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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5:23 AM

紫微流年 -【薔薇之名】《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22 03:28 AM 編輯

【書名】:薔薇之名

【作者】:紫微流年

【內容簡介】:

  有人說,愛是條河流,淹沒意志柔弱的蘆葦。

  有人說,愛是把利刃,會任由你的靈魂淌血。

  有人說,愛是種飢渴,一種無盡痛苦的索求。

  我說,愛是綻放的花,而你,是它唯一的種子。

  ——THE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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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5:36 AM

冰之卷 第一章 入營

  西爾帝國曆1884年初秋。

  剛下過雨,鉛灰色的雲層籠罩著休瓦城的天空,顯得灰暗而陰冷。一輛風塵僕僕的驛馬車自遠道駛來,車伕和馬疲憊不堪,褪色的車身印著乾涸的泥痕,一路叮鈴作響的駛入街市,終於在驛站前停下。

  一隻穿靴子的腳踏出了馬車,接著是另一隻,長靴之上是一雙纖細的腿,而後是黑色的旅行裝,再往上,是一張年輕美麗的臉。白皙勻淨的臉龐,挺秀的鼻尖和柔嫩的唇,榛綠色的眸子猶如翡翠,在長睫下明亮生輝。

  沒有長途跋涉的狼狽和疲態,女郎打量著陌生的城市,拎起提箱,拒絕了圍上來攬客的夥計,走出了驛站。

  休瓦並不是一座友好的城市。

  粗陋的建築遮住了光,街道幽暗而狹窄,路面的石板印著深深的車輒,雨水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石縫,一落足便濺起渾濁的水。

  衣著襤褸的孩子在街上嬉鬧,一個半大的孩子被翹起的碎石絆了一跤,手中的黑麵包一路滾過街面,沾滿了污水稀泥,被另一個好運的男孩拾起,還來不及咬下,孩子的母親衝出來抓住小偷扇了一耳光,奪回麵包,咒罵著塞給仍在哭泣的兒子。孩子停止了哭,望著被重摑的男孩咧嘴大笑,得意的啃著滿是泥水的麵包,忘了膝蓋磕破滲血的疼痛。

  喝醉了無錢付帳的酒徒任幾個店夥痛毆,被倒拖著扔到街外,青紫的臉上殘留著濃痰和血漬,激起周圍一陣轟笑。

  城市警備隊懶洋洋的巡邏,歪扣著紅色制服,按常規進酒肆勒索,對鄰街逃奔的小偷視而不見,一個警備員路過癱倒的酒徒,發現剛擦亮的長靴上沾了一塊污泥,抬腳在昏迷者身上擦乾。

  街角有幾個頑童捉住了一隻瘦小的老鼠玩法官遊戲,可憐的小東西在鐵籠中不安的拱動,被木棍戳弄得上躥下跳,最後被澆上燈油點燃,化成了一團火球,扮作法官和律師的孩子聽著老鼠慘叫大笑起來,空氣中飄蕩著令人作嘔的焦臭。

  車伕揮了下長鞭,臨時馬車載著新客人跑起來,車窗內一雙綠色的眸子靜靜的注視,掠過匍匐道邊的乞丐、翻揀垃圾的流浪漢、帶著殘忍笑容的頑童、掂著錢袋走向下一間店舖的警備隊員,遴遴拐過了街角。

  作為西爾國首屈一指的軍事基地,休瓦基地位於城郊,猶如與休瓦咫尺之遙的另一個城市。規模龐大的基地駐紮著數萬軍人,部門眾多,秩序森然,令當地民眾望而生畏。

  悠閒的午後,軍政處的門被叩響,辦公桌後的上尉略微坐直。

  「進來。」

  推門而入的女郎仍穿著旅行裝,俏麗之外呈現出軍人冷毅的氣質,敬了一個端正的軍禮。「報告,林伊蘭奉令前來報到。」

  上尉掩飾住驚豔的失態,接過呈送而來的檔案,目光在絕密的標註上頓了一下。

  「林伊蘭,德爾城調任,畢業於帝國皇家軍校,軍事技能優異,績任表現良好……抱歉,你以列兵的身份報到!?」不容錯辨的附屬註明令上尉怔住。

  「是,上尉。」

  上尉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

  「屬下只是奉命來休瓦報到,其餘一概不知。」

  不軟不硬的釘子壓住了氾濫的好奇,也喚回了理智,檔案的屬性標明了不容探查。上尉清醒過來掂了掂份量,禁不住暗自揣測這份奇特的履歷。

  這位美人大概激怒了哪位權貴而遭受貶斥,甚至可能不打算讓她活著回去,輕易沾手下場難測,為了前途還是避之為上。上尉不無遺憾的瞥了一眼矜冷的嬌顏,啪的一聲合上檔案,按鈴喚入勤務兵。

  「新人報到,帶她去安置一下。」

  勤務兵恭敬的詢問。「請問長官,帶到哪一分部。」

  「步兵營打過無數報告申訴缺人,就——」到底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上尉心一軟,留了一線餘地。「帶去向鐘斯報導。」

  休瓦基地有數個步兵旅,每個旅分為五個營,每個營分為十個連,鐘斯是第三營五連的中尉連長,是出動最頻繁的戰隊之一,也是軍隊的最底層。

  步兵連戰鬥力強,但相應的戰損率也極高。

  長年在前鋒服役的鐘斯中尉有人盡皆知的壞脾氣,頰上猙獰的刀疤令人不敢正視,暴燥時尤為可怕。他兇殘的濃眉緊擰,極其不滿的盯著報到的新人,赤裸裸的表現出嫌棄。

  「受過基本訓練?」

  「是長官。」

  「會用槍?」

  「是。」

  「去領裝備,三十分鐘後分隊集合,但願你不是憑一張臉混過了考核。」

  分派完似乎毫無戰鬥力可言的新人,鐘斯粗口低咒,又一次痛罵上司。

  休瓦城局勢混亂,這一陣戰損不少,極缺經驗豐富的老兵,他屢次強調補充人手的必要,結果分派的不是新丁就是女人,換了閒暇時期或許還有機會訓練,眼下卻正趕上休瓦城的叛亂分子攻擊市政廳,第三營受命投入清剿。

  只希望來得不合時宜的倒霉鬼有足夠的運氣,不致在報到的第一天陣亡。



冰之卷 第二章 遇險

  濕漉漉的松鼠叼著松果爬上枝幹,黑豆般的小眼迷惑的打量樹下,不一會失去了興趣,埋頭啃起松子,果殼從半空掉落,正打在籬笆下的潛伏者頭上。

  手中的槍一緊,林伊蘭抬眼一掠又伏下來。

  晦暗的天空飄著朦朦細雨,被雨水浸透的軍服重而不適,但並沒有影響到持槍的手,眼神和呼吸一樣穩定,執行軍令的女郎已經與驛馬車走下的旅行者截然不同。

  這裡是休瓦城內的貧民區,連綿破敗的矮屋充斥著視野,油漆剝落的窗框內掛著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布簾,牆壁上露出鏽蝕的鐵條,污水橫流的垃圾堆覆蓋了地面,時常有人在其中翻找東西。

  遠處被叛亂者縱火的市政廳仍在升騰濃煙,雨給髒臭凌亂的環境籠上了輕紗,一切都變得模糊。傾頹的廢墟中不時傳來槍響,前鋒在與叛亂者交火,十丈外響起了哨音,待命的小隊動起來。

  附近的居民在通告後躲入房屋,整片區域靜得可怕。離她最近的是一個年輕士兵,握槍的姿勢明顯是新手,緊張的臉龐有犯險立功的躍躍欲試。領裝備的時候她聽過他慇勤的自我介紹,僅僅比她早報到一星期。

  貧民區是城市的死角,更是一個充斥各種破爛的巨型垃圾場。

  軍隊的搜索緩慢而低效。淋透的軍裝貼在身上,濕冷的感覺並不好受,捋開垂落的額髮,她全神貫注的警惕。

  危險的感覺猝閃,她迅速翻滾,子彈貼著耳際呼嘯而過,數枚彈痕嵌入了地面。一旁的隊友開槍還擊,激烈的交鋒過後,暴露了藏匿地點的潛伏者在猛烈的彈雨中傾逃,一個士兵追擊,沒幾步中了冷槍跌倒,胸口滲出大灘鮮血,依受傷部位看已毫無希望。

  有武器又熟稔地形的敵人極難對付,侷限的視野和防不勝防的冷槍讓小隊分裂四散,身側的年輕士兵被誘入了角巷,林伊蘭暗嘆一聲追了上去。

  巷子裡果然有埋伏,缺乏經驗的新兵被子彈擊中肩膀,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將受傷的俘虜拖往巷尾,另有兩三個人從牆頭跳下協助,其中一個去揀掉落的配槍,還未觸到槍柄忽而後腦一疼,立刻昏死過去。

  左邊的人見同伴猝然倒地卻未聞槍聲,上前一扶,才見地上一枚染血的石頭,剛抬頭又一塊石頭破空飛來,他急忙躲避,還沒站穩後腦一疼,眼前一黑。

  剩下的一人在巷尾,聽見聲音回頭才發現兩個同伴已被擊倒,一個軍裝的人影立在一旁,他立即舉槍,不等扣動扳機已看見一雙冷淡的綠眼,隨後一拳落在腹部,腦袋磕上了冰冷的泥地。

  撂倒了三個敵人,林伊蘭小心翼翼的沿著巷尾探過去,在一間破敗的舊屋外聽見了壓抑的慘哼。

  這是一間帝國普通民宅,舊屋分為兩間,外間用以待客,內室是寢居,少年很謹慎,將拷問的地點放在較為隱蔽的內室,林伊蘭挑開窗縫窺探。

  重傷的俘虜並沒有受到捆綁,少年兇狠的逼問軍隊的情報,答得稍慢就刺戳俘虜肩上的傷口,可憐的士兵血流了一地,疼得聲音都嘶啞了。

  狹小的窗戶無法進入,位置也不利於瞄準,林伊蘭的目光在敵人持槍的右手停了停,評估了一下傷者的形勢,最後挑鬆窗栓,瞄準十餘米外的一個鏽爛的鐵桶,擲出了一塊石頭。

  近在咫尺的砰啷撞響驚動了室內的人。

  少年放下俘虜離開內室,到門邊謹慎的查探。窗悄悄開了一線,隨著輕拋,一件物品劃過弧線掉落在俘虜身畔。

  絕望的士兵被驀然睜大了眼,昏噩的視線竟出現了一把槍,無暇去想從何而來,他環視了一圈,探出未受傷的臂抓住,把槍藏在了身側。

  林伊蘭看著少年從門邊走回,耐心的等了片刻,很快聽見一聲尖銳的槍響,又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她悄無聲息的潛了進去。

  被俘的士兵除了肩膀並沒有新的傷口,槍掉在他手邊,過度失血加上開槍的震動,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

  倚在屋角的少年粗重的呼吸,肋下淋漓的鮮血滲出,顫抖的手仍握著槍。「居然是個女人……」

  局面形成了僵硬的對峙,對方是剛成年的孩子,林伊蘭並不想開槍。「我無意殺人,只想帶回隊友。」

  「就算我要死,也帶上墊背的。」蠕動了下蒼白的唇,少年滴落的血在地上匯成了一小泊。「你和他……正好……」

  「或許你該包紮一下傷口。」林伊蘭提醒。

  「然後你趁包紮的時候偷襲?」少年稚氣未脫的臉上浮出仇恨,目光有些渙散,神經質的笑起來。「想弄死我沒那麼容易,今天上午我還用燃燒瓶砸中了一個貴族的腿,他著火的樣子真可笑,嚇得魂都沒了。他們活該下地獄,你也一樣,你們是貴族的走狗……可惜我失敗了,不然或許能……」

  儘管嘴硬,少年顯然還是希望活下去,只是隨著血不停的流,他抖的越來越厲害,再過一陣不用任何外力就會因失血過多昏迷。

  林伊蘭看了一眼同樣嚴重失血的士兵,再拖下去這兩人都會死。

  「或許你不怕死,但我可不想一起死。」她嘆了一口氣。

  「膽小鬼!」少年譏罵著唾了一口,湧起了輕蔑。「軍隊怎麼會有你這種怯懦無能的女人。」

  「我退出,請別開槍——」隨著示弱的話語,林伊蘭丟下了槍。

  少年精神一懈,剛要射擊,被她撲近一掌打掉了槍。

  林伊蘭毫不費力的捆起虛弱的俘虜,還順手撕了塊床單勒住他肋間的傷口。

  「無恥的蕩婦,下賤的——」少年破口大罵。

  林伊蘭沒有縱容,扯了塊布堵住所有惡毒的詞彙,塞得少年險些透不過氣,只能以怨毒的雙眼彰顯怒火。

  士兵的呼吸極度衰弱,缺乏藥物的情況下僅能作簡單的包紮,林伊蘭壓緊繃帶,抬眼見捆成一團的男孩目光十分古怪,彷彿幸災樂禍,心底突然一寒,側身一滾,一寸之差躲過了一拳。

  彈起來才發現背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人。

  無暇取槍,她從靴筒中拔出軍刀格擋,幾個回合後對手同樣拔出了短刀,場面頓時凶險。森寒的刀鋒帶著可怕的力量,狹小的房間閃避不易,沒多久已她手臂發酸。

  打不過,更不能逃。遇上這樣的對手,稍有退意即是死。

  敵人被床架一擋,稍稍遲滯了一下,林伊蘭抓住一線機會,軍刀順著肩頸紮下去,對方偏身一挪刀勢落空,嵌進木門拔不出,她心知上當立即棄刀,未及收手已被勒住了手臂,頸後傳來劇痛,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渾渾噩噩的神思彷彿在虛空中飄浮,許久突然墜落,林伊蘭一下醒過來。

  好一陣才適應了全黑的環境,昏迷中似乎被挪到了一個半塌的廢屋,稍一動脖頸傳來痛楚,她微微吸了口氣,在視線範圍內搜索槍和軍刀。

  「那些東西不在。」漆黑的角落突然傳出低沉的男聲。「你知道這裡是貧民區,什麼都缺。」

  完全沒有存在感的敵人令人悚然,林伊蘭背心滲出了汗,半晌才出聲。

  「是你救了我?謝謝。」

  「謝我救你,還是謝我沒殺你?」男人笑起來,嘲諷的意味極濃。

  「一定是閣下冒險從叛亂者手中救人。」林伊蘭錯開眼,避開無形而令人壓抑的視線。

  男人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以為軍隊儘是些蠢材,看來也有例外。」

  昏眩的殘留仍在,林伊蘭扶著牆站穩。「我很感激,但軍紀所限必須歸隊,我……」

  「你以為走得出去?」

  「實在遺憾,我被人打暈什麼也沒看見,大概無法回報閣下。」朦朧窺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她很快又撇開頭。

  黑暗中嗒然一響,火光跳動,現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嘴角的線條像在諷笑,男人漫不在意的點燃一根煙,窒住了她微挪的腳步。「你現在看見了。」

  「我記性很差。」煙味瀰散,林伊蘭忍住嗆咳,頸傷令額角劇烈的抽痛。

  「第一你是女人,第二你沒殺人,所以我放了你。」男人把玩著打火石,彈過一塊塗有磷粉的鐵片,在暗處泛著微弱的熒芒。「把它別在左臂,算作武器的交換,從小巷出去,看見一幢白屋左拐,順著木籬走,下次你不會再有這種好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5:52 AM

冰之卷 第三章 回家

  作為小隊唯一的生還者,林伊蘭編出一套足以應付上級的說辭,詳述整個過程後,終於獲准回到分配的士兵宿舍。西爾國底層軍士男女同寢,除了洗浴廁所有所間隔外,一應安排並不因性別而區分。

  洗了一個熱水澡驅走寒氣。

  抹去鏡面的薄霧,望著鏡中人,林伊蘭生出了些許慶幸。到休瓦的第一天不算好,但至少活下來,比起死掉的隊友和重挫的任務,交火中失落武器不值一提。

  儘管初來乍到,林伊蘭也清楚此地的平民對軍隊和貴族多麼仇視,她沒能救出的那個士兵恐怕已經死了。而她身著軍服還能自貧民區全身而退,沒被割斷脖子,實在是個奇蹟。

  休瓦第一線的戰場,比預計的更危險……

  綠眸暗了一下,回憶起曾經聽說的關於休瓦城的種種。

  休瓦城,屬於西爾帝國最重要的礦產區之一。

  舉國所需的七成能量晶石來自於此,議會委派的官員督導採集運輸,交給貴族認可的商人售賣,從這裡源源不斷輸出的晶石支撐著整個西爾國的能源消耗。

  晶石有許多種,有些可製成昂貴的裝飾品及珠寶,有些則毫無價值,另有一種天然儲藏能量的晶石可用於照明取暖。但此類晶石良莠不齊,質量不穩定的極易爆炸,優質礦脈所出的又價格不菲,通常僅供上層貴族及富戶;劣質晶石多為普通民眾使用,而底層貧民僅能使用最原始的油燈與木柴。

  擁有如此豐富的礦藏,休瓦城本應富庶繁榮,但貴族壟斷了晶石產業,以礦工為業的民眾酬勞菲薄,肩負著辛苦繁重的工作,巨大的利潤卻落入貴族與商人之手。

  長期演化下,休瓦分隔成兩個世界,一面是貴族門閥及能源礦主揮金如土的奢靡上流社會;另一面是民眾在超負荷的盤剝下不堪重負,難以為繼。貧民區不斷擴大,貧民所在的區域垃圾滿地破敗混亂,通行與法律相異的規則,猶如另一個空間。

  秩序崩壞的休瓦治安惡劣,嚴刑峻法也難以遏制。

  時刻有竊案發生,歹徒在暗巷持槍搶奪,強盜公然劫掠馬車,郊外的森林裡行商及貴族被洗劫一空,警備隊無能為力。儘管法官不停的判處死刑,劊子手忙碌不堪,罪惡仍與日俱增。但真正令貴族心驚的並不是小偷竊賊,而是休瓦難以根除的暴亂。

  帝國下達的晶石採集令相當苛刻,鞭打苦役時有發生,屢屢激起變亂。

  軍隊數次鎮壓血腥而殘忍,造成休瓦民眾對軍方和貴族徹底痛恨,滋生了翦除不盡的叛亂者,形成了地下反抗組織。某一任市長甚至被剝光了倒吊在宅邸前,淪為經久不息的笑話,判亂之烈一度使貴族無人敢到休瓦上任。最終議會通過決議,從北方邊境抽調回西爾國最鐵血的將軍壓制。

  決議實現了優異的成效,休瓦再未發生過大的動亂。

  近十年的平靜之後,將軍因帝國巡遊和邊境叛亂而暫離基地,休瓦立即發生了針對貴族的襲擊。市政廳被歹徒縱火焚燒,休瓦市長震怒之下越權指揮,傷亡眾多戰果為零,排除糟糕的指揮者,叛亂者的實力不言而喻。

  輕輕觸摸頸側的青紫,想起之前的險況,林伊蘭呼吸微窒。

  那樣可怕的敵人,她絕不想再次面對。

  蒸汽火車一聲長鳴駛進站台,喧鬧的人潮匆匆上下。

  綠眸女郎從火車下來,鑽入一輛輕便馬車,駛過半個城市,在一幢奢華氣派的府邸前停下。衣飾筆挺的僕人上前接過提箱,她走入內廳,一位胖胖的老婦人迎上來,露出盼望的笑容。

  「親愛的伊蘭,你終於回來了。」

  被擁進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女郎習慣性的把頭埋進老婦人胸口。「瑪亞嬤嬤,對不起,我應該前一週回來,連禮物都買好了,偏偏取消了休假。都怪該死的休瓦市長,願上天讓那個半禿的腦門更光亮一點。」

  老婦人笑得咳起來,皺紋叢生的眼角盈滿慈愛,吻了吻柔嫩的臉頰。

  「我的小伊蘭還是這麼可愛,讓我仔細瞧瞧。」退開一點掃視,老婦人皺起眉。「又瘦了,軍隊的東西是餵豬的嗎?可憐的孩子一點肉也沒有。」

  林伊蘭摸了摸臉,「非常難吃,我做夢都想著嬤嬤的美味。」

  老婦人大為心疼,「我馬上給你做好吃的,這次能留幾天?嬤嬤把你餵胖了才准走。」

  抱著嬤嬤的腰應了一聲,林伊蘭回房間略作梳洗,換了一襲長裙,馬上被琳瑯滿目的美食淹沒。

  望著餐桌上堆積如山的食物,又看一眼旁邊笑眯眯的老嬤嬤,林伊蘭吸了口氣埋頭苦吃,最後的甜點端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快站不起來了。

  「嬤嬤——」不是撒嬌,她實在有心無力,目光掃過香氣誘人的甜點時又怔住。「瑪德蓮火焰藍莓蛋糕?」

  老瑪亞相當自豪。「正是小伊蘭最愛吃的藍莓蛋糕。」

  瑪德蓮火焰藍莓蛋糕是帝國頂極美食,同時也相當難做,既考驗烘焙技巧又考驗廚師耐心,隔了夜味道就完全不同。

  「我剛回來,瑪亞嬤嬤怎麼來得及做。」

  「聽說伊蘭近幾天會回來,我每天都做一個。」老婦人得意得像個孩子。「幸好在珍藏的藍莓用光前你到家了。」

  切下一塊放入口中,一如記憶中的甜美。

  她鼻子漸漸的,有點酸。

  在舒適的絲被下輾轉良久,林伊蘭還是坐起來。

  自從進入軍隊,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已不太習慣層層鋪墊的鬆軟床褥,扯下被子裹住身體,她在地毯上安然入眠。

  「伊蘭小姐!」

  明明是溫暖親切的聲音,卻有種惡狠狠的意味,驚得林伊蘭從夢中彈起來,神智仍有點模糊。「瑪亞嬤嬤?」

  「居然睡地下!你是淑女啊!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天哪!夫人在天國一定要哭了,她心愛的孩子竟然像流浪漢一樣睡在地上……」老婦人的嗔怨如暴雨般傾瀉而出。

  一定是昨天吃得太多,忘了要清早爬回床上,林伊蘭暗自後悔。

  滔滔不絕的抱怨似乎沒有盡頭,她終於忍不住。「抱歉嬤嬤,昨天坐車回來非常擠,所以我有點累,從床上掉下來也沒發現。」

  「掉下來的?」老瑪亞呆了一呆,略略消彌了火氣。「即使如此,你的睡相也……」

  「因為嬤嬤鋪的床太舒服,不小心就滑下來了。」林伊蘭面不改色的說謊,顯得十分無辜。「今天晚上我會注意。」

  「如果是這樣——」叉著腰的雙手改環在胸前,老婦人板起面孔盯著她,猶如面對一個不聽話的小女孩。「那是我的疏忽,應當讓小姐重新熟悉淑女該有的儀態,今晚我來守夜,以便隨時糾正小姐的睡姿。」

  「啊?」

  帝都的街市熱鬧如昔,喝完一杯瑪亞嬤嬤曾譏為泥湯的路邊咖啡,林伊蘭扔下幾枚銅幣走出。

  一個路過的男人偶然掃視,凝視半晌確定沒認錯,按了按帽子幾步追近背後,正要拉住她的手臂,忽然失去了目標。女郎躲過了突襲,扣住腕間一帶,足下一勾,男人立刻失去平衡,感覺要被摔出去,嚇得揚聲大叫。

  「伊蘭,是我!」

  「夏奈。」遇見皇家軍事學院的同學,林伊蘭生出了驚喜。「何時回了帝都?」

  「兩個月前的行政變動。」轉了轉手腕,夏奈鬆了一口氣。「警惕性還是這麼高。」

  林伊蘭微笑,眼前的夏奈制服挺括,神采飛揚,迥異於學院時的散漫憊懶,顯然數年的軍旅生涯已經打下了無形的印記。「調回來了?恭喜你終於得償心願。」

  記得剛接到命令分派邊境軍塞時,夏奈的反應可謂痛不欲生。

  夏奈忍不住有幾分得意。「你呢?聽說你已不在德爾城,現在哪裡?」

  「休瓦。」

  「怎麼會到那個鬼地方。」夏奈愕然。

  「父親說我文職做得太久,讓我在休瓦重新受訓。」

  「你還需要受訓?」連皇家軍事學院最嚴苛的教官都讚不絕口的精英仍需訓練,夏奈無法理解。

  「學院與軍隊是兩回事。」林伊蘭輕描淡寫,無意再談自身。「你回來進哪個部門?」

  「憲政司,費了我不少功夫打點,議會那群老傢伙簡直是吸血鬼。」夏奈大方的坦承,忽然想起。「對了,你在休瓦有沒有見過凱希。」

  「他在休瓦?我從沒聽說。」林伊蘭些微詫異。

  夏奈聳聳肩。「他頭腦太好,進了帝國研究院,工作列為極機密。我也是巧合才知道,研究中心就設在休瓦基地,可憐凱希進去後家裡人就再沒見過他。」

  「真……」女郎搖了搖頭,停住了話語。

  夏奈嘆了口氣。「真倒霉?確實如此,提到他又覺得我的運氣簡直不錯了。」

  林伊蘭忍不住笑起來,帝都的陽光很亮,映得綠眸猶如一彎春水。



冰之卷 第四章 女兵

  槍口不停的迸射,槍聲頻密而尖銳。猝然停止,靈活的手迅速卸換彈匣,僅僅停頓了一瞬,震響再度劃過耳膜,直到所有的標靶打完才轉為寂靜。

  林伊蘭擱下發熱的槍身,垂手而立。

  鐘斯中尉雙臂環胸,略略點了下頭。「搏擊優秀、技能優秀、槍法出色,總體還算不錯。」整體素質極其優良,近日觀察的結果鐘斯很滿意,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放在步兵營當士兵,實在是一種浪費。

  「從明天起,你升為下士,任小隊長。」

  「是。」她的回應十分鎮定,沒有顯示任何情緒,令鐘斯更為欣賞。

  欣賞之餘鐘斯又有些頭疼,儘管是可用之才,但女人總是麻煩,漂亮的更是雙倍麻煩。「不管你曾經得罪過誰,在我手下只看實力,不過在這裡必須聰明,步兵營裡什麼樣的人都有,你最好小心應付。」

  沒想到粗豪的中尉會說出這番話,林伊蘭回敬了一禮。「我會努力,謝謝長官。」

  軍隊的底層龍蛇混雜,九成九出身貧民,時常有欺侮下屬或內部鬥毆的傳聞,絕非一個理想的環境。但為了三餐溫飽及謀求出路,帝國軍隊總有源源不斷的新兵。

  消除下屬的不馴很容易,軍隊有軍隊的方式。在練習場輪番對戰,當所有人均被擊倒,新隊長的命令開始生效,強者的號令理所當然被尊重。

  將毛巾搭上肩膊,林伊蘭走下擊技場。

  四周不停的口哨盡來自圍觀的士兵,嬉笑嘲弄著癱倒在地的士兵。各色紛雜的目光追隨,她懶得留意,擰開牆邊的水龍洗了把臉。

  「你身手不錯。」陌生的聲音突兀響起。

  林伊蘭抬起頭,陰影擋住了光線,一個男人挨得極近,逆光下壯碩的手臂肌肉賁起。「比一場如何。」

  「我沒興趣。」

  「看起來不像新人,以前在哪服役?」男人興趣十足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匹桀驁的烈馬,毫不掩飾的打量她的身材。「名字是?」

  「你是誰?」林伊蘭淡淡的反問,眼眸掃過對方斜搭的軍裝上衣肩章。

  「戴納中尉!」插話的是鐘斯中尉,生硬的語氣得極度不悅。「對我的下屬有意見?」

  「沒有。」戴納攤攤手,無賴的一笑,「我見她身手不錯,提議較量而已。」

  「她的時間應該用來教訓下屬,而不是敷衍無聊的搭訕。」鐘斯完全不給情面的嗆聲。

  「鐘斯,別這麼容易冒火,又不關你的事。」對鐘斯惡劣的態度習以為常,戴納不以為意,目光在沉默的女郎身上打轉。「一個營裡交個朋友而已,你隊裡的安姬可是自己爬上了我的床。」

  「別以為所有人都像那那蠢頭蠢腦的小蕩婦。」鐘斯暴怒,額頭激起了青筋,一旁的士兵被吼聲嚇得退了幾步,氣氛頓時僵滯,誰都清楚鐘斯暴燥的脾氣,一言不合就可能揮拳相向。

  「好吧,反正都在軍中,有機會看看她多不同。」戴納輕浮的笑,滿不在乎的踱開,避過了衝突。

  鐘斯怒瞪著背影,半晌才硬邦邦的交待。「離這混帳遠點,那傢伙屬下的女兵全被他搞了個遍,最近還把手伸到我隊裡,遲早我狠狠收拾他。」

  凶悍的語氣隱藏著回護,林伊蘭無聲的笑了一下。

  「是,謝謝長官。」

  意外的挑釁者是個麻煩,尤其是對林伊蘭轄下的女兵安姬而言。

  西爾國男女皆可入伍,服役期間一視同仁,混亂的男女關係不足為奇。普通女兵很難在等級森嚴的軍隊中保持乾淨獨立,多半淪為玩物。據說戴納曾以保護為餌引誘安姬投懷送抱,顯然隨著新鮮感逝去,諾言已化為泡沫。每次露面戴納總摟著不同的女兵,當著安姬的面也不改調笑,公然視如無物。

  望著被擊倒在地半晌爬不起來的安姬,林伊蘭心底一嘆,在記錄本上劃了一個叉。心理影響過大,戴納即使什麼也不做,只要在場安姬便會慌亂緊張,與同伴的配合更成問題,甚至把一個做支撐動作的隊友踢開,林伊蘭感覺有必要對她進行單獨訓練,否則以近日的表現,戰時極其危險。

  訓練結束,林伊蘭留下了安姬。

  女兵清秀的臉龐帶著不安,眼袋下兩抹陰影更顯憔悴,儘管挺直了腰端坐,手指卻僵直的扣著膝蓋。

  「安姬,你最近的表現是怎麼回事。」

  聲音不高,女兵卻像被刺痛般不安。「對不起長官。」

  「身體不適?」林伊蘭試著尋找理由。

  「沒有,長官。」安姬顫了一下。「是我的錯,我會努力。」

  「不單是體能問題,你和隊友無法協作,完全沒有默契可言。」安姬彷彿把戰友當成了危險的敵人,充滿了警惕防衛。

  安姬垂下頭沒有說話。

  「你以前的記錄是良好。」

  回答依然是沉默。

  林伊蘭不喜歡逼問,但必須找出癥結所在。「因為戴納?」

  安姬交扣的手驀然捏緊,指節青白。

  林伊蘭收入眼底。「這個緣故應該不會導致你對隊友的排斥。」

  「我——長官我會克服——」

  「這不是小問題,一旦上戰場,你丟掉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會牽累身旁支持你的隊友。」

  安姬的眼睛出現了淚光,神經質的咬唇。

  「告訴我原因,否則我只能向鐘斯長官報告,你已不適合呆在作戰部隊。」

  最後一句話擊潰了殘餘的意志,安姬控制不住情緒抽泣起來。

  「對不起長官。」眼淚接二連三的滾落,將深藍色的制服浸濕了一大片。「——請不要——我——我——」

  遞過手帕,林伊蘭靜靜的等對方平復,過了好一陣,安姬終於止住了哭泣,轉為徹底的頹喪。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數月前戴納中尉表示對我有興趣,想和我上床。他不是第一個,我想他或許可以讓我擺脫做其他人性奴的境地,就答應了。」

  「其他人是誰。」

  安姬道出三個名字,均屬同一連,但不屬於林伊蘭的小隊。

  「他們威脅你?自何時起?」

  「從我來休瓦開始,以前……當然還有別人,這是軍隊的慣例,誰都知道女兵是為了讓男兵享用而存在。」安姬的臉蒼白而麻木。

  「為什麼不向鐘斯中尉報告?」

  「中尉不會管的,這是常態。」安姬話中溢滿了苦澀。「他討厭戴納撈過界,但更看不起無能的人。」

  林伊蘭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後來又怎樣?」

  「我順從了戴納,他揍了那三個傢伙,隊裡的人瞧不起我,因為我向外人投誠脫褲子。」安姬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凹陷的眼眶通紅,流下了羞辱而憎恨的淚。「沒多久戴納厭倦了我,開始打我……甚至當著他下屬的面強姦我,最後還……叫他們一起……」

  無力報復又落入了尷尬羞恥的處境,暴力的陰影帶來強烈的身體排斥,安姬本能的恐懼每一個男人接近。林伊蘭理解了因由,卻為如何處理而棘手。

  過了半晌,從情緒中平靜的女兵等著最後的裁決。

  「安姬。」林伊蘭困難的開口。「你的遭遇令人憤怒,更不該承擔所有不公,但現在的你無法成為合格的士兵,上戰場等於送死,我不能讓你在這種情形下繼續服役……你是否考慮過申請退役?」

  「不,長官,請不要把我從軍隊趕出去。」安姬絕望而悲哀的懇求。「除了當兵我什麼也不會,離開這只會餓死,求您別這樣做。」

  「你的父母家人?」

  「我父母全死了,哥哥等我成年就把我丟進了軍隊,雖然薪餉極低,但至少還能填飽肚子,我沒有其他選擇。」

  「試試去別的城市找個工作?你還年輕,軍隊並不是個好地方。」

  「我一無所有。」被困境折磨的女兵神色慘淡。「軍隊糟透了,可沒有哪種正經工作會要一個一無所長的年輕女人,除非是作流鶯,我不想淪落到那個地步。」

  面對潮濕哀懇的雙眼,林伊蘭陷入了兩難,無法判斷怎樣的決定才是正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6:07 AM

冰之卷 第五章 研究中心

  休瓦基地的結構猶如一個剖開的雞蛋,外圍數萬士兵構成防衛最嚴密的區域,守護與隔離兼具;核心是休瓦研究中心,蘊藏著帝國最頂尖的科技。內外兩片領域獨立存在,互不相涉,低級士兵甚至無從察知研究中心的存在。從這一點上看,很難分辨基地的設立究竟是為了休瓦這座重城還是為研究中心。

  穿著白袍的凱希見到林伊蘭後欣喜若狂,竟撲上來擁抱了一下。

  書呆子氣十足的朋友變得如此熱情,看來確實悶得太久,林伊蘭微笑接受了對方語無倫次的表達,半晌凱希終於想起關鍵。

  「天哪,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老朋友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研究中心屬基地絕密領域,防衛重重,下級軍士無權進入,眼前的舊友肩章僅是列兵,沒理由能現身於研究中心的會客區。「還有,你怎麼會是士兵,我記得……」

  疑問接踵而至,伊蘭微微一笑。「我的軍銜是少校。」

  「少校?可你的肩章……」

  「父親命我在底層受訓,不准掛銜,但轉過來的履歷保留了級別。」她扯出衣內的鏈子,橢圓金屬牌上根據級別嵌著不同顏色的晶石。

  「幸好是憑身份牌核准進入資格。」稍早前門禁衛兵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讓你做士兵?」凱希覺得匪夷所思。「令尊到底在想什麼。」

  「別說我,當年你畢業的分數可以自己挑地方,怎會到了休瓦?」

  「這都怪見鬼的導師。」凱希被轉移了思緒,無比苦悶的嘆息。「跟我說什麼環境一流薪酬豐厚,一時頭腦發昏填了申請,扣在這個鬼地方動彈不得。你知道這裡的混帳規矩,別說回家,連研究中心大門都出不去!家人給我寄東西還要三番五次的檢查,被那群天殺的憲兵吞掉大半!比坐牢還慘……」

  凱希越說越激憤,林伊蘭同情的聽了半天牢騷,找了個空隙插口。

  「前兩天我回了趟帝都,正趕上你妹妹結婚。」

  「什麼!這麼快?」凱希唏噓不已的傷感。「茉莉漂亮嗎?婚禮盛大嗎?我父母……」

  無止境的問話在一張小像遞到凱希面前時停止。

  畫師很細心,比手掌略大的小像中精細描畫,俏麗的新娘在家人簇擁下甜蜜的微笑,戴著繡花蕾絲長手套的手執著銀亮的餐刀,與英俊的新郎合力切開層層疊疊的蛋糕,鮮花和銀燭裝扮出夢幻般的場景。

  「茉莉讓我帶話,說你的那一份蛋糕新郎替你吃了,味道很好。」林伊蘭忠實的轉述。「還說哥哥的禮物是一定要的,等你回去再送。」

  含糊不清的咕噥了幾句,凱希的眼眶紅了,林伊蘭假裝沒看見,欣賞起牆上的掛飾。

  望著小像許久,凱希吸了吸鼻子。「沒想到茉莉這麼早嫁人,不知那傢伙對她好不好,看上去不怎麼樣,個子也不高,和茉莉在一起真礙眼。」

  十足的兄長式偏心,林伊蘭忍不住好笑。「凱希,他們很相配。」

  戀戀不捨的看了又看,凱希終於想起面前還有一個人。「謝謝,要是寄過來沒準會拖幾個月,伊蘭你總是這麼體貼。」

  又寒暄了一會,林伊蘭便待告辭。

  「伊蘭。」凱希鮮少遇到舊友,頗有些難捨,「正好今天休息,我帶你進中心看看,將來回帝都也能讓我家人瞭解一點,該保密的部分你也清楚,應該沒關係。」

  參觀基地最神秘的研究中心?林伊蘭微愣,隱約生出了好奇。

  凱希遞過來一塊小小的金色三角形徽章,「別在衣襟上,沒有識別標記的人衛兵會開槍,觸發警戒就麻煩了。」

  她接過依言扣上,「這麼嚴,你們到底在研究什麼。」

  穿越兩道關卡,再次掃瞄身份牌,凱希又亮出通行證,終於踏進了研究區。

  開闊的大廳華美壯觀,巨型石柱的頂端立著聖者雕像,豪華的晶燈如群星閃爍,高聳的穹頂繪著神話中創世的場景,雲層翻湧,海水激盪,大陸自浪花中升起,諸神在雲端見證新世紀的綺麗輝煌。

  「凱希,這真是研究中心?議會對你們可真大方。」 林伊蘭驚訝的讚歎。「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來這裡了。」

  凱希對此相當自得。「休瓦研究中心的條件是全國之冠,連帝都也及不上。」

  「原因?」休瓦城動盪由來已久,將帝國首屈一指的精英集中於一個亂象頻生的城市,絕非明智之舉。

  「休瓦很特別。」凱希神秘的一笑,道出了其中的關鍵。「這裡出產研究必不可少的物質——一種稀有的高頻能量晶石,非常獨特,一小塊即可釋放出巨大的能量,但成份極不穩定,難以長途運輸,我們正嘗試尋找安全利用的方法。」

  「只是晶石利用?那何必如此神秘。」

  「親愛的伊蘭,這種晶石能量可以應用於多個方面,遠超出你的想像。」凱希走過寬敞的通道,對遇見的研究員一一點頭招呼,「議會秘而不宣另有原因。」

  林伊蘭習慣性的掃視,心底暗暗驚訝,森嚴的警衛彷彿保護的不是研究區,而是皇帝陛下的寢宮。

  凱希在一扇門前停下,故弄玄虛的咳了咳。

  「伊蘭,雖然我瞭解你的性格,但還是要提醒你鎮定一點,不要尖叫。」

  銀灰色的門逐漸開啟,她來不及應答,已經徹底震驚。

  推開門是一個極大的空間。

  頂燈投下柔和的光芒,中間安放著足有數層樓之高的龐大機械,猶如鋼板和螺釘鑄成的巨獸,鐵灰色的機體密佈各類用途不明的儀表指針,幽幽生光,粗大的線纜從機體垂下,如巨蟒連結蜿蜒,機械中心是柵格狀的銀色支架,鑲著整片水晶罩,安放著一塊拳頭大的晶石,純粹的藍色極似凝凍的海,閃著不穩定的光,忽明忽滅,映得晶罩呈現出一種朦朧的淡藍,兩根細長的探針定在晶石兩端,控制著輸出能量,機器特有的嗡嗡聲顯示正在運作。

  從所站的位置俯首望下去,十餘名同凱希一樣穿著白袍的研究員專注的工作,調校各種聞所未聞的機器,將實驗數據一一記錄,數十個屏幕上畫面頻閃,映出一片迷離的冷色。

  凱希帶著她自旋梯走下一路指點,她什麼也聽不進,望而生畏的巨型機器佔據了全部注意,良久才回過神。

  「這是什麼裝置。」

  凱希憐憫的望著她。「看來我說了半天你一點沒記住,可以理解,每個初次踏入的人都一樣。」

  她試著回憶了一下。「高頻能量轉換?你一直在研究這個?我記得你在校的專業似乎……」

  「不,雖然這已經足夠讓你驚訝,但我研究的更——」凱希欲言又止,不無遺憾。「其實我參與的不在這,那裡等級更高,管理更嚴,如果可能我真想讓你看看,那才是人類所能挑戰的極至。」

  「這已經很驚人了。」她明白凱希的顧慮,並無繼續窺探的意願。

  凱希笑起來,雙手插在白袍的口袋,為她介紹著各種機器,將種種艱深的專業術語一掠而過,說得簡明而清晰。

  「……這些儀器在測控晶石最穩定的頻率,試著找出在保護物理結構的前提下避免能量流紊亂崩壞的方法,穩定性的調整是最麻煩的事,這種晶石一旦開始輸出能量甚至不能接觸空氣,它的價值極其驚人,但控制的難度也非常大……」

  林伊蘭對詳盡的說明感到詫異。

  「凱希,既然這不是你所負責的部門,怎麼會這樣瞭解。」

  「我們研究的是同一種晶石,只是涉及到利用方式的不同,經常交換數據以促進下一步研究,幾年下來我足可當一個稱職的解說。」凱希的目光轉向機械體正中藍光閃爍的晶石,神往而嘆息。

  「伊蘭,能量採集這項技術原理雖然複雜,研究卻很成功,幾乎已臻成熟,它所產生的效力足以令帝國劇變,可惜礙於議會的命令及某些利益,無法投入應用。涉及到保密,我能告訴你的只有極小的一部分,休瓦基地在皇帝陛下和議會眼中無比重要,正是因為中心的各項研究。這裡藏著西爾國——不,應該是整個人類的未來。」



冰之卷 第六章 赤龍牙

  游離的心神回到店主喋喋不休的推銷上,林伊蘭認真的思考哪種晶杯會更得茉莉喜愛,審視天然冰裂紋的細微不同之處,她盡職的選購。青金石手鐲、瀾紋晶杯、手工編織的雲絲方毯,夢曇花露……長長的購物單讓林伊蘭想嘆氣,本意僅是探望一下久未謀面的舊友,結果——

  凱希無法離開基地,再三托請她代為購買送回帝都,以作妹妹的結婚禮物,如此充滿親情又難以拒絕的請求,林伊蘭只有照辦。

  一間間店舖挑下去,手中的袋子越來越沉,花費令人咋舌,不能不感嘆凱希的薪金確是相當優渥。長單最末的一項,休瓦大街珍品店獨家售賣的楦蘭香膏入手,繁瑣的採購終於劃下句點,林伊蘭鬆了一口氣,無意間抬眼,頓時停住了呼吸。

  斜對角那個彷彿在挑選香草的男人……

  林伊蘭還記得那張臉似笑非笑的神情,混著殺意和淡淡的不屑,她永遠不會忘。防衛的本能讓她指尖一動,隨即才想起自己並沒帶槍。

  裝潢精美的名店柔和的燈光下,男人危險的氣息全然收斂,猶如一介普通平民。不著痕跡的觀察了一瞬,林伊蘭已經能確定對方的目標。

  看上去他似乎專注於商品,實質卻在不動聲色的留意店內守衛,偶爾目光掠過,幾度落在店舖正中的水晶罩內,視為鎮店之寶的金紅色赤龍牙上。

  赤龍牙並非龍的牙齒,而是一種珍稀的藥草。

  形狀如牙,長約半尺,生著許多細細的根鬚,通體是悅目的金紅。它是最好的治傷靈藥,僅在原始叢林裡生長,數量極少,價格貴逾黃金。城中最豪華的店舖也僅只一枚,襯在黑色天鵝絨上猶如一枚赤晶石雕成的藝術品。

  儘管治安混亂,但在休瓦貴族開設的護衛眾多的珍品店內公然搶劫……除非是瘋了。林伊蘭垂下眼思考片刻,以手勢召來夥計,塞過一袋金幣。

  很快,赤龍牙被人從一塵不染的水晶罩內取出,小心的裝入絲囊繫緊。而後在眾人的注目下恭敬的捧給一個年輕女郎。

  縱然是在休瓦首屈一指的名店,能買下如此昂貴物品的人也不多,店中所有人都看過去,可惜背對著看不見容貌,只聽店夥慇勤的詢問是否需要免費提供的警戒護送,女郎搖了搖頭,取過絲囊裝入提袋,推開門走了出去。

  男人不露痕跡的跟了出去,隔著一段距離綴行,如一個偶然的路人。

  銀灰色的風衣裹著窈窕的身段,黑色的短髮削得很薄,襯得柔白的頸項更美。動人的背影並沒有令跟蹤者多一分關注,犀利的目標僅盯著提袋頂端露出的一小段絲囊。

  女郎步履輕快的走過街市,踏上了大神殿的外廊。

  休瓦的神殿原本為祭祀古代神靈而建,方正的巨石巍然聳立,筆直的線條已有些許殘碎。神殿深處遙遙的傳來禮讚神靈的頌歌,若有若無之間飄渺而空靈。女郎漫步穿過空無一人的外廊,始終沒有回頭,陽光將巨大的立柱投落出一格格暗影,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唯有靴跟的輕響。

  男子有一剎那的恍神,隨即冷定,加快腳步迅急無聲的跟過一個拐角,猝然停止,深銳的瞳孔猛然收縮。

  纖秀的身影無影無蹤,只剩空蕩蕩的長廊,靜得可以聽見心跳。他的指上扣著槍,卻沒有墮入陷阱的威脅感,目光突然被某件事物吸引。

  長廊盡頭是真人大小的命運女神雕像。

  優雅的女神容色悲憫,手持天平仲裁凡人的命運,天平上雕著劍與權杖,象徵制裁與尊榮,由於年代久遠,神像已經有些許破碎,卻威嚴依舊。

  他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在女神像前。

  白石製的天平秤盤上承托著一枚金色絲囊,陽光下分外觸目。

  靜默的畫面猶如神蹟。

  他拈起絲囊,赤龍牙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沉甸甸的手感提醒著真實。抬眼望去,長長延伸的台階下是城市中央廣場,三三兩兩的小販正在招攬最後的顧客,日夜不停的噴泉揚起陣陣水霧,一群歸巢的白鴿從路人頭頂飛過,清亮的鴿哨在風中迴蕩。

  銀灰色的倩影被夕陽染成了暖金,美麗的側臉柔和生動,自賣烤栗的小販手中接過紙袋,揣在懷中追了幾步,跳上了緩緩駛過的街車。

  世間有些事永遠不公平,比如貧民和貴族,有些又永遠公平,比如天空和陽光。

  凌亂的貧民區在夕陽撫慰下變得稍稍柔和,匆匆穿行的男人對密佈如蛛網的窄巷瞭如指掌,很快在一棟舊屋前停下。

  長短不一的叩了幾下,門開了,探出一張鬍鬚濃密的臉,焦急的額頭滲著汗。「肖恩快不行了,藥不起作用,我已經沒辦法……」

  淡金色的絲袋塞入懷中,噎住了抱怨的話語,瞪了半晌反射性彈起來,卻忘了身在門口,砰的撞上了門框,疼得直吸涼氣。「這……這是……」

  「薩,這是赤龍牙。」看著朋友極度失態的反應,男人帶上了一絲笑意。

  「我當然知道!我是說沒想到你真弄到這東西,那裡的守衛多得像螞蟻,你怎麼得手的。」薩扒開絲囊檢驗,突然想到什麼,神色一緊,一把拉開他的外套。「有沒有受傷?」

  「沒動手,得到它是個意外。」男人無暇解釋,出言催促。「去救肖恩,別讓他死,我答應過他父親。」

  「放心,現在他想死也死不了。」情知時間不容拖延,薩停住追問入室忙碌,心頭的好奇猶如貓爪不停的撓,片刻後又探出腦袋。「你先別走,等我弄完再說。」

  男人搖了搖頭,剛要離開,一個跌跌撞撞的影子衝近,被他一把扶住。

  十六七歲的男孩驚惶的抬頭,粗重的呼吸和漲紅的面龐顯出體力已竭,像一路狂奔而來,髮梢都在滴汗。

  「潘!」他沉聲喝住,眼眸掃向深巷。「有人追你?」

  見男孩氣喘得說不出話,他屈起食指打了個唿哨,空無一人的暗巷迅速傳來了一聲迴響,又一聲遠遠的口哨響起,接二連三傳遞出去,片刻後轉換了另一個聲調傳回。

  「沒人追為什麼這樣慌。」哨聲示意無恙,男人暫時放下了心。

  潘好容易順過氣,汗津津的手攤開,掌心赫然捏著一個錢袋。「我偷了一個有錢的傢伙,那種很貴的藥現在可以買了。」

  激動的男孩忘乎所以的重複。「真的,有好多金幣,肖恩不會死了。現在就買,告訴我哪裡有藥,我怕遲了會來不及。」一想到好友能救回一命,潘幾乎哭起來。

  男人一時沉默。

  「沒騙你,看!」潘急著證明,翻過錢袋抖動,掉出了十餘枚金幣。

  「肖恩已經有藥,薩在救他,不會再有危險。」看著燦亮的金幣,男人反而蹙起眉。「我說過不能偷貴族,你真想被他們捉住後砍掉手?」

  潘愣了半晌,終於理解了他的話,一下子抽抽搭搭的哭起來。「肖恩真的沒事?」

  「嗯。」他摸了下男孩的頭,「你做的不錯,但太冒險,以後別這麼幹。」

  男孩邊哭邊點頭,金幣掉了一地。

  男人安慰了兩句便不再說,哭了好一陣潘終於停下來,抹了把鼻涕。

  「我沒有偷貴族,看那女人提了一堆東西,猜她肯定有錢。」沒有平日的機靈狡儈,潘難得老實的坦白。「我讓黛碧掐了她五歲的妹妹一把,扯著那女人的衣服哭,趁她們糾纏的時候下手,對方發現的時候我已經跳車了。」

  「黛碧她們?」

  「她們不會有事,那女人沒帶伴婦,肯定不是貴族,去報警反而會被警備隊勒索,那群傢伙才不會放過肥羊。」潘手腳利落,與貧民區的夥伴合作默契十足,拿捏行事有相當的把握。

  在休瓦城,警備隊的主要工作是護送有權有勢的貴族出行或夜歸,另兼搜刮攤販搾取油水,糟糕的治安下本地平民絕不會帶重金單獨外出,難得讓潘撞上了好運。

  「是什麼樣的女人?」男人沒有再責備。

  「年輕漂亮,說不定是哪個富商的情婦。」隨著情緒漸復,潘又變回了一貫的饒舌。「腰也很細,不過我沒來得及摸。」

  斜了一眼早熟的小鬼,男人拎起錢袋翻看。

  款式十分雅緻,異於市面上的販售,深綠的絲絨磨得半舊,金色的穗帶有些褪色,襯裡以同色絲線繡了一朵極小的薔薇,不注意幾乎看不出。打量片刻,目光一動,男人從袋底取出一張折起的紙。

  紙上隨意寫著一串物品,應該是張購買單,長長的單子被一一劃去,只餘尾端的一項,秀致的筆跡微微傾斜,書著一行小字——休瓦大街93號珍品店-楦蘭香膏。

  沉默了好一會,男人嘆了口氣。「那個女人穿著什麼樣的衣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6:22 AM

冰之卷 第七章 搔擾

  做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且代價不小。

  雖然不是很大的數字,但也遠非軍餉所能應付,迫不得已回了趟帝都,從名下提出相當的金錢,但願在管家上報父親之前,她能想到一個好理由,搭進薪餉是小事,萬一父親過問就……

  放下羽毛筆推過箋紙,管家看了一眼簽名,遞過裝著金幣的絲袋。

  「伊蘭小姐,這是您要的,另外爵爺來信說一個月後返回休瓦。」

  「小伊蘭心情不好?」

  林伊蘭回過神,對一旁的老婦人扯出笑顏。「沒事,只是有點累。」

  明顯的食不知味,老婦人望著一手帶大的孩子,忍不住心疼。

  「想騙老瑪亞可沒這麼容易,告訴嬤嬤你在擔心什麼。」

  「我在想嬤嬤的手藝多年以來一樣好。」

  老婦人失落而傷感,語氣黯然。「是嫌嬤嬤太老了?以前小伊蘭什麼事都會對我說。」

  「嬤嬤!」女郎從座位上跳起來,緊緊抱著老婦人,「別這樣說,不管多老我一樣愛你,你是最疼我的人。」

  「可伊蘭現在有自己的秘密了。」老婦人故意嘆息。

  「我只是……」林伊蘭咬了咬唇,放棄了抵抗。「父親要回休瓦了。」

  老婦人理解的環住纖細的肩。

  「我不想見他,可……」她頓了頓,語聲轉低。「是我的錯,我無法讓父親滿意。」

  「伊蘭非常優秀,我一直認為爵爺太挑剔了。」

  「我想我又要挨罵了。」安慰無濟於事,女郎喃喃自語。

  「那不是你的錯,是爵爺他……」老婦人開始了數十年如一的抱怨。

  林伊蘭沒再說下去,靜靜的感受環擁的溫暖,直到紊叨的話語停止。「謝謝嬤嬤,我現在好多了。」

  「伊蘭……」老婦人端詳她的神色,忍不住嘆氣。

  「嬤嬤?」她敏感的覺不出對。

  老瑪亞遲疑了片刻,「伊蘭,我私下聽僕人間傳言,將軍最近很欣賞一位新晉的上校,據說是軍方的後起之秀,可能有意……讓他作你的丈夫。」

  綠眸一瞬轉暗,猶如冰冷的夜色籠罩了湖水。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名字不清楚,是秦家的第三個兒子。」老婦人有些不安,只能無力的勸慰。「伊蘭,也許對方是個不錯的人,爵爺應該考慮得很詳細,或許……」

  「我明白,謝謝嬤嬤,抱歉我有點餓了。」

  完美的微笑,完美的繼續用餐,林伊蘭再也沒有開口。

  秦洛,出身於同為軍人世家的秦家。

  看昔日同僚調出的軍方資料,秦洛軍功卓著,聲名鵲起,晉陞的速度極快,最近在一次叛亂中救助了某位議員而立下大功,榮獲了皇家勛章,新的敕令是調入休瓦協防修整,不日將到任。

  「砰!」

  魁梧的士兵被重重摔倒,忍不住痛苦的呻吟。

  「下一個。」

  半晌不見回應。

  「隊……隊長……」安姬被其他士兵以眼色示意,硬著頭皮提醒。「沒有下一個,全上過場了。」

  林伊蘭抬眼一掃,小隊中的士兵臉色青綠,歪歪斜斜的圍在場邊,有幾個甚至扶著腰,今天大概手重了一點。

  「訓練到此為止。回去休息,明天繼續。」林伊蘭自知控制失當,免去了晚上的操練,士兵們如蒙大赦,互相攙扶著去了。

  「看起來你情緒不佳。」戴納一如往常般陰魂不散,倚在牆邊挑逗。「要不要跟我玩玩,我有很多辦法讓年輕女孩心情好。」

  「謝謝中尉的好意,我想不必了。」

  「你可以忘記我是上級。」戴納挑挑眉,神色曖昧而輕狎。「我不像鐘斯那樣古板。」

  「軍規如此,不敢放肆。」示意安姬先走,林伊蘭已無耐心敷衍。

  「當我是一個普通男人?」戴納一手支牆攔在身前,幾乎挨上她的臉,見她靜默不語,戴納興致更濃。「說真的,只要試過一次,我保證……」

  「滾開。」

  戴納一僵。「你說什麼?」

  「滾!」

  林伊蘭冷冷的重複,榛綠色的眼睛寒如霜雪,不可侵犯的冷峭。

  戴納不自覺的退了一步,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懶得多看一眼,林伊蘭逕自而去。

  「長官?」幾個士兵聚攏來打趣。「這娘們還真把自己當公主。」

  「臉和身材倒是漂亮,脾氣就……」猥瑣的目光望著背影。

  「步兵連的公主?」幾個人哄然大笑起來。

  「聽說是從德爾削下來的,還端著架子呢。」

  「這種姿色也舍得往戰場上扔,那些貴族老爺真是浪費。」

  「他們不浪費怎麼輪得到我們沾手。」

  「這麼辣,看來得費點功夫。」

  「長官不會搞不定吧,鐘斯那老狗真礙事。」

  「長官?」一群士兵淫猥的議論了半晌,才發現戴納一直沒出聲。「不會就這麼算了吧。」

  「怎麼可能。」碰了個硬釘子,戴納徵服欲更熾。「我本以為是個徒有面孔的刻板女人,沒想到是只火辣的野貓,反而更有興趣。」

  眾人心照不宣的嘻笑,一言一語的鼓動,只等隊長到手後分一杯羹。

  休瓦基地軍紀極嚴,但常規操訓不重,相較於周圍的鬆散,林伊蘭的嚴苛令下屬叫苦連天,怨聲沸騰。與隊長最為親近的安姬耳聞了最多的怨罵,被戰友鼓動了無數次,沒有一次敢開口勸諫。

  作為一個老兵,安姬有自己的眼色,儘管相處時間不長,已有相當程度的瞭解。這位新長官年輕和氣卻絕非軟弱可欺,情理之內的事會酎情,涉及原則的半分不讓。保持最佳體能是軍人的職責,實在難以用疲勞或其他小隊的惰怠為藉口推託。

  申訴無門的士兵唯有苦撐,幾度下來軍事技能大幅提升,戰鬥力頗有改觀。

  「最近幹得不錯。」鐘斯把軍帽一丟,重重一坐,椅子發出了脆弱的一響。

  「謝謝長官。」林伊蘭神色如常。

  中尉是典型的軍人,脾氣暴燥性情粗放,但對欣賞的下屬不吝讚賞。林伊蘭帶的小隊在基地例行比賽中勝出,一時心情大好,無形得意起自已的眼光。

  「戴納最近還在找你麻煩?」

  「我能應付。」

  「很好,像個軍人的樣子。」回答讓鐘斯很滿意。「有需要記得報告。」

  「是。」

  林伊蘭微微遲疑了一霎,被鐘斯看出。「有什麼話直說。」

  「隊裡有男兵強迫女兵發生不適當的行為,可否予以制止。」此類積弊已久,冷眼旁觀之外,她並無權限管束。

  「隨他們去吧。」鐘斯不甚在意。「當兵確實無聊,讓他們有點樂子也可以少生點事。」

  「但這對女兵而言極其惡劣。」林伊蘭堅持勸誡。「她們是為帝國效命,卻必須同時應對戰場和同僚的雙重侵擾。」

  「軍隊不需要弱者。」鐘斯對這一話題不感興趣。「如果一個士兵連自己都無法保護,我不認為他是一個合格的軍人。」

  「在軍中女性是少數,體能上沒有優勢,很難對抗不公。」

  「那為什麼你能做到。」鐘斯往椅背一靠,已有些不耐。

  林伊蘭沉默了一下。「因為我遇見的長官是您。」

  鐘斯雖然粗魯,卻沒有染指下屬的癖好,在軍中極其難得。

  「不僅僅是我的原因,是你夠強,有能力應付。」鐘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那些女兵明知軍隊是什麼樣的地方仍選擇入伍,該有這個自覺,不想被欺凌可以變強,她們卻多半用身體換取各種便利,引誘混小子們爭風吃醋,憑什麼要我特別照顧。」

  「那僅是少數,許多人是迫不得已而忍受。」

  「你對無關的事情關注太多。」鐘斯不認為有必要繼續,揮手打斷。「軍隊一貫如此,你的腦筋不該浪費在這方面,對下屬管得太緊只會挫傷士氣,以後少說廢話。」



冰之卷 第八章 暗算

  在失去雙臂的盲眼乞討者碗中放下幾枚銅幣,林伊蘭默默走開,沙啞的歌聲在風中飄散,街上行人匆匆,早已是司空見慣的麻木。

  每個城市都有乞丐,在休瓦多半是傷殘的礦工。為了開採帝國必須的晶石礦,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地層深處的井坑採掘,時常遇上不穩定的晶石爆炸,失去肢體後唯有以行乞為生。

  扶正軍帽,林伊蘭望了下天色,三三兩兩的人群漸漸圍攏了廣場中的高台,高台上立著一根空蕩蕩的鐵柱,下方堆滿了柴薪,奇異的沉寂籠罩著四周,氣氛壓抑而沉鬱。

  火刑,西爾國對死刑犯最重的刑罰,也是休瓦中心廣場時常可見的一幕。

  宏亮的鐘聲自鐘樓響起,一群赤足的囚犯們被押上街頭,脖子上套著粗重的繩索,牢牢捆縛的雙手上灌滿了鮮紅的蠟燭油,象徵著不容赦免的重罪,衛兵執槍隨行,在長長的街道上巡遊。

  街邊擠滿了圍觀的群眾,對著蓬頭垢面的死囚交頭結耳;有女人紅著眼眶盯住某個死囚,壓抑的低聲哭泣;每一扇沿街的窗戶後都有人在觀望,絕望的低迷籠罩了整個城市。

  遊行的長隊還應該有城中貴族及告密者,他們通常著白袍,在前方接受群眾的簇擁和歡呼,這次卻集體缺席。與昔日狂歡般的死刑現場不同,假如他們膽敢在此刻出現,極可能被暴動的人群撕成碎片。

  林伊蘭立在廣場邊,看遊行的隊伍繞城一圈又回到起點,火刑柱正對的市政廳警戒森嚴,貴族及休瓦城的上層名流在第三層外廊觀看。囚犯身份相當特殊,一場簡單的火刑甚至調動了步兵營鎮控。

  遍體鱗傷的死囚是幾個礦工,也是休瓦地下叛亂組織的頭目。

  為求減輕繁苛的採集令,他們策動礦工罷工,連帶激起了牽涉了半個城市的動亂,最後以步兵營強行鎮壓才宣告平息。

  軍方在告密者的通報下擒獲了叛亂組織的頭領,酷刑並未從囚徒嘴中掏出半點線索,卻引來了同黨一次又一次試圖解救,市政廳的縱火案正是其中之一。絕密關押拷問過後,法官宣判公開施以火刑,誰也不敢保證判亂者是否還會製造意外。

  悲傷和憤怒瀰散在人群中,作為一個半數子民皆是礦工的城市,許多人對這場失敗的動亂同情而不甘。人群仇恨告密者,敵視貴族,在森然威壓下又無法反抗,唯有以祭奠般的痛苦等待火刑的到來。

  堆積的柴薪形成了一道半人高的牆,隔絕了火刑柱與人群。

  囚犯被沉重的鐵鐐鎖在鐵柱上,等待著儀式化的判決。戴著銀色假髮的法官誦讀審判書,大聲宣示死囚的每一條罪名。

  往常判決是儀式的高潮,每一句都能引發陣陣歡呼,此刻的回應卻是一片沉默,空前的靜滯帶來壓力,法官不由自主的加快話速,草草完成了宣判。

  以火清除罪孽的傳統原始而野蠻,暴力殘虐,卻因有力的震懾及能給予受刑者無盡的痛苦而被一再使用。

  淋上油的木柴極易燃燒,火在風的裹卷下飛速躥升,升騰出嗆人的濃煙,溫度越來越高,受刑者的衣服開始燒起來,由於嘴裡塞著破布難以呼喊,只有扭曲的面容顯示出劇痛,熊能火焰舔噬著軀體,皮肉燒烤的焦味瀰散在整個廣場。

  林伊蘭的臉白得透青,難以控制的心悸,脊背一片冰涼。

  儘管位置偏遠看不見受刑的場面,她依然忍不住顫抖,悄悄退後,避開下屬躲進暗巷,焦糊的氣息令她無法克制的嘔吐,直吐到胃裡只剩清水。

  她憎恨這種殘忍至極的刑罰,卻又無可躲避。

  不知過了多久,瀰漫的氣味漸漸淡了,林伊蘭擦了把臉,強迫自己走回原處,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火刑吸引,無人發現她的異樣。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市長與貴族離去,人潮散開,空蕩蕩的鐵柱上只剩下幾根焦黑的殘骨。

  「長官,你臉色很不好。」離開了中央廣場,安姬低聲提示。

  林伊蘭扣住了濕冷的手。「我有點頭疼。」

  「或者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稍後再回基地。」安姬好心的建議。

  基地離城不遠,許多士兵結束任務後在城中流連,不願返回枯燥的軍營。難得有半天時間能縱情享樂,只要趕上晚間的點名,長官通常會睜一眼閉一眼。

  林伊蘭確實不想回基地,放縱了一次情緒。「你帶他們回去,中尉批准了我的休假,這幾天交給你,有什麼事向中尉報告。」

  「是。」被信任的喜悅令安姬臉微紅,軍靴一碰,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喧鬧的酒吧門一晃,進來了一位身著軍裝的年輕女郎。

  船形軍帽壓在髮際,美麗的臉龐有些蒼白,姣好的身段裹在制服下,別有一種嫵媚揉和英姿的獨特風情。

  下午的酒吧寂靜了一刻,女郎走近吧檯對酒保輕聲說了一句,須臾,一杯酒推至面前,她端起來啜了一口,芳唇一抿,圍在吧檯邊的男人心都跳了一下。

  女人單身來酒吧是不合適的,但軍服帶來了無形的屏障。

  軍隊橫蠻無良的種種行徑街知巷聞,特殊的身份更受警備隊的偏袒,平民多避而遠之,儘管美色誘人,垂涎的目光縈繞不去,卻無人敢上前搭訕。

  熱鬧的嘈雜聲漸漸回覆。纖長的指尖劃著透明的杯沿,熱辣辣酒液的流過喉間,冰冷的身體漸漸暖起來。吐得太狠是不該飲酒的,但這能讓她稍稍好過一點,酒的味道壓下了舌根的不適。

  亂鬨哄的酒吧幾乎全是男人,偶爾有酒娘和妓女穿行其中,說著粗俗不堪的笑話,招搖的高聲調笑,覺察到她的視線,一個風騷妓女望過來,放肆的比了個低俗的手勢,引得周圍一陣轟然大笑。

  林伊蘭沒再看下去,又叫了一杯酒。她不想回家,但除了營地之外別無去處,再喝一杯待心情平靜,她仍然得踏上歸途。

  酒吧門一晃,又進來一群人,越發吵鬧起來。

  一色的軍服令人側目,被下屬簇擁在中間的戴納目光一瞥,勾起了意外的笑,摟著迎過去的妓女親了一口,在豐臀上拍了拍又推開,擠到了吧檯旁。

  「真巧,你也會來這。」

  眼看手要搭過來,林伊蘭退開一步。「您好,長官。」

  其他士兵知機的沒跟過來,在酒吧另一頭調笑,聚集的士兵引來了更多妓女,酒氣汗氣混著廉價的脂粉,熏得人透不過氣。

  「想喝什麼,我請客。」一枚銀幣彈入酒保手中,戴納緊緊盯著她的臉。

  「不必,我正要離開,祝長官愉快。」林伊蘭一口回絕。

  「陪我喝一杯都不行?」

  「我還有事,請長官見諒。」

  「真冷淡,你是不是在德爾拒絕陪上司睡覺才被貶到休瓦。」戴納輕佻的褻問,不假辭色的疏冷讓慾望更熾。「裝什麼正經,難道還是處女?」

  綠眸冷冷的望了一眼,將酒錢擱在台上。

  脂粉味忽然重起來,一個妓女撲入戴納懷中,被他伸臂攬住,女人放蕩的獻媚,藉著豐腴身形的遮擋,戴納的手一動,台上的半杯酒掉入了一撮粉末,迅速消融無形。

  林伊蘭戴上軍帽正要離開,戴納拔開妓女,喚住她舉起酒杯。「對不起,我道歉,是我過份了,以後我不會再招惹你。」

  突然的示好令人誡慎,林伊蘭一言不發。

  「那麼喝一杯,算前嫌盡釋。」戴納笑笑打了個響指,示意酒保再來一杯。

  林伊蘭想了下,端起未喝完的酒一飲而盡,擱下杯轉身離去。

  一旁的妓女咯咯笑起來,與戴納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酒吧很大,在擁擠的人潮中行不到十步,林伊蘭腳下一晃,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來。覺出不對,心頭一片冰冷,不再浪費時間回望,她推開人群衝向門口。

  耳際似乎聽到戴納的喝聲,與淫嗩笑鬧的士兵紛紛圍聚過來擋住了路,一個士兵撲跌下去,又一個士兵痛哼著退後、第三個、第四個……

  猝不及防之下被她闖開了一條路,撲到門前已看不清東西,亮晃晃的光彷彿漩渦,靈魂飄了起來。她撞上了什麼人踉蹌跌到,門又合上了,希望也隨之湮滅,指尖試圖抓住什麼卻無能為力,瞬間失去了知覺。

  被她撞到是一個剛剛踏入酒吧的男人,但沒人留意他,喧鬧的環境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望著倒下去的女人。

  軍帽跌落,短髮凌亂的貼在頰上,側伏的身體呈現出誘人的曲線,失去血色的臉龐嬌柔脆弱,完全看不出打倒六個士兵的強悍。

  戴納撫弄著女人昏迷的臉,柔嫩的觸感令他心花怒放。「我可沒騙你,經過這一晚,以後是你主動來找我。」

  「長官,我要第二個。」揉著青紫的胳膊,一個士兵大聲嚷嚷。

  「我被她踢了一記重的,第二個應該是我。」另一個士兵出言爭奪。

  「上次讓給你了,這回輪到……」

  七嘴八舌的爭議吵嚷不休,戴納抄起柔軟的身體扛在肩上,在士兵的爭鬧聲中招呼酒保。「要一個房間,老規矩。」

  接過擲來的鑰匙往裡走,戴納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人,原本在酒吧門口的男人不知何時擋住了通道,戴納不悅的喝斥。「滾開!」

  「怎麼回事。」男人身畔還跟了一個同伴,聽到喝聲一瞥已明白幾分,拍了下朋友的肩。「別插手。」

  勸告並未發生作用,男人身形一動,戴納肩上女人已被奪了過去,不禁大怒。

  將昏迷的女人拋給夥伴,男人接過戴納鬥起來。幾下便壓住了戴納的攻勢,逼得對方連連後退,戴納不敵正要拔槍,一柄鋒利的短刀抵住了咽喉,壓出了一條血線。

  四周準備撲上來的士兵全僵住了,不等反應男人刀身忽轉,刀柄一撞將戴納擊昏,又三兩下料理了殘餘的士兵,從朋友手中接過女人,走出了幽暗的酒吧。

  「她是軍隊的人,不過是狗咬狗,根本沒必要救,你轉性了?」跟上來的同伴不解的詢問。「是因為這女人漂亮?」

  男人淡淡的瞥了一眼。「我欠她人情。」

  「你欠她?」意外的答案令同行者好奇心躥動,聲調促狹起來。「你們認識?你究竟幹了什麼,居然搭上軍隊的……」

  「不認識。」男人不給半點發揮想像的餘地。「你可以閉嘴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6:34 AM

冰之卷 第九章 窘境

  莫名的悸動在身體中流躥,停不了的汗,衣服成了累贅束縛,想掙脫又全然無力,像被無止境的惡夢魘住,逃而不能。似乎有人幫她褪去了衣服,熱度稍稍降下去,很快再度躥起,不懂空虛的焦燥究竟在渴望什麼,林伊蘭無法忍耐的翻滾,被燥熱折磨的肌膚突然清涼,彷彿淋了一場雨,涼意逐漸延伸,奇蹟般帶走了炙熱,她終於陷入沉睡。

  綿長的惡夢中有各形各色的人,有烈火烘烤,有冰冷的眼睛俯瞰,有痛苦的叫喊掙扎,迷濛中一次次清涼平復了令人發狂的熾熱。夢中有一雙神奇的手,像嬤嬤在細緻安撫,餵她喝按古老的退熱秘方熬製的甜湯。

  不知過了多久,林伊蘭不再感到熱,卻開始簌簌發抖。烈火轉成了漫天的大雪,寒冷席捲了一切,她在無邊無際的冰海裡沉浮,找不到攀援上岸的地方。

  「……怎麼……」朦朧中有人在說話。

  「……她的體質……酒……藥劑過敏……」

  「……有沒有辦法……」眼前一片昏黑,她怎樣也睜不開眼。

  「……可能……」

  陷在冰冷的深淵,飄渺的意識混沌無覺,似乎有什麼熨貼著身體帶來熱力,逐漸驅走了陰寒,很暖……她又變成了一隻貓,蜷曲著鑽進溫暖的所在,趴在壁爐的軟墊上懶懶的打盹,瑪亞嬤嬤坐著搖椅織毛衣,空氣中混著藍莓蛋糕的甜香。

  這是哪?

  身下的床鋪很硬,陳舊的被縟似乎不久前曬過,還殘留著乾燥的陽光氣息。牆角立著斑駁的衣櫃,鐵架上擱著銅盆,簡陋的房屋乏善可陳。

  林伊蘭猛然坐起來,立刻感到空前的虛弱,記憶開始回到腦中。

  戴納下的藥,那麼她現在……

  軍裝不知去向,身上只套了一件男人的襯衣,儘管除了虛弱沒有別的異常,可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想到最壞的可能,林伊蘭狠狠咬牙,羞恥和憤怒充塞著胸臆,幾乎恨不得死去。愚蠢到毀在這樣的伎倆上,完全不可原諒。

  她拚力一翻,從床上滾了下來,顧不得疼痛爬向壁邊的衣櫃,好容易打開櫃門,裡面空蕩蕩的掛著幾件男人的衣服,沒有軍服和配槍的影子。

  「你醒了。」

  突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門邊立著一個男人的身影,逆光下看不清臉。

  「你……是誰。」林伊蘭強迫自己鎮定,不是戴納,莫名的壓力讓她顫慄,沒有力量、沒有武器,她正跪在地上,僅有的襯衣甚至蓋不住大腿,面對男人沉默的注視,她從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恐懼。

  僵持了片刻,男人走到她身前,半屈下膝與她平視。

  「不用怕,我沒有碰你的慾望。」

  冷峻的面孔似曾相識,綠眸驚駭的睜大。「你……」

  「對,我欠你一個情。」男人抱起僵硬的身體,把她送回了床上。「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怎樣。」

  她緊緊盯住他。「我……你在哪救了我。」

  男人從銅盆中絞了條毛巾,走近掀開被子,她往後一縮,被扣住了腳踝,他毫不避諱的替她擦拭在地上蹭髒的腿。

  「我自己來!」

  林伊蘭的臉像著了火,奪過毛巾在被縟下胡亂擦拭,盡力不去想對方是個男人,分不清羞惱和難堪哪一種更多。

  男人倚桌看著她,語氣和神情一樣平靜。「我在酒吧門口遇見,那群傢伙還沒來得及染指,你運氣不錯。」

  林伊蘭僵了一陣,忽然把頭埋進了被縟。

  好一會她抬起臉,濕漉漉的眸子略彎,噙著淚意微笑。

  「謝謝你,的確是非常的……幸運。」

  戴納用的是一種強力迷藥,更帶有一定催情效果,配方並不複雜,常在酒吧內流傳,對不聽話的女人非常方便。原本藥效僅只一天,卻在她身上出現了強烈的過敏反應,若非及時以藥草中和險些喪命。據說這樣的概率極低,卻偏偏被她撞上,導致肢體持續的乏力。

  一個絡腮鬍子,像屠夫多過像醫生的男人被叫來看診,結論是仍要持續三五天衰竭才能過去,順帶顯示了過於旺盛的好奇,連串的問題讓她幾乎想繼續昏睡。

  「是,我手下有幾個兵……不,他們不用我身體安慰……我的上司也不用……他?我不認識……謝謝你的讚美……我沒有丈夫,即使有也不會是你……絕不可能……沒有,暫時沒有退役的打算……」

  再冷淡的態度也凍結不了絡腮鬍的笑臉,直到男人在門邊不耐煩的警告。

  「薩,夠了,小心你的舌頭。」

  薩意猶未盡的站起來,不無遺憾的收起破爛的藥箱,被拖出門外猶不忘探頭。「再見美人,別被這傢伙佔太多便宜,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屋外砰的一響,彷彿有人被踹了一記,片刻後男人又走回,似乎什麼也沒發生。「薩囉嗦了一點,不過是個好醫生。」

  「他該少喝點酒。」不知該說什麼,林伊蘭半晌才答。儘管提了許多無禮的問題,卻沒有惡意的感覺,只讓人尷尬而好笑。

  「你怎麼知道。」

  「軍中有些老兵也這樣,手會控制不住的發抖。」

  望了她一眼,男人語氣很淡。「薩曾經被軍方的流彈擊中,陰雨天疼得很厲害,不喝酒壓不住。」

  林伊蘭倚靠在枕上,輕鬆的感覺又沒了。「我很抱歉。」

  靜默持續了好一陣,她的臉越來越紅,最後終於困難的開口。

  「對不起,可不可以替我找一個女人幫忙。」

  「你要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漲紅的臉龐困窘無比,男人突然明白,走出了低矮的房間。

  沒多久,進來一個蹣跚的老太婆,風吹就倒的外形,力氣卻出乎意料的大,簡直是挾著她去了隔間的廁所,態度冰冷,動作粗魯,雙手糙得像鋼銼。

  貧民區的人看軍隊就像蛇對鷹的憎恨,這裡沒人喜歡軍人,薩是例外中的例外,能逃過戴納已經萬分幸運,沒理由再苛求其他。

  處理完畢,老人將林伊蘭扶回床上後離去,男人回來遞給她一個鈴鐺。

  「再有類似的需要可以搖這個鈴,會有人來幫你。」

  「謝謝。」林伊蘭訥訥的回答,只覺尊嚴全無。

  這是他的屋子,僅有一張床,她也沒資格要求他另尋住處或睡地上,所以他理所當然的擠掉半邊床,還好又弄來一卷被子,避免身體相觸的尷尬,不過新的問題又衍生出來,在她昏迷的時候他是怎樣睡的,難道……

  林伊蘭停止再想下去,這裡是貧民區,他不是紳士,幸好也不是禽獸。眼下她完全沒有力量,即使他真想做什麼也不可能制止,但願幾日一睜眼就能過去,結束難以啟齒的困境。敵人的憐憫比嘲諷更讓人難堪,他的態度清晰的表明希望盡快擺脫麻煩。

  他不常在屋裡,在的時候也極少說話,但偶爾也有例外。「你昨天和今天吃得很少,為什麼。」

  除了剛醒的時候喝完了一碗土豆湯,她後期進食少得可憐。

  「一直躺著不動,我不覺得餓。」林伊蘭半靠著床頭凝視窗外,一隻紅嘴黃羽的小鳥在樹葉間飛來飛去的築巢,已經完成了一半。

  「食物不合胃口?」

  「是我自己沒有食慾。」收回視線,她有點意外。

  男人思考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拋至枕邊。

  「想吃什麼讓老婆婆去買,這是你的錢。」

  林伊蘭低頭看去,驚訝的發現是自己的錢袋。「我以為被偷了。」

  「現在物歸原主。」男人並無解釋的意圖。「點一下有沒有少。」

  「謝謝,能找回來我真高興。」林伊蘭沒有數,輕撫了一下柔軟的絨面。「假如你需要,金幣送給你,我只要這個袋子就好。」

  「你很富有?」男人的語氣微微嘲諷。「對,你買得起赤龍牙,當然不在乎這些。」

  「你救了我兩次。」她想推過去卻全然無力,只有淡淡一笑。

  「我已經得到了回報,你可以用它弄點需要的東西。」

  林伊蘭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不麻煩的話……」

  「什麼。」

  「可否代我買本書。」她遲疑著不知要求是否過份。「什麼內容都可以,總躺著很無聊。」

  「沒有其他?」

  「不必,只這個就好。」

  男人看了她好一陣才又詢問。「想看哪一類。」

  沒想到對方識字,林伊蘭怔了一下。「繪畫、小說或詩歌都可以,厚一點的最好。」

  傍晚,幾本半舊的厚書擺在了枕畔,床邊的矮櫃上多了一盞油燈,燈下放著她的錢袋,同時留下的還有一句話。「假如你還認為別人扶你去廁所太尷尬而堅持不願進食,明天就換成我親自照料。」



冰之卷 第十章 雨夜

  有了書,時間終於不那麼難熬。

  倚在床上翻著書,林伊蘭逐字閱讀優美的篇章,接觸這種令人愉快的書籍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重拾,吸引又多了一層。

  天氣很糟,午飯過後窗外瀝瀝下起了雨,嗒嗒的滴水打得鐵皮屋頂不停作響,林伊蘭在昏暗的光線下讀得有點眼花,推開書歇一歇,門外忽然有了聲音。

  零碎的腳步不止一人,不知是哪裡的野狗被踢了一腳,傳出一聲哀鳴,跳起來狼狽的逃離。

  人聲漸近了,彷彿是幾個孩子在交談。

  「……真有一個女人?」一個女孩的聲音。

  「……薩說……意外……」一個男孩接口。

  「……我猜……」另一個男孩嘻笑。

  陌生人的聲音令情緒驀然緊繃,空蕩蕩的屋內無處可躲,環顧身側,林伊蘭從床邊的空碗撈出叉子,縮入了被縟。

  似乎被什麼東西拔了幾下,門開了。

  「讓我看看菲戈藏起來的女人長什麼樣!」

  兩個年輕的男孩當先衝進來,後面跟著一個蜜色肌膚的少女,三個人瞪著眼直直的盯著床上的女人。

  半晌,一個男孩跳起來。「肖恩你看,真有女人,還是個美人呢!」

  話沒說完,身邊的朋友沖上去卡住了女人的脖子,嚇得他趕緊上前拉開。「肖恩!這是菲戈的女人,你瘋了!」

  「潘!」肖恩激紅的臉上全是怒氣。「我記得她,這女人是軍隊的人,當初差點用詭計殺了我,菲戈肯定是為了報復才把她關起來折磨,我要把當時的帳討回來。」

  「軍隊的?怎麼可能,她——呃,好像——」潘突然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一旁的女孩仔細打量被拖到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潘,我記得她,我們偷過她的錢袋,為了給肖恩買藥,後來你不是說給了菲戈。」目光一轉掃到床頭的矮櫃,「你看。」

  三人望著櫃上的書和錢袋,越來越迷惑。

  「黛碧說的對,事情有點奇怪。」倒出錢袋瞟了瞟金幣,潘不明所以的撓頭。「一個子也沒少,難道菲戈認識她,肖恩你確定沒認錯人?」

  「怎麼可能!」肖恩銳聲否定。「那天是菲戈救了我,一定是看她長得不錯,留下來自己享用。」

  「沒人會喜歡軍隊的人,菲戈更不可能。」黛碧一口否定,閃亮的眼睛燃起了火花。「他連喬芙那樣的女人都不要,怎麼可能看上這個瘦巴巴的醜女人。」

  「你說她醜?我可不這麼看。」潘提出反對意見。雖說頭髮短了點,但容貌非常漂亮,怎麼看都是難得的美人。

  「你懂什麼,男人喜歡喬芙那樣大胸的女人,所以她生意才會那麼好,是薩說的。」發育良好的女孩驕傲的挺了挺胸。「以後我會比喬芙更漂亮。」

  潘瞧著黛碧鼻樑兩側的雀斑嚥了下唾沫,明智的迴避了爭辯。

  「你和菲戈是什麼關係。」肖恩兇狠的逼視著她,越想越可怕,甚至拔出了槍。「是不是你用美色勾引他說出一切,然後私下通告軍方,以殺死我們所有人?說!不然我殺了你!」

  「肖恩!」潘覺得朋友反應過度。「她只是個女人,我想沒那麼嚴重,或者等菲戈回來再問。」

  「菲戈才有問題!竟然把她藏在這,不是薩說漏嘴,我們無意中撞破,根本不會發現貧民區裡有軍方的人!」肖恩的情緒十分激動。

  「菲戈不可能看上她,一定是這女人的錯!」黛碧尖叫,反駁肖恩的指控。「軍隊裡的女兵全是蕩婦,天知道她用了什麼噁心的方法。」

  「我不是間諜。」女人終於開口說話,清澈的眼眸悲哀又無奈。「他只是偶然救了我,沒有別的原因,過兩天傷好我就會離開,我甚至根本不認識他。」

  「菲戈居然對軍人心軟?他很清楚你們全是冷血的劊子手。」肖恩一個字也不信,越加篤定自己的推斷,冷笑著質問。「你的手腳是怎麼回事,再給我一拳試試?菲戈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跑不掉,所以才用身體來迷惑他?」

  林伊蘭想試著解釋複雜的事實,卻被槍指住了頭。

  「肖恩,你該問菲戈,別衝動行事,畢竟他——」潘試圖勸說。

  「軍隊燒死了我父親!這個女人也有份,她還曾經想殺了我!我一定要問出他們到底想幹什麼!」肖恩完全聽不進去。

  「把這個蕩婦脫光衣服遊街,這樣她一定會說。」黛碧興致勃勃的貢獻出點子,帶著孩子式單純的惡毒。「把她的頭髮燒光,牙齒可以拔下來賣個好價錢,那些貴族也是這麼對付女囚,我看見過。」

  「菲戈會很生氣,你不該背著他擅自行事。」潘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目前這個女人在他的保護之下。」

  「我倒覺得黛碧的主意不錯,等我們問出陰謀,菲戈也無話可說。」肖恩的臉現出一絲殘忍的快意。「誰教她是軍隊的人。」

  不顧潘還在勸,肖恩一手執槍,另一隻手去撕女人的衣服,一把撕掉了兩顆鈕子。正要繼續,女人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叉子。肖恩猝不及防,臂彎中了一下,半邊胳膊頓時麻痺,等醒過神,已被她奪走槍頂住了腰肋。

  潘僵住了,黛碧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回過神立刻開始尖叫。

  「閉嘴!」女人的聲音有點啞。

  潘立刻摀住了黛碧的嘴。

  雨越來越大了。

  林伊蘭環住雙臂試圖讓自己保留一點溫度,在漫無邊際的貧民區裡找到出路是一件異常困難的事,尤其還得不停的躲避。

  那三個孩子驚動了許多人翻找她的行蹤,必須盡快逃離,黑沉沉的夜色既是翼護,也是探索路途的障礙。隨處可見的廢物和瓦礫令她摔了好幾跤,許多地方又根本沒有路,順利走出這裡的可能性極低。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給那個男人惹了大麻煩。

  讓潘和黛碧呆在屋裡不許出聲,挾持著肖恩離開是唯一的方法。沒辦法讓三個孩子相信自己無辜,更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喊來其他人,這裡的人捉住落單的士兵,光著身子遊街僅僅是不太糟的可能之一。打下一塊磚頭砸昏了肖恩,剩下的只有賭運氣了。

  目前看來,很糟糕。

  藏在一堵半頹的牆下躲雨,她已經完全沒力氣挪動,天一亮,行跡會徹底暴露,到那時……

  休瓦的秋天很冷,拿槍的手凍得失去了知覺,她輕輕呵著手指,放在心口暖著,希望到最後仍有扣動扳機的力氣。這樣難堪的死法不太像一個軍人,不過除了瑪亞嬤嬤誰會在意,或許她的墓碑會刻上終其一生都無能的,倒霉的林少校……

  身體漸漸覺察不到冷,林伊蘭的眼前彷彿出現了死前的幻覺。

  一個比夜色更深的身影越走越近,雨澆在防水外套上形成了一圈薄霧,走過大大小小的水窪,男人在她面前停下,幽暗的眸子盯著她。

  半晌,伸出指尖碰了碰她的臉。

  然後他脫下外衣包住她,她想說用不著,反正身體早就濕透,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透明的雨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頷的線條有點僵硬,抱著她走得很快。

  回到舊屋,他踢開櫃子找出一瓶酒,咬開瓶塞給她硬灌了半瓶下去,乾脆利落的扒掉倆人所有的衣物,在床上用被子裹成了一團。

  被緊緊摟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裡裸裎相對,林伊蘭已經沒力氣發怒或反抗了,胃裡的烈酒變成了一團火,燒得頭腦一片模糊,彷彿有火在眼前蔓延,世界不停的旋轉,無邊的黑洞吞噬了殘餘的意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6:47 AM

冰之卷 第十一章 吻

  醒的時候像每根骨頭被拆過了一遍,身體隱隱作痛,林伊蘭蜷在被子裡動了下,輕輕吸了口氣。

  男人走過來,在床邊俯瞰著她。

  靜了半天,林伊蘭問出第一句話。「我睡了多久。」

  「三天。」男人提供答案。「你發高燒。」

  身體仍然無力,不知是藥效或生病所致,林伊蘭不禁有些煩亂。

  「在想什麼?」

  「休假快結束了……」她無意識的輕喃,尚未恢復體力的情況下回軍隊,並不比呆在貧民區裡好多少,但逾期不歸的結果也不容樂觀。

  「你只擔心這個?」

  林伊蘭回過神。「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男人一言不發,她不知道對方的表情是否該稱為不悅。

  許久,他再度開口。「沒什麼話要問?」

  林伊蘭想了一陣。「我給你惹麻煩了?」

  「沒有。」

  「醫生有沒有說我幾天能復原?」

  「七天內體力復原,但連著兩次重病,必須調養很長時間。」

  林伊蘭略微心不在焉。「謝謝,我明白了。」

  男人望著她很久,拖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端起放在一旁的土豆湯。

  「我可以自己喝。」胳膊一動林伊蘭呆了一下,光裸的臂上有多處包紮。暗中摸了一下身體,所有傷全上過藥,腳和腿裹得密不透風。逃走時腿腳無力,蹭爬滾各種方法都用過,此時才發現外傷纍纍,不知在雨水裡泡了多久。

  「抱歉,一定費了很多藥。」赤身裸體被包成這樣,大概醫生全看光了,林伊蘭已經懶得去想羞恥之類的問題。

  男人的臉色更難看了,沉聲命令。「張嘴。」

  林伊蘭很想自己喝,但直覺告訴她最好照辦,反正丟臉的事已數不勝數,無所謂再多一次。

  直到一碗湯喝完,男人才又開了腔,語氣恢復了平靜。

  「肖恩的父親是我的老朋友,死在軍隊手裡,所以肖恩極度仇恨軍人,參與了襲擊市政廳的行動。那次他嚴重失血,拖了很久險些送命,用赤龍牙才救下來,是你救了他,對於他冒失莽撞的無禮行為,我替他向你道歉。」

  並不想聽,也不覺得有解釋的必要,林伊蘭靠在枕上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深遂的眼睛盯了很久,讓她莫名其妙,不明白哪裡又出了錯。

  他卻沒有再說,放下碗把椅子稍稍往後退了下,換了個放鬆的姿勢。「睡吧。」

  林伊蘭瞥了眼窗外,天光正亮。

  「在你復原之前我不會離開這個房間,你可以安心休息。」

  她想說什麼又忍住了,閉上眼開始努力催眠自己。

  睡得太久有點噁心,對方看起來真打算時刻不離,除了她去廁所的時候在簷外站一會,其他時間全在屋子裡看書。

  林伊蘭連坐起來的力量也沒有,翻書更不可能,極度乏味之下改數窗外的葉子,數了半晌頹喪的放棄,天冷又下了幾天的雨,葉子沒剩幾片。

  「你很無聊?」他突然發問。

  「還好。」

  「這裡不是囚牢,你可以說實話。」男人合上手中的書,淡淡道。「也可以提問或要求,我視情況而回應,不能提及的會帶過,不會懷疑你是否在刺探。」

  林伊蘭錯愕了片刻,從善如流的發問。「你在看什麼書?」

  他展示了一下封面——一部帝國列為禁書的學者著作。

  「那本書講什麼?」她一直很好奇。

  「討論貴族與議會對這個國家意味著什麼。」

  很驚悚的內容,足夠讓著作人上火刑柱。「你怎樣看?」

  「以前我認為是蛀蟲。」男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眉梢微揚。「現在我認為似乎還有些特別的地方,耐人尋味。」

  她避開對方的視線,問出下一個問題。「對軍隊的看法?」

  「平民的敵人,皇帝和議會的走狗,少數貴族提升爵位的捷徑。」

  十分精準的概括,林伊蘭自嘲的笑笑。「我的衣服和配槍?」

  「離開之前由我保管,走的時候還給你。」

  冷場了一陣,他揚起眉。「沒了?」

  她的目光掠過桌上的碗碟。「土豆湯是誰做的?」

  話題突然跳轉,男人怔了一下。「很難吃?」

  「也許生土豆味道會更好一點。」

  「說得對。」他沉默了片刻。「可惜我只會這一種做法。」

  「或許你該加點香藺草和黃油,起鍋的時候放,這樣不管怎麼弄味道都不會太差。」林伊蘭真誠的建議。

  冷峻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某種類似尷尬的神色。「下次我會試試。」

  夜靜得能聽見老鼠爬過院子的悉索聲。

  林伊蘭緊緊咬著唇,傷口難耐的癢意不斷刺激神經,持續的折磨令人崩潰,她忍了又忍終忍不住,摸索著試圖拆開紗布。

  「別動。」半邊床上貌似沉睡的男人突然出聲,側頭望過來。「你傷的地方不少,敷扎的時候用了最好的草藥,缺點是癒合的時候很癢,撓了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林伊蘭停止了片刻,癢越來越鑽心。「要忍多久?」

  「大約一夜。」

  她呻吟了一聲,確定自己沒有足夠的耐力。「能把我打昏?」

  「你近幾天昏迷和用藥的次數太多,最好不要。」男人停了一下,點亮油燈半坐起來,隨手抽了本書。「我替你念小說分心,儘量忍過去。」

  簡陋的板屋內,低沉的男聲不疾不緩的誦讀。

  昏暗的油燈映出了清晰的側顏,柔軟的舊襯衣領口微開,淡化了鋒銳的氣息,看上去隨意而慵散。林伊蘭失神的望了一陣,癢意又佔據了心神,禁不住悄悄拆開腿上一塊紗布,剛揭開一角,一隻手隔著被子壓住她,幽暗的眼眸讓她錯覺自己落入了陷阱。

  「你不怎麼合作。」

  他語氣很平,卻像在責備,她突然感到不自在。「謝謝,可我是軍人,不在乎疤痕……」

  話還沒說完,陰影遮沒了光,男性的氣息一瞬間壓下來。

  溫熱的物體描摩著唇線,又啟開齒間探進來,放肆的觸探,舌尖糾纏不放,她想躲,被壓在枕上無處可逃,他的呼吸越來越重,定住她的頭不容躲避,極具技巧的吮吻令脊背躥起一陣酥麻,幾近失控感覺讓人害怕。

  結束了這個吻,他隔開一點距離俯視她,拇指蹭了下被吻得鮮紅的唇。「如果你再犯……」

  低啞的聲音著蘊著警告,深黑的眼眸毫不掩飾慾望。她閉上眼紊亂的呼吸,不敢有任何動靜,隔了許久,聽見他輕輕一笑,拾起書又唸起來。



冰之卷 第十二章 賭局

  漫長的一夜過去,窗邊透出了晨光。

  林伊蘭詫異於自己竟然忍過來,難耐的刺癢終於消失,她側過頭望向身旁。

  半斜的身體倚在床頭,沉睡中異常安靜。閉合的眉眼輪廓極深,給人一種堅毅的感覺,修長的手壓在泛黃的書頁上,指間的薄繭卻令人聯想起握刀時的犀利……

  男人靜止的睫微微一動,她立刻合上眼。

  過了片刻,有人替她將被子緊了一下。又過了半晌毫無動靜,有什麼突然碰了一下唇,彷彿手指驗證觸感似的劃過,轉瞬又消失。

  藥果然很有效,拆去繃帶後淡紅色的疤痕遍佈,但已無疼痛的感覺,比想像中癒合更快。

  最嚴重的傷在腿上,男人執起林伊蘭一隻腳檢視,粗糙的指尖輕按。初癒的肌膚異常敏感,觸碰讓她極不自在,他瞧了她一眼。「恢復得很好,近兩天不要沾水。」

  「謝謝,我的衣服……」

  男人站起身,從櫃子底部啟開一個夾層,拿出了漿洗乾淨的軍裝,配槍軍靴一應俱在。

  換下舊襯衣,林伊蘭穿戴整齊扣好配槍,走出了留駐多日的矮屋,男人在簷下等著,藉著屋內透出的微光打量了片刻。「你不合適當軍人。」

  「說得對。」林伊蘭心底一黯,淺淺一笑。「可惜我只有這一種選擇。」

  他不再說話,轉身向外走去,林伊蘭隨著他走過狹長的小巷,夜色掩去了軍服和旁人的注意。她的體力尚未完全恢復,好在他走得不快,跟得不算吃力,轉過一個屋角男人突然停住。

  前方有個少年的身影,一見他們就靠過來,被男人截住,低聲說了幾句走回。

  「潘想向你道歉。」他簡短的說明,讓身後的少年上前。

  「對不起,我想你是個好人。」潘有些侷促不安。「肖恩不信是你給了赤龍牙,可我知道是真的,我們不該那樣對你,你和軍隊那些混蛋是不一樣的,很抱歉害你受傷,薩說你差點死掉,我……」

  少年抓了抓耳朵,難掩窘迫。「請原諒我們,原諒肖恩。」

  「已經過去了。」林伊蘭想了想又補充。「即使壞人也別讓她光著身子遊街,那非常惡劣。」

  「不會的,黛碧見過貴族懲罰女犯人,所以……我不會讓他們這麼幹。我保證再不偷你的錢袋,也不讓別的孩子偷。」

  「那麼我原諒你。」

  貴族……望著得到寬恕後釋然退開的少年,林伊蘭默默嘆息。

  男人沉默了一會,淡淡的開口。

  「我只送你到這,走完這條巷子是大街,隨手就能雇到馬車。」

  林伊蘭點了點頭,微有一絲猶豫。「你……願不願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不是已經知道?」低頭凝視著她,男人神情難測。

  「如果你不願說,我會忘掉。」

  「那麼記住吧,雖然沒什麼意義。」男人的笑微帶嘲謔。「祝你好運。」

  纖秀的身影被屋子遮沒,消失於視線之外。

  潘湊上來目送,男人瞥了一眼。「你跟肖恩交情最好,為什麼相信我。」

  「她是個好人,雖然我不懂。」沒有道歉時的孩子般的無措,潘顯出超乎年齡的成熟。「黛碧的妹妹把鼻涕擦在那件看起來很貴的風衣上,她一點也沒有嫌惡的表情,我本以為她愚蠢又無能……沒想到竟然是軍人,還擊倒了肖恩。」

  儘管慶幸,潘仍然不能理解。「她為什麼不把黛碧扭到警備隊?那群傢伙為了討好軍隊,就算砍掉黛碧的手也會把錢袋追回來的,那麼多金幣,她居然算了。」

  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腦袋,沒說話。

  靜了一刻,少年又開始發問。「菲戈,你喜歡她嗎?」

  男人沒有回答。

  「我從沒看過你對女人這麼有耐心。」潘口無遮攔,陷入了暇想。「其實她挺不錯,臉長得漂亮身材又好,胸雖然沒有喬芙那麼大,但也很誘人,肖恩撕她衣服的時候我看過,絕對不是黛碧說的那麼平……」

  「閉上你的嘴!」男人打斷,聲音忽然變冷。

  「我說的是事實。」潘充耳不聞,仍在想入非非。「你不是救了她,完全可以跟她來一段,可惜年紀差太多,不然我都想試一試。」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女人。」 男人冷冰冰丟下一句,轉身走回。

  潘蹦跳著追上去,叫嚷聲越來越遠。

  回到軍營,一切又回覆了熟悉的軌道。

  不等戴納有機會找麻煩,一起意外事件影響了整個城市。

  火刑後沉寂一時的叛亂組織以巧妙的手法混入休瓦警備隊駐地,處死了出賣前任首領的告密者,事發的深夜毫無警兆,哨兵被人潛至近身刺死,直至第二天換崗衛兵輪班時才發覺。

  死者被吊在房梁,胸口遭利刃刺穿,腳下堆著告密得來的賞金,亮晃晃的金幣被滴落的鮮血凝固成了紫黑。叛亂者堂而皇之的復仇猶如一場公開挑釁,激起了休瓦貴族與法官的不安,幾度全城搜查一無所獲,陷入了空前的警戒。

  「謝謝,安姬。」

  林伊蘭接過下屬遞來的文件,隨手翻閱軍方內部通令,安姬突然在後方小聲咳了一下。

  抬頭見戴納和幾個士兵迎面而來,林伊蘭退到一旁,依軍中上下級慣例讓路。

  同一時間戴納看見她,變成一種輕鄙中夾雜著不甘的眼神,停下來譏諷。

  「那天兩個男人表現讓你很不滿意?看你瘦了很多,是不是對方太粗魯?真可惜,換成我會更有情趣,絕對讓你爽到哭出來。」

  兩個?林伊蘭心下一動,嘴上不動聲色的反擊。

  「不勞中尉動問,倒是聽說長官受傷不輕,有沒有請軍醫看過?」

  戴納額上青筋一跳,「賤貨!被別人白睡了還端架子,遲早我試試你到底有多騷,非把我幹到……」

  「好。」林伊蘭截斷他的話,眼神如冰。「今天晚上訓練場一對一,只要你贏得了我。」

  戴納愣住,隨即興奮得難以自控。「你說真的!」

  林伊蘭冷冷一笑。

  爆炸性的新聞傳遍了軍營,步兵營最刺手的玫瑰公然挑釁中尉連長,以陪寢作賭,聳動的消息讓當夜的訓練場水洩不通,人潮空前,甚至開出了賭博賠率,下注者無數,其中不乏高低各級軍官。日復一日的軍營生活無聊乏味,女人和鬥毆是最具吸引力的話題。

  戴納在軍中服役多年,搏擊的技巧相當出色,比新調入的林伊蘭更令人看好,多數人認為這是女人順水推舟的調情伎倆,縱然開出了極高的賠率,賭局仍是一邊倒。

  結局令所有人瞠目。

  避過了前期攻擊,林伊蘭鬥至中場開始回擊,戴納攻擊的重拳被她擋開,右肘閃電般由下而上,撞在對手下顎,裂開的下顎飛濺出鮮血,戴納搖晃著退後,林伊蘭並沒有停頓,當連續重拳擊在失去抵抗的戴納腹部,全場都聽到了骨折的聲音。

  血從戴納口中湧出,美麗的綠眸冷酷無情,露骨的顯現出輕蔑,接過安姬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手,甩下鬥場逕自離去。溫和低調的形象轟然崩塌,現場一片啞然,半晌才有回過神的士兵呼喊軍醫急救。

  林伊蘭之名,從這一刻起響徹軍營。

  鐘斯兇殘的皺著眉,瞪著漂亮的女下屬,好像她犯了滔天大錯。

  「下顎骨折,三根肋骨骨折,其中一根險些戳進肺裡當場送命,軍醫說就算治好戴納也不可能正常服役了,上頭對這件事很憤怒!」

  香豔的鬥毆產生了如此嚴重的後果,誰也沒有料到。

  「對不起長官。」她的表情沒有半點愧疚。

  「有上尉認為應該開除你的軍職,送上軍事法庭審判。」區區一個下士,而且是女兵,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殘了中尉連長,著實讓某些人顏面無光。「我得說你非常衝動,極度愚蠢!」

  「是,長官。」她的語氣也沒有半點惶恐。

  「為什麼下重手。」當著全軍營的面報復,不能不說囂張過頭。

  「他活該。」惜字如金的答案。

  「他惹到你?」鐘斯對此毫不意外,戴納遲早會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

  「是。」

  鐘斯頭疼不已,他早該發現這個完美下屬骨子裡的桀驁,戴納顯然作出了某些不可饒恕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她。

  越想越棘手,鐘斯索性直著嗓子吼出來。「你不知道這種傻瓜行徑會導致坐牢!」

  林伊蘭十分平靜。「我認為這是軍隊的較量方式,絕對公平。」

  公平,太他媽的公平了,可她是個女人,又是以下犯上,等於送給上頭一大堆現成的罪名。雖然海扁戴納那個混球讓他很爽,有這樣的下屬相當風光,但麻煩的是如何護下來,不至讓她受軍法制裁而完蛋。

  「你給我去禁閉室反省一星期!」

  「是。」林伊蘭行禮告退,絲毫不見關禁閉的沮喪,反而微微一笑。「聽說長官是少數押我勝的人,多謝長官對我的信任。」

  饒是粗豪,在那雙含笑的綠眼睛下,鐘斯也忍不住臉紅,一個滾字在舌頭上翻了一圈又壓下,粗魯的趕走了過度聰穎的下屬。沒錯,他是押中寶贏了一大票,但這可不是決意維護的主因,他什麼時候能為這群兔崽子少費點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6:59 AM

冰之卷 第十三章 父親

  禁閉室是一間極小的黑屋,密閉壓抑,冰冷空蕩。獨自呆一星期是一種意志上的折磨,相當不好受。不過這不是第一次,她早已學會怎樣應對。

  熬過七天回到小隊,林伊蘭洗去一週的塵垢,清潔的感覺猶如重生。

  剛走出浴室,安姬衝進來,眉間儘是驚惶擔憂。

  「長官,上頭說穆法中將要見您,命令是立刻。」

  沒有任何驚訝,林伊蘭拭乾短髮,拎起乾淨的軍服換上。

  「我知道了,謝謝。」

  穆法中將是基地僅次於上將的第二號人物,在上將離開期間統領一切事務,雖是軍人,仍有一種爾雅的貴族氣質,蹙眉的時候又有種威嚴,盯住林伊蘭一言不發,良久嘆了口氣。「坐。」

  林伊蘭端正的落座。

  「真不懂令尊到底怎麼想。」穆法中將揉了揉額角頗為頭疼,「不是鬧出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你被調到了休瓦,他到底要幹什麼?」把漂亮的女兒削去軍銜丟進步兵營,虧那傢伙作得出來。

  林伊蘭微笑著保持沉默。

  「他有沒有對你說過這樣做的原因?」

  林伊蘭斟酎了一下。「父親認為我缺乏軍人的必要素質。」

  穆法不以為然。「他指哪方面。」

  「大概是進取心。」

  「比如?」

  「我晉陞的速度太慢。」

  「我記得你剛開始做得不錯。」

  「後來轉了文職,這是我個人的決定。」

  「所以他很不滿,把你弄到這作為懲罰?」穆法已經有相當的瞭解。

  林伊蘭沒有接話。

  聰明美麗,卻沉默少言,穆法幾乎看著她從幼年的活潑變成了如今的隱忍,禁不住惋惜而微憫。「等令尊回來我跟他談談。」

  「謝謝,但讓穆法叔叔為這點小事費心,伊蘭會有罪惡感。」

  中將瞪了她一眼,倆人都笑起來,蘊含著同樣的無奈,誰能改變那個人的意志,足堪稱奇蹟。

  「算了,不提那傢伙,你是怎麼回事。」摸出煙斗裝填煙絲,穆法以長輩的姿態詢問。「堂而皇之打斷別人的骨頭,風格很不像你。」

  「動手比較痛快。」林伊蘭十分坦然。「打一場以後能省不少麻煩。」

  「下層這方面確實搔擾太多。」穆法瞭然的哼了一聲。「我得說你這次的做法很像你父親,那傢伙當年從學院打到軍隊,簡直讓上司頭疼欲裂。」

  「我讓長官頭疼了?」林伊蘭淺笑著調侃。「請告訴我處分決定。」

  穆法翻動著幾份報告,猶如一個對孩子無可奈何長輩。「提議重懲的一大堆,戴納的上司賴著我要懲飭令,你的直屬上司又動用了所有關係力保,我該選哪一個。」

  「不是選好了?七天禁閉我已經坐完了。」

  拿下煙斗,穆法不無懷疑。「老實說,你是不是故意趁他還沒回基地。」

  「我可不會承認。」林伊蘭眨了眨眼。「時間只是碰巧。」

  沒錯過一閃而逝的調皮,中將大笑起來。

  重創戴納僅被關了七天禁閉,如此輕的懲處匪夷所思。謠言不脛而走,各式各樣的流言充斥,誰也猜不出她究竟有何方後台。

  林伊蘭一如平常,對紛至沓來的探問草草帶過,毫無驕矜之態。

  例行常規訓練之後,她翻開了從穆法中將處得來的軍方內部資料,仔細讀完每一個字,合上文件發了一會呆。

  休瓦城混亂的現狀僅是龐大帝國的縮影,其他城市的平民同樣辛勞而收入菲薄,農民應對昂貴的地租,日子更為艱難。皇室和貴族奢華揮霍無度,越來越依賴於軍隊的威懾保護,以至近年軍方的勢力幾可與議會分庭抗禮,新銳的軍官晉陞極快。

  躥升的年輕軍官成為炙手可熱的新貴,他們往往是不具承襲爵位資格的候門子弟。大膽激進,野心勃勃,渴求與之相配的財富地位,然而資格深厚的議會元老並不肯讓出權力共享,在根基未穩的前提下對抗高階貴族又力不從心,這些年輕的野心家轉而以另一種方式尋求支持,比如聯姻。

  對門第高貴的世家而言,這種聯姻是頗具賭博風險的投資,可能輸入新血讓家族更趨興盛,也可能錯挑了一個毫無價值的攀龍附鳳者,一切全憑選擇的眼光。為慎重起見,以家族旁系的未婚女性聯姻是慣常的作法,假如父親選擇了秦洛,證明對方非常優秀,足以使人另眼相看,又或是她已令父親徹底失望。當然,最大的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

  打開未拆封的煙盒,抽出一根點燃,從未受過刺激的肺猛烈的嗆咳起來,勉強適應後她又吸了幾下,逐漸掌握了技巧,苦澀的氣息讓心緒平靜下來,裊裊淡煙升騰,林伊蘭輕輕閉上了眼。

  在門前駐立良久,林伊蘭終於叩了兩下,在獲得許可後推門而入。

  胡桃木辦公桌後的男人批閱著堆積的公文,絲毫不予理會。

  林伊蘭隔著相當的距離,默默的打量對方。

  希臘式高挺的鼻樑配上法令紋,予人一種剛愎傲慢的印象,混合著與生俱來的氣質成了一種貴族式的矜冷。從有記憶以來,她從未見過這張面孔展露笑容,這張臉的主人似乎被神靈剔除了一切無用的情緒,沒有歡樂悲傷,沒有憂愁憤怒,只餘強勢而絕對的控制。

  佇立許久,男人停下事務抬起頭,一模一樣的榛綠色眼睛冰冷苛刻,帶來莫名的壓力。

  「參見將軍。」林伊蘭照例按軍銜稱呼致禮,一如上下級之間的程式。

  休瓦基地最高指揮、上將林毅臣將軍,軍界最具威望的實權人物。

  西爾國世襲公爵、薔薇林氏族長、沙珊行省的領主,炫赫的頭銜之後還有不太重要的一項——她的父親,對這一點,他們彼此同樣遺憾。

  林公爵掃視著數年未見的女兒,語調和神情一樣冷淡。「在底層感覺如何。」

  「還好。」

  「據說你在步兵營幹得不錯。」

  「是長官照顧。」

  「你打了一個人?」

  「是。」

  「你已經成年了。」林公爵平靜的嘲諷。「為何除了幹蠢事之外始終毫無長進。」

  「對不起。」她同樣平靜的應對。

  「我以為你在底層能學聰明一點,看來還要更久。」

  「如果將軍認為有必要的話。」

  「管家說你上個月提了一筆款項。」林公爵掠了一眼手邊的報告。

  「朋友暫時借用,下次回家我會填回去。」

  「我已告訴他,有合理的需要可以讓你自行支配。」

  「我會向管家說明理由。」林伊蘭當然不會傻到以為這句話意味著寬容。

  「還記得林晰?他在帝都受訓,今後幾年將在家中常住,回去記得打個招呼。」林公爵口氣淡淡,隱約流出欣賞之意。「他學得很快,在學院表現相當出色,我比較屬意他來繼承林家的爵位。」

  「是。」林伊蘭衷心希望那位比她小幾歲的表弟能有好運。

  林公爵注視了片刻,彷彿在解剖她深藏內心的情緒。「你對此事的看法?」

  林伊蘭謹慎的對答。「很高興將軍找到了合適人選。」

  「是該高興。」林公爵的聲音忽然冷硬無情,一如凜人的寒冰。「這代表你的無能終於有了逃遁的藉口。」

  「我很抱歉。」

  氣氛僵冷了一刻,林公爵召喚副官。「請秦上校過來。」

  沒多久,一個英俊的男子叩門而入,顯露出恰到好處的尊敬。「將軍?」

  「秦洛上校,林伊蘭少校。」林公爵簡單到極點的說明。「秦上校剛剛調任休瓦,由你引導熟悉一下環境。」

  「是將軍。」林伊蘭對此並不意外,僅僅生出了一縷微倦的無力。

  秦洛側頭望過來,一瞬間難以控制的震愕。



冰之卷 第十四章 入侵

  平心而論,秦洛是個不錯的人。

  承襲了秦家聞名的好相貌,又不見貴族子弟慣有的浮誇矜傲,舉止端正得體,言談之間極有分寸,甚至不曾探問為何軍銜少校的她身著低級軍服。

  「秦上校何時來到基地?」

  「一週前。」秦洛的微笑十分優雅。「對這裡完全陌生,還請林少校提點。」

  明知對方是謙詞,林伊蘭仍詳細介紹了基地概況,盡職的帶領這一特殊的客人各處參觀。顯然秦洛相當擅於交際,一週內已結交了不少人,沿路頻頻遇上友好的致意。林伊蘭不動聲色的觀察,心底多了一分瞭然。

  紛亂的休瓦對市民與貴族是地獄,但對渴望建功立業的軍界新銳而言,卻是求之不得的機遇之城,毫無疑問秦洛有相當的野心,並且正為獲取機會而盡一切努力。

  大略瀏覽完畢,引導秦洛在休憩區的圓桌旁坐下,林伊蘭要了兩杯咖啡。「這裡咖啡不錯,在軍營已屬上乘,秦上校可以嘗嘗。」

  「請叫我秦洛,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

  「我在學院時曾聽說過上校。」儘管林伊蘭入學時對方已畢業,卻也曾聽說這位以豪爽作風及打架滋事聞名於校史的風雲人物。

  「這是個教訓,年少時別做傻事,否則流傳時間會比你想像中長得多。」秦洛當然清楚自己的歷史不算光榮,一笑而過。「我也從夏奈口中聽說過一位完美的女性,一直想見一見,現在我認為他確實沒有誇大。」

  林伊蘭的優點之一是從不讓人尷尬。「您認識夏奈?」

  「他是我在帝都的好友,雖然家族富有,但地位稍遜,初入憲政司被那些老傢伙整得很慘,我們經常一起喝酒。」秦洛刻意談起一些關於夏奈的趣事,令氣氛變得十分輕鬆。

  低頭輕攪咖啡,林伊蘭帶著淺笑傾聽。以秦洛的出身階位,何嘗不是同樣與夏奈一樣處於受人壓制的境地,相投不足為奇。

  「能否有幸知道伊蘭何時休假?」愉快的交談到最後,秦洛落落大方的邀約。「聽說休瓦有家餐廳不錯,我希望能與伊蘭一同品嚐,以答謝方才詳盡的解說。」

  林伊蘭避重就輕。「近來休瓦局勢緊張,各方面提高了警戒,控制無關外出,基地的環境或許不如帝都自由,但願不致影響上校的心情。」

  「軍令第一,但也該有適當的放鬆。」秦洛並不放棄。「我對這座城市還不熟悉,非常希望能有一位嚮導。」

  「很遺憾,休假時我必須回家探望」林伊蘭婉言回絕。「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請同僚代為效勞,他們很樂意結交一位新朋友。」

  「沒關係,是我冒昧,或許局勢稍緩以後,伊蘭能重新考慮。」秦洛極有風度的表露惋惜,轉而又道。「畢竟我初來,假如有什麼疑問,不介意我時常請教?」

  「當然,只要不妨礙訓練。」林伊蘭禮貌的回答。

  秦洛目光灼灼的凝望片刻,微微笑了。

  秦洛毫無遮掩的展現追求之意,邀請數次,林伊蘭應過兩回,其餘均以事務繁忙為由推卻。

  林伊蘭其實對秦洛並無惡感,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下意識的警惕,她選擇聽從直覺保留距離,既使這一直覺似乎毫無道理。

  秦洛談吐風趣、反應敏捷,頭腦清晰,行事極具個人魅力。以近日形成的印象,未來的婚姻應該不致過於糟糕,縱然他是個花花公子,但基於對前途強烈的野心,絕不會放肆到得罪背景深厚的林家……

  尖銳的警報聲突然響徹營地,林伊蘭從椅子上彈起,掐滅了手上的煙。

  一級警報,有人入侵。

  受侵地區是研究中心的分區之一,上頭的指令是全面搜查,擊斃所有入侵者。

  研究中心格局極大,徹底探查需要相當的時間,入侵者人數不多,具體來由不明。死去的守衛無一例外被一擊致命,或者割斷了喉嚨,或者被刺穿心臟,甚至有人被生生扼斷頸骨,殺人者的手法極其乾淨利落。

  密集的搜索一無所獲,誰也不清楚敵人為何冒險潛入研究中心,林伊蘭反覆思考,隱約覺出異樣。一條直通基地軍械庫的緊急通道引起了她的懷疑,思考了一瞬,林伊蘭將身份牌放到識別器上掃瞄,門無聲無息的滑開,她拔出槍走了進去。

  基於安全方面的設置,軍械庫周圍的環境是徹底封閉的,外圍與內門相距了數百米,這條緊急通道直聯著軍械庫內門,唯有少校以上級別才有資格開啟。

  沿著空無一人的通道走到盡頭,所見的情景令她心頭一沉,幾具守衛的屍體倒在醒目的禁入標誌下,銀色的大門霍然敞開。

  只看了一眼,林伊蘭按動了牆上的警鈴。

  門後又有幾具屍體,顯然內門的衛兵已盡數殉職。最裡層的門鎖被少量火藥炸落,大半照明的晶燈被震碎,僅剩的幾盞投下暗淡的光,映照著陰冷的庫房。

  一層層鐵架上擺著沉重的木箱,幾個穿著軍服的入侵者在其中翻找。林伊蘭藉著木箱的遮蔽檢視人數,絕對寂靜的環境突然傳來一聲輕響,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聚集。

  庫房門口站著渾身僵硬的安姬,她煞白著臉望向腳下,一塊碎石意外被軍靴踩中,驚動了所有敵人,過度的驚恐令安姬無法思考,忘了正身處軍械庫,反射性的舉起槍。

  林伊蘭大驚,來不及制止,扔下槍一把撲倒安姬,一串刺耳的槍聲炸響,子彈嵌入了頂壁。碎裂的石塊紛紛落下,空氣中瀰散著嗆人的灰塵,林伊蘭拉起發抖的女兵,「走!」

  脫力的安姬在強力的推搡下動起來,卻被追上來的敵人扣住了腿,林伊蘭用力一折,逼得對方放開了手,安姬終於恢復了清醒。「長官!」

  「快走!」料想對方也不敢用槍,林伊蘭纏住敵人鬥起來,三兩下撂倒了對手,更多敵人圍上來,她迅速退後,突然聽到一聲喑弱的窒咳。

  安姬被一個壯碩的男人卡住脖頸壓在牆上,雙腳懸空,臉漲成了紫色,人已近昏厥。林伊蘭立即趕過去,幾下逼得壯漢鬆開手,失去意識的安姬跌落下來,逃過了斷頸之危。

  鐵塔般的壯漢力量驚人,林伊蘭一記重踢僅讓他退後了半步,隨後又撲過來,礙於安姬,林伊蘭無法躲閃,變得異常被動。

  似乎有人命令了一句,餘下的敵人沒有圍攻,而是拋下戰局重拾被打斷的任務——繼續翻檢裝載武器的木箱,顯然對同伴極有信心。

  這給了林伊蘭一絲機會,但並不輕鬆。

  壯漢力量有餘靈巧不足,她咬牙硬受了一記,強忍劇痛抓住空隙,一肘擊在敵人側頸,壯漢疼吼,重擊帶來了眩暈,被她抄住臂膀扭轉,眼看要被拗斷胳臂,忽然一隻手箍住了她的腕,另一隻手扣住腰,硬生生把她拖出了一米外。

  突然受制,林伊蘭反應極快,立刻仰頭朝後撞去。

  兇狠的一擊落了空,背後的男人竟然低笑了一聲。「很不錯,但這對我沒用。」

  低沉的聲音並不陌生,林伊蘭猝然僵住。「你……」

  「去扛東西,來不及了。」男人喝住衝上來的壯漢。「告訴他們十秒鐘內離開。」

  壯漢仇恨的瞪著林伊蘭,氣咻咻的轉身傳遞命令,場中只留下僵持的兩人。

  被扣的傷臂傳來劇痛,林伊蘭沉默的忍耐,男人似乎覺察出來,稍稍放輕了力道,突然打破寂靜。「你抽煙?」

  林伊蘭沒有回答,更沒有回頭,遠處已經傳來了雜踏的腳步。

  「這不是個好習慣。」一聲彷彿自語的輕喃,男人放開她,與抬著木箱的同伴會合,形成前後呼應,瞬息消失於另一條通道。

  林伊蘭始終沒有抬頭,靜立片刻,她彎下腰,攬住了不省人事的安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7:10 AM

冰之卷 第十五章 調查

  醫官處理完畢,林伊蘭披上了外衣。

  走出醫務室,等在外面的安姬立即站起來,泛紅的眼睛愧疚而微懼。

  「對不起,長官。」

  「沒關係,是我沒注意你跟過來。」林伊蘭並無責備之意。「傷還好?」

  安姬餘悸猶存的摸了摸指痕分明的脖頸,不是救援及時,她幾乎和守衛一樣橫屍當場。「多虧長官救了我。」

  秦洛迎面而來,微促的腳步在看見林伊蘭後緩下。「聽說你受傷了。」

  安姬知機的站到遠處。

  林伊蘭退了一步,避開秦洛探看傷臂的舉動。「謝謝,沒什麼大礙。」

  秦洛收回手,彷彿適才的拒絕並不存在,神色關切而微責。「你不該獨自探察,雖然警報很及時,仍是太危險了。」

  「下次我會謹慎。」

  秦洛陪著她走回寢室,並不介意林伊蘭禮貌中的疏淡。「上頭很震怒,基地失竊從未有過,這次丟的東西不少,將來可能會非常麻煩。」

  林伊蘭默不作聲。

  「你有沒有看清入侵者的相貌?」

  「太倉促,光線也很暗,我什麼也沒看清。」這個問題她已回答過數次。「他們對路徑很熟。」

  「大概出了內奸。」秦洛壓低聲音,多了一份凝重。「上頭懷疑有人跟叛亂組織勾結,並且職務不低,所以對方才能洞悉基地的崗哨分佈。」

  入侵者在森嚴的基地來去自如,對地形瞭如指掌,又殺掉一個少校弄到通行證,甚至連一路的口令都準確無誤,不可能是偶然。這次事故影響極大,不知有多少人將受到嚴苛的調查。

  秦洛又說了幾句,見林伊蘭始終少言,便不再多話,將她送至連隊。林伊蘭沒有回寢室,到直屬上司辦公室門外叩了叩,聽見許可才推門而入。

  一屋子嗆人的煙味,鐘斯在辦公桌後吞雲吐霧,見她到來掐滅了煙頭。「醫官怎麼說。」

  「只是一點外傷。」林伊蘭知道自己的肩臂腫得有些嚇人,好在並未傷及骨頭。

  確定下屬並無大礙,鐘斯兇殘的皺起眉。「這次你膽大過頭,居然單獨跟蹤搜尋,軍事學院那些白癡是這麼教的?」

  「軍械庫是禁地,專用通道不許士兵進入,我並未獲得許可。」林伊蘭平靜的解釋。

  「安姬是怎麼跟進去的。」

  林伊蘭微一遲疑。「大概是入侵者炸開門鎖的衝擊波震壞了控制晶石,門禁系統受影響失去穩定,未能及時關閉,是我的錯,我應該叮囑她留在原地。」

  「你的錯確實不少,但蠢到在軍械庫開槍的人我還頭一次見到,她是不是完全沒長腦子。」

  「安姬一時緊張,當時的情況非常危險。」

  「那小賤人緊張到差點把半個營區掀上天,那間該死的庫房裝的全是高性能的炸藥,假如她槍法再好一點,我只能把頭切下來呈給上司,為愚不可及的下屬陪葬!」鐘斯捶了一下桌面,越說越冒火,「叫她收拾東西滾蛋,軍隊不需要敗事有餘的蠢貨。」

  「長官,我想這不單是她的錯。」

  鐘斯不耐煩的揮手。「別再浪費口舌,沒讓她受軍法處份就不錯了。」

  「該受處份的是我,她是我的屬下,這次失誤是我平時訓練的疏忽。」

  「少說廢話,留著無能的手下只會害死自己,你嫌命長了?」

  林伊蘭頓了頓,略帶懇求。「或者再過幾個月,明年我會勸她申請退役,這樣至少最後的職役金不受影響。」

  正常情況下離開軍隊的士兵會有一筆菲薄的職役金算作撫慰,隨役期年限而累積,但被清退或非戰所致的病傷則不在此列。儘管為數不多,卻是貧窮的士兵唯一的寄望。

  鐘斯思考了下,氣稍稍平了一些。「好,我給你時間,就照你說的辦,明年別再讓我看見她,軍隊不是養老的地方。」

  「謝謝長官。」林伊蘭微微鬆了口氣。

  處置完安姬,鐘斯又想起另一件事,語氣變得古怪。「你的軍銜怎麼回事,你準備一直瞞下去?也許我該叫你長官。」削成列兵還能保留軍銜的聞所未聞,難怪她有一種波瀾不驚的沉靜,氣質又異乎尋常。

  林伊蘭苦笑了一下。「對不起長官,這不是件光彩的事。」

  「我手下竟然有個少校,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出於某位將軍的命令。」她道出部分緣由。

  鐘斯再度皺起眉。「將軍?哪位將軍,你是怎樣惹怒了他?」

  「抱歉,我不能說。我也不知會呆多久,但在這期間都是您的下屬,請長官見諒。」

  「他想讓你做什麼?」打量著制服難掩的美麗,鐘斯心下已有了猜測。

  「不是您想的那樣。」林伊蘭知道鐘斯在想什麼,卻不能說明緣由,只能勉強解釋。「只是對我過去職務上的處理有些不滿。」

  「那個混帳到底打什麼主意。」高層竟亂用權力到這種地步,鐘斯忍不住質問。「難道在他滿意之前你永遠是低級士兵?」

  「恐怕如此。」

  「你能成為少校,應該也是貴族出身,不會想想別的辦法?」

  林伊蘭淡笑了一下。

  鐘斯又想罵粗話,吸了幾口煙又忍下來,「算了,不說這個,近期你小心戴納。」

  「戴納?」林伊蘭微怔。

  「那傢伙不甘心退役,本來給了職役金已算破例,他還想要補助金,幾次在軍政處吵鬧,對你受的處分極其不滿,弄不好會生事。」鐘期厭惡的輕嗤。「據說他還碰巧撞上了基地的入侵者,躲在桌子底下撿回了一條命,真可惜那些傢伙沒發現那個雜碎。」

  林伊蘭略一蹙眉,隨即行禮。「我會留意,謝謝長官提醒。」

  一場暴風雨般的洩密調查波及了軍中每一個人。

  林伊蘭曾與入侵者交手,所受的詢問尤為細密,甚至停職了一段時日。她第一個示警卻被列為重點懷疑目標,連鐘斯也始料未及,鐘斯幾度抗辯申訴無效,唯有依令而行,背後把某個不知名的可恥敗類將軍罵了無數遍。

  林伊蘭似乎並不意外,也無激憤,她對懷疑和連番質詢耐心的應答,始終平靜如一。

  當日指揮搜查的將領決策失誤,被林伊蘭自作主張的搜尋掃了顏面,一直耿耿於懷,更將會議時遭上將譏斥的羞惱遷怒於她,蓄意加重了訊問。

  頻密的調查帶起了捕風捉影的猜測,她的少校軍銜成了最受關注的話題,甚至推斷出她受人壓制而不滿,故意將情報洩露給入侵者,以失竊事件作為立功之機。不負責任的流言傳遍了軍營,漫天的非議中基地最高層卻與風暴中心人物同樣保持沉默,讓真相愈加撲朔迷離。

  審查接近尾聲,休瓦也進入了冬季,隨著時間流逝,溫度越來越低。室外的地面結起了冰霜,哨兵披上厚重的大衣,層層雪花覆蓋了肩章。

  「長官,這是我的申請。」

  近日脾氣越加暴燥的鐘斯接過去一眼看完。「你要休假?」

  「是。」似乎沒感覺鐘斯惡劣的語氣,林伊蘭沉靜的說明,「近期的調查已全部結束,命令沒下來之前,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鐘斯盯住報告沒有說話。

  「請長官放心,我只回家呆幾天,假如到規定的時間還未返回,願受軍法處置。憲政司存有我的家族檔案,無須擔心我會潛逃。」

  鐘斯深吸一口氣,極想怒罵害他焦頭爛額的下屬。

  「你既然有貴族背景,為什麼不走走門路買通某個議員,打個請調報告離開這鬼地方。再這樣任他們折騰,很可能給你扣個通敵的帽子送上軍事法庭。」

  「我唯一能打的報告是休假申請。」靜默片刻,林伊蘭微微一笑,「希望能獲得您的批准。」

  鐘斯被冥頑不靈的下屬氣得七竅生煙,掏出筆刷刷簽字,力道之大劃破了紙張。「滾吧!不回來自然有人打斷你的腿。」



冰之卷 第十六章 婉拒

  鉛灰色的天空陰雲密佈,隨時可能落下雪花,龐大的基地如一隻蹲踞在休瓦城郊的巨獸,在冬日酷寒下森然沉寂。

  冬天的風極冷,秦洛豎起衣領在基地外等待。

  不久,一個纖細的身影從通道內走出。

  剪裁極佳的大衣勾勒出柔美的身形,短髮上斜扣著一頂軟帽,更突出了清麗的臉龐。她拎著提箱,沒有理會周圍的目光及竊竊私語,步履輕快有力。這使秦洛想起在家世與美貌之外,她還是一名訓練有素的軍官,身上有多年軍事化生活造就的特質。

  榛綠色的眼睛忽然掃過,望過來稍稍一怔,停駐了腳步。

  「第一次看伊蘭換下軍裝,很漂亮。」秦洛由衷的欽贊。

  「謝謝。」林伊蘭依舊是禮貌性的微笑。「秦上校有事?」

  「我送你。」

  「沒有必要,我只回去休假數日。」

  「我正好輪休,請允許我陪你走一程。」

  秦洛不接受拒絕,伸手接過提箱,林伊蘭見無法推託,只能放任他並肩而行。

  秦洛起了話頭。「最近事情比較紛雜,會不會造成困擾?」

  「還好。」她淡淡一笑。

  「假如有什麼地方我能幫忙,伊蘭儘管開口。」

  「多謝上校的好意。」

  「暫時回帝都休息也好,休瓦太冷,聽說已經凍傷了十幾名新兵。」秦洛打趣,抱怨著休瓦可怕的酷寒。「這該死的地方簡直是個冰窖,真擔心春天來臨前我是否還能保持完好。」

  「上校無須擔心,就算天氣再糟,眾人對閣下的熱情也足以抵抗嚴寒。」林伊蘭莞爾一笑,她早聽說秦洛手腕靈活,金錢上又相當大方,短時間即贏得了良好的口碑,建起了一張關係網。

  「我喜歡在陌生的環境多交朋友。」秦洛巧妙的把話題繞到另一面。「但無論再多朋友,也抵不過伊蘭的微笑。」

  「目前我身陷是非,大概要讓上校失望了。」

  「有沒有考慮跟將軍談談。」秦洛觀察著她的神色。「流言是件非常麻煩的事,放任下去或許會造成妨害。」

  「家父政務繁忙,無暇為瑣事分心,我想不用了。」林伊蘭望著路邊的樅樹不甚經心的回答。

  「或者公開家族身份……」

  綠色的眸子掠了他一眼,又轉了開去。「謝謝,沒有這個必要。」

  結束一個流言又開始另一個流言,兩者並無差別,相較於通敵的懷疑,公爵小姐成為低級士兵恐怕更令人轟動。不過林伊蘭明白秦洛為何出此建議,想了一想,她停下腳步。「秦上校。」

  「請伊蘭叫我秦洛。」

  「我對上校的青睞心存感激,但經過這一段時日或許您也清楚,由於我個人能力上的缺乏,並不受家父重視,更不是林家未來的繼承人,恐怕會辜負上校的好意。」林伊蘭神色平常,既無羞意也無慚愧。

  「我在軍中多年毫無建樹,前途渺茫晉陞無望,又不諳家政,難以勝任妻子的角色,不配秦上校如此垂顧,帝都許多名門淑媛更值得您傾心,請不必再浪費時間。」

  未想到林伊蘭把話說得如此通透,秦洛愕了一瞬,隨即鎮定下來侃侃而言。「抱歉,或許有什麼地方令伊蘭誤解,其實我一直在尋找令我心動的女性。在帝都多年,我見過不少貴族小姐,她們只談珠寶香水華服,只愛跳舞打獵八卦,沒有一個是我所希望的妻子。原本我已經絕望,直至在休瓦遇見了驚喜。」

  執起手背優雅的一吻,秦洛的眼神專注誠懇。「或許過於欣喜反而表現不當,令伊蘭誤會我別有所圖。請務必給我修正的機會。」

  話語十分動人,林伊蘭卻沒有絲毫回應,秦洛目光微閃,繼又笑道。「儘管我無法繼承爵位,但於仕途盡心而為,絕不會讓未來的妻子受委屈,自信比其他追求者更值得信賴,請伊蘭相信令尊的眼光。」

  林伊蘭極淡的笑,沉默的垂下睫,落在被他握住的手上。

  「小伊蘭累了。」

  老婦人輕摩她柔軟的髮,眼神慈愛而憐惜,這孩子一直把心事藏得很深,從不訴說,更讓人心疼。「瑪亞老了,總有一天沒辦法這樣抱你,伊蘭該找個好丈夫,過上幸福平和的日子,軍隊的生活一點也不適合你。」

  「嬤嬤,我只要你在身邊就好了。」伏在嬤嬤溫暖的懷中,林伊蘭不想抬頭。

  「看你這樣,天國的夫人會傷心的。」想起過世的女主人,老瑪亞傷感的嘆息。「前幾天我夢見我的小伊蘭去參加舞會,長長的秀髮上戴著夫人的珠冠,禮服上別著綠寶石胸針,優雅的儀態吸引了所有目光……伊蘭,你該多笑笑,像小時候那樣,你笑的時候比春天盛放的鮮花更美,能讓人忘了一切煩惱……」

  回憶起往事,老婦人絮絮叨叨的傷懷。「你父親做錯了很多事,他不該那樣對你,更不該讓你進入軍隊。你像夫人一樣善良,敏感又纖細,卻要和那些粗漢混在一起,甚至還可能碰上殺人的場面,天哪,我真沒法想像我的小伊蘭……」

  林伊蘭合上眼靜靜的聽,唇角掛著微笑。

  她已經殺過人,但她永遠不會告訴親愛的嬤嬤。假如知道真相,嬤嬤大概會痛哭著向神靈禱告,再度捐出所有私蓄,以求神赫免她親愛的孩子足以下地獄的罪過。

  溫暖的、嘮叨的、把她當孩子一樣看待的嬤嬤。

  她最愛在沙發上側躺,把頭枕在嬤嬤膝上聽著溢滿疼愛的叮嚀,在傳說故事和碎念中打發甜點烘好前的時光。

  絮叨的語聲突然停了,林伊蘭微詫的仰起頭,瑪亞嬤嬤瞪著門的方向,緊繃的面頰極其不悅。她隨之望去,一個穿騎馬裝的少年立在門邊,手上執著馬鞭,俊秀的臉龐沒有表情,半晌才點點頭。

  「伊蘭表姐。」少年話音清亮,語氣略為生疏。

  「林晰?」林伊蘭恍然想起,坐起來撫了下短髮,她對這一遠親並不熟悉,但到底是客人,沒話找話的寒暄。「聽說你在帝都受訓,過得還習慣?」

  「一切都好。」

  「何時進了學院?」

  「一年半前,受訓有三年了。」

  看來她申請轉成文職時父親已有了安排。

  「學院是個好地方,會交上意氣相投的朋友,不過高年級生的惡作劇也不少,希望你能適應。」

  「謝謝表姐的忠告。」

  「這算什麼忠告。」林伊蘭失笑,沒再看一板一眼的少年,打開烤箱替瑪亞嬤嬤端出烤盤,空氣中頓時瀰散著誘人的甜香。「要不要嘗嘗蘋果派?嬤嬤手藝很棒。」

  「我不餓。」林晰生硬的拒絕。

  「甜點而已。」林伊蘭隨手切了一塊,倒了一杯紅茶盛在盤中推過去。「晚餐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先喝點茶。」

  林晰嫌惡的瞥了一眼。「我對這沒興趣,難道伊蘭表姐自皇家軍事學院畢業就是為了這樣生活?」

  林伊蘭微微一僵。

  不待回答林晰已自行走開,瑪亞嬤嬤氣炸了肺,寬大的胸口一起一伏。「那個該死的小子竟然這樣無禮!真該將他轟出去,林家還沒輪到他來放肆,不知好歹的東西!不知將軍看中哪一點……」

  老婦人一迭聲的抱怨,林伊蘭沒出聲,良久,拈起盤中的蘋果派咬了一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7:23 AM

冰之卷 第十七章 玫瑰

  西爾國皇家軍事學院,呈現在眼前的環境卻不帶半點軍隊氣息。

  學院年代十分久遠,青青草坪上座落著紅色沙岩砌成的巨型建築,古雅莊嚴,巍峨挺拔,哥德式風格的塔樓懸著巨鐘,精緻的玫瑰窗映著陽光,潛藏著時光沉澱的歷史。

  唯有風中傳來的呼喝隱隱揭出真實,這座優美的封閉式學院是帝國軍政人才的搖籃,從這裡出去才有機會躋身軍隊上層,畢業測評將直接影響到職業生涯的起點。

  「是不是挺懷念?」紅髮女郎端著骨瓷杯輕輕吹涼,垂落的幾絲捲髮點綴著豔麗的臉龐,顧盼間風情萬種。

  林伊蘭莞爾,「留校折騰這些小傢伙確實挺有趣,我真羨慕你。」

  說話間,一列學生沿著路徑跑過,發現女教官身邊又多了個美人,不約而同的放慢腳步,此起彼伏的吹起了口哨,議論笑鬧兼而有之,肆無忌憚的青春飛揚。

  紅髮女郎倒沒喝斥,伸出五根指頭晃了晃,哄鬧的學生立即垮下臉,哀叫聲不絕於耳。「天,又加五圈,娜塔莉教官一定是……」

  雜亂的揣測種類繁多,隱約能聽出昨夜的某種需求不滿、女人的特殊時段、甚至包括更年期一類,娜塔莉聽而不聞,林伊蘭禁不住失笑。學院收錄的儘是貴族子弟,大多各有背景,加上年少跳脫,無不個性十足,除開課業操練,教官通常不怎麼管束,無意形成了散漫自由的風格。

  隊列跑開,遠處一群課間休憩的少年嬉鬧,將一個學生高高舉起拋進了訓練用的泥潭,掀起了一陣哄然大笑。

  「那是新生?這麼多年還是這些把戲。」

  娜塔莉瞥了一眼。「記得當年也有人這樣對我。」

  林伊蘭好笑的揭底。「那時可是你們想把我丟進去,我迫不得已才還手。」

  「你看起來一副孤僻的樣子。」娜塔莉毫無懺悔之色的撇了撇嘴。「我還當是只好欺負的小白兔。」

  「我以為軍事學院是很可怕的地方,況且你們確實不懷好意。」進入學院之前,她不曾與同齡人相處,娜塔莉帶領的幾個貴族女孩看上去敵意頗深,更是戒慎提防。被捉弄過幾次後終於爆發,卻意外的撞出了友誼。

  「我不過是從眾,誰叫你姓林,再說之前他們那樣欺負你也不哭不鬧。」

  「想起來真是惡夢。」林伊蘭微笑。

  「林晰是你表弟?他剛入學時跟你以前一樣慘。」娜塔莉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我都差點看不下去,沒想到他還是撐過來了。」

  「那孩子表現怎樣。」

  「很優秀,讓教官讚不絕口,不愧是林家的人。」娜塔莉點起了一根煙,鮮紅的指甲襯著細白的煙,媚惑而誘人。「說起來你是怎麼回事。混這麼多年只是少校,我簡直不敢相信,連夏奈那個傻瓜都是少校了。」

  「我比較喜歡文職。」

  「文職?」娜塔莉詰笑出來。「你父親會瘋掉。」

  「你忘了還有林晰。」林伊蘭也笑了。

  「他來繼承?那你呢?」娜塔莉不可思議的彈了彈煙灰。

  林伊蘭取了一根煙,沒有抽,放在指尖把玩。「大概會結婚。」

  「和誰?」

  「秦家的人,秦洛。」

  「那個花花公子?他可是風月場中的名人。」娜塔莉搜尋著聽聞的印象。

  「我也只剩這麼點用處了。」謝絕了對方遞過的火柴,林伊蘭淡道。「無法作一個合適的繼承人,自然唯有聯姻。」

  「傻到丟掉繼承爵位的資格,我得說你實在不怎麼聰明。」

  「繼承了又如何,只會束縛更多。」

  娜塔莉一愣,隨即陷入了沉默,上流世家自有約定俗成的規則,婚姻是其中之一,沒有人能對抗家族的決定。狠狠吸了口煙,娜塔莉恢復了輕謔的語調。「我要結婚了,不用來參加婚禮,我不覺得是件值得祝賀的事。」

  林伊蘭有不好的預感。「對方是誰?」

  「漢諾勛爵,他第三任妻子剛剛病死。」娜塔莉美麗的臉龐漾起諷笑。「奇怪的是他那麼老還沒死,如果他能有半個小時停止咳痰,我就該感激的去向神靈禱告。」

  「我以為……」林伊蘭停了片刻,聲音極輕。「我在休瓦遇見了凱希。」

  娜塔莉睫毛顫了一下,將吸了一半的煙掐滅。「我知道他在那,那個呆子只懂得做研究。」

  「我猜他選休瓦研究中心是因為那裡受帝國重視,陞遷的可能較大。」

  動人的明眸失去了神彩,娜塔莉陰鬱的低語。「那又怎樣,等到他熬出頭我早就是個老太婆了,有什麼用。我父親只愛漢諾,愛他在議會的席位,愛他足以淹沒靈魂的金幣。看,你運氣比我好,至少秦洛懂得調情。」

  林伊蘭望著遠方尖尖的塔頂,好一會沉寂。「假如我不姓林,秦洛絕不會多看我一眼。」

  「就算不姓林,你也有美貌和才能,學院裡迷戀你的男生有多少,別說你不知道。」輕哼一聲,娜塔莉又恢復了佻達,彷彿剛才的消沉僅是錯覺。

  「他只在談論事業前途時才會專注,女人對他而言無足輕重。」秦洛或許言辭動人,卻毫無真意。

  「難道你還對婚姻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別做夢了。」

  「我只希望對方能稍有誠意。」林伊蘭輕嘆了一聲。「求婚的男人圖謀你的身體或家世,哪一個稍好?」

  「那可真是一樣糟。」娜塔莉喃喃道,又點了一根煙。「我寧可是肉體上的吸引力,至少還能有點樂子,這方面漢諾完全不行,好在我找到了別的辦法。」

  「你有情人?」

  「沒錯,對著一個皮鬆肉垮的老頭怎麼可能提得起興趣,反正大家都這麼做,只要保證孩子血統純正就夠了。」娜塔莉懶洋洋的吐了個煙圈。「漢諾也活不了幾年,等我成為遺孀就自由了,到時盡可在一幫年輕的追求者中挑個討人喜歡的丈夫,你瞧,我也沒什麼損失。」

  「你真這麼想?」

  「為什麼不呢?放縱點會更快樂,上天也沒給我選擇的餘地。」輕漫的語調彷彿在說服自己,娜塔莉顯得很無謂。

  林伊蘭仍記得過去的她,在青春的記憶中清晰如昨。

  少女時期的娜塔莉驕傲美豔,率直而任性,看上單純內向的凱希主動大膽追求,完全不顧旁人的眼光,造就了無數話題,轟轟烈烈的愛戀卻抵不過家族的壓力,畢業時灑淚分手。凱希進入了囚籠般的研究中心,娜塔莉換過一個又一個情人,豔名與情史傳遍了社交圈,曾經肆意開放的火玫瑰,終於在時光中磨去了堅持。

  「說來我一直奇怪。」娜塔莉不願再談自己,換了個話題。「似乎伊蘭你從未有過這方面的傳聞,那麼多追求者,你一個也不動心?就算沒有秦洛,你就沒其他中意的男人?」

  「父親不會允許任何計劃外的事。」

  「這麼聽話。」娜塔莉難以理解的薄嘲。「他能把你怎麼樣,你畢竟是他唯一的女兒。」

  「誰知道。」林伊蘭淡淡的笑,「我是個膽小鬼。」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嚴冬

  窗外似乎有點吵嚷,林伊蘭沒留意,將錢袋推至管家面前。

  幸虧在軍中挑戰戴納的時候贏了一大筆,不然很難抹平赤龍牙的帳目。

  轟然一聲撞響傳入耳際,彷彿在拆什麼重物。聽出方向,林伊蘭心一沉,隨著動靜衝進了三樓盡頭的房間。

  這是整個公爵府陽光最好的房間,十多年不曾使用,依然保持著原狀,鎖著她七歲以前最美好的回憶。綠色的帷幔掩住落地長窗,四壁嵌著精緻的名畫,明亮的空間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石膏像,壁邊整齊堆疊著成摞的油畫,畫架上還有半幅尚未完成的風景,是已逝公爵夫人最後的作品。

  「怎麼回事!」

  美麗的綠眼睛燃著怒火,掃過倒在地上的天使像,又環視整個房間。

  一切已經面目全非,純白的雕塑被粗暴的推倒,摔成了無數碎片,忙碌的僕人捲起畫布,拆卸畫架,似乎要拆掉整個房間。

  凌厲的氣勢令管事忍不住後退,彎腰回稟。「對不起伊蘭小姐,林晰少爺要一個房間練習擊劍,爵爺許可了。」

  林伊蘭的心突然壓上了一方巨石,冰冷而沉重。「父親親口答應?」

  「是。」第一次見溫和的小姐發火,管事不安的搓手。「爵爺說林晰少爺的要求應當儘量滿足,同意了改建。」

  拾起一枚掉落的畫筆,殘存的顏料凝固在筆尖,十幾年過去,仍保存著母親鍾愛的鮮綠。剝掉壁紙後的牆壁斑駁難看,揭起地毯的塵土嗆人窒息,雅緻的房間轉眼變得冰冷醜陋。

  母親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消失了,父親的懲罰永遠直接而有效,輕易的將她所愛、所在意的一一剔去。家早已成為冰冷的囚牢,她竟然還幻想能在疲倦時暫憩。

  「伊蘭。」老婦人緊緊摟住她,含淚的眼眸理解而心疼。

  過了很久,林伊蘭終於能開口。「對不起嬤嬤,我想起軍隊有些事要處理,必須馬上回去。」輕輕拉開老人的手,她笑了一下,「我去收拾東西了。」

  老婦人擔憂的望著她。

  「我沒事。」林伊蘭吻了吻嬤嬤的頰,卻再覺不出溫度。「真的,過幾天就好了。」

  一隻野鴨在湖面上不停的游。

  不知什麼緣故不曾飛去南方,停在了休瓦過冬,非常疲憊卻不停的劃水,白色的冰層越來越厚,不斷在湖面擴展,最終將耗盡體力的野鴨凍在了湖邊。

  林伊蘭一直靜靜的看。

  不知看了多久,最終踩近湖岸敲破冰面,將昏迷的野鴨抱出來。毛茸茸的小腦袋耷在懷裡,羽毛潮濕而冰冷,她有點茫然,不知該怎樣處置。

  「你在做什麼?」

  低沉的聲音有點熟悉,她望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畔的男人,沒有回答。對方探了一下她的手,立刻皺起了眉。

  陰暗凌亂的街巷,隨處可見的棄物,熟悉的矮屋。

  男人放下她的提箱,從屋外的柴堆拎進幾塊粗壯的木頭,很快壁爐裡有了火,熊熊的火苗驅走了一室寒氣,他又在火上煮了些東西,室內有了一股甜香。

  「脫掉外衣。」

  凍僵的手指不太聽話,摸索了半天都無法解開,他替她脫下了被雪水浸濕的大衣,才發現連裡衣都浸透了,不知在雪中呆了多久,索性一併脫下,只餘貼身的襯衣,用厚毯將整個人包起來。

  林伊蘭這時才覺出冷,無法抑制的發抖,牙齒咯咯直響。一杯熱氣騰騰的飲料遞到面前。「喝了它,熱可可兌酒,你會好過一點。」

  脫掉濕透的靴子,他試探的觸碰纖細的腳。

  「有感覺嗎?」

  林伊蘭搖了搖頭。

  他捏了幾個雪團,用冰冷的雪擦腳,沒過多久,麻木的腳彷彿被無數針刺般痛,他按住又擦了一陣才放開,略略鬆了口氣。

  「你在室外呆得太久了,休瓦的嚴寒可不是小事。」

  熱可可十分香甜,她一點點嚥下去,身體從裡到外暖起來,終於止住顫抖能開口說話。「謝謝。」

  男人倚著壁爐望著她,淡淡的話語帶著微責。「怎麼總讓自己這麼狼狽。」

  這樣關切的話竟然是由敵人說出,滑稽而錯亂的現實讓林伊蘭忍不住笑起來,她笑得那樣厲害,幾乎難以停止,他沒有在意,俯身加了一塊木柴,又替她把厚毯拉緊了一點。

  昏黃的爐火映著他的臉,深遂的眸子莫名的溫柔,褪去了危險的氣息,這一刻他只是個令人心動的男人。

  林伊蘭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寒冷凍壞了腦子,竟然忘記警惕,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男人定了一瞬,探臂扣住了她。

  越來越激烈的吻讓她透不過氣,或許是酒的作用,身體漸漸發熱,她聽見了紊亂的呼吸,火熱的手隔著襯衣摩挲身體,陌生的渴望炙得心頭髮顫,乾燥的木頭在火焰噬烤下啪響,打破了迷亂的氣息。

  停在腰際的手握得肌膚生疼,他稍稍退開,低頭凝視著她,垂落的額髮搭在眉際,幽暗的眼中燃燒著赤裸的慾望。「你……」

  她盯著對方的眼,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不受控制的指尖撫上了他的唇,彷彿眷戀它所帶來的熱度。

  下一刻她已被放在了床上。

  強勢而炙熱的吻在唇上廝磨良久,漸漸下移,剝開襯衣,露出雪白細膩的肌膚,他的眸色更深了。「有過經驗嗎?」

  低啞的聲音震得耳根發癢,她的心跳得很快,不自覺的臉紅。

  沒有得到回答,他笑了一聲,指尖撫弄著秀髮。「我會儘量……溫柔些……」

  彷彿一個神秘的遊戲,他的手引著她觸撫修長有力的身體,赤裸光滑的胸膛、形狀分明的腹肌,帶領她探索屬於男性的、完全陌生的一切。隨著指尖滑過,他的呼吸粗重起來,突然低下頭,用牙齒和舌尖刺激她最敏感的肌膚,捕捉她每一次輕顫,迫使她細碎的呻吟,在她最無措的一刻,他開始進攻。

  可怕的壓力分開她的身體,緩慢的深入撞擊。疼痛令她覺得冷,吻和撫摸又讓她發熱,奇異的難以言喻,她分不清自己想抗拒還是迎合,激躥的慾望在糾纏中失控,世界化為了一片昏亂。

  醒來時窗外一片漆黑,壁爐的火苗仍在躍動,映得屋子很暖。她伏在男人懷裡,強健的手臂勾在腰上,毫無距離的緊貼,厚重的被子蓋著兩人,靜謐的室內只有木柴燃燒的啪響。

  林伊蘭抬起頭,他靜靜的看著她,幽暗的眸子映著火光,不知在想什麼。

  被那樣的目光望了半天,想起之前的情景,她的臉又紅了。

  溫熱的手撥弄著短髮,在額上落下一吻。

  沒有語言,似乎也不需要語言,過了一陣,她又睡著了。

  再度醒來天已經很亮,身體大概被清理過,除了痠軟別無異樣,壁爐裡又添了新柴,烘乾的衣服擺在枕畔,火上煮的土豆湯散出濃香。凍僵的野鴨回覆了活力,在桌邊來回踱步。

  門一晃,男人走進來,隨手將一袋麵包放在桌上,脫下了沾雪的外套。見她醒來,他拿起碗盛湯。

  「你一定餓了,起來吃點東西。」

  半晌毫無動靜,對方投來不解的眼光,林伊蘭尷尬的提示。「請暫時把頭轉過去。」

  男人一怔,依言背轉,彷彿有絲笑意。

  喝下第一口湯,她有些意外的驚訝。「味道很好。」

  「你提供的配方不錯。」

  她低下頭喝湯,心底想笑,或許該早些道明,也不致養傷期間日日難以下嚥。

  「你在休假?」男人給自己盛了一碗,在她對面坐下。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勺子攪了攪湯,突然間胃口全無。

  「如果沒有別的地方,你可以住這。」他沒有看她,扯了點麵包餵挨近的野鴨。

  林伊蘭怔了一下。「會不會讓你很麻煩?」

  「不會。」

  「那我……」

  「不用提錢。」他打斷她的話。「願意就住下來,時間隨你。」

  她很清楚,他們的身份對彼此而言都是極大的隱患,根本不該有所交集。可軟弱的靈魂卻貪戀著一點溫暖,沉淪著不肯清醒。從窗口望出去,銀白色的世界是那樣冰冷,鋪天蓋地的酷寒消彌了所有意志。

  「謝謝,菲戈。我叫伊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7:37 AM

冰之卷 第十九章 綠晶石

  似乎又回到了休養的那一段日子。

  他們各自看書,偶爾交談。壁爐裡的火一直沒有熄滅,飄飄揚揚的大雪籠罩了一切,整座城市都在冬眠。

  除了燉湯和切麵包,菲戈不讓她做任何事,更不讓她碰冷水,他不知從哪找來了某種植物乾葉,替她塗抹生滿凍瘡的手指,很快便恢復如初。偶爾門外輕響,他會離開一陣,沒過多久又帶著雪花回來,放下幾根肉腸或一片羊排。

  菲戈話不多,很少笑,但待她很溫柔。

  漸漸的,他們之間的對話多了一些。菲戈詳細的描述如何避免凍傷,如何在惡劣天氣保持體溫,告訴她各種在溫暖的帝都不需要瞭解的常識。林伊蘭知道自己很幸運,假如沒有遇見他,她可能會嚴重凍傷甚至失去腳趾,慶幸之餘她又忍不住暗嘲,秦夫人只需姓林,未必需要腳趾。

  或許是看出她在走神,菲戈忽然吻過來,許久才放開。

  「你的身體很美。」微沉的聲音低而動聽。

  「嗯?」她猶在昏沉,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不該有任何損傷。」

  半晌才反應過來,林伊蘭扯出笑容。「謝謝你的讚美。」

  菲戈抿起了唇,看上去並不滿意她的回答。

  冬日的夜晚蜷在床上看書是一種享受,翻了半天書,林伊蘭打破了沉寂。

  「菲戈。」

  他停下閱讀望過來。

  「你殺過人。」

  「嗯。」

  「為什麼?」

  「生存。」他的回答很簡潔。

  「為什麼在軍械庫前沒殺我。」

  菲戈沉默了一會。「你不會說出去。」

  猜得很對,就算說出事實誰會相信?林伊蘭又笑了。

  一隻溫熱的手蓋上眼睫。「別這樣笑。」

  手很暖,覆在眼上遮沒了光線,她突然覺得格外疲倦。

  「菲戈,你會不會為了利益而殺人?」

  「得看怎樣的利益,殺的人又是誰。」冷靜清晰的語調始終如一。

  「如果對方是女人?」

  他沒有回答。

  「或是孩子?剛滿月的嬰兒?」

  「不會。」

  「不用你親自動手。」榛綠色的眸子凝望著他,手按在他的心口,彷彿在詢問靈魂深處。「只須默許,你的手甚至不必沾上血。」

  「不會。」

  「即使代價是受人鄙視?」

  「誰會鄙視。」

  林伊蘭支著頭呆了一會。

  「數年前,帝國有幾個村落發生了叛亂,屬地的貴族受到衝擊,甚至連城堡都被燒了,報告中事態非常嚴重,我所在的分部接到命令去平息。」

  菲戈一言不發的靜聽。

  「到了那裡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糟,失火的僅是馬廄和儲物倉,所謂的攻擊只是幾天的圍困,起因是貴族收回原本租賃給農民的土地,改為養羊,世代耕種的貧民失去了唯一的生計,不願遷走的人甚至被火燒房屋趨趕,有些人就這樣被燒死了,可總督一個字也沒提。」

  林伊蘭艱澀的語氣隱著傷感。「軍部的命令是根除所有叛亂者,連同家人一併處以重罪。士兵們都很興奮,因為這意味著可以放任搶掠,而且風險不高,很容易獲得褒獎,結果可想而知。很多無辜的人被殺了,其中包括女人和孩子,我不希望屬下的士兵肆意搶奪殺人,但節制的指令讓他們心生怨恨,部隊長期欠餉,這是底層士兵發財的唯一機會。同時我也讓上級十分不悅,因為毫無戰果可供呈報……」

  林伊蘭嘆了一口氣,彷彿自言自語。「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正確,也不明白現實為何如此扭曲,也許錯的人是我,但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菲戈,換成你會怎麼做?」

  菲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笑容鋒利而無情。「如果是我,我會告訴士兵,真正的財富並不在貧窮的農民身上,城堡裡有更好的目標。」

  林伊蘭怔怔的望了一會,漸漸生出了笑,神色複雜。「你果然是個危險的傢伙,非常的……」沒說下去,她話語一轉。「不過也許你是對的,這個世界更適合你這樣的人生存,我只是失敗者。」

  「你不是。」

  「不管從哪種角度而言,我都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她合上書不再繼續,放平枕頭蜷進了被縟。

  菲戈並不打算結束。「你知道怎樣才能成功,為什麼不按最有利的方法做?」

  隔了許久她才回答。「我不想變成我厭憎的那種人,比做一個失敗者更糟。」

  「那麼你最好試著離開,對你而言軍隊是最糟糕的地方。」

  她輕笑了一聲。「上天很少會仁慈的給予選擇的自由。」

  「換成某個人,他大概會說……」菲戈彷彿想起了什麼,神色微柔。「既然現實已經無可迴避,不如盡力掌控權力,而後修改規則。」

  林伊蘭靜默了一瞬。「很棒,可我做不到,在那一天來臨之前,我已不再是我。」

  「你的決定是堅守內心,但處於這個位置上並不是件好事。」菲戈凝視著她的側臉,挑明了警告。「伊蘭,這個帝國爛透了,軍隊也是,假如你拒絕規則又無法抽身,最終可能反而被它所毀滅。」

  林伊蘭合上了雙眼。「我知道,如果這是我的命運,我會接受。」

  靜謐半晌,菲戈沒有再說,抬手擰熄了油燈。

  返回駐地的前一天,菲戈帶她離開舊屋,走了一段長路。

  漸漸遠離城市,接近森林裡的礦區,路徑崎嶇而狹窄,被雪掩得難以行走,腳下時常打滑,他不時回頭提醒。

  路越來越偏,幾乎已無人跡,唯有松鼠從雪上跳過的爪印,冬日的森林荒涼而冷寂,耳畔只有腳步踩過雪地的沙響,走到背心汗濕,終於看見一座被積雪半掩的棄礦,菲戈領著她走了進去。

  深深的礦洞一片漆黑,菲戈摸出一枚照亮的晶石,微弱的冷光映出幽暗漫長的礦道,延伸至莫測的遠方,對黑暗和無知事物的恐懼令她心底發慌。

  「這是什麼地方?」

  被驚動的老鼠從身邊躥過,林伊蘭強忍住不適。

  「很久以前廢棄的礦坑。」菲戈的聲音似乎在笑。「別怕,這裡沒有鬼。」

  舊礦鬧鬼是兒童故事中常有的成分,每個人在童年都聽過類似的傳說。她聽出取笑沒有再問,跟著他走過一條又一條岔道,黑暗和迷宮般複雜的路徑讓她完全迷失了方向,或許是深入地下,空氣不復冰冷,漸漸有了熱意。

  菲戈突然收起了照明晶石,視野一瞬間陷入了純黑,她險些脫口,卻發現腳下的路平滑起來。被他牽著走了幾步,眼前似乎生出微光,幽幽綠光猶如愈來愈亮的晨星,她的好奇心漸趨強烈,轉過最後一個彎道,剎那屏住了呼吸。

  無以名狀的瑰麗充盈著視野,各種各樣的光閃現,宛如幻想中的夢境,漆黑中突然閃現的美景讓人目瞪口呆。

  礦道的盡頭是個寬大的洞穴,洞中有無數天然的綠晶石,中間低窪,形成了一個清澈的湖泊,洞穴的頂部有一道狹長的裂口,垂落的天光投在湖上,隨水蕩漾,又被湖底的晶石反射,整個洞穴幽亮明麗,迷離璀璨,神秘而奇特。

  天頂的裂縫處不斷有水滴落,泛起層層漣漪,湖水猶如整塊流動的碧晶,光影明滅變幻,懾人心神。大塊晶石構成了高低不平的地面,菲戈引著她走近湖邊,掬起了一捧水,奇異的溫熱使人難以置信。

  「地下湧出的熱泉,湖水長年如此。」菲戈解釋,打量著四周。「我是從裂口透出的霧氣發現了這個地方,大概是古代的廢墟。這種綠晶石用處不大,可能開採後發現毫無價值便廢棄了。」

  如此驚心動魄的美,卻被視為一無可取,林伊蘭望著掌中的水跡發呆。忽然一聲嘩響,清亮的湖水飛濺,身邊已空無一人,只餘衣物棄在岸邊。

  湖水靜靜搖曳,無聲無息的吞沒了矯健的身影,過了片刻,她開始心慌。

  「菲戈!」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破碎的晶石在湖邊淺灘閃爍,湖底卻是沉沉的深碧。

  林伊蘭脫下大衣才想起自己不會游泳,愈加慌亂而不知所措。「菲戈!回答我!」

  嗓子因緊張而發乾,在她幾乎想跳下去尋找時,湖中心泛起一抹黑影,游得很快,嘩的一聲破出水面。

  「菲戈!」林伊蘭立時鬆了口氣,俯下身半跪在湖邊呼喚。

  甩了下髮上的水,菲戈游近來,在她的手心放了件東西。

  一枚冰稜狀的晶石,鋒利的邊緣已被湖水打磨平滑,毫無暇眥的碧色猶如一滴美麗的淚。在她打量的時候,他自衣物中翻出短刀,從大衣內裡割下一點牛皮,又接過晶石撥弄了一會,最後繞過她的頸項打了個結。

  黑色的牛皮細繩纏繞著綠瑩瑩的晶石,垂落在柔軟的胸間,菲戈撥開衣服吻了一下。「很美,和你的眼睛一樣。」

  林伊蘭低頭輕撫項鏈,情不自禁的微笑。「謝謝。」

  湖中明滅的光芒映著結實挺拔的身體,勻稱的線條充滿了力量感,清澈的湖水毫無遮擋,她這才發現他全身赤裸,不由自主的別開了頭。

  「你也下來試試。」菲戈扭過她的頷,「水溫很好,一點也不冷。」

  「我……」林伊蘭微微紅了臉。「不會游泳。」

  「我教你,這裡不會有人來。」

  他勸了兩句,見她實在羞澀也就放棄,自顧自的劃開,享受著溫熱的湖水,不時紮下水底深潛。

  林伊蘭在岸上看了半晌,又望了下四周,一咬牙解開衣鈕,像他一樣脫去衣物,試探著走進了湖中。

  溫暖的湖水浸沒了身體,腳趾踩到湖中細小的晶石,癢癢的異常舒服,林伊蘭仰望著洞頂的一線天光,恍惚間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一疏神踩了個空,她直直的沉了下去,水漫過了雙眼,湖水浮起的短髮飄過眼際,又幻成一片朦朧的綠光。恐慌中一雙手攬上來,將她帶出水面游向淺灘。

  空蕩的洞穴只有猛烈的嗆咳聲,她的鼻腔一片酸澀,半晌才稍稍平息。「水比我想像中的深。」

  菲戈沒有回答。

  淡淡的光映著湖水,籠罩著兩個人。

  水珠從身上滾落,一滴滴滑入湖中,榛綠色的眸子帶著濕漉漉的水氣,白皙瑩潤的胴體彷彿感到冷,在強健的臂彎中輕顫。

  粗糙的掌心貼著肌膚,沿著誘人的曲線移動。

  湖水輕漾,無法緩解熱意的攀升。菲戈將她放在晶粉積成的淺灘,俯首一路吻下去,她無處退避,只能抓住寬闊的肩。

  「……菲戈……」空虛的渴望燒灼不安。

  「……嗯……」

  隨著回答,他深深埋進了柔軟的身體,強烈的刺激讓兩人同時呻吟。

  清透的湖水一波波盪開,迥異於初夜的溫柔,他狂野的索取歡樂,極至的放縱幾乎讓她難以承受。模糊而粗重的喘息在洞中迴響,重疊的身影投在石壁上,猶如亙古以來的男女,在慾望交錯中征服。

  躺在攤開的衣物上,林伊蘭微微瑟縮了一下。

  菲戈敏感的覺察,拖過一旁的大衣蓋住她。肌膚已經乾了,他仍然擁著她,在湖水散出的熱力下倒也不覺得冷。

  「等熱氣弄乾頭髮再出去,外面溫度太低,你會受不了。」他從衣袋中翻出一片曬乾的葉子遞至她唇畔。「吃下去。」

  林伊蘭依言咬進齒間,入口略帶酸澀。「這是什麼?」

  「這種藥草能避免懷孕。」

  她噎了一下。「你想得很周到,但……」

  菲戈知道她想問什麼。「那次你也服過,在湯裡,我不會讓你因此而有麻煩。」

  「你對女人都這麼體貼?」林伊蘭不知該說什麼,輕笑了一聲。「謝謝。」

  菲戈沉默了半晌才又開口。

  「你記得到我屋子的路,對吧。」修長的指尖撥弄著她心口的晶石。「如果以後想來找我,就在進貧民區前把這個放在衣服外面。」

  林伊蘭驚訝得許久說不出話。「你不怕?」

  線條分明的唇邊露出笑意,融化了冷峻。「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冰之卷 第二十章 舞會

  理智一再警告,身體卻無法控制的淪落。

  林伊蘭再也沒回過帝都,軍中休假全留在了休瓦,短暫的溫暖讓人戀棧,哪怕只是慾望的交纏。

  菲戈打開她的身體,一點點教會她所有,用各種姿勢縱情歡樂,點燃每一次令人顫慄的激情。他十分敏銳,總能察覺她最細微的需求,比她更瞭解自己,在這樣的男人身上,她學到的遠不止歡愛。

  叩門時他常在,偶爾不在也會很快出現,一次在門外等的時間稍長,菲戈開始教她開鎖的技巧,弄來各式各樣的鎖示範練習,雖然未必用得上,她仍學得很仔細,只覺又多了些新的意趣。

  漫長的冬季過得比想像中快,分區被盜審查宣告結束,沒有查出任何問題,日子回覆了原狀,身邊的各色目光從未停止猜議,林伊蘭的心情卻不復往日的抑鬱,彷彿許多事已無足輕重。

  似乎有什麼改變,又似乎什麼也沒變。

  「在想什麼?」

  「沒。」林伊蘭正在研究他的短刀,指尖掠過菲薄的鋒刃。

  刀泛著金屬的冷光,刀身極沉,比普通的短刀略窄,線條犀利而優美,又予人冰冷的距離感,一如它的主人。

  菲戈沒有追問。「這種刀對你來說重了一點,有機會替你找把輕的。」

  從不多問,這是倆人之間的默契,一向有共識的不予打破。

  「不用,我只瞧瞧,它很漂亮。」

  菲戈望瞭望窗外漸沉的暮色,突然開口。「有沒有興趣跳舞?」

  林伊蘭驚訝的抬眼。

  「貧民區的地下舞會,想不想看看?」

  「我的身份……」

  「不會有人知道。」他截斷她的疑慮。

  「你確定?」

  「嗯。」

  林伊蘭直覺性看了下衣服。「我沒有裙子。」

  「不需要。」菲戈打量了一下。「這樣很好。」

  熊熊的火焰在巨大的鐵桶中跳躍,一長排猶如火龍擺開,讓室內的溫度猶如初夏,迥異於室外滴水成冰的嚴寒。

  這是一個極大的地下建築,被土掩了一半,外表只見傾頹,內裡卻別有天地。偌大的空間全靠鐵桶中的火焰照亮,時明時暗,人影幢幢,氣氛十分熱烈。所謂的樂隊只是幾把殘舊的小提琴及一架斷了腿又修補過的鋼琴,不過誰也不在意,數不清有多少人擠在場中,興致高昂的隨著音樂跳舞。

  女人們穿著長裙,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鎖骨,甚至有些故意袒露出半邊胸脯,吸引更多視線流連。或許僅有林伊蘭是例外,軍事學院養成的著衣習慣在此時顯得格格不入,招來了無數的目光。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身邊的菲戈,沿途一直招呼不斷,似乎每個人都認識他。

  「不用緊張,他們只是好奇。」菲戈輕鬆自如的帶著她穿過舞場,在人稍少的暗處駐足。「你等一下,我去弄點喝的。」

  紛雜的眼光令人不安,身邊不時傳來曖昧的口哨,幸好昏暗的光線帶來了一定遮蔽,林伊蘭抑住情緒瀏覽,儘量不去想身份暴露的後果。

  「嗨!美人。」一個影子晃近,戲謔的招呼。「我認得你。」

  林伊蘭有一刻的屏吸。「你是……潘?」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少年綻出笑臉,跳上旁邊的石階。「沒想到菲戈真把你弄到手了,我還以為他對女人不感興趣。」

  過於直露的言語令人窘迫,林伊蘭沒出聲。

  「放心,我不會說的,菲戈警告過。」少年兩根食指比在唇上,做了個鬼臉。「肖恩和黛碧也不會說,我們有規矩。」

  順著潘身後望去,曾被她兩度打昏的肖恩在遠處陰鬱的盯著她,黛碧穿著一件稍稍嫌大的裙子,領口拉得很低,站在一旁眼神輕蔑。

  「你真漂亮,雖然穿得像個男人,也沒化妝。」潘打量著她的襯衣,肆無忌憚的評論。「我能摸一下你的腰?」

  「不行。」回答潘的是去而復返的菲戈,拎著兩杯酒,毫不客氣的踢開少年。「把你的心思轉到別處去。」

  潘抗議的揮了揮拳頭,不甘心的跳回了小夥伴身邊。

  「這裡只有這個,將就一下。」

  林伊蘭稍稍放鬆了一點,接過菲戈遞來的酒杯,抿了一口,味道有點怪,但不難喝。四周的眼睛讓她緊張,酒帶來了些許鎮定,只是效力比預料中重得多,當她覺察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菲戈發現她的杯子空了,仔細瞧了瞧她的眼神,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一把將她拉進了舞場。她的神志變得模糊,音樂聲忽高忽低,周圍的景物彷彿在晃動,一切都消失了,視線中唯有菲戈的臉,唇角噙著柔軟的笑,深遂的眼中彷彿有光芒躍動。

  她一時心神恍惚,環住了他的頸,菲戈收攏手臂,讓彼此的身體貼合得更緊。轟鬧的人聲不復存在,他帶著她隨音樂緩慢搖晃,強烈的男性氣息籠罩著每一根神經,令人悸動而溫暖。

  不知跳了多久,她醉得無法再繼續,菲戈將她扶到場外,沒多久又被人叫走,吩咐潘在一旁照看。少年變化多端的臉在眼前晃了許久,最後又換成了菲戈,沒表情的面孔變得有些陌生,替她穿上外套,半扶半抱的回到了舊屋。

  迷濛中她有短暫的清醒,壁爐的火在安靜的燃燒,菲戈卻不知去向,缺了一個人的房間寂靜得過份,沒來得及細想,她又睡著了,錯亂的夢境讓她睡得很不安穩。

  夢裡有濃重的煙味,林伊蘭驚醒過來,發現菲戈坐在床邊,他凝視著她,深暗的眼眸複雜得看不清,地上落滿了煙頭。

  對視良久,林伊蘭莫名的不安,剛想開口菲戈忽然吻下來。

  他的唇帶著濃強烈的煙味,苦澀而激烈的吻彷彿在發洩什麼,甚至弄疼了她,林伊蘭疑惑的想問,卻被他緊緊按在懷裡,疲倦讓她很快又睡去。

  晨曦的光映上了窗檯,林伊蘭習慣性的在天亮時醒來,按了下宿醉後發痛的頭,她掀開被子披衣起床,輕手輕腳的洗漱整潔,扣上了大衣。

  菲戈仍在沉睡,林伊蘭在床邊端詳了一刻,合上門悄然離去,如每一次清晨的歸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7:46 PM

冰之卷 第二十一章 現實

  帝國軍隊對血統門閥極其講究,平民出身晉陞極難,大多數士官前途無望,心思盡用在斂財和賭博上,像鐘斯一類雖有不滿卻依然盡職的寥寥無已;而如秦洛一般貴族出身的軍官,則利用背景人脈及靈活的頭腦,用盡手段爬升。

  林伊蘭不曾堅拒秦洛的追求,但也不熱情回應,數次邀約中偶爾回應一次,談些散漫的話題。秦洛並未顯露急於求成的迫切,也沒有在她面前展現花花公子的手段,秉持分寸耐心有禮,反而更難應對。或許事務繁忙,秦洛近一段時間沒有現身,倒讓她鬆了一口氣。

  休息區的一角,林伊蘭在熱咖啡的香氛中給瑪亞嬤嬤寫信。

  要將軍營生活描述得輕鬆愉快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儘量編得可信,想像嬤嬤戴老花鏡看信的樣子便忍不住微笑。

  「長官在回覆情書?」安姬見她心情不錯,湊趣談笑。

  林伊蘭莞爾,「不,是家信。」

  「真羨慕長官和家人感情這麼好。」勾起心事,安姬臉上浮出一絲傷感。「我哥哥說不定還希望我戰死好領取撫卹金。」

  林伊蘭溫言撫慰。「以後你會有屬於自己的家,擁有更親的家人。」

  「謝謝長官,可我知道退伍後的女兵大多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安姬在現實中見得太多,早已對未來心灰意冷。「她們或者去做街邊流鶯,或者嫁一個暴燥的丈夫,生下的孩子只能喝稀薄的湯,為搶一塊黑麵包打破頭。像我母親還要不停的替人洗衣,冬天全靠烈酒禦寒,在水裡泡爛了手……」

  安姬的鼻尖紅了,「我將來也一樣。」

  林伊蘭攬住了女兵單薄的肩,心口像被堵住般窒悶。「不,安姬,你不會這樣。」

  安姬抽了下鼻子,勉強擠出笑臉。「對不起,影響了長官的心情,請繼續寫信吧,我只是想說長官剛才的笑容很美,看的人都會覺得幸福。」

  女兵帶著淒惶和傷感倉促的跑開,林伊蘭望著瘦弱的背影,對著信紙呆了半晌,再寫不出一個字。

  沒有陽光的街道陰冷潮濕,街邊的流鶯對所有路過的男人拋媚眼,十三四歲的雛妓抹著劣質的胭脂,瘦削的夥計在店舖門口招攬生意,臉上帶著疲倦的青黃,林伊蘭停下來買了一瓶酒,沿著街後的小巷走進了貧民區。

  三三兩兩的閒漢追隨著打量,戲弄的口哨不斷,走過的時候總會聽到一兩句曖昧的褻語,但並沒有接近的意圖。走近熟悉的屋子,野鴨在籬邊翻找著食物碎屑,見到她一搖一擺的迎上來,林伊蘭不自覺的抿唇,心底有一絲歡悅。

  門僅是虛掩,她隨手將酒放在矮櫃上,進裡間正要呼喚,唇突然僵住了,身體一瞬間冰冷。

  菲戈確實在,但屋裡並不是僅有他一人,還有一個年輕妖媚的女人,半褪衣裙露出白嫩豐滿的胸脯,緊緊攀在他身上,水藻般的長髮披散,臉頰泛著動情的紅暈,溢出撩人的呻吟。

  菲戈吻著女人的頸,熟練的挑弄撫摸,和與她歡好時並沒什麼兩樣。

  林伊蘭僵了一剎,轉身走出,在簷下微微頓了一刻。

  戴著漆皮手套的指輕抵滲汗的額,或許是日色過於明亮,竟有片刻的眩暈。耳畔有什麼在叫,野鴨在腳邊揮動著翅膀,她俯身抱起來,快步走了出去。

  過了一刻,院外響起了一聲短促的口哨,屋裡纏綿的人忽然停下來,菲戈推開了懷中的女人。「夠了。」

  「為什麼要停,菲戈,你知道我喜歡和你做。」女人翹了下紅唇,抓起他的手放在傲人的胸部。「我會給你無上的享受,比那女人好一百倍。」

  菲戈沒表情的抽回手。「喬芙,我們說好只是演戲。」

  「為什麼不真試一次?反正那女人走了,你也不想再和她糾纏。用這種辦法,我得說你很壞,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無視衣裙凌亂,喬芙懶懶的倚在床頭,誘人的胴體一覽無餘,輕佻的話語似嫉妒又似戲謔。「不過像你這樣的男人,總是讓女人又恨又愛,或許她還會回來找你。」

  菲戈對喬芙的猜測不予回應。「你走吧。」

  喬芙沒趣的撇了撇嘴,拉起裙子離開,在門邊又回首飛了個吻。「如果改變主意就來找我,隨時歡迎。」

  門一晃又合上,喬芙走了,野鴨的聲音也沒了,屋子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菲戈靜默了一陣,穿上外套走出,到門口忽然又折回,盯住了矮櫃上的紅酒,細長的酒瓶泛著幽光,上面貼著素雅的標籤,寫著產地和年份。他知道那是伊蘭出生的那一年,那麼今天也許是……

  菲戈閉上眼,許久才睜開,將唇貼上了冰涼的瓶身,彷彿親吻著某雙溫熱的唇。

  風中不再有刺骨的寒意,酷厲的冬天已近尾聲,公園湖面的冰層融化無蹤,樹木的枝頭也萌出了綠芽。

  林伊蘭在長椅上坐了很久,久到腳邊的野鴨不耐煩的踱步。

  她終於回神,突然提起翅膀用力拋出,驚恐的嘎叫中野鴨飛速下墜,終於展開雙翅飛起來,在遙遠的湖面落下。輕柔的水面喚起了記憶,它開始劃水,再度熟悉野外的生活。

  纖細的手扯下頸上的項鏈,剔透的綠晶石劃過一道弧線落入了湖心,激起幾絲漣漪後消彌無痕,一切又回覆了寂靜。

  踏進房間,安姬愣了一下。

  房裡沒有開燈,暗得辨不出輪廓,軍營夜燈的光投在窗上,映出了一個斜坐在窗檯上的人。美好的身形像一枚黑色的剪影,挾著煙的指一動不動,煙灰積了很長,星火黯得幾乎看不見。

  「安姬?」影子轉過頭詢問。

  安姬心一跳,立即敬禮。「對不起長官,我來送輪值表。」

  「放在那裡吧。」微光勾出了側臉,輕柔的聲音依然動聽,「對了安姬,能替我去買包煙?隨便什麼牌子。」

  接過錢幣,安姬小跑到軍營中的售賣處挑了一包煙,回去交到對方手上時囁嚅著提醒。「長官,這個對身體不好,最好少抽一點。」

  黑暗中的人似乎笑了。「沒關係,謝謝,安姬。」

  沒什麼再能說的,安姬合上門退了出來。今天的長官似乎很不一樣,那樣美的人,卻讓人覺得非常的……寂寞。

  「參見將軍。」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人。筆挺的軍裝,閃亮的金扣,林毅臣公爵仍是一絲不苟的儀表,挑剔冰冷的態度,依舊是從繁瑣的公務中拔出十分鐘。「聽說你對秦洛很冷淡,為什麼。」

  林伊蘭猶豫了一下。「我不認為有必要過於接近。」

  「他有什麼地方令你不滿?」

  「沒有。」

  「那很好,多瞭解他,三個月後舉行訂婚儀式。」公爵的命令一貫簡單直接。「你該早日習慣你的丈夫。」

  林伊蘭沉寂了一刻。「婚後我可否申請退役。」

  「不可能。」冷淡的話語極其不悅,一言否決。「林家沒有退出軍隊的人。」

  「讓下士做秦夫人恐怕是個笑柄。」

  「婚禮前我會將你復職。」

  「做以前的文職?」

  「暫時讓你成為營級指揮,必須掌控一定軍權,這樣對秦洛未來的提升更有幫助。」林公爵語氣譏諷。「他要的不是一隻花瓶。」

  「如果我缺乏這樣的能力。」

  空氣僵冷了一瞬。

  「就算你無能到極點,也必須替他佔住關鍵的職位。」林公爵抬起眼盯著她,冰冷的態度毫無轉圜的餘地。「你已經讓你的父親徹底失望,至少該讓你的丈夫稍覺安慰。」

  「是,將軍。」長久的沉寂過後,林伊蘭戴上軍帽,結束了對話。

  結束一天的訓練,解散了士兵,林伊蘭頓了頓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

  剛吸了一口,抬眼看見鐘斯。「長官。」

  鐘斯揮手止住了敬禮,站在一旁看其他連隊收操。「什麼時候學會抽煙。」

  林伊蘭略微一愣。「近一陣。」

  「也喝酒?」

  「那倒沒有。」見鐘斯示意不必掐滅煙蒂,又不似質詢,林伊蘭些微不解。

  「最近是家中有事還是隊裡有問題?」

  「沒有,一切正常。」林伊蘭警覺的回問。「是否我哪裡失職,讓長官覺得不當?」

  「公事上沒有問題,你精神很差。」

  林伊蘭放下了心神。「可能近期有點失眠。」

  「去找過軍醫?」

  「謝謝長官,沒這個必要,過一陣會恢復。」

  鐘斯皺起眉,林伊蘭不經意瞥見,一時失笑。「只是一點倦怠,抱歉,讓長官掛慮是我的失職。」

  鐘斯換了個話題,「聽說秦上校在追求你。」

  林伊蘭一笑,沒有回答。

  「他很有眼光。」鐘斯低哼一聲,盯住從遠方走近的身影。「但別太順著他,除非肯定他會娶你,那個風流的傢伙名聲可不怎麼好。」

  林伊蘭收起笑,認真的致謝。「謝謝長官,能成為您的下屬是我的榮幸。」

  儘管鐘斯態度粗魯又愛罵人,卻是一個真正的好人,比許多言辭虛矯的貴族更坦率,兇殘得讓人溫暖。

  鐘斯顯然不喜歡秦洛,遙遙依例行禮後大步走開,沒有敷衍的興致,秦洛望著中尉的背影若有所思。「鐘斯中尉似乎對我有些看法。」

  「怎麼會,中尉近期很忙,秦上校最近不也是?」林伊蘭輕描淡寫的帶過。

  「伊蘭在責怪我最近的疏忽?如果是我可要驚喜了。」秦洛微笑,風度翩翩的邀請。「我在城中找到一家店,擅長地道的咖啡,西點的味道可比帝都,不知是否有幸能請伊蘭一同品嚐。」

  綠眸隱去了情緒,林伊蘭淡笑。「多謝秦上校,可最近訓練較多,我有點疲憊。」

  又一次禮貌的婉拒,秦洛還未來得及表露失望,柔和的話音再度響起,「但假如是在營地休息區坐坐,我樂意奉陪。」

  「是我考慮不周,營區確實更合適。」意外的首肯令秦洛驚喜,立即展現絕佳的風度,陪著佳人走向休息區。



冰之卷 第二十二章 戒慎

  除了晶礦,休瓦還擁有茂密的自然森林。

  每到春天,雪水化成了山瀑奔流,水霧森森,林間百花盛放,鳥獸成群,以優美的風景聞名於帝國。早年有許多貴族在休瓦建有別墅,繁榮一時,其後隨著越來越惡劣的治安,逐漸被遺忘廢棄。一棟棟精美的別墅空蕩無人,天鵝絨帷幔落滿灰塵,華麗的雕塑與鳥雀為伍。

  西爾歷1885年春季的一天,皇帝陛下心血來潮,將皇家春季狩獵會指定在休瓦舉行,整個城市空前忙碌起來。

  帝都來的管家招募了大量雇工,裝飾花園、清洗地毯、翻曬絨被、擦淨銀器,試圖在最短時間內將久閉的別墅整飾一新。當走廊的扶梯漆光鋥亮,芬芳的鮮花驅走濁氣,廚房飄出熏腸和火腿的肉香,陽光所到之處一塵不染,狩獵會終於來臨。

  春狩盛宴是上流社會的頭等大事,無數名流淑媛陸續抵達,休瓦大小別墅人滿為患,緊張的僕役在走道上飛速穿梭,響應每一個命令,侍女打開厚重的衣箱,熨平從帝都帶來的每一件華服。

  但最忙碌的絕不是受人驅使的僕役。

  休瓦警備隊傾注全力抓捕可疑人物,城內監獄塞滿了流浪漢及小偷乞丐,法官宣判的過程簡化到極至,處刑台天天有屍體被卸下拖走。繁忙的工作極富成效,司法大臣對快速判決及驚人的案件數量公開嘉許,盛讚休瓦法官勤懇優良的品性,對法官維護法紀的堅決果敢極為欣賞。

  休瓦本地貴族難得有親近皇室的機會,如此多的達官顯貴親臨,無不視為結交權貴的最佳機會。為了保障皇室及貴族的絕對安全,休瓦各界壓力空前,基地承擔了主要防衛工作,巡邏的士兵大為增加。

  在此同時,林伊蘭接到了一項特殊的命令。為了數月後的訂婚消息發佈,她必須以公爵千金的身份在皇家狩獵會的開場宴會上正式露面。

  林伊蘭的生活一直被軍隊與訓練劃分,除了必要的應酬場合,鮮少參與上流社會交際,這次卻無法迴避的隨同父親一道列席,光想像她已經胃部不適。

  踏入林家在休瓦的別墅,管家帶領成列的侍女家僕俯首鞠躬,林伊蘭的目光掠過寢房內成箱打開的禮服珠寶,造型古典的梳妝台及粉盒,懸在架上綴有精細花邊的緊身束腰,胃真的開始痛起來。

  任憑侍女妝扮,林伊蘭詫異的問。「瑪亞嬤嬤為什麼沒來?」

  身後的侍女將假髮以珍珠髮針固定,又以髮梳細緻的修整,形成柔美自然的長捲髮,恭謹的回答。「嬤嬤想來,但近期有些發燒,受不了馬車顛簸。」

  林伊蘭突然抬頭,險些被髮針戳中,不顧扯痛追問。「嬤嬤怎樣了?有沒有請醫生。」

  侍女嚇了一跳,趕緊挑鬆髮結,「嬤嬤說醫生都是些笨頭笨腦的蠢材,除了放血什麼也不會,她自己熬點湯藥就好。」

  瑪亞嬤嬤固執起來誰也勸不住,林伊蘭心底清楚,更添了一份憂慮。「現在有沒有人照顧。」

  「宅內留有侍女專門照看,聽說比前幾天稍好。」

  她已經許久沒有回過帝都,嬤嬤怕她牽掛,信裡也不提半分,竟連生病都一無所知。侍女軟言勸慰了半晌,林伊蘭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悔恨和歉疚溢滿了心房。

  撲上香粉,戴上配襯的珠寶,林伊蘭站起身,厚重的宮廷華裙悉索拂動,落地長鏡裡出現了一個盛裝的女人。

  束腰扣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卻也塑造出柔弱纖細的體態。

  襯飾著假髮挽起了帝都最風行的髮髻,薄薄的脂粉讓肌膚瑩白柔潤,突出了深濃的長睫。寶藍色的曳地禮服高貴典雅,沉甸甸的鉑金鏈壓在鎖骨,中間鑲有一塊玫瑰式切割的巨型方鑽,繁複的設計極盡奢華,出自皇室御用工匠之手,為先代公爵夫人特別訂製。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頭頸和身體的沉重。

  林伊蘭望著鏡中的自己,束縛在一堆華貴的衣飾之中,像一個陌生人。

  在門廊處待了一刻,內廳響起了腳步。

  林公爵穿著筆挺的軍式禮服,授帶鮮豔,胸口一排閃亮的勛章,見到她腳步稍頓,打量了一下沒說什麼,逕自向門外的等候的馬車走去。

  行過身畔林伊蘭才發現父親身後還有人,正裝的少年有一種昂揚的英氣,對她點點頭。

  「伊蘭表姐。」

  明明戴了蕾絲長手套,她依然覺得指尖有點冷。「林晰?何時到的休瓦。」

  「前天叔父派人接我過來。」林晰望著她,很快又別開視線。「聽說伊蘭表姐快訂婚了,恭喜你。」

  林伊蘭極淡的笑,半晌,伸手替少年正了正襟上的胸針。金色的胸針襯著飾帶,刻紋是林家的家徽,「謝謝,該是我恭喜你。」

  林晰似乎想退開,不知為何又沒有動,低頭看她整理,「我不明白伊蘭表姐的意思,叔父他……」疑惑的聲音突的停住,少年盯著她,剎時想到了什麼,忽然呆住了。

  林伊蘭不再停留,轉身離開,只餘一個窈窕的背影和輕柔的提醒。

  「走吧,宴會的時間到了。」

  馬車裡沉寂無聲,窗外掠過層層樹影,休瓦的天氣似乎總是一片陰沉。

  單調的車聲中林晰突然開口。「請問叔父,這次讓我來休瓦是為……」

  「作為林家未來的繼承者,必須讓社交界有一定印象。」林公爵淡道。

  「我以為……這次是將伊蘭表姐介紹給社交界,而不是……」

  林公爵略感意外的掃了他一眼,「可以一併解決,我不希望浪費太多時間。」

  「或許不太合適,畢竟是伊蘭表姐初次露面,這樣做……」林晰的臉有些發白,在林公爵僵冷不悅的神情下堅持把話說完,需要相當的勇氣。

  「林晰。」柔和的聲音適時響起,林伊蘭側過頭打斷了少年。「一會可以扶我下車?這裙子不太方便。」

  「是,伊蘭表姐。」冷場了一刻,林晰的聲音低下來,「樂意效勞。」

  馬車在休瓦市政廳前停下,迎上來的是等候已久的秦洛。

  帝都最流行的禮服上別著絲巾,領結打得十分完美,秦洛顯得英鋌而倜儻。他禮貌的問候了林公爵,又扶著林伊蘭走下馬車,毫不掩飾驚豔。

  「真美,伊蘭今晚將令所有名媛黯然失色。」

  「謝謝。」林伊蘭收回手,長長的睫毛覆住了榛綠色的眼眸,也覆住了冰冷的疏離。秦洛注定要失望了,今天林公爵的目的比他所預想的更為複雜。

  在引領女兒踏入社交界的同時宣佈林晰為家族繼承人,無異於昭示公爵千金不受喜愛,更不足以在林家形成影響。即使聯姻,秦洛也不可能從林家獲取全力支持,這種變相的宣告,上流社會誰都能看懂。

  父親無疑是欣賞秦洛的,卻又對他的野心抱有一定疑忌。

  究竟是良駿還是野狼,該扶助或是箝制,唯有以時間來分辨。

  這樣的妻子做來相當有趣,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慇勤愛語化成無盡的怨憎,彼此相視如仇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6 08:00 PM

冰之卷 第二十三章 衝突

  林伊蘭從侍者的托盤上拈過一杯紅酒,慢條斯理的品飲。

  陽台上的空氣略為寒涼,缺了披肩籠罩的肩臂有點冷。這裡很安靜,能隔去嗡嗡的低議與閃爍的目光,甫一露面即被宣告失去繼承資格的公爵小姐是個極具吸引力的話題,可以料想未來的數月都不會平息。

  幸好休瓦基地的高級將領承擔防衛重任無法與宴,否則明日起她恐怕得休長假。

  林晰隨在林公爵身邊熟悉各路顯貴,盡職的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秦洛不知去向,大概需要一點時間撫平憤怒,在他再度回來扮演完美情人之前,她應該能清淨一陣。

  剛轉過念頭,身後的陽台門打開,傳來人聲嘻笑。一對貴族男女相擁而來,男人英俊中略帶輕浮,女人冶豔的眉目十分眼熟,藉著燈光一瞟,林伊蘭詫然低喚。

  「娜塔莉?」

  笑聲停了,兩人同時望過來,娜塔莉認出了白藤長椅旁的好友,浮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怎麼會在這?」

  男人被打斷時有些不愉快,打量後又生出了興趣,在一旁插話。「娜塔莉,這是你的朋友?請問芳名是?」

  娜塔莉笑容微收,隨即又綻出一個更明豔的笑。「迪恩,我忽然覺得有點渴,你能否替我去拿杯紅酒,再加幾樣小點心就更完美了。」

  迪恩惑於嬌媚的美態,一口答應,正待去又被娜塔莉扯住吻了一下,陶醉中只聽佳人嬌語,「點心要我最愛的馬卡隆,找到了快點回來。」

  柔媚的話語讓骨頭軟了一半,迪恩幾乎是飄著去了。

  「馬卡隆?我怎麼不記得宴會中的點心裡有這個。」林伊蘭歎為觀止。

  娜塔莉收起媚態,毫不在意的輕謔。「管它有沒有,只要他一時半會無暇纏著我就好,倒是你怎麼會在這,我還以為看錯了人。」

  林伊蘭解釋了疑惑。「父親選了個好時間讓我進入社交界。」

  「你這樣很漂亮。」娜塔莉斜睨了一眼,「不過最好離我遠一點,我討厭其他女人搶走男人們的目光。」

  林伊蘭失笑。「真是抱歉,你盡可放心,我想以後應該不會了。」

  「為什麼挑這個時機,我以為令尊打算讓你一輩子與社交界絕緣。」

  貴族世家的少女通常在十七歲成年後,由年長貴族女性引領進入社交界,此後才能參與各類舞會,接受異性的追求,及至二十餘歲仍未被正式引入極其罕見,林公爵的異常行為曾激起不少私下猜議。

  靈光一閃,娜塔莉頭腦反應極快。「你要結婚了?」

  「你猜對了。」

  娜塔莉譏道,「你父親簡直是個老古板,到這個時候才讓你露面,怕你被男人迷昏了頭私奔嗎?」

  「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與目的無關的事上。」林伊蘭轉了轉酒杯,輕抿了一口。「這是他常用的訓辭。」

  「他的生命一定毫無樂趣可言。」娜塔莉不以為然的輕哼。

  「我想他的生活由命令與責任組成,並以此為傲。」

  娜塔莉同情的看著她。「秦洛呢?既然你們要結婚,他怎麼沒陪你一道出席。」

  「他來了。」林伊蘭的語調帶上了輕嘲。「不過現在可能需要點時間克服失望。」

  「什麼失望?」

  「我真懷疑宴會開場的時候你究竟在做什麼。」林伊蘭搖了搖頭,心底也能猜到幾分。「稍早前,我父親宣佈公爵的名號將由林晰繼承。」

  娜塔莉張大了嘴,半晌才喃喃道。「都怪迪恩那傢伙,看我錯過了什麼,你父親真狠,竟然在這種時候公佈,我懷疑你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是我的無能才致使父親更換繼承人,所以活該受這樣的懲罰。」

  「你一點也不憤怒?」娜塔莉怪異的打量。「你父親的做法簡直等於甩了秦洛一巴掌,你嫁過去絕對不會好受。」

  「訂婚的目的可不是為了我的感受。」

  「他想得到一個虐待你的女婿?我確實無法理解。」

  「秦洛不會傻到那種程度。」娜塔莉的語調讓林伊蘭又笑了。「這是一個試驗,看秦洛有什麼反應,現在的他還不值得林家下太多籌碼,表明態度是必要的,至於以後——誰知道?」

  「別說了,口氣像完全與你無關,笑容又像面具。」娜塔莉環住手臂,語氣極差。「你何時變得跟假人一樣,我寧願看見你哭。」

  「親愛的娜塔莉,別對我太苛刻,我能控制的只剩這個。」林伊蘭沒有生氣,笑容稍淡了些,「你和迪恩又是怎麼回事,勛爵夫人未免太放縱了一點,你還在新婚,就算再怎樣討厭,至少也該給你的丈夫留點顏面。」

  儘管不清楚勛爵夫妻二人日常是如何相處,但在皇室晚宴上公然偷情,平日的肆意不難想像,沒有一個丈夫能忍受這樣的羞辱。

  娜塔莉冷笑,尖銳的譏嘲,「他可沒力氣管我,離開吸痰器漢諾根本不能呼吸,永遠有三個護理圍在左右,我甚至無法忍受跟他一起用餐。他還命令管家時刻報告每一筆帳目,親自審核開支,那副樣子實在令我覺得年老是一種罪惡。」

  「娜塔莉!」毫不掩飾的嫌憎令林伊蘭心口窒悶,「他畢竟是你丈夫。」

  「對,他是我的丈夫,我比誰都清楚這令人沮喪的現實。」娜塔莉深吸一口氣,「我憎恨這該詛咒的事實,憎恨我的丈夫、我的父親、我的家族,甚至憎恨我的愛人、憎恨世上的一切。」

  玫瑰般的女郎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林伊蘭久久無言,「娜塔莉,這種報復只會傷害你自己。」

  娜塔莉不屑的反駁,「那又怎樣,至少我能讓自己快活。我不像你,只會把不滿吞進心底埋葬,永遠任人擺佈,連反抗的意志都沒有,軟弱到令人厭惡!」

  林伊蘭沉默以對。

  娜塔莉並沒有停下尖刻的攻擊。「你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教官都誇讚你的優秀,卻偏偏選文職,只肯當小小的少校,把自己弄到橫遭輕鄙的地步,簡直像個傻瓜。假如我是你,絕不會蠢到把繼承權拱手讓人,只要表現得稍稍合乎令尊的期望,等他死後你就是薔薇世家的女公爵,權力地位應有盡有,而不是像現在被當成廢物撥弄,把唾手可得的一切徒然放棄,我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林伊蘭的笑容終於消失了,櫸木門扉中流入舞場傳來的輕柔樂曲,誰也沒有說話,直到迪恩端著托盤興高采烈的闖入。

  「親愛的,我讓廚房現做了馬卡隆,嘗嘗是不是你喜歡的口味。」

  曳地長裙拂過大理石門廳,林伊蘭步下休瓦市政廳外的長階。

  廳內的歌樂徹夜不停,仍在延續著狂歡,林家的馬車停在階前,她正要上車,被追出來的男子拉住了手臂。

  秦洛彬彬有禮的挽留,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對不起伊蘭,我去拿兩杯紅酒,回來時已找不到你,直到一個侍從說你召喚了馬車,能否再為我留一會。」

  「抱歉,我有點累了。」林伊蘭禮貌的笑笑。

  「至少和我跳一支舞?」秦洛不放棄的請求。「今天的你非常美,不知有多少人羨慕我,也許我們該讓這種嫉妒更強烈一點。」

  把喑諷說成羨慕,神情又如此自然,林伊蘭不能不佩服。不經意目光掃過秦洛英俊的臉,忽然發現對方下顎紅了一塊,彷彿有些腫脹。「你的臉怎麼回事。」

  秦洛一愕,隨即笑道。「剛才有個冒失的侍者撞了一下,看來我今天運氣不佳。」

  林伊蘭淡笑,秦洛望著她,眼神中有某種難以捉摸的意味。「假如伊蘭能吻我一下,疼痛應該會立刻消失。」

  「似乎不太嚴重,我想明天會好。」林伊蘭收回視線,轉而告別。「這種場合我不太習慣,請容我提前退場,願上校玩得開心。」

  秦洛沒有過多的糾纏,秉持紳士的禮儀將她送上馬車,吻手告別,友好溫存如常,馬車駛出很遠還能看見他目送的身影。

  林伊蘭倚上靠墊,微微垂下眼。

  秦洛。

  這個人,很不簡單。



冰之卷 第二十四章 薔薇世家

  完美的皇家盛宴行將落幕,卻在凌晨爆出了意外。

  休瓦大法官死了,被人發現在庭院一處噴泉花池中溺亡。

  突如其來的死亡引起了騷動,防衛嚴密的舞會突然變得殺機四伏、人人自危,數位纖弱的女士在聽聞可怖的凶耗後暈倒在男士懷裡,皇帝陛下極其震驚,經宮廷御醫反覆檢視,確定是酒醉後溺水身亡,排除了被殺的可能。

  公告的事實令恐怖氣氛煙消雲散,也讓承擔警戒職責的將官鬆了一口氣,貴族紛紛抱怨死得不合時宜的倒霉鬼,林伊蘭卻存有疑慮。

  她對死者仍有印象,清晰得記得休瓦大法官曾戴著銀色假髮,在火刑的現場當眾宣判,莊重威嚴一如律法之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據說這位聲譽卓著的法官審判嚴苛,對死刑尤為鍾愛,為皇家宴會做了大量準備,挖空心思謀求更高的職位。

  很難相信這樣的人會在宴會當天醉到失足溺死。

  但這無足輕重,所有人都歡迎御醫的結論,沒人願意為一個地方法官的死而深究。只是在其後的一個月,承擔警衛的軍方將領均被林公爵以各種原因責罰,命令愈加嚴格。

  宴會的風波過去了,可顯然對林公爵而言並非如此。

  以林伊蘭對父親的瞭解,這一舉動意味著基地內部徹底清查的開始,能無聲無息潛入皇室晚宴的兇徒,折射出的信息極其可怕。

  除了失蹤的一陣,秦洛並未展露半分異態,他依然對將軍恭敬有加,對未婚妻慇勤備至,可以預期訂婚儀式之前不會有任何改變。

  林伊蘭沒心思關注秦洛,她懸掛著瑪亞嬤嬤的病,年老又固執的嬤嬤讓她放心不下,好容易等到輪休,她立刻交待手邊的事務,告假離開了基地。

  位於休瓦城西的火車站擁擠而嘈雜。

  運送晶礦的貨車剛剛抵達,裝車的工人在站台上穿梭往來。買好車票,林伊蘭在站外等候,不遠處一陣喧嚷,兩個扛東西的男人撞到一起推搡起來,林伊蘭望過去,眼前突然掠過一個騎自行車的身影,抄走了她放在地上的提箱。

  提箱裡有錢袋和剛買的車票,林伊蘭心頭一急,立刻追上去。

  偷走行李的是個少年,將咣啷作響的車騎得飛快,轉眼拐過了街角,林伊蘭追了幾十米,抄起路邊一塊碎石擲去,正中飛旋的後輪。自行車砰然翻倒,騎車的小偷在地上打個滾,將提箱拋給了對街的同伴,自己逃進了暗巷。

  休瓦的小偷慣常聯手合作,仗著地形嫻熟接連換了幾個人,躥入了潮濕骯髒的貧民區。林伊蘭猶豫了一剎,想到一天僅有一趟的火車,咬咬牙繼續追趕,路線越來越複雜,轉過一個巷角,前方赫然是條死路。

  她的心一沉,清楚自己落入了陷阱。

  幾個高大的男人在數步外,猶如等一隻落入羅網的蒼蠅,不用回頭林伊蘭也能聽出身後的腳步,三五個人圍上來阻斷了後路,將她困在巷底。

  丟下提箱,少年在眾人之後摘下了帽子,帶著尖銳敵意的面孔並不陌生。「你逃不掉了。」

  「肖恩?為什麼。」暗中留意,林伊蘭心又沉了一分,這裡已到了貧民區深處,附近的地形完全陌生。

  「為何不說說你的目的?」肖恩咬著牙,透出刻骨的冷笑,「屠夫公爵的女兒喬裝成低級士兵接近我們,究竟是為什麼?」

  腦中嗡的一響,林伊蘭掌心滲出了冷汗。「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想狡賴?我親耳聽見你和那個女人在陽台上談話。」肖恩大笑起來,輕鄙的目光盈滿譏諷,「……假如我是你,絕不會蠢到把繼承權拱手讓人,只要表現得稍稍合乎令尊的期望,等他死後你就是薔薇世家的女公爵……」

  惟妙惟肖的模仿娜塔莉的腔調,肖恩得意的嘲弄。「薔微世家的公爵,休瓦基地殺人無數的屠夫林毅臣——用女兒來刺探情報,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可惜神讓我撞破了圈套,反而捉到了難得的人質,我可不像菲戈那麼蠢,被你迷得什麼也看不清。」

  「你說的很可笑,更像出自荒謬的臆想。」林伊蘭冷靜下來,目光掃過幾個人腰間的槍。「你想殺我無非是因為菲戈,他奪走了你的地位?你不敢堂堂正正的爭奪,卻編出這種可笑的謊言。」

  肖恩神情一下子猙獰起來,血漲得臉通紅。「本來就該是我,我父親瘋了才交給菲戈,他根本是個懦夫,從來不敢挑釁軍方,他根本不……」

  「他不配做首領,只有你才配?」不待肖恩說完,林伊蘭打斷他嘲諷,「你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明白主動挑釁的後果是什麼?你知道帝國在休瓦放了幾成兵力?軍隊隨時可以碾平這個城市,你們藉著貧民掩護,最後會連累他們一起被炮火粉碎,你父親是對的,你不適合承擔責任,更連怎麼用腦子都沒學會。」

  「是菲戈這麼說?他只會畏首畏尾的躲起來,什麼也……」

  「愚蠢的人是你。」林伊蘭聲調不高,卻壓住了肖恩。「除了狂妄自大和衝動燥進外你還有什麼,把髒水潑到我身上以攻擊菲戈,只為奪取權力滿足自己可憐的控制慾,這樣幼稚的把戲不覺得羞恥?」

  「不許提我父親,我遲早會為他復仇。」肖恩咆哮,憤怒的揮舞拳頭。「等林公爵看見女兒被拖在馬後遊街,自然明白什麼叫報應,我很樂意看他那時候的表情!」

  「真可笑,你以為——」林伊蘭神色突然變成驚詫。「菲戈!」

  攔在前方的幾人一驚,同時回頭。

  林伊蘭一瞬間衝上去,閃電般擊倒了兩人,肖恩倉惶的拔出槍,來不及瞄準,她已衝開缺口闖出包圍,藉著衝力一躍而起,翻越了巷底的牆,消失在另一側。

  肖恩怒罵著吹響了尖利的口哨。

  哨聲聚集了一大群人,人群對肖恩的命令並不積極,反而懷有疑慮的低議,場面十分冷淡,肖恩氣得拔出視如珍寶的槍。

  「那女人是軍方派來刺探情報的間諜!如果她逃出去,我們誰也不能倖免!不信的話可以公開拷問,到時候就會明白我跟菲戈誰更可信!誰要能捉住她,就能得到這把槍!」

  烏光鋥亮的槍展現在眾人眼中,無異於高昂的懸賞。

  人群轟然興奮起來,情緒亢奮的組成小隊,自發加入搜尋,熱鬧的議論談笑猶如一次刺激的狩獵。忽然間,炙熱的氣氛彷彿被澆了一勺冰水,沉默迅速在人群中漫延,凍結了所有聲音。

  一個男人走近,頎長的身影彷彿有某種無形的壓力,令人群讓開了一條路。

  男人在肖恩面前停下。

  冷峻的臉龐毫無表情,僅僅是沉默的注視已讓肖恩侷促起來,不安的閃避視線,突然瞟到跟在男人身後的少年,怒氣瞬時轉移了方向。「潘!你這個叛徒!」

  被吼到的潘不自在的撇開眼。「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讓菲戈知道,畢竟是他的女人,不該趁他去里爾城時自作主張。」

  「等我找出證據他自然會知道。」肖恩氣勢稍弱,游移的目光終於對上菲戈。「你阻止也沒用,她是林公爵的女兒,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一言落地,四周化為一片死寂。

  一個名字勾起了無盡的仇恨,恐懼和敵意無形無質的瀰散,點燃了每一雙眼。

  被稱為薔薇世家的林氏,是西爾國首屈一指的名門。

  街巷俗諺流傳,鐵血林氏與帝國同在,足以道盡地位與淵源。與家族紋章上美麗薔薇迥異的是林氏冷酷血腥的聲名,自第一代林公爵起,一直延續至今。

  如果說林氏在帝國建立之初的殺人盈野是一種時勢下的必要,則難以解釋後世的悍戾鐵腕因之何由,或許只能用血脈中流傳的暴戾來形容。

  第二代林公爵在南方一場分裂戰亂中屠殺逾二十萬,平息動亂的同時留下了遍地屍骸、瘟疫叢生,足足用了四十年才恢復生機;第三代林公爵在疆場上悍勇無敵,對邊境行省的民眾同樣無情,守城時派士兵挨戶搜掠軍糧,獲取勝利的代價是城中活活餓死了十三萬民眾。

  第四代、第五代……每一代林公爵的名字都和血與火相連,林氏輝煌的歷史由殺戮與血腥連綴而成,足以寫成一部帝國傳奇。及至這一代林毅臣公爵,以屠殺征服邊境蠻族,將其納入西爾國疆域之時留下了一句名言。「以我之名,為法之威。」

  這句名言在邊境得到了充分實施,以至於帝國將公爵調回帝都二十年後,林毅臣的名字在邊域仍然可以止小兒夜哭,當地女人和男人的比例不足五分之一。

  林氏家族如帝國最鋒銳的刀,威權、尊崇、榮耀的同時又可怖可畏,血之公爵、冷血屠夫等頭街與之俱存,休瓦人無不對其恨之入骨。

  肖恩道出的名字猶如冰水落入了沸油,激起了轟然議論。

  激憤與仇恨湧動,懷疑與迷惑交織,各種情緒讓場面紛亂而嘈雜,肖恩的神色越來越興奮。

  菲戈眼神森冷,直到議論漸漸低落,終於開口。「誰是這的首領。」

  肖恩的臉僵住了,憋著氣沒有回答。

  「誰。」菲戈冷冷的追問。

  氣氛突然緊繃起來,四周凝固般死寂。

  「你!」抵不住令人畏怖的壓力,肖恩帶著氣勉強回答,又沖口而出。「是你又怎樣!你只會袒護那個女人,你根本不配當首領!」

  菲戈神色冷誚,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有什麼證據?」

  「我親耳聽見!」肖恩被他的神色刺激得吼起來。「我躲在陽台下聽見她們的對話,她穿得像公主一樣華麗,和她交談的是勛爵夫人,她們還提到什麼繼承權……」

  「還有誰聽見。」菲戈打斷他。「除了你。」

  肖恩噎住了,氣得臉色發白。

  「肖恩堅持說我的情人——」菲戈的視線掠過一張張觀望的臉,語氣冷謔而嘲諷,「是數日前在皇室晚宴上珠光寶氣的公爵小姐,我該怎樣證明?把真正的公爵小姐弄到貧民區來作證,讓她光著腳站在泥地上說:『先生們,你們弄錯了』。」

  人群發出了哄笑,僵持的敵意逐漸消散。

  「也許該把林公爵請來,問問他怎麼會想到讓自己的女兒出入貧民區,只為幾份可憐的情報,公爵小姐是不是該更值錢一點?或者建議公爵把肖恩說的那位漂亮的勛爵夫人一併派來,再加上伯爵子爵男爵夫人,有這麼多美人,一定能根除休瓦城的叛賊。」

  人群笑得更厲害了,肖恩的臉由白變青,動拳打翻了距離最近的哄笑者,憤怒欲狂的吼叫。「我說的是真的!以我父親的名義發誓!」

  吼聲在空氣中消散,提到前任首領,人群安靜下來。

  肖恩壓抑住瀕臨失控的情緒,一字一句的指控。「她是軍人,來自該死的軍隊,這一點你無法否認!我發誓她的身份有重大嫌疑,作為首領,你沒資格阻止,必須讓我們找到她查明真相,否則你就是被私心矇蔽,存心袒護!」

  議論再度響起,無數眼睛望向菲戈,人群中站出了肖恩的支持者。「肖恩說的對,不管她是不是,我們都該找出她探查清楚,就算是首領也不能阻攔。」

  又多了幾個附和的人站出,議論聲漸漸大起來,肖恩漸生得意,挑釁的望過來,菲戈環視了一週,回答出人意料。「誰說我要阻止。」

  鋒銳的唇淡抿,菲戈無謂的像在看戲。「不是正要審問?我等著結果。」

  肖恩頓時語塞,半晌才恨恨道,「她逃了,我想捉活的才沒開槍,不然她已經死了,反正她也找不到出路,遲早落在我們手裡。」

  菲戈不留情的譏諷。「預先設下圈套又找了十來個人,仍捉不到一個女人,幸好有槍,否則需要逃走的或許是你。」

  肖恩氣得口不擇言,「假如你願意出面根本不用費這種力氣。」

  菲戈無動於衷。「真是可惜,數月前被她撞見我和喬芙在床上,她徹底拋棄了我,再不會信我說的任何一個字。」

  肖恩狠狠的瞪他,「等著吧,我會很快把她押到你面前,揭穿一切謊言。」

  俯視著氣勢洶洶的少年,菲戈毫無笑意的扯動唇角。

  「我很期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7 01:23 PM

冰之卷 第二十五章 絕境

  休瓦地下叛亂組織存在多年,在貧民區幾可掌控一切。

  肖恩幾乎動員了全部的人,搜捕者不斷增多,藏身的地方越來越少。

  林伊蘭想不通肖恩如何潛入戒備森嚴的皇室晚宴,但她清楚必須盡一切方法離開,暴露的身份會引來極其可怕的後果,她根本不敢想像。

  儘管捉了幾個人探問,但地形太過複雜,又要時時避開眼線,逃離變得極其困難。林伊蘭躲入一間空房,避過幾次搜查,天已經全黑。簾縫中窺見晃動的星點火把,禁不住苦笑,她不想殺人,但這似乎已不可能,必須設法奪一把槍。

  房門傳來微響,有人用刀挑開了門栓,一道黑影闖了進來。

  敵人出乎意料的靈敏,她的突襲落了空,對方沒有攻擊,僅是防衛性的格擋,同時低聲示意。「伊蘭,是我。」

  熟悉的聲音猶如幻覺。

  林伊蘭一僵,被他欺近技巧的扣住了肩,她忍無可忍。「放開!」

  菲戈鬆開手,退了一步。「別怕,我沒有惡意。」見她毫無反應,他返身察看了一下動靜,鎖上門才又走近。

  林伊蘭背抵牆壁,胸口急促的起伏,世界變得空前寂靜,許久才聽見他的話語響起。「對不起,那天我傷害了你。」

  死寂的心彷彿灌進了潮濕的風,變得晦暗而冰冷。

  「為什麼要道歉?我是軍方的人,你們的仇人,無論對我做什麼都理所當然。」林伊蘭奇怪自己竟還能對答,每個字都在心上戳出一個洞,汩汩滲出血。「你救過我,對我有恩。錯的人是我,我主動向你投懷送抱,愚蠢而不知羞恥的——」

  「夠了伊蘭,是我的錯。」菲戈打斷,嘆息般懇求。「別說了,別這樣對我笑。」

  撇開視線,林伊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怎會發現我在這?」

  菲戈停了一下,簡短的說明。「剛才發現了兩個被你打昏的人,大致知道了你的方位。這幢屋子是附近最好的藏匿點,不顯眼,又能最大程度的觀察周邊,換成我也會這麼選,你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樣。」

  靜默了一陣,她終於問出了口。「那麼……你想怎樣?」

  菲戈沒有說話,沉寂的空氣僵滯而難堪。

  林伊蘭望了一眼窗外搜尋的火把。「你是來捉我?怕我落在肖恩手裡留下把柄,讓你受到威脅?」

  「你這樣想?」菲戈的語調忽然多了一絲輕諷,僵硬得陌生。「或許你猜對了,如果我說是?」

  不算意外的答案。

  心口彷彿湧出了某種液體,酸澀而痛楚。林伊蘭又笑了,像在自言自語。「那可真糟糕,我一直都贏不了你。」

  假如來的是別人,假如等到搜尋的力度稍弱,她有辦法找到機會脫身。

  可他來了……再也逃不掉。

  不該殘留僥倖,這是叛亂組織的巢穴,他是最有理由搜捕的人,怎樣冷血都不足為奇……

  林伊蘭徹底絕望,忍住心頭撕扯般的痛,良久才能說話。「菲戈,幫幫我。」

  「你想我怎麼做?」強健的雙臂撐在她肩側,像一個禁錮的牢籠,又像把她護在懷中,菲戈語氣略微柔軟。

  「你不想親手殺我對嗎?而我被審問又會給你帶來麻煩。」

  「所以?」

  林伊蘭微微吸了口氣。「看在我們……曾經……」

  她的話音哽住了,纖細的臂環上他的腰,菲戈低頭看著她,黑暗中呼吸拂在額上,一如昔日親密無間的相擁。

  曾經炙熱的胸膛變得寒冷而陌生,林伊蘭抽出他的刀退開幾步,握刀的指節泛白,鋒刃在暗處閃著銀光。

  菲戈在原地看著她,幽暗的眸子深晦難測。

  冷硬的刀柄帶來奇異的安定,讓她的心緒稍稍平靜。

  「別讓我太難看,如果必須用我去羞辱我父親,至少讓我穿著衣服。」反轉刀身抵住了心口,林伊蘭憶起一張慈愛的面孔,聲音有了顫抖。「假如……可能的話,請燒了我,別讓人認出我是誰。」

  她沒有勇氣等待回答,利刃瞬間穿透了外衣,侵入心口的一剎那,忽然被他劈手奪去,極大的力量將她推到牆上,撞得脊背生痛。

  半晌,聽見菲戈低啞的聲音。

  「這就是你的請求,善待你的屍體?」他盯著劃破的衣襟,迸出來的字句帶著從未有過的火氣,扣在臂上的手鐵一般硬。「我不會那麼做,我會把你作為最好的俘虜,向你那可憎的父親交換合理的利益,借你來羞辱他,讓林公爵顏面無存,再宣揚出去,舉國都知道公爵的女兒曾委身給叛亂分子,用聳人聽聞醜聞令薔薇世家榮譽盡失,顏面掃地,再也抬不起頭。」

  「伊蘭,你怎麼會傻到相信貧民區的叛亂者?」覺出她的掙扎,菲戈扣得更緊,幾乎捏碎她的骨頭,刻毒的話語猶如徘徊在午夜的幽靈。「你以為死能躲開污辱?一個死人仍能帶來極大的利用價值,這個世界各種可怕的事遠超出你的想像,對付血公爵的人,我甚至不必有最基本的愧疚。」

  被強大的力量壓住動彈不得,用盡方法仍掙不開,林伊蘭心灰意冷,溫熱的淚從頰上墜落,劃出一道瑩亮的水跡。「殺了我,就算最後一點仁慈,別逼我去承受那些羞辱,求你。」

  微弱的幽光中,仰起的頸項白皙柔軟,隱在肌膚下的血管微微跳動,優美的弧度連著倔強脆弱的下頷,祈求一個利落的終結。

  菲戈凝視著淚痕,彷彿沒有聽見。

  窗外仍有搜尋的叫喊,屋內卻是極度的寂靜。

  一隻手撫上躍動的血脈,指下的肌膚溫軟細膩,一如印象中的美好。

  隨後是另一隻手,觸弄著光滑的髮,淡淡的香氣從髮間盈出,誘出最溫存的回憶。垂落的眼睫投下陰影,遮沒了濕潤的綠眸,嬌美的唇蒼白失色,帶著讓人憐愛的軟弱。

  菲戈極輕的落下一個吻。

  溫暖、柔和、藏著不可知的眷戀渴望,在冰涼的唇上輾轉。

  沒有得到絲毫回應,更因淚而帶上了苦澀,他卻更加沉迷。

  過了許久,菲戈鬆開她。

  「我不會殺你,永遠不會……不論你是誰的什麼人。」

  他留戀的輕撫被吻得鮮紅的唇,低啞的語音多了一絲溫柔。「別這樣絕望,我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糟糕。」

  微愕的綠眸浮出意料之中的懷疑,菲戈從窗縫觀察了一下室外,輕捷的翻出去,在窗沿對她伸出手。「跟我來。」

  林伊蘭沒有動。

  菲戈冷定而堅持。「我欠你一個解釋,來吧。」

  她猶豫了一刻,跟了上去。



冰之卷 第二十六章 敵意

  喧嘩的酒吧人頭攢動,隨著夜深愈加熱鬧。

  呼喊酒保的叫嚷此起彼伏,夾著調笑嬉鬧與鬥酒的聲浪,混成了夜間特有的情景。醉醺醺的酒徒口沫橫飛的吹牛,操皮肉生意的妓女穿梭尋找恩客,一旦談妥價格,便在二樓某一個簡陋的房間內完成交易。這裡接納過無數尋歡的男女,放浪的遊戲每日從不間斷。

  這一夜,其中一個黝黑的窗口,翻入了兩個不速之客。

  拉上厚重的窗簾,菲戈點燃了桌上的油燈。

  火苗跳動片刻穩定下來,照亮了狹小的房間。不大的空間內床櫃俱全,還有一個極小的洗浴間,梳妝台上散落著廉價的首飾,床上胡亂堆著被縟,幾條穿過的長裙搭在椅上,顯然女主人不怎麼收拾。

  空氣充斥著香粉的味道,菲戈皺了一下眉。

  林伊蘭環視周圍,「這是什麼地方?」

  「樓下是酒吧。」菲戈不願多說。「先避一避外面的眼線,人多的地方不會被懷疑,這個房間很安全。」

  林伊蘭沒有再問。

  拾起散落的衣裙塞入櫃中,菲戈把被縟抖了抖鋪平,「你可以休息,黎明時我帶你出去。」

  林伊蘭怔了一下。「你……放我走?」

  「很意外?」菲戈凝視著她的臉,帶上了三分自嘲。「在你看來,我一定是放縱自己假仇恨之名,做出各種卑劣無恥行徑的人。」

  林伊蘭環住雙臂,疲倦而茫然。「我不知道,你已經厭倦了我,而且我姓林……我父親……我想你會恨我,所有人都會……」

  「厭倦?」菲戈重複著這個詞,神情有點澀。

  「你故意讓我看見的,不是嗎?」林伊蘭倚著櫃子,把自己擁得更緊。「貧民區的動靜沒人比你更清楚,我一踏入你就知道,安排那種場面……其實沒有必要,你不想見到我可以直說,我一個字也不會問。」

  「你當然不會問。」菲戈輕嘲,「你一向把分寸把握得很好,從不踰越。」

  林伊蘭覺出淡諷,稍感詫異。「這不正是你的希望?」

  「我奇怪你為何選我。」菲戈並不否認。「你該知道我是最危險的遊戲對象。」

  林伊蘭哽笑了一聲,半晌沒有回答。

  「伊蘭,說說看,我是誰。」菲戈勾起她的下頷不容迴避。

  被迫望入深遂的眼眸,林伊蘭終於回答。「你是叛亂組織的首領。」

  「為什麼。」

  「養傷時就能猜到一些。」極具壓力的眼神逼得她說下去。「誰能在貧民區公然庇護軍人,誰能讓前任首領的兒子保持緘默,誰敢在休瓦基地劫掠軍火,誰能用一枚晶石讓我在貧民區來去自如,杜絕所有流浪漢的搔擾……」

  深藏心底的話語一一道出,幽深的目光彷彿有種魔力,林伊蘭停不下來。「殺死出賣前任首領叛徒的人也是你,我翻過驗屍報告,殺人者是個用刀的高手,傷口深淺正與你的刀吻合。肖恩在父親入獄後一心想營救,所以帶人去市政廳縱火,你為了救他不得不冒險去搶赤龍牙。你殺了叛徒,潛入宴會殺死審判的法官,將他偽裝成溺水瞞過了調查,可肖恩並不感激,他認為該給貴族更強悍的反擊。他不足以動搖你,但身份特殊,是個不小的麻煩,對不對?」

  「……你什麼也沒問,卻猜出了這麼多,比我所想的更聰明。」菲戈眼神複雜,深深的看著她。「有些事我也知道,想聽嗎?」

  林伊蘭等他說下去。

  「當初你中了迷藥,為治療我脫掉了你的軍服,看到你的身份牌。你太過年輕,若非貴族出身不可能達到少校軍階,能輕易買下赤龍牙,可想而知家境如何;你槍法和身手很強,幾乎像天生的軍人,必然緣自長期嚴苛的訓練。」修長的指尖輕撫細緻的臉頰,很快又收回。

  「你的地位實力遠勝那個禽獸,可他卻敢對你施用迷藥,足見你在軍中非常低調。我一直在想帝國哪一族貴族兼具權勢財富,能培養出這樣的後裔,直到我記起你的錢袋裡繡著一枚薔薇。」

  「你猜出我姓林?」榛綠的眼眸驚愕而不可置信。

  「我曾以為你是林家旁系,直到……」菲戈停住不再說下去。

  林伊蘭回憶相處的細節。「你何時發現我父親是……」

  「比肖恩稍早。」菲戈語氣很淡。「我們對彼此而言都太危險,結束比較理智。」

  林伊蘭說不出話,心口堵得難受,幾乎將唇咬出了血。

  門忽然傳來叩響,氣氛一瞬間緊張起來。

  菲戈趨近探察,林伊蘭躲入了櫃側的陰影。

  打開一道門縫,菲戈極低的說了幾句,接過一個托盤正要關上,門邊突然伸進一隻白嫩的腳踝,趁著他手上不便,一個人硬擠了進來。

  水藻般的長髮光澤誘人,豔麗的眉目勾魂蕩魄,高聳的酥胸足以令男人停止呼吸,林伊蘭認得這個女人。

  狹小的房間藏不住人,女人眼波一掠,妖嬈的一笑。「我知道你在,出來吧。」

  菲戈不願驚動隔壁,鎖上了門,壓抑著怒氣低斥。「喬芙!」

  喬芙毫不在意的撥了撥長髮。「急什麼,我只好奇看看她,這也不行?」

  林伊蘭忽然明白,從暗影中走出。「這是你的房間?」

  喬芙身上帶著酒吧特有的脂粉與煙酒混雜的氣息,緋紅的雙頰美豔絕倫,極有興趣的打量。「沒錯,不過今天晚上我可以借給你,床褥是上等貨,我花了大價錢。」

  菲戈拉住喬芙的手臂拖出幾步,女人在門邊掙著威脅,「菲戈,我要尖叫了,底下多少人在找她,你想讓所有人知道?」

  菲戈手一鬆,話語沉下來。「你想怎樣。」

  喬芙有恃無恐,姿態輕佻而直接,「聽說你是公爵小姐?」

  林伊蘭沒有閃避對方的目光。「像嗎?」

  「不怎麼像,大多數人都不信,公爵小姐怎麼可能混跡貧民區,他們找你多半是為了肖恩的懸賞,雖然那小子很討厭,但槍是好東西。」喬芙不屑的撇了下嘴,諷笑中多了一絲研判的意味。「現在我又懷疑了,你看起來有點特別。」

  林伊蘭沒說話,喬芙退後半步盯著她。

  「如果你真的是……」妖媚的笑容消失了,敵視和怨憎讓嬌豔的臉龐陰森可怕,紅唇宛如詛咒般輕語。「如果你真是那個魔鬼的女兒,我會很樂意把你交出去,讓男人們輪暴之後套上鐵鞋,在受盡鞭笞的身體塗滿瀝青,掛上吊牌,捆在馬背上遊街,最後拖到軍營門口,讓基地的士兵集體參觀,那將是多麼美妙的一幕。他殺了那麼多人……我願意把靈魂賣給惡魔,以交換他下地獄。告訴我,折磨你能讓他痛苦嗎?」

  「喬芙!」菲戈隔開兩人,眼神比冰更冷。

  看著他將女人擋在身後,喬芙忽然又笑了,怨毒化成了醉人的嬌慵,神態懶散下來。「當然,你不可能是,否則菲戈不會這樣護著你。」不等林伊蘭回答,喬芙轉向菲戈。「你喜歡她矜持冷淡的樣子?還是她像男人一樣的衣著?下次我也試試。」

  林伊蘭笑了,平靜得近乎悲哀。「你很漂亮。」

  喬芙坦然接受,顯然早已習慣。「每個男人都這麼說,我是休瓦最美的妓女。」

  眼前的麗人像塵土中開出的鮮花,放縱冶豔,散發著強烈的芬芳,林伊蘭淡道。「做你的情人很幸運。」

  「謝謝,我也這麼認為。」媚意橫生的眼波有意無意瞟過菲戈。

  林伊蘭不再開口,游離的目光掠過窗檯,手腕忽然被扣住,抬起眼,正對上一雙深遂的眸子。

  「說完了?出去!」菲戈頭也不回的命令。「別再挑戰我的耐心,否則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你閉嘴。」

  「菲戈,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掃過緊扣的手,喬芙收起輕漫,乾脆的表明了不讚同。「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你想過後果?」

  沉默在室中蔓延,林伊蘭吸了一口氣,胸口梗得生痛。目光再一次掠過窗櫺,手腕驀然一痛,被他扣得更緊。

  「喬芙,也許該做選擇的人是你。」深不可測的眼眸一無波瀾,菲戈沉聲道。「不管你選什麼,我不怪你。」

  對峙半晌,喬芙放棄的移開眼,懊喪的嘆了口氣。「今晚我讓女人們儘量灌醉他們,能走的時候我再來敲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2-7 01:40 PM

冰之卷 第二十七章 夜語

  時間已近午夜,樓下的喧聲依然響亮,菲戈鎖上門,室內恢復了平靜。

  「我知道這房間……讓你不愉快,但迫於形勢必須如此,得等到搜尋鬆懈的時候。」菲戈依然扣著她,僵硬的解釋。「不必擔心喬芙,她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林伊蘭只笑了笑。「謝謝,我明白。」

  她出不去,找不到一條安全的路離開這迷宮般的領域,只能卑微無助的、無法可想的仰仗他的憐憫,躲在他身後,為他可能的猶豫提心吊膽。她還該感激他的庇護,他為她背叛了同伴,甚至對新情人冷言相向……

  發抖的指尖掐住了掌心,她掙了一下腕。

  菲戈盯著她的臉,停了一刻鬆開手。「桌上有吃的。」

  矮桌上放了一個托盤,是他從喬芙手中接過來的東西,盤中盛著冷肉和麵包,另有一小罐牛奶。

  「我不餓。」胃一直在痛,林伊蘭卻毫無食慾。

  菲戈堅持。「你一天沒吃過東西。」

  她想了想,洗手在桌邊坐下,撕下小塊麵包浸在牛奶中,強迫自己吞了下去。

  「你不舒服?」

  她忍住不適。「還好,只是沒有胃口。」

  菲戈蹙起眉,直到她停止進食才又道。「你可以睡一陣,時間到了我會叫你。」

  林伊蘭瞥了一下床。「謝謝,我不睏。」

  「你需要休息。」

  林伊蘭搖搖頭,胃似乎疼得更厲害了,她微微蜷起身體。

  感覺到他的接近,她再度坐直。

  或許是心理作用,菲戈臉色異常難看。「去床上休息。」

  「不用,我這樣很好。」

  菲戈不再多說,一把拉起往床邊一帶,直接把她摔進了被縟。

  林伊蘭想起來,被他按住肩膀硬壓下去,低沉的聲音帶著瀕臨暴發的怒氣。

  「你怕什麼?怕我無禮?我還不需要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人。」

  「不是……」林伊蘭被壓得透不過氣,想到他和喬芙可能在這床上翻滾,抑不住強烈的厭惡。「髒……」

  菲戈怔了一下,怒意更盛。「貧民區沒有不髒的地方!」

  林伊蘭被束縛在被縟中動彈不得,胃痛讓冷汗一絲絲滲出,唯有閉上眼忍耐。

  靜默良久,一隻手替她拭去額上的汗,菲戈忽然開口。

  「喬芙不是我的情人,她只是可靠的同伴。對不起,我必須讓你躲在這,沒有別處比這裡更安全又利於出入,我本不想讓你遇上今天的麻煩,我以為你不可能再踏入貧民區,沒想到肖恩會……他發現你的身份後很興奮,你是最好的棋子,無論對付令尊或我,都是最好的……」

  「肖恩讓人時刻在基地門口監視,等你出來後誘襲,並用令尊的名字煽動仇恨,秘密聚集了一批人幫忙,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儘管我是首領,但我無法控制所有事,比如肖恩,比如人們對令尊的恨……以後記得離這裡遠一點,他們不是壞人,只是太過仇恨,才將敵意加在你身上。」

  菲戈聲音很低,輕得像耳語,望著床畔的身影,林伊蘭忘記了疼痛。

  「我本來不想當這個首領,休瓦太重要,基地又太強了,帝國把令尊放在這,無論我們有多少人都不可能贏得了,可有些人不這麼看,認為更激烈的反抗或許能像拉法城一樣獲得自冶,很天真,是不是?」

  拉法城是西爾國一個特例,綿久數十年的反抗耗費了帝國大量軍力和財富,最終迫不得已給予自治,形成一塊自成一體的土地,開創了史無前例的先河。許多城市嚮往成為第二個拉法,休瓦人的願望不足為奇,但幾乎很少有人能想到,毫無資源的拉法是否與休瓦本質上有所不同。

  菲戈顯然明白這一點,林伊蘭忍不住接口。「你說的很對,既然你明白反抗是無意義的,為什麼……」

  他清楚她想問什麼。「肖恩的父親是我的老朋友,死前的請託我無法拒絕,他說如果是我來控制,或許犧牲的人命能少一點。」

  林伊蘭由衷的感嘆。「你做得很好,殺掉叛徒,從基地成功盜走武器,又潛入軍方全力警戒的皇家晚宴,讓法官死得毫無破綻。做了這麼多,卻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簡直是奇蹟。」

  「我並不想激怒貴族,他們的憤怒只會讓民眾流血。」

  「你很理智。」

  「因為令尊所統率的軍隊是極可怕的對手。」殘忍有時也是一種威懾。

  「你……不恨我?」

  「對我來說,你只是伊蘭。」菲戈輕摩細腕上被他捏出的青紫印痕,話語停頓了一下。「我抱你是因為……我喜歡你的身體。不是為你出身貴族或是公爵的女兒,不管你信不信,我還不至於自卑到從女人身上滿足征服感。」

  他的話並不動聽,但奇怪的是她竟稍稍好過了一點。

  菲戈又沉默了一陣,「最後給你一個忠告,別嫁給那個男人,你不會幸福。」

  突然的轉換讓林伊蘭一片茫然。

  菲戈抿了抿唇,下頷的輪廓有點僵。「我見過你和他在一起,市政廳外的台階,他扶著你從馬車下來。你看他的時候非常疏離,即使你在笑……伊蘭,你應該設法讓自己快樂一點,而不是淡漠的絕望。」

  林伊蘭醒悟過來,勉強笑了一下。

  菲戈的眼中埋藏著無數情緒。「去求令尊給你換一個丈夫,離開軍隊,過貴族小姐該有的生活,別把自己壓抑得太狠。」

  林伊蘭知道自己該感到安慰,他洞悉她的身份,沒有用卑鄙的手段設計,沒有用言辭羞辱打擊,更沒有利用她去報復父親。她清楚這已經十分幸運,可酸澀的感覺越來越重,無論如何也忍不住淚,她只能摀住雙眼。

  耳畔似乎聽見了嘆息,一雙臂膀環擁住她,不再有話語,靜靜的陪伴。

  過了許久,她終於平靜下來。

  他擰了條浸濕的毛巾遞來,林伊蘭將冰冷的濕巾按在紅腫的雙眼,半晌才拿開,輕淺的笑容苦澀而傷感。

  「菲戈。」

  「我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神色格外溫柔。

  「你願意聽聽……我的事情嗎?」



冰之卷 第二十八章 往事

  「關於林家你一定聽說過很多傳聞,未必儘是真實,但有一點沒錯,林家是一個只承認強者的家族,族長的風格歷來強勢無情。我父親也是如此,他長年征戰,極少留在帝都,七歲以前我幾乎不曾見過,而母親……」

  輕柔的聲音慢下來,林伊蘭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母親出身帝國名門,是一個真正的淑女。她喜愛文學、美食、藝術、繪畫、園藝等一切令生活美好的事物,生性樂觀,待人和善。她教我禮儀詩歌,親手種花剪草,讓日子豐富而精彩。只是她時常生病,多數時候躺在床上,但即使這樣也很快樂,我常在她床前披著被單扮演歌劇裡的角色,戴上珠寶和假髮裝成公主或女傭,她總會放聲大笑……或許是她太過美好,在我六歲的時候神帶走了她。」

  菲戈把她擁在懷中靜靜的聽。

  「我很傷心,好在還有瑪亞嬤嬤的陪伴,過了一年,父親回來了。」明亮的榛綠色眼睛黯了,語氣變得很淡。「我不太懂該怎樣接近他,他對我也很不滿意,母親喜愛的一切他視為毫無必要。父親換了管家,辭退好幾位家庭教師,其中包括我的繪畫教師。她是個親切和靄的女人,善解人意,又擅長啟發式的教導,陪我度過了母親去世後最難受的一段日子,我不想讓她離開,去向父親懇求,但沒有用。聽到被解僱的時候她哭了,侍女們說她家境很差,孩子又生了病,全靠教師的薪金支撐。我很難過自己幫不上忙,臨別時私下送給她一枚胸針,希望能讓她好過一點。」

  「胸針是母親給我的,說等我再大一點可以戴,上面用寶石和絲絨鑲成一朵薔薇,點綴了小粒珍珠,非常精緻。侍女發現它不見了,告訴了管家,管家又稟告了父親。父親叫我過去詢問,我害怕他派人取回來,撒謊說丟掉了。那段時間我心情很糟,新的家庭教師教授的全是我不喜歡的課業,軍事、擊技、權謀、戰爭史……所有的我都討厭,冒失的問父親能否不學,父親沒說什麼,讓我離開了。」

  回憶暫時停頓,林伊蘭盡力讓聲音穩一點,半晌才又說下去。

  「父親曾說做錯事的孩子會受到懲罰,但我當時太幼稚,不懂它會可怕到什麼程度。過了一陣父親帶我出門,進了一幢華邸,二樓的陽台改成了豪華包廂,正對廣場的方向擺著兩張高背扶手椅。」

  環繞她的臂膀忽然僵硬,菲戈唇角緊繃,線條凌厲而冰冷,她抬起眼看他。

  「你猜對了,那是貴族觀看火刑的專用包廂,在廣場上受刑的人正是我的繪畫教師,處死的罪名是盜竊貴族財物。」林伊蘭臉色慘白,似乎又看見了可怖的一幕。「我哀求父親救救她,坦白胸針我送的,我願接受任何懲罰,可父親置之不理,他說我曾回答弄丟了,所以該受懲罰的是竊賊……我看著她被捆在鐵柱上,哭泣著乞求,分辯珠寶是來自公爵小姐的贈予,圍觀的人都嘲笑她,往火堆上丟乾柴,她痛苦的尖叫只引來哄笑,直到被徹底燒成了灰燼……」

  或許是她顫抖得太厲害,菲戈把她抱得很緊,緊到肩臂生痛,這似乎讓她略微安定,良久後再度開口。

  「那天之後我發起高燒,昏迷了很長時間,醒來的時候瑪亞嬤嬤哭得很傷心,說如果我死掉她也會跟著死去。嬤嬤是母親的奶娘,照顧她也照顧我,像我另一個母親。在我高燒的時候,她把所有積蓄捐給了神殿,以求讓我能好起來……後來我照父親的安排學習各種課程,又被送進帝國皇家軍事學院,一畢業加入軍隊,升至少校後表現平平。在我擅自打報告轉為文職後,父親把我調至休瓦,命我做一個低級士兵,借貶損和羞辱迫使我改變,最終發現我無法實現他的期望,另選了新的繼承人……」敘述到尾聲,她的語氣只剩了淡嘲。「除了姓林我一無所有,還是個壞掉的傀儡,你覺得怎樣?」

  菲戈過了很久才回答。「你的生活真是糟糕透頂。」

  林伊蘭笑了,抑住了酸澀的淚。「說的對,而我對此無能為力。」

  樓下的吵嚷小了一些,室內一片沉寂,很長時間都沒說話。

  菲戈仍把她擁在懷裡,下頷挨著她的側臉,暖暖的呼吸拂過耳邊。

  「胃還在疼?」

  「你知道?」林伊蘭有些詫異,語畢自失的一笑,「好像什麼也瞞不過你。」

  菲戈的手滑入被子輕按了按,隔著襯衣放在胃部溫熱,「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毛病?」

  林伊蘭避過了問題。「謝謝,其實不用,我已經好多了。」

  菲戈沉默不語,又把她擁緊了一點。

  「放我走,你會不會受影響?」林伊蘭想起另一個問題,「肖恩或許借此攻擊?」

  菲戈無所謂的一笑,神色很冷。「他無法證明任何事。」

  修長的手覆在胃部,帶來持續的熱意,讓不適緩解了許多,林伊蘭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依著堅實的胸膛,有種被保護的錯覺。

  靜謐的氣氛十分溫柔。

  「伊蘭。」

  「嗯?」

  「在我之前你有過男伴嗎?」

  「沒有。」

  「你應該有許多追求者。」

  「確實。」林伊蘭淺淺一笑,「有些過於熱情,偶爾會覺得很討厭。」

  「為什麼不接受。」

  林伊蘭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曾經在學院的時候有一個男孩……」

  「愛慕你?」

  她輕輕嗯了一聲,又過了半晌才道。「他很優秀,比我長兩個學年,我當時……大概有點喜歡。」

  「後來?」

  「他太執著了,甚至放假的時候到家裡拜訪,不管我怎麼拒絕,管家把這件事報告給了父親。」林伊蘭平淡的回憶,「假期結束後我再沒見過他,聽說他父親被調往邊境,剛到任就在一次清剿行動中陣亡,家族因此敗落下去,他被迫中斷了學業。」

  「令尊做的?」

  林伊蘭想了一刻,多年後仍是迷惘。「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只能肯定父親不認為他是合適的對象。」

  她想撐坐起來,被他反扣住手。「所以你拒絕所有追求者。」

  「反正有人會替我選擇。」林伊蘭仰望著他,凝視著深刻的輪廓。「你猜的沒錯,我和你在一起,有一部分是因為你不在我父親掌控之中,他應該無法觸及你。」

  「即使這種危險的做法更可能傷害你自己?」

  「我沒想到身份會洩露。」

  「以後別再幹這種傻事。」菲戈眼神晦暗難辨,彷彿壓抑著某種情感。「你是他的女兒,無論何時都不能心軟,稍有猶豫會被人毫不憐憫的撕碎。這是個極其殘忍的世界,善良會成為你的致命弱點。」

  他想叮囑更多,她只淡淡的笑,纖細的手臂環上他的頸,隨後是甜美的唇。

  她的技巧來自他的教導,存心的挑逗很快引來激烈的回吻。美妙的滋味誘人沉淪,柔膩的肌膚喚起了渴望,他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

  「伊蘭!」菲戈克制住情慾,困難的開口。「你想……」

  「我們不會再見了,對嗎?我希望最後的回憶是你抱著我,而不是……」,模糊的話語並沒有說完,她輕輕啃咬著稜角分明的唇。

  「這地方不適合你,太髒了。」菲戈強忍住把她壓在身下的衝動,制住了她的手。「你知道這是喬芙接客的地方。」

  林伊蘭笑了,綠眸裡多了一絲水光。「這個世界沒有不髒的地方,沒關係。」

  黑色的外衣墊在床上,襯得赤裸的胴體更白,火熱的肌膚帶著汗意,糾纏如兩棵交互生長的樹,她微微仰起頭,神智被過度的刺激弄得恍惚,朦朧中唯有感官的快樂是真實,帶來些微的存在感。

  他將她抱在身上,以最深的姿勢進入,比曾經的每一次更激烈。兇猛的衝擊讓靈魂都禁不住顫縮,她的指尖緊緊掐入他的背,劇烈的痙攣起來,他悶哼一聲,想退出去卻被她無意間抱緊,再也離不開,同時攀上了高峰。

  黎明前,她被他從無夢的深眠中叫醒。

  溫熱的觸感還留在肌膚上,他已經帶她潛入了寂靜的暗巷。

  天上沒有一顆星辰,漆黑得看不見路,他握著她的手繞過夜哨和陷阱,避過巡遊的視線,走出了危險的領域。

  地面上瀰漫著薄霧,菲戈在巷口駐足,路邊的醉漢蜷縮如死,萬物靜謐無聲。

  菲戈低頭看著她。「我身邊沒帶草藥,你有可能懷孕,假如真的發生,到城西區的街上找薩,他會把消息傳給我,我來想辦法解決。」

  美麗的臉略微蒼白了一下。「你做的事很危險,謹慎一些,我不希望……」

  「但願不會讓你在火刑柱上看見我。」菲戈自嘲的一笑,淡淡的驕傲與傷感,在瞥見她的表情後收住,「抱歉,我不該這樣說。」

  靜立片刻,菲戈吻了一下光潔的額。「謝謝你的提醒,祝你好運。」

  他屈起食指打了個低低的口哨,暗處忽然拋出一件物品,被他一手接住遞到身前。「你的提箱,東西很完整。」

  林伊蘭驚訝的望去,潘冒出來,騎在牆沿對她咧嘴一笑。

  沉默之後,他們最終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林伊蘭踏入大街,菲戈走回陰暗的窄巷深處,潘跳下牆頭,攪動的霧氣漸漸凝定。

  一個蜷在嘔吐物旁的醉漢不知何時清醒,死死盯住了消失的身影。

  麻木的表情轉為驚愕,污髒的臉浮出一片狂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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