宜憶舊

  等從御書房出來,二人一前一後地往宮外走。賀中駕著馬車等在宮門口,遠遠看見自家侯爺回來,臉上露出一個笑,但很快又瞧見了自己侯爺身後的人,那笑容頓時就凝固在臉上。他如今終於知道了秋欣然是誰,見著她自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發出聲短促有力的冷哼。

  秋欣然發覺這位賀副將還挺逗,起碼比夏修言這種一份仇記十年,十年後見你還能不動聲色地寒暄一句「別來無恙」的好得多。對比之下更覺賀副將這份耿直十分難能可貴,非但不以為忤,反倒還沖他和和氣氣地笑了一笑。

  她這一笑似乎將賀中給笑懵了,臉上神色僵了僵,一時臉上神色鄙夷中帶著疑惑,疑惑中帶著惱怒,惱怒之中還帶了幾分羞澀……夏修言上車之前瞧見他這副神情,動作也是一頓,終於不由地回頭看了身後的女冠一眼。只見她神色從容地站在原地,一副恭敬目送他上車的模樣。他沉吟片刻,同她道:「要搭車嗎?」

  聽聞此言,賀中露出一副天塌了的神情。秋欣然差點沒繃住笑起來,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低頭掩飾道:「多謝侯爺好意,貧道自己回去即可。」

  夏修言顯然也不是真想捎她一程,敷衍地點點頭便上了馬車。秋欣然忽然開口又叫住了他:「侯爺的外衣……還在我那裡。」

  「扔了吧。」他放下車簾聲音淡漠地隨口道。賀中叫車夫啟程,那馬車便平穩地小步朝著宮外駛去。

  秋欣然站在原地目送馬車轔轔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來。從車窗裡伸出隻素白的手,叩了叩車壁。她微微一頓,走上前果然見車裡的人撩起簾子正在等她。夏修言在馬車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開口警告道:「剪碎了再扔,若哪日叫我在成衣店裡看見它——」他最後一句語調微微拉長,秋欣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侯爺可能不知道我在坊間替人問一卦要多少銀兩!」

  夏修言輕嗤一聲,放下了車簾。這一回馬車當真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過秋欣然不缺銀子這事兒夏修言是相信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知道怎麼討人喜歡。

  她入宮時,已是夏修言在長安待的第三年,京中日復一日平淡如常。

  那日他進學宮時,授課的先生未來,屋裡幾個學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閒聊。六皇子李晗風從自己的案前扭過身來頗為擔憂地望著他:「你可來了,先生說你這幾日又病了?」

  夏修言咳了幾聲,垂著眼道:「入夏難睡,連著幾日沒休息好。」

  李晗風看著有些不放心,還要再說什麼,叫他及時扯開了話頭:「他們在說什麼這麼熱鬧?」

  提及此,對方立即來了精神,笑起來:「你有些日子沒來還不知道,宮裡最近來了個小神仙。」

  夏修言抬了下眉毛,又聽李晗風興致勃勃道:「是九宗下山來的,才不過十三四歲。白景明那日帶她去御前見駕,說是卜算宗的抱玉道人將小徒託付給他帶在身邊教導,他打算將她留在司天監做個童生。你知道聖上本就愛這些求神問道的事情,聽說是抱玉道人的愛徒,一時興起便問了那小童幾句。結果那小童掐指算了算,說了幾件事情,竟當真叫她說準了。聖上大喜,不但答應留在她在司天監辦事,還破格提了她一個司辰官的位置,一時不知惹來多少嫉恨。」

  夏修言不置可否,李晗風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對此事不屑一顧:「你是不是覺得此事荒唐?」

  「我只是對這些相命之術不感興趣而已。」

  李晗風便笑一笑說:「總之京中如今因為她倒是熱鬧,宮裡宮外許多人聽說了此事都想找她問卦,不過她躲在司天監不常出門,否則我也想看看她是不是當真如傳聞中說得那麼神。」

  二人說話間,聽二皇子李晗意忽然譏諷道:「我看就是個會些雕蟲小技的江湖騙子,跑到宮裡投機取巧來了,也就你們會受她矇蔽。」

  他的母妃是後宮中的陳貴妃,從小叫人嬌慣長大,養得性格有些跋扈,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李晗風聽他在學宮就敢高聲說這樣的話,面露憂色小聲提醒道:「二哥……」但他話還來不及出口,西邊角落就傳來一聲嗤笑,正是四皇子李晗星挑著眉看他:「我們受她矇蔽有什麼奇怪,她如今可是父皇下旨親封的司辰官,二哥是說父皇也受了她矇蔽?」

  他這話一說完,學宮中靜了靜,沒人再敢接話。李晗意臉色很不好看,指著他脫口道:「怎麼你想去父皇跟前告狀?我告訴你,到了父皇跟前我也還是這一句,你有膽子就去!」

  李晗星翻了個白眼,顯然不大想搭理他,李晗意還要再說,三皇子李晗靈站了起來拉住他,好言勸道:「好了好了,四弟也是好心提醒你,這學宮人多眼雜,不定哪個就將話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到時候父皇又要責罵。」

  李晗意倒也不是全然是個沒腦子的,知道他這話說得不差,才甩了甩衣袖,氣沖沖地坐下來。好在先生也正趕到,此事才不了了之。

  李晗風見狀鬆了口氣,也不敢再和夏修言多說,忙轉回身去。夏修言翻著案上的書頁,腦子裡一時還是李晗風方才說的那些事。李晗意這個人脾氣沖性子傲說話也不大過腦子,在這件事上的想法倒和他差不多。要真有人將他今天的話傳到宣德帝耳邊去,看他去同聖上辯一辯說不定倒也是有趣。

  過了幾日,午間夏修言陪太后用膳之後從福康宮出來,外頭太陽太曬,走到半路遣小太監折回去帶把傘,他自己拐進了御花園的涼亭裡避暑等候。這種夏日,除了巡查的守衛,便是各宮的宮人也都躲在屋子裡不出門的。

  他往涼亭走的時候聽見假山後頭傳來說話聲,是兩個小孩的聲音。本以為是偷懶躲到這處的宮女,原想避開,卻聽其中一個突然提起了「夏將軍」。夏修言腳步一頓,折身往假山上的涼亭走去。

  假山下的水池邊坐著兩個人,皆是一身青色的皂服,應當是宮中當差的小吏。但看他們年紀卻還很小,約莫十四五歲的光景。這天氣炎熱,他們躲在假山後頭納涼,二人盤腿對坐著,中間是個棋盤似的圖案,二人手上各拿一根細樹枝有來有往的往上劃。左邊那個一身皂服穿得還算端正,另一個則是已將袖子捲起來挽到手肘,露出兩節細白的手臂,十分不成體統。

  夏修言坐在山上的涼亭裡,此處安靜,底下的交談聲一字不落地全落到了他的耳朵裡。

  少年人年歲尚輕,聽聲音卻也分不大清,只覺得一個聲音活潑些,另一個聲音沉穩些。

  夏修言聽活潑些的那個嘆了口氣:「這宮裡和我想的很不一樣,早知如此,我實在該跟著師伯往西北去。看卓燕來信,說如今那裡正是水草豐盛的季節,她前些日子還跟著夏將軍騎著馬去了關外。」

  沉穩的那個則安慰道:「卓師姐跟著師伯去邊關也不是遊玩去的,這兩年邊塞如此不太平,全靠夏將軍一個人在琓州守著。」

  「我聽說夏將軍的世子也在這宮裡,他為什麼不在琓州?」

  「世子身體不好,邊關氣候差,太后接他來宮裡養病。」

  「那他便是半點沒有遺傳到他父親嘍?」對方有些遺憾地搖搖頭,「這樣一來,日後誰來接手昌武軍哪?」

  夏修言坐在亭裡,聽見這話微微一哂,這類話他明裡暗裡聽旁人說過許多次,如今在此聽見心中倒也沒什麼波瀾。

  另一個聽了也忍俊不禁:「你倒是比文武百官還要操心。夏將軍正當盛年,談什麼誰來接手?何況我聽說那位世子身體雖然不好,但是幼時在軍中也學過功夫,虎父無犬子,不定何日病好了,也能在軍中有一番作為。」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那人嘆了口氣,「你也是修習卜算之人,最是知道世事無常,看得理應比旁人長遠。」

  對面的人聞言一頓,過了片刻才遲疑道:「你怎麼忽然說這些?你是不是……」

  那人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前兩日……」對方聲音壓得極低,後半句卻是聽不清了。緊接著便聽其中一人一驚,慌亂道:「你、你可別在師父面前說這些。」

  「我知道,」那人的聲音也蔫了下去,「這宮裡好多話不能說。」

  「在外頭你也別說這些。」對方糾正道,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小聲問了句什麼,許久,才聽那個遲疑道:「我覺著這不是個好兆頭,總覺得夏將軍將來怕是個以身殉城……」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叫人立即摀住了嘴。

  夏修言本是隨意聽了一耳朵,聽到這裡卻是雙唇緊抿,目光中已隱隱有黑雲摧壓之勢。底下安靜了好一會兒,像在確認四周無人,一時園中只能聽見蟬鳴鼓噪。

  許久之後,才聽中間一人極力壓低著聲音:「這話千萬不可對外說。」

  「嗯。」對面的人無精打采地答應一聲。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正是原先折回去拿傘的小太監趕了過來。夏修言見狀也不再故意迴避,朝前走了兩步,正好能看見假山下的二人猶如驚弓之鳥,飛快從地上站了起來。

  秋欣然站起來第一件事先是低頭慌慌張張地將挽到手肘的衣袖放下來,倒不是想著什麼男女大防,主要是上回因這不成體統的打扮叫宮裡的管事嬤嬤看見告到了司天監,以衣冠不整為由扣了她的月錢。

  還未整理好,便聽身旁的人聲音微顫著朝涼亭裡的人拜見道:「見過夏世子。」她整理衣袖的動作也不由一頓,一邊緊跟著立即低頭作揖。

  過了半晌未聽見頭頂有什麼動靜。她手舉得發酸,疑心上頭那人已經走了,正想偷偷瞧上一眼,便聽那人聲音涼涼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這話不知問的是誰,底下的少年遲疑片刻才道:「臣是司天監司辰官原舟。」

  夏修言頓了頓,眼睛眯起來仔細看了眼他,過了許久才緩緩道:「你就是司天監那個小道士?」

  原舟覺得他這話問得古怪,但也不容細想,只得硬著頭皮道:「是。」

  「好。」夏修言點點頭,他這聲好落在耳朵裡總覺得叫人心中一緊。他最後又將目光落在秋欣然身上看了一眼,之後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等他走後,秋欣然放下手轉頭看著一旁的師弟,由衷感嘆道:「原舟,你在宮裡原來這麼有名嗎?」

  原舟臉還有些白,也茫然道:「我先前跟老師去學宮,夏世子或許對我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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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琓:音同玩,琓夏國,一說在日本東北,或說在東海之中,又說在西域或中國南部海岸,看法不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8:01 PM

第六章 宜記仇

  秋欣然同原舟回去之後擔心了幾日,但夏修言並未來找過什麼麻煩,二人也就漸漸將此事拋之腦後,畢竟堂堂世子理應不會為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大費周折。

  事實證明,那時候的秋欣然著實還是太年輕了。她後來回憶起夏修言這個人,若要用兩個詞來形容,那麼第一個是喜怒無常,第二個就是記仇。而且這個人一般不刻意報復,通常日後見著你順手就把仇給報了。

  天再熱一些的時候,皇帝決定搬去萬和宮避暑。秋欣然跟在車隊最後,出發時興致昂揚,半途不幸中暑,到了行宮只能躺在屋裡一動不能動。

  晚上的時候原舟來給她送藥,秋欣然見他一臉頹喪,關切一句:「你怎麼了?」

  原舟起先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說:「今日家宴時聖上訓斥了二皇子,因為他在學宮失言對聖上不恭。二皇子頂撞了兩句,勸聖上不可偏信卜算之術,以防聽信小人讒言。聖上聽了大怒,罰二皇子這幾日關在屋裡閉門思過。」

  秋欣然眨眨眼睛:「那和你有什麼關係?」

  原舟苦著臉道:「二皇子被罰後,聖上餘怒未消,夏世子就說他也不曾仔細看人演算過,也有些好奇。」

  「唔,」秋欣然若有所思,「所以你就去了?」

  「你不在自然只有我去。」原舟嘆了口氣,「但我根本不會替人相命。」

  卜算之法包羅萬象,同宗同門出來的弟子都各不相同,有人精演算,有人精風水,有人精相面,如秋欣然這樣各門各類雖深淺不一,但都略通一點的可謂少之又少。何況她在卜算上確實天賦異稟,那不是後天教習所能得的。

  榻上半臥的人臉上露出幾許同情,忍不住追問道:「後來哪?」

  「進屋後我剛拜見了聖人,還未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夏世子拿出兩張生辰帖,說他有個遠親前些日子相看了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想叫我合一下八字。合八字不是什麼難事,我便想替他看一下也無妨。」

  秋欣然皺眉道:「他家在西北孤身赴京,若是家裡有遠親要成親,來信告知他一聲便也就罷了,為何要寄生辰帖給他?這顯然是他胡謅出來戲弄你的。」

  原舟嘆一口氣:「你說得不錯,但我當時哪裡想得到這麼多。只接過來看了,發現二人八字雖於女方或許有些妨害,但還是不失為一樁好姻緣,便說二人八字相合,可結連理。」

  秋欣然白著張小臉又搖搖頭:「雖我們替人相看八字時總想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世上天作之合畢竟少數,總願往圓滿了說。但他今日本就是存心要作弄你,你這樣答復多半要給他留下把柄。」

  「不錯,」少年追悔莫及,「他等我說完,才告訴我這生辰帖實則是他父母的,既然人人都說這是一樁好姻緣,可見明陽公主之死原因還是在他。若公主未生下他,這樁姻緣或許也能長長久久。」

  秋欣然聞言目瞪口呆:「這是怎麼得出的說法……」

  原舟苦不堪言:「太后聽聞此言立即便拉著他哭了起來,屋裡亂作一團,眾人好一陣勸慰才止住了。聖上自然也很不高興,訓斥了我幾句才叫我退下了。」他說著還忍不住苦巴巴地看著榻上的人,可憐道:「師姐,你說夏世子是不是因為那日的事情才記恨了我?」

  「這人當真是好深的心計,」秋欣然由衷感嘆道,「他當真是夏將軍的親生兒子嗎?」

  「……」

  夏修言並不知道這位新入宮來的小道士是如何在背後編排自己的,若他知道,定然還要再給她加上這一筆賬。

  李晗風倒是發現夏修言自那日之後心情不錯,便是氣色看起來都好了許多:「你這病果然還是要多來宮外走走,這山裡氣候宜人,最適合養病。」

  夏修言不置可否,不過這地方雖是行宮,但確實比待在宮中舒服。二人一路結伴往學宮走去,如今雖在宮外,但學業還是不能耽誤。

  二皇子前幾日叫聖上下令待在房中思過,今天終於解了禁足,進屋的時候見眾人都在,不由冷哼一聲,大步回到自己席上落座。他認定上回將自己在這兒說的話傳給聖上的必定是這屋裡的某個人,苦於沒有證據。眾人往日必定要上去關切兩句,但聖上下午要來這裡檢查眾皇子學業,學宮中的氣氛較之往常顯得更莊肅些,沒人有空理會他。

  這屋裡最放鬆的可能就是夏修言與周顯已這樣的親王世子,這些人中又以夏修言看上去最為無所事事。

  下午課上了一半,宣德帝果然便到了。學宮中所有先生和學生皆出來接駕,一時平日裡空蕩蕩的學堂也顯得擁擠起來。

  宣德帝坐在正首,抽考了幾位皇子,不知是否因為這兩日離宮出遊而疏忽了學業,幾位答得具不是十分理想,聖上顯然並不滿意,幾人坐下時神色也微微顯出幾分頹唐。聖上又抽考了其他幾位世子,夏修言排在周顯已後頭,聽他站起來因為過於緊張口吃得越發嚴重,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宣德帝見他額上滿頭大汗的模樣也不忍心苛責,問了幾句便叫他坐下換了夏修言起來。夏修言依照前面幾個皇子的表現,也故意錯了幾個,表現的不功不過才隨著坐下。

  學生表現不好,先生面上也無光,一時學宮中氣氛頗為凝重。聖上撫著眉頭剛要說什麼,九公主站起來不高興道:「父皇怎麼光問了哥哥卻不問我?我昨晚也溫了許久的書。」

  清和公主李晗園當時不過十歲,生得粉雕玉琢十分惹人喜愛,年紀尚小便常常跟著哥哥們一塊在學宮旁聽。宣德帝平素就很疼愛她,如今見她不服氣站起來的模樣,瞬間便笑了起來。叫她來到跟前問了學義中幾個較為淺顯的問題,九公主果然一一答了上來,宣德帝將她抱到膝上誇讚道:「你幾個哥哥竟都不比我們小九聰明伶俐。」

  九公主誠實道:「也不都是小九聰明,好多都是先生母妃還有欣然教我的。」

  宣德帝疑惑道:「你說的是朕新封的司辰官?」

  九公主點點頭:「欣然最近在幫母妃抄經,若第二天先生抽查,她就偷偷教我。」

  「朕的司辰官竟還有這本事。」宣德帝轉頭去看站在一旁的白景明,「說起來朕倒是幾日沒有見她,這回出來她可跟來了?」

  白景明在學宮中每隔五日來給皇子們上一回課,也算是這兒的半個先生,上前一步應答道:「前段日子聖上准她幫忙皇后抄經,這回便也一道來了。」

  宣德帝隱隱想起是有這麼一樁事來,於是點頭道:「找她過來,朕倒要問問她是如何教朕的小公主的。」

  夏修言在下頭聽他們對話,心中已生起些疑竇,眼前浮現出那日假山下那個衣冠不整小道童的臉來,不由點了點身側的李晗風,低聲問:「你那日說新入宮來的小道士是男是女?」

  李晗風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宣德帝,剛要回答,門外已進來個女冠。她一身雪青色道服,頭髮用木簪束起,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身量卻高。生得一雙眉目含情的桃花眼,又帶幾分少年氣,一眼便覺得是副伶俐相貌。

  「喏,就是她。」李晗風示意道。

  夏修言沒說話,目光卻沉了下來。眼見那小道士走到聖上跟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宣德帝問道:「小九說你這幾日在皇后那兒抄經,順道還教小九讀書?」

  秋欣然在宣德帝跟前倒很老實,她先是茫然了一瞬才像是想起什麼,忙回答道:「聖上言重了,臣如何教得了九公主。不過書中字詞艱澀,臣古經抄的多了便幫忙認一認罷了。」

  聽她這樣說,宣德帝點點頭道:「小九年紀尚小,朕一直以為來學宮旁聽不過是想同你幾個哥哥親近,沒想到竟還肯花這份心思,實在難得。」原先的那點不悅也叫這靈巧可愛的小女兒沖淡了,臨走時只告誡了學宮眾人需當勉力,竟也不曾多加責怪。

  等宣德帝一走,先生們送了聖上出去,便只餘下一屋子的學生。李晗風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便聽李晗意難掩鄙薄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你就是那個在父皇面前妖言惑眾的小道士?」

  屋裡眾人皆回過頭去,只見那少女笑眯眯地沖著對方一拱手:「在下九宗卜算秋欣然,見過二皇子。」

  李晗意皺眉:「你認得我?」

  「不認得。」

  「那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我聽聞前兩日二皇子閉門思過與我有些淵源,故而猜了猜。」

  李晗意本以為她要說什麼奉承話,結果竟老老實實地說了這麼個理由出來,不由略感意外。他性格倨傲跋扈,最不喜歡彎彎繞繞那一套,這小道士如實回答倒不叫他反感,但還是端著一派傲然口氣問道:「倒是有些小聰明,你可想過猜錯了要怎麼辦?」

  秋欣然眯著眼笑道:「不會猜錯。」

  她這樣說,倒勾起李晗意幾分興味:「這麼有把握?」

  「我就是靠著這樣的小聰明吃飯的呀。」秋欣然答得理直氣壯。李晗意冷笑一聲:「你既然有這個本事,倒是再猜一猜這屋裡的其他人都是誰?若是猜不對,別怪本王砸了你的飯碗,再去父皇面前告你一個欺君之罪。」

  聽他這樣說,屋裡其他人也來了興趣。這屋裡人人聽過她替聖上看相的事情,對此事雖然態度各異,但也都有些好奇,如今都想看看她究竟有什麼本事。

  秋欣然目光在這屋裡環視一圈,露出些為難的神色:「二皇子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怎麼,你沒這個本事?」

  「這屋裡都有哪些人我都不清楚,如何能憑空猜出來?」

  三皇子李晗靈笑著接口道:「這個簡單,我命人去先生處取個名冊過來給你即可。」

  「倒不必這麼麻煩,」秋欣然慢吞吞道,「不如讓九公主先告訴我這屋裡都有誰,再叫我來猜。」

  這屋裡除掉陪讀近二十人,李晗意輕嗤一聲,爽快道:「好,你若能都猜對了,本王就承認你有些本事,之前的賬也不算在你的頭上。」

  秋欣然眨眨眼,笑了起來:「一言為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8:07 PM

第七章 宜清算

  「這屋裡共有我六個哥哥,還有夏家哥哥、周家哥哥、孫家哥哥……」李晗園站在最前頭看著屋裡頭的人生怕漏下了一個,底下眾生皆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坐在自己的坐席上。

  秋欣然站在李晗園身旁,神情專注地看著小公主,等她結結巴巴地將所有人的名字點了一遍,才點點頭道:「辛苦九公主了,我不如先從幾位皇子開始吧。」

  她轉過身,目光在眾人臉上巡視幾圈,與她目光對上的神色各異,或不自然地轉開目光,或沖她禮貌微笑,或略帶挑釁地抱胸看著她,最後目光落到夏修言那兒時,對方掀了一下眼皮,目色沉沉地望了過來,叫她心裡一虛。

  「好了沒有?」李晗意不耐煩地催促道。

  秋欣然收回目光,點著離她最近的那位:「這是三皇子,左手邊那位是四皇子,後頭臨窗的是八皇子……」她點了一圈,不用看眾人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差。

  「她是怎麼知道的?」李晗風面露幾分驚異,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問旁人。夏修言未作聲,那邊李晗意已冷哼了一聲:「還有哪?這可才猜了一半不到。」

  「剩下的許多名字我沒有記住,」秋欣然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同李晗園道,「能不能請九公主再跟我說一遍?」

  在座還有十幾個人,只聽一遍沒記住名字也是人之常情,李晗意便默許了這個請求。

  李晗園便又將剩下人的名字報了一遍,秋欣然看著這屋裡的幾個人,像在心裡默默將這些名字記了一遍。等李晗園說完,又沖她點一點頭,從西邊開始走下去,每到一人身旁,便停下來報出他的身份:「若未猜錯,這位應當是鄭世子。」

  鄭元武是大將軍鄭旅的嫡子,見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也是一愣,站起身同她回了個禮,眉目間流露出幾分茫然。秋欣然笑一笑又往前走一步,停下來再對他身後的少年道:「這位應當是孫世子。」

  名叫孫覺的少年也如前一個一般站起來沖她一抱拳,神色有些激動:「你怎麼知道?」

  秋欣然笑而不語,接著往下走,這樣一路下去,每個叫她猜出了身份的少年都不由跟著站了起來,目光跟著她一路走。等她走到最東邊臨窗的位置上,就只剩下夏修言一個人還坐在那兒了。

  秋欣然在他身旁站定,抿著嘴笑一笑說:「最後就只剩下夏家哥哥了。」

  夏修言沒有站起來,他微微仰頭看她一眼,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可那邊李晗園已難掩激動地叫起來:「都猜對了,欣然你好厲害!」

  秋欣然轉過身,朝李晗意拱手道:「二皇子還記得之前說過的話?」

  李晗意面色陰晴不定,不過也不屑於做出爾反爾的事情,語氣生硬道:「本王一向說到做到,之前的賬一筆勾銷,往後你最好不要再叫我抓到什麼把柄……」

  他這邊話還未說完,李晗星已晃著扇子忍不住打斷道:「小道士,你倒是說說你究竟是怎麼猜出來的?這也能算得出來?」

  「是各位自己告訴我的。」

  李晗風也忍不住奇道:「我們什麼時候告訴的你?」

  「我雖從未見過諸位皇子,但我最近在皇后宮中幫皇后抄經,各宮嬪妃每日去皇后處拜見,這段日子我已見了不少次。孩子生來肖似父母,所以憑著長相年紀,大概能夠估算。」

  幾位皇子聞言不由相互看了看,發現當真如她所言,在學宮中的幾位皇子年歲長幼各異,便是年齡相近的,長相氣質也都迥然不同,不過能憑著這點來猜身份。除了自身機敏,運氣的成分也很大。

  李晗靈沉吟道:「那其他人你又是怎麼猜出來的?」

  「我托九公主同我報了一遍學宮中各人的身份,九公主年幼不懂掩飾,所以她喊到誰的名字時目光也會跟著落在那人的身上。我只需跟著九公主的目光走,大致便能知道這個人在這屋裡的哪個位置。」

  李晗園沒想到原來是自己洩露了天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起來:「可你剛才都猜對了呀,難道是你運氣好嗎?」

  「運氣自然也是有的。」秋欣然坦言道,「所以方才我又托九公主報了第二遍。一般人被喊到自己的名字時下意識會有些反應,雖然各位沒有說話,但是許多細小的動作還是能叫人察覺。加上方才的大致方位一一對應,就不難猜出誰是誰了。」

  李晗意皺眉不滿道:「你說你能掐會算,結果全是憑這種小聰明猜出來的?」

  「這也算是能掐會算啊,」秋欣然展顏笑道,「卜算本就不是憑空而來,觀面相看手紋拆字解籤都是有據可循來推演結果,只不過尋常算命先生替人看相時只告知結果,不將心中的推演說給客人聽罷了。」

  李晗意覺得她滿嘴歪理,但說及這些他又確實不大在行,只能冷哼一聲:「滿口胡言!巧言令色!」說著便率先揮袖走出門去。

  屋裡眾人見好戲散場,神色間還有幾分依依不捨的餘興未消。但時候不早,幾個難掩興奮的走前還來同秋欣然打了個招呼,邀她若是得空能否也替自己看看相;其他無甚興趣的,轉頭便也結伴走了。

  幾個皇子夜裡還有家宴,李晗風先走一步。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夏修言才慢慢吞吞地收拾東西走了出來。秋欣然站在門外剛送走了九公主,回頭正撞見他。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上次背後議論夏將軍叫他聽見了,又或是之前聽了原舟的那一番經歷,又又或者是這位病弱的夏世子看起來實在是陰沉得厲害,秋欣然見他總不免有些謹慎。

  「秋司辰好本事。」夏修言淡淡道,話間嘲弄之意甚重。不等秋欣然接口,他已目光涼涼地落在她身上:「今日你同二皇子的賬清了,接下來倒可仔細想想與我的賬要如何清了。」

  秋欣然心裡「咯噔」一下,面上還要裝傻:「夏世子說的什麼,我聽不懂。」

  夏修言輕嗤一聲,並不與她多說,揚長而去。

  秋欣然年紀很小,在宗裡輩分很大。像原舟比她年長兩歲,還要叫她師姐。在山上如原舟這樣的師弟她有很多,以至於在她眼裡年紀長幼實在算不得什麼,除了師父師伯這樣年近半百的,其他個個看著都像是她晚輩。

  下山前師父雖耳提面命再三叮囑,到了宮裡她行事收斂許多,表面上對誰都是畢恭畢敬,但其實心中並不將這些皇子貴戚們很當一回事。

  夏修言那天跟她放了個秋後算賬的狠話,她回去後心中雖有些惴惴,但若要說有多麼擔憂那是沒有的。

  幾日後,秋欣然去給皇后送抄好的經書,路過校場時聽見一片叫好聲。她停下腳步好奇地走近些才發現原來是裡頭正上騎射課。

  方才應當是鄭元武坐在馬上兩箭中了紅心,博得滿場喝彩。他打馬回來臉上也有幾分自得,底下人紛紛同他道賀,一旁授課的錢校尉也面露讚許。和體弱多病的夏修言相比,他作為將軍之子更為稱職,完全符合人們心中虎父無犬子的讚譽。

  鄭元武剛下場,下一個上去的就是夏修言。因為身體的原故,他很少出來上騎射課,上馬時需要一旁的侍衛扶他上去,等坐上去了看著他在馬上搖搖晃晃抓不住韁繩的樣子又叫人擔心他會隨時摔下來。

  秋欣然見他騎著馬走到靶子前,拉開弓的手臂微微顫抖,太陽正大,曬得人頭暈目眩,等他一鬆手那箭果然落在地上,連靶子的邊都未擦著。底下有人露出幾分譏誚的神色,校場中無人說話,安靜得有些尷尬。

  夏修言將第二支箭搭在弓上,又一次瞄準了靶心,這一回箭矢擦著靶邊掉在了地上。場上有人發出一聲遺憾的輕呼,也有不屑之聲,馬上的人恍若未聞。指導他們騎射的校尉上前指點了幾句他的姿勢,夏修言第三次搭弓,少年坐在馬上背脊筆挺,目光堅定,那天炎炎烈日下,秋欣然恍然間看見了十年後千軍萬馬前銀鞍白馬彎弓射鷹的定北侯。

  可惜「錚」的一聲,第三箭破空而出,依舊未中靶心,但好在這回總算紮在了靶上。夏修言放下弓,望著箭靶笑了一笑,又打馬回到場邊。

  李晗風上前安慰道:「一箭比一箭好,再下回就能射中靶心了。」李晗星聽見了輕呵一聲:「小六說的是,不過你不上陣殺敵,能不能射中也不要緊。」李晗風對他四哥這話略有不滿,不過夏修言好像並不在意。

  他轉頭朝著校場邊看了一眼,那兒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人站在那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8:13 PM

第八章 忌刺探

  秋欣然在宮裡的日子過得不錯,宣德帝封了她一個司辰官,卻沒有什麼正經差事給她。特別到了萬和宮後,她除了在司天監給白景明整理典籍之外,整日就是在各宮娘娘處混個臉熟。她年紀小,嘴又甜,與這宮裡的人也沒什麼利益衝突,還能掐會算,倒是混得風生水起,再待上個幾年說不準真能培養成將來皇帝身邊的一代妖道。

  秋欣然如今在宮裡有了一點名聲,許多貴人私下花重金找她算卦她倒不去,怕留個結交朝臣的口舌,只當宣德帝在場的時候,她才偶爾給人算一算。到了宮裡,各宮的小太監和小宮女找她算卦,她倒是來者不拒,且收費便宜,只拿一點兒零嘴和碎銀子。據說宣德帝聽說此事,非但不怪罪,還覺得她尚且孩子心性,質樸可愛。

  當然這話若叫夏世子聽見必然是要嗤之以鼻。

  那日她照例躲在花園偷懶,花木房的術兒垂頭喪氣地來找她,手上抱著盆死了的盆栽:「秋司辰,你替我算一卦吧,看看我什麼時候能走運。」

  「你怎麼了?」秋欣然從石頭上坐起來,將手上的書冊子放在一旁。

  術兒在她對面盤腿坐下,嘆了口氣:「夏世子屋裡的盆栽死了,師父知道了必定要怪我沒打理好。」

  這萬和宮裡各個貴人屋內的花木都有專人打理,術兒就是負責每日給夏修言屋裡的花木盆栽換水剪葉的,如今好好的盆栽養死了,管事的師父自然會認為他不盡心。

  「我看也不是什麼大事。」秋欣然從他手裡把盆栽接過來,那是盆富貴竹,如今葉子已然都黃了,懨懨地垂在那兒。她伸手撥了撥那葉片,突發奇想:「他是不是把藥倒裡頭了?」

  術兒一愣:「不好說……」夏修言身體不好,他每回去給花木澆水,進屋便是一股藥味,若是夏世子每回喝不完,將藥順手倒盆栽裡頭了,倒也難說。

  秋欣然拈了點花土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果然一股藥味,但又覺得有些不對……她皺著眉:「夏世子得的究竟是什麼病啊?」

  術兒搖搖頭:「只聽說是打娘胎裡帶來的,究竟什麼病我也不知道。」

  秋欣然拍拍手上的土,給他出主意:「這盆栽的事你先別告訴你師父,回去把枯葉修剪了等明天再把這盆栽送回去,就說澆澆水還能活,問他要不要再換盆新的來?」

  術兒哭喪著臉:「那有什麼用,這明擺著已經死透了,留在那兒過幾日沒活過來還不是要叫師父發現。」

  秋欣然一臉天機不可洩露,沖他抿嘴笑道:「反正你這麼拿回去也得被罰,不如聽我的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術兒將信將疑,過兩日果然一臉不可思議地來找她:「秋司辰,今次我總算相信你是什麼神仙轉世了!」

  秋欣然也有些好奇:「如何?」

  「我今早把盆栽送去照你說的跟夏世子一說,他果然將盆栽留下了。我擔驚受怕了兩天,結果今天去的時候,那盆栽卻不見了。世子身旁服侍的下人告訴我,今早世子不小心將那花盆摔碎了,下人清理的時候就將花泥連同那株死了的富貴竹一塊給扔了。」

  術兒說到這些喜氣洋洋,如今世子自己不小心將盆栽摔了,師父自然怪不到他頭上,也算僥幸矇混過關逃過了一劫。秋欣然聽後卻有幾分若有所思,術兒沒注意到她的神色,自顧同她道謝,秋欣然露出個笑來:「無妨,也是你自己運氣好。不過記得這事千萬別再同旁人說了,免得傳到你師父和夏世子的耳朵裡,就不止責罰一頓這麼簡單了。」

  術兒連忙點頭,自然不敢將此事說與旁人。

  等術兒走後,秋欣然才開始琢磨這個事情。九宗分為劍、藥、易、玄、卜算、文淵、樂正、金石、機樞九大門類,她雖是卜算出身,但也學過一些藥理。夏修言倒進盆栽的藥渣裡,她雖聞不出裡頭到底有些什麼藥,但其中一味「落霜」她卻知道。有一年春天她在山中服侍師父療傷時,師兄千里迢迢從北地帶回來過。這藥帶毒,但毒性平緩通常入藥是為了起以毒攻毒的功效。夏世子沒中毒為什麼要往裡頭放這個?

  她第二天叫術兒將盆栽放回去又故意這樣說,他必然是聽出來了,否則不會將盆栽留下又故意失手打翻,那麼他就是知道有人在他藥裡下毒的了?

  秋欣然想不通,只覺得這位夏世子果然奇奇怪怪。

  後面幾天她又遠遠見過夏修言幾次,見他神色如常身上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他屋裡的盆栽之後也是好端端的再沒出過岔子,倒是術兒後來又同她來訴過苦,說是這兩日總是疑神疑鬼,老感覺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的感覺。

  秋欣然疑心是那回自己替他找了麻煩,有些後悔,也只能提醒他這兩日多加留意,若是去各個宮中伺候,盡量和人同行。術兒聽不出她話裡的憂慮,倒是答應得高高興興。

  再兩天萬和宮有使臣到,宣德帝於行宮設宴。秋欣然那天眼皮跳得厲害,直覺或要出事,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夜裡,設宴的百花園內燈火通明,卻不見夏修言的蹤影。秋欣然忍不住同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位世子稱病缺席。

  她直覺這事有些蹊蹺,便偷偷溜了出來,跑去花木房找人,正巧半道上遇見了與術兒同屋的太監小喜,對方聽她說完,也不由苦著臉:「早上出門去給各宮花木換水,一整日沒見他回來,今天事情又多,他師父也正找他哪。」

  秋欣然心裡「咯噔」一下,忙朝著夏修言的住處跑去。她一路上追悔莫及,不敢想那小太監若當真出了什麼事,她該如何自處。

  夏修言住在瑾和宮,他似乎十分喜靜,因而安排了這麼個偏僻地方,連服侍的宮人侍衛都只有寥寥幾個。

  秋欣然趕到的時候發現他寢宮今日格外安靜,若不是看二樓還有燭火,當真以為主人已睡下了。且她一路走來,這宮裡竟是連個侍衛都沒見著,放在平常她必然要起疑心,今天情急之下竟不曾留意。

  她剛到樓下,便聽見二樓傳來一聲花瓶碎裂的響動,緊接著一聲巨響像是什麼人倒在了地上。秋欣然心中一緊,慌忙跑上樓,剛到門外,便聽屋內傳來夏修言冷冷的聲音,不知在同誰說:「追上去,這裡我能料理。」他話音剛落,便是一聲破窗聲,一個人影踩著屋簷向外掠去。

  瑾和宮位置偏僻,靠近圍場,後頭是一大片連綿起伏的群山,秋欣然一眨眼那人影已經消失在了夜幕中。她定定神,事實上一路跑到這處,她腦子幾乎已經不會動了,趁著最後一點勇氣流失前,抬手敲了敲門:「夏世子,你睡下了嗎?」

  屋裡霎時間一靜,過了半晌才有人回應:「何事?」

  「聖上召您去百花園用宴。」

  「我今日身體不適,同聖上回稟一聲,就說已經睡下了。」

  秋欣然深吸了一口氣:「聖上召您恐有急事。」她一邊說一邊用力一推門,那門未從裡面拴上,竟當真叫她一下推開了。剛一進門,就看見屋內躺著一個身穿宮服的小太監背朝上倒在地上,旁邊一地的花瓶碎片。

  夏修言顯然也沒想到她竟然敢直接推門進來,面色一沉,閃過一抹殺意:「你來幹什麼?」

  秋欣然看著眼前的景象,難以置信道:「你殺了他?」

  「他是受你指示?」夏修言眉頭一皺,見她微微往後退了半步,以為她是想逃,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嚨,「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手上力氣極大,不一會兒功夫秋欣然就已經喘不上氣來,只能面露驚恐地望著他奮力掙扎。夏修言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忽然笑起來:「怎麼,進來前沒想過我會殺了你?」他目光中流轉著冷意,秋欣然確定這一刻他確實是想殺了自己。

  這時候,他身後趴在地上的人卻悠悠轉醒過來,他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手按頭用力搖了搖終於站起來。還未轉過身,秋欣然就絕望地認出來這絕不是花木房的小太監術兒,對方的身材遠比一個普通太監要高大得多。

  對方對眼前的一切好像還有些茫然,秋欣然卻因為窒息已經發不出聲音,只能掙扎著抬起手指夏修言身後,也不知是在求救還是示警。夏修言遲疑了一刻才意識到不對,剛微微側過頭回頭,就叫人一記手刀打暈在了地上。

  秋欣然鼻腔裡驟然間湧入大量的空氣,力氣卻還未恢復,跟著彎下腰摸著脖子劇烈地咳嗽起來。因為窒息她眼眶裡湧上生理性的淚水,一手撐地眼角餘光中只能看見對方緩緩朝自己走來,還未來得及抬頭,緊接著脖頸一痛,也跟著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8:18 PM

第九章 宜滅口

  秋欣然醒過來時,腦袋還是昏沉沉的,眼前蒙了黑布。她挪動一下,才發現手腳都叫人捆住了,她掙了掙,發現捆得挺嚴實。

  「別亂動。」耳邊有人低低警告了一聲,這聲音有點耳熟,過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跟自己背靠背綁在一起的是誰。還來不及說話,外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兩個人立即噤聲。

  秋欣然感覺有人探身過來查看了一番,聲音粗獷道:「這麼長時間還沒醒,你是下了多重的手?」

  另一個聲音尖細些的不耐煩道:「反正遲早要殺了的,留一口氣在就行了。」

  「那是之前,如今情況有變,要把他活著帶回去。」那人說著忍不住踢了一旁的秋欣然一腳,嫌棄道,「倒是這個,你帶她回來幹什麼?」

  「把她屍體留在那兒驚動旁人,帶回來殺了再扔到這深山老林裡也是一樣。」

  「嘖,就你事多。」聲音粗獷的那個罵罵咧咧地走遠了些,「就這麼兩個小兔崽子,耗了老子這麼長時間,昨晚上還差點叫他身邊那個侍衛給傷了。」

  「他侍衛怎麼樣了?」

  「追到一半恐怕發現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又折回去了。嘿嘿,遲了!」

  聲音尖細的那個猶不放心:「速度要快,等天亮接頭人一來馬上下山,他們夜裡不好搜山,天一亮就來不及了。」

  「放心,信已經傳出去了,再等幾個時辰就成。」

  二人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聲音漸漸遠了。他們二人談話時有回音,秋欣然猜測他們如今應當是在一個山洞裡。他們又提到搜山,看樣子兩人還沒被送出去,極有可能是在萬和宮圍場的那片山裡。

  等山洞裡重新安靜下來,確定只有他們倆了,背後的人低聲道:「你聽見他們方才說的沒有?」

  秋欣然一愣:「什麼?」

  「他們暫時不會要我的命,你卻是隨時都要丟了性命。」

  這話秋欣然自然聽見了,她輕輕嚥了口口水:「夏世子要說什麼?」

  「在這兒只有我能救你。」夏修言篤定道,全然不記得不久前自己剛幹過什麼。秋欣然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大難臨頭能屈能伸:「你有什麼辦法?」

  「你要先答應我,一會兒我叫你幹什麼,你都要聽我的。」

  「你叫我去送死我也去?」

  「你不答應現在就要去死。」夏修言冷冷道。

  秋欣然忍氣吞聲:「你說。」

  背後的人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她話裡有幾分合作的誠意。可惜這山洞裡只有他們二人,一時間也沒有旁的合作夥伴可以供他選擇。時間緊迫,他往後仰了仰頭,低聲道:「我腰帶右側裡有片軟刀,你取出來替我把繩子割開。」

  秋欣然大吃一驚:「你怎麼會隨身帶軟刀片?」

  宮中行走這類利器都是禁物,若要叫人知道甚至能按個意圖謀逆的罪名。夏修言卻不耐煩道:「你要不要等外頭的人進來了我再一塊解釋給你們聽?」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秋欣然撇撇嘴,按他說得伸手去勾他右側的腰帶。二人背對背綁著,綁匪大概是看他們兩個一個女人一個病弱,放鬆了警惕,連身都不曾搜過。不過也確實沒人能想到夏修言這種每日在御前行走的,居然敢隨身藏著刀片。

  秋欣然雙手反剪,眼睛上蒙著黑布,幾根手指在他腰間夠了好一會兒怎麼都摸不到那塊刀片,倒是摸得身後的人全身越來越僵硬,終於忍不住低斥一聲:「你找到沒有!」

  「找著哪!」秋欣然心中慌亂,也不由心頭火起回嗆了一聲,全然已經忘了二人的身份。她身後的少年勉力做了幾次深呼吸,克制情緒低聲指揮道:「往左——再左——往下一點——」

  「好……」秋欣然終於在他腰間摸著個硬片,還未來得及出聲,突然聽得外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二人忙閉上了嘴。

  「醒了?」進來的是方才那個聲音尖細些的,他打量了兩眼被蒙著眼睛綁在一處的兩人,「別裝了,我都聽見聲了。」

  夏修言聞言冷冷開口道:「你是誰?」

  那人嗤笑一聲:「這你就別管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秋欣然趁他倆說話,悄悄地將刀片往手心裡藏了藏,一邊弱弱道:「你……你們要殺誰?」

  那人這才看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怕了?一會兒動手的時候我會給你個痛快的。」

  秋欣然聞言打了個哆嗦,往後頭的人身上縮了縮,像是想往他身後躲。夏修言立即領會了她的意圖,果然側過身替她用身子擋了擋。

  那人瞧見了陰陽怪氣道:「這時候還不忘憐香惜玉哪,放心,你倆一個都跑不了。」

  夏修言鎮定道:「你知道我是誰就敢綁我?若是為了銀子,我可雙倍給你。」

  「你倒是知道自己值錢,」那人譏笑一聲,「不過你的身價可比你以為的要高得多,留著你還有大用。」

  他說著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裡的兩個人,嗤笑一聲又回山洞外頭躺著去了。外頭另一個粗著嗓子問:「裡頭醒了?你跟他們兩個小屁孩廢什麼話哪?」

  那尖細嗓子的踢了對方一腳,叫對方挪點位置,提醒道:「警醒著點,你先去那邊守著,看看有沒有人找過來。」

  另一個老大不願意地站起來:「盡給自己挑輕鬆的活幹,這兒擋風還舒服點。」

  「把你的箭帶上。」尖細嗓的踢了下他屁股,「一會兒我跟你換。」

  外頭其中一個似乎是罵罵咧咧地走遠了,山洞裡的兩人抓緊時間割開了身上的身子,將蒙眼的黑布扯了下來。洞中黑黝黝的,只能憑著外頭照進來的月光看清身旁的環境。

  有個人影靠著洞口坐著,懷裡抱著一把刀,身上還穿著太監的宮服,正是先前夏修言屋裡被打暈的那個。

  夏修言眯了眯眼睛,等視線適應光線,四肢也恢復了力氣,才撿起方才被割斷的麻繩,沖秋欣然打了個摀住嘴的手勢。

  秋欣然看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貼著岩壁貓腰往洞外走,大氣不敢出。這山洞裡泥面的土層,他踩在上頭沒發出一點兒動靜。秋欣然一顆心吊著,只覺得他這十幾步路走出了幾里地的感覺。等他站到了距離洞口一步路的時候,原先坐在洞外假寐的人,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睜開眼——他眼前的地面上倒映著一個拉直了繩子的人影!

  那人猛一起身,夏修言動作卻比他更快,毫不遲疑地將繩子往他脖子上一套,迅速拉直。秋欣然親眼見過那日校場他拉弓放箭的模樣,一把練習用的小弓,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開,但這一回將繩索套住那人之後,只見他身子後仰猛地往後一拖,那個高大的男人竟然猝不及防間就這麼生生叫他拖進了山洞裡!

  二人進了山洞,瞬間扭做一團。夏修言躺在底下,死死拉住勒他的繩索不放,額間青筋暴起,眼眶血紅。被他勒住了脖子的人,背靠在他身上,雙手拉著套在脖間的繩索,雙腳蹬地,一時掙脫不得,如同一尾案板上的魚,撲騰個不停。

  但是無論從年紀還是身量上,他都比夏修言要有優勢。秋欣然見他眼看著要掙脫出來,想也不想連滾帶爬地撲了上去,一下坐在他身上,怕他掙脫又怕他弄出太大動靜引來外頭的人,雙手用力摀住了他的口鼻!

  對方一手扯著繩子一手探過來要去拉她,秋欣然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咬牙將渾身的力氣都用在手上,半分不敢鬆開。終於漸漸感覺到身下的人撲騰的動靜小了,他原先蒼白的面孔已經漲成了紫紅色,額間青筋暴起,那雙眼睛更是睜得幾乎要出了眼眶,惡鬼似的地瞪著她,終於徹底失去了焦距,如一灘爛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夏修言鬆開了勒住他脖子的繩索,往後一仰躺在地上,一時山洞裡只能聽見他壓抑不住的喘息聲。

  秋欣然覺得自己在做夢,便是等夏修言終於平定喘息抬手拍了下她肩膀之後,才下意識地一哆嗦,緊接著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他……他死了嗎?」坐在屍體上的女孩面色雪白地仰頭看著他,目光裡是難以掩飾的慌亂無措。她大概第一回看見死人——或者說,她大概第一次殺人。夏修言的神色一時有些復雜,低低地「嗯」了一聲。

  「快起來,我們要馬上離開這兒!」他伸手握著她的肩膀將她從屍體上拉起來。秋欣然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往山洞外頭走去,等叫這夏夜的晚風兜頭一吹,才感覺整個人又清醒了些。

  這不知是哪裡的山洞,也不知哪條路通往行宮。月亮高掛在天空中,映得地面雪白,人影無所遁形。

  忽然不遠處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夏修言瞳孔猛地一縮,知道山洞裡的動靜到底是驚動了另一個人,果斷道:「快跑!」

  秋欣然也立即反應了過來,兩人慌不擇路地沿著山坡往下。後面追上來的腳步聲停了停,緊接著一聲箭矢破空的聲音穿透層層林梢飛馳而來,「噗」地一聲扎破了血肉。

  秋欣然腳下一個踉蹌,便聽身旁的人一聲悶哼,瞬間半跪在地上。一支箭翎扎進他的左腿,瞬間血湧入注,染紅了他的衣衫。夏修言緊咬下唇,眸色一黯,而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又一次追了上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8:25 PM

第十章 宜患難

  秋欣然遠遠瞧見一個虎背熊腰絡腮鬍的大漢沿著山坡追了下來,他身材之健壯遠遠勝過了方才那個尖細嗓的假太監,便是尋常的武將也少有他這般高大的。

  秋欣然原本架著夏修言拖著傷腿走了幾步,眼看著身後的人近了,身旁的少年終於暴躁地一把將她推開:「滾吧!」

  女孩一愣,見他轉果真停了下來再不看她一眼,轉身站在原地等著對方追上來。秋欣然略一躊躇,咬咬牙回過頭繼續往林子裡跑去。

  「你小子倒有點骨氣。」那漢子很快趕了上來,眼看著另一個人影跑遠了,晦氣地扭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左右那女娃不是他今晚要抓的人,只要這小子還在手裡,這一趟任務就不算砸。

  心中雖這樣想,但想起山洞裡同伴那冷了的屍體,依然克制不住心火大盛。他冷笑著猛地揪起少年的衣領,一把將他摜在樹上:「只可惜不自量力!」這一下沒有留手,夏修言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疼得他差點吐出一口血。身後一人合抱粗的樹幹簌簌搖動,落下滿地的落葉。

  「小兔崽子,我叫你跑!」那漢子一圈掄了上去,夏修言叫他半拎在空中,偏過頭堪堪避開,只感覺身後的樹幹都發出了斷裂的呻吟。他抬手抓住對方拎著自己衣領的手,一使勁將自己從他手上掙脫開來,狼狽地落在地上。

  那人見他還敢掙扎,又是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緊接著飛身撲上去揮拳要打。

  他心中滿腔怒火,一拳頭下去,夏修言恐怕就能叫他打得沒了半條命。誰知那拳頭舉在空中半晌沒有落下來。

  躺在地上的少年勉力睜開了眼睛,才看見方才那已經跑遠的人不知什麼時候竟又折了回來,手中抱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趁他們二人纏打之際,一下掄在了那壯漢的頭上。

  她這一悶棍下去,只聽「砰」的一聲,手臂粗的棍子生生打折了,而跪在地上的人一聲痛呼,竟還支撐著沒有昏迷。他伸手摸了下後腦勺,月光下摸到了滿手的血。

  這一下激發了他的凶性,秋欣然見他雙目赤紅,也嚇懵在原地,手上還握著的半截棍子掉在地上,左右四顧卻沒有什麼防身的兵器,只能又哆嗦著下意識拔下頭上的銀簪。

  可這簪子太小,握在手上恐怕還沒一把匕首來的長。那漢子哪裡會將這簪子放在心上,他踉蹌起身,只將手一伸就已經握住了她的脖子,猛地一甩就將她摔到了樹上。

  只聽見重重的一聲落地聲,夏修言疑心這一下把她全身骨頭都給撞碎了。他還叫那漢子按在地上,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手邊一抹銀光——

  那大漢將秋欣然掄在地上以後見她沒了動靜,回過身準備先來料理了地上這個小子,剛扭過頭就見眼前銀光一閃,「噗」的一聲,利器刺破皮肉發出一聲悶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已沒了進氣,只徒勞地睜大眼睛,瞬間沒了氣息。

  夏修言將扎進他喉嚨裡的銀簪用力拔了出來,瞬間對方喉管的鮮血濺了他一臉。他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對方像座山似的,轟然倒在了一旁。

  山間傳來蟬鳴,一聲長過一聲,終於漸漸蓋過了他的喘息。

  夏修言雙手撐著身子爬起來,拖著條傷腿走到倒在樹邊的女孩身旁。她趴在地上,長髮散開著,一動不動的像是已經沒了生氣。

  少年在一旁站了一會兒,不知為什麼久久不敢將人翻過來去探她的鼻息。方才那一下掄得太狠,他不禁回憶了一下那聲動靜,而小道童胳膊白細,稍一使勁就像能叫人折斷。

  他挪了下步子,忽然一愣,低頭看去,發現叫人扯住了衣衫下擺。

  「你要現在扔下我,可太不是人了。」趴在地上的人疼得直抽氣,聲音也啞得聽不出人聲了,好在還有動靜。

  夏修言在夜色裡無聲地勾起嘴角撇開了目光,輕輕踢開了她抓住自己衣擺的手:「自己起來,要麼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秋欣然相信以對方的為人確實幹得出這種事情來,她心裡暗暗將他咒罵了一遍,又在地上趴了許久才費好大功夫爬起來,站起來時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像叫人拆碎又重新裝起來一遍。

  夏修言半跪在剛倒下的屍體旁邊,不知在翻看什麼。這人的死相比第一個還要嚇人,秋欣然遠遠站在樹下,不再走過去了。等少年看得差不多,她才問:「接下來怎麼辦?」

  「回山洞附近去。」

  秋欣然疑心自己沒聽清:「你說什麼?」

  「回去。」少年言簡意賅地回答道。他從一旁撿了根粗木棍當枴杖,又吩咐:「去把他的弓箭撿回來。」

  他們從山洞裡逃出來其實還沒多遠,今晚想靠自己摸出山是不可能了,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整,夏修言的腿傷也需要包紮。秋欣然一雙桃花眼瞪著他,忍氣吞聲地將死人遺落在一旁的弓箭撿起來抱在懷裡。這附近有水聲,二人循著聲音走了不久,果然很快就發現了山澗。

  夏修言將臉上的血漬洗乾淨了,又從衣服上撕下布條給中了箭的左腿包紮。所幸那一箭不深,未傷到筋骨,包紮後血很快止住了。但應當還是疼的,秋欣然在旁邊見他給布帶打結時,額上滲出一層冷汗,可就這樣,他也沒吭一聲。

  「你今晚看著還是很像將軍的兒子的。」女孩盤腿坐在他對面,一手撐著下巴忽然說道。夏修言聞聲看了她一眼。她卻不接著說了,也抬起眼睛望著他問:「你剛才為什麼叫我一個人跑?」

  夏修言纏繃帶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反問道:「那你剛才又為什麼回來?」

  秋欣然噎了一下,才慢吞吞說:「我現在年紀小,心太軟了。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可能就不會回來了。」

  對面的人聽了嗤笑一聲。他伸手遞了個東西過來,秋欣然低頭才發現是她原先束髮用的銀簪。上頭的血已經叫他用溪水沖洗乾淨了,月光下閃著銀輝。她回憶起方才就是這東西一下刺透了綁匪的喉嚨,臉上頓時露出幾分一言難盡來:「你扔了吧,我不要了。」

  她從地上隨手撿了根小樹枝,折成一段將披散在腦後的頭髮重新束起來,又變回了那個小道童的模樣,完了還沖他歪頭無聲地炫耀了一下,十分狡黠可愛。夏修言心中一動,垂下眼心中升起個「她今晚若死了確實有些可惜」的念頭來。

  現如今看這月色也不知是幾更了,宮裡也不知是什麼情況。秋欣然百無聊賴地拿著根小木棍在地上不知比劃什麼,一邊問:「要回山洞去嗎?」

  「不回去。」

  「那你剛才……」秋欣然一愣,她本以為夏修言執意要往回走,是因為山洞夜裡安全。

  「你想回去?」

  秋欣然趕忙搖頭,那山洞裡還有屍體,她自然不想回去。夏修言像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輕笑了一聲:「你之前從沒見過死人嗎?」他說得顯然不是那些尋常過世的人,秋欣然有些不服:「你見過?」

  夏修言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冬天的時候,達越人有時會騎馬夜襲村莊,他們搶走村裡一年的收成,再擄走年輕的女人,一把火燒了村子。村裡的男人就套上繩子拖在馬後,半路將屍體拋下,揚長而去。第二天戍邊的將士幫忙去找屍體再運回來,若無人認領就聚在一起一把火燒了。」

  秋欣然大概是很難想像那個場面的,她艱難道:「我聽說自從夏將軍去後,琓州太平了很多。」

  夏修言喃喃道:「西北太大了,一個琓州城守不住一片西北。」在宮裡他從沒跟人說過這種話,不過跟秋欣然可以,因為他說完,對方就一臉茫然地問他:「你怎麼突然說這個?」

  夏修言看她一眼:「方才那兩個裡其中一個是達越人。」

  秋欣然一愣:「你怎麼知道?」

  「他們給繩子打結的手法是達越人常用的。達越人擅長騎射和肉搏,方才死的那個用得也是達越人摔跤的手法。」

  「在你藥裡下毒的也是他們?」秋欣然又忙問,「對了,你把術兒怎麼了?」

  「術兒是誰?」

  「就是花木房的那個小太監,每日來你宮裡給花木澆水的那個。」

  夏修言一愣:「那些話是你教他說的?」

  「什麼話?」秋欣然也叫他問得一愣,「我只叫他把盆栽送回去,想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藥裡叫人下了毒。」

  夏修言臉色很差,他自然聽出那小太監話裡的意思,之後還特意叫人去打探了一番他的身份,結果手下回來稟報此人並無什麼特別的,幾天下來也沒見他與什麼人有暗中的來往,夏修言今晚這才扣下他準備將他身後的人引出來。

  秋欣然見他滿臉山雨欲來的神色,心中一驚:「你不會當真將他怎麼了吧?」

  「我將他殺了,你能拿我怎麼辦?」

  秋欣然聽不出他這話是真是假,一時接不上話來,只能愣愣看著他。夏修言又接著說:「你以為宮中死了一個小太監是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情嗎?你知道這宮裡悄無聲息地死過多少人嗎?」他冷冷道:「你是有些小聰明不錯,但這地方,死得最快的往往就是那些自認有些小聰明的人。」

  秋欣然叫他一番話給訓住了,畢竟從小到大她實實在在沒叫人這麼教訓過。她下意識要辯駁,但發現他說的確實是實話不假,她今晚跑去瑾和宮找他的時候,就是滿心滿眼的後悔,若是術兒因為她的自作聰明而丟了性命,那她難辭其咎。

  「所以你究竟把他怎麼了?」她氣惱道,因為心虛倒帶出幾分撒嬌的語氣來。夏修言撇過頭不搭理她,秋欣然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術兒的性命應當是無恙了,頓時鬆了口氣,挪了點位置到他身邊也靠著樹幹坐下了。

  她往邊上一坐,夏修言便立時有些嫌棄地皺皺眉,往旁邊挪了挪位置。秋欣然好笑道:「幹什麼呀?你不冷嗎?我又不挨著你。」

  她剛說完,一陣夜風吹過,夏日白天酷熱,夜裡卻還有些涼,尤其是在山裡,風吹來更是帶點蕭瑟。夏修言或許也覺得她一個姑娘家都不在意,自己卻這般躲躲閃閃倒像是落了下風。

  他瞥了眼過去,餘光見她似乎是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看上去已睏頓極了,像是某種溫和無害的動物。他頓了一頓,終於又將身子往回側了些,今晚第二次冒出了這個念頭:她今晚活著於他來說倒不算壞事,若只有他一個人,這夜裡著實冷了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8:57 PM

第十一章 宜談心

  月上中天,不知是什麼時辰了。伴著一聲長過一聲的蟬鳴和潺潺的山澗聲,秋欣然眼皮打著架,腦袋一點一點的直往下掉。

  夏修言其實也早已睏了,但第一回 在這樣的野外過夜,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不禁心緒縱橫,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這時再看身旁如同毫無心事的少女,不由有些意難平。

  於是他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人:「夜裡你睡在這山裡就不害怕嗎?」

  秋欣然半夢半醒間,叫他搖醒了,神色還有些茫然,聽他這樣問,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回答道:「我從小住在山裡,你說我怕不怕?」

  「你為什麼從小住在山裡?」

  秋欣然理所當然道:「因為我師父撿到我的時候就在山裡,我師父也住在山裡,所以我自然從小住在山裡。」

  夏修言此前不知道她的身世:「你是個孤兒?」

  「不是孤兒怎麼會在山裡學這個?」秋欣然這話答得頗有些沒心沒肺,但說的也算是事實。九宗雖是個大門派,也不乏有許多世家子弟上山學藝,但這些人多半集中在文淵、金石、藥宗、劍宗這些地方。會拜入卜算宗的,多半是求個棲身之處的孤兒或者為將來出師後有個一技之長傍身的弟子。

  她分析道:「雖說當今聖上喜歡尋仙問道,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這算不得正途,還是不如學一門踏踏實實的手藝來的靠譜。」

  夏修言向來對這些神神鬼鬼之說沒什麼好感,也覺得六爻之術多是蠱惑人心的騙術,因而聽她此言不由涼涼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學這個?」

  「因為我同他們不一樣,」秋欣然頗有些嚴肅地看著他,抿了個不大好意思的笑,「我師父說我是九宗卜算這一輩最有出息的,天生就要幹這個。」

  以為她要說出個什麼不同尋常的夏修言一時間竟半晌沒接上話……

  「你怎麼知道你師父不是騙你的?」

  秋欣然莫名其妙:「我師父為什麼要騙我?而且我替人看卦是真的很準,我自己知道。」她一邊說一邊看著身旁的人有些回過味來:「你睡不著是不是在擔心明天走不出去啊?」

  不等夏修言應聲,她又打了個哈欠:「要我替你算一卦嗎?」

  夏修言冷笑一聲:「我不睡是等夜裡來了野獸,好一個人跑了叫它將你叼去。」

  秋欣然聞言下意識瑟縮一下,又很快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唬她,便又輕哼了一聲:「這是皇家獵場,聖上駕到以後,侍衛一早就來清過山了,你當我不知道嗎?」

  她實在睏得厲害,說著聲音便低下去。等過一會兒夏修言再轉過頭去看她的時候,發現她早已閉上眼睛睡著了。

  秋欣然第二日是叫人搖醒的。她一睜眼發現天色還未亮,夜裡風涼,她睡前兩人還隔了點距離,醒來卻發現自己緊貼著身旁的人,夏修言倒也沒推開她。秋欣然疑心他一晚沒睡,將她搖醒的時候他臉色雖有些睏倦,目光卻很清明。

  「怎麼了,有人來找我們了?」她揉揉眼睛,坐了一晚渾身痠痛得很。

  夏修言卻嚴肅道:「你還記得昨晚說過要聽我的?」

  昨晚他們困在山洞裡的時候,她確實答應過。秋欣然神色有些警惕起來:「唔……可現在我們已經脫險了啊。」

  夏修言冷笑一聲:「你忘了那兩個人說,天亮會有人上山接應他們。」

  「那我們趁他來前現在就下山去不就是了?」

  「若半路遇上了哪?」

  「不會吧,這麼大座山頭,哪兒那麼容易遇上。」秋欣然皺眉道,「何況遇上了我們躲起來也就是了。」

  「不行,」夏修言決然道,「我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寄託在僥幸上。」

  秋欣然啞然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夏修言瞥她一眼,低聲道:「你過來。」秋欣然將信將疑地將頭湊近過去,聽他在耳邊將整個計劃說完,大驚失色地看著他:「你瘋了嗎?」

  對方面沉如水,雖不作聲但顯然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我要是答應了你,那就是我瘋了。」秋欣然喃喃道。夏修言冷笑一聲:「你誤會了。」他瞧著清早剛剛晨醒腦子還未轉過來的人,補充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威脅你。」

  聽他面容平靜地說出「威脅」這兩個字來的時候,秋欣然噎了一下,一晚上過去,這個人又一晃變成了個殺胚的模樣,全然沒了昨日那點微不可見的患難溫情。

  於是不大一會兒工夫之後,秋欣然委曲求全地跪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催促踩在她背上的人:「你上去沒有?」

  夏修言昨日傷了一條腿,這叫他爬到樹上的時候頗費了些功夫。等終於上樹坐穩以後,天空已經開始翻起了魚肚白。

  二人所在的地方是離那山洞不遠的一處草叢中,夏季草木茂盛,少年坐在樹上藏在茂密的枝葉後,若不走近了仔細看,難以輕易發現。

  秋欣然等他上去後,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遲疑道:「你真的有把握?」

  「只要你能記著我剛剛給你畫的線。」樹上的人冷酷地回答她。

  事到如今也確實沒有別的法子了。秋欣然忍氣吞聲地在草叢後頭躲好,靜靜地等著天亮。

  就這樣等了不多久,果然便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她心中一緊,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些。隔著茂盛的草叢,能看見上山的是個高大的男人,穿著行宮中侍衛的衣服,背上一把長弓,是個漢人長相。

  他一上山立刻發現了山洞中的屍體,大吃一驚連忙進洞查看了一番,等過一會兒出來時,面色有些難看。秋欣然拿不準他究竟是昨晚那兩人的同夥還是今早上山來搜救他們的宮中侍衛,不由心下躊躇了片刻。

  她咬了咬嘴唇,輕輕挪了下身子,草叢發出了一聲窸窣輕響,立即驚動了山洞前的人,大聲喝道:「誰!」

  秋欣然從草叢中跳起來,如一隻受了驚的兔子,飛快地往反方向跑。那侍衛從山洞外一路追了下來:「站住!」秋欣然當然跑不過他,且聽見身後拉弓的聲音,當即停住了腳步,回過身舉起手投降道:「好,你別過來!」

  那人看清她長相,也像是一愣,繼而驚喜道:「你……你是聖上身旁那位新晉的司辰官?」

  「你認得我?」

  「自然認得,昨晚你失蹤了,現在宮裡都在派人找你們。夏世子可同你在一起?還有那山洞裡躺著的又是誰?」那侍衛放下弓,朝她走近了幾步。

  秋欣然又忙後退一些,大聲道:「你……你站在那兒別過來!」

  那人腳步一頓,疑惑道:「怎麼了?屬下是特意上山來救你們的?」

  「你當真是宮裡派來找我們的?」秋欣然狐疑道。

  「千真萬確,這行宮守衛森嚴,除了宮裡的人還有誰能上來?你既然說我們,可是知道夏世子的下落?」

  秋欣然遲疑道:「世子受傷了,不在這兒。」

  那侍衛大驚:「世子受傷了?快,快帶我去找他!」他說著又往前走了幾步。秋欣然站在原地沒動,像是暫時放下了對他的懷疑。

  眼看他快要到了跟前,站在樹下的少女又忽然高聲道:「等等!」

  那人一愣:「怎麼了?」

  「你當真是宮裡的侍衛嗎?」十三歲的小姑娘個子還不到他胸口高,忽然側著頭問他,面上神色一派天真。

  對方扯起嘴角笑了笑:「秋司辰還不相信,是要我把腰牌拿給你看嗎?」

  秋欣然搖搖頭:「夏世子被人劫走,若是宮裡知曉,自然連夜要派人搜山,怎麼會等到天亮。」

  那人勉強一笑:「正是天亮才叫下人發現世子不見了,所以這才上山來找。」

  「既是天亮才發現不見了,怎麼就知道一定是叫人擄到山上來了?不該先在行宮各處找一找嗎?」

  那人一愣,才道:「宮裡自然也找過了,找不到才又派人到山上來找。」他有些不耐煩,皺起眉頭往前又跨了一大步,「時間不等人,秋司辰還是快些帶我去找世子,他若是有什麼不測,誰能擔待得起!」

  秋欣然警惕地往後邁了一步:「你先別過來!」

  但那人如何還耐煩與她打啞謎,三兩步就走到了近前,眼看著伸手就能抓住她的衣角,秋欣然猛地蹲下來尖叫一聲。她這聲尖叫實在過於猝不及防了,那聲音尖利,驚起了林中棲息的飛鳥。

  來人一個晃神,幾步外的樹梢上一支箭翎「嗖」的一聲直衝而下,千鈞一髮之際,他急急退開半丈避開了要害,但還是叫它一箭釘住了衣袍。只聽一聲裂錦之聲,他已察覺危險,但對方反應極快,不等他閃避緊接著第二支箭羽又已迎面而來,這回一箭刺透了他的左膝叫他立時踉蹌一下,還未站穩緊接著又是第三支箭——

  對方動作極其穩健,換箭的速度也很快,沒有絲毫猶豫,不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且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來人終於叫第四箭當胸貫穿,跪在了原地。

  秋欣然急急站起來撲上去,抽走他背上的箭矢抵著他的喉嚨。那侍衛一時不敢再動彈:「秋司辰這是什麼意思?」他一手捂著胸口,神色僵硬地問道。

  「行了,省省吧,誰派你來的?」秋欣然瞥他一眼,很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氣勢。對方梗著脖子依然是那個回答:「屬下是聖上派來搜救夏世子的,方才已經說過了。」

  「你不說也無妨,等我下山一查便知。」跪在地上的人聞聲抬頭,雖說他心中早有猜測,但看見樹上方才射箭之人當真是那個傳聞中病體纏身的夏修言時,目光之中還是不由流露出幾分訝異。

  夏修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道:「你家中還有親眷嗎?若是沒有朋友,兄弟總有幾個?」那侍衛聞言臉色一變,沉著臉道:「世子就是當真懷疑我與那些人是一夥的,將我押下山去一問便知。」

  「你還想活著下山去?」夏修言像笑他天真,慢條斯理道,「你若能將幕後指使之人供出來,我倒能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那人臉色一變,知道他這是決意要將自己誅殺在此,突然起了狠性。秋欣然見他忽然脖子往她箭尖上撞,嚇得下意識縮手,後退半步。那人正是瞅準了她色厲內荏並不敢當真殺人這一點,化掌為爪朝她抓來!秋欣然大駭,急急退開,正是千鈞一髮之際,耳邊突然「哧」地一聲,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濺到了她的臉上,秋欣然下意識閉眼,等睜開眼便見咫尺之間,對方驀然瞪大的眼睛直直望著她,轉瞬轟然向後倒去。一支箭羽擦著秋欣然的鬢髮刺透了他的喉嚨,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9:03 PM

第十二章 忌謠傳

  秋欣然雖然短短一天裡已經親眼目睹了三次死亡,但這麼近距離的還是第一次。夏修言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疑心她是嚇傻了,只上前輕輕拍了她一下,就叫她癱坐在了地上。

  他嗤笑一聲,目不斜視地走到屍體旁,開始翻檢對方身上的東西,從身上搜出一塊羽林軍的腰牌,還有一封叫血染紅了的密信。夏修言拆開來看,上頭只有四個字「勿忘君約」,落款處蓋了一個圖案怪異的印章,不知主人身份。

  秋欣然驚魂未定站在一旁拿袖子擦了擦臉,看夏修言將信紙疊起來收好朝自己走過來。她現在對這位夏世子感情有點復雜,如果可以,她這輩子不想跟他作對。

  「我保證不告訴別人。」秋欣然搶在他開口前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不告訴別人什麼?」

  秋欣然瞥了眼他手裡握著的箭,夏修言微微挑眉:「你見過我騎射?」

  「校場見過一次。」她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夏修言捏著弓,又問:「你還知道什麼?」

  秋欣然下意識要否認,對上他的目光,又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說:「你其實一直都在裝病吧?」當真病痛纏身的人不可能有這樣短時間內連拉數次弓的力氣,也不可能能夠將弓拉得這麼穩每一箭都射得這麼準。

  夏修言果然沒有否認,他用簡直稱得上和顏悅色的神情問她:「還有哪?」

  秋欣然絕望地閉了閉眼睛:「還有……你現在是不是在想要不要殺我滅口?」

  林中靜了好長一段時間,秋欣然睜開眼看見對面的人似笑非笑地站在她跟前,彷彿當真在考慮她的下場。過了半晌,才聽他斟酌道:「我昨天說過,有些小聰明的人死得最快……你如今知道的確實太多了。」

  秋欣然鼓起勇氣:「你的腿受傷了,我可以跑。」

  夏修言涼涼地瞥她一眼:「你可以試試是你的腿跑得快,還是我的箭比較快。」

  他說得對。秋欣然腦子裡轉了千萬個念頭,發現皆無濟於事後,反倒破罐破摔負氣道:「可不是我故意想知道的!我要是昨日撇下你自己跑了,就不會有今日的事情!」

  「所以你昨天實在很應該一個人逃跑。」夏修言走近一些,惋惜道,「我給過你機會了。」

  他俯下身湊近一些,秋欣然目光中流露出幾分驚恐,本能反應叫她快跑,但她剛一動,便覺頸邊一痛,隨即就失去意識。

  ……

  秋欣然再睜眼已躺在了自己行宮的屋子裡。原舟本在一旁守著,見她悠悠轉醒鬆一口氣:「可算醒了,再不醒我要去找太醫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來,見她一臉茫然的神色,不由憂心道:「不會是摔壞了腦子,可還記得我是誰?」

  秋欣然頗沒好氣地揮開了他伸到眼前的手,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我怎麼回來的?」

  「天一亮,瑾和宮的侍衛發現夏世子不見了。他的近侍叫人發現暈倒在後山的獵場旁,說是昨晚有歹人夜襲瑾和宮擄走了世子。聖上大怒,命人搜山,好在你與世子安然無恙。」

  秋欣然回憶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情,又問:「我暈過去多久了?」

  「一天了,」原舟起身推開窗,外頭果真夕陽沉沉落下,「行宮居然混入了歹人,聖上下旨立即回宮,你再不醒恐怕明天就要叫人抬上馬車回去了。」

  「夏修言呢?」

  「夏世子左腿負傷,不過應當不大嚴重。」原舟瞧著她,一臉肅容地警戒道,「外人面前,你切不可直呼世子名諱,私下也當注意。」

  她這師弟年紀比她大輩分比她小,從在宮中任職,這回白景明安排他看顧著自己,也是怕她在宮中不夠謹小慎微禮數周全。不過秋欣然如今最關心的不是這個,她乾脆俐落地問:「夏世子回來時怎麼同聖上說的?」

  原舟一頭霧水:「這我倒不知道,只聽宮裡傳言說你們被擄上山,結果匪徒起了內訌,叫你們僥幸逃了出來。」

  秋欣然若有所思,知道夏修言應當是編了套說辭在聖上面前替他自己瞞了過去。他既然在山上沒打算殺自己滅口,那如今回到宮中人多眼雜,應當也不會再想要自己性命。

  想到此處,她鬆了口氣。原舟卻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對了,我今日還聽說了一樁事情,實在有些離奇,我覺著多半是謠傳,所以想問問你……」

  他話未說完,秋欣然已重新躺下來拉起被縟蓋在了頭上:「既然離奇便不要細究了,我頭暈得很,有什麼你明日再和我說吧。」

  原舟聽了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念及她剛醒也不再多加打擾,很快替她合上門退出了屋外。

  於是秋欣然回宮以後,才終於聽說了那日這個離奇傳言的完整版。那時夏修言以養傷為名,連著許久沒有出現在宮中。

  原舟過不久升任了押宿官,事務繁忙起來,倒是她這個司辰官本是閒職,回宮以後就頂替了原舟的位置,跟著白景明在司天監歷練。

  學宮中的課程以六藝為主,不過宣德帝好尋仙問道,便希望儲君也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每五天又額外開了一門天文課,負責講授的正是白景明。於是秋欣然每五天便也跟著去學宮一趟,充當隨侍書童,在旁記錄整理當日的講學內容。

  可惜天文一課內容艱澀難懂,實在叫人難以打起精神。白景明自然也明白眾人的痛苦,因而講授時也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額外佈置功課,也不定時抽檢。學宮眾人見狀越發沒了忌憚,一到天文課,稱病不來的就有好幾個。

  整堂課上聽得最認真的到最後只有原先跟來伺候筆墨的秋欣然,半個時辰下來除了提筆抄記之外,幾乎一動不動,這種定力便是學宮中自認勤勉的周顯已也要自嘆不如。

  自她來後,白景明倒是講得更仔細了,也更叫底下聽不明白了。他原先講課底下沒人聽,現如今自己帶了個學生過來,名正言順地借著替皇子講學的名頭順道為學生授課,底下的人也樂得老師不管,一段時間下來,倒是師生盡歡。

  那日散課後,白景明已先一步回去了,她還留在學宮裡慢吞吞地將當日講學的筆記整理完。李晗園走到她桌旁盤腿坐了下來,好奇道:「欣然,一會兒騎射課你跟我們一塊去嗎?」

  秋欣然搖頭,婉拒道:「我一會兒還要趕回司天監整理年歷。」

  李晗園聞言似乎覺得可惜:「哎,還以為你好不容易來一次,能看看你射箭。」

  秋欣然提著筆的手一頓:「什麼射箭?」

  「看你射箭呀,」小公主一臉天真無邪,「他們說你射箭很厲害,我想看看。」

  「他們是誰?」秋欣然一頭霧水。李晗園叫她問得更加一頭霧水,她回頭看了眼這屋裡的其他人,遲疑道:「他們就是……他們啊。」

  二人面面相覷許久,忽然角落裡傳來一聲輕笑,四皇子李晗星老神在在道:「秋司辰深藏不露,這宮裡現如今可人人都在傳你箭術如神,有百步穿楊的本事。」

  秋欣然眨眨眼,心裡山崩地裂,面上八風不動:「這話怎麼說的?」

  「你不知道嗎?」鄭元武也從一旁參與進來,解釋道,「你與修言那日在行宮被劫,後來侍衛上山找到了那三具屍體。修言說那天晚上其中兩個內訌,一個將另一個勒死了,你們便趁亂逃了出來。是這麼回事嗎?」

  秋欣然斟酌著點點頭:「唔……確是如此。」

  「後來活著的那個見你們跑了,便追上來。修言叫他射傷了腿,你趁機拿棍子從背後偷襲他,又用簪子將他喉嚨刺了個洞,是不是?」

  秋欣然遲疑道:「倒也不假……」

  周圍人看著她的目光瞬間肅然起敬,便是李晗意也看了過來,神色復雜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種魄力能將人用簪子刺死了,之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鄭元武聽她沒有反駁,對此前的傳言更是深信不疑:「再之後早上內應上山,你躲在樹上一箭他射死了,對不對?」

  「……」秋欣然艱難道,「倒也不盡然。」

  聽她這樣說,李晗意像是鬆了口氣,面上又重新恢復些傲然的神情:「我就說,那弓有多重,你能不能拉開都是兩說,還一箭斃命簡直天方夜譚!」不過不等他得意多久,一旁的李晗靈也忍不住道:「不是你?難不成當真是修言?」

  「那更不可能!」李晗意斷然道,「你又不是沒見過他演武場射箭的那個樣子!」

  眾人一想也很有道理,鄭元武皺眉道:「但當時只有你們兩個,總得是你們其中一人吧。」

  他說完其餘人皆不約而同地看著她,秋欣然大腦轉得飛快,一息之間已鎮定下來:「我是說——傳言有些誇大了,百步穿楊一箭斃命都是謠傳!」

  她定一定神:「那日我躲在樹上連射了好幾箭都沒有中,混亂之中是夏世子傷到了他的左膝,才叫我有機會射中了他的胸口。」

  眾人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一點頭,畢竟射中胸口確實比射中膝蓋的難度要小得多。李晗風卻又皺眉說道:「可我聽說,那綁匪的致命傷是喉嚨上的那一箭,那不是你射的?」

  「那一箭——」秋欣然頓了頓,「那一箭實則是匪徒見身份暴露,知道自己死路一條,拿箭自盡的。」

  原來如此!

  這說法比之前的傳言倒確實有信服力得多。眾人對這一番解釋心滿意足,縱然知道那日情勢並不如傳言那般,也覺得他二人的經歷十分驚心動魄。

  李晗園感嘆道:「不過欣然怎麼會射箭?」

  鄭元武開口道:「九宗亦有劍宗一派,只是沒想到山上女子竟也習武。」

  秋欣然謙虛道:「山中習武不過強身健體罷了,比不得各位英武。那日若在山上的是這屋裡任何一位,恐怕都不會比我狼狽。」其餘人細想深以為然,夏修言這樣的病秧子與她這麼個細胳膊細腿的小道士都能全身而退,換了這屋裡其他人自然也是不在話下。這奉承話說得人身心愉悅,眾人又討論了一番山上的細節,這才四下散去。

  李晗風散學後拐去公主府探望夏修言,下棋時順道將今天學宮中發生的事情轉述給他。

  夏修言握著棋子的手一頓,忽然無聲地笑了笑:「她這樣說?」

  「不錯,」李晗風同他求證道,「她說的可是真的?」

  「你改日叫她當眾射一次箭不就知道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9:09 PM

第十三章 宜打賭

  入秋以後,夏修言終於重新回學宮來上課了。

  進門時,裡頭一大群人圍在一起,正吵吵鬧鬧。他剛一進門,便聽李晗意高聲道:「你就說你賭不賭!」說實話夏修言聽見這聲音一點不意外,李晗意這人一向如此,每回走進學宮你若能聽見誰在大聲嚷嚷,八九是他。

  不過隨之而來的聲音倒是叫人有些意外,在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環繞中,有個微弱的女聲努力爭辯道:「但這比試不公平……」隨即又被週遭的其他議論聲湮沒。

  李晗風是第一個注意到夏修言回來的人。他回過身看他,招呼道:「腿上的傷好全了吧?」

  夏修言點點頭,他沒走過去湊那頭的熱鬧,扶著自己的書桌坐下,才漫不經心開口道:「又怎麼了?」

  「秋獵要到了,二哥正拉著秋司辰要跟她比試。」李晗風說著又笑起來,「前兩日父皇訓二哥只知玩鬧不將心思用在讀書上,不知怎麼又提起了秋司辰,說他文不成武不就,便是個女子也不如。二哥聽了自然不服氣,回來就要拉她比試。」

  這事確實有些好笑,學宮中生活枯燥,眾人巴不得找點樂子,以至於個個看熱鬧看得興高采烈。李晗星在旁邊煽風點火:「二哥我勸你還是算了,免得到時候贏了大家說你勝之不武,輸了又說你技不如人。」

  李晗園也皺著小臉不平道:「就是,二哥比欣然大這麼多,再說你是男子欣然是女子,你力氣也比她大!」

  旁邊還有人起鬨:「二皇子只管贏了就是,可不管什麼以大欺小!」

  李晗意眉頭緊鎖,暴躁道:「不成,我非要同她比,不然我在父皇面前可再也抬不起頭了!」他邊說邊惡狠狠地看向秋欣然:「你說,你覺得怎麼比才算公平?要不我到時候讓你幾箭。」

  秋欣然一個頭兩個大:「不必比,我自願認輸。」

  「那不成,這傳到父皇耳朵裡豈不真成了我欺負你!」

  秋欣然忽然瞥見坐在位置上的夏修言,微微一愣,心想:他什麼時候回來了?正遇上夏修言也抬眼看過來,兩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那日醒過來後,秋欣然也想了許久,在山上夏修言說要殺她滅口最後卻放她一馬這事兒到底本就是他與她開了個玩笑,還是一時心慈手軟,又或是想留著她好替他收尾?但那以後,夏修言再沒在宮中露面,她想了很久也沒想通乾脆就不想了,反正術兒之後也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也再沒有人因為那晚的事情來找過她。但如今她眼前這個麻煩,可算是替夏修言背鍋才惹來的。

  秋欣然如同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努力想要通過目光向他傳遞求救的信息,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在這件事上他倆起碼能算一條船上的人,按常理推論,夏修言應當不至於見死不救——

  當然,這只是她的按常理推論。事實是,夏修言對上她的目光以後,頗為冷淡地轉開了頭……

  人群中李晗靈忽然開口道:「依我看你們不如再各找一個人,分為兩隊,一男一女,這樣不就公平了?」

  李晗意眼前一亮:「好主意!」他立即去看秋欣然,居高臨下道:「這屋裡的,我讓你先挑一個,怎麼樣?」渾然已默認將這一屋子的人都算了進來。

  李晗星方才煽風點火痛快,如今卻第一個反對:「那不成,誰要摻和你們的事情,若是輸了難道還要一同受罰?」

  李晗風也笑著問:「對呀,二哥還沒說比試輸了如何?贏了又如何?」

  「輸了任你處置,贏了……」李晗意摸著下巴斟酌道,「贏了你就替我算一卦。」

  秋欣然狐疑道:「二皇子不是一向不信這個?」

  李晗意面色有些可疑地發紅,粗聲粗氣道:「那你一個小小的司辰官有什麼可輸給我的?我難道不是替你著想才設計了這麼一個彩頭嗎?」

  他說得過於理直氣壯了,秋欣然聽了覺得這個賭看樣子是非打不可了,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不過先說好,這賭約只關你我,不論他人,就是要找人組隊,那也與他們無關。」

  「好好好,就你囉嗦!」李晗意嫌棄道,他轉頭看了眼一屋子看好戲的人,「你們怎麼說?」

  少年郎正是孩子心性,多數人躍躍欲試,雖有部分眉目間隱有顧慮,但一時無人反駁,便也只得將不願埋在了肚子裡。

  李晗意見無人反對,便又興致昂揚地回頭催促道:「好,你選誰?」

  夏修言低頭看著手上的書冊,像是壓根不關心這屋裡發生的事情,但手中的書遲遲沒有翻過一頁。他一時也有些拿不準自己心裡的想法,論理這事情實在無聊得很,他也一點不想參與進去,何況還要比試,他在這京中一向謹慎低調,這事情風險太大,傻子才會把自己攪和進去……但要當真沒人同她一塊,她打算怎麼辦?她到底會不會騎射別人不清楚,自己可是最清楚不過,到時候圓不上山上撒的謊,別連累了自己。

  嘖,說到底還是她自己蠢,李晗意是個傻的,她也能跟著上鉤,當真是蠢到了一塊去!

  夏修言有些說不出的心煩意亂,正默默煩躁間,忽然聽她清一清喉嚨:「那我選——」

  秋欣然轉頭在這屋裡看了一圈,有幾個不願惹事的,同她目光碰上了便生硬地轉過頭去,有幾個性子直爽的則恨不得立即起身毛遂自薦,一時間屋子裡落針可聞。

  「我選鄭世子!」小道士最後眯著笑眼瞧著最後一桌高大的少年,語氣輕快道,「不知世子可否願意?」

  一時間所有人都朝鄭元武看了過去,少年坐在椅子上略意外道:「秋司辰問我嗎?」秋欣然沖他笑一笑,誠懇道:「正是,鄭世子騎射技藝高超我早有耳聞,不知世子願不願意參與我與二皇子的賭約?」

  鄭元武聽她這通誇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秋司辰不嫌棄,我自然願意。」

  鄭元武無論騎射還是武藝都是學宮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秋欣然最後選了他倒也算是意料之內。其他人也不知是鬆一口氣還是略有遺憾,總之想起之後秋獵的比試,神色又都振作起來。

  李晗意見她選了鄭元武,輕哼一聲:「你倒是會挑人。」

  「二皇子可是後悔了?」秋欣然笑眯眯地問。

  「誰會後悔!你選了個鄭元武我就怕了你不成?」

  ……

  週遭又重新吵吵鬧鬧,李晗風圍觀了今日這一場賭約,還有些意猶未盡:「秋司辰既找了鄭元武幫忙,勝算還是不小,你覺得他們誰能贏?」他轉過頭問身後的人。

  忽聽一陣書頁翻動嘩嘩作響的聲音,身後人似是冷笑著哼了一聲,吐出兩個字來:「無聊。」

  李晗風一愣,見他低頭盯著書頁,神色不虞目光冷淡,好似當真對方才發生的事情嗤之以鼻。夏修言為人時而喜怒無常,他倒也摸得清幾分他的脾氣,見狀唇邊露出個無奈的笑,又將頭轉了回去。

  宮裡西邊有一處校場,是羽林軍每日清早練兵的地方。平時學宮的武術騎射課也在那處,宮裡有什麼蹴鞠馬球的比賽也在那兒,場地寬敞可以跑馬。宮裡沒什麼可以玩的地方,若是不出宮,一群皇子勳貴們就喜歡去那兒打發時間。

  那日武術課剛下,一些有事的收拾了東西就各自回去了,但還有大半留在這裡。校場旁邊是個寬敞的看台,既可遮陽視野又好,一群人坐在看台上興致勃勃地看熱鬧。

  李晗風叫人上了壺茶,隨手遞給身旁的人,好奇道:「你今天怎麼有興趣一塊留下來?」夏修言往日一向是下了課就走,像極不願意在宮裡多待的樣子,今日竟跟著眾人留下來一塊看熱鬧倒是難得。

  一旁的人不作聲,低頭嘗了口茶,反問道:「二皇子如何說動的七公主?」

  「晗如嘛,她本來也喜歡這些。」李晗風笑一笑。

  李晗意最後拉了七公主李晗如來跟自己作陪。李晗如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二人都是陳貴妃所出,今年正十四歲。原先也同九公主一般在學宮裡跟著哥哥們一塊讀書,但眼看明年就要及笄,近來才少在學宮出現。

  兄妹兩個性情十分相近,在一處時也時常爭吵。李晗如一個養在宮裡的公主,琴棋書畫並不出色,馬球蹴鞠卻是一把好手,便是同一般男兒過招也是絲毫不怵。

  周圍忽然一片叫好聲,原來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李晗如打馬而過,經過靶子時挽弓連發三箭,發發中靶,其中一支更是正中靶心!

  李晗意見狀也騎了馬過來喜氣洋洋地誇讚道:「母后天天念叨你女紅不行,要我看你這雙手就不是用來捏繡花針的。」

  李晗如聽他誇完臉黑了一半,不過她倒也知道自己二哥這秉性,只拉著韁繩調轉了馬頭,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神態間對方才這一手也有幾分自得。

  身下的馬兒打了個響鼻,原地繞了一圈,她又將目光落在了另一邊的校場角落上。那一頭穿著雪青色道袍的小道士在身旁人的攙扶下手腳並用地上了馬,還未坐穩,那馬兒動了下蹄子,瞬間驚得她彎腰就抱住了馬脖子。

  另一邊攙她上馬的少年一臉的哭笑不得,仰著頭像在安慰她,半晌才見她半信半疑地鬆開了手,卻怎麼都坐不直身子,看著簡直像要嚇哭了。

  李晗意順著她的目光顯然也看見了這一幕,發出一聲嗤笑:「看樣子我們是贏定了!」他神色輕鬆地調轉了馬頭,又沖著靶場拍馬而去,留下一旁臉色晦暗不明的女子,過了一會兒也一咬牙扭頭跟了上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6-15 09:16 PM

第十四章 忌驚馬

  看台上李晗星拿著把扇子搖了搖,過一會兒奇怪道:「秋司辰那邊還在幹什麼哪?」

  李晗風坐得離他近,聞言好心解釋道:「秋司辰似乎不會騎馬,想來元武還在教她。」李晗星搖扇子的手一頓,啼笑皆非:「她會射箭卻不會騎馬?」李晗園不服氣地替她爭辯道:「誰說會射箭就非得會騎馬?」

  這兩者確實沒什麼必然的聯繫,李晗星輕嗤一聲:「那還比什麼?二哥豈非贏定了。」李晗園卻道:「鄭家哥哥贏過二哥,七姐贏過欣然,最後誰贏那也是說不好的事情。」她神色有些得意,李晗星忍不住伸手去捏她肉乎乎的小臉,樂道:「我一會兒就把這話去告訴你二哥。」

  李晗園小臉上神色一滯,結結巴巴道:「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看台上眾人都笑起來,夏修言依然懶懶地望著校場,目光不知在看哪裡。

  下頭兩人騎在馬上,並排圍著校場繞圈子。起先走得慢一些,這樣幾圈之後,馬上的女子終於開始習慣起來,一手鬆開韁繩,隔著一臂的距離拍拍另一匹馬上的少年,指著兩人的馬,既驚又喜地不知在說什麼。

  鄭元武坐在馬上笑出聲來,少年人的笑容在秋日午後的陽光下十分耀眼,倒是秋欣然像叫他給笑傻了,望著他一臉的茫然,使她的模樣看上去更好笑了。鄭元武抹了把臉,笑得身下的馬都開始不安起來。

  這一幕落在李晗風眼裡,叫他也忍不住跟著笑了笑,不由自主道:「秋司辰這個人——有時候還是挺有趣的。」

  「嗯?」身旁的人像是漫不經心地回應了一聲。

  「之前你不在的時候,有一回周顯已請她去家裡做客。那回其實是他姐姐回娘家小住,讓周顯已請她到家裡來幫著算算自己什麼時候能有身孕。你知道秋司辰一向不大愛替朝臣算卦的,於是周顯已找她的時候沒有明說,只等到了府上在水榭與那周夫人偶遇一回。幾人寒暄的時候,秋司辰隨口誇了她懷裡的貓幾句,那周夫人就趁機說這貓是她相公送給她的,二人待它就如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但只有一隻貓到底還是寂寞了些。秋司辰聽了就安慰說夫人不必憂心,家中很快就能再添喜事。之後不出一月周夫人果然傳來喜訊,周顯已便喜氣洋洋地拿了幾個紅雞蛋來同秋司辰道謝,結果你猜怎麼著?」

  李晗風同夏修言賣了個關子,身旁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顯然也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已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事兒李晗園卻是不知道的,於是不等夏修言應聲,便搶著問道:「結果怎麼樣?」

  李晗風笑起來:「結果秋司辰一頭霧水地問他:『你們尚書府的貓生了崽子都要送紅雞蛋的嗎?』」

  他話音剛落,週遭幾個人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就是夏修言聞言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流露出一點笑意。只有李晗園還摸不著頭腦:「什麼意思?不是說有孕的是周家哥哥的姐姐嗎?」

  身旁有人同她解釋道:「有孕的是那位周家小姐不錯,但秋司辰那回是看出貓已懷了崽子,所以才說家裡會添喜事,沒想到那位周夫人是在求她替自己看看什麼時候能懷上身孕……」

  李晗園恍然大悟,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忽然校場傳來一陣馬兒的嘶鳴聲。眾人忙往場中定睛一看,發現是李晗如剛在靶場射箭,過靶之後原該調轉馬頭回去,卻不知怎麼的直直朝著校場外騎馬繞圈走的兩人衝了過去。

  事出突然,馬的速度卻飛快,轉眼已到了眼前。秋欣然剛適應了坐在馬上的感覺放鬆一些,突然一匹駿馬迎面直衝而來,嚇得她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身下的馬兒也明顯受到了驚嚇,發出一聲嘶鳴,前腳離地本能躲避,差點將她甩下馬背。

  鄭元武在旁先穩住了自己的馬,一邊同她高聲提醒道:「拉緊韁繩!」

  秋欣然一個激靈,慌忙急急拉住韁繩,馬兒刨著土倒退幾步,就在二馬即將迎面撞上的時候,李晗如忽然急拉韁繩,長呼一聲:「籲——」她身下剛像發了瘋似的棕馬高高揚起馬蹄,在離秋欣然近一臂遠的距離堪堪止住了衝勢。那馬打了幾個響鼻,又恢復了之前溫順的模樣。

  李晗如坐在馬上如同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她看了眼馬上嚇得面色蒼白的小道士,目光中隱隱帶些不屑。

  「七公主,你方才這樣太危險了——」鄭元武坐在馬上面色不太好看,語氣也不免有些生硬。李晗意這會兒終於也騎著馬趕了過來,發現沒有什麼人受傷後鬆了口氣,他看了眼李晗如身下的馬:「你沒事吧?要不換匹馬?」

  李晗如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地調轉馬頭又離開了。校場邊的三人眼見她騎馬到了場外,跳下馬將韁繩扔給了一旁的侍從,竟是招呼也不打一聲地揚長而去。

  「誒——她什麼毛病?」李晗意不滿地嘀咕一聲,只能又追上去,跟著跳下馬也離開了校場。

  看台上眾人還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轉眼間校場上的人已走了一半。

  「二哥他們是怎麼了?」

  「七公主的馬受驚了吧。」

  「……」

  眾人議論幾句,面面相覷。但又坐了一會兒眼見著再沒什麼熱鬧好看,許多人便也紛紛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李晗風問身旁的人:「你回府嗎?」

  夏修言坐在椅子上:「一會兒要去福康宮。」

  「難怪你今天不急著走。」李晗風笑了笑,這時間太后應當還在午睡,於是他便站起來,「那你再坐會兒,我先走了。」

  校場上鄭元武目送李晗如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轉頭見秋欣然仍有些驚魂未定,不由問道:「還好嗎?」

  「還好。」

  「那今日還練嗎?」

  秋欣然張張嘴,她約莫想說不練了,但過了一會兒才哭喪著臉同他承認道:「我其實不太想練了……但我現在不敢下來。」

  她這模樣真是又可憐又好笑,鄭元武低著頭掩飾了一下眼裡的笑意,才抬頭道:「那我牽著馬帶你走兩圈吧。」

  鄭元武從馬上跳下來,將自己的馬交給隨從,又親自去牽她的馬繩,領她在校場走圈。秋欣然這樣在馬上坐了一會兒,才覺得原先發麻的腳漸漸有了知覺,望著前面替她牽繩的少年,不好意思起來:「可以了,怎麼能叫世子替我牽馬。」

  鄭元武聞言隨意地笑了笑:「這沒什麼,我爹說我如今若是去他的軍營,也就是個牽馬的。」

  秋欣然調侃道:「那世子這是拿我先練練手?」

  鄭元武也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不錯,是我該多謝秋司辰給我這個機會才是。」

  說完二人都忍不住笑起來,過一會兒鄭元武又開口道:「方才的事情……希望司辰不要同七公主計較,她性子直率好惡分明,但不是什麼壞人。」

  秋欣然連忙道:「這我自然曉得。」她也看出來了,方才李晗如應當是故意放任馬兒衝過來的,以她的騎術能在那麼近的距離裡立即止住了衝勢,不太可能是意外驚馬。想到這兒,她不免有些好奇:「那位七公主是不是屬意你?」

  鄭元武顯然料不到她竟會將這話大咧咧地說出來,不由磕巴了一下:「不、怎麼會。」但他的反應過於明顯,秋欣然瞭然於心:「唔,那應當是我想多了。」

  二人又不作聲,過一會兒鄭元武又像忍不住似的,忽然低聲道:「何況我與七公主也沒有可能……」

  「為什麼?」

  鄭元武沉默一會兒突然說:「你知道夏將軍嗎?」

  秋欣然一愣:「夏世子的父親嗎?」

  他點點頭:「夏將軍當年娶了明陽公主,兩人夫妻恩愛,婚後夏將軍卸去了軍中的職務,留在京城再沒去過邊關。那時候,邊關告急,世人罵他耽於安樂留戀富貴,但我爹說他是因為叫長安城困住了。明陽公主深得太后和皇上寵愛,這世上女子人人都能是寡婦,但公主不能;天下男子盡可為國捐軀,但駙馬不可。」

  秋欣然並不知道這些事情,聽到此處也不由問道:「後來呢?」

  「後來沒有多久,明陽公主過世只留下了一個孩子。夏將軍悲痛欲絕,向朝中請命遠守邊關,離開這個傷心地,聖上答應了他的請求。」

  鄭元武提起這些事情,神色間流露出幾分敬佩之意:「那時琓州是邊關苦寒之地,常受達越人侵擾,朝中無人肯去。夏將軍去後一邊遠拒達越,一邊內整商貿,十幾年下來琓州城再不是當年那個琓州城了。琓州當地有歌謠:但見昌武軍,威名鎮八方。」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秋欣然喃喃道。

  鄭元武嘆一口氣:「不錯,功高蓋主。三年前聖上托太后惦念外孫為由,將修言接到京中養病,大約也有這方面的忌憚。修言雖自小多病,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朝廷已有了一個夏弘英,就不需要再有一個夏修言了。

  二人又默然許久,秋欣然才又問:「你也想從軍,就不怕……」

  鄭元武大概也意識到這話題太過沉重,神色略鬆快了些:「鄭家不一樣,我爹雖領兵鎮守西南,但西南本就是安江王的封地,朝廷需要人在西南均衡各方勢力。」

  秋欣然點頭道:「原來如此,所以你被留在京中也是朝廷不想你同西南那邊結親。這樣說來,你未來還是很有可能娶一個皇室宗親之女的。」

  鄭元武沒想到她竟一點就通,愣了一愣摸摸頭道:「雖是如此,但我……」

  他後面的話雖沒說完,但秋欣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夏弘英與明陽公主這樣的前車之鑑在,鄭元武應當是不太願意娶一位公主回家的。

  轉眼間兩人繞著校場已不知走了幾圈,看台上眾人早已散去了。傍晚起了秋風,秋欣然望了眼空蕩蕩的看台,第一次想念起靜虛山上無垠的黃昏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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