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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3:10 PM

綠藥 -【夫人跟老爺的小妾跑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26 06:52 PM 編輯

【書名】:夫人跟老爺的小妾跑了

【作者】:綠藥

【內容簡介】:

  尤玉璣奉旨嫁進陳家,新郎官竟在大婚之日公然與美妓廝混,荒唐至極。

  都以為尤玉璣必日日以淚洗面活成怨婦,卻不想她煮茶聽琴,對雪淺酌,悠閒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甚至,她見陳安之新納的小妾可憐,亦多加照拂。

  一來二去,這小妾竟黏在她身邊一口一個姐姐地喊,越來越親密。

  不僅同吃還要同睡,甚至同浴。

  只是這衣服一脫,尤玉璣發現了不得了的秘密。

  明明她最初只想對可憐的小妾好一些,誰知好著好著,自己大著肚子跟小妾跑了!

  陳安之一生愛過兩個女人。

  一個是別國病弱公主,是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他想方設法終將人納進府中為妾。

  另一個是他原本厭惡的髮妻,後來才知自己對髮妻早已情根深種,愛得不可自拔。

  還好,兩個女人都在他身邊,他很滿足。

  ……但是,誰能告訴他他的白月光為什麼是個男人,還和他的髮妻鶼鰈情深一年抱倆了!!他都沒來得及碰一下的髮妻啊!!!

  食用指南:

  ①白切黑女裝大佬×溫柔美豔小姐姐,he

  ②男主性格有缺陷,不太正常。

  ③男配追妻火葬場,骨灰揚了餵狗那種。

  一句話簡介:和女裝大佬談戀愛

  立意:反封建納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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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3:20 PM

第一章 大婚

  蠟油沿著喜字浮雕紋路蜿蜒淌下,落在燭托上,慢慢聚成一小灣,黏黏糊糊。

  尤玉璣一身鮮紅嫁衣端坐在床邊,望著靜燃的喜燭已良久。

  本就是名動十二國的美人,妍姿豔質,婀娜綽約。今日大婚更是濃妝嫵色,重熠燭光籠在她身上,襯得她越發美豔不可方物。

  子時將盡,喜房裡只她一個。

  不多時,三兩帶著哽咽的小聲嘀咕從碧玉落地屏後傳來。

  「世子爺怎能如此行事,誠心羞辱咱們姑娘,讓咱們姑娘日後抬不起頭來!既有酒後糊塗的毛病,怎可飲那麼多酒!」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就算把世子爺從那兩個妓子房中拖過來也於事無補了……」

  須臾,一個年長些的婦人沉聲斥責:「還嫌不夠亂,在這裡多嘴!」

  重新安靜下來了。

  尤玉璣微微側耳,去聽窗外的動靜。後知後覺夜已深,賓客早已歸家,這場鬧劇已經熄了。

  尤玉璣長長舒了口氣。

  拜堂時聞到陳安之身上濃重的酒味兒,她便有了不詳的預感。不曾想晚宴上他繼續飲酒,最終醉成那樣。

  他竟厭她至此,在兩人的婚宴上招了妓。

  丫鬟跑去喜宴上探情況,親眼見他如何爛醉,如何當眾與妓子摟摟抱抱,又如何口不擇言——

  「不過是敗國女也想嫁我當世子妃。」

  「來來來,繼續投壺。怎麼,嫌賭注不夠?贏了本世子,當今日的新郎官又何妨!」

  喜宴離婚房有些距離,可仍有隻言片語或哄笑聲陸續傳進尤玉璣耳中。

  初聞時驚愕,半晌心緒歸於平和。此時垂眸端坐,旁人瞧不出她的情緒。

  景娘子繞過落地屏進來,見尤玉璣仍一動不動坐在床邊,她壓下心疼與擔憂,走過去沉靜開口:「很晚了,先歇下吧?明日還要早起。」

  自這場鬧劇起,尤玉璣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不知曉他不願。」

  太久沒開口,她的聲音輕低中噙著絲悶啞。

  尤玉璣慢慢抬起眼,望著景娘子。是問她,也是問自己:「是我做錯了嗎?我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所以是我咎由自取,是這樣嗎?」

  景娘子心裡鋸扯般的疼,她怕尤玉璣鑽了牛角尖,更怕今日之辱讓她一時想不開。名聲與臉面往往牽絆一個人一生。她沉聲道:「您沒錯。賜婚是陛下的口諭,是西太后讓您立刻在幾位世子中選夫婿。他若不願,當時便可直說!他是什麼身份,咱們又是什麼處境?他若不願,有一百個回絕的法子!沒有到了今日再這般作踐人的!」

  瞧著景娘子情緒略有激動,尤玉璣反倒是慢慢彎唇,嫣然楚楚。她點頭:「你說得對,太晚了,明日還要早起敬茶,是該歇了。」

  景娘子張了張嘴,只好把怨忿咽回去,招呼碧玉落地屏後的兩個丫鬟進來伺候尤玉璣換衣梳洗。大的那個喚枕絮,小的那個看上去只十三四歲,喚抱荷。

  尤玉璣神色如常地收拾妥當,歇於喜賬內。

  景娘子帶著枕絮和抱荷退下時,尤玉璣枕著鴛鴦喜枕,目光虛落,輕聲說:「今日之事盡量瞞一瞞母親。」

  景娘子腳步一頓,眸色漸黯,應了聲,闔門退下。

  尤玉璣翻了個身,面朝床裡側。時辰雖晚可她睡意全無。但她若不躺下,下面的人便都不得歇了。

  隨著她翻身的動作,纖細雪頸上的珠墜從紅色的寢衣中滑出。

  她輕輕摩撫著這枚紫色的珍珠,眼角忽地濕了。

  這是父親臨行前送她的。

  今日這般難堪不曾讓她落淚,想起戰亡的父親,眼中酸澀忍不住。

  父親戰亡,母親病危,阿弟年幼。

  怎敢懦弱啜哭。

  纖纖素指壓在自己的眼角,尤玉璣將百轉千回的眼淚忍回去。

  她不敢深想家人,轉而思起如今的處境。

  前些年十二國割據,戰事不斷,百姓苦不堪言。

  陳帝驍勇,漸吞諸國,如今只三國尚未臣服。陳帝決心一統天下,武力降服之後便是懷柔。將歸順的降國皇室好好養在別宮,降國的舊臣,若願效力,亦重用。他有心開創千古盛世,有意拉攏諸降國貴族與重臣。

  姻親是絕佳的紐帶關係。

  他不僅樂見諸降國間嫁娶,更在中秋佳宴上為陳國適齡王親貴族指婚,指的都是各降國貴女。

  那一日成了許多眷侶,大多由東西兩位太后指配。

  唯有尤玉璣是西太后親口詢問芳心何許。尤玉璣惶恐,連稱任由太后做主,西太后笑著點了三位世子,仍讓她自己選。

  旁人羨慕她和西太后有些親戚關係,可以自己選夫婿。可尤玉璣心裡明白是父親的戰死,才換來這份「殊榮」,這份「殊榮」是做給降國臣子看的。

  三位世子中,有兩位世子的父王牽扯到與太子的奪嫡,她便望了陳安之一眼……

  出嫁前,她不是沒有想過王府裡的生活。身為降國人,本就低一等。她不奢求鶼鰈情深恩愛纏綿,只盼著平安和氣。

  原來連這也是奢求。

  忽地想起故土——一望無際的草原,歌聲伴著馬蹄飛揚。夜晚篝火徐徐,圍而起舞,星月相伴,歡笑不息……

  眼淚終究從緊閉的眼瞼溢出一點,又被她很快擦去。

  尤玉璣將紫珍珠小心翼翼放於心口,強迫自己入睡。

  ‧

  翌日清晨,尤玉璣醒得很早。得知陳安之宿醉喊不醒,她親自去尋陳安之。她剛一邁進門檻,便聞到濃重的酒味兒,看見侍女往陳安之口中灌醒酒湯。

  尤玉璣很快退了出去。

  「這可怎麼好?再遲,就要誤了請安的時辰。」枕絮眉心緊皺,小聲詢問。

  「我自己過去。」尤玉璣道。

  「這怎麼行!」枕絮睜大了眼睛。大婚第二日向公婆敬茶怎可新婦一人過去?這像什麼話啊!

  經歷了昨晚的難堪,尤玉璣覺得自己一個人過去敬茶也沒什麼。更何況,不與陳安之同往,她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她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陳安之。

  ‧

  堂廳裡聚滿了人,等著新婦來請安,又何嘗不是等著看笑話。婆子通傳世子妃到了,廳內眾人停下閒談,急迫地望向門口。

  廳門大開,尤玉璣一襲紅衣從遠處緩緩行來。晨曦溫柔的光透過枝椏罅隙,斑駁浮動地落在她身上,散漫的光影讓她的容貌變得不真實起來——雪肌玉骨,眉目如畫,柳腰花態,就連影子也逶迤動人。

  氣氛有一瞬凝滯。

  陳凌煙小聲嘀咕一句:「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透著一股狐媚樣,怪不得哥哥看不上她。」

  晉南王妃瞪了女兒一眼。

  陳凌煙不敢再多說,偏過頭向表姐方清怡使眼色,卻見表姐望著正要邁過門檻的尤玉璣愣神。

  晉南王一早進了宮,這是尤玉璣提前知曉的。她款步邁進廳中,接過婆子遞過來的茶,端正地在晉南王妃面前跪下。

  「母親喝茶。」尤玉璣舉起茶盞。

  她喚這個第一次見的女人母親,心裡想著的是此時不知是甦醒還是昏迷的阿娘,悶痛的擔憂與記掛在心裡慢慢洇延著。

  晉南王妃接過茶,抿了一口放下,又按照規矩遞了封紅。

  「昨天是安之糊塗。他平時不這般,這是飲多了酒,才糊塗至此。既是聖上賜婚,便是一生一世相伴之人,需互相包容與諒解,莫要與他計較。」

  尤玉璣垂眸,只能應一聲是。

  晉南王妃這才讓她起來。

  晉南王妃身邊的老嬤嬤向尤玉璣介紹人。陳安之上頭還有一個庶長兄陳順之,年初剛成家,娶了林氏。林氏笑起來溫溫柔柔的,與尤玉璣說話也算和氣。

  陳安之下面還有個待字閨中的妹妹,陳凌煙。只一個照面,尤玉璣便知這小姑不喜她。

  然後,尤玉璣又見了暫住在王府的晉南王妃胞妹方氏,及她的女兒方清怡。

  尤玉璣任由廳內主主僕僕各色打量的目光,始終款款有禮,未有一絲差錯。

  寒暄客套了一陣,晉南王妃將落在尤玉璣身上的目光收回來,她壓了壓眼角,略顯疲憊地說:「今晨吹了風,得回去再躺一會兒,都回吧。」

  廳內人未動,她先起身扶著老嬤嬤的手從側門往裡去。進了裡間,她的臉色又冷三分,怒道:「去查清楚,昨日究竟何人勾了世子醉酒!」

  ‧

  尤玉璣剛走出院門,便被陳凌煙喊住。

  尤玉璣駐足側身而候,待陳凌煙和方清怡走近。陳凌煙驚奇地盯著尤玉璣的臉,認真道:「司國有兩位美人名動十二國,並稱司京雙絕。一個是司國的闕公主,一個正是二嫂你。今日見了才知傳言不虛!」

  陳凌煙聲音不小,引得陳順之夫婦側首,就連下人也望向這邊。

  「傳言當不得真。凌煙與表妹都生得極美。」尤玉璣柔聲說。

  陳凌煙眨眨眼,道:「二嫂可真謙虛。當初陵陽之戰,姚國主帥可是願意用一城換你的!」

  尤玉璣垂下眼睛,沒有接話。的確有這事,後來父親砍了那主帥的頭顱。

  見尤玉璣不搭理人,陳凌煙又笑嘻嘻地湊過去,問:「二嫂,我聽說你們司國草原兒女做派很是放縱。甚至赤足露腰,男女一起歌舞。是與不是?」

  尤玉璣抬起眼睛,望向她。

  陳凌煙笑得很甜美,她特別認真地說:「二嫂來京中不久,日後可要好好改習慣才好。你若還是身在草原時的做派,往後獨守空房的日子恐怕就要多了。二哥向來不喜舉止輕佻的媚態,他喜歡……」

  陳凌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表姐,驚覺不合適,迅速收回視線,將話說完:「端莊清雅的姑娘。」

  一瞬間,尤玉璣恍然。

  她慢慢揚起唇角,嫣然一笑,嫵麗逼人。她瞥一眼端莊清雅的表姑娘,含笑的目光落回陳凌煙身上,頷首道:「是的。不僅赤足露腰男女共舞,赤身裸體也是有的。他日邀二位同樂。」

  言罷,尤玉璣帶著枕絮轉身。

  陳凌煙望著尤玉璣的背影,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故意胡言搪塞她!她盯著尤玉璣娉婷纖細的背影,頓時氣得鼓起兩腮。她憤憤攥住方清怡的袖子,低聲道:「低賤的降國婢,她不配!」

  方清怡望著尤玉璣走遠的背影,輕輕咬唇,臉色有點不太好。

  雖然陳安之喜歡形態清雅著素衣擅音律的女子,可是面對尤玉璣這樣的絕色,當真會不動心不起意?

  她有了危機感。

  晌午,陳安之終於從宿醉中睜開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3:33 PM

第二章 納妾

  陳安之覺得頭痛欲裂,似有兩個小錘子在他腦子裡拼比誰敲的鼓點快。他皺眉,晃了晃頭。

  「爺,您可終於醒了!」小廝望江愁眉苦臉。

  「昨晚我怎歇在這裡?」陳安之一開口,驚於自己嗓音的沙啞。

  望江在心裡叫苦,原來您還知道昨晚不該宿在這裡。可這話他哪敢說呢?他避開不答,而是說:「爺,王妃吩咐您醒了立刻過去一趟。」

  陳安之撐著床榻起身,望江趕忙去扶。陳安之往外間走,每走一步,腦子裡便浮現些昨夜的雜亂情景。他到了外間,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擦臉帕子。浸了水的棉帕覆在臉上,令他一下子清醒許多。

  陳安之一愣,臉上的濕帕落了地。

  侍女拾了棉帕,也不能再遞過去,轉而擰了新帕子遞過去。侍女舉了半天,見陳安之還在發怔,不由開口:「爺?」

  陳安之將濕帕子接過來,覆在臉上慢慢擦潤。昨夜的荒唐情景亂糟糟地接連憶起。陳安之皺眉:「什麼時辰了?」

  「巳時末了。」望江說。

  陳安之心裡事情多,匆匆洗漱換衣,立刻趕去了晉南王妃那邊。剛進院子,王妃身邊的谷嬤嬤低聲叮囑:「王妃在氣頭上,莫要與她頂撞。」

  陳安之胡亂點頭,繼續往裡走。他邁進門檻,一聲「母親」還沒出口,一盞茶杯碎在他腳邊。

  陳凌煙嚇了一跳,輕啊出聲。

  方清怡溫聲勸:「姨母莫要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陳安之認錯極快,他躬身道:「是兒子糊塗,讓母親心憂了。」

  「心憂?」王妃氣得搖頭,「你竟當成小事!你以為讓她丟了大臉,其實是滿京城的人看你的笑話,看我們晉南王府的笑話!這婚事怎麼來的你不是不清楚!你皇帝爺爺如今最記掛的便是如何穩諸國,你這是給你皇帝爺爺添亂!若你能想明白這點,也不至於胡鬧至此。整日玩樂不思進取!」

  最後一句,咬著牙般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

  陳安之皺眉,明顯不太喜歡母親對他不思進取的評斷。

  王妃豈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氣得偏頭痛的舊疾隱隱發作,她失望搖頭:「為了你的糊塗,你父親一早進宮去。你倒是好,酣睡到這個時辰,今日更是荒唐地讓新婦獨自過來請安敬茶。」

  屋內並非只母子二人,陳安之顯然被訓得臉上掛不住。不過他自知有錯,也不辯駁,只軟著語氣認錯:「兒子真的知錯了。」

  陳凌煙拉拉母親的袖子求情:「哥哥已經知道錯啦,母親就饒他這一回吧。」

  方清怡淑賢地遞上潤喉的茶。

  王妃略消了氣,望著陳安之沉聲道:「安之,如今不太平。切莫壞了你父王的明哲保身。你當知道,身在帝王家,一招錯不僅滿盤輸,更是滿門滅!」

  陳安之鄭重跪下,正色道:「千錯萬錯都是兒子昨日糊塗,一會兒進宮親自向皇帝爺爺負荊請罪。都是醉酒的錯,日後絕不飲那麼多酒。」

  良久,王妃嘆了口氣。

  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

  陳凌煙笑著沖哥哥使眼色,陳安之猶豫了一下,才站起身。

  王妃再度開口:「昨日你召進府中的兩個妓子,打算如何處置?」

  陳安之立刻解釋:「她們是清倌,不是妓。」

  「我是問你打算如何處置!」王妃猛拍了一下扶案,其上的茶器磕碰脆響。

  陳安之斟酌了語句才開口:「妾室自然由主母做主。她若同意,便留下。她若不願,送出府便是。」

  王妃臉上沒什麼表情,陳安之探了一眼收回視線,因不知母親對他的話是否讚同,而惴惴。

  又是很長的一陣沉默。

  谷嬤嬤從外面進來,到了午膳的時辰,詢問要不要擺膳,也詢問世子是否留下一起用。

  王妃命令陳安之:「你去曇香映月用午膳。」

  陳安之忙說:「兒子本就打算如此。」

  ——曇香映月是尤玉璣的院落。

  陳安之遲疑再開口:「那……我先過去了。」

  王妃嘆了口氣。陳安之頓時不敢轉身離開。

  「安郎,我是你的母親,縱然氣你訓你,總是偏疼你的。可假若尤氏是我的女兒,你這所作所為,我非要將你千刀萬剮不可!」因為自己也有女兒,只要一想到倘若這事發生在陳凌煙身上,晉南王妃心裡生出太多不忍,「若非朝廷改了孝制,她還在為父守孝。國破離鄉,父亡母疾,無兄幼弟,你堂堂七尺男兒就是這樣欺負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她是要與你相攜一生的妻!幸虧尤氏心寬些,若她一個想不開白綾一拋、毒酒一杯,你就是殺人犯!」

  陳安之聽得臉紅,眼睛也紅了。他再一次誠懇地說:「兒子知道錯了,日後絕不再飲酒,不再犯這樣的錯。日後會好好待她,好好補償她!」

  頭疼得難捱,王妃不願再開口,疲憊地揮了揮手。陳安之只好抹淚退下。

  方清怡望著陳安之的背影,眼前浮現的仍是他為另一個女人紅了眼睛的模樣。她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黯然地垂下眼睛,慢慢咬了唇。

  ‧

  陳安之到了曇香映月,明顯感覺到院子裡的下人看他的眼神不得勁。他勉強忽略掉,邁進屋。

  尤玉璣一邊攏著雲鬢,一邊迎上來,明顯剛剛在躺著。

  陳安之有些尷尬地開口:「在歇著嗎?擾到你了。」

  「在軟塌上稍倚了會兒。」

  陳安之胡亂點頭,有些不敢面對尤玉璣。他望向尤玉璣說的窗下軟塌,一卷書放在一端,旁邊堆著一條薄毯。陳安之眼前浮現美人斜倚軟塌慵懶讀書的情景。

  「在讀什麼書?」陳安之走過去,拿起那卷書發現是一本醫書。他有些驚訝,脫口而出:「你看得懂這些?」

  他又胡亂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尤玉璣沒有說話,安靜地望著陳安之。

  因為尤玉璣的沉默,陳安之越發尷尬。他握著那卷醫書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指腹反復磨蹭著書角。

  他強作鎮靜地輕咳一聲,聲線的尾音有一絲抖,反倒欲蓋彌彰。

  尤玉璣收回視線。

  她原以為自己沒有做好準備不知如何面對陳安之,原以為自己見了他會氣憤會尷尬會委屈。

  竟不想處處不自在的人是他。而她心裡是如此平靜。

  房間裡還留著新婚的處處紅飾,雕花窗上貼的鴛鴦喜字彷彿變成鬼臉笑話他的窘境。就在陳安之快要待不下去時,尤玉璣開口了。

  「世子用過午膳嗎?」

  陳安之急急回話:「來與你一起吃。」

  一旁的枕絮轉身下去吩咐,另有侍婢捧上淨手的香湯。陳安之很快洗了手,抓了帕子擦手。他轉頭望向尤玉璣,見她剛由侍女挽了袖,露出一小節皓腕,瑩白似雪。陳安之擦手的動作慢下去,盯著尤玉璣放進水中的一雙柔荑。

  瓷盆中的花瓣隨著水波浮動,貼在她皙白膩理的手背,又隨著她浣洗的動作,溫吞滑落,黏在她纖細的指。

  陳安之收回視線,眼前還是那片濕漉漉的鮮豔紅花瓣,揮之不去。

  他聽著下人在外間擺膳的聲響,想著應該主動與她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昨天過分了,可道歉的話卡在喉嚨,怎麼都說不出口。

  見著尤玉璣往外間走,陳安之跟上去,在她身邊低聲說:「要是缺了什麼盡管與我說。東西用得不舒服,也隨時吩咐下面的人置辦。」

  尤玉璣點了點頭。陳安之望她一眼,沒瞧見別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兩人坐下,陳安之掃了一眼桌上膳食,皺眉道:「廚子怎麼拿這些東西糊弄人?不知道世子妃從司地而來,多備些牛羊肉食?」

  尤玉璣抿了一口花茶,纖細的指尖慢慢輕轉茶盞,說:「雖孝制改了,可我父親畢竟亡故不足一年。我應該會繼續吃素一段時日。的確不該讓世子與我同席。」

  陳安之一怔,心中頓時生出懊惱,責怪自己一時忘了她的亡父。可她的話什麼意思?讓他以後不要過來和她一起用膳嗎?

  陳安之低著頭,吃著青菜糙粥,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他自知有錯,拿出低姿態過來,可她為何這般相待?來前路上,他心中不安,想過她會如何哭鬧、指責,卻全然想不到她待他是這樣的態度。

  他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陳安之握著銀箸的手逐漸用力,攥得骨節發白。

  尤玉璣將筍片放進口中,慢慢吃了。司地沒有筍,她來陳國之後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有件事情……」陳安之輕咳了一聲,「昨天我喊回府的兩人我想留下。都知道被我喊進了府,若再將她們趕出府,也太不給她們臉面了……」

  還好意思提臉面?抱荷瞪圓了眼睛,氣得想撓人。

  「好。」尤玉璣幾乎沒有猶豫。

  「什麼?」陳安之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你安排住處,還是我安排?」尤玉璣神色如常地望向他。

  陳安之張了張嘴,一時失聲。

  望江腳步匆匆進來,臉色不大好。他貼在陳安之耳邊嘀咕兩句,陳安之臉色大變,他放下筷子,轉身大步往外走,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尤玉璣又慢悠悠地吃了一片青筍。

  她將午膳用完,吩咐景娘子去安置昨晚那倆妓子,然後回床榻小睡一會兒,醒後懶散倚靠在窗下軟塌,繼續讀上午未讀完的書。傍晚時分,帶著枕絮出了院落,在王府轉轉,認認路。

  ‧

  「夫人!」抱荷氣喘籲籲追來,「世、世子又……又帶回來一個妾!」

  尤玉璣訝然。陳安之中午急匆匆離去,傍晚又帶回來一妾?這就是看不起草原人做派的陳國世子爺?尤玉璣忽覺得好笑。

  她未言,繼續往前走,沿著石階登上假山上的涼亭,吹著秋末涼風,憶著草原上的風。

  尤玉璣沒想到會看見司闕。

  他一身雪衣,抱著一把琴,緩步而行,清雅孤傲一如既往。

  尤玉璣有些懵,明知不會認錯人,又盼著認錯人。她提裙,匆匆踩階而下,三兩碎石沿著石階跌落,滾到司闕腳邊。

  她走到一半停下,輕聲:「殿下……」

  司闕駐足,瞥一眼落在腳邊的石子兒,慢慢抬眼,望向站在半山石階上的尤玉璣。涼風將她的層層紅裙向後吹拂,與繡滿天的紅霞慢慢融成一幅生動的畫卷。

  司闕逆光眯了眯眼,道:「又見面了。」

  其實他想說的,本是另一句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3:49 PM

第三章 不急

  清磁的聲線和他的人一樣,如雪山松、月上仙。

  在司國雙絕的名號名動十二國之前,司國闕公主早已天下知。十三歲時,曾與諸國大儒論道,最終令所有學者鎩羽而歸,從此聲名大振。文采斐然,驚才絕豔。所書詩詞無不被爭相傳誦。與書畫文章相比,又更精音律。相傳,一曲《雲陵賦》可引青鳥悲啼。

  偏偏,闕公主極少露面,十分神秘。

  又傳,闕公主之所以極少露面,是因為身體十分羸弱。還有人傳,闕公主是犯了錯被貶下凡的神女,才會有如此才學,才會如此病弱……

  於天下男郎而言,司國闕公主是只可遠觀的神女。於司國人而言,闕公主是驕傲,是珍寶,更是信仰。

  尤玉璣想不到會在陳京晉南王府遇到闕公主。

  司國歸降後,皇室與其他降國一樣居於別宮。陳帝不言囚禁,皇室人可出入別宮。但是若出別宮,要經過層層記錄、通報,十分麻煩,還會有軍隊跟隨。不僅不方便,陌生國土亦代表了危險。是以,居於各別宮的降國皇室幾乎從不走出別宮,安生度日。

  而現在,闕公主出現在晉南王府,管家和望江為他引路。

  尤玉璣下意識想要行禮,又及時止住,驚覺世事變遷。這裡不是司國,沒有闕公主,也沒有尤家女。

  她不由向後退了一點,足後抵在上一層的石階。

  忽地想起抱荷急匆匆跑來告訴她世子又帶回來一妾。尤玉璣望了一眼管家身邊的望江,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

  望江很是尷尬,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夫人,世子讓人將闕公主引去雲霄閣安頓……」

  尤玉璣艱難地頷首。

  她站在半山的石階上,目送司闕離去的背影。

  顯然世子將闕公主帶回來的事情已在府中傳開,時有奴僕趕來躲在遠處好奇張望。尤玉璣忍不住去想闕公主知道很多人在打量自己嗎?她猜不到闕公主此時的心情,她卻已覺難堪。

  這便是國破?

  昨夜的難堪忽地又爬上心頭。

  闕公主的清傲滲透在他所有的詩詞文章琴曲中,尤玉璣不敢想那樣高傲的公主如今淪落成一個妾室,會是何等滋味。

  因自己經歷過難堪,讓尤玉璣此時對闕公主的困境感同身受,又不僅感同身受,甚至為公主殿下更不平。

  風忽起,秋末的涼風不講道理般吹扯呼嘯。

  站在這異鄉的土地上,一瞬間,尤玉璣也說不清是為闕公主悲,還是為自己悲。

  父親在時,曾嘆亂世合一是大道。尤玉璣亦明白在這歷史的長河中,吞並諸國一統天下的陳帝必將成為千古一帝為後人拜讚。如今的貧亂不過暫時,統一之後的昌榮早晚會來。可身為滄海一粟的個人哀喜呢?

  涼風將她的長裙吹得鼓起又高拋,她抬手壓理,慢慢從蒼涼的悲戚中緩過來。

  不對啊……

  陳帝並非暴君,對降國向來禮待,怎會將堂堂公主貶為奴妾?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尤玉璣不再自己瞎琢磨,快步走下假山回去,讓景娘子去探消息。

  事實上,景娘子在尤玉璣回來前,已經主動出去問情況。尤玉璣又等了一會兒,景娘子便回來了。

  「咱們太子逃了!」景娘子急促地說。她是向來沉穩的性子,此時聲音裡也透著絲慌。

  尤玉璣不由怔住。

  司國歸降已快兩年,居於別宮的皇室向來沒什麼動靜,太子怎麼會突然逃了?再言,陳帝雖禮待,威信卻不能缺。官兵重重把守別宮,出了別宮巡邏、關卡亦森嚴。這怎麼逃?

  「確定逃走了?沒有擒回來?怎麼逃的?什麼時候逃的?」尤玉璣有太多疑惑。

  「問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逃的,更不知道怎麼逃的!現在是人沒了!陛下大怒,將別宮掘地三尺,確定人不在了。之前記錄顯示,太子自入行宮從未出去過!」景娘子大喘了口氣,「陛下雖禮待,可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要樹威信。別宮中所有男子被打入死牢終生不得釋放,所有女子被貶為奴籍典賣。」

  景娘子又頓了頓,才皺眉說:「本來事情到這裡便結了,可世子向陛下要了闕公主……世子和晉南王一同回府,直接被晉南王帶去書房訓話。聽說王爺大怒,似乎連家法都要上了。」

  景娘子已派人去前頭盯著,隨時回來送消息。

  好半晌,尤玉璣緩慢地點了點頭。側坐在軟塌上的她,又側了側細腰,將窗戶推開一些,讓外面的涼風灌進來解一解屋子裡的悶。

  景娘子與枕絮對視一眼,皆有愁容。

  過了一會兒,尤玉璣望著窗外搖曳的枝葉樹影,輕聲說:「準備些家鄉的糕點。」

  ‧

  方清怡坐在陰影裡,垂著頭,已呆坐了許久。自聽說陳安之傍晚帶回來一個女人,她便呆坐在這裡不曾動過。

  她走了一步險棋之後,不得不繼續走險棋,可還是沒能如願。

  ——草原上來的狐媚子如今還好好活著,縱使丟了臉面,仍當著正經世子妃。

  勾欄裡的那兩個低賤貨反倒名正言順成了世子的賤妾。這還不夠,他又領回來一個……

  表哥向來孝順聽話,竟為那個司國公主頂撞了父母。

  那她呢?她算什麼?她與表哥的兩心知算什麼?

  大婚前一日,表哥抱著她落淚,對她抱怨指婚荒唐,逼他迎娶放浪草原女子,不能正大光明迎娶她,又言辭懇切地發誓必不負她只是不敢抗旨不敢忤逆父母……

  這算什麼呢?

  方清怡慢慢抬起頭,眼淚緩緩滑落。

  那些琴瑟和鳴愉情綿長的過往一幕幕無聲浮現。表哥說她穿白衣最好看,她從此不著他色。表哥很喜歡她彈琴,吟詩讚她撫琴的樣子那麼令他痴迷。方清怡知道男人的話不可盡信,卻對他這話信了。因為每每她彈琴時,表哥望過來的目光總是那樣深情,甚至噙著讓她受寵若驚的仰望之姿。

  於是,她請了琴師認真求學,日日撫琴。功夫不負有心人,本就彈的一手好琴的她,琴技越發精湛,無人不讚。

  這些……都算什麼呢?

  久違的怨憤和不甘再次湧上心頭。

  她不能再枯等了,也等不起。她將手輕輕搭在小腹上。她自小沒有父親隨母姓,知其味,不能再讓自己的孩子也如此。

  侍女紅簪快步進來,說:「姑娘,世子爺被抬回去了。挨了十板子。王爺動怒,下面的人沒敢手下留情,傷得不輕,看來是要躺著養幾日才能好了。」

  方清怡想了想,起身道:「給我拿衣裳,我要去凌煙那裡一趟。」

  ‧

  晉南王本是個很和氣的人,這回是真的動了怒。陳安之被抬回去之後,他仍鐵青臉色。

  谷嬤嬤暗示王妃勸勸,王妃自己也氣著呢。這逆子中午信誓旦旦與她說要進宮去向陛下負荊請罪。結果,他的確進了宮,卻又領了個女人回來……

  闖的禍事,一個未平,又來一個。

  「司太子逃了,陛下盛怒。他竟領了司國人回來……」王妃嘆了口氣,「陛下如何說的?」

  晉南王搖搖頭,道:「君心難測啊。」

  他現在想起陳安之走上前對陛下說想要闕公主時,陛下的表情,仍心有餘悸。陛下應允,未言其他。可陛下越是什麼都不說,越是令人不安。

  晉南王嘆了口氣,無奈道:「是太嬌慣這孩子了嗎?也是快及冠的年紀了,怎行事如此不周全?他當真是咱們的親生骨肉?」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懷疑我?」王妃本就心亂,一聽這話更氣了,扶案被她拍地響個不停。

  晉南王坐直上半身,忙說:「我這哪是懷疑你啊!我要是懷疑你,只會說他不像本王的骨肉。咱們,咱們!我是罵他沒腦子啊!」

  夫妻二人對望沉默,繼而同時嘆了口氣。

  晉南王嘴上沒說,心裡倒是有些可惜只這一個嫡子。

  ‧

  剛戌時,尤玉璣帶著景娘子親手做的幾味家鄉糕點往雲霄閣去。雖平日裡景娘子並不怎麼下廚,可她做的糕點是一絕。尤其是司地家鄉糕點,口感更是極好。

  尤玉璣只帶了枕絮一個人。

  「上午還晴空萬里呢,從傍晚開始就隱隱要變天。」枕絮抬起頭望著沒有星月的夜幕,「說不定初雪就在這幾日呢。」

  尤玉璣點點頭,眉心染著幾縷愁緒,心裡更是被種種煩心事壓得沉甸甸的。

  枕絮瞧一眼尤玉璣臉色,知道她為闕公主的處境擔憂,便住了口,不再說話。

  又行了許久,尤玉璣聽見了從遠處的雲霄閣傳來的琴聲。她一邊繼續往雲霄閣走,一邊認真聽著公主的琴聲,直到雲霄閣的正門就在眼前,她駐足,站在夜風裡靜靜聆聽良久。

  空谷鶯深潭漪的琴聲中,尤玉璣雜亂的心緒慢慢理順,歸於禪靜。

  一曲終了,尤玉璣慢慢彎唇,笑了。

  原來竟是她多慮了。她在路上準備安慰公主的話,全都用不上了。

  司闕的琴聲裡沒有難堪,沒有低落,和昔日草原時,尤玉璣偶爾聽到的琴心並無不同。

  她讓枕絮將糕點送進去,自己沒進去見公主,回了曇香映月,抱荷應該已經將牛乳準備好了,她回去就能泡個乳浴,早些歇著了。

  ‧

  司闕坐在琴案後,正在擦拭琴弦。長指壓著雪白的帕子,仔細擦拭每一根琴弦,專注又悠閒。

  停雲提著枕絮送來的食盒進來,規矩將食盒放在一旁,稟話:「殿下,世子妃令人送了幾味司地的糕點過來。世子妃本是帶著侍女親自過來,在外面立了許久,最後只讓丫鬟送東西來。」

  「白日見了一句話也不與我說,這時候倒是來送糕點。」雪帕擦到琴弦盡端,司闕抬指,彈回的琴弦忽起一道嗡音。

  司闕垂眸瞥了一眼。

  不合時宜的音弦不該存在。

  「剪子。」他說。

  停雲趕忙遞來。

  司闕拿起剪子,將那根琴弦剪斷了。

  停雲雖不解,卻已習慣了。她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詢問:「殿下準備什麼時候離開晉南王府?」

  殿下本是男兒郎,從小著女裝,如今成了陳安之的妾……這簡直荒唐……

  司闕望著那根斷弦,涼聲道:「不急。頭一遭給人當妾,可得好好體驗一番。」

  他一直沒有表情的臉,慢悠悠地浮現一絲笑來。

  另一個侍女流風從外面進來:「殿下,沐浴的牛乳已經備好了。」

  司闕抬眼,又是霜寒般沒有情緒的模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4:05 PM

第四章 暴雨

  翌日清晨,尤玉璣剛要去向王妃請安,谷嬤嬤趕來傳話,王妃犯了頭疾,最近的請安盡數免了,還將一些事情交給尤玉璣來掌理。瑣事皆有管事來辦,只有過幾日陳安之的及冠禮需要尤玉璣多上心些。

  谷嬤嬤還帶了一些府上裁冬衣的料子,讓尤玉璣先挑選之後,將餘下的分一分。

  料子質地雖略有不同,卻差別不大,都是不錯的料子。花紋顏色倒是各有不同,讓人眼花繚亂。

  尤玉璣一眼看見那匹雪色的緞料,她親自將那匹料子取出,指腹輕撫其上精致的疊雲繡紋。

  「把這個送去雲霄閣。」尤玉璣頓了頓,改了口,「放在那邊吧,晚些時候我親自送過去。」

  然後她又讓枕絮將餘下的料子分成不偏不倚的三份,給陳安之的兩妾一通房。也不用送去,一會兒她們來請安時順便拿回去便是。

  剛分完,三個女人幾乎同時過來。

  春杏最先來。她原本是陳安之身邊的大丫頭,幾年前成了曉事的通房。她模樣並不出挑,穿著也樸素,言辭舉動更是規規矩矩。

  春杏剛坐下,翠玉和徐瑩瑩一起過來。兩個人跪下行妾禮,尤玉璣接了茶,並不難為人,和氣地讓她們坐。

  然後,尤玉璣就發現了件奇怪的事情。

  春杏穿著牙白的衣衫,可翠玉和林瑩瑩居然也穿著白衣,一個比一個白。這兩個女人畢竟是從勾欄之地過來,尤玉璣先入為主以為會看見兩個濃妝豔抹的麗人。可這兩個女人不僅一身白衣,雲鬢間也只最簡單的束髮木簪。

  尤玉璣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裳。

  明明是她有孝在身,這一屋子的侍妾卻更像在服喪……

  嫁來王府前,她還在為父守喪,如今是依規矩新婦前三日穿紅衣,到了明日,她會換回素衣。

  尤玉璣重新打量這三個女人的臉,繼而發現她們都有一雙狹長的眼。尤玉璣沒忍住,問:「你們可有人會彈琴?」

  「夫人說笑了,我和翠玉不敢說琴技精湛,可畢竟是吃飯的本事,學了十多年呢。」林瑩瑩說。

  春杏小聲說:「只、只會一點皮毛……」

  她膽子小顧慮多,不敢說是世子爺教她的。

  尤玉璣輕輕頷首,終於明白陳安之為什麼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執意將司闕帶回府了……

  尤玉璣打量她們三個時,三個女人也在打量這輩子的主母。

  三個人中數林瑩瑩五官最出挑,她來前本是挺胸抬頭,以為會看見一個因為受辱而臉色蒼白強顏歡笑的主母,卻不想見到這樣一個主母。

  早聽說尤玉璣是個美人,可林瑩瑩並沒怎麼當回事。她從小在女人窩裡長大,胭脂巷裡,花魁三年出一茬,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

  可此時,她望著尤玉璣愣神。

  原以為美人各有各的美處,誰也擔不上一個最字,今日方知司京雙絕真的是從十二國挑出的最美。

  更讓她驚奇的是夫人似乎並沒有受到大婚之日的難堪影響,至於是不是裝出來的,她便不知曉了。

  翠玉開口:「夫人問這個做什麼?世子爺前天晚上還讓我和瑩瑩彈了琴呢。夫人也想聽嗎?」

  前天晚上——尤玉璣和陳安之的洞房之夜。

  春杏和林瑩瑩驚訝地望向翠玉,又偷偷去看尤玉璣的神色。

  尤玉璣溫柔地笑著,道:「你們是世子爺的妾,是他喜歡聽你們彈琴。你們不必為我撫琴。」

  「我們自然會好好伺候世子爺的。如今爺受了責罰,最是需要人伺候的時候,妾一會兒想過去侍奉。」

  「好。」尤玉璣眉眼間仍舊掛著溫柔的淺笑。

  翠玉欲言又止地低下頭。她知道為妾的性命捏住主母手裡,可是主母大婚之夜獨守空房,她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刺著主母的事兒,忍不住來搖尾巴,哪曾想主母始終眉眼含笑,一點不在意的模樣。

  林瑩瑩將翠玉的洩氣看在眼裡,她換了個路子,燦爛笑起來,發揮嘴甜的本事:「瑩瑩真是有福氣,攤上這樣一個好主母。姐姐不僅心善仁和,人也長得好看極了,好看到望著姐姐就能將所有的煩心事兒都忘掉。」

  她輕「啊」一聲,捂住自己的嘴,揪起眉頭來像是犯了難。她小心翼翼地望著尤玉璣,語氣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這樣喊會不會太不知分寸了……可以喚姐姐嗎?」

  「可以呀。」尤玉璣眉眼間的笑意不減。

  林瑩瑩最會察言觀色,知尤玉璣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她瞬間綻出更燦爛的笑容,從坐的繡凳上起身,挨著尤玉璣在軟塌坐下,亮著眼睛望著尤玉璣:「姐姐身上可真香呀,一定是美人才有的體香。」

  尤玉璣被她逗笑了,說:「是香料,你若喜歡這味道一會兒走時拿一盒。」

  林瑩瑩想了想,連連搖頭:「因為姐姐貌美,這香用在姐姐身上是錦上添花。瑩瑩用了同樣的香,那就是東施效顰,也浪費了這香料呀!」

  春杏規規矩矩地坐著,她也想說些好聽的話,可是她嘴笨說不出來。她又安慰自己多說多錯、禍從口出。

  翠玉翻了個白眼。

  又坐了一會兒,三人告退。春杏走在前面,翠玉和林瑩瑩故意落後一些悄悄說話。

  翠玉抱怨:「你拍馬屁的本事可越來越厲害了。」

  林瑩瑩笑嘻嘻地說:「要是哄哄人就能日子好過,我能天天來拍馬屁。你也是,嗆什麼?主母一個不高興,還能有好果子吃?」

  林瑩瑩摸著懷裡新得的料子笑,她喜歡裡面那匹粉色的布料,可惜陳安之喜白衣。她覺得有點可惜,只好偶爾穿一下解饞。

  「我的鐲子不見了。」翠玉忽然說。

  林瑩瑩陪她找了一會兒沒找到,懷疑落在曇香映月,便折回去尋。

  守在尤玉璣門外的丫鬟不知道去了哪裡,並沒有人通傳,兩人正猶豫要不要等一等下人回來通傳了再進去,便聽見屋內的談話。

  「……那兩個妓子,一個尖酸刻薄翹著尾巴愛挖苦,一個裝傻充愣借著嘴甜虛偽樣。」景娘子板著臉。

  翠玉和林瑩瑩尷尬地杵在門外。

  尤玉璣溫柔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都是可憐人罷了,就算有些不好的小毛病不過是在那個環境下的不得已。人無完人,何必苛責。如今她們離了那地方來了府裡,也算好事一樁。」

  「兩位姨娘怎麼回來了?」忙完事情回來的抱荷出聲詢問。

  林瑩瑩和翠玉嚇了一跳,更是尷尬得不行。

  「落、落了帕子。」林瑩瑩胡亂搪塞一句,和翠玉一起腳步匆匆地離開。

  屋內的景娘子快步走到門口推開門,只看見兩位姨娘落荒而逃的背影。

  尤玉璣目光一掃,瞧見方桌上的碧玉鐲,隱約想起來這是翠玉的,她讓枕絮將鐲子送過去。

  尤玉璣起身,款步回寢屋去,慵懶地斜倚在窗下的榻上,拾起一卷醫書來讀。她以前不懂醫,此時讀醫書亦覺十分晦澀。只是母親懸著一口氣,她心中焦灼,病急亂投醫般開始讀醫書,能幫上一丁點的忙也好。

  香爐裡徐徐燃著平心靜氣的熏香。

  許久,尤玉璣輕嘆一聲。

  在故鄉時,大婚第二日新婚夫婦會帶著禮回娘家。然而依陳國的規矩,卻是在第五日才能回。

  她歸心似箭。

  ‧

  下午,陳安之板著臉一瘸一拐地來了曇香映月。

  尤玉璣用過午膳之後又看了會兒醫書才午休,睡得晚。陳安之來時,她還在睡著。枕絮趕忙將她推醒。

  尤玉璣睡眼朦朧地撐著起身,攏了外衫往外間走,剛好迎上要進來的陳安之。

  「世子怎麼過來了?」尤玉璣詢問的聲音裡噙著尚未徹底清醒的迷糊。

  「怎麼?你的屋子我來不得?」

  他一開口,便是語氣不善。

  尤玉璣蹙了蹙眉,在心裡琢磨了一下自己哪裡惹了他。想不到,便不想。不知道怎麼答話,便沉默。

  尤玉璣的沉默反而讓陳安之更不高興。

  「雲霄閣那位身體不好,她不用給你請安示好。」陳安之沉聲道。

  「好。」

  就一個字?陳安之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收回視線。

  兩個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相對而立,好一陣沉默,陳安之咬了咬牙,再度開口:「尤玉璣,你就是這樣做一個妻子的?」

  「我哪裡做得不好,請世子明言。」

  「我來了這樣久,你連扶我坐下都不會?」

  尤玉璣抬起眼睛望向他生氣的臉,柔聲反問:「世子爺現在可以坐嗎?」

  「你!」陳安之咬牙。

  板子接連狠狠打下來,過了一個晚上和大半個白天,他才勉強能下床行走,的確還不能坐。

  他剛能行動,就急急趕過來,擔心她因為他又帶回來一個女人而難過。可她呢?怎還是這樣冷淡的態度?陳安之忽然覺得自己忍著傷痛過來哄她實在不值得。

  「你的夫君受了傷,你就是這樣不聞不問安心睡大覺的?」陳安之越想越氣,就連那幾個小妾都一遍一遍往他那邊跑,可是她大白天酣眠?

  「府上給世子爺召了太醫診治,廚房也備了補湯。」

  「好!很好!」陳安之氣得轉身就走,順手摔了高腳桌上的花盆。他覺得自己根本不該過來。想起妹妹上午對他說的話,他越發怪這樁錯誤的指婚。

  尤玉璣安靜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著碎了一地的花盆。

  許久,她用指腹壓了壓眼角,走回寢屋換了衣裳,帶著給司闕的料子和幾位家鄉糕點往雲霄閣去。

  到時,雲霄閣安安靜靜的,連個奴僕的影子都沒有。尤玉璣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往裡走。

  不由自主,她將腳步放得輕緩。

  房門開著,珠簾半垂。她剛走到門口,琴聲起。

  尤玉璣駐足,不再往前打擾,也不後退。站在珠簾後,安靜地聆聽。沉悶的、憂慮的、焦急的……萬千壓在心頭的煩擾再一次在司闕的琴聲中得到安撫。

  她好像回到了故土,策馬飛奔,碧草也芬芳。

  直到琴聲止,尤玉璣仍舊安靜地立在原地。一聲驚雷炸響,尤玉璣雙肩輕顫,從回憶裡抽神。

  忽地變天,狂風大作,將屋內的窗戶吹開,暴雨灌入。

  公主體弱,經不得這樣的寒氣。

  尤玉璣疾步跑進去關窗,珠簾在她身後晃顫。

  司闕坐在窗下木榻,已有些雨水落在他肩上。尤玉璣膝蓋抵在榻上,抬手關窗,軟袖滑落,雪臂擦過司闕的臉側。

  司闕慢慢抬起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4:26 PM

第五章 長夜

  忽降的暴雨瓢潑一般傾灌。尤玉璣跪在木榻上,欠身抬臂將窗戶重新關好。呼嘯的風雨瞬間被隔在了外面。只這麼片刻的工夫,涼涼的雨水順著她纖細的手臂淌下來,弄濕她的衣袖,甚至連腰間也濕了一片。

  尤玉璣瞧著打濕的衣袖和腰側,蹙蹙眉。她順勢在木榻上歪著身子側坐下來,略挽了袖,拿著帕子輕抹小臂上的雨水。紅色的軟紗積了水,成了暗紅的色調。露出的小臂,堆雪軟玉。

  她臉側的一縷烏髮也淋濕了,軟軟貼在臉側。

  司闕看了一眼,收回視線。

  「你肩上的衣服都被打濕了,換一身吧。」尤玉璣望向司闕的肩。

  司闕回頭瞥了一眼,再無別的動作。

  尤玉璣環顧左右,確定一個下人也沒有。她帶著枕絮過來,只她一個上樓,讓枕絮提著糕點和緞料去尋司闕的侍女,將東西收放。

  尤玉璣在心裡想著改日得多指幾個丫鬟過來做事才好。

  似知尤玉璣所想,司闕忽然開口:「清淨些也不錯。」

  尤玉璣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擔心公主體弱不能受寒,也提醒過了,畢竟兩人不熟,便沒有再囉嗦的道理。尤玉璣轉了話題:「天氣越來越涼,府上陸續開始裁冬衣,帶了些料子過來。」

  「有勞了。」

  尤玉璣抿了下唇,便不知道再說什麼了。大抵因為都是司國人,處境相同,讓她對司闕忍不住格外上心些。可兩人到底不熟,在故土時也只見過幾次罷了。

  若是平日裡,尤玉璣現在就該起身離去。可偏偏窗外暴雨,走不得。

  司闕好似當尤玉璣不存在般,拿了帕子開始擦拭琴弦。他極愛他的琴,每次撫琴之後必要仔細擦拭,專注的模樣帶著絲虔誠。

  尤玉璣不由望過來,打量起司闕。

  離得他近了,尤玉璣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尤玉璣知道自己的五官偏媚,所以幾乎從不敢濃妝豔抹,妝容盡量淺淡,免得太過豔麗。而公主似乎完全不施粉黛。尤玉璣悄悄湊過去一點,細瞧。驚奇地發現公主真的是連淡妝也未上,雪膚如璞玉。口脂也不曾用過,雲鬢編髮亦簡單,半攏半散,青絲鋪貼雪衣。尤玉璣的目光落在司闕的眼睛上,他垂著眼,眼睫很長。

  司闕忽然轉眸望過來。

  眼眸狹長,輕挑的眼尾下洇著一抹天生的紅,眸子清澈又安靜。

  四目相對,尤玉璣愣了一下,頓覺失禮,將目光移開。她用眼角的餘光看見司闕又開始擦拭琴弦,她才悄悄鬆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這憑空出現的緊張與尷尬因何而生。

  暴雨還在繼續,不停地敲打著窗戶。尤玉璣聽著雜亂的雨聲,思緒飄得遠了些,不由想起太子逃走的事情。公主可知道這件事?知道了又做何想?尤玉璣以前聽說同胞所生,情義極深,甚至心有靈犀,福禍相伴。

  太子與公主,乃雙生。

  尤玉璣聽人說過,當年的國師很是厲害,能夠未卜先知、祈風換雨,深得陛下敬重,是宮中座上賓,被司國人人推崇。國師向來料事如神,只失算過一次。

  太子與公主還未出生前,國師卜言此胎為雙生子,可誰料生下來卻是一龍一鳳。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多少人在意這樣的小事。

  寒氣從窗縫滲進來,寒冷讓尤玉璣很快收回神。

  她都覺得冷了?公主應該更會覺得冷吧?

  尤玉璣朝門口望去,仍不見枕絮的身影。也不知是還沒尋到侍女還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尤玉璣猶豫了一會兒,起身朝不遠處的火盆走去。裡面裝著乾淨的新炭,是剛送來的,尚未用過。尤玉璣取了一旁的火折子,將火生起來,絲絲縷縷的熱氣慢慢升起。暖氣撲來,將身上的寒氣一點點驅離。

  免得熱氣溜出去,尤玉璣起身將房門關上。

  折回來時,尤玉璣瞧見房門旁的圓桌上擺著茶器。她走過去掌心貼了貼壺身,發覺茶水還是熱的,心裡想著喝點熱茶會更暖些。茶壺周圍四個茶杯,三個倒扣著。尤玉璣先在正放的茶杯裡倒了茶,打算給司闕。然後再拿了個倒扣的茶杯倒了半杯熱茶,暖意隔著杯身傳到手心,她捧著茶杯剛喝了一口,窗下擦拭琴弦的司闕忽然抬頭,急道:「別喝。」

  遲了。

  尤玉璣的身子軟綿綿地躺下,已沒了知覺。

  隔著徐徐燃著的炭火,司闕面無表情地望著倒地的女人。明明知道尤玉璣已經沒了知覺,根本聽不見,他仍涼著聲音開口:「你爹娘沒教過你不能吃別人的東西?」

  當然沒有回答。

  時間緩緩地流,尤玉璣的生機正在緩緩流逝。

  司闕安靜地望著尤玉璣,紋絲未動。

  炭火盆裡忽地一聲極小的噼啪碎響,司闕挪了挪眸光,瞥向靜燃的火焰。他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取了一枚銅板。

  正生反死。

  銅板高拋,司闕慢慢揚起一側唇角勾勒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來。

  銅板落地,晃響不休。

  銅板徹底安靜下來時,司闕才悠閒地瞥了一眼。

  他終於從木榻上起身,緩步朝尤玉璣走過去。他在尤玉璣面前蹲下來,雪裳拂地。他抱起尤玉璣,將她放在木榻上。

  窗外的暴雨仍在叫囂。一道閃電在窗外照下,映出尤玉璣毫無血色的臉,還有已經逐漸變黑的唇。

  司闕立在木榻旁,伸手去解尤玉璣的腰帶。長指剛碰到尤玉璣細腰上纖細的細帶,司闕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解。

  纖細的帶子繞在他的指上,被慢慢拽開。司闕在木榻旁坐下,將尤玉璣扶起,把她的外衫褪去。

  司闕怔了一下。

  女扮男裝會裹束胸,她裹什麼?

  司闕皺皺眉,將尤玉璣一層層的裹胸綢布解開。紅色的綢布堆在他雪色的衣擺上,另一端落了地。

  當將她的裹胸盡數解開,司闕才隱約明白她為何要束胸。

  司闕沉默了一瞬,才握著尤玉璣的雙肩,讓她伏在他懷裡。軟意撞滿懷。

  司闕垂眸,一邊解著尤玉璣心衣後背的繫帶,一邊說:「我這是在救你的命,你可千萬別訛上我搞以身相許的把戲。聽見了沒有?」

  尤玉璣自然不能回答他。

  司闕將一根根黑色的細針刺進尤玉璣蝴蝶骨下的穴位,細針漸深,針上的黑色逐漸淡去。

  炭火盆裡的火焰燒得越來越旺了。

  琴尾旁,銀針散堆。

  司闕將尤玉璣後腰的細帶重新繫上,然後彎腰拾起她的束胸布,回憶著原先的模樣,再為她一層層纏繞回去。蝴蝶結繫在腰側,又輕輕掖在裡側。

  司闕剛為尤玉璣穿好外衣,便聽見了腳步聲。他將尤玉璣放下,拿了薄毯蓋在她身上。

  他在尤玉璣身邊坐下,理了理裙上的褶皺,才開口:「進來。」

  房門打開,枕絮和流風站在門口。

  原來是枕絮將東西交給流風後,聽見了琴聲,便不敢上去打擾,正好流風要將緞料收起來,枕絮便陪她一同去了,再折回來時遇到了暴雨,身上幾乎被澆透,流風拿了自己的衣裳給枕絮換上,耽擱至此。

  枕絮伸長了脖子往裡望,見尤玉璣躺在木榻上,急問:「夫人怎麼了?」

  司闕順著枕絮的目光回首,望向身側的尤玉璣,淡淡道:「聽琴聽得哭了起來,哭累了便睡了。」

  想起夫人自嫁過來受到的委屈,枕絮不由心疼。她放輕腳步走過去,輕喚幾聲:「夫人?夫人?醒一醒啊夫人……」

  尤玉璣安靜地睡著,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讓她在這裡睡吧,反正這麼大的雨也回不去。」司闕神色如常,將琴尾處堆的銀針一根根拾起。

  「那……那麻煩公主殿下了。只是不知有沒有空閒的被子?」

  司闕看了流風一眼,流風立刻帶枕絮去取。兩個人很快回來,枕絮揪著眉心小心翼翼將棉被蓋在尤玉璣的身上。

  流風將枕絮帶到樓下暫且安頓一晚。

  屋內的燈忽然熄了一盞。司闕起身,走到門口的圓桌旁,端起尤玉璣為他倒的那盞茶,慢悠悠地喝了。

  過了這麼久,茶已涼透。

  流風安頓完枕絮回來,立在門外低聲:「殿下?夫人要挪別的房間嗎?」

  這裡雖然是司闕寢屋的外間,可平時夜裡也是不准有人過來的。

  司闕沒有立刻回話,他望著木榻上沉睡的尤玉璣,將茶杯裡剩的一丁點涼茶飲盡,才道:「不用。」

  流風愣了一下,不敢多說,屈了屈膝,悄聲退下去。

  司闕走到木榻旁,彎下腰來,將尤玉璣貼在臉頰的那縷髮輕輕拂開。他將掌心貼在尤玉璣的額頭試了溫,她果真開始燒了。

  司闕掀開尤玉璣身上的被子,在狹窄的木榻外側躺下,手臂壓過尤玉璣纖細的腰側,覆在她的前腹。溫熱的力量從他的掌心緩緩渡進尤玉璣的身體裡,她的身子逐漸熱起來,滾燙的額上溫度卻在慢慢降下來。

  長夜慢慢,燈火一盞盞熄了,唯炭火盆裡的炭火還在溫柔燒著。

  夜已深,窗外的暴雨也早已停止。蟲兒悄悄鑽出巢穴,開始低鳴。

  良久,司闕收了手。

  蒼白的指腹抹去唇角的一絲血痕,司闕慢悠悠地低語:「如此衣不解帶地救你照顧你,你可得雙倍還回來。」

  他慢慢扯起唇角笑了,再道一聲好眠。

  ‧

  尤玉璣醒來的時候,覺得哪裡都疼。她撐著坐起身,窗外耀目的陽光照過來,晃得她下意識合上雙眸。下一刻,她驚覺不在自己的房間,頓時清醒了。

  她愕然環顧左右,想起這裡是公主殿下的住處,又輕輕鬆了口氣。

  她努力回憶,想起昨天晚上她來送東西,本也是想和公主殿下能多說幾句話慢慢熟識起來,畢竟日後都要留在這裡。只是公主實在少言,兩個人並沒有說上幾句話,她聽了公主的琴,想離去時降了暴雨,她與公主都淋濕了。她生了炭火,又倒了茶……

  然後……

  尤玉璣擰眉。接下來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

  尤玉璣起身欲尋枕絮,她望了望門口,又望了望裡屋的方向。猶豫片刻,尤玉璣走到裡屋門口,想瞧瞧公主在不在。

  裡間的房門關著,從上方的雕花紋縫隙間,她看見公主殿下躺在床榻上正睡著,被子大半滑落在地。

  稍作猶豫,尤玉璣輕輕推開房門,提裙踮腳悄聲走向床榻,動作輕柔地捧起落地的被子重新為公主蓋好。

  床榻間,藥味很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6:21 PM

第六章 低語

  生怕將公主吵醒,尤玉璣離開的時候腳步格外輕巧。

  司闕睜開眼,望著她踮著腳尖離開的背影,目光在她不盈一握的細腰上多停留了一瞬。

  尤玉璣下了樓,枕絮趕忙迎上去。

  「夫人您醒啦,都已到巳時了。」

  尤玉璣沒想到自己睡到這麼晚。她忙說:「昨天晚上你也不喊醒我。」

  「奴婢喊了,您睡得正香。那時候外面雨還大著,索性讓夫人繼續睡了。」枕絮想起昨天晚上公主說夫人哭累了才睡著……心裡酸酸的。

  尤玉璣沒再多說,吩咐一旁的流風等公主醒了,去請個大夫過來。然後她便帶著枕絮急匆匆回了曇香映月。

  春杏、林瑩瑩和翠玉用了早膳後過來請安,知尤玉璣不在,坐在偏屋一邊閒聊一邊等她回來。

  「這司國雙絕,尤是見了,司倒藏著。也不知道那位到底長得什麼模樣。竟沒想到夫人會直接在那邊留宿,我還以為能看見兩位大美人爭風吃醋的戲碼呢。」翠玉有點失望。

  翠玉看望春杏,希望這個悶葫蘆能多說兩句話。

  春杏笑笑,說:「夫人寬厚,主母哪有和妾室爭風吃醋的。」

  三個人都是妾的身份,她是這樣想的,可另外兩個人未必愛聽。翠玉轉過頭去吃南瓜子兒,不想理她了。

  林瑩瑩眼眸轉了轉,朝抱荷招手,笑嘻嘻地詢問:「你見過闕公主吧?」

  「見過呀。」

  「那你說司國雙絕,到底誰更美?」

  抱荷還沒說話呢,翠玉「嘖」了一聲,道:「你問她,她當然說她主子更貌美。」

  抱荷不服氣地皺皺眉,急說:「這是事實!」

  三個人都好奇地望向她,抱荷撓了撓頭,小聲說:「反正就是夫人更好看!」

  抱荷可不敢說公主的不好,可她總覺得公主美則美矣,卻是一種很奇怪的貌美。見了公主,只想退到十丈遠,才敢仰望公主之美。看了一眼,還得急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其實原來在司國,小丫鬟們私下裡討論過這個問題,人人都覺得尤玉璣更美。只身段這一點,尤玉璣就能甩闕公主十條街!沒有尤玉璣那般婀娜有致的身段便罷了,公主還那樣高,比許多男子都要高……

  抱荷正胡思亂想著,尤玉璣回來了,她趕忙跑去服侍。尤玉璣梳洗換衣後,才見三個妾室。已過了新婚前三日,她褪下紅裳,換了素些的衣裳——藏青的對襟衫和杏色的褶襉裙,行動間足邊綻出一層層的花浪。

  三個妾明顯感覺到夫人心情很好,她們忍不住在心裡猜夫人和雲霄閣那位看來是相談甚歡……

  其實,是因為尤玉璣一日一日熬,明日就是第五日,她可以歸家的第五日。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家見到阿娘和弟弟,她的唇角總是忍不住勾著笑。

  有人歡喜有人愁。

  方清怡坐在窗下,望著窗外樹枝上的一對麻雀走神。剛剛陳凌煙派侍女過來傳話邀她去做女紅,被她拒絕了。

  做女紅只是托詞,其實是陳安之要見她。

  ——為了避諱,這兩年方清怡每次與陳安之相見都在陳凌煙那裡。

  丫鬟紅簪焦心尋問:「姑娘,您怎麼不過去呢?拖不得啊……」

  「過去做什麼?商議如何說服王妃,又如何讓尤玉璣點頭,才准我入門當妾?」方清怡淒然而笑,「我方清怡,難道要去做低賤的妾?」

  紅簪欲言又止。她知道姑娘是個心氣高的,可如今世子爺已經娶了妻,還能如何呢?

  「寧肯做繼室,也不為妾。」方清怡慢慢笑了。

  晚些時候,另一個丫鬟腳步匆匆地打簾進屋,稟話:「姑娘,王妃讓您過去一趟。」

  方清怡微微詫異,王妃犯了頭疾,這個時候召喚,想來不是小事。方清怡不敢怠慢,趕忙過去。她過去時,發現陳安之也在。

  「表妹。」陳安之深深望過來一眼,關切不敢外露,只藏在這一眼中,他相信她的表妹會懂。

  方清怡大大方方地回了一禮,不再多看他一眼。

  方清怡不想做一個溫順的妾,她要努力勾一個男人的心。

  不多時,晉南王妃從裡間出來,尤玉璣竟然跟在王妃身邊。

  方清怡愣了一下。

  尤玉璣扶著王妃在軟塌上坐下,剛要起身,王妃拉住她的手腕,讓她在身邊坐。

  王妃盯著方清怡:「是你讓你的兩個兄弟故意勾著安之喝酒。不對,是故意灌酒。」

  方清怡咬唇,一時沒敢答話,她必須謹慎回答,不能有差錯。

  「母親!那日……」陳安之往前大步邁了一步。

  王妃直接打斷他的話,怒道:「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了!」

  陳安之望向尤玉璣,皺了皺眉。

  王妃仍盯著方清怡,繼續追問:「我問你,你讓你的兩個兄弟給世子灌的酒裡可加了東西?」

  方清怡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她咬咬唇,直接跪下來:「清怡不知道姨母從哪裡聽來了些閒言碎語。既然姨母興師問罪,清怡也不想再遮掩。是,表哥儀表堂堂滿腹詩書,清怡心悅良久……」

  陳安之望過來。

  表妹當眾承認了。一時間,他心裡頗為復雜。因為表妹的不畏流言而感動,也為自己讓她受了委屈而自責。

  「只是清怡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姨母認為是我讓我的兄弟故意灌醉表哥,這是冤枉。他們心情如何,是不是要喝酒,不是清怡所能控制的。我也沒有這樣做的道理。我既心悅表哥,又怎會捨得他醉酒出醜。」方清怡抬頭,眼眶裡含著淚,卻倔強的不肯落淚,「姨母,表哥奉旨娶妻,我亦不是自甘下賤去作妾的人。表哥大婚之時便是我們情斷之日!」

  方清怡閉上眼睛,眼中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淒然落下。

  「表妹……」陳安之再也不能沉默。

  「母親,是我心情不好喝多了。這怎麼能冤枉是表妹故意指使旁人灌我酒?我有自己的決斷,又不是輕易聽從別人哄騙的三歲孩童!」

  尤玉璣也只比陳安之他們早過來一會兒,事先並不知曉王妃要說什麼。她安靜旁觀自己的夫君和別的女子情意綿長,自己像個壞人姻緣的惡人。

  王妃是在幫她找臉面、幫她出氣,幫她解開大婚那日的心結。可是她坐在這裡,心裡很平靜。她試著去探知自己的心情,企圖尋找些憤怒或委屈的情緒,結果只是徒勞。

  她與陳安之大婚的那天晚上,婚前所有對這樁婚姻的期待幾乎消失殆盡。只是那時候她還想見一見這個男人醒酒後的模樣。

  後來她見到了,最後那一丁點的期待也沒了。

  她沒有心結。

  世間事,理順或拋卻,何必將打了結的東西放在心上惹人煩。

  「你不會不容她吧?」陳安之望過來。

  尤玉璣對上他的目光,慢慢彎唇,說:「是你安排住處,還是我安排?」

  陳安之怔怔望著尤玉璣眉眼間的笑,一陣恍惚。這句話,她前日也曾對他說過。

  她嫁過來第一日,他縱酒招妓,洞房花燭夜,留她獨守。

  第二日,他白日將兩個妓子抬了妾,傍晚又將司闕帶回府。

  今天是第四日,他問她你不會不容我的表妹吧?

  王妃頭疼難忍。今日之事,陳安之與方清怡或一刀兩道,她將方清怡送出去。或將方清怡抬了妾,認真向主母行妾禮日後也好受主母管制。也算,給尤玉璣一個交代。可她萬萬沒想到陳安之竟然這般……

  「世子別難為世子妃了。」方清怡站起來,「再言,你將我當成什麼人了?私相授受是我糊塗。可我早就跟你說過許多次,我斷然不會給人當妾!」

  她淚眼婆娑地望向王妃:「姨母,清怡沒有臉再在王府住下去。這就回去收拾東西,立刻搬走!」

  說完,她急急屈膝行了一禮,哭著跑出去。

  「表妹!」陳安之一瘸一拐追出去。

  王妃站起身喊了兩聲,也沒將陳安之喊回來,不由一陣眩暈。尤玉璣趕忙扶了扶,王妃皺眉望過來,望見尤玉璣平和的眼眸,不由一愣——她竟不生氣的?

  方清怡跑回房令人關了門,不管陳安之怎麼叫也不開門。

  她必須搬走。

  「東西確定都處理了?」她低聲問。

  紅簪點頭。

  方清怡讓兩個兄弟在大婚之日給陳安之灌酒,那酒中的確加了東西,連她的兩個兄弟也不知情。那是能讓人易怒失態的藥。

  聖上賜婚,聖意不可違。

  可若尤玉璣死了,她不就可以嫁給世子了?就算是繼室,也是正妻,是堂堂正正世子妃。

  尤玉璣國破離鄉,父親死了,母親吊著一口氣。洞房花燭夜受辱,理當一個想不開跳井上吊才對。

  沒想到這草原來的放蕩女子完全不在意臉面。

  方清怡擦去臉上的淚,冷笑:「好,你不肯自己去死?那我只好幫你去死。」

  ‧

  尤玉璣回到曇香映月,便早早開始收拾明日回娘家的東西,還想著明早路上要去哪幾家店買東西。只是不知道阿娘還能不能吃進去……

  傍晚時,流風來傳話——司闕新作了曲子邀尤玉璣去品鑑。

  尤玉璣很是意外。

  尤玉璣到了雲霄閣,司闕已坐在琴後。當她走進去,司闕開始彈琴。尤玉璣聽了聽,的確是新曲子。她找了角落坐下,安靜地聽琴。

  一曲終了,司闕長指壓在琴弦上,頓了頓,他抬指,直接彈了另一支曲子。

  第一道琴音從他指尖流出,尤玉璣驚訝地微睜圓了眼。

  是《雲陵賦》。

  那支聞名天下可引青鳥悲啼的《雲陵賦》。

  尤玉璣不知道司闕是怎麼作出這樣一支蒼涼悲傷的曲子,她在這支琴曲中好像回到父親棺木被送回來的那日。

  甲胄寸寸皸裂,心房濕軟酸痛。

  曲未盡,淚滿襟。

  司闕走過去,遞她拭淚的軟帕。

  尤玉璣擦了淚,身子軟綿無力地朝一側倒下。司闕探手扶了扶,順勢將她抱起來,放在木榻上,解她衣。

  今日裹胸的布換成了雪色。

  司闕如昨日為她解開,轉身去拿抽屜裡的銀針。尤玉璣身子軟綿綿地朝榻下栽去,司闕回手去扶,柔軟撞在他的手背上。

  司闕動作頓住,一動不動僵坐了半刻鐘,才握著尤玉璣的肩膀,將她摁趴在木榻上。他俯身,在尤玉璣耳邊低語:「狐狸精。」

  還好,解毒只需三日。

  再忍一忍。

  司闕慢悠悠地拍了拍尤玉璣的臉,發號施令:「後天起,離我遠遠的。聽見沒,狐狸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5 06:31 PM

第七章 歸家

  司闕慢慢直起身,鬆開壓著尤玉璣的手,如昨夜那般拿了黑色的銀針一根根刺進她後背的穴位中。銀針顏色褪去,再取出。這一次,他將尤玉璣的衣服重新穿好後,讓她伏在懷裡靠著。

  他取了一把小刀,在掌中輕輕一劃,鮮血一滴滴落進一盞通體雪白的小小瓷盞裡。

  她誤食的毒,卻是他治病的藥。

  她解毒最好的藥,是他。

  司闕捏著尤玉璣的鼻子,將小半盞他的血灌進她的口中。鮮血從尤玉璣的唇邊流出來一點,緩緩滑過她的臉頰。

  「知不知道我的血多珍貴,一滴都不准浪費。」司闕慢悠悠地用指腹將那點血沾了,再反反復復用力蹭在她嬌嫩的唇上。

  他割破的手放在膝上,傷口還在流血,漸染他的雪衣。他自小便如此,傷口痊癒得比常人慢許多。

  他本不必用自己的血餵她,大可繼續用昨日的法子。

  可他更不想在這狹窄的木榻上擁她而眠。

  很煩。

  司闕將尤玉璣放下,拿了濕帕子仔細將唇邊的血跡擦乾淨。他一邊裹纏傷手,一邊往裡間去。

  ‧

  翌日,尤玉璣睜開眼睛,再次發現昨晚沒有睡在自己的房中。她撐著坐起身,轉首望向裡間的方向。她努力回憶昨天晚上的事情,眉心輕蹙,眸中染上幾縷困惑。

  她並非愛哭的人,怎麼會接連兩日在別人住處哭得睡著?

  尤玉璣隱隱覺得不對勁。她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倒也完好。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疑惑的種子已悄悄在她心裡埋下。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尤玉璣的思緒,她起身,詫異地循聲朝裡間走去。裡間的門竟是半開著的,她看見司闕坐在床邊,一陣陣咳嗽。

  「你怎麼了?」尤玉璣猶豫了一下,將門輕輕推開,快步朝裡走去。

  屋內藥味很濃,比昨日還要濃。

  尤玉璣疾步走過去,在司闕面前蹲下來,仰起臉望向她,蹙眉詢問:「是覺得不舒服嗎?昨天早上便覺得你臉色不太好。讓流風去請大夫,可請了?」

  司闕意味不明地望過來。

  這個眼神,尤玉璣沒有看懂。

  不過尤玉璣看出來司闕的臉色很差,比昨日還差。

  「是不是前晚的暴雨發燒了?」尤玉璣抬手,溫軟的手心貼在司闕的額頭,「好像是有一點,一會兒還是得請個大夫過來。」

  司闕剛想開口說不用,喉間又是一陣酥癢,他側過臉,抑制不住地一陣咳嗦。點點血跡落在雪白的帕子上。

  尤玉璣站起來,手足無措地望著這一幕。

  「去叫流風。」

  「好。」尤玉璣急忙往外小跑。她剛跑到外面,正好遇見上樓的流風。

  「殿下喚你。她臉色很差,剛剛還咳了血。」尤玉璣急聲解釋。

  流風一愣,快步走到牆角的櫃子前,在抽屜裡取出一瓶藥,連忙走到裡間交給司闕。尤玉璣站在門口,焦慮地望著司闕,不由想起傳聞來。看來傳聞不假,公主不僅僅是體弱。

  不多時,司闕不再咳。流風快步走出去,她要下樓去煎藥。

  尤玉璣走到床邊,柔聲關切:「要不要躺一會兒?」

  司闕垂著眼,尤玉璣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想了想,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流風剛剛提上來的溫水,遞給司闕。

  「喝一些?」

  司闕接了。

  尤玉璣這才注意到司闕的左手纏著紗布。她記得昨天晚上聽公主撫琴的時候,公主的手還好好的呀。

  「你的手怎麼了?」

  司闕喝了一小口溫水,才開口:「換弦的時候割傷的。」

  今天是尤玉璣心心念念歸家的日子,她不能再在這裡耽擱,柔聲說:「我得走了,你若還是不舒服記得叫個大夫。這兩天晚上都稀裡糊塗睡在你這裡,實在是打擾了你。」

  尤玉璣蹙眉,帶著點歉意:「我也不知道怎會睡著……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叨擾連累你病了……」

  司闕瞥了她一眼,說:「我夜裡睡不好。博山爐裡的熏香一直有助眠的東西。」

  尤玉璣恍然。她溫柔地笑笑,彎下腰來,將手搭在司闕的肩上,近距離地含笑望著他,說:「他鄉重逢是一種緣,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說。」

  司闕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尤玉璣搭在他肩上的手,垂眸溫聲:「好。」

  「那你好好歇著。」尤玉璣溫柔笑笑,收了手直起腰轉身往外走。

  司闕望著尤玉璣離開的背影,慢悠悠地喝著溫水。尤玉璣走到門口,轉過身沖他笑了下,再幫他把房門關上。

  尤玉璣腳步匆匆回了曇香映月,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換衣,然後登上歸家的馬車。然而馬車停在府門前許久,不能出發。

  因為陳安之還沒醒。

  尤玉璣派丫鬟過去問情況,傳回來的消息是昨天晚上陳安之嚷著身上的傷折磨人,很晚才歇下。早晨小廝喊了他兩次,他都沒有起身的打算。

  尤玉璣坐在馬車裡,膝上抱著一個盒子。這是她讓枕絮一早去買的酒釀蘇子糕,隔著木盒,她仍能感受到溫度。

  這是阿娘極喜歡的一種糕點。

  尤玉璣抱著木盒的手微微用力。

  又等了一刻鐘,還是不見陳安之的身影。尤玉璣輕輕舒了口氣,道:「不等了,出發。」

  一旁的景娘子皺眉:「這怎麼行?歸寧哪能自己回去,這是讓人看笑話啊!」

  「洞房是我一個人,敬茶是我一個人。」尤玉璣淺淺地笑著,「一個人歸家又何妨。」

  笑話?她被旁人看的笑話還不夠嗎?不差這一回了。也無所謂了,什麼笑話什麼臉面,都比不得飛奔歸家,擁抱阿娘。

  景娘子張了張嘴,最後將臉扭到一旁,悄悄擦一擦眼角。

  因為頭疾,王妃最近對府中各種事情實在有心無力。當她從谷嬤嬤那裡知曉尤玉璣獨自歸寧時,尤玉璣的馬車已經離開許久。王妃怒不可遏,忍著頭疾,直接去了陳安之房中,將趴在床上的陳安之拽下來。

  「母親!母親您怎麼來了!」陳安之一下子從睏倦中清醒過來。

  「若你還認我這個母親,現在立刻出發去尤家!」

  「她又與你說什麼……」陳安之瞧見母親臉色極差,識相地住了口。他趕忙令侍女打水,手腳麻利地梳洗換衣,登上另一輛馬車往尤家去。

  ‧

  離家越來越近,尤玉璣挑開垂簾,望著窗外熟悉的街景。

  許多人認出來這是晉南王府的馬車,湊熱鬧地望過來。尤玉璣不得不將垂簾放下,不能往外望了。

  尤家和晉南王府有些遠,已經過了午膳的時辰才到。

  眼看著離家近了,尤玉璣聽見熟悉的聲音。管不得旁人打量,她再次挑開垂簾望過去,一眼看見阿弟。

  「嘉木!」

  尤嘉木轉頭望過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瞬間燦爛笑起來。他今年十一歲,生得比同齡人高大,強壯得像隻力大又勇的小牛崽。他一早騎著馬在前街溜達來溜達去,等著阿姊歸家。

  他立刻打馬過來,將懷裡的荷葉包從車窗遞給尤玉璣。

  尤玉璣詫異地打開,發現荷葉裡抱著烤紅薯。她頓時哭笑不得,望向弟弟:「這樣藏在衣服裡燙不燙的?」

  尤嘉木搖頭,用手揉了揉胸口。

  「快吃,趁熱吃!」

  尤玉璣輕輕頷首,捏了一小口焦黃的薯肉放進口中,又暖又甜。

  不過是離家四日,再次回來,她站在庭院裡,細碎的過往瓢至,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其實他們一家人搬來這裡還不到兩年,時光並不長。可是因為家人在這裡,所以這裡就是寄托了濃濃情感的家。

  母親身邊的柳嬤嬤瞧見尤玉璣一個人回來,不由眸色一黯,她又很快笑起來,說:「姑娘回家了,夫人早上還念著你呢!」

  尤玉璣一邊快步往裡走一邊詢問:「阿娘可醒著?」

  「早晨醒了一會兒,眼下又睡了……」

  尤玉璣縱使心裡有準備,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酸。她快步進了屋,在床榻邊坐下,凝望著阿娘。阿娘消瘦的臉龐上毫無血色。

  尤玉璣俯下身來,用臉頰蹭了蹭阿娘的手背,柔聲說:「阿娘,女兒回來了。」

  感覺到阿娘的手指動了動,尤玉璣急忙抬眼望過去,見阿娘睜開眼溫柔望著她。

  「阿娘醒了!」尤玉璣立刻揚起唇角開心笑起來,淚珠兒卻接連掉下來。

  阿娘費力地點點頭,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

  哪怕阿娘只是醒了一小會兒,尤玉璣也滿足了。她脫了外衣褪了鞋襪,在床外側躺下,抱著阿娘的手,安靜偎在阿娘身邊,一整個下午。

  尤嘉木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悄聲退出去,讓所有人都不要打擾。他找到抱荷,問:「王府裡的人是不是欺負姐姐?」

  抱荷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尤嘉木又打斷她的話。

  「算了,你不用說了。」

  他都知道了,整個京城沒人不知道。

  半下午,陳安之終於趕來。得知尤玉璣守在岳母身邊睡著了,知道岳母的身體情況,他倒也理解。尤嘉木是尤家唯一的男郎,只能是他招待陳安之。

  尤嘉木帶陳安之在後院的湖邊釣魚。

  陳安之不喜歡釣魚,只能硬著頭皮打發時間。

  尤嘉木也不喜歡釣魚。

  父親在時,曾樂呵呵地逼他陪著釣魚。父親說:「你啊,毛毛躁躁急脾氣,就該來陪爹釣魚養養耐心。哈哈哈……」

  父親的笑聲彷彿還在耳邊,尤嘉木逐漸用力握緊手中的魚竿。

  是的,他要更耐心一些。他不僅要殺了陳安之,還要全身而退帶著姐姐回草原去。短短四五日,仇恨的種子在他心裡栽種,瘋狂生長。

  莫欺尤家男兒年少。

  「我們要一直在這裡釣魚?」陳安之問,他有點不耐煩了。

  尤嘉木抬頭,扯起唇角,露出少年純稚的笑容:「姐夫,先生給我留了功課,我有些地方不懂。姐夫人中龍鳳,可否幫我解惑?」

  「那是自然。」

  「姐夫真好。」尤嘉木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

  傍晚時分,司闕讓流風去請尤玉璣。

  「殿下,夫人不在府中。今日歸寧,要和世子爺一起回尤家。尤家有些遠,就算回來也要夜裡了。」流風想了想,「夫人很可能和世子在尤家宿一晚,明日再回來。」

  司闕垂眸,視線落在自己纏繞著紗布的左手。

  今日是給她解毒的最後一日,若見不到人,他的血豈不是白流了?

  許久,司闕輕聲低語:「還真是不省心啊……」

  司闕緩步下樓,拿了斗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6 09:0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16 09:08 AM 編輯

第八章 懷疑

  陳安之在尤玉璣未出嫁前的閨房裡,打量著這裡的布置。入眼,紫色隨處可見。他走到尤玉璣的衣櫥前,將其打開,見到裡面的衣裳也大多紫色。那年,她便是穿著紫裳跳舞。

  忽想起那一年司國的夜宴。

  那場夜宴是司國歸降前最後一次大宴。正是那場夜宴讓司闕的《雲陵賦》天下知,也是那場夜宴,讓尤玉璣的一支《薰娥引》舞姿豔驚四座,自此才有了司京雙絕名揚天下。

  陳安之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那一夜。

  那一晚一身雪裳撫琴的闕公主,仿若神女降臨,降落在他心上,成了他日思夜寐的存在。

  作為旁觀者,陳安之也驚豔於尤玉璣的舞姿。可是當眾起舞,任由諸多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走,仔細打量品鑑,實在輕佻放浪不像話。可為紅顏,不可為妻。

  木已成舟,尤玉璣的確已是他的妻。陳安之嘆了口氣。他心裡清楚這幾日自己的行徑的確過分,他也不是不願意哄一哄她。可是尤玉璣端著的態度,好似根本不在意他所作所為。她既不在乎,他還哄什麼?誰還沒點骨氣了?何況他這種從小金貴長大的世子爺,讓他服軟低頭著實有些難。

  下人過來請他去前院用晚膳,陳安之從思緒裡回過神來,往前院去,還沒走到遇見了尤嘉木,便和他一起過去。他們在桌邊坐下不多時,尤玉璣姍姍來遲。

  「久等了。」尤玉璣歉意地笑笑。她偎在阿娘身邊一整個下午,衣裳得換,頭髮也重新梳過。

  用膳時,陳安之一直沉默著,反倒是尤玉璣和弟弟偶爾會說說話,說到母親的病,說到尤嘉木的功課。

  陳安之側首,望向坐在身邊的尤玉璣。她眉眼含笑地望著弟弟,一顰一笑裡都是溫柔。陳安之在尤玉璣掖髮的手指上多看了一眼。她的手生得極美。陳安之又想起她浣手時,花瓣輕撫她纖指的情景來,也不知這雙手握在掌中貼在懷裡是何等滋味。

  罷了,餘生還這樣長,只要她以後安分守己就好,她畢竟已經是他的妻,聖上賜婚,聖旨難為,一生一世。

  陳安之心裡想著今晚兩人獨處時,他該對她好一些,也算彌補這幾日對她的虧欠。陳安之捏了捏自己的袖子,裡面放著一條細金手串,是準備送給尤玉璣的。他見到這條手串時,眼前立刻浮現尤玉璣的手,心裡想著這條手串戴在她的腕上才好看,於是今日便帶來了。

  晚膳剛用完,下人笑著來稟告趙將軍過來了。

  「快請。」尤玉璣急忙說。趙升是父親生前的部下,父親去後,他幫了不少忙,如今尤嘉木也在跟他學武。

  尤玉璣沒有注意到陳安之的臉色瞬間變了。

  趙升是來給尤夫人送藥的。

  「新得的幾盒藥,給夫人送來。」趙升人高馬大,笑起來卻一副憨厚的模樣。

  「趙將軍費心了。」尤玉璣拍了拍尤嘉木的肩,讓弟弟親自接過來。母親病得重,全靠珍貴的藥材吊著一口氣,很多藥材不僅昂貴還很稀少,在尋藥這事上,趙升幫了不少忙。

  尤玉璣望著趙升,真心感激。

  陳安之冷笑了一聲,道:「趙升,你天黑了過來也不知道避諱。」

  趙升一愣,趕忙拱手彎腰作了一禮,道:「趙升見過世子。白日裡當差不得閒,是以才過來。」

  「隨便差個小廝就可送過來的事情,非要自己跑一趟,可真是有心了。」陳安之不鹹不淡地說。

  趙升有點懵,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他少年時就在尤將軍身邊做事,將軍對他極好,他一直十分敬重尤將軍。又因他無父無母,自小年節日都跑來尤家討吉利,在心裡倒是有幾分把尤家當成第二個家的意思。後來尤將軍去世,尤家病的病幼的幼,他更要多上心些。

  他今日不過是如往常一樣過來送藥,怎麼好像犯了什麼錯誤?

  趙升望了一眼尤玉璣,想起那些傳言,頓時了然。他急忙憨笑著說:「我也是順路過來看看嘉木。」

  「嘉木日日在家,你非今日過來,想要看望的恐怕不是這孩子。」

  「世子。」尤玉璣望過來。

  「什麼事?」陳安之翹著二郎腿抬眼對上尤玉璣的目光,他臉上掛著笑,用著尋常的語氣,好像只是最尋常的嘮家常。

  趙升目光閃了閃,免得自己的存在讓夫妻二人生了矛盾,他趕忙憨笑著說:「時辰不早了,我這就回去了。」

  尤玉璣轉眸望向趙升,一片光明磊落,她柔聲問:「趙將軍下了差便過來,可用了晚膳?」

  「用過才來的。」趙升忙說。

  「哪有送了東西立刻就走的道理,怎麼要也飲口熱茶。」尤玉璣溫聲說。

  陳安之臉色沉了沉。他原以為尤玉璣會生氣會解釋,可是她再次無視了他!他最氣她這般!

  趙升搖頭,笑著說:「不了,淳娘剛有了身子,我得早些回去陪著她。」

  「竟有了好消息!怎麼沒與我說的,改日我得登門看望她才是。」尤玉璣瞬間笑起來,明豔動人。

  「月份還小,剛兩個月,就都沒說。」趙升憨憨地笑。

  一般孕事滿了三個月才會報喜。趙升是隱約覺察出世子的態度,才提了自己的內人。

  「原來如此。那我不留你了,幫我轉告淳娘,過一陣我去府上看看她。」尤玉璣又拍了拍尤嘉木的肩,讓弟弟親自去送趙升。

  她站在原地,微笑著目送弟弟和趙升離開。待他們走了,她才收回視線,轉身往裡去。

  「你站住。」陳安之開口。

  尤玉璣腳步沒停,繼續往裡走。

  陳安之的臉色越發難看。

  柳嬤嬤望向景娘子。景娘子搖了搖頭,無聲長嘆。

  尤玉璣去了父親生前的書房,幾位管事已在那裡等著她。尤家有些田莊和商鋪,往常都是她在打理,嫁去王府後這幾日,事情都由幾位管事自己做主,拿不準主意的去問柳嬤嬤。今日尤玉璣回來,幾位管事立刻將堆積的事情拿來問她主意。

  尤玉璣一邊翻著賬目一邊與管事議事,心口有些沉悶。阿娘病著阿弟年幼,這個家現在沒有撐事的主人,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好想歸家。

  陳安之站在門口,望著被幾個管事圍著的尤玉璣。他站了半刻鐘,尤玉璣都沒有發現他,他不由開口:「我有話跟你說。」

  尤玉璣抬眸望了他一眼,面露難色,她收回視線翻了翻手裡的賬本,再次抬頭,說:「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世子再等一會兒。嗯,再半個時辰差不多。」

  陳安之盯著尤玉璣的臉,咬了咬牙,見她執意,他深吸一口氣,憤而轉身。

  幾位管事偷偷眼光交流,皆有惋惜之意。

  尤玉璣垂下眼睛,又翻了一頁賬本,繼續處理事情。

  半個時辰後,陳安之再次過來。他邁進門檻,冷著臉:「尤玉璣,你別太過分了!」

  尤玉璣握著筆的纖指用力握了一下,再鬆開。她將賬本合上,溫聲與幾位管事說:「今日就到這裡了。還勞煩李叔明早再過來一趟,李莊的事情明早再說。」

  李叔趕忙應著,和其他幾位管事一起退出去。

  他們走出去沒多久,就聽見身後的書房裡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幾人連連搖頭,卻只能加快腳步,非禮勿視。

  尤玉璣望著陳安之順手打碎的門邊高腳架上的花盆,她垂著眼,緩聲道:「有什麼事情回王府再說好不好?」

  「你剛剛還說等你半個時辰,現在又說回王府再說?尤玉璣,你在推脫什麼?心虛什麼?」

  「我無事可心虛。」尤玉璣心裡生出幾許疲憊來。

  「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還在這裡裝模作樣!」

  尤玉璣蹙眉。她原本不懂陳安之為何厭她至此,原以為是不喜她的舉止,他又有心上人。如今看來,陳安之似乎對她有什麼誤會,竟誤會她與趙升?

  是誤會,還是有人有心挑撥?

  只不過尤玉璣現在沒心力去想這些。

  「怎麼不說話了?承認了嗎?」陳安之仍站在門口望著她,「尤玉璣,我不管你以前在草原上的那些爛事。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世子妃,行事能不能像個正經女子?」

  尤玉璣將手中的筆放下,抬眼正視陳安之。

  「世子一定要在今日,在這裡與我鬧嗎?」

  今日,是她歸寧的日子,這裡是尤家,是父親生前日日來的書房。

  陳安之一怔,用眼角的餘光瞥向腳邊打碎的花盆,玉蘭被埋在泥土和碎陶片之下。他心想剛剛那幾位管事定然聽見他摔了東西,尤家上上下下的僕人恐怕也會傳開。他頓時有些後悔,明明來時的路上還想著今日對她好些,就算做做樣子也是彌補。

  陳安之向後退了一步,聲音放得低緩:「我在房中等你。」

  枕絮扭過頭去把眼淚擦了,咽下哽咽,才開口:「夫人,不能一直這樣啊。您和世子好好談一談?將誤會都解釋清楚……」

  尤玉璣望著碎了一地的花盆,這是陳安之打碎的第二個盆花。

  她是個驕傲的人,她沒有做錯,就不會去解釋。

  陳安之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邊回憶今日之事一邊等著尤玉璣。他是個愛衝動的人,往往衝動說了錯話,又立刻開始後悔。他一直等著尤玉璣回來,想尋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再說幾句話,可是尤玉璣並沒有回來,她去陪了母親。

  柳嬤嬤勸過,但尤玉璣還是梳洗之後軟綿綿地偎在阿娘身邊。她將阿娘的手抱在懷裡,唇角勾笑,眼淚卻簌簌落下。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偎在阿娘身邊聞著阿娘身上熟悉的氣息,總是忍不住想落淚。

  「阿娘,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父親。可是別捨下女兒好不好?」

  女兒很需要你,想念你笑時眉眼裡的溫柔,想念你一聲聲的嘮叨。

  酒釀蘇子糕已經涼透了。

  ‧

  下半夜,司闕來到了尤家。他先去了尤玉璣的閨房,發現只陳安之一個人睡在那裡。他壓了壓斗笠,去了尤夫人的房間,果然見尤玉璣偎在她母親身邊。

  她像個孩童般縮成一團,將母親的手緊緊抱在懷裡。她穿著紫色的寬鬆寢衣,袖子蹭到肘上,露出瑩白的小臂。

  司闕站在床榻旁望著尤玉璣,慢悠悠地說出當日王府重逢時,原本想說的那句話——

  「還是穿紫色好看些。」

  他俯身去抱尤玉璣,手背蹭到一把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6 09:16 AM

第九章 畜生

  尤玉璣在沉睡中蹙了蹙眉。即使是夢裡,也記掛著阿娘,使得她並沒有睡沉。司闕瞥一眼她淚跡未乾的臉頰,將銀針刺進她後頸,助她深眠。然後才將她抱起來。

  尤夫人的房間布置簡單,連一張坐塌也無。司闕乾脆在櫃子前的椅子坐下,將尤玉璣放在腿上。她今日已換了寬鬆寢衣,淡紫色的寢衣內沒有再一層層裹胸,只一件貼身的心衣。司闕將其後背礙事的帶子解開,最後一次為她施針祛毒。

  他將左手纏繞的紗布解開,昨夜的傷口幾乎沒有要癒合的跡象。他在傷口上再次輕劃了一下,也不尋杯盞接著,直接將掌側貼在尤玉璣的唇上,讓他的血一滴一滴流進她口中。

  隨著鮮血流失,他的臉色漸漸蒼白。

  不管是第一日以內力為她逼毒,還是後兩日用血餵她,於他的身體而言都是極大的消耗。

  可司闕不是輸不起的人。

  他願賭服輸。

  制定規則的人,更要遵守規則。

  司闕將尤玉璣的衣裳穿好抱回床榻。大概是毀屍滅跡的事情做得多了,他極擅長將一切恢復原樣。就連尤玉璣心衣的帶子打了結後哪邊更長些,都恢復如初。

  他悄聲離去,未驚動任何一個人。在他離開尤家一刻鐘後,沉睡的守門老人家揉著眼睛醒來,責怪自己的不稱職,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醒醒神。

  司闕來時天氣尚好,從尤家出來之後卻起了風,風不大,卻有些涼。寒氣逼身,他步履仍舊閒緩。

  夜已深,萬籟俱寂。星月缺席,一片漆黑。

  司闕走過河畔,風拂水面聲響細微。知曉有人跟蹤他,他停下來,在河畔青石砌的半腰護欄坐下,耐心等候。即使沒有人跟蹤,虛弱也讓他不得不停下暫歇。

  不多時,司華從暗處走出來。

  司華,司國的二皇子,司闕的庶兄。

  「你怎麼從晉南王府出來了?」司華壓低聲音質問,聲音裡帶著絲急躁。

  司闕長指略抬了抬帷帽的白紗,望過來。

  天色太黑,司華看不清司闕的表情。他快步朝司闕走去,在司闕身前三五步的地方停下。他用更低的聲音詢問:「東西拿到了沒有?」

  「什麼東西?」司闕清磁的聲線涼如水。

  「你不是因為拿到了東西才出了王府?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是這慢悠悠的態度。咱們不惜付出那般大的代價將太子送出去,這是咱們司國孤注一擲的選擇啊!」

  司闕忽地想起那一日。

  是司闕想法子將太子送出了行宮。老皇帝做著復國夢,知道自己年老無能將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就算他告訴老皇帝這麼做的代價將是行宮中的所有皇室入牢、為奴,甚至陳帝一怒之下盡屠之。老皇帝還是願意相信他的太子。

  司闕幾不可見地輕勾唇角,勾出一抹笑來。也不知道現在在死牢裡的老皇帝是不是還對太子復國堅信不已。他很想看看老皇帝在天牢裡滿懷希望地等候,能不能等到太子哥哥的「有出息」。

  司闕從思緒裡回神,冷眼看著面前的二皇兄。

  司華又往前走了一步,拿出帶著哄人意味的語氣:「二哥知道讓你以女兒身靠近陳國世子哄騙他實在是難為你。可是咱們司國的藏寶圖必然不能落在陳國手中。陳安之當年夜宴之日起便對你念念不忘,你稍微哄他些,總能將藏寶圖騙來。就算騙不到,毀了它也好。如今為了復國大業,父皇帶著族人在陳氏的死牢裡忍辱負重,你若能毀了那張藏寶圖,就算身隕亦是千古壯舉……」

  司闕自小因為某些原因男扮女裝,如今成了陳安之的妾,兩人相處極易發現他的男兒身。即使這般,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晉南王府接近陳安之,用這千萬分之一的機會毀掉那張藏寶圖。至於司闕是否能全身而退,這並不重要,反正他也活不久。

  聽著司華不停聒噪,司闕慢慢笑起來。

  司華仍在不停勸說,忽見一片黑暗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定睛一看,發現司闕將一枚銅板高高拋起。

  司闕抬手將下落的銅板接住,將其壓在纏著白紗布的手背上。他抬起右手,冷眼瞥向銅板。

  ——反面。

  司闕挑了下眉,收回視線望向司華,道:「東西雖沒拿到,可我知道在哪裡。」

  「在哪裡?」司華急問。

  一陣涼風吹來,司闕忍不住側首輕咳了兩聲,喉間略有腥甜。

  「二哥俯首過來。」

  又是一陣咳嗽,點點血跡落在司闕左手的紗布上。

  司華心道司闕活不至及冠的說法看來是真的。見司闕有氣無力至此,他趕忙走過去,在司闕身邊俯身靠近。

  司闕緩了緩,側首湊到司華耳邊,低聲緩語:「我說藏寶圖在陳安之手中你們便都信了,就這般腦子還痴想造反復國?」

  司華整個人怔住。他剛要直起身,司闕指間的三根長針從他頸側而入,貫穿咽喉。司華猛地睜大了眼睛,他想高呼遠處的屬下,然而根本發不出音來。他拼盡全力,也只微弱地吐出兩個字。

  司闕仔細辨了辨,知他說的是「畜生」。

  司闕饒有趣味地笑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親手足,你竟今日才知我是畜生。死得不冤。」司闕唇畔笑意越來越燦爛,乃至低笑出聲來,笑著笑著變成一陣斷斷續續的輕咳。他又瞬間收了笑,冷眼睥向倒地的司華。

  司闕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又靜坐了片刻,身上有些力氣了,才起身離開。可沒過多久,他又折了回來,手裡拿了一支潔白的晚秋茉莉。

  這是他剛剛在路邊發現的。

  司闕輕嗅茉莉的鬱香,然後俯身將它放在司華的胸口。他露出一個純稚乖順的笑容來,道一句:「好眠,我的二哥。」

  司華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司闕轉身離去,一步步走遠後,司華的屍體慢慢化成一汪血水,又漸漸升起白煙。不多時,連血水也不見,唯有那支潔白的茉莉仍躺在河畔,在夜風裡花瓣輕輕戰慄。

  人人都道司國闕公主文采斐然,琴技更精。可只有司國皇宮少數人才知曉他最擅毒。沒有他研不出的毒,沒有他毒不死的人。他身邊的東西隨處是毒。甚至,他自己的身體就是最大的毒源。

  尤家距離晉南王府不近,司闕卻徐行。又過了兩刻鐘,開始落雨,秋末的雨就算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也透著寒。

  不多時,司闕聽見路邊有微弱的叫聲。他循聲走過去,在枯草堆裡發現一隻奄奄一息的小貓,瞧上去還不足月。小貓全身被雨水又或泥水澆透,髒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毛色。它小聲地叫喚,又怕又冷,弱小的身子不停發抖。

  在它身邊還有幾隻小奶貓凍死的屍體,大貓卻沒了蹤影。

  司闕用雪帕子擦了擦它身上的泥水,然後將它放進懷裡給它取暖。貓兒瑟縮抓蹭,淤泥弄髒了他的雪衣。

  司闕拽了拽帷帽的白紗,為懷中的小奶貓勉強遮去傾斜的雨幕。他一邊走,一邊捏捏小奶貓的後頸,溫聲說:「咱們來比一比,看誰活得久。」

  他給這隻貓取名百歲。

  他可以笑著殘殺手足,也可以憐憫一隻路邊貓。

  人心復雜,未開神志的獸物反倒純粹。

  ‧

  尤玉璣第二天醒來時,眼角紅紅的。她每次哭過眼尾都會留下這樣殷紅的印記許久。她在父親的書房裡將昨晚沒有處理完的事情處理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阿娘床榻,再與弟弟告別。

  尤玉璣蹲在尤嘉木面前,為他整理前襟的褶皺。她柔聲說:「母親如今臥床,要你辛苦了。」

  想到弟弟還小,就要當起拿主意的主人,尤玉璣不免心疼又心酸。

  「好啦,我得回去了。」尤玉璣站起身。

  「姐!」尤嘉木握了握拳,「你們都把我當小孩子。」

  尤玉璣摸了摸他的頭頂,含笑說:「嘉木不是小孩子,是小男子漢。」

  尤嘉木好似忽然洩了氣,他搖搖頭。

  「我是小孩子,很多事都做不了的小孩子。可是……」他仰望著姐姐語氣堅定,「姐,可你是大人。我做不了的事情興許你自己可以做到。就算我幫不了你,也不想成為你的累贅。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想做什麼事情就去做,不要擔心我。」

  尤玉璣一怔,仔細琢磨著弟弟繞圈子般的一段話。

  尤嘉木拉拉尤玉璣的袖角,說:「姐,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一邊。就算所有人都說你的選擇不對,只要你選擇的,我就說是對的!一起死了又怎樣!」

  尤玉璣聽懂了。

  好半晌,她才微笑著緩緩點頭。

  弟弟比她想像中成長得更快,早已不是那個四處闖禍,惹得父親和母親生氣的頑劣孩童。

  回去的一路上,陳安之都很安靜,全然沒了昨日種種找麻煩的跡象。甚至,他還會給尤玉璣倒茶水。

  尤玉璣有些意外地瞥向他。

  陳安之輕咳一聲,小聲說:「別哭了……」

  尤玉璣一怔,繼而恍然。昨天在阿娘身邊,她只要一想到阿娘隨時都可能追父親去了,眼淚便止不住。

  陳安之誤會她是因為他而委屈得落淚了?

  尤玉璣沒有解釋,她垂下眼默默喝著茶水。她想著弟弟剛剛與她說的話,再一次想起她與陳安之的未來。

  馬車又行了一陣,尤玉璣讓馬車停下。陳安之疑惑地望過去,想詢問,見她扶著車壁下馬車沒有主動與他解釋的打算,他臉色一沉,抱胸靠著車壁,也不舔著臉去問。

  尤玉璣去了萬福藥房。

  她以前時常來這裡給母親買藥,掌櫃對她很熟悉。不過她這次過來卻不是給母親買藥,而是買了一盒治外傷的金瘡藥。

  「這盒銀霜膏治外傷效果又好又快,保準一點疤痕不會留下。」掌櫃笑呵呵地介紹最好的外傷藥。

  尤玉璣想起司闕傷了手,路過這裡,便給司闕買了藥。

  她隱約記得父親曾對她說過闕公主體質極差,而且傷口比常人難癒合。她不知這話真假,卻覺得公主淪落成妾奴,許是有很多不便,也不知道公主身邊有沒有效果好一些的良藥。

  馬車駛到王府前一條街時,陳安之喊停了馬車。他下了馬車,並沒有回王府,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景娘子嘆了口氣,愁容滿面。

  尤玉璣卻並不想管陳安之去哪。回了王府,她換了衣裳帶著銀霜膏去雲霄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6 09:40 AM

第十章 同吃

  停雲借口給司闕置辦東西出了王府辦事,今早剛回來就得知司闕病了。見停雲回來,流風這才鬆了口氣。

  停雲急急忙忙給司闕施了針,再寫了方子讓流風去拿藥。先前尤玉璣曾向庫房交代過,公主身體不太好,若來拿藥盡給之。

  流風很快將藥取回來,笑著說:「原來夫人交代過。我還以為庫房會難為人,還打算出去買呢。」

  「怎麼煎,都寫著。你先去,我過會兒再過去。」停雲交代。

  流風應了一聲趕忙去煎藥。

  她來司闕身邊做事遠沒有停雲那樣久,停雲回來了,她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天知道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時候,司闕回來時臉色煞白,差點昏了過去,簡直將她嚇了個半死。

  流風去了小廚房,照著停雲所寫,仔細煎藥。過了一會兒,停雲忙完手邊的事情,趕來了小廚房,與流風一起忙活。

  司闕的藥有些復雜,也不僅一副。

  「你不在這兩日,發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情。」流風壓低了聲音,「世子妃接連兩天晚上宿在公主房中。」

  停雲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不太信:「世子妃?」

  流風使勁兒點頭,蹙眉解釋:「你知道的,咱們公主體弱,我有時晚上會上去看看。頭一晚,我親眼看見公主抱著世子妃在木榻上睡的!第二晚倒是沒有抱著世子妃睡,一個在裡間一個在外間。但是!但是!」

  流風兩手舉起來,繼續說:「但是第二晚,公主給世子妃彈了那曲《雲陵賦》,不是別的曲子,是《雲陵賦》誒!咱們公主什麼時候給別人談過這支曲子……」

  停雲聽著聽著,眉頭也皺起來。

  流風湊到停雲面前,眯著眼睛繼續說:「昨天晚上公主讓我去請世子妃,可世子妃昨日要歸寧,不在府裡。然後公主便失蹤了一晚上,你說咱們公主去哪兒了?」

  停雲眉頭越皺越緊。

  流風瑟縮靠近停雲,語氣惴惴:「咱們公主會不會不滿足於拿自己的身體煉毒,要開始用別人的身體來煉毒了?」

  「你在胡想什麼?」停雲愣了一下,語氣生硬。

  流風被她這一反問,也愣了一下,訥訥小聲:「不是嗎?」

  停雲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意味深長地說:「尤氏美極。」

  流風眨眨眼,再眨眨眼。

  這個時候尤玉璣帶著枕絮到了,停雲和流風停下了談話,停雲仍留在廚房煎藥,流風出去招待。

  ‧

  見到司闕前,尤玉璣已從流風口中得知司闕病了。流風自然不會說司闕昨晚離開了王府,只說昨夜落雨時司闕染了風寒,反正他本就體弱。

  尤玉璣本想請太醫,卻從流風那裡得知停雲很擅醫,這些年也是停雲為司闕調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司闕床榻旁,見司闕安靜沉睡,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尤玉璣在床榻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拉過司闕的左手,將白紗布一層層扯開。她動作輕柔,時不時抬頭望向司闕,生怕將公主吵醒。

  紗布徹底解開。尤玉璣瞧見司闕掌中的傷口,不由蹙眉,在心裡埋怨一句換弦還能用刀子割了手。她用指腹抹了溫涼的銀霜膏,輕輕塗在司闕的傷口上。為司闕上好藥,重新包紮過,尤玉璣再輕輕將他的手放下。她垂眼望向司闕的手,驚於公主的手好長,比她的手指要長許多。她繼而失笑,公主本來就比她高許多。

  國破離鄉,家人都在牢中受苦,公主又病了……公主一定很難受吧?

  尤玉璣抬起眼,安靜地凝望著沉睡的司闕,在心裡盼著公主早日好起來。

  尤玉璣望著司闕,一旁的流風卻在望著尤玉璣。流風悄悄打量著尤玉璣,又偷偷瞥一眼昏睡中的司闕,亮亮的眸子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麼。

  司闕身上的被子裡側忽然細微地動了一下。尤玉璣不由有些奇怪,公主的兩隻手分明在被子外面呀。她瞧了司闕一眼,小心翼翼地俯身湊過去,輕輕掀開那邊的被角。

  一隻純黑的小奶貓安靜地睡在司闕身邊。剛剛被子動了,正是它在翻身,由側躺變成仰躺,肚皮朝上,它仍在睡著,呼嚕呼嚕。

  尤玉璣疑惑地回頭望向流風。

  流風小聲解釋:「昨晚下雨,公主瞧著這貓可憐就給帶回來了。」

  尤玉璣望著酣眠的小奶貓,輕聲說:「公主心善。」

  流風的一雙眉毛扭成了麻花。她聽世子妃如此評價公主,一時間心裡怪不得勁的,她又忍不住覺得世子妃這是被不知名的東西蒙蔽了雙眼。被什麼蒙蔽了雙眼?她又開始瞎琢磨了。

  尤玉璣很快離開了雲霄閣,走前將那瓶銀霜膏放在司闕床頭小几上。

  她回到曇香映月,即使做別的事情心裡仍記掛著公主。傍晚,用過晚膳後,她又去了雲霄閣。

  下午時司闕曾醒過一陣,喝了藥,然後又睡去。

  尤玉璣過來時,停雲正用浸濕的帕子覆在司闕的額頭。

  ——司闕在發燒。

  尤玉璣本來只是想過來看一眼,卻不想公主正燒著,瞧著偌大的屋子裡冷冷清清,頓時一陣淒涼之感襲來。尤玉璣輕嘆一聲,坐在床榻邊守著,不肯離去。

  那隻弱小的小黑貓已經醒了,躲在角落,好奇又警惕地盯著屋內的幾個人。

  尤玉璣沒在意那隻貓,探手去試司闕額角的溫度。浸濕的帕子上的水順著司闕額側向下流落,流進他的烏髮裡。尤玉璣瞧見了,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

  她剛收了手,就看見司闕睜開了眼,正望著她。

  「你醒啦!」尤玉璣驚喜地瞬間笑起來。她一笑,整個光線昏暗的幔帳內仿若都亮了起來。

  司闕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尤玉璣立即說:「既醒過來了吃些東西吧?我聽流風說你下午醒來只喝了藥,一點東西都沒吃呢。」

  尤玉璣轉首望向流風。流風趕忙說粥一直溫著,立即去拿。

  「既知自己體弱,天寒時節可要多注意些才行。」尤玉璣又往前挪了挪,伸手去扶司闕。司闕倒也沒拒絕,由著被她扶起。

  尤玉璣欠身去拿床裡側的枕頭,枕頭在小黑貓身邊,瞧著尤玉璣的手探過來,小黑貓立刻警惕起來,連尾巴也不搖了。尤玉璣對它溫柔一笑,輕柔地摸了一下它的頭,將枕頭拿來墊在司闕身後。

  尤玉璣靠近司闕,雙臂環過他的腰,去仔細調整他身後的枕頭。

  她離得那樣近,前身幾乎貼著司闕,就連淡香的青絲也拂在司闕的下巴。

  聞著她身上的雅香,感受著她不經意間的磨蹭,司闕嘆了口氣。

  尤玉璣抬眸望過來,緊張問:「不舒服嗎?」

  這個問題,司闕沒有回答。

  尤玉璣只當公主不舒服不願意開口說話。不多時,流風捧著肉沫粥上來。尤玉璣動作自然地接過來。

  感覺到碗有些燙,尤玉璣捏著小勺子稍微盛了一點點,遞向自己,貼在唇上試了試溫度。

  溫度剛剛好。

  她這才欠身去餵司闕。

  流風剛想說再去拿個勺子,愕然看見公主真的吃了尤玉璣餵過來的粥。流風悄悄把臉扭到另一邊,才敢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後渾然無事地轉回頭。

  尤玉璣餵司闕吃了小半碗,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之前為父親守孝,一直在吃素。其實早已不必吃素,可是許是因為吃素太久,如今她聞到葷腥味道有些不適。她並不打算一輩子都吃素,最近有在嘗試克服,可是收效甚微。

  然而,她餵司闕的是肉沫粥。甚至剛剛她嘗的那一勺上,就有好大一塊肉沫。

  「不吃了。」司闕聲音有些沙啞。

  尤玉璣回過神,她收回手,垂眼望著碗裡剩的半碗粥一瞬,嘗試著捏著勺子盛了一點肉沫送進口中慢慢吃了。

  司闕抬眼,望向她。

  並沒有往日對葷腥味道的反感,尤玉璣又捏著勺子吃了兩口。

  發現司闕望著她,她抿唇笑了一下,顯然有些不好意思,說:「味道很好。」

  流風趕忙說:「世子妃還要嗎?奴婢給您盛一些?」

  「不了不了……」尤玉璣趕忙拒絕,心下已經在責怪自己的舉動有些沒分寸了。她將勺子放在碗中,下一刻,一直躲在角落的小黑貓忽然跳過來,坐在司闕的腿上,眼巴巴地盯著尤玉璣。

  尤玉璣一怔,還未有行動,手中的碗已被司闕拿走。

  司闕將碗遞向小貓。

  小黑貓立刻站起來,兩隻前腳搭在碗邊,小腦袋埋進去大口大口地吃著肉沫。

  尤玉璣彎唇,越發覺得公主是個心善的人。

  一旁的流風卻在心裡嘀咕——兩人一貓共吃一碗粥,不知道的還以為鬧飢荒呢……

  司闕吃了粥,又喝了一次藥,便虛弱地再次躺下休息。

  閉上眼睛陷入沉睡前,尤玉璣仍坐在床邊。

  後來,司闕再醒來時,仍見到尤玉璣守在床邊,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趴在床邊,露出一小節皙白的後頸。

  尤玉璣手裡還握著給司闕換用的濕帕子。濕帕子一半在她手中,一半貼在床榻上,弄濕了床褥。

  司闕將覆在額頭上的濕帕子拿去,撿起枕側的一條絲帕。淡淡的紫色,質地輕柔,角落裡繡著一支曇。

  是尤玉璣為司闕擦拭額角水漬時遺下的。

  司闕瞧了一會兒這條絲帕,將目光落在尤玉璣露出的那一小節後頸上,慢悠悠地說:「還算有點良心。」

  尤玉璣迷迷糊糊地醒來,睜眼望向司闕。

  司闕面無表情的臉瞬間綻出一絲乖順的笑容來。

  ‧

  陳安之很晚才歸家。

  方清怡昨日執意搬出晉南王府,方清怡根本不願意見他,完全是恩斷義絕的架勢。他就連勸說,都是托陳凌煙轉告。

  今日上午和尤玉璣從尤家回來,他沒回王府直接去尋方清怡。然而還是吃了個閉門羹,他心中氣悶,只好尋三五好友去吃酒打牌。

  剛一歸家,就見到等候多時的谷嬤嬤。

  谷嬤嬤給王妃傳話,只一句——萬不可讓庶子先降生。

  陳安之沉思了一會兒,去了曇香映月,不想撲了個空。得知司闕染了風寒,尤玉璣在那邊守著。

  陳安之一愣,三分酒醉都醒了,急急忙忙往雲霄閣去。

  一路上,他滿心都是闕公主。

  當真遠遠看見了雲霄閣,陳安之卻想起另外一件事。

  尤玉璣守在司闕身邊?司闕是他的妾,尤玉璣身為主母親自照料,還不都是為了他?

  她在向他示好,她心裡還是有他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6 10:11 AM

第十一章 同睡

  陳安之今天在外面玩樂了一整日,走了不短的路過來,臀腿上的傷又開始隱隱發疼。他伸手揉了揉,抬頭望向前面的雲霄閣。

  聽說闕公主病了,他顧不得身上的傷不能快走,急急忙忙過來。如今站在雲霄閣前,反倒有些不敢進去。

  自闕公主被他接回來,他一次都沒敢踏入雲霄閣。原來以為是自己受了傷,實在狼狽又不雅。他想等傷好了芝蘭玉樹地出現在公主面前,如今到了公主這裡,才知受傷只是藉口,是自欺欺人。原是情怯。

  埋在心中痴戀的神女如今成了自己的妾,陳安之竟生出一種古怪的褻瀆之情。公主會怎麼看待他?會不會厭他落井下石趁人之危?

  他甚至也在厭自己,厭自己不能給公主更好,竟膽敢讓尊貴的公主做一個妾。

  妾,太低賤了。

  陳安之在雲霄閣院門前的涼風裡佇立了許久,才鼓起勇氣來,壓了壓衣襟,理了理鬢角,挺胸抬頭仿若上朝拜見般昂首往前走。

  ‧

  得知陳安之過來了,尤玉璣眉心輕蹙。

  聽著陳安之一邊上樓一邊詢問流風的聲音,尤玉璣不抱希望地環顧左右,果然不可能有一個側門讓她立刻離開。她實在不想見到陳安之,尤其是在這裡,她真怕陳安之見她在公主這兒,又要拿出她想像不出的理由找她的麻煩。

  迎面撞見了也沒辦法,尤玉璣剛要起身去迎,司闕忽然說:「上來。」

  尤玉璣驚訝地望向他,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

  司闕望著門口的方向,說:「他不會靠近。」

  尤玉璣睜大了眼睛望著司闕,顯然又驚愕又猶豫。她極少露出這般驚訝的模樣,司闕在她睜得微圓的眼眸上多看了一眼。

  眼看著陳安之的身影映在房門上,司闕拉住尤玉璣的手,將她拽上床榻。尤玉璣被拽到床裡側,整個人還是懵的。

  司闕望過來,壓低聲音:「躺好。」

  適時,門外傳來陳安之的聲音:「公主,聽說你病了。安之記掛不已,急急過來看望,可好些了?」

  尤玉璣身子一僵,望向身側的司闕,心裡還在合計這根本藏不住。偏偏司闕望過來的澄淨雙眸竟讓她一陣恍惚,隱隱信了他的說法。她又望了一眼房門的方向,心存僥幸地聽了司闕的話,平躺下來。她合計著床榻外側的司闕能不能遮住她,盡量讓自己躺平,就連一雙玉足也將足尖壓平。她忐忑地去望自己的足尖,可視線被伏聳的胸口遮住,一眼望去哪裡還看得見足尖。

  尤玉璣輕輕蹙眉,習慣性地用手壓了壓胸口。

  司闕剛要收回的視線因她細小的動作頓了頓,他視線上移在尤玉璣的臉上多看了一眼。天色已黑,床幔裡光線曖柔。

  司闕支起上半身倚靠床頭,順手將被子扔到尤玉璣身上,將她的身體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可尤玉璣還是覺得不放心,乾脆身子往下蹭了蹭,整個人躲進被子裡。

  陳安之站在門外等了許久,都沒等來回答。他也不急躁,再次軟著聲音開口:「殿下,我、我……我可能進來看看你?」

  尤玉璣蒙在被子裡,聽著陳安之卑微討好的語氣,心中感慨。她可從未見過陳安之這幅面孔。原以為是個囂張高傲的二世祖,原來面對喜歡的女子,竟也能是這般伏低做小的卑微樣。

  「就、就一眼……」陳安之的聲音更低了些,他抬手,輕輕搭在房門上。只要推開這扇門,他就能見到朝思暮想兩年的人。可是他不敢,也不能。他決不能擾了公主,更不想公主厭他,恨他。

  又是一陣沉默。

  陳安之的眸子一點一點暗下去。

  他那顆滿懷期待的心逐漸生出膩膩歪歪的泥點子。他低頭,雙肩也耷拉下去。他偏又強顏歡笑,勉強用尋常溫柔的語氣:「那公主歇著,安之改日再來看望您。」

  尤玉璣頓時鬆了口氣,心中慶幸這樣容易便躲過去了。下一刻,她驚愕聽見司闕說——

  「進來。」

  房門外的陳安之亦是驚愕不已。他猛地抬頭,臉上先是不敢置信繼而染上狂喜。他受寵若驚地推門而進,推門的動作都小心翼翼,彷彿這道門是什麼寶物。

  他邁進門檻,終於看見了闕公主,他心中每一顆泥點子都開出一朵燦爛的花來。他小心翼翼地將身後的房門關上,望著倚坐床頭的公主,胸膛裡的那顆心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

  司闕並沒有看陳安之,他側首,瞥見床頭小几上有一個鐲子,將其拿在掌中,細細把玩。

  這是尤玉璣的鐲子,她守在司闕身邊為他換降溫帕子時,嫌這鐲子礙事,暫時摘下來放在了一側。

  細細的翠玉鐲,玉質也只能算上佳,不算什麼價值連城的玩意兒,被司闕握在掌中,細細把玩品瞧。

  陳安之站在門口,並不敢再繼續靠近,這就般遙遙望著公主。他將這份痴戀藏在心中兩年,其中苦澀與甜蜜不是外人所能知曉。

  如今公主就在他身邊,名義上是他的女人。一瞬間,陳安之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明明當初心想若能再見公主一面,死了也甘願。如今不僅再見了公主,公主還成為了他的人……

  胸膛裡的那顆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浪潮彭拜。

  他怔怔望著公主,情不自禁往前走。

  司闕忽然抬眼望過來。

  陳安之一瞬間回神,腳步立刻停下,甚至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他匆忙解釋:「公主別怕,安之絕沒有欺辱之意!」

  話一出口,陳安之腦海中不由浮現了些他和公主的旖旎畫面。這些畫面讓他臉上發燒,也讓他仿若墮入自責的煉獄。

  不可,他絕不可委屈公主!

  司闕垂下眼,復將目光落回手中的細鐲。

  陳安之杵在原地,再不敢上前。他斟酌了詞句,才敢再開口:「讓公主做妾實在是辱了公主。然而安之並沒有輕賤公主之意,實在是形勢所迫不得已為之!公主放心,只要我陳安之還活著一日,必不讓你受一丁點的委屈。雖然如今不得不擔著妾的身份,可王府裡上上下下沒人敢拿妾的身份欺負你!」

  一長串的話說完,陳安之等了又等,終於等到公主輕淺的一聲「嗯」,他心中從泥點子裡開出的花兒越發燦爛。

  公主的一個回應,便讓他滿足地笑了。

  「公主住得可還習慣?怎麼染了風寒……是不是銀絲炭給的不足?亦或者在這裡住得不舒服?你若缺了什麼,想要什麼,盡管與我說。你若不方便見我,差個侍婢知會我一聲便是了……」

  司闕將細鐲套在自己的腕上,這鐲子對他來說還是小了些。他瞧著細鐲,沒有聲調的語氣淡淡開口:「京中可有什麼趣事?」

  趣事?

  陳安之先是一愣,心中很快染上狂喜。公主似乎並不厭煩他!還主動問他話!他挖空心思地想了想,想起幾件事情。

  「居於別宮的趙國太后居然有喜了!這事兒如今傳的沸沸揚揚,偏生無人知曉是誰的孩子。還有一生驍勇的李老將軍一日忽然想吃豆腐,家人急急忙忙給他煮來。他吃了一口豆腐,竟然噎死了……」

  陳安之把最近聽來的幾件事一樁一樁細說,他拿出看家本事講得惟妙惟肖,只為博美人一笑。頭幾年第一次被皇帝爺爺問功課時,陳安之都沒有這般緊張與認真。

  然而司闕淡淡聽著,不顯厭煩,也不曾流露出一絲的表情來。

  尤玉璣被被子蒙住,視線裡一片漆黑。起先,她自責自己荒唐聽信司闕的話躲在床榻上,萬一被陳安之發現,不知又要引來什麼麻煩。做賊的緊張感一直伴隨著她。

  然而她聽著陳安之討好的話一句接一句,在一片漆黑裡,緊張的情緒不見,換上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這個正花費心思卑微討好心上人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要與她共度一生的夫君。

  小時候,她聽父親說夫妻就是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結盟,相互扶持相互疼愛至白首。

  她要一輩子都和陳安之糾纏下去嗎?縱使她打定主意不管他的胡鬧,不在意他的所有,只安生過自己的日子。可是這一刻,在這一片溫暖的黑暗中,尤玉璣第一次動搖了。

  腰間忽然一陣柔軟,尤玉璣一怔,才反應過來是那隻小黑貓。百歲還太小,每日吃飽了就要睡。它剛睡醒,在被子裡細細碎碎地爬,爬到尤玉璣的腰側。

  尤玉璣溫柔輕撫它的頭,一下又一下。

  流風將屋子裡的炭火生得很足,溫暖如春。

  陳安之過來時,尤玉璣剛醒來,還帶著睏倦。如今躺在一片黑暗的棉衾中良久,睏倦再次襲來。

  她一下一下輕撫百歲頭頂的動作逐漸緩下來,慢慢睡著了。

  又過一陣,尤玉璣的手軟綿綿地垂下來,碰到司闕的後腰。司闕抬眼看向仍在講相聲的陳安之,道:「我倦了。」

  陳安之正說得眉飛色舞,聞言,說了一半的話立刻吞回去。他趕忙柔聲低語:「是很晚了,公主快歇著。改日我再過來陪你……」

  最後一句話,被他說得謹而又慎。

  陳安之依依不捨地往外走。他站在門外,臉上還掛著笑。他興高采烈地往樓下走,全然不是見司闕時器宇軒昂的身姿,而是一瘸一拐扶著樓梯扶手往下挪。

  他剛剛在司闕的房中侃侃而談半個時辰還要多,他挺直腰桿站立如松。實則臀腿上的傷一直在折磨著他。

  然而能與公主說那麼多話,心中喜悅能沖去一切身體的疼痛折磨。

  來時,他還琢磨著尤玉璣為何來公主這裡。可等他見到了司闕,顯然把尤玉璣徹底忘了個乾淨。

  陳安之走後,司闕轉過身來掀開被子,撞見百歲好奇的貓眼。

  司闕捏著百歲的後頸,將它拎到一邊去,望向尤玉璣,她睡得正沉。

  司闕本是起了玩心,想瞧瞧尤玉璣親見陳安之對別的女人卑微討好會是怎麼個反應。結果她的反應是睡著了?

  司闕望著酣眠的尤玉璣。

  雖說第一次為她逼毒時,也曾與她同榻。可那時畢竟是為她逼毒,她又是昏迷狀態在他掌控中。而且也不是整夜,為她逼毒之後,他便離開了。

  流風添了炭火,悄聲退出去,步履輕緩,可等到了樓下,立刻小跑起來去尋停雲。見了停雲,流風幾乎跳起來:「又要睡一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6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21 11:06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山匪

  司闕將套在腕上的細鐲打著轉兒地慢慢擼下來,重新戴在尤玉璣的手腕上。細鐲帶著玉的微涼,她的皓腕卻很暖。

  司闕慢慢將尤玉璣的手放下,視線卻未移開。她的手不僅生得極美,只是給她套上玉鐲的短暫接觸,也能驚於她這隻皙白的手是如何膚如凝脂柔若暖玉。

  被拎遠的百歲很有毅力地又爬了回來,它沿著尤玉璣的手臂爬到她的身上,又一個跟頭栽歪到尤玉璣靠近司闕的另一側。它搖著尾巴爬起來,挪到尤玉璣的手旁,歪著頭用耳朵蹭蹭尤玉璣的指背——它摔疼了,在給自己找安慰。

  司闕瞥了一眼,再次拎著它的後頸,將它拎起來。

  猛地被提高,小東西嚇了一跳,一雙小短腿亂蹬,尾巴也僵僵地拘起來,口中發出一聲聲喵叫來。

  尤玉璣皺皺眉,醒了,迷迷糊糊地問:「它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叫。」司闕將小貓放下來,澄眸無辜地望向尤玉璣。

  尤玉璣揉了揉眼睛,手肘撐著支起身來,另一隻手動作輕柔地反復撫著小貓的頭。百歲立刻安靜下來,就連圓圓的眼睛也眯了起來。

  「他走了?」尤玉璣問時,仍目光溫柔地望著百歲。

  「走了。」司闕打量著尤玉璣的表情,語氣玩味,「世子對我說那些話,夫人竟聽得睡著了?」

  話音剛落,尤玉璣的手心覆上來,貼在他的額頭。她的袖子遮了司闕的視線,讓他一時看不見她的臉。

  尤玉璣放下手,那張明豔笑著的臉又出現在視線裡。

  「已經徹底不燒了。」尤玉璣對司闕眉眼嫣然,「公主這樣好,我若是男子也會喜歡的。」

  司闕欲言又止,又覺一言難盡。

  尤玉璣說的是真心話。不管陳安之是喜歡闕公主還是方清怡,又或者別人,這對尤玉璣來說都沒什麼重要。她不喜陳安之的做派,對與陳安之有關係的這些女子,倒是並無反感。

  相反,她會為這些女子可惜。

  尤玉璣坐起來,順勢將百歲抱在膝上,一邊捏捏它粉嫩的小腳逗弄,一邊說:「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看清世子的另一面,是為了我好。可是這樣冒失的事情以後還是不要做了,太不合規矩。」

  「好啦,你才剛退燒,要好好休息才行。我回去啦。」尤玉璣將百歲放下,身子往前挪,動作自然地搭了一下司闕的肩,從床榻上下去。

  她剛站起身,門外傳來枕絮的聲音。

  「夫人,林姨娘求見。奴婢瞧她樣子很急。」

  若非急事,林瑩瑩也不會找到雲霄閣來,畢竟陳安之曾交代過府裡各處不要過來打擾。

  尤玉璣便沒有急著穿離開的斗篷,直接走出去先看看什麼事情。

  一見到尤玉璣出來,等在外間的林瑩瑩紅著眼睛直接跪下。

  「怎麼了?有事直說便是了。」尤玉璣詢問。

  枕絮急忙去扶林瑩瑩。

  林瑩瑩卻不肯起,哽咽地求:「姐姐,我母親病重,許是最後一面了。我想回家,現在就回家去。姐姐,求你讓我回去一趟吧。明日我怕來不及,世子不肯見我……我、我不知道求誰。姐姐,好姐姐,求求您了!」

  林瑩瑩心裡慌,一向能說會道的她也把這段話說得斷斷續續結結巴巴,只是喚姐姐時,一聲比一聲又甜又真誠。

  「好,回去便是。別哭。」

  林瑩瑩本來沒哭呢,聽尤玉璣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她忍了一晚上的淚一下子湧出來,一遍遍地重復:「姐姐真好!」

  天色早就徹底黑了下來,這個時候放一個妾室出府,尤玉璣也怕出什麼意外,讓枕絮找兩個從尤家跟過來的家僕跟著林瑩瑩歸家。

  「若有什麼需要都可與我說,用藥的錢銀都不要當成煩擾。最近這兩天天氣變化得厲害,多穿些。」

  林瑩瑩使勁兒點頭。

  外面的對話一字不落傳進司闕耳中。他拿起床頭小几上的一個碗,裡面裝著幾塊乾草藥。

  「姐姐?」他慢悠悠地嚼著一片草藥,伴著苦味兒,品著這個有點新奇的稱呼。

  尤玉璣從外間進來,拿了衣架上的斗篷,一邊穿一邊說:「我走啦,明天白日要出府一趟,若回來得早些晚上來看你。」

  「好。」司闕扯出一絲淺淺的笑來。

  司闕讓流風送尤玉璣離去,待流風回來,司闕叫住她。

  「妾,都是怎麼當的?」司闕面無表情地嚼著草藥片。

  流風眨眨眼,琢磨了一會兒,才答話:「妾有兩種。一種安分乖巧不惹事的,伺候好男主人與夫人,對兩位主人言聽計從。還有一種不大安分的,整日想著如何爭寵,把男主人的心牢牢勾著,把寵妾滅妻當成畢生追求!」

  「吧嗒」一聲響動,司闕和流風一起循聲望去。原來是睡精神了的百歲不知怎麼爬到了裝草藥的碗裡,把瓷碗弄出了響動。

  司闕將百歲拎起來,彈一彈它的腦門,認真問它:「百歲,你說咱們當哪種妾?」

  百歲轉頭東望望西瞧瞧,不是很想搭理他。

  ‧

  翌日上午,尤玉璣收拾妥當,離了王府,往趙家去。前日聽趙升說淳娘有了身孕,她打算去看望淳娘。

  趙升年少時便在父親身邊做事,尤玉璣幼時便認識他。而尤玉璣認識淳娘要更早些,兩人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這些年戰事不斷,陳帝有意打破曾經十二國的劃分,採取各種措施讓舊國人離開故土,逐漸文化交融血脈交融。

  如今來了陳京,還能見到一起長大的密友,算是幸事。

  一路上,尤玉璣都在想著淳娘。一會兒想著她孕期不知道辛不辛苦,略有擔心,一會兒想著不知這一胎是男郎還是小姑娘,長大後會像淳娘還是趙升。

  一陣劇烈的晃動,打斷了尤玉璣的思緒。

  抱荷身子一歪,頭撞在車壁上,疼得她「哎呦」一聲,不由抱怨:「怎麼趕馬車的!」

  「有山匪,夫人當心。」

  馬車外傳來卓文鄭重的聲音。

  卓文是尤玉璣父親曾經的得力幹將,曾在沙場上征戰屢建奇功。只是父親去後,他記著尤將軍的救命之恩,嘆於尤家境地,卸了盔甲甘願做尤家侍衛。

  卓文身手了得,又是久經沙場的人。聽了他謹慎的語氣,尤玉璣覺察出事情的嚴重性。她身子欠了欠,將車門推開一些,往外望去,果然見到黑壓壓的一片山匪正在逼近。

  尤玉璣掃了一眼這群山匪,立刻從他們整齊的腳步分辨出這些人並非山匪,而是其他身份的人假扮。

  若是山匪,可為錢財。

  若非山匪,便為殺人。

  尤玉璣心思流轉,飛快琢磨著是什麼人要她的命。她心裡一時沒有答案,不知得罪了什麼人。轉而換了個思路,若她死了,誰能得利?

  尤家已無利可求,她身上只一個世子妃的身份。

  一個名字,浮現在心頭。

  尤玉璣蹙了蹙眉。

  沒有證據前她不願意冤枉人。

  卓文帶著幾個侍衛奮力廝殺,他雖然身手了得,可畢竟不能以一敵百。

  抱荷到底年紀小,她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已經不敢再看外面血腥的打鬥場景。枕絮雖然還算沉穩,臉色也隱隱發白。

  卓文將長劍刺進一個山匪的胸膛,轉頭看見另兩個山匪從另外的方向撲向馬車。他大驚,大喝一聲「夫人」,順勢解下背上的弓箭朝馬車的方向扔了過去,被尤玉璣接在手裡。

  尤玉璣已兩年不曾碰過弓箭。

  她將弓拉成滿月,眯起一隻眼睛盯著奔過來的人。長箭射出時,父親的話在耳邊迴響——「玉璣,射箭要心無旁騖。心靜時,奔跑的活物便是一動不動的標靶。」

  長箭射中那個山匪的眉心,他向後倒下。

  後勁讓尤玉璣的指尖彈顫,她來不及想其他,再抽了長箭搭在弓弦,一箭箭射出。

  枕絮焦心地說:「夫人,你騎著馬先走。我們再努力拖延一陣!」

  就連嚇壞了的抱荷也放下手,紅著眼睛連連點頭。

  拖延一陣?兩個弱女子如何拖延一陣?

  「看看長凳下的箱籠裡有沒有箭。」尤玉璣一邊再射出一支箭,一邊說。她聲音是一如既然溫溫柔柔的語調,不急躁,更無懼怕。

  枕絮和抱荷反應過來,趕忙跪在地上各處翻找。

  尤玉璣又將一個衝過來的山匪射中,她轉頭望向南邊的方向。她語氣沉穩,是因為知道焦急除了讓別人更緊張外,沒有別的用處,並不代表她心裡不急。

  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看見趙升的身影,這才鬆了口氣,僵直的脊背慢慢柔軟下來。

  如今天下初定,並非路不拾遺的太平盛世,從晉南王府到趙家必經一段僻靜的地方。尤玉璣畢竟是經歷過戰亂的人,她習慣了小心,提前派人告知了趙升,讓他過來接一接,以防遇到山匪。

  真的山匪沒遇到,假的山匪倒是遇見了。

  尤玉璣很慶幸自己的小心。

  趙升見這邊出了事,立刻帶著手下衝過來。山匪見了趙升身上的將服,立刻撤退。畢竟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不動聲色地殺了尤玉璣,再偽裝成被山匪所劫的假象。若遇到官兵,很容易被發現端倪。他們只好先撤退。

  趙升帶的人手並不多,也沒有深追,立刻讓手下檢查倒地的山匪,看看還有沒有活口,果然有兩個人還沒徹底斷氣,趙升讓手下將這兩個人押回去逼問。

  尤玉璣身邊的侍衛也有三人受了傷,尤玉璣便沒有再去趙家,而是打道回府。趙升一路護送,將人送回晉南王府。

  回到曇香映月,枕絮和抱荷才從驚懼中緩過來,知道自己平安了。

  王妃很快派谷嬤嬤過來問情況,谷嬤嬤匆匆離去前,傳達了王妃的意思——必然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給尤玉璣一個公道。

  尤玉璣坐在窗邊,手裡握著一盞景娘子遞過來的熱茶。她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兒。對方明顯有所準備。她要去趙家的事情雖不是臨時起意,卻也不是人人都知曉。

  是不是她院子裡有人成了旁人的眼線?

  尤玉璣偏過頭,揉了揉眉心。手上傳來拉弓射箭帶來的疼痛感,她反反復復蜷了蜷手指,緩解疼痛。

  她心中不安,又交代景娘子幾件事。

  雲霄閣裡,司闕百無聊賴地逗著百歲。他逗著百歲的東西是一條淡紫色的絲帕,絲帕的角落繡著一支曇。

  一直抓不到絲帕,百歲急呀,摔了個大大的跟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6 11:0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21 11:07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姐姐

  伏殺尤玉璣的計劃失敗了,方清怡頓時慌了。她將手壓在自己的肚子上,心亂如麻。她錯過一次,在不對的時候有了這個孩子。所以她必須鋌而走險,除掉尤玉璣。只有除掉這個世子妃,她才能坐上那個位子。

  可是如今計劃失敗,很可能埋下後患不說,尤玉璣必然有了防備,她若想再次下手便不容易了。

  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尋常婚嫁,大可尋些藉口哄得陳安之將尤玉璣休棄。可偏偏是聖上賜婚,若想休妻實在太難。要不然大可在婚前想法子拒絕這門婚事。

  更何況,最重要的是她的肚子等不及了。

  是以,丫鬟稟告陳安之來府上尋她,她沒有如昨日那般堅決地拒而不見。

  房門關著,門閂在裡面鎖住。方清怡坐在窗邊,彈著悲傷的曲調,如泣如訴。

  「表妹……」陳安之站在門外黯然嘆息,「我的難處,你當明白……」

  琴聲忽然發出一道破音,繼而傳來方清怡輕輕的一聲嚶啊之音。

  「表妹,你怎麼了?」陳安之等了等,沒有等來回應,用力去敲門。

  「世子,請你離開。我不想再見到你了。」方清怡的聲音裡滿滿是壓抑的哭腔。陳安之眼前立刻浮現表妹傷心欲絕偏又強忍眼淚的可憐模樣。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將房門踹開。

  琴後的方清怡驚訝地抬頭望過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早已被淚水浸得濕漉漉的。她立刻堅強地扭過頭去,驕傲的不讓陳安之見她狼狽脆弱的模樣。

  陳安之立刻奔過去,捧起方清怡被琴弦割破的手指放進口中輕輕吮去指尖上的鮮血。方清怡掙了掙,沒有掙開。

  方清怡一雙被淚水浸透的眸子望過來,楚楚可憐。她的淚好像浸濕了陳安之的心,讓他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

  陳安之將方清怡摟進懷裡,哽咽地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那日糊塗了。我不該喝那麼多酒欺負了表妹……」

  方清怡淒然一笑,輕聲說:「原來世子只怪自己一時糊塗釀了錯事,原來是責任才讓世子如此自責。」

  「你怎麼會這樣想?酒後糊塗是我的錯,可這兩年我是如何對表妹,表妹難道沒有看在眼裡?我的心究竟如何,難道你還不懂嗎?」陳安之彎下腰與方清怡平視,他握著方清怡的手放在自己的心頭,發紅的眼睛裡一片真誠。

  方清怡慢慢垂下眼睛,視線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她哭著說:「沒有一個母親會讓自己的孩子受委屈。表哥,我不能……真的不能以妾室的身份與你在一起。不是因為我不願意為了你委屈自己,而是不願意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擔著庶出的名頭,一生都比別人矮一頭。」

  方清怡哭著去拉陳安之的手,將他的手壓在自己尚平坦的前腹。

  「這是我們的孩子啊!」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一滴又一滴,滴落在陳安之的手背上。

  望著方清怡哭成這樣,陳安之心如刀絞。他急急說:「我怎捨得讓你當妾?讓我們的孩子做庶子?你信我,我必然不會讓你受委屈!」

  陳安之舉起一隻手對天發誓:「我陳安之發誓絕對不會讓表妹做低賤的妾室,否則……」

  方清怡急忙捂住他的嘴,哭聲低語:「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表妹果然還是滿心都是他。陳安之望著表妹展露笑顏,他將表妹摟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哄著:「你信我,我一定有法子的。」

  方清怡怔怔點頭,聲音也輕柔:「我自是信表哥的。」

  她雖是這樣說,心裡卻並不踏實。她實在不知道陳安之有什麼法子破局。若表哥當真有法子,婚前就會將這門婚事拒了。

  只是她不這樣哄著陳安之說,還能怎麼辦?

  她也沒有法子了。

  陳安之輕輕去擦方清怡臉上的淚,哄她:「別哭了,哭花了小臉兒就不好看了。」

  方清怡慢慢揚起唇角露出一個乖麗柔情的笑來。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的模樣最是勾人,陳安之一陣心猿意馬,親吻便落了下來。

  「表哥,還是白日呢……」方清怡推拒。

  陳安之啞聲哄著:「這段時日表妹總是生我的氣躲著我避著我,表哥實在想念……」

  方清怡護住自己的肚子,語氣猶豫:「孩子還小,不能傷了他。」

  「我有分寸,一定輕些,絕不傷了他……」

  房門關上,陳安之將方清怡抱起來,一條雪色的絲帕從方清怡的袖中滑落。陳安之望著這條緩緩落地的絲帕,忽地想起雲霄閣那位。

  「表哥怎麼了?」方清怡疑惑詢問。

  「沒事。」陳安之吻吻方清怡的額頭,將她抱上床榻。

  床笫間凌亂荒唐間,陳安之忍不住去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與雲霄閣那位行魚水之歡。只要一想到那一日在將來會真的實現,陳安之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攪得方清怡險些吃不消。

  畢竟是白日,這裡又不是晉南王府。事後陳安之很快下了床,一邊穿衣服一邊說:「表妹,這幾日府上在給我準備及冠的事情,我大概不能天天來看你。等忙完了這一陣,一定好好陪你。」

  方清怡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心裡對他的話卻並不怎麼在意。眼下她只在意如何奪回名分,一個光明正大的正妻身份。

  她撿起床褥間的一條手串,驚訝地問:「表哥,這是送我的嗎?」

  陳安之疑惑地望向方清怡手中的細金手串,那條他原本打算送給尤玉璣的手串。他第一次見到這條手串時,眼前立刻浮現尤玉璣那日浣手的畫面,心裡想著這條手串戴在她的腕上才好看。原本是隨尤玉璣歸寧那日打算送給她,不曾想最後不歡而散……

  陳安之在床邊坐下,將手串戴在方清怡的手腕上。

  「我第一次見到這條手串時,便想起表妹這雙巧手。」他俯身吻了吻方清怡的指尖,「這條手串只有戴在表妹腕上才好看。」

  陳安之離開之後,母親差人過來喊方清怡過去。

  「清怡,我們是親母女,你萬事不需瞞我。」方氏盯著女兒。

  方清怡心虛地低下頭,說:「母親,女兒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您的。若您是說世子表哥的事情……一切正如那日我在王府時所說。縱使以前兩情相悅,如今表哥娶了妻,我們理應恩斷義絕。至於表哥最近總是過來……」

  「紅簪說你兩個月沒來月事了!」方氏直接打斷女兒的話。

  方清怡震驚地回頭,紅簪立刻紅著眼睛跪下。

  方清怡攥了攥手心。

  婚前有孕這樣的混賬事,讓她根本沒臉說出去,哪怕是自己的母親。如今被母親戳穿,她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母親!」她撲進母親懷裡大聲地哭。

  不同於面對陳安之半真半假的淚,此時磅礴湧出的眼淚全是真心實意的委屈和恐懼。

  方氏心疼地拍著女兒的脊背,眼角發酸。她嘆息一聲,道:「傻孩子,這樣的事情怎麼可以瞞著母親。不管什麼時候母親總是你最疼你的。」

  方清怡抬起臉,哭著說:「娘,您救救我。女兒不想給人當妾!」

  「好。母親幫你。母親一定幫你!」方氏心疼地擁著女兒,「母親不幫你還能幫誰呢……」

  ‧

  尤玉璣在花廳見了趙升。趙升對那兩個假扮土匪的人嚴刑拷打,然而什麼也沒問出來。他們都是江湖中人,拿錢辦事。頭子都不一定能見到單主,更別說下面的人。

  線索在這裡斷開了。

  趙升見花廳裡只有從尤家跟過來的幾個侍女,便說:「總覺得這事還是和晉南王府相關,夫人可有懷疑的人?」

  懷疑的人自然有,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前,將懷疑說出來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污蔑。尤玉璣溫聲道:「日後我會多注意些,這次多虧了你。」

  「夫人客氣了。我只擔心你日後安危。要不要我派幾個侍衛過來?等夫人下次外出也更放心些。」

  尤玉璣先道了謝,再柔聲拒絕:「卓文已經加調了人手。」

  趙升也覺得自己派人手不好,走明面不合適,走私下又麻煩。聽尤玉璣這樣說,便也不堅持。事情說完,趙升也不多留。臨走前將一盒糕點遞上來。

  「淳娘以前從不喜歡下廚,有了身孕後竟對這些感興趣。她親手做了糕點,要拿來給你嘗。」趙升一提到淳娘,臉上不自覺帶了笑。

  淳娘親手做的糕點?這可就有些稀奇了,尤玉璣趕忙接過來。待趙升走後,尤玉璣打開盒子,裡面裝滿花花綠綠的糕點。她拿了一塊來嘗。

  本是做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味道還不錯。

  「夫人,雲霄閣那邊送了酒過來。」抱荷笑嘻嘻地將一壺酒放在桌上,「流風說是公主親自釀的甜酒,請夫人嘗嘗。」

  尤玉璣湊過去,聞到帶著甜味兒的酒香。

  尤玉璣忙於調查院子裡的奴僕,已兩日不曾去看望司闕。尤玉璣想了想,將盒子裡的糕點取出來一些,騰出地方,再將這壺甜酒放進去,帶去雲霄閣。

  司闕站在二樓的窗口,遠遠看見尤玉璣往這邊來的身影。似欲落雪,天地間一片黯淡,她款款走來的紫色身影,仿若不經意間闖入水墨畫裡的驚鴻一筆。

  「夫人怎麼過來了?」司闕漫不經心地問。

  尤玉璣於簷下駐足,她略推兜帽前沿,抬眼望向樓上的司闕,眉眼含笑:「初雪時節,圍爐對酌是雅事。」

  似為了呼應她的話,今冬的第一場雪灑了下來。

  尤玉璣眸光微怔,繼而染上驚喜。她抬手,指腹接了一片細碎的雪,涼雪在她指上慢慢融化。

  司闕的目光在尤玉璣眼尾的那一抹笑多停留了一會兒,才轉身。

  尤玉璣上了樓,將染了寒氣的斗篷脫下來遞給枕絮。然後拿了食盒朝窗下走去。她一邊將糕點和甜酒擺出來,一邊說:「好友送了些親手做的糕點,拿來與你一起吃。」

  涼風從窗口吹進來,流風想去關窗。司闕制止了,還讓她將半開的窗戶盡數推開。流風便下樓去再搬個炭火盆上來,枕絮也跟著下樓去幫忙。

  尤玉璣有些渴,拿起門口圓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盞溫茶。

  ——那壺,她曾喝過的,有毒的茶。

  司闕一怔,脫口而出:「姐姐。」

  尤玉璣愕然,驚訝地回頭望過來。

  司闕慢慢勾唇扯起一絲乖順的笑:「姐姐,我有些冷,可否幫我拿一件外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1-16 11:48 AM

第十四章 闕闕

  尤玉璣望著對她微笑的闕公主,怔了一下,才抿出溫柔的笑容來:「好,我這就去給你取。」

  她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快步朝裡間走去。進了裡間,她徑直奔向衣櫥,在給司闕翻找外衣時,尤玉璣一直在心裡疑惑——

  公主喚她姐姐?她比公主年長嗎?尤玉璣努力回憶,也不是特別確定公主的年歲,大概同歲?

  尤玉璣又恍然。嫁到同一個地方,妾室喚主母姐姐,倒是代表妻妾和睦的「規矩」。

  尤玉璣將白色的棉斗篷抱在懷裡,眸色卻有些黯然。顯然,她並不希望她與闕公主的關係是主母與妾室的身份關係。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釋然。公主向來孤傲的品性,公主這般喚她,總是代表著公主願意親近她,更何況公主又送了新釀的酒給她。尤玉璣心裡又生出幾分同為亡國異鄉人的同病相憐來。不管如何,在這異鄉能與故人相遇相交總是幸事。尤玉璣在心裡想著,日後要對公主更好些才行。

  她抱著司闕的斗篷出去。流風和枕絮已經搬著炭火盆上來,在弄炭火。司闕坐在窗下的木榻上,正在吩咐流風將門口圓桌上的茶拿下去,換一副新的熱茶上來。

  尤玉璣快步走過去,將斗篷展開,裹在司闕的身上。她立在司闕面前,彎著腰給他繫領口的繫帶。

  她慢慢從為父服喪的習慣裡走出來,今日沒有穿素白的衣裳,換了往日喜歡的紫色。卻也不是純紫色,而是扎染的淡紫色與白色漸變交融。明明是布料,裹在她婀娜的身段上仍有一種層層疊疊的縹緲輕盈之感。她不喜歡絲滑的綢緞面料,夏季穿紗冬日穿布。

  她彎著腰,淡紫色的裙料若即若離地輕輕拂著司闕的腿。她更靠近些,去理司闕後頸的衣領。溫柔的紫色布料便堆在司闕的腿上。齊胸的領口遮不住鎖骨下雪白的凝脂。涼風從窗口吹進來,將她的裙子吹得顫動起來,如浪波蕩漾。

  司闕將目光從眼前她胸口隨風拂動的裙料移開,別開眼,望向正徐徐燃著的炭火。

  「還冷不冷?要不然還是把窗戶關上吧?」尤玉璣柔聲問。

  「不冷。」不僅不冷,還有些熱。

  尤玉璣將手心覆在司闕的手背上,司闕猶豫了一下,勉強沒將手抽回去。尤玉璣摸了摸他手上的溫度,彎唇笑了笑,說:「不冷就好。」

  她鬆了手,直起身。拂在司闕腿上的裙子布料也盡數退開。

  尤玉璣在木榻上小几的另一側坐下,微笑著拿出那壺甜酒,斟了兩杯。她先給司闕倒了一盞,遞放在他面前,再給自己倒了一盞。

  尤玉璣嘗了一口,舌尖先嘗到了帶著點青草味道的清新甜味兒,酒已入喉,才又品出屬於酒的淡淡辛辣滋味。

  品了酒意,尤玉璣慢慢展顏,含笑望著司闕說:「沒想到公主還會調酒,味道先甜再醇,實乃佳釀。」

  沒人不喜歡被誇。

  「酒後的微醺惹人沉迷,日日想飲酒。時日久了,對味道更挑剔,便自己來調。」司闕頓了頓,「若姐姐喜歡,以後釀了酒都給姐姐送去一些。」

  司闕將望著尤玉璣的目光移開,長長的眼睫垂下來。他端起面前的那盞酒。

  「好呀。那姐姐提前謝謝公主啦。」

  司闕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說:「姐姐客氣了。」

  尤玉璣一想也是,公主先往前走了一步親暱地喚她姐姐,她左一句公主右一句公主實在太疏離了。她眼角微揚溫柔笑著:「那以後便喚闕闕了。」

  清甜的酒含在口中品味還未咽下,猛地聽見這話,那口未咽下的酒受了驚似的逃竄。司闕忍著沒有嗆咳,臉色卻憋紅了一絲。

  好半晌,他緩過來,抬起眼睛望向對他笑的尤玉璣,微笑著:「姐姐喚什麼都好。」

  尤玉璣眉眼間的笑意越發瀲灩。

  站在一旁的流風一雙眼珠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裡轉來轉去,驚奇不已。公主一向討厭別人親近他,她還記得前幾年有個喝了酒的紈絝子跑來向公主表白,一會兒誇公主貌美如神女,一會兒憨笑著喚闕闕、阿闕、缺娘……

  然後……然後那個人自然沒能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尤玉璣拿了塊盒子裡的糕點,遞給司闕。

  「朋友親手做的。以前從不沾女工廚事的姑娘,最近忽然來了興致。大概是人聰明,剛學就做得這樣好。闕闕來嘗嘗。」

  司闕本來想說點什麼,可是聽了尤玉璣最後一句話的稱呼,到底還是有些不適應,只默默將尤玉璣遞過來的糕點接過來,嘗了一口。

  「味道如何?」尤玉璣問。

  「不錯。」

  尤玉璣也吃了一塊,開心地說:「若淳娘知道她的手藝得了不少誇讚,定然歡喜。」

  「江家那位千金?」司闕問。

  「正是。我們自幼認識,關係不錯。」尤玉璣有些驚訝,「沒想到你也知道她。」

  司闕慢悠悠吃著糕點,說:「那潑辣的性子,略有耳聞。」

  想起阿淳未出嫁前風風火火的模樣,尤玉璣不由忍俊不禁。到底都是司京人,兩人閒談有許多話題。每每尤玉璣說到某個人,司闕略想一下,也知曉她說的是誰。尤玉璣不由有些意外,原以為闕公主是個孤傲不理旁事的人,卻沒想到他對很多旁人的事情也都知曉。

  甚至一些尤玉璣曾經聽來的傳聞,也能從司闕這裡得來內幕。她認識的人,繞著彎般的,也能和他有絲牽扯。

  細小的雪沫子在窗外細細碎碎地飄灑,尤玉璣與司闕對酌閒聊,在這異地的低落時,生出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愉快。

  酒的香醇將這種愉悅暈染得越發暢快。

  壺中的酒很快飲盡,司闕讓流風又取了幾壺酒過來。

  「都是我平時喝的幾種,姐姐嘗嘗看更喜歡哪一種。」司闕望著尤玉璣臉頰上的緋紅。

  尤玉璣不常飲酒,酒量卻隨了父親,天生就有。她完全沒有醉,不過她只要喝一點點酒臉上就會染上幾分醉人的緋紅。往日裡,她的美豔被她自己禁錮。有了酒的縱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皆是媚骨天成。

  司闕想起一個詞——

  尤物。

  最近這幾日,讓司闕明白原來見色起意是這麼回事。

  欲,遂生。

  尤玉璣依次品過幾種酒,選了最烈的酒。她舉杯,朝司闕輕晃,眼尾嫣然。司闕回過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尤玉璣再倒酒時,卻不小心將酒杯碰倒,酒水灑了一身。她蹙眉起身,急急用帕子去擦前身上的酒漬。

  酒漬難擦,她側首吩咐枕絮回去取她的衣裳。

  「涼酒沾身,姐姐小心著涼。衣服取來前,先換我的衣服。」

  尤玉璣點點頭。她望了一眼窗外細小的雪,起身走到角落窗外看不見的地方,開始解胸口的繫帶。

  司闕本是望著她,見狀,司闕移開視線,望向窗外的零星落雪,說:「開著窗戶寒氣重,姐姐還是去裡間換吧。」

  「也好。」尤玉璣雙手壓在衣帶半開的領口,朝裡間去。

  半晌,司闕垂下眼睛,臉上的表情淡下去,又變回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這些年,他隨意慣了,做事向來隨心所欲。太子哥哥說他是自知短壽,所以盡情縱寵自己。

  大概是吧?

  卻也不盡然。

  不過原因已經沒有那般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習慣了隨心所欲的滋味,享受著游戲玩樂的刺激感。

  他尤其喜歡拿自己的安危當賭注。

  大抵是運氣好,每每都能賭贏。

  一個連自己的性命隨意當成籌碼的人,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沒有他輸不起的東西。甚至,他對輸已隱隱產生了渴求。

  他這樣一個人,哪能碰女人?

  不是穿慣了女子裙裝,就能忘了男子的擔當。

  這世道對女子太過苛刻,碰了就得負責。負責的前提,是活著。

  而活著,是一種枷鎖。

  他更渴望瘋狂般的自由,對生死的完全掌控。他甚至渴望一敗塗地後的盛大死亡。

  司闕品一口烈酒,在酒的濃香裡,望著窗外的落雪慢慢勾唇,扯出一絲明豔又奇異的笑來。

  對一個女子負責,與她相伴一生耳鬢廝磨?

  不,他不要這樣俗氣的人生。

  他選擇肆意縱狂。

  所以,這個女人不能碰。

  司闕冷漠地將手中的酒杯放下。

  尤玉璣從裡間走出來,聲音都帶著笑:「闕闕,你的裙子太長了。」

  司闕回頭。

  尤玉璣攥著雪色的裙子轉了個圈,裙尾擺起來像忽然綻放的曇。

  司闕又將酒杯拿起來,再喝了一口烈酒。

  他垂眼瞥著酒杯中輕晃的殘酒,因為忽然產生的想法,又愉悅起來——他這回想賭一賭什麼時候把尤玉璣這枚蠱拔了。

  不多時,枕絮帶著尤玉璣的衣服過來,尤玉璣便去裡間換了自己的衣裳。

  這場冬日初雪來的忽然,停得也快。

  尤玉璣望著窗外遠處,隱隱看見一點梅的影子。她忽然來了興致,道:「初雪時,對飲言歡是雅事。賞梅也是。我們去梅林看看吧?」

  尤玉璣沒等司闕接話,她動作自然地將手心覆在司闕的手背上,立即又說:「你身體可吃得消?若覺得疲憊,改日也行。」

  「我陪姐姐。」司闕微笑著。

  尤玉璣邀司闕賞梅,也是因為尤玉璣有心想讓司闕多出去走一走。

  司闕換了身衣服,又戴了帷帽,才走出雲霄閣。他不喜歡別人誇他貌美,尤其不喜男子打量他的目光,所以外出時,時常以帷帽相遮。

  這還是司闕第一次走出雲霄閣,府中奴僕忍不住偷偷打量,見他戴著帷帽白紗遮面,不由失望。當日司闕來王府時,沒戴帷帽,有些奴僕見過他的臉,紛紛與沒見過的奴僕驚讚那是怎樣一副九霄神女的仙容。沒見過的人,自然抓耳撓腮的好奇。

  兩個人走進梅林裡,才沒有好奇的目光。

  這場初雪太過溫柔,地面未覆白。枝頭紅梅亦只是沾了一點點白。

  尤玉璣站在一株紅梅下,仰頭望著枝頭紅梅。渡了雪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讓她嫵媚的五官多了一層溫柔。

  「後悔嗎?」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男子聲音,尤玉璣一怔,回首望過去。

  陳琪眸色深深地盯著尤玉璣的臉,再問一遍:「當日選了陳安之,後悔嗎?」

  陳琪,當日西太后讓尤玉璣挑選的三位世子中的一位。

  尤玉璣溫聲,有禮又客氣:「琪世子。」

  隔著帷帽的白紗,司闕冷眼瞥向陳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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