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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 -【宮鬥高手種田去之二】太君謀嫁掌田園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標題: 陽光晴子 -【宮鬥高手種田去之二】太君謀嫁掌田園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1-6 11:22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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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當初她年僅二十就成了侯府太君,卻被小妾毒死,
幸虧上天待她不薄,讓她重生成了個農家女,
為了回報新爹娘對她的疼愛,她利用一手好繡活攢錢貼補家用,
可這個雇用她補衣裳的王爺真是難、伺、候!
第一回見面,他就嫌她是個村姑,瞧不起她手藝,
她回嘴兩句,他又小心眼的罰她站著補衣裳一整個下午,
偏偏她氣不起來,只因知道他脾氣壞全是因為腿受了重傷,
不只不良于行,還令他失去了朝中地位與未婚妻,
惹得她莫名心疼,看到他努力練走卻不斷跌跤,
更是自願當肉墊、當丫鬟,就是想照料他,不想讓他受傷,
而在這段期間,他也對她愈來愈好,
甚至在有強盜闖入要劫色時拚命護著她,令她心動,
但問題是,這男人沒給承諾,他待她好到底是為什麼?
為了找到答案,她設局試探他,沒想到效果好得超乎想象……

【出版日期】 2015/04/22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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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楔子

  「嗚嗚嗚……太君,太君……」

  精雕細琢的楠木床前,六名奴僕搥胸頓足、痛哭失聲,

  此外,還有眾人瞧不見的一縷魂魄也怔怔的看著床上臉發黑、七孔流血的自己。

  她、她怎麼死了?還死得這麼慘!

  不!不可能的!她才二十歲,雖然被稱為「太君」,但不過是輩分上的稱謂,老天爺怎麼可以讓她就這樣死了?還是她看錯了、聽錯了?

  賈嫣希一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忍不住的再靠近一點,仔細瞧著貼靠在紋瓷枕頭上的人,如山黛眉、高挺的鼻子、飽滿的唇瓣、堅毅的下顎,不似一般大家閨秀的細緻面容,出身將門的她就是多了一股天生的英氣,與哥哥們的帥氣不相上下……

  真的是自己,所以,她現在是鬼魂她僵立原地,心卻開始疼痛,她死了!

  不該嫁過來的,嫁到這個百年侯府當主子的女人都活不久,不是病死,就是意外而死,早聽說是個不祥的地方,說親的對象又是年已五十五、病入膏肓的顏老侯爺,一般父母都不會應允這實為沖喜的親事,但爹卻認為她是將門子女,命格又硬,何懼之有,允了親事。

  其實她知道,貪權重利的爹在乎的是侯府的錢財,老侯爺的獨子、媳婦意外早逝,惟一的嫡孫子顏仲堂奉皇命遠征關外,歸期不定,她嫁進門後,就是府中權勢最大的正室,只要夫病死、嫡孫子戰死,她的地位將無人可動搖,侯府豐厚的家產她爹也有機會沾染。

  「這裡在做什麼」

  女人憤怒的嗓音陡起,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六名奴僕立即起身,急急拭淚退到兩旁,讓一身珠光寶氣的範怡珊及兩名丫鬟走近床前。

  範怡珊是老侯爺的妾,現在賈嫣希死了,在少主人尚未從關外回來的日子裡,她將是府中權勢最大的人。

  她冷冷的瞠視奴僕們,「太君被毒死一事誰也不許傳出去,外頭要是有什麼蜚短流長,不管是誰長舌,你們一個也活不了!」

  眾人臉色丕變,不敢遲疑的急急行禮,「是!姨奶奶!」

  「出去!」

  幾名奴僕飛快的行禮退了出去,就連眼角也不敢再瞟床上的賈嫣希一眼,範怡珊的兩名丫鬟則手腳俐落的將房門關上。

  賈嫣希不敢相信的瞪著年近四十的範怡珊。

  「你為什麼要隱瞞?我就這麼被毒死了,你不通報衙門,查出下手之人,反而要奴僕們守口如瓶,為什麼?」她難掩激動的對著她叫囂,嫁到這裡近三年,她一直壓抑自己的真性情,逼自己當一個舉止合宜的「太君」,端莊慎言,對早自己進門十多年的範怡珊更是以禮相待,她為何如此待她?

  範怡珊緩緩的在床畔坐下,「不能怪我,只能說你不該進侯府,更不該讓這個家安然度過好幾次危機,因為,要帶這個家挺過來的應該是我才對。」她冷笑著,語氣憎恨無比。

  賈嫣希瞧著範怡珊幾近扭曲的猙獰面孔,不由得毛骨悚然。

  「等了這麼多年,這個東西合該屬於我了,就不信又死了一個正室,還有女人敢嫁進來。」她不畏賈嫣希那張慘死的臉孔,傾身伸手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戴的古玉,這是侯府的傳家寶,代表當家主母的地位,她得意一笑,極其珍視的撫觸那塊古玉,沒想到,下一瞬—

  「好燙!」感覺手裡的玉燙得像燒紅的鐵一般,她臉色一變,連忙放開手—

  啷一聲,古玉落地,硬生生的碎成兩塊,散發著白光。

  同一時間,成了一縷魂魄的賈嫣希發現一切都靜止了。

  範怡珊撫著燙紅的手,低頭不動。她不解的再回頭看向兩名丫鬟,兩人也是維持走動中的姿勢。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賈嫣希困惑的喃喃低語,只有她這縷魂魄能自由行動?

  那道白光愈來愈刺眼,她幾乎無法睜眼,驀地,一道強烈的吸力將她拉向白光,瞬間,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一章

  桃花開、春耕始,一群男男女女在肥沃田地裡像蜜蜂似的忙碌穿梭著,忙了好一陣子,幾名覷空喝口茶休息的婦女將目光移到另一邊田間,注視一個彎腰耕作的嬌小女子。

  「均均的病都好了?我看她的樣子似乎比我記憶中的還俐落。」

  「她的病早好了,那事都發生一年,你犯糊塗了。」

  「我知道,但她是傷到腦袋,誰也不認得,也不說話,我以為這一趟回來她還一樣呢!」

  「你嫁到外地也一年了,難怪你不清楚,」另一名婦人也看向宋均均,「她現在跟以前可不同了,你也知道她個性膽小,連說個話都像蚊子叫,但這段日子啊……不同嘍!」

  「她現在開朗又好相處,尤其是她的繡功,你記得吧,她那個識字的娘希望她能學個一技之長,幫忙貼補家用,還硬是湊了錢送她去學刺繡。」

  「記得,學了三年,也沒見她繡出什麼來,村民們莫不說是浪費錢子嘛。」

  「沒有,沒有,大夥兒都錯了,她只是沒繡出來而已,事實上,她的繡功可了得了,」微胖的小村姑連忙從懷裡拿出一個繡著桃花圖案的小荷包,「瞧,這就是均均送的。」

  「哇,真美!」嫁到外地去的婦女眼睛一亮,接到手裡都愛不釋手了。

  「餵,快下來田裡忙啊,咱們西邊佃農可沒有東邊佃農那麼好過。」一名莊稼漢朝這幾名嚼舌根的女人吼了吼。

  幾個女人不敢再長舌,連忙放下杯子,急急的往一畦畦的田裡走去。

  放眼所見,這一大片田地里大大小小的農民全來自不遠處的老榕村,村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近兩百口人全是佃農,然而,這一大片農地的擁有者卻有兩方,擁有東半邊的是龍泉別莊,以及擁有西半邊的老地主施大鈞。

  龍泉別莊是皇城的靖王爺所有,長久以來,靖王爺家對管轄下的佃農相當厚道,租戶條約清清楚楚,一切照約走,然而,西邊的老地主就刻薄些,頻找名目東扣西扣,還規定要種什麼,也不管氣侯、土壤合不合適,施大鈞像個土霸王,告訴佃農不種就不租,頤指氣使的。

  於是,一季下來,同樣看天吃飯的農家,豐收的東邊佃農個個笑呵呵,西邊的僅能勒緊腰帶度日,但要想東邊佃農不租田,搶塊地耕作那是作夢,老榕村的村民一輩子只會做一件事,就是種田,怎可能有人不租田?所以,日子即使過得再苦,西邊的佃農還是得咬牙撐下去。

  只隔一條小徑,土地卻分為東西兩側,屬於東邊佃農的宋均均看著同樣跟自己彎腰插秧的好朋友方瑩,「這一次,施老爺終於要跟咱們東邊種一樣的東西了?」

  方瑩長得圓潤,有張愛笑的臉,但一聽到好友這麼問,一張臉都皺成包子了,她直起腰桿,看著手上嫩綠的秧苗嘆氣,「誰知道呢?施老爺要是再聽哪個地方種什麼賺大錢,恐怕又要我們將種植的東西都挖出來!」

  宋均均想了一下,無奈點頭,「也是,施老爺凡事虎頭蛇尾,朝令夕改—」

  「你又來了,宋均均!」方瑩直接的打斷她的話,一雙圓圓的眼眸瞪著宋均均那張美得像天仙的臉龐,「我不識字耶,你雖然識字,但生病前也不會這樣文謅謅的,害我聽都聽不懂。」嘟了嘟嘴,她再次彎腰插秧,但嘴裡仍喃喃碎念,「我阿娘說你傷了腦袋,反而變得討人喜歡,也好親近得多,而且什麼都會,開玩笑的說讓我也撞撞腦袋,看會不會也討人喜歡些,有人上門提親……」

  宋均均微微一笑,也彎下腰,將手中秧苗插入田地。

  方瑩是個單純的姑娘,要是知道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肯定會以為她瘋了吧!

  這是一個永遠不能對外人說的秘密!她不是宋均均,而是顏侯府的太君賈嫣希。

  那日,她中毒離世,卻在被吸入那道刺眼白光後,在農家女宋均均的身上回魂。

  她完全無法理解,怎麼有如此離奇的事,只能從宋均均的父母口中得知,宋均均到城裡買些家用品,卻到入夜都尚未回家,於是村人拿了火把四處搜尋,才在一個坡地發現她渾身是傷,早已失去意識,至於她的馬車則掉落到更深的谷底。

  由於那條路並非她尋常回家的路,所以眾人在她醒後連連詢問原因,但重生後的賈嫣希,對一張張陌生的臉、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完全無言以對,有人因此說她撞到頭,呆了、傻了,連父母都認不出來,連話都不會說了……

  她的確是嚇傻了,所以順勢的點頭,重新認識每一個人,也從他們的口中認識身體的主人宋均均。

  在臥床養傷的半年間,她的心境從最初的震驚、茫然困惑,到最後的坦然接受,這一晃眼,竟然已經一年了。

  雖然從一個事事有人伺候的尊貴太君搖身一變成為貧苦的農家女,日子過得極為辛苦,但適應力絕佳的她在農事上不僅愈來愈上手,也愈來愈喜歡這樣單純的生活。

  重生後的她爹名喚宋勇,是個大嗓門,極疼妻女,在風吹日曬下,他身材高瘦精實,粗糙皮膚已見皺紋,比實際年紀四十看來更蒼老些。

  娘親李採,溫溫婉婉,認命勤儉,只是身子骨弱,三天兩頭就不舒服,只能臥床休息,但她愛她、疼她,更勝她生前的娘親。

  這是上天的恩賜,她惜福、感恩,決定代替這個身體的主人,好好的孝敬她的父母、好好的、認真的過日子。

  她十七歲當太君,戰戰兢兢的過了近三年爾虞我詐、驚心動魄的日子,二十歲一命嗚呼,這讓她更明白,奢侈的享樂及權勢的擁有一點也不重要,在宋家,親子間笑語不斷,氛圍溫暖,平凡又圓滿,而在宋均均的身上重生,她現年才十六,老天爺也真是厚待了!

  「答答答……」

  急促的馬蹄聲愈來愈近,農田上的眾人不由自主的停下手邊工作,直起腰桿,望向聲音來處。

  遠遠的,就看到身形巨大的曹彣策馬前來,而且,騎術了得的他另一手還拉了另一匹馬兒。

  曹彣整個人圓潤潤,像座小山的坐在馬背上,隨著馬兒奔馳,那圓潤潤的臉頰肉就上上下下的抖動,套著深藍袍服的龐大身軀也跟著抖動,遠看就像一團被搗的大顆麻糬。

  「噗、哈哈哈……」眾人看這畫面著實滑稽,忍不住笑了出來。

  方瑩捧腹大笑,就連宋均均也憋不住笑意,噗哧一笑。

  這一笑可真是傾城傾國,原本她的五官就承襲了她楚楚動人的娘親,粉嫩雪肌怎麼曬也曬不黑,一張唇若紅櫻,一雙剪水瞳眸澄淨似明湖,這小小一張巴掌臉,像是上天精雕細琢而成,再加上纖細骨架,讓她看來更是嬌嬌弱弱,不管男女老少的,個個驚艷不已。

  所以,不管是離這裡不遠的靖城裡的官家、富商,還是村里的地主少東、年輕小伙子都找人到她家談親事,差點將她家門檻給踏平了。

  隨著此起彼落的笑聲,曹彣已策馬趨近,他是龍泉別莊的老總管,長年住在別莊里,與老榕村的每個人都熟,對每個人笑看他騎馬的模樣也不以為意,急急的拉了韁繩,飛身下了馬背,再施展輕功,身子一掠,就在宋均均前方的田間小徑站定。

  眾人瞧他露這一手,又笑著用力拍手,有些老農更是大聲的叫好。

  沒錯,曹彣雖然胖,但動作靈活,還是個武功高手,他朝眾人點頭微笑,就急著對宋均均道:「你快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曹總管。」方瑩瞪大了眼睛就問,比宋均均還好奇。

  兩鬢斑白的曹彣瞟方瑩一眼,再看著宋均均回答,「走一趟別莊。」

  「去別莊?」

  宋均均一臉驚訝,方瑩卻更是興奮的大叫,「去別莊!」

  「是啊,爺發脾氣,呃—跟我走一趟你就明白了。」

  他很清楚有許多人對他那主子十分好奇,甚至將爺的悲慘遭遇拿來當作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話題,當然,老榕村的人大多是純樸良善之人,會閒聊也是關心,只是,說者無心,就怕聽者有意,有些事他不能說,免得這些農戶加油添醋,萬一要是傳到爺耳裡,那龍泉別莊里肯定又是雷聲轟隆隆,每個人的日子都難過了。

  瞧曹彣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宋均均沒再勉強,也明白他為何要多帶著一匹馬過來,依他的身形,兩人要共騎是絕不可能。

  「我們走吧,」她踩上田間小徑,彎身在一旁水渠洗淨手上沾了泥的雙手,再直起腰桿,看向方瑩,「小瑩,待會兒我爹娘過來,麻煩替我跟他們說一聲。」

  「喔——」雖然應了聲,但見好友一說完就跟著曹彣往前方走去,方瑩急急的丟下稻苗,「等等,我也想去啊。」

  「小瑩,你傻了啊,龍泉別莊哪是想去就能去的!」一旁一名老農馬上攔住她,「別莊的年輕王爺是很俊,但他來這裡幾個月,哪個人沒聽說,他的脾氣有多壞,你沒腦袋呀……」

  「不能怪小瑩沒腦袋,春天到了嘛,哈哈哈……」

  一個年輕村民不怕死的嘲笑方瑩是春心蕩漾,馬上讓她氣到彎下腰,抓了田地裡一坨爛泥巴就賞給他,啪的一聲,正中他的臉,惹來眾人捧腹爆笑。

  宋均均聽到大笑聲,也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若說重生後有什麼最大的感想,就是,莊稼農事雖然辛苦,但快樂易得,不似身在侯府,日日都得戰戰兢兢。

  她收回目光,卻見曹彣已經飛也似的站在大道前的兩匹馬兒旁,焦急的等著她。

  她連忙快步跟上,只是,曹彣牽來的兩匹馬兒都高大,而重生後的她個兒太過嬌小,要順利翻身上馬背實在困難,這時,她就挺想念重生前長得高瘦的自己了。

  「踩我的手上去!」曹彣彎身兩手交疊。

  她微笑點頭,為忙農事,男女皆是一身褲裝,所以,她一踩一蹬,俐落的上了馬背。

  「沒想到你一個農家女子,不只刺繡的功夫一流,連上馬的動作都這麼厲害。」曹彣對她不由得又驚又嘆,「你爹娘到底是怎麼教的呀?」

  「你家爺的怒火應該冒得更厲害了。」她很好心的提醒,順便避開這很難回答的問題。

  他臉色丕變,「天啊!快,快,快!」

  他飛快的上了馬背,策馬先行,她也甩動韁繩,迅速的追上前去——

  田地裡,眾人的目光隨著馬蹄聲,看著兩道迅速離去的身影。

  「哇,我不知道均均也會騎馬。」

  「她現在會的可多了。」方瑩身為宋均均的好友,口氣盡是驕傲。

  「是嗎?那曹總管為什麼要找她?他家爺生氣,幹均均啥事?」那個嫁到外地的農婦又問。

  「你不知道嗎?」

  幾個女子又愈聊愈靠近了。

  「她剛回來啊!」另一名中年農婦也靠攏過來,幫第一個發問的婦人回答。

  「均均現在可是龍泉山莊里的繡娘啊。」

  知情的就猛點頭,不知道的農婦則是訝異的瞪大了眼,「到底怎麼回事?」

  「別莊的主子出意外,成了殘廢,幾個月前才住到這偏遠別莊來……」

  幾個人嘰嘰喳喳的你一言我一句的解說,因為別莊里從來沒住過主子,管事、小廝、丫鬟、廚娘都現有,就沒有繡娘,而不管是莊里丫鬟,還是曹彣從村里、城鎮找的縫補的人手,沒有一個讓主子滿意的。

  剛巧,宋均均做幾個小荷包分送給幾個村里的婆婆,大家才知道她繡功了得,曹彣得到消息,請她幫忙縫補主子的衣物,沒想到,得到主子一句「嗯,在細微處都謹慎細緻,這繡娘的手藝可以。」

  這句得來不易的讚美可讓曹彣大大的鬆口氣,希望她到莊里幹繡娘的活兒,但自家主子脾氣很差,宋均均的爹娘寵愛她是出名的,哪捨得讓她留在那裡,曹彣只好退而求其次,讓她賺外快,不必住在別莊里。

  「說也奇怪,一個大人怎麼衣服常破,需要一個繡娘入住別院?」中年農婦怎麼想都不明白。

  「嘿嘿,這個內幕只有我知道。」方瑩得意極了!這是她跟好友追問許久才問來的。

  「到底是什麼呀?快說!」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眾人催促著,就連在附近忙農事的男男女女,也忍不住豎直耳朵聽。

  「雙腳殘了的王爺喜怒無常,經常吼人,雖不會打人,但會摔東西、踢東西出氣,有時候還會捶牆,自己受傷不說,那一身繡工精緻的衣服難免被勾破什麼的,有時候一天就換好幾件,不補不修,哪來得及讓他換呀……」

  龍泉別莊座落在一處丘陵地上,是靖王爺家最早期所建的避暑山莊,周圍有高高的圍牆,遠處層巒疊嶂,近處則是一望無際的田園風光。

  山莊幽靜,鮮少有人進出,多年來,附近鄰家也不曾見過皇家哪個主子到這裡避暑,倒是三個月前,聽聞現任靖王要來,老榕村的村民個個引頸爭看,本以為會有什麼浩浩蕩蕩的大場面,結果,僅有兩輛馬車出現。

  接下來的日子,就有不少人看過一名陌生的漢子推著一名坐在輪椅上的俊美男子到坡道上,遙望遠方。

  耳聰目明的村民們聽到那漢子稱男子為「爺」後,推估他就是靖王爺,本想善意的表達感謝他家長年來對所屬佃農的厚待,沒想到,才靠近,就見他怒氣沖天的大吼,「滾!誰都給我滾!」

  村民們嚇得連滾帶爬的逃了,哪敢再靠近。

  第二日,大家所熟悉的曹彣就出現在老榕村,大略的向眾人提及他家王爺因遭逢意外,才到這裡養傷,所以,要眾人多多包涵,也盡量不要出現在別莊周圍。

  村民們也盡量配合,畢竟貴族與平民,原本就如天跟地。

  只是,時間一久,在裡面乾活兒的奴才,漸漸也傳了些話出來,多是主子難侍候、脾氣火爆、臉色差,除了曹彣,還有貼身侍從韓易外,沒人受得了他,也不曾有訪客到來。

  這些傳言宋均均都聽過,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有走進別莊的一天,她一邊快步跟上曹彣,一邊迅速的打量這座奢華別莊。

  曹彣快步穿過門庭、迴廊,再穿過幾個門堂,東彎西拐的,宋均均亦步亦趨的緊跟著,一個轉角,眼前頓時出現一雅緻園林,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在微綻櫻花的粉嫩中,更顯出動人春色——

  「滾!滾!全給我滾出去!」

  驀地,一陣雷霆怒吼打破周圍的靜謐,緊接著是東西被打落地上的乒乒乓乓聲,一連串聲響讓沉醉在眼前美景的宋均均嚇了一大跳。

  「快!快啊!」

  曹彣臉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的就往前方小院裡衝,宋均均也趕忙小跑步的跟上去。

  同一時間,兩名小廝臉色慘白的急急跑出來,但如雷吼聲仍繼續著,「滾!韓易,你也給我滾!該死的,全部從我的眼前消失!」

  乒乒乓乓……又是一陣瓷器還是啥玩意兒的東西落地碎裂聲。

  兩名小廝一見曹彣,一人苦著臉叫,「爺火大了。」

  另一人也急著說:「爺沒有衣袍可換穿,連身上的也破了——」

  「知了,知了!」曹彣一邊揮手,一邊大叫著,「爺,奴才帶人來了。」

  曹彣一沖進屋內,對眼前的一片狼藉視而不見,這幾個月來早看慣了,但一回頭看宋均均有沒有跟上來時,他才知道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老榕村里的男女老少因都務農,不管何時都是一身方便工作的褲裝,下田時,不是赤腳,就是穿上一種綁腳的草鞋,他長年住這裡,早已見怪不怪,但此刻,宋均均一身農家女打扮,腳上草鞋及褲子都沾染泥土,杵在主子這間寬敞富麗但混亂狼藉的小院裡,是怎麼看怎麼突兀。

  「這是——」

  宋均均瞠目結舌,本該是奢華又舒適的廳堂,此刻卻好像被狂風暴雨掃過似的,桌椅及櫃子東倒西歪不說,地上還佈滿茶壺、杯盤,甚至古董花瓶碎片,搞得一地又是茶又是水,還有幾套看來價值不菲的華服也躺在地上,有些衣袖還被狠狠的撕裂了——

  她不自覺搖搖頭,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到此刻凝滯的靜寂氛圍。

  她的目光緩緩的對上一雙正狠瞪著她的黑眸。

  黑眸的主人天庭飽滿、濃眉鳳目,有一張俊雅絕倫的臉龐,但面無表情。

  曹彣也覺得可怕,主子的黑眸透著一抹危險的噬人之光,薄唇緊抿,一襲黑色綢緞袍服更襯托出一股陰鬱卻懾人的氣勢。

  還有在他身後的隨侍韓易,明明有一張俊逸的臉龐,只是膚色黑了些,現在也是毫無表情,不——

  曹彣看到了,韓易的眼神充滿著無力,似在問他是不是找錯人?他只是微微的搖搖頭,無聲的答,是她。

  宋均均凝睇著一看就是主子的男人,像他這樣氣勢懾人的男人,合該是雄糾糾、氣昂昂的立於人前,但他卻是坐在木製的輪椅上,宋均均的確動了一點惻隱之心。

  「她,是你找來的人」

  唐紹羽冷戾的黑眸緩緩的從宋均均那張美麗的臉蛋往下打量,但神情上沒有太多變化,美人兒在他出意外前看得太多,而那一身窄袖碎花褲裝比他家小廝丫鬟的衣服還陳舊,他的視線很快的落到她沾染乾濕泥土的褲腳及草鞋上。

  「是的,爺,她就是這陣子替爺縫補衣物的宋均均。」曹汶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因為奴才是在田裡找到她的,所以她如此穿著,奴才一時間也沒多想,是奴才的錯。」

  唐紹羽黑眸一瞇,「讓本王滿意的繡娘是這個滿腳爛泥巴的小村姑」

  宋均均可沒有聽漏他口氣裡的不屑,但神情沒有起太多變化,重生前,她已看太多這類傲慢自大的皇親國戚,她又不是來選妃的,還得換衣服來見嗎?

  「是,是的。」曹彣困窘的再看向宋均均,「這就是我家主子,快行禮啊。」

  「爺,我是宋均均,爺叫我均均即可。」她想也沒想的就向他行了一個優雅的欠身禮。

  這個動作一出,甭說曹彣一愣、面無表情的韓易一怔,就連唐紹羽的神情也跟著一變!瞧瞧她,雖然一身樸素,但端莊大方,貴氣渾然天成——

  他臉色突然一沉,「一身農家女扮相卻怎麼看都不像個農家女!你是誰?是誰派你來接近我的」

  果然,貴族該有的疑心病他也有,宋均均覺得可悲,但也倍感慶幸,至少,她已脫離那樣的人生。

  「爺的疑心病真重,我只是個會繡補的農家女,爺要我做活兒,我就做,懷疑我,我這就走人。」大方的再行個禮,她轉身就要走。

  如此率性,讓唐紹羽不由得一愣,韓易也詫異,但曹彣反應就快了。

  她可是這幾個月來惟一能讓爺滿意的繡娘,她走了,他到哪裡再找人來讓爺滿意他急急的拉住她,一邊向主子解釋,「爺,均均的娘出身好人家,才會是個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天天跟著父母農作,皮膚卻曬不黑,還是粉紛嫩嫩的,就連氣質也像她啊。」

  「曹總管,你不必向你家主子說那麼多,會懷疑的人就是會懷疑。」她覺得他是白費唇舌。

  「放肆!」唐紹羽忍不住吼了她,「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我已指名曹總管,」她回過頭,冷冷的看著他回答,「就不知爺為何還需多此一問?」

  「一個卑微小農婦竟敢頂嘴!」唐紹羽怒指著她,還狠拍了一下輪椅的把手,但他的袖擺早已有撕裂處,這手一上一下,寬大的袖擺卡到輪椅縫隙處,火冒三丈的他一陣憤怒的拉扯。

  宋均均眼睜睜的看到那處撕裂處被硬生生的拉大,真是粗魯,難怪他身上衣物老需要縫縫補補的。

  「你那又是什麼眼神!」他忍不住又吼了她,他確定那雙璨亮的明眸裡有一抹受不了的眼神。

  曹彣急急安撫,「爺別生氣,均均自從一年前的那場意外後,個性丕變——」

  「意外?」想到自己的遭遇,他敏銳的搶問。

  「就是,躺在床上休養半年多,她是奴才從小看到大的,絕不是爺想的要加害爺的人,真的,她爹娘住在這裡幾十年了,隨便找人問都知道的。」

  曹彣急急忙忙解釋宋均均的事,雖然她根本不想留下來,但曹總管緊扣著她的手,她要走也走不得。

  她毫無膽怯的直視著唐紹羽,與老榕村里的村民們不同,她對他算是熟悉的,不,該說是重生前的她,對這個年輕王爺的名字是如雷貫耳,只可惜,兩人一直沒有機會見上一面。

  唐紹羽的父親唐正是當今皇上的叔叔,也因唐正在眾多皇子中向先皇力薦當時為四皇子的皇上,先皇遂立為嗣,爾後,新皇登基,唐正盡力輔佐直至重病離世。

  皇帝感念其恩,當唐紹羽襲爵進出朝廷後,皇帝更為器重,唐紹羽也很爭氣,

  被朝臣百官視為賢能之士,成為皇帝執政的得力助手。

  這是她一年多前知悉的,只是,世事難料,不管是她,還是曾經志得意滿的他,此時此刻,卻在這偏鄉僻壤的地方相遇。

  在她思緒翻滾,忘我的打量唐紹羽時,唐紹羽也是直勾勾的瞪著她,瞧她毫不畏懼的直視自己,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膽子不小。

  他很清楚自己有多麼讓人害怕,臉色冷峻,全身上下散發著張狂怒火,動不動就吼人,但他不是有意的,他是克制不了自己,他太不甘願,向來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他出了意外,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才發現自己成了殘廢!

  他太驕傲,雙腳不良於行讓他不願進出宮廷,不願接受眾人同情的目光,也拒絕那些帶著關切之名卻像來看笑話的皇親國戚探視。

  日久見人心,當皇上忙於處理繁雜的朝政,再加上庶弟趁機取代他成了皇上的新寵,他再也無人聞問。

  接著,他慘遭未婚妻退婚,如此大的羞辱讓他再也無顏留在皇城,才選擇住到這偏遠別莊,沒想到,獨自舔拭傷口才三個多月,竟在今日得知,他的前未婚妻已成自己的弟媳!

  他的庶弟奪走了他的一切,權勢、地位,甚至是妻子!

  宋均均不知道他想到什麼,但他雙眸突然迸裂而出的怒火,讓恍神的她立即回了神,聽到曹彣正好說完她的身世與遭遇,但她並不認為唐紹羽有在聽,也不認為他會為了她的意外冒出熊熊怒火。

  「爺的決定是什麼?若不需要均均,均均還想回田里幹活。」她不想浪費寶貴的時間。

  他抿緊薄唇,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眸,她眼中沒有畏懼、沒有卑微,更沒有戰戰兢兢,只是異常的平靜,曾幾何時,他一個可以呼風喚雨的靖王爺,連一個小小農家女都震懾不了?

  黑眸突然變得深幽,神情也轉為冷峻,他給了曹彣一個眼神,看了眼撕裂的袖子,再對韓易道:「走吧。」

  「是的,爺。」

  韓易若有似無的看了一臉莫名其妙的宋均均一眼,立即推著主子的輪椅轉往後方而去。

  她困惑的視線追了過去,這才發現後方還有一側廳,看來是沒有遭受破壞——

  曹彣連忙朝她揮手,催促道:「你快跟上去替爺補補袖子,這些衣物我收收,再讓你帶回去修補,前幾日春雨不停,衣物難幹,爺沒一件衣物可以換了。」

  「曹總管,我需要針線,你一徑的催,我也做不了活。」她笑著提醒。

  由於每一件衣袍都貴重無比,繡線自然也是昂貴,所以,每一回都是曹彣將針線備妥,連同衣袍帶給她,活兒做完後,針線也是得如數歸還的。

  曹彣尷尬點頭,「瞧我胡塗的,馬上去拿,你先進書房。」

  她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跨過一地的狼藉,直覺的加快腳步——但念頭一轉,沒針線,走那麼快做啥,那張俊帥臉龐的主人絕不會給她好臉色看的。

  嘴角驀地一揚,她步履從容的走進側廳,再轉進連接的後方書房。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二章

  這間書房寬敞明亮,牆上幾幅書法更是筆力遒勁、灑脫又不失氣概,但在看到最後落款是唐紹羽時,宋均均還真是訝異,沒想到,他還寫得一手好字!

  然而,書房與混亂的廳堂,比明明順眼得多,氣氛卻一樣沉重。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緩步而行,煞有其事的趨近觀賞牆上的書法,甚至看到最後時的驚訝目光,在在都惹怒了早已移坐到椅上等候她的唐紹羽。

  「慢吞吞的,還不快乾活兒!」一見她蝸牛似的慢慢踱到他面前,他沒好氣的咬牙怒道。

  「我等針線,爺。」她回答,卻忍不住的多瞥了一眼被放置在牆角的輪椅。

  「看什麼?!誰准你亂看的!」他恨恨的又吼了她,那把輪椅之於他就像一把插在心口上的刀,無時無刻的提醒著,他唐紹羽就是個殘廢!

  「是,均均不該亂看,抱歉。」她答得很真誠。

  他神情冷戾的瞪著她,「你真的不怕我。」

  她嫣然一笑,「我來幹活兒賺錢,何必怕爺。」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就連韓易也忍不住蹙眉,有多久了?他們主僕不曾見過這樣打從心裡綻放的笑臉,而且這個笑臉不僅美麗,還帶有一種說不出的灑脫率性。

  她當然看得出來兩人的困惑,是啊,一個卑微的小小村婦怎麼可能不怕皇親國戚?但她曾是其中一員,還死了一回,閱歷自然不同,又哪裡會怕。

  認真回想,第一次人生根本不屬於她自己,凡事只能由爹娘作主,真實個性亦被長久的壓抑著,現在能輕鬆做自己,日子過得快活而自在,多好。

  思索至此,她的雙眸熠熠發亮,自內心散發的快樂自信,將那張原本就出色的芙蓉面襯托得更為吸引人,甭說韓易看直了眼,就連看了不少美人兒的唐紹羽都有瞬間的迷惑——

  「來了,來了,針線來了。」

  曹楚的聲音陡起,也讓唐紹羽主僕迅速回了神,但唐紹羽為此更注意到宋均均似乎很自在,就連他剛剛失魂似的驚艷眼神也沒有困擾到她,這一點,莫名的讓他不悅,火冒三丈的朝她咆哮,「慢吞吞,快點,本王累了。」

  宋均均正接過曹彣手上的針線籃,這突如其來的一吼,讓她嚇了一跳,手一晃,差點將籃裡的線圈抖到籃子外,她直覺的看向他,還沒吭上一聲,他竟又吼了。

  「還杵著做啥?!」

  她忍住隱隱冒出胸臆的小火花,「衣裳還穿在爺身上——」

  「就這麼縫,不過是只袖子。」他咬牙切齒的甩袖再吼。

  她悶悶的看著他那張繃緊憤怒的俊顏,點點頭,收回視線,咕噥一句,「悉聽尊便。」

  走到他身邊,她想也沒想的就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

  唐紹羽黑眸倏地一瞇,曹彣忙做手勢要她起來,但主子已經暴怒開口,「誰准你坐下?!」

  「站著做活不順手——」瞧他怒目相向,她不想與他爭執,「好吧,站著。」

  她站起身,順手將針線籃放在椅子上,靜靜的穿針引線後,彎身,拉起他撕裂的右邊袖子,目光卻主動的移到他放在手把上的右手,手指修長、細細白白的,一雙富人之手,只可惜……她的目光忍不住的移到他跨在腳墊的皮靴——

  「縫不縫,你眼睛看哪裡?!」他忍不住又吼了她。

  兩人距離極近,這吼聲如雷鳴,讓她嚇了一大跳,一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抬頭瞪向怒視著自己的黑眸,「爺,話用說的,均均手上有針,萬一嚇著不小心扎到您——」

  「快縫!」他不耐的咆哮。

  她柳眉一皺,這人俊雖俊,卻簡直像暴君!她深吸口氣,不說話,利落的來回縫補。

  時間靜靜流逝,雖只是只袖子,但因衣裳還穿在他身上,她得邊縫邊移位置,一下子站、一下子蹲著,一下走右邊、一下往左走,唐紹羽看得是頻頻冒火,吼聲隆隆,讓好脾氣的她也著實受不了了。

  「我說爺,您這活兒我收的是良心價,一次就幾串銅錢,爺乾脆行個方便,將外衣脫下,讓我好好做活兒,也快點結束。」

  「有能力做就做,沒能力就說,本王馬上叫曹總管再去找人。」

  被點名的曹彣苦著一張臉,沒敢回答,韓易則若有所思的看著宋均均。

  「都快完成了,爺說這話有失厚道。」她的確在收尾了,只是得半蹲著,才有法子收線,「還有,爺儘管有一肚子悶火,也不該隨意找人出氣。」

  他冷哼一聲,「找人?你嗎?」她是掮風點火。

  「是啊,爺吼我吼得真不少,我可沒惹爺。」她手上的針轉了幾圈。

  天啊!曹彣在心裡頻念阿彌陀佛,她少說點嘛。

  唐紹羽黑眸半瞇,「你覺得受氣?」

  她低頭垂眸,雙手利落的收好線尾,站直了身子,暗暗的吐了一口長氣,才回道:「也不會,有錢就沒氣。」不是她沒志氣,而是重生後,她才有了真正疼愛她、把她當家人的父母,她真的很想努力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田裡的活兒她做得甘願,能賺錢的機會她更是不能放過。

  「哼!原來是個愛錢的農家女!」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均均可付了勞力跟時間。」她可是理直氣壯。

  「你的用詞跟語氣都不像個村婦。」黑眸裡再現疑雲,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他遭受的意外本身就存有太多疑點,卻苦於沒有任何線索,所以他不願再有一次意外,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疑神疑鬼!看著那雙黑眸裡有著更深沉的負面情緒,宋均均很清楚,這種人是少接觸為好,萬一出了什麼事,絕對會被牽連。

  她微微一笑,「謝謝爺的讚美,誠如曹總管告訴爺的,我的娘親是鄉紳之女,自小讀書習字,只是違抗父命,與當年是奴才的我爹在一塊,被迫與家人從此恩斷義絕,在這偏遠小村當個村婦。」她刻意說這些話,是確信他根本沒將稍早前,曹彣說的話聽了進去,「娘從小教我讀書寫字,所以,用語跟語氣是該比普通村婦更好那麼一些些,這是應該的,不是嗎?」

  他眼眸倏地一瞇,一字一字,緩慢卻咬牙的道:「你是在調侃本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所以,均均先走了,請曹總管得空時,再將今日酬勞帶給我。」她很快的朝表情各異的曹彣及韓易行個禮,轉身就要走人。

  唐紹羽被如此輕忽,雙手陡地握拳,憤怒的吼了出來,「誰准你走的?!」

  她深深的吸一口長氣,就著最後一絲耐心,回頭直視他,「我已經做完——」

  「本王不滿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拗什麼?但他就是不舒服,一個小小村婦也敢看不起他,只因為他是個殘廢!「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客人不滿意,你也能理直氣壯的走人?!」

  宋均均瞪著他,明知他是吃飽撐著,時間太多,刻意找碴,但能怎麼辦?除非這銀子她日後不賺了,可這是不可能的,有骨氣可餵不飽肚子,也無法讓父母過好一點的日子——

  「是,均均重縫。」

  時間緩緩流逝,眼見霞光漫天,幾近黃昏。

  龍泉別莊的正院廳堂內,宋勇夫婦一下子站著、一下子走著,就不敢坐在墊了厚厚繡墊的椅上,桌上擺放的精緻糕點、茶水,他們也不敢碰,因為那些瓷杯、瓷盤薄透精美,就怕他們粗手粗腳,一個不小心弄破了,怎麼賠呢?

  不一會兒,一名小廝尷尬的快步進來,他與兩人也是熟稔的,「宋大叔、宋大燔,均均快好了,曹總管請你們再等一下,還特別說了,要你們甭客氣,桌上的東西都能用,吃一些、墊墊胃,他很不好意思讓你們等了一個多時辰。」

  夫妻倆客氣的搖頭,宋勇道:「咱​​們不餓,叫他放心的忙,我們不急的。」

  說不急是騙人的,女兒從上午就讓曹彣請到這裡,他們下田回家,發現女兒還沒回去,才忍不住過來問問,沒想到,等了好一會兒了,女兒還沒忙完。

  小廝甫退出去,宋勇黝黑的臉上就盡顯憂心。

  「不就是補衣服,忙這麼久,沒出事吧?」

  「均均知輕重、做事亦盡責,我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原因能讓她擔擱這麼久。」長得纖細嬌小的李採雖然已過三十歲,但天生白皙的肌膚,再加上丈夫的貼心照護,仍是名標致的美人兒,只是臉色略微蒼白,也隱隱透露她長期身子骨虛弱的狀態。

  宋勇長繭的大手握著她小小的手掌,兩人四目交接,再同時看向門口,等待女兒身影出現。

  對宋均均來說,這的確是很漫長的一天。

  重生前,她聽聞唐紹羽冷情寡言但理智過人,沒想到,重生後,看到的卻是一個目中無人、盛氣凌人的暴君!

  不就是一隻袖子,她拆了再縫、縫了再拆,一再重來,由白日至黃昏,眼見夜暮低垂——

  「好了沒有?該死的!明明只有一隻袖子要縫補,莫名的連另一隻袖子也剪了,你時間多,本王可忙得很!」

  唐紹羽轟隆隆的吼她,她卻充耳不聞,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懶,整個心神都放在她膝上的那隻袖子。

  書房內,曹汶、韓易已經跟宋均均相處了幾個時辰,不得不佩服她的膽識,還有她的非凡耐性。

  整日下來,她只抽空吃了一個曹彣替她準備的小包子及茶水,請他派人去跟她爹娘說,她會留在這裡晚一些,要他們別擔心,除了這些事,她再沒說話,也沒看他家主子一眼,全心全意的做她的活兒,也不管主子轟隆隆的吼了她幾回。

  也是這樣的漠視讓唐紹羽耿耿於懷,恨不得拉起她耳朵,狂轟狂吼一番。

  但這全是他咎由自取,至少宋均均是這麼想的,綾羅金銀繡線袍服的袖子破口任她怎麼縫補,他都不滿意,一連幾回下來,她明白了,她得跟他耗下去,他吼累了,無趣了,自然就會閉嘴。

  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要比耐心,她奉陪。

  所以,下午時,她還跟曹彣討看看有無可用的布料,順道變個花樣,練習練習手藝。

  「行了,請曹總管伺候爺穿上吧。」她完成了,起身將衣袍交給曹彣。

  因為唐紹羽終究受不了她拿著針在他手肘上下刺來繍去的,一過午,他就脫下外袍,讓她方便乾活了。

  「真是厲害,沒想到均均你竟然有這樣的好手藝。」曹彣忍不住讚歎,雙袖部分做了紋飾,鑲拼綾錦,看來非但不突兀,反而更顯尊貴,好像成了另一件新袍服,連韓易的眼中都露出驚點。

  「謝謝,希望爺這次不會再嫌棄。」宋均均話說得真,但兩人都閉嘴不敢多話,拿著衣袍走到唐紹羽身邊,伺候他著衣。

  但看他端坐在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她問:「爺還是不喜歡嗎?這麼難討好,日後的活兒均均可得想想,自己有沒有能耐接了。」

  他黑眸倏地一瞇,但已迸出怒火。

  「均均,不能這麼跟爺說話。」曹彣小小聲的提醒,今天她的言行舉止已讓他替她捏了好幾把冷汗。

  「但是我覺得若日後還要替爺做活,這麼直接比較​​妥當,免得浪費爺跟均均的寶貴時間。」會這麼說,是她邊縫邊思索再三所下的決定,花費這麼長的時間跟精力,結果還是拿不到錢子,那不白乾了。

  「你的時間寶貴?耗上一整天的你有立場說這種話?!」唐紹羽先是咬牙切齒,最後又是怒聲咆哮,幾近嘶吼。

  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點上他的啞穴,讓他過度使用的喉嚨可以休息休息。

  天性率直的她有男兒氣,又是將門出身,合該也有一身好武藝的,但可惜爹娘不允,娘更是為了壓制她的陽剛氣,打小就逼迫她學刺繡,才練就了這一身連皇城裡的繡娘都自嘆弗如的手藝,沒想到,重生後,還能靠這項才藝賺錢子兒,所以說,老天爺的任何安排都有其道理吧。

  這個原本高高在上,眾星拱月的男人落魄至此,或許,老天爺也是另有安排,只是目前還不明白……

  「說話啊,啞巴了?」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用如此平靜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伸手從腰上解下一個小碎花袋,從裡面倒出三顆種子,放到他身旁的桌上。

  「你幹什麼?這又是什麼?」他鐵青著臉怒問。

  「這是種子,能開出一種很美麗的花,只是並不太好種,我娘說過,這要種在戶外,有太陽、得按時澆水,經過好幾回的風吹雨打才能發芽——」

  他沒好氣的一揮長袖,就將那三顆種子咚咚咚打落地,「你以為我是小孩?」

  「那就請爺做一個大人會做的事吧!」

  「你什麼意思?該死的,給我說清楚!」

  她定定看著怒不可遏的他,「我花了多少時間替爺補一隻袖子,而前面的廳房,你的奴僕又是花了多少時間才整理好——」

  他咬牙,「囉囉唆唆,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索性踏前一步,美麗的臉龐多了一份嚴肅,「爺花長長的時間來折磨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整天又吼又叫的,也沒多快樂吧,那又何必讓自己變成一個討厭的主子。」

  曹彣、韓易皆倒抽口氣,這話會不會說得太直白?

  曹彣怔怔瞪著她,不僅是滿頭大汗,連背脊都涼透了。

  「你不快樂,關心你的人也就無法快樂,試問,在這個別莊里,誰敢在你面前笑?不,就算不在你面前,也沒人敢笑出聲吧。」她其實是在點醒他,雖然是多事了些,但瞧一整天下來,他只能困在別莊里,想想也真是可憐。

  韓易蹙眉看著她,想開口,卻又沉默了。

  「你以為你是誰?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我只是個小村婦,活兒做完是該走了。」她一福身,起身就轉身要走。

  「站住!你沒瞧見本王還坐在這裡。」他勃然大怒。

  她猛地停下腳步,做個深呼吸後,這才再回身,「那跟我走有何干系?這是爺的家,爺坐在這裡也是應該的。」

  「本王不是說這個,」他火冒三丈的怒指著她,「你是村婦,我乃貴族——」

  「一個只因身上有了殘疾,就躲在村子、怨天尤人的貴族。」

  曹彣、韓易的抽氣聲再起。

  「你、你、你!」唐紹羽怒瞪著她,他要殺了她!但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想,我這個村婦可比你自由自在多了,至少沒困在這個豪華卻像籠子的大宅里。」

  她只是有感而發,但唐紹羽聽來刺耳極了。

  他暴跳如雷,在他身邊,沒有人敢這般一再的出言挑釁,他惡狠狠的瞪著她。

  但她戳到他的痛處,他的確沒了自由,他無言駭斥。可惡、可惡!他倏地握拳猛捶椅臂。

  不痛嗎?聽著砰砰的聲響,她皺起柳眉。

  曹彣冷汗直冒,喉頭乾澀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要死了,死定了,他找膽大包天的宋均均來,自己的差事也沒了。

  一直沉默的韓易見主子猛捶椅子發洩怒火,忍不住上前開口,「爺,你的手會受傷——」

  「是我的錯!」宋均均看著唐紹羽的手都紅腫了,突然行禮並開口道歉,「抱歉,是我一時踰矩,沒了分寸,冒犯爺了。」

  唐紹羽見她直起身來,一雙明眸直視自己,著實看不出她神情有任何的歉意。

  韓易愣了愣,將目光定視在她臉上。

  「是均均多事,說錯話了,所以,爺沒有必要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提醒均均。」她覺得自己真的太多事,這種人的事哪能管,聽不順耳,就乾脆傷害自己。

  「誰在乎你這個卑微的小村姑說什麼,你也太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爺說得是,小女子說的話沒啥重量,那爺將手打到紅了、腫了,又是為哪樁?」

  「本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管得著!」他火冒三丈的再度捶椅子。

  這個男人——雙腳廢了,腦袋也壞了?傷害自己算什麼?博取同情?

  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火氣又在胸臆間蠢動,她再次屈膝行禮,「均均該回家了,我爹娘肯定等我等到心急了。」

  「本王沒說行,你就不准走!」他咬著牙根怒道。

  「不走也行,爺給錢,我可以勉強再留在這裡半炷香的時間,聽爺鬼吼鬼叫。」她氣得也口不擇言了。

  曹汶驚恐的瞪大眼,下巴都快掉了。

  唐紹羽氣到快沒力,一手抖抖抖的指著她的鼻尖,卻怎麼也吐不出一句話來。

  宋均均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那是因為他激怒人的功力著實太強,她補救道:「我想爺不會想虐待自個兒,畢竟均均說的話都不順耳,讓爺氣到臉都扭曲了,均均還是走吧。」

  「對!快走。」曹彣滿頭大汗,迫不及待的急急拉著她就往門口走。

  唐紹羽瞪著她的後腦杓,瞧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一股說不出的熊熊怒火燒得他脫口道:「給本王站住!易,拿一錠銀子給她,就讓她站在我眼前,不准她走!」

  「呃——是,爺。」韓易傻眼,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照做,但頭一回覺得,他萬能的主子變得有些幼稚。

  宋均均走了回來,無言的收過韓易給的一錠銀,蹙眉看向唐紹羽,以莫可奈何的語氣道:「好吧,哪個人不為五斗米折腰,爺慢慢看。」

  唐紹羽氣得臉紅脖子粗,卻再也吼不出一句話來。

  他出身王府,還有一張俊美無儔的俊顏,在過去,有多少千金閨女芳心暗許、戀慕不已,刻意製造偶遇,只為與他四目相對,但這個該死的小村姑,竟然挑明了,她留下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而是銀子!他真的想掐住她的脖子,一把掐死她。

  唐紹羽眼中閃動著怒火,宋均均一雙平靜無波的明眸則透著點無奈,但她直視著他,沒有退縮。

  韓易與曹楚相視一眼,顯然對眼前這略帶滑稽卻又凝滯的狀況也不知所措。

  四周靜悄悄的,不再有一絲聲響,唐紹羽遠去的理智卻在此時回籠。

  他在幹什麼?唐紹羽突然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堂堂一個王爺竟然跟個微不足道的小村姑大眼瞪小眼,他的傲氣、他的風度、他的尊嚴呢?難道全隨著殘疾消失了。

  她看到他那雙黑眸突然黯淡下來——

  「你走吧。」他開口。

  「什麼?」她一愣。

  「本王累了。」像是全身力氣突然被抽離,他緩緩的側過臉,不再看她,而是默然的看著窗外。

  若他咄咄逼人或是暴戾憤怒,她還覺得好應付些,可此刻沉重的語調、面無表情的容顏,藏在眉字間的悲哀及疲憊,在在都讓她感到不忍。

  「君子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處人所不能處,均均走了。」她真心誠意的說了這一席話,再屈膝行了一個禮,這才走出去。

  曹彣急急的跟了上去。

  小村姑最後的話是鼓勵他嗎?唐紹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回頭,看著那離去的嬌小身影,直至消失在視線外久久……

  「易,本王今天特別難纏,是吧?」他突然開口。

  「沒有,爺。」

  「撒謊!」

  「爺?」

  他苦笑,「本王的時間竟然多到為一隻衣袖耗上一天。」

  「那不是爺的錯。」這一天對爺來說,是殘酷的一日,只有他清楚,寡情的爺真的曾為未婚妻動了心。

  「你偏心了,易。」他嘆息,韓易一向是冷靜的旁觀者。

  韓易尷尬低頭。

  他目光轉為堅定的道:「咱們再來練習吧。」

  韓易倏地抬頭,「先用晚膳吧,爺中午吃得少。」

  「練吧。」

  「是的,爺。」

  唐紹羽雙手放在椅臂上,努力的撐起沉重的身子後,搖搖晃晃的舉起右腳往前邁了一步,卻踉蹌的往前撲,韓易及時上前扶起他的身子,他微微喘口氣,再踏步向前,但沒一會兒就失去重心的往前撲倒,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

  「不准再拉我,易!」唐紹羽的吼聲再起。

  「是的,爺。」韓易難過的站到一邊,看著主子再一次摔倒在地,咬著牙,狼狽的再撐站起身。

  乒乒乓乓——這一次,他撞到書桌,筆硯全落了地,右手袖子勾到桌角,這一摔又硬生生的扯破了。

  唐紹羽恨恨的瞪著宋均均才補好的袖子。

  何必補,再怎麼努力不也一樣?唐紹羽,你就承認自己殘敗無用就行了!

  不!不可以!你是主子,是尊貴的王爺,本就不該穿著破衣服,你要有尊嚴、你怎麼能容許自己落魄。

  沒錯,你原本該是眾星拱月的人,出息點,唐紹羽,站起來!

  在心裡對自己吶喊後,他咬緊牙關,逼自己再如何艱難,也要爬起身。

  他喘著氣,告訴自己,他要站起來,他要抬頭挺胸的走路。

  即使很多皇城的大夫都說過,他的雙腳廢了,就算有奇蹟,可以站起來,可以走路,也會是個跛子。

  但他不認命,所以,練習三個多月,他站起來了,他有了第一個奇蹟,但不夠,他要更多的奇蹟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要掌控命運!

  黃昏夕照下,辛勤工作的農人們早已回家歇息。

  老榕村佔地雖廣,但人口少多是散居,放眼所見,一大片插著綠色秧苗的田地及坡地上,散落著低矮黃土屋,每戶人家大多有一間農舍或柴房,裡面堆放稻草、耕作器具,比較有能力的,還弄了間遮頂半開的磚房養條牛或馬匹。

  宋均均家只是一般農戶,沒牛也沒馬,要進城還得跟人借馬車,不過,一家三口知足惜福,粗茶淡飯,日子過得也快活。

  春天白日尚短,一下子就天黑,此刻,古樸的屋內,三人同桌用餐,點了燭火的桌上除了兩道青菜外,還有一盤鹹鹹的臘肉,這麼小小一盤肉,一家三口卻能吃好幾餐,宋勇夫妻捨不得吃,徑自往女兒的碗裡夾,女兒又放到爹的碗裡,宋勇筷子一夾又放到妻子的碗裡,這飯都沒人吃上一口,臘肉轉了又轉,再度被轉回盤子裡。

  「爹做的工粗重、時間也最久,就吃了嘛。」宋均均實在忍不住了,她夾了幾塊臘肉放到宋勇的碗裡,再夾一些放到李采的碗裡,「娘身子弱,吃點肉——別夾給我,我也吃一片,不然,大家都甭吃了呀。」

  因為,再這麼轉下去,最後只會落到方瑩的嘴裡,心有靈犀的三人相視一笑,笑笑的吃了碗裡的臘肉,再吃上一口熱騰騰的白米飯。

  不一會兒,木門「嘎吱」一聲的被推開,閃身進來的,就是一身粉紅碎花衣裙的方瑩,她笑咪咪的走近樸拙的圓桌,一看到兩菜一湯,還有——

  「天啊,我最愛吃的臘肉。」她一臉嘴饞樣。

  「小瑩,坐下來一起吃吧。」宋勇夫妻笑呵呵的招呼著。

  「你還真會找時間來。」宋均均真的有一種讓她打敗的感覺,這陣子,她總是在晚膳時到訪,一小盤臘肉轉來轉去沒人吃,方瑩總是很大方的獨吞了。

  方瑩也不客氣的挨著她坐下來,以手肘敲敲好友,「別這樣嘛,你最近有活兒乾,這裡吃得比較好。」

  比較好?這與過去她在當太君時的山珍海味可差遠了。

  微微一笑,她看著方瑩接過李採給她的碗筷,筷子一伸就往那盤臘肉去。

  見狀,她臉上的笑意更深,就連她爹娘也忍俊不住的笑了。

  但方瑩心思單純,依然吃得開心,宋均均也一樣笑容滿面,現在的幸福絕對是當年當太君的她想都不敢想的,只是——

  「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她站起身來,拿起那盤臘肉,一一撥到爹、娘跟方瑩的碗里後,再將最後一塊留給自己,因為,她很清楚,她不吃,爹娘碗裡的肉就會夾到她碗裡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樂啦,但是,我一定要說,你不可以說我貪吃,因為,我來吃了,你爹娘才捨得吃肉,是不是?」方瑩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卻還是要說話,因為她太得意了。

  「是是是,拜託你天天來,我爹娘才願意享福吃肉。」宋均均很喜歡她,她純樸天真,有話就說,比過去在她身邊的人都要可愛多了。

  「那我真的來哦,是你拜託的嘛。」方瑩朝她眨眼,她的厚臉皮也是無人能敵,但一張圓圓的笑臉,就是讓人無法討厭。

  「是是是,」宋均均笑看著好友,再看著已經吃了一碗飯菜的父親,「爹,明天我們進城裡一趟,我想買些東西。」

  「不行,不可以去。」他微笑的看了妻子一眼,拒絕了女兒。

  「對,不行,那銀子是你辛苦賺來的,不可以又到城裡去花掉。」李採可沒有忘記五天前,女兒在別莊里待上整整一天,雖然曹總管給了十兩銀還頻頻致歉,卻也苦笑的說了一句「不知道我這總管之位還坐得住嗎」。

  這話讓他們夫妻好奇發生什麼事,可問了,女兒也直說沒事,曹總管在第二日又送上三套衣服請女兒縫補,面對他們的詢間,曹總管也直道沒事。

  想到這裡,李採忍不住又開口問女兒,「均均,那一天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嗎?」

  「是啊,是啊,你在別莊里待那麼久,問你做了什麼,你只答就縫縫補補而已,很敷衍耶。」方瑩嚥下口中的飯菜,瞪了好友一眼,她可是老榕村里眾所期待的包打聽啊,在農忙時有些新鮮事可講多有趣,但好友一點都不幫忙。

  她只是笑了笑,一樣敷衍過去,答非所問的道:「娘,我這幾天將曹總管送來的三套衣服補好了,馬上又有另一筆錢——」

  「又敷衍——」方瑩馬上出聲抗議。

  李採也不想勉強女兒,遂順著她的話題道:「不行,白天做田裡的活兒,晚上挑燈縫補,那是辛苦錢,你好好存起來,日後還能添筆嫁妝。」

  方瑩一下子瞪李採,一下子瞪好友,搖搖頭,吃飯。

  「我不想嫁人。」宋均均輕嘆一聲,對終身大事完全沒有任何期待。

  「不許胡說,總之,錢不可以花。」宋勇語氣溫柔,但也堅定的拍拍女兒的手,這孩子自那件意外後,變得懂事又貼心,掙得一點錢就去買肉、買布孝敬他們,他們夫妻哪捨得。

  「對,錢不可以亂花,但可以教教我女紅嗎?我爹娘可羨慕極了,說要你教教我,看能不能也賺點嫁妝。」方瑩笑咪咪的以手肘再頂頂好友,再雙手合十的拜託。

  「行,你能先縫一塊抹布來,我就教。」宋均均也不囉唆。

  她馬上瞪大了眼,「抹布還要縫?剪塊舊衣就行了,髒了洗洗,洗不淨就扔,哪需要縫……」她難以置信的哀嚎。

  宋家人卻相視而笑,她這種個性,要靜靜的坐下來繡繡補補怎麼可能?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三章

  蔚藍天空下,宋均均從放置農具、種子的糧倉走了出來,再到廚房裡拿出待洗的一籃衣物,走到院子,汲了桶水井裡的水,蹲下身來洗衣服。

  爹娘一大早就去做農活了,她徹夜縫補衣物睡晚了,兩人也沒喊她,只留了早點跟紙條,要她在家做點家事就休息。

  她邊搓洗衣物,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從沒想過,有那麼一天,她會在如此偏遠的鄉間生活,舉目望去,不是山就是田,但她欣喜於生活在如此恬靜的風景裡。

  農家生活儉樸,食衣住行,爹娘能省則省,存下來的銀兩隻想給她辦嫁妝,但她想給兩人平凡生活裡一點點的小幸福,像是爹喜歡吃臘肉,娘喜歡吃蛋,這都不是很難辦到的事,偏偏爹娘怕她亂花錢,她多做的活兒賺多少,他們就替她存多少。

  其實,相處這一年多來,春耕秋收,日子過的是腳踏實地,但對錢要賺、要存也得花的想法,爹娘卻一直無法理解。

  她的感觸倒是很深,重生前的她,日以繼夜的操持顏家瑣事,替他們賺了許多,結果一命嗚呼,一回想,她竟好像連一頓飯也不曾輕鬆吃過……

  思忖間,擰乾了衣物放進籃子裡,她走到曬衣桿旁。

  「小均均,你在晾衣裳啊,你們兩個快去幫忙。」

  驀地,一個開心的嗓音打斷她的思緒,一抬頭,她就看到一身華服的施大鈞、施友辰父子。

  他們身後的兩名小廝聽命的快跑趨近,「交給我們吧。」

  她搖搖手,拒絕了,「我自己可以,多謝。」

  兩人只好尷尬的退到一旁,她的目光對上一臉橫肉肥胖的老地主,還有自以為瀟灑的大少爺,「施老爺有何指教?我爹娘都到田裡去了。」

  兩鬢斑白的施大鈞挑剔的眼來來回回的打量她,「嗯,雖然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但真的出落得愈來愈標致了,你今年十六?」

  「是啊,爹,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還有,我也說了小均均又賢慧又能幹,當你的媳婦是最有面子了。」施友辰邊說還邊跟她眨眼,像要她感念他說了她不少的好話。

  又來了!宋均均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她一直知道他喜歡她,而她也不怎麼討厭他,畢竟他個性爽朗,但就是頭腦簡單了些、貪色了些,是城裡妓院的常客,生為大少爺,整天閒晃,完全沒吃過苦頭,不知人間疾苦,所以要論男女之情,她還真的不行。

  施大鈞撫了撫鬍鬚,看著兒子,「均均的父母都是佃農,家世與咱們家配不上,就讓她當個妾——」

  「爹啊,小均均怎麼可能給我當妾,她爹娘第一個反對!」施友辰馬上打斷父親的話,不是他有自知之明,而是,他早背著爹找媒人上門說要納她為妾,但被狠狠的拒絕了。

  施大鈞吹鬍子瞪眼,大手啪地一聲,重重落到兒子的額頭上。

  「噢,爹,你幹麼!」他撫著發疼的額頭。

  施大鈞生氣的指著宋均均,「她當你的妻,爹也第一個反對,爹早跟你說了,爹已經跟城裡的王老爺說好,過些日子就上門替你說媒,你別忘了。」

  「王老爺的孫女一餐要吃一桶飯啊,她的身形與曹彣有得比,我才不要!」施友辰馬上抗議,走到宋均均身邊,一臉認真的宣示,「我只要她,不要妾,一個也不要!」

  「胡說什麼,這村里有多少土地是咱們家的,你要像爹一樣多娶些妻妾、開枝散葉。」

  「爹娶那麼多,也只有我這麼一個男丁,所以我就不必有那麼多女人了!」

  父子倆竟當著宋均均的面爭執起來,她一時無言,晾好衣服後,拿起籃子,「請二位到別的地方談這些事好嗎?我還有其它事要忙,還有,我一點也不想嫁入你們家。」

  「口是心非,嫁過來就算是妾,也是吃香喝辣、丫鬟伺候。」施大鈞一臉不屑。

  「施老爺,我就是沒興趣,請走吧。」她明眸清澈不見一絲虛偽,腦海裡只思索著該怎麼從爹娘那裡拿點銀子,去買些家用、還有吃的。

  「你不能沒興趣,我的心意你明白的啊!」施友辰急急的道。

  「終身大事,理當父母作主,你就好好聽你爹的話,娶王老爺的孫女。」對這張純稚的臉龐,她不說惡言。

  施友辰忍不住委屈的埋怨起來,「你太沒良心了,均均,你知道我不是嫌王老爺的孫女愛吃,她胖也沒關係,但心地要善良,對長輩要尊敬,偏偏她驕蠻不說,對父母、爺爺、奶奶都不禮貌——」

  她看著他,內心嘆息,這也是她不怎麼討厭他的原因,他算是個好人,與他父親對佃農的苛刻差距甚遠,但她還是無法因為這樣就嫁給他。

  「女人娶進門就可以好好管教,看不慣的,通通可以改變!你看爹就知道了!」施大鈞受不了的打斷兒子的話。

  施大鈞共娶了三妻四妾,其中有幾個脾氣不太好,但入了府,個個都成了乖貓,因為施大鈞有著霸道的硬脾氣,但要施友辰學他是絕對不可能的,宋均均心想。

  「爹,我不要!」

  施友辰氣呼呼的抗議,但施大鈞眼尖的注意到有一輛馬車正遠遠駿來,看清駕車的人,他雙眼一亮,直叫兒子閉嘴,「先別談了。」

  宋均均也看到了那輛漸漸靠近的馬車,駕車的是韓易跟曹彣,所以車內坐的是難纏的唐紹羽?

  馬車駛近,施大鈞想也沒想的就拉著兒子快步接近馬車,神情恭敬,顯然他想的跟宋均均的一樣,認為裡面坐的就是尊貴的王爺。

  「跟王爺介紹自己,咱們跟王爺一同擁有這一大片土地,好好交流交流,日后買個小官來做,咱們就不只是個大地主,懂嗎?」施大鈞搗著嘴巴,小小聲的叮嚀著兒子。

  但施友辰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深情款款的看著緩緩走過來的宋均均。

  馬車緩緩停下,韓易跟曹彣分別下了馬車。

  「靖王爺安好,草民是另一個地主——」施大鈞笑咪咪的馬上拉著兒子跪地行禮,沒想到——

  「施大爺,我家爺沒來啊。」曹彣一臉的莫名其妙。

  施大鈞馬上變臉,拉著兒子又站起身來,「真是的,白跪兩個奴才了——呃——」他尷尬的看向面無表情的韓易,「不是不是,曹彣是奴才,我口拙,呃,兒子,咱們還有事,先走!先走!」他早就打聽過了,韓易與靖王爺情如兄弟,也好幾回備了禮品想見見王爺,攀權附貴一番,但幾個月下來,他吃了不少閉門羹。

  「爹,我哪有事?我跟均均的婚事還沒談完。」施友辰才不想走,好不容易爹願意跟他來一趟。

  但施大鈞哪容得兒子不從,瞧韓易那張冷颼颼的臉多可怕,萬一他去跟靖王爺告狀,怎麼辦?有權有勢的人要整死一個人多的是辦法呀!

  他愈想愈覺可怕,急急拉著兒子上了馬車,要車夫快快駕車走人。

  「均均要嫁給友辰少爺嗎?」馬車答答走遠後,曹彣問得可直接了,她的婚事是村里的大事,何況,還有不少城裡的官家、富豪都想摘下她這朵花。

  她只是搖搖頭,不想多談,卻注意到韓易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臉上,「我臉上有什麼嗎?」

  這一問,韓易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臉上微紅,「我先上車。」

  她一臉困惑的看著他陡地轉身,走向馬車,坐了進去。

  「均均,你應該知道他是王爺的貼身侍從韓易吧?」曹彣看了他一眼,再看著眼前的宋均均,「你別看他那麼沉默,他功夫過人,身形快若閃電,出手更是凌厲而不留餘地,但卻來不及阻止一樁悲劇的發生,讓爺從此困在輪椅上。」

  「你家主子是怎麼殘的?」她忍不住好奇。

  「我不知道,無論是爺還是韓易都不說,爺帶來的兩名小廝更不敢多嘴,我只知道,韓易說了,爺不笑,今生他也不會笑。」說到這,曹彣忍不住嘆息。

  怎麼這麼愚忠?她不忍的看向刻意將馬車門簾掀開的韓易……他似乎在等她?

  「他有事跟你談,叫我帶他來找你,也希望你跟我們去一趟別莊。」

  她臉上的困惑更深了,「我以為上回——」

  他用力點點頭,「我也嚇到了,均均,你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不過——」想了想,他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韓易要跟你說什麼?某方面說來,他跟爺的脾氣挺像的,事實上,很多時候都是他跟爺獨處,別莊里的人,包括我在內,也不清楚他們都在做什麼或說什麼。」

  這麼神秘?她想了想,「好吧,我去,上回那三套衣服也修補好了,不管我跟韓易談完後,會不會去別莊?都煩勞曹總管帶回去。」她隨即轉身先回到屋內,將三套早已包妥的衣袍抱了出來。

  曹楚接過手,「你先跟韓易談吧,因為我也不能聽。」

  到底要談什麼秘密?她點點頭,往馬車走過去。韓易身形相當魁梧,卻異常的沉默,原來是心裡擔了太多內疚,能有這樣的侍從真是唐紹羽的福氣,不像重生前的她,連名忠誠的丫頭也沒有……

  他示意她坐進馬車,她沒有多想,就坐「上去,但這人識禮、也懂男女之別,沒將簾子放下,兩人面對面坐著,也能瞧見曹彣距離馬車約五步之遙。

  她看著他,他也沒囉唆,直言,「爺從你離開那天起,幾乎就沒怎麼睡。」

  幹她何事?她心想,但委婉道:「這話太重了,均均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能耐。」意思是她非罪魁禍首,他家爺不睡的原因應該另有其它。

  韓易直視著她澄淨的明眸,「均均姑娘那日說了一些逆耳『忠言』,事實上,有些話很不中聽,也沒人敢說給爺聽,但某一些指控,對爺並不公平。」

  「我的話無足輕重,中不中聽、公不公平,也都是五天前的事了。」

  「但爺受到的刺激……我必須承認,某方面而言,對爺似乎是有幫助的。」他憑心而論。

  她莞爾一笑,「聽來,『某方面而言』你是認可的。」

  他沒否認,但表情更嚴肅,「卻也讓我更不忍心。」

  她被搞胡塗了,收起笑意,「韓爺到底想說什麼?」

  「姑娘叫我韓易即可。」

  「韓爺比我大吧,我今年十六——」見他點點頭,她繼續說:「我叫你韓大哥,你喊我均均,別姑娘姑娘叫,你的爺還叫我『小村姑』呢。」她口氣裡還有那麼點笑意。

  他被她弄迷糊了,明明是個農家女,但大方的言行舉止,還有如天仙的面容,真要打扮一番,送入皇宮,一點也不輸任何妃子。

  「爺很辛苦——」似乎要斟酌用字,他擰眉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爺在人生路上跌了一大跤,但他擁有的還是比尋常人多。」

  「我的爺絕非因此怨天尤人,更不是無病呻吟,」胳臂往裡彎,韓易的口氣略顯激動,但很快的平靜下來,「抱歉。」

  她搖搖頭,「我也抱歉,我沒有資格去說你的爺如何,畢竟我們是不同的人,過去不同、現在不同,未來也不同,我太自以為是了。」

  他詫異的看著她,心裡有個念頭更加確定了,雖然從此以後,他得斷了對她的欣賞與一絲絲的心動。

  也許待他像親兄弟的爺自己還沒發覺,但他和爺是很相似的人,他知道爺對宋均均是印象深刻的,這麼多年來,能入得他們主僕眼裡的極少,爺的前未婚妻、現任弟媳是一個,現在,則多了一名偏鄉僻壤的農家女……

  「均均臉上究竟有什麼,韓大哥看得好專注。」要不是已死了一回,沉穩不少,被韓易這般俊逸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視,她都要臉紅心跳了。

  他連忙收斂心神,「韓易失禮了,但想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別莊,也許爺會恨我,但是,爺……請姑娘走一趟吧,有些話我也說不來。」

  該怎麼說他高貴無比的主子,一連幾日嘴裡叨唸著的都是眼前這個美麗又勇敢的小小農家女?

  「好吧,就走一趟,但有個條件。」

  他蹙眉,在聽完條件後,表情略顯古怪,但毫不遲疑的點頭,「沒問題。」

  她微微一笑,「很好,我留個紙條給我爹娘就走。」

  下車,她越過曹彣,走進家中,寫了張字條,告訴父母自己拿衣服去一趟龍泉別莊,要父母別擔心後,這才步出門外,坐上馬車離開。

  時隔五天,宋均均再度來到龍泉別莊,卻沒想到韓易要她看的會是眼前的慘狀。

  東大院寢房的雕刻花窗外,韓易帶著她站在老榕樹後方,透過花窗,她能清楚覷看屋裡的狀況。

  唐紹羽身著一襲尊貴的黑色繡金袍服,但黑髮微亂,整個人搖搖欲墜的坐回椅子上,隨即又以顫抖的雙臂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踉踉蹌蹌的走了一步,但下一瞬間,他就失去氣力,砰地一聲摔倒在地。

  她眉頭一皺,一顆心也被狠狠的撞擊了。

  「皇城的金太醫,還有很多大夫都跟爺說,他的雙腳殘了,再也不能站起來了,除非奇蹟出現。」韓易慢慢的說出主子心裡的痛,「所以,爺選擇來到這偏僻別莊,但他不是要躲在這裡過活,而是要在這裡創造奇蹟,如你看到的,這段日子的不服輸,他硬是讓自己站起來了。」

  她靜靜的聽著,目不轉睛的看著屋裡的唐紹羽,他看來氣色很差,也相當狼狽,步伐總是不穩,走兩步就又摔倒,所以,乒乒乓乓聲不斷,此刻,他才走一步,就又跌撞上桌子,整個人摔在地上,他咬著牙,硬是再撐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兩步,又往前撲倒——

  看到這裡,她鼻頭一酸,喉頭像是被什麼梗住了。

  「爺能走,但走不了幾步,大夫們說了,就算有了奇蹟可以走,也一定是個跛腳。」韓易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不忍。

  她咬著下唇,眼眶微微紅了。

  「該死的,唐紹羽,你給我好好的走,連宋均均那個農家女都敢瞧不起你,你怎能還這麼沒出息!」唐紹羽跌坐在地上,突然氣憤的握拳捶地,對著自己嘶吼。

  宋均均眼中都閃動著淚光了,這一聽一愣,不甘心又無奈的替自己辯駁,「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他已這麼努力,那日我只是希望他能振作起來,才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

  「我相信你是好意,但是,爺心裡所受的傷,是你我無法體會的。」縱使他隨主子經歷這一切,其中的苦澀與挫敗也只能感受幾分。

  她可以!她也經歷過一次,而且,即使再努力、再勇敢,最後還是讓有心人將命都奪走了,死得淒慘……

  韓易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淚光閃動的明眸讓她看來楚楚動人。

  他看著她,而她看的卻是努力了幾次,卻再也無法從地上站起身來的唐紹羽,他那雙黑眸里布滿憤怒、憂鬱、冰冷,好像每個人都跟他有仇——

  「他出了什麼意外?」她哽咽的問。

  他沉默了一會兒,「那件事除非主子願意說,其它人都不得多話,包括我在內。」因為事情的發生著實太過詭異了。

  她點點頭,淚水滾落眼眶。

  此刻,唐紹羽以雙手撐在地上,低垂著頭,動也不動,驀地,他發出痛苦的低吼,像只被困的野獸。

  就是不肯放棄嗎?看著看著,宋均均有了深深的愧疚,她幾天前說的話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他的暴躁與不耐都是情有可原。

  「你是為主子哭嗎?」韓易是欣慰的,她是如此善良。

  她有一點點尷尬,眨去淚水,「我覺得自己不應該,也欠他一個道歉,不過,韓大哥該先去阻止他,他會害自己受傷的。」

  因為一直站不起來,唐紹羽沮喪的一把推翻桌子,杯盤乒乒乓乓碎裂一地。

  「我明白,但等到聲音靜止了,爺喚我,我才可以進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爺不許我幫忙,更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他這麼狼狽的模樣,爺有他的尊嚴與驕傲,在這個別莊里,只有我看得到,現在多了你。」

  她看著唐紹羽咬著牙,拚命的讓自己站起來,卻失敗了,衣袍勾到桌角,硬生生的撕裂了袖子,而他握緊拳頭,接著一把扯下那隻袖子,再度撐著身子起身——

  原來,她每一次縫補的裂痕,都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挫敗與奮鬥,淚水再度浸濕了她的眼眶,她很快的拭去淚水,「我要進去。」她不知道胸口顫動的心是怎麼回事,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到他身邊幫忙。

  「可是——」韓易遲疑了,雖然找她來正是有這樣的念頭,但就不知道主子的反應,會不會因此恨死他?

  「韓大哥找我來不就是覺得我膽子夠大,敢去指責——不,敢去開口說一些不能說的事?」

  他困窘無言,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竟如此輕易的看穿他的用意。

  「韓大哥先走吧,我也沒能力傷害他,頂多只能以言語刺激他幾下。」

  「可是——」

  「他一看到韓大哥,就知道是你帶我來的,但只有我一個,我可以說是送衣服過來,聽到這裡『鑼鼓喧天』的,就好奇的進來瞧瞧。」

  他張口結舌的看著她美麗的笑臉,但像在回應她似的,房裡先是傳來砰地一聲,接著又是一陣乒乒乓乓、哐啷哐啷,兩人的目光落入屋內,就見唐紹羽一次次摔得好不淒慘。

  韓易雙手倏地握拳,「我不忍看下去了,你進去吧。」

  這正是讓他下定決心要將她帶到主子身邊的主因,他不希望爺孤軍奮戰,但他是奴才,不能不聽命,可是宋均均不是,而且她還有著他所佩服的大膽,想到這裡,他轉身走開。

  她走到寢房門邊,先拉開一條小縫窺視,擰眉看著摔倒在地卻咬牙不吭一聲的唐紹羽,看著他努力的撐起身子,再度爬起身來,她愈看莫名的愈覺得心痛,尤其那張俊臉上的神情,她知道他那是氣自己的力不從心、氣自己的笨拙、氣自己怎麼會變得如此無用……

  「殘廢、殘廢!該死的殘廢!給本王爭氣點!可惡!」他站得搖搖晃晃,瘋狂的吶喊,但下一刻像是全身力氣驟然用盡,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疲憊不堪的俊顏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驚覺不對勁,急急推開門奔進房裡,就見他撐不住身體,眼見就要倒下,而正前方的地上就躺著幾片尖銳的瓷片——

  宋均均本能的衝過去要撐住他前傾的身體,但她忘了自己不再是過去高姚有力的將門女,而是嬌小的村姑一枚,砰地一聲,他硬生生的將她撞倒在地,一陣暈眩襲來,她眼前發黑,立即感覺到後腦杓的痛。

  而且問題還不只如此,他好重!她壓根沒有力氣可以推開他。

  唐紹羽則怔怔瞪著她,在他堅硬身體下的柔軟身軀,兩團圓潤的豐盈,他的心怦怦狂跳、血脈賁張,還有這張近在咫尺,粉嫩絕美的臉龐……這幾日,她的模樣固執的、不時的在他腦海裡盤旋,他想碰她——

  理智突然回籠,他在想什麼,竟然為這小村姑而意亂情迷?!

  黑眸一黯,他陰沉的瞪著她,「你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她該怎麼回?只是這麼近看,才發現他臉上有不少青紫,是摔倒時撞到的吧,就連手也一樣青青紫紫……他這幾天都這樣撞來撞去,是不是全身疼才沒睡好?

  她忘我的盯視著,他也在此時才發覺她髮絲微遮的臉頰有一道刮痕,正滲著血,而傷害她的就是一塊貼靠在她脖頸旁的瓷片。

  他倒抽了口涼氣,不敢想像要是運氣差一點……

  「怎、怎……麼了?」瞧他直盯著她的左臉頰,她想也沒想的就要伸手去摸。

  「別動!」他粗聲喝道,扣住她的手外,一手還捧住她的臉頰,就怕她的臉被割到。

  她怔怔的瞪著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他堅實的身體更沉重的壓了下來,她的臉無可抑制的漲得紅通通的,喘著氣道:「爺……我、我很……難……快……沒氣了!」

  「你頸子旁邊有一塊瓷片,臉頰已經割傷了。」他莫名的沙啞了聲音,輕輕的放開她的手,再小心的拿走瓷片。

  原本,危機已除,他該起來了,但他的身體發燙,胸下的心感受到她的心跳與他一樣,急如擂鼓。

  她則看見他深幽的瞳眸裡映著自己,屬於他的陽剛氣息緊緊包圍著她,她應該移開眼,卻無法照做。

  視線膠著,兩人微熱的呼吸輕拂著彼此,帶來一股奇異的騷動「這——爺、均均姑娘,沒事吧?」發現房內沒聲音了的韓易快步跑了進來。

  兩人同時一僵,尷尬的別開了眼,韓易已上前,先是扶起主子,再將她拉了起來,也看到她的臉頰,「你的臉受傷了。」

  「沒事。」宋均均伸手摸了摸臉,微微刺痛而已,也只有流一點點血。

  只是……也不知哪裡怪怪的,全身不太對勁,還有被撞到的胸脯更是疼,這個新身體個兒雖然嬌小,卻有對波濤洶湧的傲人胸脯,平時還不覺得怎麼樣,讓他壓著,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對不對,她在胡思亂想什麼,一顆心怎麼還卜通卜通狂跳?

  唐紹羽的心跳一樣紊亂,但他微微搖頭,努力的想恢復理智,而這一點都不難,在看到自己還得靠著韓易的身子才能站好後,發熱的身體立時冷靜下來。

  韓易望著一室的混亂道:「爺跟均均姑娘先移到側廳,我馬上叫人進來收拾。」他撐著主子的身體要往側廳移動,但唐紹羽卻不願配合,抬頭看向唐紹羽,他才發現主子眼裡盡是責備。

  他頓時心虛了,「爺——」

  「你去找她?」唐詔羽質問。

  「是我送衣服來。」宋均均馬上接話。

  唐紹羽看著她,注意到她臉頰的那道傷痕,悶悶的抿抿唇,「易,把我放到椅子上,去拿藥箱,替她擦藥。」

  她一愣,「不用,不過是一點小傷。」

  他蹙眉,「萬一破相了——」

  她笑,「沒有萬一,就是小傷,根本不怎麼痛。」

  「幫她上藥。」他再說。

  「我說不用!」她也堅持。

  「該死的,本王說要就要,到底是本王比較大,還是你這個小村姑比較大?!」他的怒火再度燃起。

  她現在覺得,他對人發火的囂張樣比剛才那樣好多了。她忍住上揚的嘴角,乖乖的坐到一旁,還將編成髮辮的長發全撥到後背,讓他看清楚那道傷到底有多「大」。

  唐紹羽繃著俊顏,韓易倒是什麼也沒說,領命而去,返回時,手上提了藥箱外,竟還將一小籃縫補的針線也帶進來。

  唐紹羽繃著臉沒說話,宋均均則直接的看向唐紹羽已經扯破的袖口,向韓易點個頭。

  韓易靜靜的替她臉頰抹了藥後,再看向主子。爺臉上、身上這幾日累積的瘀傷也不少,卻不讓他上藥。

  宋均均也看向唐紹羽,陰陽怪氣的,又不說話了,伺候這種主子也夠累了。她看得出來韓易想做什麼,也希望她說什麼,她也不遲疑的開口,「韓大哥,也替你家主子塗些藥吧,他臉上、身上肯定都有些瘀青紅腫。」

  「誰告訴你我臉上身上都有傷?!」唐紹羽不滿的問,目光卻是直接瞪向韓易,但這份不滿裡,還有連他都不清楚原因的怒火,尤其在聽到她說「韓大哥」時,這兩人甚麼時候這麼熟了?

  「韓大哥沒說,我有眼睛。」她答得直接。

  「你偷窺過本王的身體?!」他沒好氣的怒問。

  韓易低頭,適時的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她粉臉驀地漲紅,大聲否認,「當然沒有,但臉都瘀青了,難道身子會沒有?猜也猜得出來!」

  「不管有沒有,都不需要。」他心裡就是不舒服,她肯定看到他的狼狽樣了。

  她站起身來,側著頭看著他,「爺是怕均均看到什麼嗎?我可不是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夏日農忙時,田裡的男人總打著赤膊,王爺要不好意思,均均出去就是。」她邊說就邊往門口走——

  但韓易突然開了口,「我得馬上去一趟城裡,還是請均均姑娘幫忙替王爺上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唐紹羽難以置信的看著韓易,「你說什麼?」

  「我剛剛收到飛鴿傳書,要馬上進城。」這也是他返回的主因,又剛好寢房裡靜寂無聲,他才急得衝進來。

  「有消息了?」唐紹羽眼睛倏地一亮。

  「應該是。」他答得小心,因為主子已失望太多次了。

  「快去!快去!」

  她不知道是什麼消息,但她知道這對唐紹羽肯定很重要,而且,也很神秘,不是將訊息直接送來到這裡,還得韓易進城,不過,也沒什麼好意外的,爾虞我詐是貴族的通病,心思間盡是權謀盤算。

  離去前,韓易將藥箱拿給她,「就麻煩均均姑娘了,裡面有一瓶紫玉膏對瘀傷特別有效。」

  她接過手,再看向唐紹羽,但他似是陷在自己的思緒裡,也有可能是刻意忽略韓易的話,她本以為他會拒絕或暴怒大吼,但他只是擰眉不語。

  唐紹羽也知道她正等待著自己的反應,他應該叫她滾蛋,但莫名的,他竟不排斥由她來上藥,也許是他不想喚小廝、不想再多讓一個人看到自己的狼狽狀,對,就是如此!

  等了一會兒,瞧他也沒反對,她看著韓易點頭,「行,擦藥很簡單的。」

  她不是什麼貴族千金,在這農村男女之防不若城裡,忙農事時,男人打赤膊、女人赤腳撩起袖子,看到手、看到腳十分尋常,沒有非嫁不可、非娶不可的事,很簡單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四章

  擦藥很簡單嗎?不知怎麼的,氣氛就是怪到極點。

  唐紹羽雙眸閃動著危險眸光,直勾勾的盯著她。

  她渾身不自在外,還得將那不時竄入腦海裡兩人迭在一起的親密畫面趕走,搞得她動作笨拙,尤其是在塗抹他臉上的瘀傷時,但他反常的沒吼上半聲,只是愈瞪愈狠就是。

  他真的有一張好俊的臉,濃眉鳳目,高挺的鼻樑、連唇形都相當好看。

  她也不知是不安還是緊張,一顆心怦怦狂跳,沾了藥膏的手往他的額頭、眼睛旁、鼻翼,甚至是唇邊輕按,心除了抽緊又會亂跳起來。

  接下來,她戰戰兢兢的伺候他脫去外袍與內衫,顫抖著手往他肌肉糾結的胸口抹藥,莫名的,手指酥酥麻麻的,還胡亂想著他的肌膚怎麼細又滑,比自己的還細嫩,甚至暗中吞了好幾下口水……

  終於,那精壯的上半身及擦傷嚴重的手臂都擦好了藥,她再蹲跪下來,替他捲起褲管,果真,膝蓋更多瘀青……

  忙了一陣,她起身收拾好藥瓶,轉身放回藥箱後,再走到另一邊以銅鏡架上的盆水洗淨雙手,發現鏡子裡臉兒發紅的自己,好像連耳根子都紅了——

  她連做幾個深呼吸,這才回頭,看著已徑自抓了內衫穿上的他。

  「我來幫忙。」她快步上前,幫他拉妥後背的衣衫,待他套上另一隻袖子後,再替他將衣服拉妥,系上衣帶。

  常看娘幫爹穿衣服,總覺得那畫面很美,但此刻,她卻是心兒狂跳,一張臉更無法抑制的泛紅發熱。

  但相較於她,唐紹羽的表情卻是冷然得足以嚇死人了,但個中原因只有他清楚,除了被她窺見他練習走路的難堪,折損他驕傲的自尊外,還因他對她的撫觸竟然有反應。

  她的手不似皇城女子柔軟,因做農事及針線活等而略顯粗糙,原本不帶任何色欲的揉壓觸摸,卻像在他身上點燃一處又一處的火,喚醒不該有的情慾。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能克制熊熊慾望。

  思索間,她已伺候他穿上袍服,微蹲著身子,顫著手指替他扣上盤扣。

  因她微微低頭,他看到她的眼睫有多長,那張近在眼前的紅唇更像三月櫻粉嫩欲滴,引誘著他趨近採擷——

  終於扣完了!宋均均鬆了口氣,直起身子一看,正好對上他專注凝視她的熾烈黑眸,她心頭一震,直覺的又低頭,他亦倉促的別開臉,俊臉上有著可疑的紅,隱隱透露被窺見慾望的難堪。

  氣氛變得更為凝滯,受不了此時的沉悶,她想也沒想的就開了口,「沒想到爺能站起來走路,我——」

  「怎麼,本王雙腳傷了就該注定一輩子當殘廢嗎?」像是被踩到痛腳似的,他火大的話又衝口而出,恨恨的轉頭瞪向她。

  她皺眉,「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你覺得本王學走路好笑又滑稽,一跛一跛,又摔又跌。」

  她急急的說:「沒有,真的沒有!」

  「騙人!你就是覺得好笑。」

  這人脾氣一定要這麼壞嗎?她搖搖頭,「有誰這麼說?韓大哥?不可能。」記得韓易說過,見過唐紹羽狼狽練走的只有她跟他。

  「我的前未婚妻。」他冷冷的說著,「本王要向她證明我可以走,費盡全身力氣才終於撐起身子,但一步還沒走就重重跪趴下地,她卻噗哧笑了,即使只有一聲也就夠了……」

  她皺起柳眉,「也許爺聽錯了,爺倒下了不是?」

  「你錯了,她扶不起我,即使本王破天荒的向她請求,不要讓其它人看到本王的狼狽,她還是出去喊人。」他臉色緊繃,「當我被扶回床上,我將奴才們全吼出去,她又說,大夫們跟她爹娘說了,我的腳永遠不會好,所以,兩人的婚事也將解除……」

  他沉沉的再吸了口長氣,「我質問她,剛剛笑了嗎?她臉色尷尬,什麼話也不敢說。」

  明明只是一聲來不及嚥下的笑,卻像利刃一般,在此後的日子裡,殘忍的在他的心口劃上一道又一道的傷,讓他下定決心,要住到這個偏遠的別莊來,讓自己重新站起來,找回失去的尊嚴。

  好殘忍!宋均均的喉頭微微緊縮著,一開口,聲音也略顯沙啞,「原來,你是因禍得福。」

  他黑眸倏地一瞇,「什麼?!」

  「想想,這樣的妻子大難來時,肯定自個兒飛了,爺受的傷,是老天爺給你機會看清她的真面目,讓爺有機會找個更適合自己的賢妻良母。」

  他又吼了她,「簡直胡說八道!有哪個女人想嫁一個有殘疾的男子!」

  她心痛的道:「你的殘疾有一天會消失,你已經站起來,可以走上幾步。」

  「但這已是最大的奇蹟,就算能好好的走,也永遠是個瘸子。」他憤怒的吼。

  她也火了,「爺以為每個女子都膚淺無比,只要是瘸子就不嫁嗎?」

  「你給我住口,誰准你說瘸子的!只有本王才可以說!」他恨那兩個字!他氣得朝她咆哮。

  她胸臆間的怒火更熾了,「容我提醒爺,瘸子是先從爺的口裡吐出來的,還有,在我眼中,爺身上的缺點多如繁星,卻不包括瘸子這一項,我走了。」真是的,搞得她也氣呼呼的。

  「該死,站住,誰准你走的!」竟敢說他的缺點多如繁星。

  她站定不動,卻沒回頭看他,「自怨自艾的爺,就好好困在這別莊里,哀悼你失去的雙腳吧!說來,是爺只在乎這雙腳,才忘了有很多事是爺能做的,這天地還很遼闊,一定有人能看到爺的好,還請爺想想到底是要讓你的腳主宰了你的人生,還是讓你的腦子來決定自己要過怎樣的人生。」

  砰地一聲,他氣得拍桌,「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沒有資格評論本王!」

  她咬咬牙,「我知道爺不認命,所以,你很努力讓自己站起來,這一點很好,你知道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但爺也矛盾,如果最終仍是個瘸子,你也不會回去你能一展長才的地方,因為你感到自卑,你不願讓人在背後偷笑。」

  一針見血的一席話,讓他已然奔騰的怒火像再被澆上一桶油似的,燃燒更旺了,吼聲再起,「你給我閉嘴!」

  「我說中了?就算能走,但因為瘸了,你對自己的人生不再有任何期許,打算一輩子躲在這鄉下別莊,是嗎?」她也是矛盾的,她其實一點也不希望她說中了。

  「該死的,閉嘴!閉嘴!」她以為他願意嗎?要接受自己廢了有多難!

  聽到他聲音裡有如困獸般的痛楚與憤怒,她的心也揪疼了。

  她緩緩的轉過身來,眼眶微紅的看著他,「可不可以別對自己那麼嚴格?如果能站起來,能走了,即使是個跛子,也該回去過自己要的人生。」他跟自己不同啊,她一直覺得他不該是被困在這偏遠鄉間的人。

  他悶悶的瞪著她,她眼眶泛淚是在同情自己?不!他不需要!但為什麼?他的心卻因她的淚而抽緊,感到不捨?她不希望自己成了懦夫,他不願也不允許自己成了懦夫,所以,他一次次的跌倒再站起來……

  或許是看到他的神情漸漸平穩下來,她激昂的心緒也跟著舒緩下來,「爺沒說話,我就當爺答應了,只要能脫離輪椅就回去。」

  「你為什麼哭?」沒有響應她的話,他灼灼的目光看著她不自覺淌下的熱淚。

  她哭了?!她抹了臉一把,這才發現臉上濕濕的,她哭什麼她也不知道,就是替他感到難過,但這怎能說?

  「那個——應該是氣哭的吧,想你一個堂堂的王爺飽讀詩書,又見多識廣,理應比我這小村姑更有智慧才是。」

  「該死的!你在哭本王沒有智慧?」火冒三丈的吼聲再起。

  她卻想笑了,也不知怎麼的,這樣對峙的氛圍,她反而比較自在,「沒事,反正爺明白了均均想的事就好,對了,爺的袖子破了,讓我縫補,賺點小錢,不然,今天不白來了。」她走到桌子旁,拿起稍早前韓易拿來的針​​線籃。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雙眸熠熠發亮的她,又好氣又好笑,膽大包天的說了一大串話,他都沒有趕人了,她竟然還惦記著今天不能白來一趟,真是個愛錢的小財奴。

  算了,不跟她計較,只是,他還是不忘吼她一聲,「快縫。」

  宋均均走出東大院來到廳堂時,已是一個時辰後,曹彣已心驚膽顫的等候好一會兒,手上的錢袋跟一包油紙包妥的食物,一下子放在桌上,一下子又拿在手上,在看到她出來後,他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了地,大大的吐了口氣又搖搖頭,「老天爺,你總算出來了,我就擔心你又像上回——」

  「上回如何?!」

  冷不防地,唐紹羽低沉的聲音傳來。

  曹彣頭皮發麻的回頭一看,沒想到主子竟然在沒人推輪椅的狀態下,自行操控輪椅來到廳堂,這可是近四個月來,他頭一回看到。

  宋均均也是第一次見到,一臉訝異,「爺怎麼——」

  「腳廢了,不能動?這輪椅是皇城工匠精心打造,本王一人也能操控,」像是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太好親近,他沒好氣的又吼了起來,「本王乾啥要解釋,回答本王的問題!」

  她柳眉一皺,曹彣更是嚇得冷汗直冒,急道:「這是韓易出門前交代的,說是要給均均的。」他連忙打開錢袋,裡面有三兩銀及幾串銅板,「這錢是縫補三套衣物的工資,油紙包的是廚房裡的上等臘肉,韓易說是答應她的。」

  「答應什麼?」唐紹羽眼神犀利的看著目光閃了一下的宋均均。

  而曹彣是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站立到一旁,就怕被爺的怒火波及。

  她該怎麼回答?她絕不能出賣韓易,「……我送衣服來時,遇到韓大哥,沒看到曹總管,所以將衣服交給他,因我爹愛吃臘肉,我又沒空進城添購,才商請他扣掉縫補的錢,交換一塊臘肉。」

  「就為了這種事,讓你有機會進到我的院落,我從不知別莊的守備如此鬆散。」他意有所指,冷冷再看向曹彣。

  曹彣吞嚥了一口口水,他當然知道宋均均說的是謊言,明明是韓易找她來的,只是兩人在馬車內談了什麼他哪知,回到府裡,韓易又遣他離開,他完全是摸不著頭腦啊。

  「曹總管,你怎麼說?」唐紹羽再怒問。

  「我、我正好在別的地方忙,沒想到均均會來,然後、然後——」他苦著一張臉,結結巴巴的不知該怎麼說。

  在別處忙,又怎知她剛好來?說謊,要破綻百出也不是這樣,宋均均嘆了一聲,上前解圍,「反正我就是來了,現在要走了,爺也沒什麼損失,把來龍去脈說得鉅細靡遺更是浪費時間。」

  「那你到底為什麼而來?」唐紹羽直接打斷她的話,黑眸變得更為深沉。

  「當然是為了銀兩跟臘肉啊。」她答得極快,還不忘加了一句,「剛剛縫袖子的錢,就下一次再來拿了。」

  這該死的農家女!他氣得咬牙,但氣什麼,惱火的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她要走了,他卻無法克制自己,操作輪椅跟著出來一樣……

  他火冒三丈的靠回輪椅椅背,一張臉籠罩在門板的陰影中,但那隱隱散發的凜然威儀可沒消減半分。

  曹彣繃緊了身子,宋均均開始有點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直接,正想道歉——

  「滾!全給本王滾!」唐紹羽怒吼了一聲,轉動輪椅,也不管兩人怎麼看他,操控輪椅回到東大院寢房。

  疲累感重重襲來,他吃力的回到床上躺了下來,闓上眼眸,他迭在宋均均身上的畫面陡然浮現腦海——

  真沒想到,她身子嬌小,看似纖弱,發育卻極好,這一點,從他緊緊壓擠她的豐滿時可以確定,還有她的柔軟身軀與他的強壯結實相當契合,沒有一絲縫隙……

  想到這裡,他的身體隱隱發燙起來,在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時,他濃眉一皺,他竟然對她產生慾望?!他是太久沒有女人?不過是一個小村姑,居然也能令他有遐想,他何時這麼廢了!

  唐紹羽愈想愈對自己生氣,氣到後來,也遷怒宋均均,她幹啥多事的跑進來讓他壓,他又不是沒跌倒過——不對,難道是地上尖銳的瓷片,她怕他受傷?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思緒繁雜的他輾轉反側,一個時辰過去,韓易已去而復返。

  「有什麼消息?」他迫不及待的坐起身來。

  韓易搖搖頭,「沒有太多新消息,除了咱們王府有了喜事,是入門喜,杜欣諭已有兩個月身孕,二爺跟琳姨娘欣喜若狂,不少王公貴族為巴結,送許多補品進府……」

  庶弟要當爹,琳姨娘要抱孫,他呢?爹已在西方極樂世界,娘又已落髮為尼不問俗世,有誰想到他?雖然是他自願來到這裡,卻像被放逐了,完完全全的被遺忘,就連視他為親信的皇上,只有他最初抵達這裡時,派人送來一封要他保重的聖函,再來也不聞隻字詞組。

  他深吸口氣,不願再自艾自憐,「所以,那件意外還是什麼也沒查到?」這才是他最在乎的事。

  韓易搖頭,「沒有。」

  他沉默了,韓易也靜靜佇立,久久,他才開口,語氣平穩而緩慢,好像方才的事一點也不重要,「為什麼把宋均均找來?」

  他還以為爺不會問,看來,他至少做對了一件事,可以讓爺分心,不再只專注於那件意外的調查,「爺應該猜得到答案。」韓易將問題再委婉的轉回到他身上。

  他瞪著他,頓了好一會兒,才撇撇嘴,「我不願猜,我們情如兄弟,你直說無妨。」

  「爺的日子過得太悶了,如果,宋均均能給爺一點快樂,就算要用綁的,我也會將她綁到爺的身邊。」韓易直言。

  唐紹羽心頭一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這麼明顯?在過去,有多少金枝玉葉渴望我看她們一眼,我還不屑,而今,我竟渴望一名農家女?可笑啊!雙腳廢了,要女人的標準也低了。」說到最後,他自我嘲諷起來。

  然而,韓易的神情卻更嚴肅,「她很不一樣,爺沒必要眨低她,也看輕自己。」

  不一樣嗎?唐紹羽抿了抿唇,腦袋浮現宋均均那張美麗的容顏,她溫柔善良嗎?他不確定,但慧黠似有一些,愛錢則是絕對,言行舉止是優雅,性子率直敢言不畏縮,無須華服珍飾烘托,已有自身的光芒,的很不一樣。

  但他也很不一樣,是一個連路都走不好的殘廢!他的眼神再度轉為幽黯。

  「天啊,不一樣的香味,香死人了,我在外面聞到都流口水了。」

  夕陽西下,宋家傳出陣陣飯菜香,方瑩也笑咪咪的帶著空空的肚子準時報到,但她其實也是來打聽事情的。

  「有人看到施大鈞父子來,後來,又是別莊的馬車到,你快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要不是我爹娘硬要我做東做西後才讓我出來,我早就過來了……」方瑩先吃了塊香噴噴的臘肉跟幾口飯菜墊墊胃後,就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串。

  她的問題其實宋勇夫婦也問過了,但宋均均答得很籠統,一如她現在給方瑩的答案,「施家父子就是來說媒,但我只能當妾,至於別莊的馬車就是找我過去縫補的。」

  「然後呢?」方瑩可沒那麼好打發。

  「沒有然後,吃飯。」她回得更乾脆。

  「咦,你臉頰有一道小小的割傷——」方瑩突然湊近她的臉。

  「不小心刮到的。」她的回答也跟爹娘詢問時一致,就是不希望他們擔心。

  所以,不管方瑩怎麼糾纏,宋均均都四兩撥千斤,挑些無關痛癢的事說,什麼可以嚼舌根的話都沒有,所以,最後,方瑩雖然飽到打嗝,卻嘴噘得高高的回家了。

  宋勇夫妻雖然吃了美味可口的上等臘肉,也接受女兒的說詞,但兩人都覺得她有些不太一樣,李採在丈夫眼神示意下,替女兒跟自己披上外袍,再牽著女兒的手,緩步走到春寒料峭的屋外。

  「近日沒什麼事吧?」她一臉溫柔的問女兒。

  「沒有。」宋均均微微一笑,看著天空拱月的璀璨星辰,莫名的,想到唐紹羽那張俊逸的臉龐。她是怎麼了?怎麼敢對他說那麼多話,她從來不是多嘴的人,重生前不是,重生後亦然,難道是因為他的身分,唐紹羽是惟一一個跟她的過去同在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多了些情不自禁的關切與憐憫?

  母女倆走到門前的木椅上坐下後,李採溫柔的拍拍女兒的手,就著門口燈籠的光,仔細看著近日益發漂亮的女兒,「均均十六了,爹娘該替你覓個好人家——」

  「娘,」宋均均馬上打斷她的話,「是剛十六,我想多掙點錢。」

  李採笑,「錢那麼多做啥?生活過得簡單即可,爹跟娘不求大富大貴。」

  「我知道你們捨不得我吃苦,同理,我希望你們也不要太累,何況,我現在找到的門路又不辛苦,所以,出嫁前就讓我多盡一點孝心吧。」她握住娘略顯粗糙的手。

  李採將另一手輕輕的迭放上去,微笑凝睇,「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娘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又貼心又成熟,好像陡地長大了……」

  「娘。」她胸口一緊,李採真正的女兒魂魄已逝了……

  李採微微一笑,「娘知道你很孝順,但凡事老天爺皆有安排,咱們盡力而為,珍惜所有,就是幸福了。」

  宋均均哽咽的點頭,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何其有幸,有這麼疼愛她的母親,她一定要更加努力的多存一些銀兩,讓父母得以豐衣足食。

  因為這樣的心態,宋均均的生活變得不一樣,連帶的,被她視為金主的唐紹羽生活也變得不同。

  白天他一樣練走,但只要衣袍稍微扯到勾破,甚至小小的撕裂,宋均均就會神一般的出現,手腳利落的替他補好,笑咪咪的屈膝一福,再轉身離開。

  可他知道她並沒有離開別莊,因為,也許兩刻鐘後,他又扯破了袍子,她就再出現縫補,見他手上或臉上有瘀傷,也會殷勤的表示要為他上藥,但擦藥一事他拒絕了,她的手像火,引燃沉寂許久的慾望,他並不喜歡……

  然而,一連幾天都出現這樣的情形,這一日又看著她拿著他破損的袍服,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縫補,他終於忍不住以只有韓易聽得見的聲音道:「你安排她住進來?」

  他沒有忘記韓易前幾天說綁也要將她綁到他身邊的話,只是,他有心魔,他若仍是風度翩翩的靖王爺,他會霸道的擁有她,收為小妾,但他現在是個連走路都走不好、是誰造成他受傷意外的幕後主使者也查不到的男人,禍福難料,他又要如何保護她……

  在他邊問邊注視著嘴角微揚的宋均均時,韓易也以只有主子聽得到的聲音回答,「這是她主動跟我要的活兒,她知道爺練走,衣袍損傷得快,再加上這幾日春雨綿綿,衣服難幹,表明她從午後待到傍晚就走。」

  「多少錢?」

  韓易眼中閃過笑意,「啟稟爺,她明指時間就是金錢,所以,一日計價一兩,但縫補的工錢另計,還有,幫爺敷藥一次十個銅錢。」

  連敷藥也——真是斤斤計較的小土匪!唐紹羽沒好氣的瞪著嘴角噙著笑意的宋均均,心情鬱結,因為她不是由於在乎他而來,而是錢。

  夜幕低垂,一如以往,丫鬟小廝送進一桌飯菜,再無聲的退了出去。

  「慢吞吞的,都到用膳時間了!」唐紹羽早悶到一肚子火,趁機吼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忙著將袖口的線尾收妥,好回家吃飯。

  「本王在說你,宋均均!」他火冒三丈的點名。

  她抬頭看他一眼,心情恁好的笑回,「看來幾天前的那個消息爺不滿意吧?這幾日,火氣恁大。」

  在知道他是如何百折不撓的要讓自己正常行走,她對他已是刮目相看,也有了更多的體貼與包容,所以,不管他脾氣再差、臉色再臭,她都不在意。

  但他不知她的心思,一徑以為是因為錢的關係才讓她容忍他的鬼吼鬼叫,為此更討厭她的平靜無波。「你指本王遷怒?」

  「當然沒有,爺的脾氣那麼好——」她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強調似的拉長了。

  「你在譏笑本王?!」

  「均均膽子小,哪敢呢?好了,縫好了,我要回去了。」她仍沒看他,只是將衣服折好,收好針線,這才向他俏生生的行個禮,臉上笑意盈盈。

  他刻意別開臉,再悶悶的低頭用膳,但眼角余光仍追隨著她,一見她轉身就走,火氣不知為何又冒上來,脫口而出,「這飯菜都冷掉了,去溫熱!」

  在一旁的韓易連忙上前,「我馬上去。」

  唐紹羽瞪著在前方站定的小村姑,「我叫宋均均去。」

  「但均均——」

  韓易倏地住口,因為不過眨眼間,宋均均已經咚咚咚的跑了回來,「我行,但我不是府裡的丫鬟,熱這些餐,要幾個銅錢,爺願意給,我就做。」

  又是錢!唐紹羽瞪著笑容滿面的她,「你就這麼缺錢?」

  「啟稟爺,錢非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她一臉無辜,眼眸卻熠熠發亮。

  他氣得牙癢癢,卻無言駁斥,只能悶悶的吼了一句,「去!」可惡,一切都是因為錢錢錢……

  「對了,如果爺吼到喉嚨不適,我可以熬個潤喉湯,只要兩個銅板——」

  「快去!」他咆哮了。

  「是。」唉,她有些失望,但想到熱個菜就有錢拿,又馬上笑著端起桌上的菜餚往外走,在門前站定回頭,「我不知廚房在哪。」

  「我在自找麻煩嗎?」唐紹羽咬牙低咒,再看向韓易——他敢發誓他這亦親亦友的隨侍,臉上閃過一道久違的笑意。

  「我帶她去找曹彣。」他恭敬的向主子行個禮,端走另兩盤菜,領著她找到曹彣,交代一些事,即先返回。

  曹彣指引宋均均到廚房,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主子在想什麼,問了她,她笑答,「你家的爺原本就陰陽怪氣,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待飯菜熱好後,她跟曹彣返回東大院側廳,熱騰騰的菜上桌後,她只向唐紹羽說了一句,「我要回家陪我爹娘吃晚飯,爺就慢用了。」隨即屈膝走人,半點留戀也沒有。

  哼!他就不需要人陪吃晚膳?唐紹羽狠狠瞪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外,拿起碗筷,像跟飯菜有仇似的,吃得很氣憤,讓一旁的韓易想笑,杵著不敢走的曹彣則看得很害怕。

  而從這一天開始,曹彣發現主子好像在找宋均均的碴,即使不是她該負責的事,唐紹羽也都將帳算到她頭上,不是他破例可以進到東大院,而是主子的吼聲自會傳出來,像是——

  「這茶太涼了!」

  再要不就是——

  「桌子太髒了!」

  還有——

  「床是怎麼舖的?!」

  更扯的是——

  「衣袍怎麼洗的?袖口還是臟的!」

  咆哮如一聲聲的雷響,天天響起,讓原本在別莊工作的奴僕們更是膽顫心驚,尤其進出東大院的奴僕更是屏氣凝神,腳步能有多輕就有多輕。

  在他們的想法中,主子吼聲隆隆,待在裡面的宋均均肯定被炸到快耳聾,臉上掛著兩行熱淚,可每每走出來,她仍是一張俏生生的笑臉。

  這一天,看宋均均離開別莊後,曹彣迎上從院門走出來的韓易,忍不住搔搔後腦杓問:「爺是不是在找均均麻煩啊?」

  「她做得很開心。」

  沒否認,那是認同他的話了?曹楚邊想邊點頭,「對啊,這就是最妙的地方,她還挺開心的。」讓他不佩服她都不行,別莊里的奴才除了韓易,哪個不畏懼爺?

  「她做的每一樁活兒都要錢。」想到她討錢時的理直氣壯,韓易眼眸閃過一道笑意。

  「我知道,所以才覺得爺很奇怪,莊里明明有小廝、丫鬟,他們也有領月俸,爺幹啥找均均,多花一筆錢?」曹效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爺自有心思,只是爺從住進這里後,對奴僕們的伺候都不太滿意也是事實。」韓易點出重點。

  這一點曹彣也不否認,皇城裡的奴才跟這鄉下地方的肯定有差,手腳沒麼俐落,心思也不夠細膩,爺東嫌西嫌,也是能理解的。

  「過兩天,我得出一趟遠門,爺身邊需要一個丫鬟貼身伺候,就讓均均來吧。」

  「啥?!」曹彣瞪大了眼,濃眉一皺,恍然大悟似的驚聲道:「天啊,爺喜歡上均均了嗎?可是,這家世門第——」

  「多嘴!」韓易的臉色突然一沉,「爺的感情,你我能私下議論?」

  曹彣連忙低頭,「是,是。」

  「均均照顧爺的事,你去安排。」他再交代了一些相關細節後,問:「明白了嗎?」

  「明白了。」曹彣暗暗的吞了下口水,哪敢再多話。

  這一晚,在晚膳時間後,曹彣騎馬來到宋家,開門見山的向宋勇夫妻說明來意。

  「去當照顧王爺的丫鬟?」夫妻倆相視一眼,同時搖搖頭,「不好吧,王爺脾氣不好眾所周知——」

  「我去。」宋均均卻很爽快的答應了。事實上,這陣子她做的事跟丫鬟沒兩樣,只是那額外賺到的銀兩,她沒有跟雙親坦承來源,只道是縫補衣物的工錢。

  「均均?」

  「娘,我相信王爺在薪俸上不會虧待我這個小村姑的。」

  曹彣連連點頭笑道:「就是,韓易——就是跟王爺情如兄弟的貼身侍衛已經交代了,工錢絕對讓均均滿意。」

  宋勇夫妻還在遲疑,到別莊里賺錢是舒服多了,不必到農田辛苦幹活,尤其接下來夏日就要到了,雙腳踩在田裡燙腳不說,赤炎炎的烈焰高照,皮膚也曬得發疼,全身汗流浹背,只是,就怕女兒太直率,會得罪王爺,惹禍上身……

  「就明天開始,我什麼時候到別莊?」有錢賺,宋均均可積極了。

  「爺都睡到中午,奴才們才能將早午膳送到他房裡,一直到晚膳,奴才才能再度送膳進去,其它時候,都是韓易出來交代,才被允許進入打掃或伺候。」曹彣頓了一下又道:「老實說,爺所住的東大院,我這總管進去的次數也沒幾回呢。」他說得仔細,宋家夫妻卻聽得心慌慌,相視一眼,王爺怎麼如此孤僻?怕是不好伺候。

  「那好,我就午膳時過去,也不會擾了爺的睡眠。」

  話說得肯定,但她心裡其實是帶著點迷惑的,接下工作好像不是只因為能多賺點錢養家而已,似乎還多了份陌生的情愫,以及一股說不出的喜悅與期待。

  曹彣先行離去,宋勇夫妻還是有諸多的擔心,但在宋均均一而再的保證她可以勝任後,才終於讓兩人點頭。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五章

  當晨曦金光射入室內,唐紹羽便醒來。

  認真說來,他只是小憩片刻,這一個夜特別的漫長,就在韓易告知隔日起宋均均將成為貼身照顧他的丫鬟後,他竟然睡不著!明知她到午膳時才會過來,他卻像個毛頭小子從一早就瞪著門口看——他是哪根筋不對?

  無法入眠,心又煩躁,他破天荒的要了早午膳,但都已用完膳又休憩一會兒了,竟然還未到中午,什麼時候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

  他一下子坐、一下子臥、一下子起身,韓易卻像尊木菩薩,靜靜守在一旁。

  「易,咳——還沒過午?」

  「爺,還有一個時辰。」

  唐紹羽靜默一會兒,再度開口,「這一趟出去,你自己得小心。」

  他點點頭,「爺也一樣。」

  唐紹羽嗤笑一聲,「在某些人眼裡,我已是個足不出戶的殘廢,不足為懼。」

  「但爺就是要他們為瞧不起您付出代價,才從臥床的那一天起,就積極的派我去處理一些事,不是?」他溫和的嗓音裡有著往常的敬重。

  唐紹羽神情一黯,在因意外身體殘疾後不久,他就離開皇城養傷,但私下要韓易找幾名信得過的親信潛伏在皇城內外,替他打探並收集各方消息。

  一來是為找出那樁意外有無任何人為陷害的蛛絲馬跡,二來,也是為了回到皇帝身邊,重回備受寵信的朝臣之列,所以,皇城及宮裡的任何消息,他皆要掌控。

  原本每有消息便會傳送到維老榕村最近的靖城,再以飛鴿傳書通知,由韓易前往取信,如此小心,是不想任何有心人對他的「頹廢喪志」起疑,小心験得萬年船,他知道自己愈不具威脅性就愈安全。

  只是,近月餘來,皇城的其它人竟無聲無息,如此平靜很不尋常,他才命韓易回一趟皇城。

  唐紹羽直視著韓易,若非有這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也許,這一生他已被絕望吞噬,無法堅持下去……「謝謝你,易。」

  他搖頭,「爺再休息一會兒,均均就快到了。」

  唐紹羽臉微微漲紅,口是心非的道:「誰在乎她什麼時候到!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找她來。」

  「爺並未反對,而不可否認的,她能笑著面對爺的怒火就很了不得。」韓易停頓一下,若有所思的看著啞口無言的主子一眼,「我再出去看看她到了沒。」

  唐紹羽能說什麼,韓易沒說錯,敢跟他要錢的就她一人,她的反應、話語,每每讓他氣得牙癢癢的,但由她來伺候,他為何沒有抗議,莫非是想自虐?

  見韓易走出後,他賭氣的脫鞋,上了床榻,一股腦兒的認為全是宋均均的錯,她當了壞榜樣,連韓易說話都愈來愈直白了。

  氣呼呼的將頭枕在臂上,他闔起眼眸,宋均​​均那張美麗臉龐卻愈來愈清晰,那雙清澈帶著慧黠的美眸含笑,直直睇視——

  半晌,韓易帶著宋均均進來。

  原來,她很早就到了,煩請曹彣帶她繞了一大圈,好好認識龍泉別莊,畢竟接下來可是要專職伺候王爺,總不能要到哪兒,都得找人帶路。

  所以,花了近一個時辰,她才了解別莊分為東大院、西大院及幾個小院落,佔地相當廣,各院落的建築看來皆典雅大氣,尤其是唐紹羽及韓易所住的東大院最為美輪美奐,處處可見精雕細琢的樓閣廊柱,但也是最安靜的地方,視線所及空無一人,曹總管說了,沒有主子的命令,除了韓易外,誰也不得踏進東大院。

  如此刻意把自己孤立,是不想讓任何人瞧見他的狼狽吧。

  宋均均邊想邊跟著韓易走進東大院寢房,但她完全沒想到會看到一幅美男春睡圖,唐紹羽半躺臥在床上,衣襟半開,外袍只是披著,長發未束,俊美得人神共憤。

  「麻煩你了。」韓易看著她道。

  「不會的,只是爺還在睡——」那她要做什麼?這樣的唐紹羽著實太養眼,她的心跳有些紊亂。

  「爺大多在早上練走,但他昨晚也練習,事實上是徹夜——」

  「夠了,易,你真以為本王睡死了?」床上的唐紹羽突然開口,張開眼眸,挑起濃眉,沒好氣的瞪著他。

  這一吼,也讓宋均均的心跳瞬間恢復正常,魅力全無了,就是暴君嘛。

  韓易好脾氣的點點頭,「我得出門辦事了。」像是不放心的再看向她,「請你——」

  「你真以為本王是三歲小孩,還不走!」唐紹羽這下子真的坐起身來吼韓易了,叮嚀東叮嚀西,怕她沒照顧好他嗎?他只是腳廢,人又沒廢。

  宋均均向韓易點點頭,微微一笑,他收到她眼里傳遞的訊息,點個頭,先行離去。

  室內頓時陷入寂靜。

  「還不快侍候,都正午了,你這丫鬟才姍姍來遲!」

  她莞爾一笑,「所以,爺等我很久了?!」

  他臉色一變,忍不住又吼了出來,「你是誰?本王等你?」

  吼聲如雷,她皺起柳眉,「爺真是暴躁易怒、臉臭、人緣又差——」

  他黑眸倏地一瞇,「你想死?」

  「當然沒有,生命多麼珍貴美好。」慧黠美眸浮現笑意。

  「你天不怕地不怕,一點也不畏懼我?」

  「等到爺能完全擺脫輪椅後,我再考慮要不要怕爺。」

  這一句話刺中了唐紹羽內心的敏感處所。這段日子的情緒失控有極大部分是由於被她挑起的情慾,尤其躺上床後,兩人迭在一起的煽情畫面,令他身體的感覺都鮮明起來,他記得她每一寸的柔軟與豐滿,記得他想攫取的紅唇曾經離他那麼的近,因此他難以成眠,索性起身練走,才能因疲累小睡,但也不過一會兒就再度甦醒過來。

  思緒繁雜的他瞪了眼害他一夜難眠的罪魁禍首,悶聲不響的從床上坐起身來,再挪了挪位置,坐進靠近床緣的輪椅。

  她輕巧走到他身前,俯身為他穿妥衣裳,再為他穿上鞋襪。

  也因為靜悄悄的,有股說不出的親密氛圍籠罩著他們。

  她暗暗的吐了一口長氣,起身走到他身後,將他推到鏡架前,拿了烏木髮梳,一綹又一綹的為他細心梳理,再系上黑色髮帶。

  接著,她離開寢房,端了一盆溫水進來,將銅盆放到鏡架上,擰濕毛巾,再回過身來,輕柔的替他拭臉。

  這般情景,太安靜也太溫馨了!唐紹羽覺得他應該要說些什麼,但因為想讓這段時光延續下去,即使洗臉漱口,韓易都侍候過了,他一點也不介意讓她再侍候一遍,事實上,她不管力道、水溫都比韓易拿捏得好,偶爾輕按的手法,頗像在皇城被嚴格訓練過、輕巧靈活的丫鬟。

  為他打理好儀容,她俏生生的笑問:「均均請曹總管送早午膳過來。」

  他瞪她一眼,「今天吃過了,曹總管沒跟你說?」

  她一愣,是了,曹總管一見到她時,就說主子今兒反常,早早就要了早午膳,但她繞了一大圈的別莊就忘了。

  她尷尬承認,「曹總管提了,可我忘了,呃——爺一定也洗臉漱口過了……」

  「做了做了,囉囉唆唆的,本王有嫌你多做一次?」他沒好氣的道。

  她微微一笑,「是是是,那爺是不是要練走?」

  「沒有,」他抿抿唇,問了,「你吃了午膳?」

  她用力點點頭,「吃飽喝足來伺候爺啊,」她頓了一下,「我不在意的。」

  「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

  「爺走路的樣子,我都看過了。」她說得云淡風輕,好像沒什麼大不了。

  他瞪著她,相較她的從容不迫、沉靜聰慧,他似乎總平靜不下來,但他們原本就不同,腳瘸了的是他!走路一拐一拐的,模樣又醜又狼狽的是他。

  「我真的不在意,爺。」她再次強調。

  「誰管你在不在意,本王不想走就是不想走!」他吼得心虛,事實上,他很在意,在意極了,他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跌跌撞撞的糗樣。

  只是,他究竟怎麼了?他從不對女人費心,也不在乎女人的觀感,除了前未婚妻,而現下竟又多了個宋均均……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她看著他,「那爺不練走,要做什麼?」

  「到書房。」

  她雖不解,但仍推他進書房。

  原來書房裡已放了兩件勾破的袍服,針線籃也已備妥。

  這一天下來,他看書寫字,時不時沉思,她則靜靜縫補,適時的換上一杯清香溫茶,近傍晚時,她推他到庭院靜待一會兒,曬點暖陽,他就要她離開。

  她蹙眉,「可是還有晚膳、沐浴、上床等事要侍候——」

  「不必了。」那些事他一點也不想有她參與,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她聰慧的想了想,大概能猜到他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走路的模樣。

  於是,這一天她乖乖的離開了。

  不意外的,第二天,書房裡多了三套待縫補的衣物,她私下問曹總管,得知昨晚,在她離開兩個時辰後,爺的東大院就成了一片狼藉,奴僕們進去收拾了一陣子才打理乾淨。

  可見,在她離開後,他有練走。

  但第二天,仍是在傍晚時分,唐紹羽就要她走人,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一直到第五天,她按照吩咐離開了,卻又折返。

  她躲在窗外,看著他辛苦練走,歪歪倒倒,又跌又撞,她的心也一次次的抽緊,又見他踉蹌一跌,她再也忍不住的快步走進去。

  「誰?!」他暴吼一聲,飛快的回頭,一看到是她,他先是一怔,隨即繃著一張俊顏,一手抓著桌緣吃力的要站起身。

  她快步走近要攙扶,他卻甩袖拒絕,顫抖的雙掌緊扣桌緣,掙扎著要撐起身體,桌子因而不穩,桌上的杯盤一陣哐啷作響,但他不在乎,好不容易站起身後,他喘著氣朝她怒問:「為什麼還沒走?!」

  她沒說話,只是拉來一把椅子到他身後,他瞠視著她,悶悶的坐下後,她才開口,「我是你的丫鬟,該留下伺候你,適時扶爺幾把。」

  他吸了口氣,藏著受損的自尊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扶持,你走!」

  「好,我絕對不扶爺。」

  他蹙眉,困惑的看著她。

  「但請讓我陪在爺身邊。」她明眸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那雙晶亮的美眸無聲的傳遞著她的認真與執著,莫名的,觸動了他心裡的某一處,他沒說話,只是開始練走。

  時間緩慢消逝,桌上的蠟燭滴落更多的燭淚。

  她的確沒有扶他,只是總是早他一步的移開桌椅、及時的將軟墊放到他倒下的地方,讓他少了疼、少了痛,也少了一地的杯盤狼藉。

  往後的日子都是如此,但總有那麼幾回,她來不及擺放軟墊,他便重重跌在地上,或是他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在她上前要放墊子時,歪身跌撞進她的懷裡,甚至不小心的將她撲倒在地,壓在身下,就像現在——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臉頰,也隱隱撩撥她的心弦,無法抑制的嫣紅爬上了粉頰。

  她好美!他深幽的黑眸忘情的看著她,她被看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只能低低的道:「爺,您重呢。」

  他尷尬的連忙起身,她也急急跪坐起身。

  他收斂心神,繼續練習,她在前方、在左右,始終小心翼翼的守護。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他看著她的眼神愈來愈柔和,兩人間的氣氛也愈來愈好,偶爾對上他的視線,她的心跳還會紊亂狂跳,每一次見他踉蹌跌倒,心頭湧現的關懷與心疼就愈濃。

  房間裡,兩顆悸動的心正隱隱的為對方牽動……

  時序轉入夏日,老榕村的田園風光除了忙於農作的農民多了遮陽的斗笠外,也多了在田間緩步犁田的牛隻。

  天氣雖然炎熱,但戴著斗笠、一身碎花褲裝的宋均均仍如常在上午到田裡幫忙,一頭如絲緞般的長發紮成髮辮垂落在胸前,彎腰搜尋田裡的雜草,將其拔除。

  大多數的農民也都在做一樣的事,但她身邊硬是多了一支竹編的大扇子,時不時的替她搧風解熱,還多了一隻大手早一步的替她拔掉欲拔的雜草。

  「友辰,你一個大少爺,做不來這種事,別做了,也別替我搧風了!」

  宋均均挺直腰桿,無奈的看著施友辰俊秀的臉龐,再看向他身後兩名汗如雨下、臉曬得紅通通的小廝,他們一個替他掮風,一個替他遮陽,卻不小心踩到稻子。

  「我怎麼做不來?我不是在幫你除草嗎?要我不做,除非你別做了,我請人來做,」施友辰真的覺得好熱,都汗流浹背了,「我們去喝涼茶,你也滿身汗。」

  她微微一笑,以手背拭去額間的汗,「我不渴,你也別替我請人,人情債都得還的。」

  「欠我的不用還,你嫁給我,我的都是你的,你也不必天天去侍候靖王爺,我可以給你更多月俸,加上十倍百倍都可。」說得豪氣,他卻是一臉哀怨的瞅著她,在她還沒開口時,又憤憤不平的道:「你真的太不夠意思了,趁我爹強押著我陪著王家大小姐到南方訪友時,竟跑到龍泉別莊去當丫鬟。」這也是他昨晚回來,一聽到這個消息後,一早就衝來田裡的主因。

  「你不也決定了大喜之日,恭喜你。」宋均均彎下腰繼續拔草。

  他眼睛倏地一亮,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也知道了,原來你這麼在乎我?我真是太開心了。」

  思想單純的男人,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而且他們交握的手都是泥巴。

  「想太多了!是我今早跟均均說的,這事兒,昨天下午你那個爹就來到田里大肆宣傳了,」一旁的方瑩早已經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把抓掉他拉著好友的泥巴手,「去去去,你這大少爺別在這裡礙手礙腳,都踩到莊稼啦!」

  「你這胖子才走遠一點!」竟敢嫌棄他?他指著方瑩的鼻子罵。

  「你敢叫我胖子!不知道是誰小時候胖得還要下人扛著走啊!」方瑩雙手叉腰送給他一個大白眼,語氣更譏諷。

  「你你你!」施友辰氣得說不出話來,因為那是事實!連附近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宋均均笑著搖頭,正好瞧見別莊的馬車已往田地這邊駛來,「我得準備到別莊去了。」

  「不要去!」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但方瑩又出手狠拍他,「你這壞傢伙,別動手動腳好不好?!」

  「是啊,雖然我一直當你是哥哥,但男女有別呢。」

  聽宋均均也笑著附和,讓他的心都要碎了,「什麼哥哥?!雖然我們都一起長大的,但我——」

  「少爺,我們也該回去了,老爺說,今天中午要跟王老爺、王小姐一起用餐,你一定要出席……」他身後一名小廝一邊搨風一邊囁嚅的開了口。

  「不去!沒看到我在跟均均說話嗎?」他好生氣。

  「可是老爺兇起來,我們都會被鞭打——」另一名小廝苦著臉,動之以情。

  這一點讓心地善良的施友辰還真的不忍,「好好好,回去回去,」但他不忘看著宋均均深情的說:「我不要當你的哥哥,我也沒什麼未婚妻,我從沒答應要娶,了不起成親當日我就逃婚,我要讓爹知道我非你不娶!」

  這也是她沒辦法討厭他的原因,他算是個好主子,只是……

  「你——」宋均均還沒說完,他就轉身快步往另一邊田外道路的馬車走去。

  「說得再癡情,城裡青樓的姑娘還不是照玩不誤!」方瑩憤憤的朝他後背做了個大鬼臉。

  也是!宋均均笑著點頭,「我也得走了。」她走到田邊舀點水洗洗手及沾泥的雙腳,沒想到,方瑩也跟著過來,又是洗手又是洗腳,明白好友想幹麼,她只能歉然的搖搖頭。

  「我真的好想進別莊哦。」方瑩雙手合十的拜託。

  這段日子,她一次次的拜託讓她也進入龍泉別莊開開眼界,但好友天天請她吃閉門羹,果然,今天也不例外。

  「真的不行,小瑩,我只是丫鬟啊,我得走了,爹,娘。」

  烈陽下,她向在另一邊下田的爹娘揮揮手。

  宋勇夫妻笑笑的揮手,朝她大喊,「別太晚回來。」

  「我知道,晚飯前一定回來。」她也大聲的回答。

  宋勇夫妻用力點點頭,看著她快速步上田埂。說來,王爺對女兒相當禮遇,雖是丫鬟而已,別莊的馬車卻會在固定時間前來等候,也在晚上時送她回家。

  思忖間,兩人見她坐上馬車,還探出窗外朝他們揮手,他們連忙也揮手響應。

  方瑩拭著臉上熱汗,望著答答走遠的馬車,忍不住嘟嘴,「好羨慕啊。」

  「是啊,曹總管逢人就說她真是能幹啊。」

  「阿勇、採娘啊,你們的好日子真的要來了。」

  農田裡,一句句羨慕的話語全入了宋勇夫婦的耳裡,兩人表情雖然開心,但相視一眼,眼裡都有著說不出的擔心,因為有件不該發生的事情好像發生了,但女兒似乎還沒有察覺——

  她每每談起王爺就神采奕奕,眼睛、嘴角都是笑意,即使忙到晚上才回來,精神還是很好,要是問她在那裡做了些什麼,她總說——

  「就是侍候爺,爺雖然身分崇高,但脾氣沒有外傳的那麼差,對我也相當寬容,不怎麼挑剔,也沒吼人,最近,連午膳也替我準備,都好豐盛呢……」

  女兒小臉上的笑容閃閃動人,有著幸福光彩。

  他們是過來人,知她情竇初開,然而,對像是尊貴的王爺,怎不教人憂心。

  「均均,你來了。」

  「爺已經用完午膳了,快,快。」

  馬車一在龍泉別莊大門前停下,曹彣及莊里的奴僕就迎上前來。

  大家都很喜歡她,她好親近、長得又美,也很會做人,偶爾會繡些荷包、帕子送給大家,別莊里的氣氛因她好了許多。

  此外,她雖然只是一個村姑,卻像是很熟悉這樣的大宅院,走一兩次,就將每個院落記得清楚,連帶莊里每個人的名字,有時還會幫忙打理主子的食衣住行,讓他們得以鬆口氣,無須那麼緊張兮兮。

  「老實說,有你來,別莊里的氛圍好像也沒那麼肅穆了。」這絕對是他始料未及的。

  「曹總管客氣了,」她噙著淺笑,「我先去侍候爺吧,你們肯定還未用餐,快去用吧。」

  「爺一樣要我替你準備午膳,你也快去吃吧。」曹彣笑著催促,還對她舉起大姆指,因為除了韓易外,只有她享有此項殊榮。

  她在眾人的微笑目送下,穿堂過院,才來到東大院。

  她知道他們都認為她治得了唐紹羽,但事實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一整天的心思大多放在唐紹羽身上,掌握了他的心情,他挫折暴怒時,多是因為自我要求太高,這時,她會適時的安靜、適時的裝傻,也適時的轉移他沮喪的情緒。

  所以,在她眼中獨斷霸道,不可一世的唐紹羽近日的吼聲少了,屋裡杯盤狼藉的狀況更是一日少過一日,別莊里的其它奴僕不清楚,可她很清楚,他愈走愈好了,雖然還是一跛一跛的,但已經可以走較長的時間。

  在她想心事時,渾然不知有兩道灼灼的目光正自前方廳堂敞開的窗戶,看著她一步步的往自己走來。

  天氣燠熱,正午的陽光更烈,也將她動人的容顏曬得紅紅的,但唐紹羽知道,待紅暈一退,又是白皙的肌膚,她的確是曬不黑的。

  他看著她舉手拭去額上汗珠,不畏陽光的抬頭仰望蔚藍天空,嫣然一笑。

  他忍不住也微笑,她真的很不一樣。

  她的心思很細膩,短短時間就弄清楚他的喜好,連一些枝微末節都抓得一清二楚,他不喜歡太熱的茶,但膳食卻要燙口,梳髮時間、上榻時間、慣穿的衣袍,從上到下,她總能將他打理得妥妥噹噹。

  見她已走至廳堂門口,他轉身,一跛一跛的走到桌旁。

  「爺,我來了。」

  清脆的嗓音比人先到,他定視著她巧笑倩兮的跨進門坎來。

  「午膳備著了,先吃吧。」

  「嗯。」她坐下來,看著桌上特別留下的飯菜,只是——

  是她多心了嗎?這幾日的菜色似乎一天比一天還好,以山珍海味來形容都不為過了。

  可為什麼,在這裡已進出一段時日,她一直都知道他吃的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好,雖然比起尋常人家是好上許多,但認真說來,比她在當侯府太君時的伙食還差上一截,但近日他為她準備的午膳愈吃愈好?

  「怎麼不吃?忙了一上午不餓?」他並不喜歡她下田,那太辛苦,原本以錢相誘,要她上午就來別莊侍候他,但她直言,錢要賺,孝道不可廢,那是她的孝心,他很欣賞。

  「呃——餓了。」她不再多想,拿起碗筷欲吃,就見到他在她對面坐下,她開口慾言,但還是忍了下來。

  其實,她說了很多次,要他不必替她備餐了,但他是個霸道的男人,哪聽她的話,有一回,她吃完午餐再來,他便要下人將留下的飯菜倒了,為了不浪費食物,所以,後來她乖乖在這兒吃,但每回他都坐著看她吃,既然如此,為何他總要先吃?主僕之別嗎?

  她邊想邊吃著,不時對上他直視的目光。這吃得哪自在?終於,她還是放下碗筷,開口建議,「還是明兒我早一點到,陪爺一起吃?」

  「不,本王習慣一個人吃。」他答。

  其實是他很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模樣,不管曹彣為她留下的分量多還少,她總是吃得津津有味、吃得乾乾淨淨,但吃完她的表情除了滿足外,偶爾還會出現可惜,就像現在——

  「吃不夠?」

  「不是,沒有。」她只是希望能讓爹娘也吃吃這些美食,但就一人份,也不能打包。

  「你想多吃點,本王叫廚房再準備。」

  「不是!我——是我爹娘這一輩子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她起身收舍碗筷,再看向他,卻對上他眼中乍現的溫柔,她粉臉一紅,「但吃到好東西的日子不遠了,謝謝爺讓我在這裡有份差事。」

  她急急的拿了碗筷走出去,直到東大院的院落門外,把東西交給守在那的兩名年輕小廝。

  「謝謝。」

  聽她淺笑道謝,他們連忙搖頭,臉紅紅的看著美麗的她再返身進入東大院。

  這院落佔地極廣,有假山流水、蓮池亭台、曲橋及迎風招展的各式花卉,近傍晚時,她總會推唐紹羽坐著輪椅出來,甚至鼓勵他起身走。

  但唐紹羽僅願意在入夜後,還是奴僕送晚膳後,連東大院門口的奴僕都撤了,他才願意出來走一走。

  由他連一點點讓奴僕得以窺見他跛腳走路的機會都不給,可以想見他的自尊真的是非比尋常的強。

  她再度走回廳堂,他已經開始練走,雙腳走路一高一低的姿態,讓他的臉緊繃,她知道他一直想正常的行走。

  一看到她,他道,「請曹總管進來一趟。」

  她愣了愣,「現在?」

  「對。」

  她點點頭,再度走了出去,帶著不解,因為他開始願意讓她陪著他練走後,都是她跟他獨處,從來沒再召喚任何人進東大院。

  一會兒後,她將曹總管帶回來時,他已經轉到書房,還刻意支開她,「你到前面廳堂。」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雖不解,但她仍行個禮,往前廳走。

  不一會兒,曹彣走出來,笑咪咪的看著她,「你可以進去縫補衣服了。」

  「是。」

  她很想問唐紹羽交代了什麼事?但為何要問?又有什麼資格問?

  她搖頭,還是做好分內的事吧,想著,她帶著笑意走了進去。

  唐紹羽已經在練走,她神情溫柔的看著,他走得很好,事實上是從來沒那麼好過,雖然仍一拐一拐,可是摔跤、跌倒的狀況已逐日遞減。

  但她也知道,這離他的目標仍遠,所以,她要陪著他,一直陪著他,直到他夢想成真的那一天。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六章

  入夜了,奴僕靜靜的送上晚膳,又靜靜的離開,不知時間飛逝的宋均均才意識到今日留晚了,她通常都在晚膳前離開的。

  但唐紹羽卻是刻意且不著痕蹟的將她留到此時,在她表明要侍候他用完膳再回家時,他要她坐下,她雖不明白,卻還是聽話的坐下,接著——

  「吃吧。」唐紹羽一坐下就拿起碗筷。

  坐在他一旁的宋均均先是瞪著他,再瞪著一桌色香味倶全的好菜出神,芥藍炒臘味、魚香烘蛋、脆皮烤鴨、五香牛肘、佛手排骨,還有一道百菇砂鍋,有什麼好事發生嗎?不然,他怎麼要跟自己一起吃,還搞得像在辦筵席似的?

  「怎麼,從未吃得這麼好,不知怎麼下箸?」

  唐紹羽瞧她瞪著一桌菜色,動也不動,不由得開口,但心裡是開心的,雖然他絕不承認自己是在寵愛她,慰問她的辛勞。

  「吃過——不是,自然是沒吃過。」差點說溜了嘴。她困惑的看向他,「吃這麼好,韓大哥今晚就回來嗎?我以為爺說的是明晚。」她猜這一桌可能是為韓易洗塵的,但韓易有什麼事延遲了,才由她幫忙吃吧?

  「本王吃得好不好關易什麼事?還有,易回來,你這丫鬟就不當了?你天天數著他回來的日子,你很想他?」他突然悶了,莫名的火了,手上的碗筷再度放回桌上。

  「爺說什麼呀,是爺自己天天叨唸韓大哥回來的日子,不然,均均哪知道。」她覺得冤枉,忍不住為自己辯白。

  也是,隨著韓易預定回來的日子愈來愈近,他是有些心急,不知道他有沒有查到什麼,天天盼著他返回。但他不習慣認錯,只道,「快吃吧。」

  想略過就是,她笑著搖頭,跟著他拿起碗筷,卻又想到,「爺不是習慣一個人吃?」她放下碗筷。

  「桌上備了兩份碗筷,還需要問,習慣可以改!」他咬牙瞪她。

  什麼話都你說了算!她心裡嘀咕,但識相的再度拿起碗筷,「這麼多菜就我們兩個吃?」

  「囉哩巴唆的,你能吃多少就放心吃,你爹娘那裡,我吩咐曹總管送了一桌同樣的菜色去,你不需要再吃得一臉捨不得!」他粗聲說著。

  她詫異的看著他,中午她說了那些話他竟然就安排……

  她又驚又喜的目光讓他莫名的不自在,臉都發熱了,不禁又惡聲惡氣的道:「看什麼,快吃!放久都要不鮮了。」

  「謝謝爺。」沒想到,像暴君的他居然有如此細膩的心思,讓她更沒想到的是他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明明耳根子都紅了,還硬是裝出冷臉,看著看著,她忍不住笑了,那笑聲清脆如鈴。

  他瞪向她,「從來沒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你真的是——」

  她笑著點頭,「爺看來孤高冷傲,脾氣一起,暴戾狂吼,是不太好相處。」

  「但對你顯然沒什麼威嚇力。」他臭著一張臉,但對她的直率心裡是開心的。

  「怎麼會,我也很怕爺啊!」她與他相處愈來愈融洽,也愈來愈調皮。

  「你怕?那何來的膽子當丫鬟,本王可沒逼迫你來。」

  「爺的錢吸引我來的。」

  「你!」他氣得語塞。

  噗哧一聲,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沒想到暴君也很好逗弄嘛。

  她怎麼能這麼自在?唐紹羽困惑,但不得不承認,有她在,心情要不愉快都難,很多困難的事好像都可以迎刃而解,像他雙腳愈來愈有力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能正常走路?一定會的,他要有信心。

  她不知道他想到什麼,但此刻他雙眸炯炯有神、總是繃著的臉部線條也變得較柔和,讓他看來更俊美,「爺這陣子看來更俊了——」她脫口而出,俏臉一下漲紅了。

  他很開心,但只是輕哼一聲,「本王一直都很俊。」

  這一點,她也承認,忍不住低頭笑了。

  「你有意見?」他聽到笑聲,聲音又大了。

  她忙搖頭,「沒有,沒有,這些菜看來都好好吃喔。」還是趕快轉移話題,不然,再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下去,飯菜都要涼了。

  他蹙眉,「餓了嗎?」火氣頓時消了,他舉筷夾幾樣菜放到她碗裡。

  她怔怔看著他,這個男人,說霸道是霸道,但偶爾出現的溫柔卻讓她的心狂跳,都要融了——

  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麼?粉臉更紅了,她急忙低頭,「爺也快吃——」

  話都尚未說完,屋頂上方突然傳來瓦片被踩裂的聲音。

  驀地,一個黑色身影突然出現在窗外,同一時間,又有兩個身影鬼鬼祟崇的從另一個窗口晃過去。

  這時間會出現的肯定是什麼居心不良的人。

  她直覺看向唐紹羽,但他的反應更快,「快躲起來!」東大院這時間不許奴僕逗留,等到曹彣等人聽到呼救趕到,太冒險了。

  「不行,有三個人,爺怎麼擋?來人啊!快來人啊!」她馬上大叫。

  他一跛一跛的快走到她面前,將嬌小柔弱的她護在自己身後,但擁有將門兒女之魂的她卻再度走到他身前,讓他氣得咬牙,「該死的,到我身後去!」

  她抬頭想抗議,但見到他黑眸裡的擔憂,她這才回了神,她手無縛雞之力,怎麼保護他?

  同一時間,三名黑衣人飛快的躍窗而入,三人同時一怔,似乎沒想到會看到一名氣勢懾人的俊美男子,而他身邊還有一個美麗動人的丫鬟。

  「不論你們要什麼東西自行拿走,然後,就滾得遠遠的!」唐紹羽冷峻的低沉嗓音帶著無法輕忽的氣勢。

  「看來是個上道的,那咱們兄弟就不客氣了。」三名黑衣人之一開口道,再朝兩個同夥點頭,他們三人確實是盜賊,闖進這裡,就是打算大肆搜括,他們早已備妥黑色袋子,很快的將價值不菲的古董全放進袋子,還翻箱倒櫃的找出不少值錢的東西也往袋裡放。

  其中一名黑衣人的眼神一瞥,不懷好意的打量起宋均均,「你模樣不錯啊。」

  她哪敢開口,雖然男人蒙面,但那雙閃動著淫邪之光的眼睛,也夠她心驚膽顫了。

  「拿完東西就走。」唐紹羽將她塞在自己身後——

  但黑衣人的動作更快,一個箭步,粗魯的扣住她的手臂,一把將她抓入懷中,一手掐起她的下巴,逼她仰視後,桀桀笑道:「老大,我們真的太幸運了,逃到這窮鄉僻壤,竟有這麼大的莊園,這麼多的寶物,還有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放開她!」唐紹羽咬緊牙根怒吼。

  「放開我!」宋均均也用力的掙扎。

  但男人的雙臂如鐵,將她完全箝制,她動不了絲毫。

  「我好久沒嚐到女人的味道了。」黑衣人下流的吞嚥了口口水,以一手將她的雙手反剪在背後,另一手就摸上她粉嫩的臉頰。

  「我其實也好久沒上女人了,老大,這莊園靜悄悄的,不見奴僕,把這男人綁起來,咱們消消火,盡情享受一下,再逃行不行?」另一名黑衣人也心癢癢的靠了過去,伸手摸起她美麗的臉頰。

  「不要!」她拚命搖頭想閃開那一雙令她作嘔的手,「放開我!」

  「乒乒乓乓——」唐紹羽突然拿起椅子就往窗戶砸,甚至一跛一跛的快走推倒桌椅,在這寂靜的夜晚,聲音傳得更遠。

  快點來!該死的,曹彣,還有那些閃得遠遠的奴才們!

  「你想幹什麼?哈哈哈……原來這麼俊的男人是個瘸子,瞧瞧他走路的蠢樣!」

  「想玩女人快一點,我們還要逃命呢!」

  為首的黑衣人立即衝上前,扣住唐紹羽的手臂,不讓他再製造聲響,但唐紹羽卻突然用身體撞向他,兩人倒地,墊底的黑衣人痛苦的詛咒聲陡起,唐紹羽恨恨的再朝黑衣人的臉狠狠的揍了一拳。

  另一名黑衣人連忙將他抓起來,往他的肚子狠狼的打了一拳,唐紹羽悶哼一聲,卻見另一名黑衣人已經粗暴的將宋均均壓倒在地上——

  「不要!救命、救命啊!唔唔唔……」宋均均全身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她的雙手被這粗暴的男人高舉在頭上,男人沉重的身軀壓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黑衣人扯下黑色面巾,一把塞往她口中,臉上有著猙獰的笑意,「乖一點,讓我好好玩一玩。」他粗礪的手在她美麗的臉上游走。

  「快放開她!」唐紹羽激動的吼著,他從來沒有這麼恨自己不會武功,更恨自己的孤僻,不願東大院有奴僕進駐,這時候只有他能扞衛宋均均的清白——

  見她竭力掙扎、淚流滿面,他像瘋了似的以蠻力與兩個黑衣人纏鬥,任何可以拿來攻擊的東西,包括桌上的菜餚杯盤全往他們身上砸去,再一跛一跛、跌跌撞撞的拿起椅子往他們身上扔,迫得黑衣人頻頻閃躲,火冒三丈。

  而在看到唐紹羽抱住他們裝妥的幾袋貴重物品,他們個個臉色丕變,急急阻止,「不准動,只要弄破了任何一樣東西,我們就殺死你!」

  「那就放開她,馬上滾!呼呼呼……」

  他氣喘吁籲的怒聲嘶吼,那雙黑眸森冷得教人血液都要結凍。

  強壓著宋均均的黑衣人莫名的感到害怕,打顫的吼聲也少了魄力,「老、老大,快殺了他!」雖喊了,卻也不敢再對身下的美人一逞獸慾。

  為首的黑衣人給了另一個黑衣人一個眼神——

  唐紹羽繃緊了臉,突然一把將那幾個袋子用力的全扔出窗外,乒乒乓乓,可以想見的,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全毀了,這代表白花花的銀兩全沒了!

  「該死!」三名黑衣人簡直不敢相信的大吼。

  錢沒了,壓著宋均均的黑衣人也顧不得美人,起身拿刀沖向唐紹羽——

  「我要殺了你!」男人火冒三丈的拔出刀就要往他刺過去。

  宋均均驚惶的看著唐紹羽跛著腳急退,她急急的爬起身來,用力的撞向拿刀的黑衣人,迫使他一個踉蹌倒地,刀也眶啷落地。

  趁此機會,唐紹羽一把抓起桌上的油燈,扔向倒地的黑衣人,瞬間,黑衣人發出驚恐叫聲,「著火了!我的身上著火了!」

  另一名黑衣人急急抓了桌布,用力的替他將身上的火打熄,為首的黑衣人朝唐紹羽發出怒吼,「你死定了!」他撿起地上的刀,凶狠的追殺。

  「快跑!宋均均!」唐紹羽邊喊邊一拐一拐的往前廳跑,刻意拉開黑衣人與她的距離。

  「不行,我不可以丟下爺——」她拚命搖頭,淚不停的落下,卻不知該怎麼幫他。

  見她竟呆立原地,他頻頻回頭朝她吼叫,「笨蛋!快走啊!」

  就在此時,三名黑衣人都聽到急遽而來的腳步聲,往外一看,就見到一個又一個的燈火迅速往這裡移動。

  「快走!」為首的黑衣人大吼,與另一名黑衣人先行奔出去。

  拉下面巾的黑衣人快跑兩步後,還是捨不得美人兒,「等等,我一定要帶那個女人走!」他腳步急停,一回身,快步跑向宋均均。

  她倒抽口涼氣,想也沒想的就轉身,往另一邊的方向快跑,唐紹羽想阻擋,偏偏他剛剛刻意跑往反方向,就是要爭取多一點時間讓她逃走,心急如焚的他像忘了自己的跛腳,飛也似的奔向她,就在黑衣人的手要抓住她的剎那,快一步的從她背後,搶先將她擁入懷裡。

  但背對他的宋均均不知這雙有力臂膀的主人是誰,她害怕的驚呼出聲,「放開我!」

  「是我!宋均均!」他顫聲大喊。

  她一怔,轉身投入他懷裡,痛哭出聲。

  他緊緊的抱住她,他死都不會放開她,絕對不會!他不敢想像她要是被帶走,他還見得到她嗎?

  「放開她!該死的!」黑衣人因拉不開他,衝到他面前,怒不可遏的拿刀就往他的手背砍去,「放不放手!」

  唐紹羽感到一陣劇痛襲來,鮮血湧出,但下一瞬間反而是該名男子砰地一聲倒地,抬頭一看,他看到韓易。

  韓易氣喘吁籲,手上有一把沾血的刀,唐紹羽再看向他的身後,地上也躺了兩名黑衣人,雙目大瞠已經氣絕,曹彣臉色慘白,手上的刀一樣沾血,而在他們身後,除了莊里的奴僕外,還有多名靖城的衙役及一名地方官。

  韓易快步上前,「好在來得及……爺,你的手受傷了。」

  這一聽,宋均均急得低頭,這才看到唐紹羽的手正汨汨流著血,濡濕了整個手掌,那樣的觸目驚心……

  曹彣負責善後,韓易讓小廝趕著去帶大夫,再將主子扶坐在正廳主位。

  唐紹羽這會的手傷已經讓大夫塗藥包紮妥當,也好在韓易及時趕回來,他的傷口並不深,但管轄靖城及老榕村的地方官古天天已是心驚膽顫,雖然唐紹羽是個獨住在別院的王爺,但論身分、地位可也是這方圓百里之最,先前他要過來拜見,還吃了閉門羹。

  沒想到現在三名賊闖進來,還傷了王爺,古天天是冷汗成河,帶著一干衙役跪了一地,顫著聲拱手稟告。

  「王爺鮮少進城,不知道有三名盜賊在鄰城官府的追捕下逃到咱們靖城來,我們的衙役雖幫忙圍捕卻撲了空,連著幾天搜尋也找不到人,今夜有人通報他們現身……」他再吞嚥了一口口水,「湊巧,韓侍衛風塵僕僕的進城來,一見入夜了,城裡卻通火通明,還有衙役在街道盤查,然後——」

  韓易見他又在吞嚥口水,徑自接話,「小的得知狀況後,心繋爺的安全,加入搜捕行列,發現三名賊子已出城,還是往老榕村這策馬而來,小的急急率領一干衙役返回別莊,但還是晚了一步,讓爺受傷也受驚了。」

  「沒事,這傷也沒大礙。」唐紹羽對韓易是心存感激的,依他對他的了解,能提早一日從皇城返抵別莊,已趕了不少路,「辛苦了。」

  「不,這是小的應該做的。」韓易明白主子指的是什麼。

  經過這番折騰,唐紹羽也累了,而且,他凝重的眼神不時看向靜靜的站在韓易身後的宋均均。

  韓易也知主子心裡繫著誰,走上前,「古大人,爺乏了,讓爺休息了。」

  「是、是、是!」留著八字胡的古天天點頭如搗蒜,「王爺,明兒一早,下官就送些補身養傷的上等藥材來讓王爺——」

  「滾!」

  額頭頻冒汗的古天天不敢再多說一個字,急急拜跪後,快步步出廳門,正廳裡還有一群衙役及一名稍早前急急找來為唐紹羽治傷的大夫,門外,則有三具屍首,就見他大手揮了揮,衙役們快快帶著屍首返回府衙去。

  回東大院前,唐紹羽還想跟一個人算帳,他冷冷的看向渾身發抖的曹彣,「為什麼聽到那麼多的聲音,卻沒有即刻趕到東大院——」

  曹彣手足無措,哭喪著一張臉,「奴才知罪,爺,因為、因為過去一直都有這樣的聲音,爺早規定沒有您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所以,即使聽到異聲,奴才們也不敢冒然進去,就……奴才知罪。」他說不下去了,臉上自責清楚可見。

  「爺,不是曹總管的錯,誰會想到有盜賊入侵。」善良的宋均均忍不住替他求情,「這裡都是貧困的農家,雖然有龍泉別莊,但鮮為人知,一直都很平靜的。」

  他定定的看著她,「算了,都下去吧,易跟均均隨我回東大院。」

  曹彣感激的跟宋均均點點頭,帶著一干奴僕們退了出去。

  一回到東大院,他先對韓易說:「你一定也累了,梳洗後先吃點東西,晚點我還有些事想問你。」

  韓易明白,這一趟出門的結果還沒有時間稟報,他點點頭,再看宋均均一眼,即退了出去。

  側廳內,終於只剩下唐紹羽跟宋均均,他深吸一口氣,溫柔又不捨的問:「你嚇壞了吧?」

  從發現他的手背被砍了一刀,她一直很沉默,直到他斥責曹彣時,她才開口說話,沒想到,他這一問,她的眼眶迅速的凝聚淚水。

  他想也沒想的就握住她的手,「怎麼了,哪裡痛?」

  她搖搖頭,淚水不停滑落,「沒事。」她只是想到他以殘廢之軀與黑衣人們纏鬥,還想盡辦法的要保護她,甚至為了她而受傷,她就又感動又覺得自己沒用,這樣拖累他……

  他不捨的伸手拭去她的淚水,「別哭,我會心疼的……」

  她眨了眨淚眼,「爺——」

  平日深沉得不見任何波動的黑眸浮現溫柔,「真的,我會心疼,下次、不!我不允許還有下一次,不會再發生了,絕不會!」這樣驚心動魄的事一次就夠了,他好害怕會失去她,他更不能忍受讓她受到傷害……誰都不可以!

  黑眸裡的承諾與深情是那麼明顯,她的心弦被牽動了,淚光閃動的看著他。

  他突然俯向她,以沒有受傷的右手擁住她的纖腰,輕輕的吻上她的紅唇。

  她呼吸頓時一窒,驚愕的瞪大了雙眸,他卻持續攫取她唇中的甜蜜,霸氣又溫柔,她根本無力抵抗。

  良久,他放開了她,興味盎然的看著滿臉羞紅的她。

  她困窘又無措,頭低低的,連看也不敢看向他,「爺不應該……」

  「你會習慣的。」他笑。

  她飛快的抬頭,「什、什麼?」

  「我要定你了!」

  像是要證明他的話似的,不在乎受傷的手掌,這一次,他將她拉入懷裡,給她一個更熾熱的吻,而且,吻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喘息,幾乎快要不能呼吸,僅能微弱的捶打他堅硬的胸膛表達抗議,他才放過被他吻得紅腫的唇瓣。

  她氣喘吁籲,沒好氣的瞪著他,「爺、爺的……手……還受傷呢!」

  「食色性也,手沒事。」他給她看看包著紗布的手掌,「我想做的事更多,但這手掌鐵定礙事,今天就先饒了你,我派人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

  她粉臉酡紅,因為他那雙閃動著情慾的黑眸,臉上的表情也是她從未見過的,話說到後來,聲音甚至轉為低沉而沙啞,莫名的讓她臉紅心跳。

  「不走,是要留下來陪我?但你有可能在今晚就成為我的女人,我不敢保證我能把持得住——」黑眸裡的慾火更烈了。

  「不、不要,我回去。」她粉臉爆紅,實在太快了!雖然確定自己喜歡他,但她還沒有任何的準備,男女之歡、巫雲之樂,她更是不懂,何況,爹娘若知道他們的事,又做何感想?今晚發生的事太多了,她有些混亂。

  唐紹羽派人送宋均均回家後,住在東大院另一間廂房的韓易隨即進來。

  搖曳燭光下,唐紹羽的眼神閃動著另一種光芒。

  「我剛剛看到均均上馬車時,臉上有著羞澀的神色。」韓易開口,眼眸中有著少見的笑意。

  「這一輩子,她是本王的人了。」唐紹羽笑得狂傲,盡顯此刻的好心情,但原因絕不只是因為正視自己的感情,還有另一個奇蹟在他身上發生了,雖然也許不是奇蹟,而是另一樁陰謀。

  「言歸正傳,有什麼重要消息?」

  韓易娓娓道來,他回皇城後,與手下的人碰面,這才了解,這段日子的消息傳遞為何停了下來。

  兩名潛伏在皇宮內的探子被殺了,死得不明不白,但從被刑求慘死的狀況看來,可以在皇宮內秘密做這種事的也只有后宮之首皇后葉氏。

  其它探子為求保命,先得確定那兩名探子死前有無洩露眾人的身分,所以不敢再外送消息,希望主子能察覺異狀,派韓易回返,透過秘密管道與他們會面。

  「專權跋扈的皇后?」唐紹羽抿緊了薄唇,「要是她,事情就麻煩了。」

  「探子們已暗中註意,除此之外,還有,關於爺的弟弟——」

  提到唐紹明,唐紹羽的眼神更為深沉了,他遭受意外身殘,臥榻半年,讓庶弟唐紹明得以得到曾經屬於他的所有榮耀,一躍龍門,與文武百官在朝堂上覲見君王,商討國事,甚至娶得原本該稱為嫂子的杜家千金為妻,再過幾個月,就要當父親。「此時的他該是志得意滿,何事之有?」

  「時間一長,是美玉還是石頭,皇上顯然已做評斷,幾個月來,二爺不是很得皇上的緣,反而是顏老侯爺的大嫡孫顏仲堂更得龍心,雖然年紀輕輕,卻是皇上眼中的文武全才,相當受到寵信。」

  「一年多前,顏仲堂在戰場就戰績傲人,皇上寵信也是應該。」

  「但近日宮裡有傳言說他是皇上在外的私生子,多年前離世的皇太后還是推手。」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他,「此話當真?」

  韓易點頭,「可信度頗高,探子查出,過去幾年來,皇后與顏老侯爺的妾室範怡珊往來密切,甚至私下多回拜訪,待顏仲堂長大成人,也是皇后在一場國宴中,盛讚一身好武藝的他是將才,她的親信又請奏,迫使皇上不得不開口派他到關外征戰。

  「顏仲堂確實是個人才,他帶著精兵在戰場上大獲全勝,威名遠播,也因屢建軍功,讓皇上有理由賜封他為異姓王,但在皇后的算訐下,皇上只能下旨將他的封地選在江南,離皇城更遠了。」

  唐紹羽敏銳的問:「你不是說過皇上近來對他相當寵信?」

  「是,皇上在半個月後即反將一軍,以需要將他的征戰經歷紀綠成冊,以利往後的將領參照為由,將他再召回皇城,順勢入住皇宮,讓皇后無法稱心如意。」

  唐紹羽笑了,皇上的確有足夠的智謀去反制皇后,只是……「若顏仲堂真是龍子,他的安危,皇上可得更費心了。」

  「確實,」韓易蹙眉,「再來,是整個事件中最大的關鍵,也是出門這一趟,最讓我震驚的消息。」

  聞言,唐紹羽的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其實,皇上甫登基時,就將一干閣老,包括老王爺在內等近臣宣進宮密商禪位一事,在場的臣子們都以為皇帝有先見之明,畢竟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並不出色,其餘幾位也碌碌無為,所以一致贊同,於擬定詔書後每人亦簽字見證。」

  大皇子確實不爭氣,論文才、武功、德行都不成,還常常通宵達旦的飮酒作樂,因葉皇后的嬌寵而橫行霸道,是皇城內讓人頭疼的人物。

  「若真如此,皇上確有先見之明,但禪讓茲事體大,繼承皇位者並非親生血脈,皇后若知情,絕不善罷幹休。」唐紹羽神情轉為凝重,「看來,皇上對外雖宣布大皇子是太子的候選人,卻遲遲未冊封,就是有此打算。」

  「爺說的是,也因為皇儲遲遲未定,這些年來皇后相當不快,多次與皇帝槓上,皇上卻是刻意敷衍,然而,探子近月餘查到的消息是,在爺出事後,皇上已秘密將多名大內高手派到顏仲堂身側,確保其安全。」

  他蹙眉,驚愕的看向韓易,「你是說——」

  「沒錯,皇后在一年多前才從一名親信口中得知禪讓詔書的存在,卻不知皇上選定的是誰,為了守住大皇子的龍椅,她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是可能坐上儲君之位的人都留不得,甚至有幾名僅被皇上讚美幾句的年輕臣子,都曾讓皇后宣召入宮,出了什麼事外人不知,但所有人自此甚為安分,不敢對國事有任何出色的建言。」

  換言之,在皇后得知詔書存在時,他正巧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所以,成了第一位犠牲者……唐紹羽臉色鐵青,雖然早已預料到自己可能是權利鬥爭下的犠牲者,卻沒想到,皇城裡爭權奪利局面並未隨著自己的退出而稍微平息,反而風起雲湧。

  「爺遭遇的意外探子幾可確定是皇后的人所為,但他們也要向爺請罪,他們始終找不到有力的證據,為爺伸冤。」

  「無憑無據……」唐紹羽想想,念頭一轉,突然笑了,「不,不見得,也許我們找得到證人。」

  他突然站起身來,一跛一跛的走著,一邊專注的回想某個瞬間,回想著雙腿如何使力、如何保持平穩,一步又一步的,傾斜的身子愈來愈回正,到最後,竟如正常人般挺拔而行。

  韓易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切,再走到他身邊,上上下下的看著他,「怎麼、怎麼會?!我真是太高興了,爺!」

  「這一切說來還真的是奇蹟。」唐紹羽搖頭一笑,不知該怎麼說,要感謝那三名盜賊的闖入嗎?他將當時的情況簡略的說給韓易聽後,又搖搖頭,「或許是我心裡一直認為自己的腳無法好好行走,身體隨著意念因而頻頻受挫了。」

  韓易能理解,在危急的當下,主子一顆心全在宋均均身上,就怕她被歹人抓走,從此各在天涯兩端,甚至天人永隔,在瀕臨生死離別的關頭,爺只剩一個意念,一定要早賊人一步追到宋均均,才能保護她。

  那絕對的專注與堅定的執念,讓爺忘卻了身體的殘疾。

  他又驚又喜,「如此一來,爺可以回皇城了,也可以回到皇上身邊——」

  「不!我的腳已恢復一事暫時還不能傳出去,得先去查查宣判我殘廢的庸醫。」他臉色一沉,慶幸自己執著練走,若真的頹廢喪志,他一輩子都是廢人了。

  「我立即修書一封送到靖城,他們會透過管道,送給在皇城的探子,由他們去查那些被皇后收買的庸醫!」

  「不必,找金正勝就夠了!」他冷冷的道。

  韓易明白的點點頭,金正勝醫術高明,是皇上最信任的老御醫,主子受傷時,皇上還指派他入住王府,要他務必盡全力醫治,金正勝卻直言主子注定下半生臥床不起。

  是主子不信,而另找城中多名大夫聯診,他們雖未像金正勝般篤定,看法卻也相差不遠,直言除非有奇蹟,爺才能行走,爺因而告別皇上,遠離皇城,卻不是喪志苟活,而是要尋找奇蹟,最終人定勝天,爺的執著不只替自己找回行走能力,也找到紅顏知己。

  「爺連均均也要瞞?」他問。

  「暫時也得瞞,不然,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麼多狀況未明又復雜的情勢,她知道也一定會擔心,我希望她快樂……」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七章

  天才濛濛亮,一夜難眠的宋均均卻早已梳洗好,匆匆用了點稀飯就要外出,差點跟開門進來的方瑩撞成一團。

  「你們兩個沒事吧?」宋勇夫妻也準備要去田地,看著扶著彼此的兩個女娃兒問。

  「爹娘我沒事,小瑩,你怎麼一大早就來?」宋均均看著站穩的好友問。

  「嘖,我就知道你一定一大早要去別莊,也讓我去嘛,昨晚那件事,咱們村里每個人都在談啊,也都很關心王爺的傷,我要代表村人去關心。」

  方瑩說得理所當然,一臉笑意。昨晚可熱鬧了!先是曹彣送來一大桌美食,讓村民們看直了眼,而宋伯父宋伯母得知是王爺送的,又知道女兒正在享用一樣的菜色後,很大方的讓全村里的人都分了一些帶回家吃。

  怎知,才過沒多久,就有鄰居跑過來,說見到一大群衙役拿著火把跟著韓易策馬疾奔向龍泉別莊,肯定是出大事了!於是,這一家喊那一家的,一群村民全奔至可以看到別莊的坡地去看看什麼情況——

  好在,一個多時辰後,均均就被送回來了,大夥兒也從她口中得知三名賊人闖入別莊一事。

  「小瑩,王爺受傷,我們該讓他好好休息,別去湊熱鬧,倒是均均,你快去吧,記得轉達我們村里人的關心,也謝謝王爺昨晚那一桌美食,不過下回還是不要麻煩人家了。」李採微笑的催促,知道女兒早已按捺不住的想去看某人了,她也攔不住,雖然對女兒的感情,她其實有太多的擔心。

  「我知道了,娘。」宋均均給母親感激的一瞥,就快步跑出門口,隨即又頓住腳步。

  緊追出來的方瑩差一點點就撞上她了,「均均!」

  方瑩撫著急遽起伏的胸口,定眼一看,也知道好友為何突然煞住腳步,因為曹彣竟然已經駕著馬車在外候著。

  宋均均一臉不解的走到他身前,「曹總管,你怎麼這麼早?」

  曹彣微微一笑,「爺交代的,他說你可能一早就要過去,要奴才駕車過來。」

  「他——」她心口卜通卜通直跳,一張粉臉都紅了,因為他竟然這麼懂她。

  宋勇夫妻也已經走出來了,聽見兩人的對談,相視一眼,女兒昨晚回來時沒有遇到凶險的驚魂未定,反而多了一股動人的女兒嬌態,現在又——

  但對像是個王爺,他們真不知道該為女兒開心還是憂慮……

  方瑩嘖嘖稱奇,「太神了吧,還是——心有靈犀?」她湊近好友紅通通的臉,彷彿看出什麼端倪了,賊賊笑問:「怪了,太陽還沒出來,你臉怎麼這麼紅?」

  「呃,我上車了。」她哪笨得讓好友逼問,急急的跳上馬車,再向好友及爹娘揮揮手。

  「等等,均均,我還想要問——」

  方瑩把握機會的大叫,但曹彣很配合的駕車走人了,車內的宋均均雖沒聽見好友嚷叫什麼,但大概也能猜出好友知道她的心事了。

  曹彣也是知情的,他眼睛可利了,主子跟宋均均之間定是有好事發生了,要不,主子也不會一大早就要他駕車來載人。

  一會兒後,馬車來到龍泉別莊,宋均均立即發覺有點不一樣,從未有奴僕進駐的東大院,竟然多了兩名小廝守在門口,偌大的院落裡,也站了兩名,甚至廳堂前也有兩名丫鬟,她愣愣的走進去,不解的看著跟著自己走進來的曹彣,「這是怎麼回事?」

  「以後別院裡的奴才還不只這些呢!爺一早就交代了,所以待會兒我就得到靖城武館去找幾個武師來莊里當差,爺嚴令昨晚的事絕不許再發生,他說了一句——呃,一定要戒備森嚴。」曹彣努力的想著爺一大早連珠炮的吩咐。

  「話怎麼那麼多?可以出去了。」

  說話的是韓易,他正從唐紹羽的寢房走出來,見曹彣急急點頭退出去後,就看著宋均均道:「一切都還好?」

  她用力點點頭,「很好,韓大哥,爺呢?」

  韓易微微一笑,「爺正等著你,快去陪他吧。」朝臉突然漲紅的她點個頭,他即步出廳堂。

  宋均均肯定自己臉紅了,而且是燙得要冒煙了,難道唐紹羽向韓易說了什麼,不然韓易臉上的了解神態何來?還要她去陪他?

  她粉臉酡紅的走進寢房,就見唐紹羽慵懶的躺在床上,但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卻緊緊的鎖住她。

  她不明白,怎麼才過一夜,他看來更吸引人了?他臉色相當紅潤、嘴角微揚,好像他人生的烏雲盡散,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更是燦亮,不見過往的幽暗,像是他的雄心壯誌全回來了。

  難道是因為昨天的吻,她才會有這般的錯覺?一想到這,她感到臉頰更燙了,再暗暗的吐口氣,她雙手交握,莫明緊張的問:「爺的傷還好嗎?」

  唐紹羽仍目不轉睛的凝睇著她,「你過來看看。」

  「喔。」她一步步走向他,甫到床緣,他突然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矯捷的扣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把將她擁入懷裡,她嚇得驚呼一聲,他卻順勢的吻上她粉嫩的唇,再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深深的吻著,滿足這一夜的思念。

  他吻得深入,她卻分心的擔心他受傷的手掌會不會流血,「手——」

  「無妨的……」他啞聲響應,繼續舔吮她柔嫩的唇,她被吻得失了魂,闔上眼眸,低低呻吟,這一聲聲都像在引誘,讓他心蕩神馳,渴望再進一步的佔有。

  但他記得,韓易待會兒還要拿湯藥進來,若就此失控,懷裡的可人兒會羞得不敢見人吧。

  想到這裡,他不得不放開她的唇,卻還是捨不得讓她起身,眷戀的輕撫她美麗的容顏,再緩緩撫過她的脖頸,頓了一下,抑制不了身體的渴望,隔著衣服,他的手撫過她凹凸有致的身體,再轉而撫過她的手,與她十指交纏,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製止他出手展開更進一步的探索。

  當一切的動作都靜止了,她才睜開迷濛的雙眸,嬌喘連連,神智也悄悄回籠,意識到他正輕輕的撫著她手指上的厚繭——

  她的手有點磨人,卻很吸引他,但他真的不希望她那麼辛苦——

  「下田是辛苦的活兒,從今天開始,你別做了,不,連你爹娘都別做了,我叫曹總管找人手去做。」

  她直覺的搖頭,「不用了,這——呃、不用。」她有些手足無措,伴隨羞澀不安,雖然她嫁過人,但不曾圓房,也不曾跟男人有過親密舉動,她很清楚男女之間在婚前還是得有界線的,剛剛顯然越線了。

  「快讓我起來。」

  他笑,「別慌,沒有人會進來,不,除了韓易。」

  這還得了,她還跟他躺在床上!宋均均很急但也很小心的推開他的胸膛,快快的下了床,「爺真的是——」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畢竟她方才也沒有斥責他的不當舉止,還很喜歡呢。

  他興味盎然的看著俏生生站在床榻前的她,神態又嬌又羞,還有著幸福的光采,即使只著樸素的碎花衣裙,仍美得不可思議,他忍不住想再引誘她,「你還沒看我的傷口。」

  她嬌嗔的瞪他一眼,「不用了,應該沒啥大礙。」

  此時,竟出現「叩叩叩」的敲門聲,甭說唐紹羽從住進別莊以來就沒聽過,這幾個月才進出這裡的宋均均更沒聽過,兩人困惑的同時望向聲音來處,但等了一下,才看到韓易捧著一盅黑漆漆的湯藥走進來。

  見兩人不解的看著他,他俊秀的臉龐難得的出現一抹紅。

  和他情如兄弟的唐紹羽這時懂了,隨即大笑出聲。

  宋均均蹙眉,但本性聰慧的她,也意會韓易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是在告知他要進來了,如果有什麼過度親密的舉土請暫停。

  不意外的,她整張粉臉爆紅,頭垂得低低的,完全不敢再看韓易。

  還是韓易善良,舉步將湯藥放到桌上後,也沒看她,但卻對她說:「爺身上有些瘀青,大夫說了,還是得喝湯藥去血化瘀,等用完藥,大夫在外面候著,要替爺的手傷換藥,這兩件事都麻煩均均了。」

  「好,我明白了。」她低聲說著,還是羞得不敢抬頭。

  唐紹羽眉開眼笑的看著也露齒一笑的好友,再給好友一個眼神,示意他快快出去,別讓他的心上人一直不敢抬頭見人。

  「我先出去了。」韓易行禮轉身後,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兩人濃情密意是他樂見,也是他期待很久的,再加上爺愈走愈穩,一等到皇城有好消息,他們回到皇城的日子也不遠了。

  待他一走,唐紹羽出聲打趣,「你的頭都快貼到地上了。」

  她這才抬起頭來,粉臉紅通通的端了湯藥走到他身邊,「別取笑我了,爺喝藥吧。」

  他喝一口,「苦。」

  「我去添點蜜——」

  她轉身要走,他卻拉住她,笑道:「你身上就有。」他執起她的下顎,溫柔攫取她口中的蜜汁。

  這一碗湯藥不意外的喝了許久,就連在外候著的大夫都等到打盹,快睡著了。

  因為唐紹羽手受傷,宋均均一連幾日細心侍候,兩人的感情也持續加深,而唐紹羽的傷其實不重,外敷內用下,已好得差不多,同樣的,他也將宋均均吃得差不多,離吃乾抹淨不遠,遲遲沒有越過最後一道防線,是因為他能感覺到她的不安,讓他無法只顧自己的需求要了她。

  但儘管不能更進一步,得忍受慾火煎熬,他也無法不碰她,她的滋味實在太迷人了。

  他吻著她柔嫩的唇,溫厚的大手愛撫著她豐滿的柔軟,她嬌喘低吟,他慾火更烈,來回愛撫,沒有滿足反而更為飢渴,不過他知道他得歇手了,再繼續,就怕理智也飛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低頭看著乖順躺臥在他懷裡的人兒,她的粉臉有著誘人的嫣紅,身上衣衫已被他褪去、肚兜解下,誘人的美景令他忍不住又低頭輕啄,她嬌吟一聲,雙手摟住他的脖頸,但在他抬頭看向她時,她眼裡不是深陷情慾的迷濛,而是不安忐忑——

  她很想取悅他,因為她很愛他,可是……

  他拉下她的手,坐起身來,將她拉到懷裡,見她急著穿好肚兜,他溫柔的接手替她綁了後面的帶子,看著她穿妥衣服,問:「在想什麼?」

  「爺——」

  「不是說了,叫我的名字——紹羽。」他撫摸她柔嫩的臉頰。

  她彎唇淺笑,「是,紹羽。」

  「想什麼?我們兩情相悅,都已經如此親密,還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他想要她,既已確定兩人的感情,他更想讓她變成他的女人。

  她凝睇著他,不知怎麼開口,因為她在想的是他跟她之間可有將來?

  他們這一份感情,她爹娘、方瑩、韓易及別莊里的奴僕都知道了,甚至老榕村里的人也紛紛向她道喜,因為唐紹羽還是很霸道的請了幾個人到田裡幫忙,但爹娘臉皮薄,覺得無功不受祿,以做活動動筋骨為由婉拒了,雖然,田裡不見僱工幫忙,但大家都一致認為她將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是,他不曾談及兩人的將來,連同這份甜蜜戀情,也只存在於東大院裡,至今,他也不曾跟她一起出現在別莊外,不曾拜訪她的爹娘——

  他視她為什麼?又將她放在哪個位置?她心裡有太多疑慮,讓她始終無法將自己完全的交給他。

  就連母親也察覺到她極力隱藏的不安,昨晚與她促膝長談,最後,說了一席語重心長的話——

  「除非已肯定是自己的夫婿,不然,女人一定要謹守自己的清白,日後進了夫家,才能抬頭挺胸,不致讓娘家蒙羞。」

  母親話說得極白,她是懂的,所以儘管再怎麼沉淪於紹羽的擁吻中,她仍緊緊的抓著最後一絲理智,把持住自己,只是,一次比一次更難……

  「回神,女人。」他微笑的啄了她的唇一下,「本王的魅力在你面前好像一向不足,與我獨處,你能神遊,與我歡愛,你也能分心,真傷我的自尊。」

  她愣了愣,才慢半拍的聽懂他說什麼,「不是的,你不知道我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抓住最後一絲理智,我很想成為你的女人,我只是怕——唔——」

  他的唇猛地攫取了她的。原來她只是害怕最後的那件事,他多想了,天啊,不該浪費那麼多的時曰……他狂野的吻襲捲了她,他的手再度撫上她的身子——

  「叩叩叩——」

  此刻,韓易獨有的敲門聲煞風景的響起,他悶悶的放開她,她臉紅心跳的看著他,知道他誤會了,她的話根本還沒說完——

  「叩叩叩——」

  敲門聲再起,她這才發現自己再次衣衫不整,急忙要穿妥——

  「不急,你慢慢來,我出去就好,免得你的頭又抬不起來了。」

  黑眸裡的溫柔是那麼明顯,她點點頭,看著他一跛一跛的走出寢房。

  韓易見到主子一臉春風得意,頓時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剛得到的消息。

  但唐紹羽已發覺他神情有異,再看到廳門口的丫鬟已被他遣離,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他坐下後,韓易也在他對面坐下。

  「說吧。」

  「金正勝那裡什麼也沒查到,他的作息很正常,也沒有跟什麼特別的人往來,與皇后也不曾接觸,探子也潛進他家搜尋過,沒什麼特別東西。」

  也就是什麼線索也沒有!唐紹羽不能說自己不失望。

  他抿緊唇,思考了許久後道:「等會兒我修書一封,你派快馬送至皇城給他,說我左腳雖跛,但已能自由行走,擇日就回皇城。」

  「爺的雙腳早已恢復正常,沒打算說白,仍是考慮到均均?」韓易問。

  事實上,這段時間,在均均回家後,爺都在練走,也已走得與正常人無異。

  唐紹羽點點頭,「但不會瞞太久,我相信皇城那邊一定會有動靜,屆時,我會送一份大禮給均均,一起帶她回皇城。」

  他明白的笑了,「爺是要打草驚蛇?」

  「其它大夫都說我若能站起來是奇蹟,要能走,更是奇蹟,但始終說我今生再也站不起來的只有他,我不相信看到信函他不會有任何舉動,盯緊一點,我要知道他第一個會面的人是誰!」唐紹羽深幽的黑眸閃過一道精光。

  「是!」韓易又想到一事,「但不管是誰,絕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肯定也會私下派人來到這裡,確定爺是否真能行走如常,可是看到爺能行走的人只有——」

  他笑道:「放心吧,在他們派人來之前,我會讓老榕村,不對,就連靖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本王能走了。」

  「騎、騎馬?!」

  午後,甫用完膳,唐紹羽就提了這個建議,令宋均均瞠目結舌。

  「是,曹彣已備好馬了,我以前很會騎馬,也很愛騎馬,現在走路沒問題,騎馬又有什麼問題?」他笑看著她道。

  一旁韓易也微微點頭,附和主子的話,「爺的騎術極佳。」

  「可如此一來,大家就會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她這是在提醒唐紹羽,隨之而來的耳語跟責任,他都準備好承受了嗎?「還有,你的腳——」仍是一跛一跛,他不在乎外界的目光了?

  瞧她說得小心翼翼,顧慮的全是他的感覺,唐紹羽眼神更溫柔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聽好了,我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還有,我的腳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能如正常人行走一事,真的得先瞞著她。

  黑眸裡的深情與自信讓他看來更具魅力,令她想也沒想的就脫口道:「在我眼裡,你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俊朗非凡過。」

  話一出口,她粉臉陡地漲紅,天啊!女子該有的矜持都到哪去了?

  唐紹羽卻再也忍不住的將她拉入懷裡,就要親吻,嚇得她急急的以手背摀住嘴,再推推他提醒,「韓大哥——」

  「他出去了。」語畢,他給她一個好深好深的吻,這一生他從未想過,只是幾個字就能讓他如此快樂。

  但她可不想讓韓易或曹彣在外枯等,硬是打斷這個吻。

  他笑著,牽著她的小手步出東大院,那張俊顏太引人注目,再加上他在走路,令別莊里的奴僕莫不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直瞧著他的身影。

  兩人走出莊園大門外,韓易與曹彣已備了三匹駿馬候著。

  曹彣還拚命的跟要載主子跟宋均均的高大黑馬說悄悄話,「馬兒、馬兒,我家主子腳不太行,你可別用力跑啊,啊啊啊!」最後三聲「啊」是一聲比一聲大,他竟然看到主子在走路!雖然身子一晃一晃的,但真是在走路啊!

  他用力的再揉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後,眼眶頓時紅了,一下子就狂掉淚。「嗚嗚……難怪爺突然要騎馬,我雖然照著吩咐做可仍擔心得要命,怕爺摔下來可怎麼辦?原來,嗚嗚嗚……太好了。」

  「曹總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像男人嗎?」唐紹羽瞪他一眼,嚇得他趕忙擦淚。

  「是、是,是喜事,奴才哭個屁——呃——哈哈。」他尷尬的漲紅臉,只能乾笑兩聲。

  「爺,我們上馬吧,我已經迫不及待了。」宋均均善良的出言解救。

  曹彣感激的看她一眼,日後,若善解人意的她能做當家主母,別莊里的每個奴僕一定開心死了。

  但唐紹羽可不開心了,「不是叫你叫我紹羽?」

  她粉臉一紅,羞澀的看著他,「可是此刻是在外面——」

  「我管他裡面外面,你只能叫我的名字!」

  他十分霸道,她也只能別彆扭扭、小小聲的喊了聲,「紹羽。」

  韓易忍住笑,曹彣也緊憋住笑意,因為宋均均這一喊,他們主子可是一臉桀笑,害他也想跟著喊「紹羽」。

  唐紹羽眼裡只有粉臉酡紅的宋均均,他先行踩上馬蹬上了馬背,再將她拉上馬,坐在自己的懷裡,即乘風而行。

  他對自己承諾過,絕不許再讓她身陷危險,所以隔一段距離,韓易及曹彣騎馬隨侍,四人三馬穿越一大片田野,相當醒目,許多在田裡耕作的農民莫不挺直腰桿看了過去。

  「嗔?為首的那匹馬上坐著的是靖王爺嗎?誰見過他的,快看看啊。」

  「我見過,是他,長得那麼俊,看一眼就記下了,可是,他的腳不是廢了?」

  「廢了?沒這種事吧,他在騎馬啊,還有,坐在他身前的是不是均均?」

  「天啊!是、是均均!」

  一聲聲驚呼此起彼落的響起,每個人的脖子也愈伸愈長,恨不得能隨著漸行漸遠的人馬過去。

  這些人的聲音唐紹羽即使聽到也不在乎他們說什麼,他只想著,他有多久不曾如此自在快樂?即使是當年在皇城,被眾人巴結讚許的靖王爺,也沒有今日的愉悅。

  他看來很好!宋均均回頭看著唐紹羽含笑的俊顏,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她放鬆自己,往後靠躺在他厚實的胸膛上,跟著他一起欣賞眼前的美景。

  對重生前曾在皇城生活多年的她而言,眼前的田野風光秀美,純樸而動人,讓人的心也不由得寬闊起來。

  而唐紹羽馬術的確不錯,一路平順而舒適,當他們來到一處山坡時,他主動勒住韁繩,她看著眼前的景緻,忍不住讚歎了。

  右邊的一大片丘陵地,因無人開墾,長了滿滿的桑樹,枝葉繁茂,在午後陽光照射下,閃動著熠熠綠光,美極了!

  對這樣的景緻,她其實一點也不陌生,她仍是將門之女時,她娘擔心她像哥哥們一樣拿刀舞劍,從小就把她送去學刺繡。

  由於深知她好動,她娘並未將她送到一板一眼的繡坊學繡功,而是送到一名離開皇宮的刺繡師父門下,那人在皇城近郊種桑養蠶,幾年下來,她學到繡功,也將絲綢制法全學起來,但其中最美的回憶該是年幼的她跟著製絲工人在桑樹下穿梭來去,工人忙著拔一簍的桑葉養蠶,她卻是忙著找桑椹好咬下一口酸甜。

  時也,命也,嫁入的顏家,世代經營的竟也是布莊生意。

  然,逝者已矣,那是前一世的事了。她微微一笑,回頭看著唐紹羽,「你知道這也是你們王府的土地嗎?」

  他搖頭,納悶的看著那些矮樹,「那些樹不是稻作吧?」

  她噗哧一笑,「當然不是,是野生的桑樹,種桑養蠶其實是很賺錢的事,只可惜這片丘陵地離村莊太遠,往來不易,不然,向施大鈞租地耕作的佃農就能來打理這塊地,成為唐家佃農……」

  「都是田地,有差別嗎?」

  「差很多。」

  她隨即道出兩方佃農所受的差別待遇。

  他邊聽邊策馬徐行,山路旁,還可看到野生桑樹上有長了小小串綠色的東西,她微笑道:「那是桑樹的果實,叫桑椹,等變成紅色或暗紅色就能吃了,酸酸甜甜的,滋味很不錯。」

  丘陵風光極美,馭馬再走高一點,還可以看到山巒籠罩在煙雲迷霧中,近一點,從幽深峽谷俯視翠綠的溪流,正前方,還可以看到如白練的瀑布轟隆隆的墜落溪澗。

  這一路欣賞風景,愈走愈高,最後兩人共騎停在一高峰平台,眼前是磅礡雲海,黃昏的霞光穿透而出,那麼絢爛美麗。

  「美極了!天啊。」宋均均好感動,她從沒有想過此生會見到這樣的美景。

  唐紹羽雖然也讚歎天地之美,但他更著迷於她發亮的麗顏,他的眼裡只看得見她,低啞的嗓音帶著抹蠱惑的道:「是啊,好美。」

  由於聲音就在她耳畔,她眨了眨眼,直覺的回頭,正巧迎向他俯下的唇,她一愣,開口想阻止,畢竟左後方還有韓易跟曹彣……

  「你——」甫出聲,其它的話全吞沒在他的唇中,他緊緊的抱住她,吻得深、吻得狂野,是她,讓他的生命再現曙光,是她,將他從絕望的深淵里拉出來,讓他的人生再也不同。

  他對她,放不了手。

  久久,他才眷戀的、緩緩的放開她微腫的紅唇,她粉臉羞紅,迎上他深情凝睇,她的心跳加劇,說不出一句話來。

  但他開口了,「我對女人從不費心,但對你,我很在乎,不久,我會回皇城,我要你也跟我回去。」

  這是承諾嗎?她眼眶微微一紅,「你——是真心的嗎?」她想要再確定,重生前經歷那段身不由己的婚姻,她從未嚐到纏綿悱惻的愛情。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再度給她一個深情纏綿的吻,直到將她吻得氣喘吁籲,才放開了她,略帶霸氣的問:「還有疑問?」

  她心跳得飛快,嬌羞搖頭。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八章

  不意外的,在兩人共騎出遊後,老榕村里的村民嚼舌根的談資也變多了,宋均均臉上的嬌羞更是常在,每個人見到她總是笑著頻點頭,方瑩更是抓著她要她說清楚、講明白,她到底是怎麼釣到王爺這條大魚的。

  但要她從何說起?只能傻笑。

  施友辰是惟一哭喪著臉的人,但也最執拗,他仍對她說:「我會等你,均均,我只要娶你。」

  至於她的爹娘,雖然替她高興,但眉字間總帶著抹揮不去的愁雲,她要他們放心,她跟唐紹羽很好,他也給了她共度未來的承諾。

  日子過得真很快樂,唐紹羽幾乎隔一天就帶她策馬出遊,而且不只在田園高山,甚至去到靖城,他們還驚動了古天天這個地方官,在見到他能行走、騎馬,古天天一雙眼差點瞪凸了。

  回了神後,他急著巴結要開路設宴,唐紹羽拒絕了,他大方的牽著宋均均的手,像平民百姓在每條街道散步、偶爾看看店內的物品。

  「沒想到,這裡跟皇城一比毫不遜色,相當熱鬧。」熙來攘往的街上,店家林立,還有人擺攤,人潮不少。

  爺這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靖王爺前來,還將老榕村里最美的一朵花挽在身邊,這可是能讓許多人放下手邊的工作跑出門外看的,怎麼可能不熱鬧呢?

  曹彣走在身後,忍不住邊想邊笑,一看到身旁的韓易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他才收起笑容,正經八百的跟著走。

  此刻,唐紹羽跟宋均均來到一家專賣臘肉的店舖前,他溫柔的看著她,「我記得上回你跟韓易要了上等臘肉?」

  她微笑,「我爹娘喜歡吃臘肉,但不用特意——」

  話都還沒說完,他就牽著她走進去,買了一大堆臘肉。

  一切就從臘肉開始,唐紹羽似乎買出興趣來了,在人群好奇簇擁下,他牽著宋均均的手進了一間又一間的店家,在布莊買布匹、針線等用品外,還霸道下單為她裁了幾件新衣裙,接下來,就連乾貨、鮮果雞蛋也買不少,一些精緻糕點、蜜餞看來可口,他也是豪氣的買,宋均均簡直看傻眼,但看他買得快樂,她沒說什麼,笑著陪伴。

  不過,在兩人身後忙著付錢的曹彣哪有手臂可以拿這些東西,通通請店家派人送貨,而韓易特別提點,主子的送貨地點可不是龍泉別莊。

  於是,這一天下午,他們一行四人返回別莊前,特地先回宋家的黃土屋,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宋均均,在看到家裡一屋子的東西時呆若木雞,「這、這是——」

  宋勇夫妻早早被曹彣派人通知,提早回家,領收這麼一大堆讓他們眼花撩亂的東西,這會兒,名號如雷貫耳的唐紹羽大駕光臨,兩人心慌意亂的就要跪下,「王——」

  「二位不必行此大禮。」他連忙笑著制止。

  宋勇跟李採蹲到一半被曹彣拉住,兩人尷尬的互扶起身,宋勇比較不會說話,也第一次見到貴族,不禁結結巴巴的道:「呃——王、王爺怎麼送我們這麼多東西?」

  「我家丈夫是說無功不受祿,王爺此等厚禮,我們受之有愧。」李採說起話來就平順多了,她拉拉女兒的衣袖,再看向一直笑看著他們夫妻的唐紹羽。

  宋均均這才回了神,「是啊,紹羽,你怎麼送這麼多東西——」

  「均均,你叫的是王爺名字?這沒禮貌——」宋勇馬上斥責。

  「無妨,是我要均均叫的,二位也別如此客氣,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此話一出,宋均均嬌羞低頭,而門口早已聚集不少村民,這一聽,全是笑著大聲叫好。

  「天啊,怎麼這麼多人,這麼多東西?是靖王爺嗎?!天啊,我終於看到你了,我是均均最好的朋友,叫方瑩。」方瑩這會兒才得到消息,好不容易擠進人群,衝到唐紹羽的面前,見到他長得俊美無儔,一身紫袍更是襯托出天生貴氣,她脫口就道:「王爺,均均當您的小妾後,可不可以讓她把我帶在身邊當丫鬟啊……」

  「她喜歡就好。」唐紹羽答得直接。

  宋均均卻愣了愣,錯愕的看向唐紹羽。

  「我還有些事要回去處理,而你也得幫伯父、伯母整理這些東西,我先走了,明天再讓曹總管過來接你。」唐紹羽深情的柔聲道。

  宋均均陷在一個巨大的震懾中,還沒回神,他已上了馬車離去。

  除了方瑩纏著她,要她答應當丫鬟外,其它村民更是眼不眨的看著這一屋子的布匹、用品及食物,也不忘道聲恭喜——

  「王爺說日後和你們是一家人,均均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當王爺的小妾,你們一家就跟著吃香喝辣,真夠讓人嫉妒了。」

  「沒錯,咱們這小小農村竟出了個王爺的妾,想起來也覺得好光榮。」

  「但他是個不良於行的殘廢啊。」

  「他能走、能騎馬,哪算殘廢啊。」

  「腳腐了!」

  「唉呀,就算是正常人,有的娶了妻,後來也是不理不睬再納新妾,女人啊,能讓男人疼愛一兩年就是福氣,更何況,進了王府的門,一輩子吃穿不愁,這就夠了……」三姑六婆的話此起彼落。

  鄉野人家都大刺刺的,有話直說,但是就數方瑩最先對她當頭棒喝,讓她心跳加快,愈想愈驚懼。

  她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她忘了自己不再是將門子女,忘了所謂的門戶之見,忘了尊卑之別,忘了這些她該正視的事……

  「均均,你怎麼呆呆的,為什麼都不說話呀?你知道小妾身邊都有丫鬟吧,我們這麼好,你不會拒絕吧?我也可以不必下田了,跟著吃好穿好……」

  方瑩仍嘰嘰喳喳的說著話,她卻快昏厥過去了。

  她不想當妾!她前生就是被一個小妾害死的!而且她很愛唐紹羽,她也無法忍受跟別人共事一夫,她重生後的爹娘只有彼此,雖不富有但多麼幸福……

  她的目光陡地對上同樣憂心的看著她的爹娘。

  「各位鄉親,我們一家三口有些話想聊聊,這送你們,這個你們也拿一些回去吧……」

  李採微笑的將一些吃的、用的分送給眾人,就連方瑩也拿了不少臘肉,個個笑容滿面的離開。

  終於,清靜下來了。

  宋勇跟妻子點點頭,就先出去,讓母女倆好好談談。

  宋均均看著母親,看出她的不捨,也看出她的慾言又止。「娘想說什麼就說吧。」

  李採嘆息一聲,「你要當王爺的妾嗎?娘為什麼跟你爹私奔,你是清楚的。」

  她點點頭,「爹老愛提這事,因為爺爺要娘嫁到一戶富貴人家當妾,所以,跟著爹離開了。」

  她微微一笑,「至今,娘沒後悔當初的選擇,雖然你爹是個粗人,但娘真的覺得很幸福,你的王爺——看得出來他對你是有感情,可是誠如你聽見的,小瑩說你當妾時,他並沒有反駁。」

  她神情一黯,沒錯!所以,所謂的承諾是她將是他的妾,那是她在他往後生命的位置。

  「均均,」李採伸手握住女兒略微冰冷的小手,「老榕村這里地廣人稀,不似靖城,而且,在這裡的女子少,年輕貌美的更少,靖王爺是不是在沒有太多選擇下才愛你,一旦他回到皇城,會不會——」

  「娘,他不是那樣的人。」這一點自信她還有,唐紹羽絕不是因為選擇太少,而愛上她這個小村姑,他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事,他們的情感並非單靠這點。

  李採沉沉的吸了口長氣,語重心長的道:「好,他不是那樣的人,但權貴人家三妻四妾正常,喜新厭舊也時有所聞,那是一個複雜的環境,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踏進去了嗎?」

  她打定主意要「再度」踏進豪門大院嗎?宋均均一整晚都在想這件事,甚至在天亮後,來到龍泉別莊,腦海裡仍在思索。

  她並非天真無知,她前生身處侯府,清楚大戶裡的恩怨情仇,也聽說不少妻妾間爭風吃醋的情況,皇后與皇帝長期不睦,相敬如冰一事,更是各家夫人私下茶聚時的必聊話題。

  妻妾能和平相處的也有,但極少,而且多的是做表面功夫,或逆來順受。

  所以,她一點也不想當妾,不希望對方有其它女人,她想要一個專一的丈夫,像現在的爹一樣,娘是他的一切,更是娘的靠山……

  面對思緒繁雜的她,此刻的唐紹羽卻是滿腦子的情慾,他擁著她,吻著她,愛撫著她,做一件他一直想做卻被打斷的事。

  他很溫柔,沒忘記她曾經說的,她會害怕,也是,女人的初夜通常會很痛,這一點,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努力在她身上點火,與她的氣息相融,沒想到——

  宋均均的心思無法專注,她知道她必須確定一個答案,才能將自己完整的交給他。

  所以,儘管在他的情挑下,她滿臉春色,身體發燙,但她仍硬生生的推開他,也明白一旦談不好,如今這個仍半貼靠著的溫柔懷抱,將成追憶。

  他微喘著氣,挑眉看著與他共躺在床榻上的她,她露著雪白香肩、粉白色肚兜的帶子也已被他解開,露出大半誘人的渾圓。

  「怎麼了?」他沙啞著嗓音問。

  她搖搖頭,坐起身來,低著頭,略顯狼狽的整理被解開的衣物。

  他眉頭一蹙,「均均,到底怎麼了?」

  她吸了口氣,凝重的看著他,「你知道嗎?我娘一直提醒我女子要潔身自愛,但因為我愛你,想取悅你,就將娘的話拋諸腦後。」

  「我不會是負心漢。」他微笑的握住她的手。

  她點點頭,勉強的回以一笑,「我知道,但我仍不安,所以先前每到最後,我總是退卻,接著,你說你會帶我去皇城,我視這為未來的承諾,視你為未來的丈夫,也決定將自己交給你,但是——」

  見她欲言又止,他笑著鼓舞,「繼續說。」

  「昨天方瑩跟你說話,她說我日後當你的妾,她要當我的丫鬟——」

  「你想問我允不允許?沒問題,她跟我們一起回皇城。」

  「不是,我是說,你一開始要帶我回皇城,就是決定要我當你的妾?」

  「是,你不會以為以你的身分可以當上正室吧?」他勾起她小巧的下顎笑問,話說得直接,也說得狂妄,她此刻的模樣太美,他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她為何在此時此刻提及這個問題。

  她看著他,雖然早就猜到他的答案,也明白這是久遠以來根深蒂固的想法,就連村里的大夥兒也一致認定她只有當妾的分兒,但是,她還是很受傷。

  她突然挪動身子,下了床,穿起鞋子。

  他不解的跟著下床,「等等,你到底怎麼了?」

  「你知道,女子得完璧無瑕,踏進夫家才能得到夫家的尊重——」

  「傻瓜!你這輩子只有我這一個男人,我又是王府的一家之主,沒人敢去質疑你的清白。」他想將她擁在懷裡,想好好的愛她,耳鬢廝磨、纏纏綿綿。

  但宋均均想的顯然截然不同,她退後一步,「不,我們到此為止了。」閃動著決心的美眸盯入他盡顯詫異的眸底。

  「你在胡說什麼?!」他再度走向前。

  她卻再退後兩步,一臉堅決的道,「你自己回皇城吧,我相信那裡的女子千嬌百媚,比我美上千倍萬倍的不少,也願意對你曲意承歡。」

  他微微一笑,跛著腳走上前,再輕點她的鼻尖一下,「原來是擔心自己比不上皇城的女子,你太看輕自己,也把我想得太膚淺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我就只能是個小妾?沒有其它?」

  見她一張小臉異常嚴肅,他不由得蹙眉,「你是覺得當我的妾沒面子?那麼,我可以答應你,在皇城辦一場盛大又風光的筵席,讓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

  「小妾!」

  她這一句話充滿嘲諷,將他胸臆間的怒火點燃了。

  「沒錯!就是小妾,難道你一直以為我疼你、愛你、想擁有你的原因,是將你視為妻子?你以為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你會不會太天真了?」

  她沉沉的吸了口氣,「抱歉,我真的太天真了,你是偉大又尊貴的王爺,而我只是粗鄙的小小村姑,並非有教養的千金閨秀,竟有成為你妻子的妄想,我是腦子有了毛病吧!」

  他臉色一沉,氣極了她的自我輕蔑,更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麼好埋怨的。

  「我不曾那樣說過你,也不曾輕視你,但你不該苛求當王府的當家主母——」

  「是,是我貪心,是我心胸狹窄,有你的愛還不夠,得寸進尺的要坐上正室的位置,也不想想,就因為在這種毫無誘惑的地方,我這個農家女才成了尊貴的靖王爺不得不選擇的女人!」

  一句句抑揚頓挫、自眨又嘲諷他的話,讓唐紹羽忍不住再次動怒,額間青筋暴突的發出怒吼,「你在發什麼脾氣?口口聲聲的要當正室,難道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打著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思?」

  「是!我是,這個答案,爺滿意了嗎?」錯了,她大錯特錯!為什麼她要愛上這樣的男人!

  她氣到柳眉倒豎,盈眶淚水卻再也控制不住的滾落,她飛快的轉身跑開。

  「你給我站住,宋均均!」

  他火大的要追出去,但才一步,陡地又站住身,不行,他雙腳完全好了的消息還不能傳出去,更不能讓宋均均知道,不然,她肯定更火了。

  不過,那個該死的女人到底怎麼回事?

  守在廳外的韓易走了進來,「爺,均均怎麼了?她好像哭著跑出去。」

  「駕車載她回去。」

  見主子鐵青著臉,韓易沒再多問,轉身出去追上淚如雨下的宋均均,載她回家,而他什麼也沒問,她也沒什麼都沒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韓易是這麼想的。

  流言跟八卦消息總是傳得最快的。

  在唐紹羽帶著宋均均到靖城繞了一圈買了一大堆東西,這些東西又全送到宋家,還當著她父母及鄉親的面,親口說「日後就是一家人」等事,不管老榕村的村民、還是靖城百姓,大家都知道了,也認為她就要成為靖王爺的小妾,還有人加油添醋的說起兩人的故事,說靖王爺原本雙腳都廢了,就是因為宋均均的照顧,才讓王爺的腳能走,也因而日久生情,而王爺雖然還是跛著,但那俊美相貌、天生的貴族氣息可沒有折損半分,一樣卓爾不凡。

  這個故事傳遍靖城的大街小巷,古天天這個地方官,不僅派人送了大禮到宋均均家,還親自走訪一趟龍泉別莊,要向靖王爺賀喜,但還是照吃了閉門羹。

  當韓易送宋均均到離宋家不遠處,宋均均就請他讓她下車,「我不想讓我爹娘擔心,如果他們現在在家的話。」

  過了近兩年的農家生活,宋均均很清楚農家人的熱情,只怕今兒,她爹娘仍被熱情的鄰居纏著,沒空下田。

  韓易沒有多言,讓她下車,即駕車離開。

  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再做幾個深呼吸,不想讓人看見她有哭過的痕跡,只是思緒仍是渾噩的,在走到家門前,她才恍然回神,發現少有客人的自家前,竟然停了兩輛馬車。

  她不解的快步走近,就見到小小的屋裡擠了不少人——有堆滿一臉假笑的施大鈞、臭著一張臉的施友辰,還有已多月不曾見,又胖了不少的王家千金王芸燕,三人皆是錦衣華服,另外還有幾名丫鬟、小廝靠邊站著,這陣仗還真不小。

  「均均回來了,咦,你的眼睛?」宋勇夫妻馬上察覺到她臉上有哭過的痕跡。

  「你哭了?」施友辰走近她,語帶不捨的道,「天啊,你眼睛紅腫。」

  「放肆!退開點!」

  施大鈞快步上前將兒子拉開,出言喝斥,「均均將來是靖王爺的妾,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也別忘了你將成人夫。」

  「沒錯,再不到半個月,就是咱們的婚禮。」

  王芸燕晃著龐大身軀走上前,有些嫉妒的看著皮膚粉嫩、唇紅齒白的宋均均,雖然一身粗衣,可是個兒嬌小纖細,再加上美眸被淚水洗淨過,整個人看來就是楚楚可憐。

  「咱們不就幾個月沒見,你看來還真是不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但你也別太得意,日後靖王爺三妻四妾,你這村姑就算飛上枝頭,也只有被冷落的分兒。」

  「你亂說什麼話?!她才不會去當妾,我要娶她當正妻。」施友辰怒叫。

  「你才在亂說什麼話,你的正妻是芸燕!」施大鈞也怒吼。

  父子倆又吵了起來,宋勇夫妻很無言,因為他們之前已吵過了。

  王芸燕瞪著宋均均,對她的花容月貌愈看愈討厭,她當然知道——不,該說是全靖城的人都知道,施友辰喜歡宋均均,但又如何?她家有錢,而施大鈞愛錢,施友辰就是她的丈夫。

  宋均均看著王芸燕,重生這一年多來,她在城裡也見過她幾回,知道她是個驕縱的富家千金,她對她並無好感,對她此刻眼中的得意也不放在心上。

  「有事嗎?王小姐,我今天有點累。」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們這些人攪和。

  她撇撇嘴,「是我的嫁衣,上面的珠寶價值不菲,可是穿起來就是不太好看,我未來的公公頻頻讚美你的繡工不錯,要你幫忙。」

  施大鈞聽到這裡,也不跟兒子吵了,臉上堆滿笑的插進來說話,「對啊,均均姑娘,這嫁衣價值連城,我跟我未來媳婦說,不能拿給那些小舖子修改,要讓你這種富貴命的人來修改,才有福氣嘛,是不是?」

  施大鈞一直無法攀上唐紹羽,如今機會上門,便先找宋均均這個小妾套關係,有了交情,日後還不怕沒機會替兒子買個官也當起貴族。

  宋均均看施大鈞眉開眼笑的樣子,暗嘆真是眼裡只有錢,可是她跟唐紹羽已沒有未來了!

  她的愛情沒了,親情還在,她想給父母好日子過的心情更強烈了,說到底,死過一次的她還是很理性的,她收斂思緒,正色的道:「施老爺,行是行,但我的工資很貴的。」

  施大鈞的雙眼都要笑成一直線了,「沒問題!靖王爺的側室願意動手,我們就滿足得不得了,是不是?芸燕。」

  王芸燕勉強擠出一笑,但表情還是很不屑,沒想到——

  「得先付錢。」宋均均知道錢要先入袋。

  「呃——當然,當然。」施大鈞老臉上硬擠出笑容,但心裡可不滿極了,要錢也要太快了,果然,窮酸就是窮酸,還怕他跑了不成?

  施友辰傷心的看著她,以眼神控訴她竟然要替王芸燕改嫁衣。

  未來公公都說話了,王芸燕只得以眼向隨侍丫鬟示意,要她拿銀票出來——

  「不必、不必,我來付,我是長輩,不久咱們都是一家人了。」施大鈞豪氣的道。

  「可是,那是我的嫁衣——」

  「自家人就別分你我了,就我付。」施大鈞爽快付錢,這錢只是九牛一毛,他跟王芸燕爺爺談成的生意,光利潤就有一座小金山呢。

  這時宋均均像是想到什麼,請一直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父母拿來紙筆,寫了收據二字後,竟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串話——

  修改嫁衣一件,工資五百兩,不論修改滿意與否,皆不得以任何名目要回工資,若修改後的嫁衣有任何珠寶遣失或毀損,亦不得質疑,否則,將再賠償一萬兩白銀的名譽損失。

  末了,她要施大鈞簽名,甚至還要王芸燕也籤上名,畢竟嫁衣是她的。

  施大鈞雖然對內容有些不滿,但一想到未來兒子能當官,還是簽名了,並很乾脆的付了五百兩的銀票,而王芸燕在未來公公的點頭下,也握筆簽名。

  見狀,宋勇跟李採可是腦子昏昏的,他們從來沒看過那麼大面額的銀票,還有一件嫁衣修改價五百兩,女兒會不會要太多了?!

  宋均均看到父母驚訝的眼神,知道晚一點自己勢必得跟他們解釋一下,不是她獅子大開口,而是施大鈞對佃農們太苛刻,她趁勢要了這筆錢,若有鄰居需要幫忙,她就會適時的支助,而非自己私用。

  該說的、該寫的、該給的都完成了,施大鈞就要走人,但王芸燕愈想愈不對勁,「等一等,我總得知道你要怎麼改吧?萬一改得不合我意,這收據寫成這樣,我跟施伯伯不就啞巴吃黃蓮,只能認了。」

  宋均均真的累了,但她仍有禮的開口問:「好,王小姐為何不喜歡現在的嫁衣?」

  「我總覺得這一襲嫁衣讓我看來太龐大,像座山在移動,我可是千金大小姐,自然要有仙女般的輕盈美麗。」她說得直接。

  是人胖不是衣服胖!宋均均知道這話說不得,她拿起衣服稍微看了看後,才說,「將裙裾加以刺繡,再稍微裁修,就能讓王小姐走起路來多點優雅,不會那麼——」嚥下到口的「粗俗」,她改口,「厚重。」

  但王芸燕還是不滿意,「你說清楚點,什麼叫再稍微裁修?」

  她比了比嫁衣下擺,「下擺做出圓弧形的縫紉線,王小姐就算要大步走也是不可能,只能逼自己小碎步的走,就有小姐嬌態。」

  聽到這裡,王芸燕眼睛倏地一亮,「沒想到你懂得挺多的,但這布料的種類很多,我這種更是昂貴,那些備用的布匹跟絲線,你別搞不清楚,給我浪費了——」

  「王小姐備來的布料有綾、羅、綢緞、紗絹……」宋均均直視著她,「要我繼續念下去嗎?應該不必了,還有半個月就是黃道吉日不是?你們走了,我才能動手修改。」

  竟然下起逐客令!王芸燕馬上又變臉,揚高下顎睥睨著,「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再怎麼樣,你也只是靖王爺的妾而已——」

  「唉呀,別亂說!」施大鈞馬上打斷她的話,再笑看著宋均均,「她沒惡意,我們先走了,宋兄弟、宋嫂子,我們走了,打擾了。」

  施大鈞真的只在乎富貴,為了攀附權貴,連對一向就瞧不起的宋勇都可稱兄道弟,陪笑的急拉著猛跺腳的未來媳婦走人,且才走出屋子,就聽到他厲聲斥責王芸燕,「怎麼亂說話,靖王爺能走了,他不久就會回到皇城,再度成為皇上器重的左右手,權勢滔天,咱們要巴著……」

  聲音漸遠,一些奴僕也出去了,但施友辰及兩名隨侍仍杵著不動,宋均均嘆了口氣,看著他道:「我真的累了——」

  「我不會娶她的。」他突然大吼一聲,向宋勇夫婦點點頭,要走時忽然又沖向前,握了宋均均的手一下,再轉身跑了出去,兩名隨侍也急急的跟著跑出去。

  沒一會兒,就聽到馬車離去,宋均均低頭,疲累不已。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宋勇夫妻不約而同的開口。

  關切的語氣及神態,讓宋均均未開口眼眶先紅了。

  自己的女兒李採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性子,見女兒淚光閃動,她不忍的握住她的手,「好,娘不問,要你爹也不問——」

  「是,爹也不問。」宋勇覺得女兒好像受了委屈,也急急附和妻子的話。

  「對,我們都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們。」李採體貼的拍拍她的手。

  宋均均哽咽的看著努力的給她一個鼓舞笑容的父母,「謝謝爹、謝謝娘。」

  她不是不能說,而是還不知該從何說起……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九章

  這一夜,宋均均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要不嫁人了,但她也明白,即使爹娘再寵愛她,也不可能順她的意,讓她一輩子留在家裡,讓外人指指點點、說些蜚短流長。

  所以,她肯定得嫁人,但嫁給誰?執著的施友辰?不能!她這顆心只係在唐紹羽身上,已是無庸置疑——

  她太笨了,人生重來一回,卻選了這麼坎坷的情路來走,她從不知情為何物,就在她還來不及學會時,就讓自己沉淪,且愈陷愈深,門戶之見是極難跨越的高牆啊。

  結論是,付出去的感情已收不回,她得定下心來思考,要怎麼走下一步。

  唐紹羽應該是愛她的,這也是她惟一的籌碼,但他有愛到願意此生只有她一個女人嗎?

  這個男人很精明、很霸道,更有著非比尋常的自尊,她得做些什麼,讓他回頭來找她,讓他明白她有多麼值得讓他擁有,所以,她必須提高自己的價值,而不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村姑。

  但是,她做什麼才能讓他刮目相看,做生意當大富婆嗎?

  燭火下,她一手撐著臉頰,看著躺在桌上的五百兩銀票,腦袋再轉了轉,爹娘那裡幫她存下的錢也有幾百兩吧,除了一開始在唐紹羽那裡幹的活,接下來,貼身照料,一個月薪俸也有五十兩……

  有錢人的錢真好賺,可她還能做什麼?她深吸口氣,打算先從手邊的事做起,拿來那件閃閃發光的新嫁衣,再拿過桌上另外擺放的絲綢緞子,絲線——

  她定視著燭光下閃動著綠光的絲線,腦海浮現丘陵上的那一大片野生桑樹,是了!那塊地無人租賃,而她現在有足夠的錢可以請幾個人幫忙養蠶繅絲,做絲綢布匹的買賣——

  這生意她做得來!不管是開布莊、還是種桑養蠶她都會,而且當太君時,接掌百年的老布莊,賣的是供給皇親國戚的昂貴布料,那利潤之高,可是令人咋舌。

  這麼一想,她的精神全來了,拿來文房四寶,磨了墨,揮毫寫下該購置的東西、日後的訐劃,能想到的就全寫下來。

  第二日,她請爹娘先不去田裡,還將方瑩請了來,將自己的計劃告知。

  「什麼?要租地,購買蠶卵到咱們這裡繁衍,把蠶繭製成絲線、絲織品到靖城賣,還要什麼?賣到外地去?」

  宋勇聽得頭都要昏了,這麼複雜的活兒,而且,好不容易存到的錢還得全投進去,就怕血本無歸啊!

  「是啊,其實我們這裡的氣候很適合種植桑樹,一旦有了好成果,也許連我們種稻的田地也能改種桑樹。」宋均均笑著回答。

  「然後你要我幫忙跑腿,還給我工錢?」方瑩訝異的看著她,她一樣也是頭昏昏,「可是、可是,日後不是你當王爺的妾,我當你的丫鬟?」

  說到這件事,宋均均臉上的笑意頓時不見,但很快的又振作起來,也沒回答方瑩的問題,凝睇著憂心忡忡看著自己的父母,「爹娘仍先忙田裡的活兒,我有空也會幫忙的,養蠶繅絲需要不短的時間才會看到成果,所以,暫時不適合大夥一起做。」

  女兒避談靖王爺的事,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宋勇皺起濃眉直覺的問:「你跟王爺——」

  李採輕輕的朝丈夫搖搖頭,溫柔的看著咬著下唇的女兒,「均均,這活兒咱們真的做得來嗎?感覺很難。」

  她感激的朝母親點點頭,「爹娘放心,我仔細斟酌過,去繡坊學繡工時,其實師父也教了怎麼製絲,一點也不難的。」這是她預先想好的說詞,只能說老天爺的安排極好,讓她在前世今生,都能靠著刺繡的相關活兒養活自己……

  沒錯!她已經決定了,如果她的努力還不能將唐紹羽帶回她身邊,她也不強求這份禁不起考驗的愛情,兩人就一拍兩散。

  她成不了他的正室,至少還能掌田園,變成一名自立自強的當家富豪。

  李採雖送女兒前去繡坊學女紅,但因身子虛,再加上還得到田裡做活,鮮少前往探視女兒,自然不知道宋均均的話是真是假,便信了。

  所以,她點頭了,宋勇一見妻子贊同,也用力點頭。

  方瑩見兩位長輩都同意了,她也義氣的點頭,「好,我也幫你。」

  接下來是一段忙碌的日子,宋均均雖然日日東奔西跑,晚上還得撥空完成那件新嫁衣,但她忙得很開心,至少,沒有時間去想唐紹羽。

  只是,她不想,不代表不會有人提到他。

  附近鄰居總問著,「什麼時候要辦喜事?」

  「怎麼沒見你進別莊去?」

  「王爺都沒出來騎馬,也不曾進靖城,不用忙納妾的事嗎?」

  「還是由你去忙?最近常進城……」

  不只她,連她爹娘也被同樣的問題包圍,但兩人只是笑笑的,不多說,以免引來更多流言。

  她已經向兩人坦承她不願當妾,所以跟王爺的緣分就此結束。

  一句話砍斷曾有的情緣,父母體貼,只是溫柔的握著她的手,沒再多問,不過,替她跑腿,買了一大堆東西的方瑩就不是如此了。

  「均均,你真的不去找王爺了?你就不會想他嗎?」方瑩也是知道內情的人,但她實在搞不懂,當王爺的妾哪裡不好了?所以,她還是三不五時的勸,就希望好友改變主意,因為,她還是好想到別莊里逛逛,也想當好友的丫鬟,脫離做農活的日子。

  宋均均不想唐紹羽嗎?不!她想他、想到快死了,但那又如何?她不能主動示好,只能以退為進,掂掂她在他心裡的重量到底有多重。

  「均均,你不覺得可惜嗎?他是王爺啊,長得俊又有錢……」方瑩還是嘰嘰喳喳,沒辦法,好友說不能跟別人說她跟靖王爺的事,她只能拚命跟她說了。

  方瑩念功磨人,迫得她不得不向方瑩承認,「我正在撒餌。」

  方瑩愣了愣,「什麼?」

  「願者上勾。」她又道。

  「什麼啦,每次都講些我聽不懂的話,我阿娘說讓你也教教我怎麼釣王爺那種大魚,再不行,拿針繡花也是行的嘛……」方瑩又開始碎碎念。

  宋均均哭笑不得,但她不說了,她要做的事還很多很多,但最重要,她也最在意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讓唐紹羽回到她身邊。

  現在的唐紹羽心情很不好,不,應該說,從跟宋均均大吵那一天之後,就不曾好過,即使金正勝背後的人是誰已查出眉目,但他俊臉上也看不出一絲喜悅。

  正廳內,韓易已經稟報過,金正勝在接到唐紹羽的信函後,就沉不住氣的搭乘馬車外出,但前往的竟是顏侯府,會面的正是與皇后交情匪淺的範怡珊,可兩人交談時間極短,交談聲音也小,探子無從得知內容。

  為此,唐紹羽還交代韓易要探子將範怡珊的身世背景再查清楚,得知她原本是一名青樓花魁,當年,老侯爺獨排眾議納她為妾,不過幾年,正室就病死——

  「你在暗示什麼?」唐紹羽聽到這裡,開口問。

  「不是暗示,爺,從她進門後,前前後後死了五名正室,在老侯爺病入膏肓,根本沒有能力圓房的情況下,為了沖喜,還迎娶賈將軍之女賈嫣希進門,而後三年,顏府經營百年的布莊經歷倉庫失火,一車昂貴布料交貨時遭劫去向不明,還有絲線在倉庫憑空消失三件大事,都是年紀輕輕的賈嫣希處置得宜,才讓布莊生存下來——」

  「她也死了?」唐紹羽再問。

  「是,有能力撐起大宅子的她突然暴斃而亡,範怡珊認為不吉利,急急火化安葬,一切從簡,不久老侯爺也病死,如今家中管事的就是范怡珊,至於顏仲堂之前在外征戰,回皇城後的事爺也知道了,總之,他長住宮中,鮮少回府。」

  唐紹羽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多名正室死亡,難道沒人起疑?」

  「外界是指邪門,一個個正室死了,原本,在老侯爺還有一口氣時,族老還想再為他納個正室,但沒有一家願意將閨女出嫁,私下議論,顏府根本是被詛咒了。」

  「詛咒?」唐紹羽簡直難以置信。

  韓易用力點頭,「沒錯,除了正室皆亡外,賈嫣希的娘家更是遭遇淒慘……」

  他將一家幾口如何意外死亡,瘋的瘋、病的病的結果簡述後,「咱們的探子也查到,有不少皇親國戚之所以贊成顏仲堂被皇上封賜至江南,就是怕沾了什麼晦氣。」

  提到這事,唐紹羽陷入沉思,他好像抓到某個聯結,但一下子又不見了!他伸手拿了茶杯,輕曝一口。

  「前幾日,我記得你說因顏侯府沒有正室當家,掌權的範怡珊頻繁進出皇后寢宮,也常常出席皇親國戚舉辦的各種筵席花會……」

  「是。」

  「金正勝找的是她,顏仲堂卻是皇上的私生子,有沒有可能,這一年多來,顏家發生的事全是皇后在範怡珊背後指使的,讓外界對顏家有不當聯想,屆時,就算顏仲堂是皇上禪位的對象,也會遭受文武百官質疑,擔心壞了國運,文武官員或皇室成員會不會也受詛咒而亡?」

  聽了他的揣測,韓易點頭,接話道:「爺是說,就算沒有皇室成員死亡,皇后也會製造那個假象,致使人心惶惶,顏仲堂永遠也坐不上皇位。」

  唐紹羽表情更為嚴肅了,「沒錯,範怡珊是皇后的棋子,由她這個小妾扮演殺手,的確不會太顯眼,金正勝找上她,代表範怡珊就是他跟皇后的傳話人。」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金正勝宣布他的雙腳廢了,那麼那場意外呢?他看向韓易,「記得嗎?在意外發生的前一天,我難得患了風寒不得不在府內歇息,因是皇上器重的臣子,金正勝奉命到府內把脈開藥。」

  韓易像是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爺不會是認為——」

  「不是藥有文章,就是金正勝有問題,不然有什麼理由會使我像瘋子似的騎馬奔向懸崖,不理你尾隨在我身後追趕阻擋?」

  唐紹羽想到那件詭譎的意外,臉色更沉重。

  惟一知道他自殺似的騎馬墜崖只有韓易,也是韓易不要命的施展輕功下崖救他,但還是差那麼一步,他已墜崖身受重傷……

  每個人都想知道他怎麼會突然騎馬墜崖,他跟韓易說法一致,說是馬兒突然不受控制,但實情是他像失了魂、著了魔,驅策馬兒前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再派探子去查金正勝習醫的過程,包括他可曾拜任何邪門歪道為師,總之,任何細微末節都要去查。」

  「是,我立即去辦。」韓易頓了一下,還是開口問:「爺真的不要我去找均均——」

  「不必了!你快去辦事。」

  韓易欲言又止,但還是轉身出去。

  唐紹羽抿緊了薄唇,真的就這樣了嗎?宋均均,你一點都不想本王?

  思忖間,正廳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響,隨即就見到曹彣與幾名小廝搬了一大堆東西進來,一見到他便急急的點頭行禮,「爺——」

  「這些是什麼?」唐紹羽立即打斷他的話問。

  「是均均請奴才到她家拿回來的東西,她說,不是勞務所得,無功不受祿,要奴才全拿回來還給爺,呃——包括吃的東西,雖然那時候買的都已入腹,但她已請方瑩至靖城買全補足了,當然,她在這裡有半個月的薪俸未領,也請奴才付給她了。」

  唐紹羽臉色鐵青的看著擺放在正廳裡的各式用品,不僅有當時他為她訂製的幾套華服,就連臘肉也有。

  他氣得咬牙切齒,她跟他要算得如此清楚,那感情呢?還有這段日子的濃情密意又要用多少價錢來計價補償?!

  曹彣見主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黑眸頻頻冒火花,只能拚命嚥口水,額頭冷汗直冒,忍不住低頭以袖口擦拭。

  唐紹羽咬牙,「把這些東西全部處理掉,不許再出現在本王面前!」

  「是是是!」曹彣揮揮手,叫小廝們急急再將東西搬出去,雖然也想快快走人,他卻沒法走,因為還有另一件事啊!

  就在主子冷眼瞪向他時,他不得不鼓起勇氣,硬著頭皮的再往前一步,顫抖的將手上的佃農契約奉上。

  唐紹羽沒好氣的瞪他,「這又是什麼?」

  他猛吞一大口口水道:「爺,那個——因為老榕村的佃農就那麼多,百年來,人力也只足夠耕作一些現有的田地,沒法子去開墾新田來種植,所以,山坡上長年野生了一大片桑樹林,只有桑樹結果時,村民們會去採收果實食用——」隨著主子黑眸怒火愈來愈熾烈,他才發現自己廢話太多,只得趕快丟出一句話,「均均要租那塊丘陵地。」

  「她要租?」一提及她,唐紹羽自己沒發現,一雙暴怒的黑眸頓時柔和下來,但還是很嚇人就是。

  「是啊,」曹彣的胖胖臉早已被嚇得慘白不已,「雖然她再三問奴才,爺是不是從不管這些租田、佃農的事,得到奴才的答案後,她直言要跟奴才將契約簽一簽,可是——奴才總認為還是得告知爺一聲。」因為兩人之間的關係匪淺,現在又原因不明的連見都不見了,萬一不說,主子後來才得知怪罪下來,他可怎麼辦?

  她到底想做什麼?

  「讓她租,就依一般契約,但她做什麼,要天天來跟我報告!」

  「是!」

  曹彣的報告很確實也很仔細,卻讓唐紹羽對宋均均更好奇了。

  明明是一名不曾經商的小村姑,但她行事卻很有魄力,也很懂得進退,事實上,她的很多行為都讓他驚艷不己。

  她先花了一筆錢置衣後,衣裳一換,要說她出身大家都不奇怪,接著再寫拜帖、備了親自繡的繡帕,親自送禮給城裡有做絲綢生意的商人,繡帕上的顏色、圖樣還不同,原來,她先請方瑩去四處打聽,將那幾個商人家眷的喜好查清楚,所以,有的繡詩詞、有的繡山水、動物,讓那些夫人、小姐又驚又喜,愛不釋手,那些商人自然也知曉她的用心。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一個小女子居然跟那些商人討論往後的合作事宜,而且利害關係,利潤拿捏得甚好。

  甚至還利用那件王芸燕已修改過的新嫁衣,顯示自己的針法過人,言明在蠶絲尚未大量生產前,她亦可以代工繡補,再為自己開闢一條財路。

  但最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從曹彣口中得知,施大鈞付錢修改那件新嫁衣後,發現她跟自己沒再來往,火冒三丈的要去討回五百兩銀票,卻碰了一鼻子灰。

  她竟然寫了收據,內容還讓施大鈞無言駁斥,只能悻悻然的拿了嫁衣離去。

  曹彣轉述了收據內容,他聽了真不明白,她怎麼會如此聰慧,又怎麼會懂這些爾虞我詐?!偏偏她又不失良善,將那五百兩換成碎銀子,大手筆的買了幾頭牛,幫忙幾名沒錢租借牛隻犁田的佃農,而那些大多是施大鈞的佃農……

  「她到底……她怎麼懂這麼多事?」

  唐紹羽很不願承認,但他真的更佩服、欣賞她了,還多了點驕傲。

  曹彣正站在主子麵前,以為主子在問自己,想也沒想的就答,「均均的娘是個讀書人嘛,一定教她很多道理,而且,她還攢錢讓均均去學繡技,聽說那個師父懂很多商場上的事兒。」曹汶也只是聽宋均均說的,到底是不是那麼回事,他也不確定。

  唐紹羽揮揮手,讓曹彣退出廳堂後,他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韓易,「你說她到底在想什麼?」

  聽出主子對宋均均的在意,韓易笑了,「我倒是很期待看到她做出成就來。」

  期待?他更期待看到的是她那張美麗的容顏!

  她倒狠心,自從那日爭執後,她就從不曾出現在別莊附近,曹彣還說他幾次進出宋家,刻意提到他時,她都忽略,好像沒聽到他說什麼。

  是忘了他?還是忙到沒空理他?這一想,火氣又旺了。

  韓易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主子,沉默好一會兒,忍不住開口,「我跟爺說過,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姑娘,爺就此斬斷情緣,不聞不問,不覺得可惜?」

  「她野心太大、太貪心了,她只要當正室。」而且無法滿足她她就離他而去。

  光想到這一點,他就忍不住動怒,更無法拉下臉,將她叫回自己的身邊,可天知道,他想她,他好想她,從不知道思念氾濫成災,會如此折磨人。

  「她對爺的付出難道不值得當上正室?我從小就在爺身邊,可不曾見過有女子如她對爺這般無怨無悔的付出。」他語重心長的說完,就先行離去。

  唐紹羽則繃緊俊顏的返身回到寢房,不久,韓易送來晚膳,陪吃,再伺候沐浴等事宜,日子一如宋均均尚未走進他生活前。

  但伊人不在,回憶卻會擾人,在韓易退下後,他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宋均均的直率、她的陪伴、她的堅持,還有她在三名黑衣賊子闖入時,擋在他身前要保護他的模樣,當時的驚心動魄歷歷在目……

  不知何時夜已深,在這個像被世人遺忘的偏僻莊園裡,寂靜中偶有幾聲蟲鳴。

  他佇立窗前,凝睇著夜色裡樹影幢幢的院落,孤寂的感覺更深更濃,強烈得幾乎要將他吞噬了。

  當金正勝的底細被探子查出來,皇后的陰謀也一片片的被拼湊到幾近完整,這也代表唐紹羽返回皇城的時間更近了。

  他已交代韓易將那些證據全交給皇上,就等皇上逮捕一干人等,並揭發皇后的陰謀,而皇上在得知他雙腳無恙後,強烈希望他再回朝廷輔佐。

  他是該回去的,但宋均均呢?愈不見她愈是想念,也因相思難耐,他又忍不住的將天天都得跟在宋均均身後,了解她做什麼的曹彣給叫來。

  「爺問她現在在哪裡?這陣子田事又較忙了,她娘身子不太好,由她爹帶到靖城去看大夫,所以,她在田裡幫忙呢。」

  唐紹羽想了想,「備車。」

  曹彣傻愣愣的回說:「備車?」

  他眼睛冒火,招牌雷吼再度劈出,「還不備車!」

  可憐的曹彣差點嚇得屁滾尿流,飛快的移動小山似的身軀,很快的為主子備好馬車,直奔宋家農田而去。

  片刻之後,大太陽底下,一大片綠油油的農田路旁出現了輛豪華馬車。

  在田裡忙農事的每一個人對這輛馬車都很眼熟,何況駕車的還是曹彣,坐裡面的自然就是許久未見的靖王爺,門簾久久不見掀開,車窗的簾子卻是半開的,顯然靖王爺正透過那在窺看著誰……

  像有默契似的,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到許久沒下田,今日又下田的宋均均臉上,再憂心忡忡的移向她旁邊的施友辰——

  他在幾天前的大喜之日逃婚了,就算被施大鈞派人押回婚禮上,他也不怕死的說:「我絕不會碰王芸燕,她若要當活寡婦,我就跟她拜堂!」

  可以想見的,婚禮是雞飛狗跳,吼聲不斷,王老爺怒氣沖衝的帶著孫女回去,與施大鈞談好的一筆大生意也不做了,氣得施大鈞將兒子趕了出來,要斷絕父子關係,所以,現在施友辰是寄居在宋家柴房內,成了宋均均的小跟班。

  施友辰也感受眾人的目光,但他為愛執著、為愛勇敢,雖然看向那輛馬車時,小小的吞嚥一下口水,但還是笑笑的再看向宋均均。

  至於宋均均,則只是抬頭看了馬車一眼,就低頭做手邊的事。

  就這樣?!坐在馬車內的唐紹羽透過車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瞪著她,氣得牙癢癢的,而他更氣的是她身邊的施友辰,他是知道他的,曹彣將他的荒唐事也報告給他知道,那是個為了宋均均而不顧一切的男人,丟了家、丟了父親、也丟了萬貫家財,但他得到宋均均的笑容!

  他看到她對著施友辰嫣然一笑,還貼心的拿起茶壺,倒了杯水給他喝,施友辰有那麼渴嗎?竟然連要了三杯,而她就對他笑了三回。

  悶!悶透了,唐紹羽的胸口有一陣窒息感,看到她對男人笑,他更覺得刺眼,讓他再也看不下去。

  「本王要下車!」

  曹彣一聽,急急的拿了一旁的矮凳跳下車,快步走到車門邊,將矮凳放妥,再將簾子掀開,讓主子踩著凳子下車,再小心的跟在他身後。

  唐紹羽一跛一跛的走到田邊,直勾勾的看著始終不看自己的宋均均,但他清楚她一定知道自己下馬車,因為她身邊的幾名農夫、農婦都一直喊著她,「均均、均均,王爺過來了。」

  就連施友辰也跟著喊,「均均,王爺看著你呢。」他的眼裡也有警戒,還徑自移到她身前,好像要護衛她。

  「不要理他。」宋均均連抬頭都沒,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她相信唐紹羽不會走下這泥濘的田地,他是尊貴的王爺啊!

  四周突然響起一聲又一聲的驚呼,她甫抬頭,就看到一身紫袍的唐紹羽頂著大太陽,一跛一跛踩著泥地走向她,在他身後,曹彣也跟著走下來,就怕主子不少心跌跤了,但他自己因重量不輕,一腳比一腳踩得深,走得更是歪歪斜斜,看來好不狼狽。

  唐紹羽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可真是嚇壞大家了,但農民們很快的回神,忙行禮、忙點頭喊著,「王爺吉祥。」

  不過這些人中,惟獨沒有宋均均,她太驚訝了,但在眾人的喊聲中,她很快的回了神,皺著柳眉看著他。

  「出來!」唐紹羽口氣極冷。

  「我在忙,爺。」她答。

  是爺,不是紹羽了。唐紹羽口氣更差了,「本王命令你跟我走!」

  命令?!她深吸口氣,「抱歉,我只是佃農之女,應該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爺的地方。」

  倒抽涼氣聲再起,每個村民全擔心的看著她,這麼直接,冒犯了王爺不怕嗎?

  唐紹羽抿抿唇,凝視著她平靜無波的明眸,怒火中燒。

  「王爺,均均她——會當我的妻子。」施友辰突然勇敢的向他開口。

  「什麼?!」唐紹羽黑眸倏地一瞇。

  其它人紛紛又倒抽口涼氣,施友辰是腦子壞了呀?湊什麼熱鬧,不要命了?!

  「我只娶她,我這一生只會有她這一個妻子。」施文辰用力的吞嚥一下口水,因為唐紹羽的眼神冷戾得像要殺了他似的,但能扞衛自己的愛,他覺得自己像個勇士。

  因他的勇敢,宋均均竟脫口道:「謝謝你,我會慎重考慮的。」

  他頓時笑開,但馬上又低頭,可怕啊,靖王爺的目光像把劍射向自己。

  唐紹羽深沉的黑眸死死的瞪著宋均均那張芙蓉面,灼熱的太陽令他身上頻頻冒汗,就連他腳下,即使穿著皮靴,亦能感受到田地裡的熱度有多燙腳,但這些溫度都沒有他的心火來得要劇烈。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只是直勾勾的與他對視,一字也沒對他說,是再也無話可說,還是她的野心無法得逞,她寧願放棄他了!

  他火冒三丈的甩袖,突然轉身,一拐一拐的走回馬車,吼了句,「走!」

  曹彣是飛也似的坐上車座,駕車疾奔。

  馬車一走,農民們全包圍住宋均均,表達關切與憂心,只有施友辰臉上掛著傻笑,他有機會了。

  他心情好,宋均均亦然,因為她知道她的餌有人吃了,只不過……她不想利用施友辰的,脫口說會考慮,只是因一時的感動,所以——

  「我考慮好了,我們還是當兄妹吧。」

  施友辰一下子從天上掉到地下,但也只有一下下,百折不撓的他耐心無限,「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十章

  唐紹羽心裡不舒坦,事實上,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只要一想到宋均均竟敢當他的面,慎重其事的考慮下嫁給一看就笨到不行的施友辰,他就一肚子火。

  這樣的情緒一連持續了數日,明明好消息愈來愈多,透過皇宮裡的探子將這段日子收集到的情報全數交給皇上後,皇上已將皇后、金正勝、範恰珊等人悉數逮捕,連只會玩樂的大皇子也一樣被囚,他卻不高興。

  預定回皇城的日子愈來愈近,他反而愈來愈煩躁,不管是別莊,還是東大院,少了宋均均的身影,實在太過寂靜,一想到回到皇城後,離她更加遙遠,心裡的憂鬱就更深更濃。

  可為什麼,他是尊貴的王爺,為什麼要被那個小村姑左右情緒?他愈想愈生氣,就算要以王爺之姿仗勢欺人,他也要將她逼到他面前來。

  思及此,他在椅子坐下,「來人!把曹總管叫來!」

  不一會兒,曹彣快步的走進廳堂,在聽到主子交代的事後,他都想哭了,嗚嗚嗚……他覺得自己命真不好,這事該叫韓易去辦的嘛,都是韓易最近也不知在忙什麼,常常好幾天不見人影……

  宋均均執拗起來,是很難商量啊!

  「還不快去!」唐紹羽拍桌吼了。

  「是!奴才馬上去。」

  曹彣硬著頭皮,先駕著馬車到農地找不到宋均均,再轉至宋家,好在,找著人了,但宋勇夫妻也在,所以,他半搗著嘴、小小聲的將主子的話轉告後,就見她臉色一變。

  「怎麼了?」李採正將喝完藥的空碗交給丈夫,就看到女兒臉色變了。

  聞言,背對著​​她的宋勇也回頭看著她,「你臉色怎麼那麼白?曹總管——」

  「沒事,爹、娘,我去一趟別莊,去去就回來,別擔心。」宋均均打斷父親的話,她看得出來曹彣也很為難,「我們走吧。」

  曹彣點點頭,再尷尬的朝宋勇夫妻點個頭,就跟著宋均均往門口去。

  宋勇夫妻相視一眼,憂心全寫在眼底,希望不會有什麼事。

  其實有什麼事,不就是重操舊業,縫補衣袍而已。

  本來宋均均聽到曹彣說要她去別莊做過去的活時,她直覺要拒絕的,但曹彣也說了,「爺說你不去,甭說丘陵地不租你,連你爹娘也當不成他的佃農。」

  他威脅的話都出口了,所以,她來了,來看看唐紹羽在想什麼。

  但她真的沒有想到,她會看到堆得像小山似的袍服,每一件都破得很嚴重,袖子扯斷的最多,有沒有那麼粗魯?!

  她怔怔的看著那堆衣袍,就連帶她進到廳堂的曹彣也瞪大了眼,一手抖抖抖的指著那堆衣物,「怎、怎、怎——」

  「下去,讓宋均均做事!」唐紹羽揮手要他滾。

  曹彣連忙點頭,但他真的不明白那堆憑空出現的衣袍是怎麼來?爺這段日子根本沒再發生衣袍撕裂或勾破的事,當然,他也搞不清楚,之前又是怎麼撕裂或勾破的就是。

  曹彣急急退下,連帶門口的兩名小廝也被撤了下去。

  廳內靜悄悄的,宋均均沒動,唐紹羽也沒開口。

  他是打定主意了,在回皇城前的這三天,他要將她困在別莊里,讓她沒時間也沒機會再惹桃花,而他,會在這三天讓她明白,誰才是她的男人。

  宋均均走近那堆放在桌子上的衣袍,翻看一下後,突然轉身走到他面前,仔細的盯視著他俊美的容顏,表情擔憂,「那些衣服怎麼壞得那麼嚴重,你的腳沒事嗎?你也撞了一身傷嗎?要不要我幫你抹藥?你先站起來,我看看。」

  「不、不必了!」面對她的憂心,他突然感到困窘無比。

  「沒關係,我看看。」她仍很緊張的上前要挽起他的衣袖,不管兩人的結果為何,她也不希望再看到他回到不良於行,跌撞受傷的日子。

  她有多久沒這麼靠近自己了?唐紹羽心緒翻湧,很想將她抱入懷裡,但她在拉起袖子看不到瘀傷時,竟然開始要解開他襟口的盤扣。

  這女人不知道他們靠得有多近、不知道她身上的馨香有多誘惑嗎?她知不知道她不經意碰到他手臂的柔軟胸部又是多麼容易的點燃他的情慾?!

  他臉紅心跳,手足無措,被她弄得好不狼狽,擔心自己會失控的擁吻她,他一把抓住她忙碌的手,「不必看了,全是我用手撕裂的!」他忍不住喊出來。

  她一愣,抬頭瞪著他。

  在她難以置信的目光下,他頭一回意識到自己這麼做有多幼椎,但又怎樣?他惱羞成怒的道:「對,不是練走路時勾破或撕裂,而是本王火冒三丈的硬是將它們扯壞了,你不是愛錢,你就留在這裡,一件件慢慢縫!」

  這算什麼?羞辱人嗎?她抿緊紅唇,卻知道不能跟錢過不去,但留在這裡,讓他盯著她不認為是個好主意,她無法專心,而且會傷心,她以為他找她來,是因他吃了餌……

  她深吸口氣,「好,那我帶回家做。」

  「不准!想賺錢就給本王留下!」他才不讓施友辰有機會陪伴她。

  「那我不賺了!」她不馴的抬起下顎,雖然有些任性,但她寧願惹他惱怒,也不要被他瞧不起。

  唐紹羽見她轉身就走,勃然大怒,「給我站住!」

  但她沒有停下腳步,還是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走去,氣得他咬牙怒吼,「你敢走,本王連田地也不讓你爹娘租!」

  她腳步一歇,並未回頭,只是提醒,「爺已收了田租。」

  「本王不想租了,了不起退了田租!」

  她咬緊下唇,「那隨便爺吧,反正爺該有好幾座金山銀山可以挖,刁難我們這種小老百姓也只是樂趣,但這不就是傲慢的貴族嗎?我看清了,就這樣吧。」

  她竟然還是要走?!該死的!她難道不知道他是氣到口不擇言,根本不是真心要刁難?!

  怒氣攻心下,他忘了該隱藏的一個秘密,快步奔向已走到門口的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嚇了一跳,用力的想甩開他的手,「放手!」

  這動作讓他更火了,他用力扣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就往寢房跑。

  她直覺的掙扎,卻突然發現——他、他在跑,而且,一點都沒有跛腳,沒有跛!她太震驚了,傻愣愣的任由他拉著走,一路來到寢房後,她才回了神,瞪著他站得直挺的身軀,「怎麼回事,你的腳?」

  他一怔,俊臉上出現懊惱,悶悶的道:「你忘了這件事。」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我忘了?」

  「我有我的原因。」

  「所以……你早就可以正常的走路,卻隱瞞我,讓我以為你還是個跛子?」她難以置信的瞪著他,眼眶無法控制的泛紅,「原來,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不是的均均……」他想要擁抱她,她的熱淚灼痛了他的心。

  「走開!走開!」她氣到哭了,「你不信我,讓我仍對你放心不下,剛剛還擔心你的腳又——你太可惡了!放開我!」她淚如雨下的要推開他,但他以不傷害到她的力道,硬是將她擁入懷裡。

  「你更可惡,宋均均!」

  「你胡說——」

  「你是,你用一種無形的羈絆、沉重的失落感,將我的心抓得牢牢的,迫使我無法不去想你。

  「因為你,每一天,我都帶著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怒火醒來,又帶著無法理解的怒火疲憊的睡去。

  「你真的好可惡,迫得我天天反問自己,非你不可嗎?我的腳好了,要什麼千金閨秀、金枝玉葉當正室,有什麼問題?但很荒唐、很可笑,我竟然想不到她們其中有任何一個可以取代你!」

  她的心隱隱顫動了,她等到了她想聽到的話,但還不夠——她要一個只愛她、只屬於她一人的男人,她不願生活在爭風吃醋的妻妾惡鬥中,所以,她還需要一個承諾。

  他感覺到她的軟化,而他也真的等太久了——他溫柔的吮吻她誘人的紅唇,慢慢深入,慢慢的變得狂野,藉由這個吻讓她明白他這陣子已相思成狂。

  結束這個讓她快喘不過氣的吻後,他仍抱著她,捨不得放,也讓貼靠在他胸膛的宋均均聽聽他因她而失速的心跳。

  「嫁給我。」唐紹羽依然霸道,但還是沒提到重點。

  她卻笑了,她知道她這一次的籌碼比第一次還要多,他更愛她了,不然不會出現撕裂袍服的幼稚舉動,​​所以,她再一次的表明心思,「我不要當妾,而且,還有一件事,養蠶的事只進行到一半,如果可以,讓我先留在這裡,至少看到成果,讓我的爹娘、方瑩能上手了,我再長伴爺左右可好?」

  他始終沒說話,僅以深情的目光凝睇她。

  「不行?沒關係,我也不勉強爺。」不是她擺架子,而是,她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一走了之,她對爹娘、方瑩都有責任。

  「誰說我不願意?」他笑了。

  她一愣,怔怔的看著他,無法置信,他願意?!

  「我要你,只要你,其它的女人我一個也不會要,所以,你是妻,也是妾。」

  過去的霸道與強勢全都不見了,他眼裡有的都是無法割捨的深情與對愛的卑微與屈服。

  他嘆息,「我只是在想,你能不能妥協一下,先跟我去一趟皇城,舉行婚禮,然後,我們再回來,讓你做你想做的事如何?」

  「成親?」

  他微笑點頭,他等不及要她成為他的妻,「對,成親。」

  她淚如雨下,在他將她擁入懷裡時,她也緊緊回抱住他,她知道她成功了,她打了一場愛情的勝仗。

  唐紹羽風流倜儻的再度來到宋家,光走起路來不跛了,與常人無異這點就已夠讓人驚愕,沒想到韓易、曹彣等人又送來一大堆東西,說是要娶宋均均的聘禮,讓宋勇夫妻是傻了眼,呆了。

  「要娶均均……呃……要成親?」

  面對宋勇驚愕的問題,曹彣左看看、右看看,主子只是笑,話少的韓易也只是笑,那就由他挺身回答了,「是的,我家爺就是要辦一場正式過門的婚禮,讓大家都知道均均——呃——不叫均均叫什麼?王妃,反正,就是要讓大家知道均均是爺明媒正娶的正妻就是啦。」曹彣笑笑的頻點頭,但一方面也在煩惱日後要改口叫王妃可真不習慣啊。

  宋勇夫妻還是呆呆的,因為「正妻」二字!

  至於從頭傻愣到這會兒的方瑩,這才微弱的吐出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話,「王爺不跛了,而均均要當王爺的……正、正室?」

  此刻,唐紹羽看著宋勇夫妻,誠摯的開口,「誠如曹總管所言,而三日後,我得回去皇城,將帶均均同行,還請兩位長輩成全。」他禮貌點頭,但一手緊緊的握住宋均均的手。

  原來他也會緊張的!宋均均回握回去,再笑看著目瞪口呆的父母,「爹、娘,你們也說句話啊。」

  「我是在作夢嗎?」李採眼眶微紅,開心到連聲音都在顫抖了。

  「均均要當王爺的妻子,不就成了王妃?」宋勇有種要昏倒的感覺,他這個莊稼漢、粗人要當王爺的岳父?!

  「嗯——是,不過,娘、爹,成親後,我們仍會回來這裡,等絲綢生意上軌道後,我才會跟紹羽在皇城長住——」宋均均連忙告知。

  「好,好。」兩人只能儍笑點頭,他們的女兒真了不起,要當王妃了。

  「天啊,」方瑩終於喊出聲音來了,「我要出去告訴大家,太棒了、太棒了!哈哈哈……施友辰一定嘔死了,他才被他爹讓人押回去,王爺就上門提親。」

  她開心的用力抱住好友,「別忘了我要當你的丫鬟喔。」眉開眼笑的丟下這句話,她就急急的跑出去,要告訴全村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宋均均笑容燦爛,看著溫柔凝睇自己的唐紹羽,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般幸福。

  「對了,為了給均均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屆時,我也會提早派馬車前來載二位前往皇城。」唐紹羽又道。

  宋勇夫妻相視一眼,會心一笑後,李採開口,「皇城離這裡實在太遠,而且,我們沒見過那種大場面,萬一不懂規矩出了糗,不是讓女兒沒面子。」

  「爹、娘,不會的,我會教你們……」

  但不管宋均均怎麼勸,唐紹羽怎麼要兩人放心,宋勇夫妻還是搖頭了,畢竟路途遙遠,皇室的繁文縟節他們不懂,加上李採身子單薄,也不適合遠行。

  兩天后,也是兩人要前往皇城的這一天,在宋勇夫妻的堅持下,唐紹羽跟宋均均先簡單的拜了天地、父母。

  宋勇忍著淚水,當著全村人的面,將女兒交到唐紹羽的手裡,「請好好的照顧均均。」

  「是,爹,我承諾,我們會回來,會在龍泉別莊再辦一場風光的婚禮。」唐紹羽一說,全村人立即鼓掌,大聲叫好。

  馬車已在等候,離情依依的時間來臨。

  大家都在說著保重,不少人眼眶紅了,熱淚淌下,宋均均一一和爹娘擁抱,再走到哭得眼紅紅、鼻子紅紅的好朋友前,「方瑩,那些蠶繭及後續的事——」

  「我知道,我會處理,王爺也命曹總管幫我啊,不會有問題的,再說了,你也沒想到我也有經商的天分,是不是?」

  她笑了,這的確是她始料未及的,方瑩靠一張嘴就替她辦妥好多事呢。

  「可是不管我多厲害,你也一定要回來哦,我可只會做其中幾項而已。」方瑩隨即又補了句,因離愁而開始哭了出來。

  宋均均哽咽點頭,眼眶也紅了,兩人緊緊擁抱。

  就在這時候,施友辰策馬而來,人都還沒到,就急著大喊,「宋均均,我等你回來,我娶你!」

  「他是想死!」唐紹羽臉色一沉。

  但其它村民似乎已見怪不怪,反而笑了出來,就連方瑩也噗哧笑了出來,「他真的很傻耶!」

  韓易微笑,曹彣搖頭嘆息,宋勇夫妻就一臉擔心了。

  施友辰勒住馬兒,停在她的面前,下了馬背,卻是看著唐紹羽,「我都知道了,但不一定能成的。你們那些皇親國戚怎麼可能讓均均當正妻,反正,她沒當成正妻的話,我就一定娶她!」他說得倒是斬釘截鐵。

  「她已經算是本王的妻子!」唐紹羽沒好氣的怒道。

  「你們沒洞房,不算是夫妻,宋大娘一向嚴守禮教,她一定會教均均要到皇城,舉行婚禮後才能行夫妻禮——」

  「施友辰,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光天化日下談這個,你不羞,我可羞了!」方瑩揪著他,「你別擋路,他們要啟程了。」

  「我不管,他們沒洞房就不算!」

  唐紹羽難以置信的瞪著他,該說他笨到該死,還是太癡情?!

  這眼神殺氣十足了,被方瑩拖著走的施友辰害怕的低頭,躲開他的逼視,但又實在不捨,甩掉方瑩的手,快步靠近宋均均,急急從袖子裡拿出一只頗重的錢袋交給她,眼眶微紅的道,「王爺若沒讓你當王妃,你就拿這盤纏請人帶你回來,記得,我只娶你一個。」

  唐紹羽已看不下去,咬牙低吼,「易!」

  韓易忍著笑意連忙上前,一把將施友辰拉開,離他未來的主母遠一點。

  但唐紹羽還是不滿,瞧瞧,她竟然一臉的感動,該死的!他火大的一把將她擁入懷裡,讓那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大笨蛋,看清楚她是屬於誰!

  她輕拍他的胸膛,深吸一口氣,給了施友辰一個真誠的微笑,「謝謝你,哥哥,我跟王爺一定會很幸福的。」

  這話聽在唐紹羽耳裡可悅耳多了。

  施友辰卻哭喪著臉,「又叫我哥哥——」

  不過,唐紹羽已不想再聽他廢話,他一把將宋均均打橫抱了起來,「我們要啟程了。」

  村民們大聲歡呼,連宋勇夫妻也忍不住笑了。

  宋均均羞得將臉埋入唐紹羽的懷裡,而這個動作絕對是錯的,大錯特錯,因為當馬車轆轆前行時,唐紹羽可是很放心的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不過,儘管慾火焚身,他還是止步於最後一道防線前,把那一刻留給日後的洞房花燭夜。

  走了約莫一個月,唐紹羽等一行人終於抵達皇城。

  皇城一如唐紹羽離開前熱鬧繁華,馬車穿街而過、人聲鼎沸,唐紹羽擁著懷裡的宋均均,透過車窗,真是百般滋味在心裡,他帶著絕望而去,今日,帶著幸福與希望回來。

  但不知為何,他竟然一點也不想念這熙來攘往的繁華,反而思念起別莊的沉靜。

  唐紹羽如此,宋均均亦然,重生前的日子一點也不值得留戀,所以,重生後,她也不曾費心去打聽上一輩子的父母或是她的死可有人為她申冤?

  然而,老天爺似乎認定祂欠她一個解釋,所以,安排了唐紹羽與她相遇。

  在這一個月裡,唐紹羽將發生在他身上的意外,還有後續查到的皇后等事,一五一十、鉅細靡遺的向她說明了。

  她這才明白,當年顏府太君的她是被範怡珊毒死,而唐紹羽會像瘋子似的自己策馬墜崖,則是中了金正勝所施的迷魂術,那是一種攝人心魂,再下指令的邪術,也是金正勝在研究更高深醫術時,無意間從各地收集來的醫書中發現,日夜鑽研習得的。

  說穿了,不管是范怡珊或金正勝,他們都是拿了好處替皇后殺人的劊子手,而皇后雙手染血,只是自私的想鞏固親生兒子的地位。

  想到這裡,宋均均不再看車窗外的熙熙攘攘,凝睇著愛她的男子,她知道自己仍受上天眷寵,才能遇到他,只是,她依然心疼已成過去的自己。

  「紹羽,顏太君的家人,我指的是賈嫣希娘家的人,可有為她做了什麼?」

  「怎麼突然問這個?」他不解的看著她。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你跟我說的那些陰謀詭計,突然想到,她是裡面最無辜的人之一,覺得她的遭遇很可憐。」說著,她忍不住哽咽了。

  他微笑,「你怎麼突然這麼傷感,這一點都不像你,」他不捨的低頭吻了她的額頭一下,「我想想,該怎麼說?賈家是武將世家,賈嫣希的幾名哥哥都崇武,她身為賈家惟一的女兒,卻是她爹娘眼中的賠錢貨,為了權勢,他們不畏他人目光,硬是將她嫁入顏侯府當繼室,不過——」

  「不過什麼?」

  「在賈嫣希死後,賈家開始走霉運,三個男丁,一個上戰場戰死,一個在妓院縱慾而亡,另一個醉死河道內,賈將軍夫妻在短短一年內痛失兒女,一個瘋了,一個病了,最後流落異鄉。」他嘆息一聲,「但那其實也全是皇后派人下的毒手。」

  宋均均聽他談論著自己前世的家人,好心酸、好苦澀,她沒有察覺到自己淌淚了。

  「你怎麼哭了?」

  她連忙搖頭,淚卻落得更兇,「沒有,只覺得他們都好可憐。」她想著日後要私下安頓好他們,畢竟他們養育了她十多年,以前是因為覺得有兄長照料,無需擔憂,但現在,她該盡一點心。

  他溫柔的為她拭淚,「有時候人們用不當手段汲汲追求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她心有戚戚焉,這時候,像是要附和他的話似的,原本吵嚷的熱鬧街道突然變得靜悄悄,只有好幾聲嘈雜而奇怪的「欽哐」、「欽眶」聲,像是鐵鍊拖地的聲音。

  兩人直覺的看往窗外,唐紹羽隨即皺眉,宋均均卻錯愕的瞪大了眼。

  原本熙來攘往的街上,行人、馬車全退到兩邊,幾名官兵帶著幾名拷著手銬、腳繚的男女罪犯正穿過街道——

  其中一人,該說是第一個罪犯,她是認得的,那是范怡珊!蓬頭垢面的她一身骯髒的白色囚服,面黃肌瘦、雙眸無神,與她記憶中光鮮亮麗的女子簡直判若兩人。

  他們的馬車也停下來,韓易拉開簾子,向唐紹羽悄聲說些話,但她聽不到,她只是怔怔的看著範怡珊垮著肩、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前走,消失在她的視線內——

  「剛剛第一名女囚犯就是范怡珊,她被定了罪,皇帝判她流放邊關。」唐紹羽道。

  她僅是點點頭。她早就從唐紹羽口中得知,在他們前來皇城的這一個月裡,宮中早已經經歷一陣翻天覆地,像是皇上親自揭穿皇后及其黨羽為爭龍位的權力惡鬥,並逮捕相關人等。

  對皇后欲搬走阻撓大皇子坐上皇位的石頭,而對不少人痛下殺手的惡行,皇帝是深惡痛絕,而皇后被押走時,還不甘痛呼,「皇上羅織罪名,皇上太絕情……」

  至於大皇子,由於不是儲君良選,再加上品行不良,性格暴躁又不思長進,皇上亦一併處置,「皇后罪大惡極,從此下放冷宮,其子同囚,終其一生!」

  接下來,藏得一件比一件還要隱密的醜事也一一的被揪出來,與皇后關係密切的一干官員,包括金正勝、範怡珊等人全數被逮入獄,皇后勢力在一夜之間被掃蕩乾淨。

  想到這裡,宋均均咬著下唇,皇城中,就此不會再有爭權奪利的戲碼嗎?

  「咦——是靖王爺!大家快來看,靖王爺回來了!」

  外頭突然傳來熱絡的驚呼聲,接著一聲又一聲的,更多群眾聚集過來,還向馬車猛揮手。

  顯然有人站著的角度是看得到宋均均的,所以,又有人興奮大叫,「我看到了,是靖王爺的王妃啊,是幫助王爺治好雙腿的農家女,她好美啊!」

  「我也要瞧!」

  百姓開始一陣騷動,沒想到,唐紹羽竟然將窗簾全部拉開,讓外面更多的人能看清她的花容月貌。

  「美,太美了!」

  「靖王爺,恭喜!恭喜!」

  群眾賀喜歡叫聲不斷,因為過去冷臉的靖王爺這會兒是笑逐顏開,眼神比過去更溫暖,他們知道全是他身邊的美人兒令他轉變。

  宋均均是害羞的,也是開心的,他是這麼大方,甚至驕傲的讓大家看看他的新娘。

  她知道他也是貼心的,早在幾天前,他就派人在大街小巷散佈她一個小村姑是如何鼓舞他重新站起來,如何細心陪伴,如果沒有她,他現在還是囚居在龍泉別莊的殘廢……換言之,不只他能走是她的功勞,就連能置辦皇后等人,她也居功厥偉。

  如此一來,人人讚賞她,皇城內的人也不會只執著於門第上,流言蜚語亦會減少。

  事實上,唐紹羽揭發葉皇后的陰謀、傷殘的腳傷好了,還將迎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佃農之女等事,都讓文武百官、皇城百姓為之沸騰,議論紛紛。

  就連當年曾醫治他的多名大夫,也急急澄清——

  因金正勝醫術高明,是皇上所信任的大御醫,他信誓旦旦的說靖王爺雙腳廢了,他們看了雖有不同見解,但也不敢駁斥,萬一真的無法行走,他們又要如何自處。

  所以,這一個多月來,皇城真的是熱鬧無比。

  「恭喜!恭喜!」

  在一聲又一聲震耳的歡呼聲中,馬車繼續往皇宮而去。

  車內。

  「怕嗎?我們要去覲見皇上了?」唐紹羽笑容滿面的看著宋均均問。

  她用力搖搖頭,她是真的不害怕,皇宮雖不曾進過,也不曾見過皇上,但因為重生前的出身,也曾進出高門大戶,對奴僕環繞的場景並不陌生,更別提——

  「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不只皇上,還有那些跟我一點都不親的唐家人也會到。」

  這是剛剛韓易接到的新消息,他庶弟、弟媳,還有琳姨娘也將進宮等候,說是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他們,但他知道,琳姨娘定是趁機要讓被皇上冷落的庶弟見見皇上,說些奉承的話,希望皇上能在看重他之餘,也別忘了她的親生兒。

  「那我倒是有點怕了,我這樣裝扮行嗎?」她還真的煩惱起來了,畢竟將成一家人,她希望他們對她的第一印像是好的,也不希望丟了唐紹羽的臉。

  「傻瓜,不必想著要去討好他們,你可是王妃,而他們,一點也不值得你多費心思。」

  唐紹羽說得直接,雖然他們跟皇后沒任何掛勾,但從他傷殘後直到避居龍泉別莊這麼長的日子以來,他們可是連一點關切的隻字詞組都沒有,的的確確沒必要在乎他們的想法。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1-6 11:26 AM

第十一章

  宋均均的確是不用怕的,此刻的她,身在皇帝議事的暖閣內,盤起的髮髻插上金釵及寶石發釵,身上一襲繡工精緻的粉紫色衣裙,配上昂貴絲履,俏生生的站立,美若天仙外,竟然也有貴族的氣質。

  在這裡的每個人,包括皇上在內,乍見到她時,莫不驚艷。

  他們本以為會是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小村姑,沒想到,宋均均除了有出塵的花容月貌之外,還舉止優雅,有一股內斂高雅的氣韻,一雙明眸閃著慧黠,笑容溫婉,讓人讚歎。

  兩人的婚事唐家長輩多少有一點點意見,畢竟他們可是皇室,但論身分,唐紹羽才是靖王府內的掌權者,根本不需他們的認可。

  何況,連皇上都開口,要他們為兩人好好舉辦一場盛大的婚宴,這等於是下旨賜婚,他們只有盡力張羅籌備。

  「美,美極了!氣質渾然天成,沒想到,在那窮鄉僻壤也有如此美玉。」氣質雍容的皇上撫須,看著宋均均讚歎不已。

  「謝皇上讚美。」宋均均屈膝一福,再嬌羞的看向一直站在身旁的唐紹羽。

  他深情凝睇,回以一笑。

  這個笑容可讓杜欣諭嫉妒死了,她也站在皇家人之中,有一張沉魚落雁之姿,但在身形上,大腹便便的自己,與宋均均的纖細嬌小一比,顯得笨重又愚蠢。

  她側過身,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唐紹明長得尚可,但比起唐紹羽的俊美不凡可差遠了,當時是她吵著父親要解除婚約,因為唐紹羽殘廢了,誰知他現在……

  此時唐紹羽突然看向她,她略顯狼狽的飛快低頭,又見自己凸起的大肚子,醜死了!她想也沒想的就伸手擰了一旁的夫婿腰際,都是他害她變得這麼難看的!

  唐紹明皺起濃眉,不敢相信的看著妻子,「你——」

  「閉嘴!」她低聲怒道。

  皇上正在稱讚唐紹羽是如何的努力,替國家百姓鏟姦除惡,謀了多少福祉……

  有人愈聽愈心酸,忍不住也伸手狠狠的捏了兒子的腰間一把——

  唐紹明再次中招,差點痛呼出聲,好在他忍住了,他難以相信的看著自己的親娘,「娘,你在做什麼?」他還是只能低聲的問。

  做什麼?!靖王府內,甚至是在場的幾名唐家長輩都會喊她一聲「琳姨娘」,但她始終是個妾,就只生他這個兒子,原以為老天垂憐,讓嫡子殘了,自己的兒子就能取代嫡子進出朝廷,如果皇上器重,那麼,她就能灑錢拉攏各朝臣閣老,為兒子爭取正名,反正唐紹羽龜縮在偏遠別莊,她這也算合情理,偏偏兒子不長進,還被皇上冷落,她不該捏他一把?她都想掐死他了!

  皇上再提一些賞賜,以及對唐紹羽、宋均均的婚禮相關事宜後,「其它人先退下,朕有些話想跟朕的愛卿好好聊一聊。」

  每個人行禮退下,唐紹羽則看向韓易,他明白的點點頭,對顯然有些無措的宋均均道:「請跟我來,爺己有安排。」

  唐紹羽點頭,就連皇上也點頭,還有兩名宮女隨即走到她身後。

  宋均均不明白,但仍跟著韓易走,兩名宮女也亦步亦趨的跟著。

  但他們一行人卻不是走近那些正等著她的唐家大小,而是往另一邊的宮殿走。

  韓易對唐家人開口,「王爺交代,這一路舟車勞頓,已由皇上安排讓宋姑娘在宮裡休息,請各位切勿打擾。」

  宋均均笑了,其中有些人的表情又氣又悶,看來她逃過被審的命運。

  暖閣內。

  皇帝正敞開心胸,對唐紹羽說些心裡話。

  「葉氏在宮中一向獨斷專行,后宮嬪妃無人敢不聽命於她,誰敢不聽令,就被設計暴斃或意外身亡,」皇帝長嘆一聲,「朕明知是葉氏所為,卻沒有證據可以辦她,只能不再臨幸葉氏,沒想到此舉讓畏懼葉氏的其它嬪妃也找盡各種藉口,婉拒朕的臨幸,」皇帝苦笑。

  可以想見當時整座后宮像被皇后綁架了,皇上的鬱悶可想而知,唐紹羽蹙起濃眉,隱隱也察覺到皇上正要說出顏仲堂的身世。

  「當年,常進宮陪伴皇太后的顏府小侯爺的夫人年輕貌美、溫柔嫻靜,時日一久,朕與她有了情愫,她還有了身孕……」

  遙想當年,皇帝的表情似乎也柔和許多,但隨即又一嘆,「當時,葉氏得知朕與她的一段情,她直接殺到朕面前質問朕,而朕在她咄咄逼人下,沉不住氣的承認了——」

  唐紹羽靜靜的聆聽這一段皇室醜聞。

  「朕做了錯事,卻也怒斥葉氏,這樁風流韻事全是她所逼,對像還是高官之妻,她若要鬧大,讓百姓知曉朕染指了有夫之婦,朕不惜丟下江山,看看她的皇后之位還能不能坐下去。」

  可以想見,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唐紹羽心想。

  「原本葉氏被朕的話震懾住了,安分的過了一陣子,但不久野心跟慾望又再度暴露出來,小侯爺的夫人在生下孩子後,不久就因身子過虛去世了,而這又是葉氏所為。

  「小侯爺傷心抑鬱投湖自盡,老侯爺一下子痛失愛子、媳婦,身子亦虛了不少,老侯爺夫人雖然要照顧丈夫又要拉拔小孫子,但堅毅的她也總算將孫子拉拔成人,本以為可以稍喘口氣,突然來的一場大病卻令她離世了,接下來,老侯爺的正室命都很短——」

  皇帝吸了口氣,「原因,愛卿都查到了,朕就不多言,但這麼多事中,有一件是愛卿不知道的。」

  唐紹羽搖頭,「我以為——」

  皇帝笑了,「對,愛卿的探子真是無孔不入,神通廣大,但禪位詔書裡寫的名字是你,不是朕的私生子。」

  唐紹羽難以置信的看著皇帝,「怎麼可能?」

  「怎麼不會是你,你可是朕一直倚重的左膀右臂,至於仲堂,他本身就是一樁錯誤,幸老天垂憐,他的容貌同我深愛的女人多一些,在她懷孕期間,朕已經答應她,不會讓仲堂坐上龍位,因為,看到朕,她覺得當一個皇帝太辛苦了。」

  唐紹羽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沉默,皇帝也似乎陷在過往的思緒裡,沒再說話。

  一會兒後,唐紹羽才開口,「所以,皇后找到皇上所藏的聖旨,看到臣的名字,才朝臣下毒手?」

  皇帝點點頭,他是親自審問葉氏而得知此事。

  唐紹羽突然走到皇上面前,雙膝跪下,「臣謝皇上厚愛,但臣決定回歸田園,也請皇上另覓賢士,將臣的名字劃掉吧。」

  「這——為什麼?起來說話。」皇帝起身,快步上前拉起他。

  唐紹羽只得起身,「『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可以說是權謀惡鬥中的極端心態,臣的手下能查到皇上留有禪位聖旨,難保不會有第二人,屆時,臣可能又再一次身陷危險,也許這次真殘了,甚至死了,均均怎麼辦?抑或是這等危險也波及到她,又該怎麼辦?」

  皇帝無言。

  「臣能體會顏小侯爺的夫人為何不讓她的兒子當皇帝,臣現在也有一樣的心思,臣想保護臣深愛的人,不想讓均均生活在這樣充滿鬥爭、爾虞我詐的環境裡。」他一臉認真的看著皇帝,「所以,臣寧願帶她回歸田圜,在不久的未來,與妻兒在陽光下追逐、在草地上打滾,躺臥著仰望藍天,過著平凡知足的日子。」

  「聽愛卿這麼說,連朕都神往了,可是朕真的需要你。」皇帝還是捨不得。

  「臣經腳殘的巨變,這麼長的時間不在皇上身邊,皇上也將朝政料理得很好,何況皇后不再是問題了,臣可以功成身退。」

  聞言,皇帝還真無言駁斥,再看著唐紹羽堅定的眼神,他搖頭一嘆,「看來朕只能給予祝福,愛卿怎麼也不會改變主意。」

  「是,請皇上恩准。」

  「罷了,依你所願吧!」

  於是,君臣間達成協議,在婚禮結束前,不會讓外界得知唐紹羽將隨新婚妻返迴龍泉別莊,並在那裡定居,免得招來太多挽留、勸慰的聲音,陡增困擾。

  有錢好辦事,立下大功勞、重新得勢的唐紹羽要辦個風光的婚禮就更容易,一大堆急著巴結的人莫不人前人後的奉承,還主動幫忙打理,當成自己家辦喜事似的大肆籌備。

  就在天朗氣清的這一日午後,金碧輝煌的靖王府舉辦了一個風光的喜宴。

  光是新娘坐的喜轎就貴氣逼人,喜轎前後都安排多名小廝、丫鬟跟著,唐紹羽高坐在黑色駿馬上,領著馬隊、儀隊一路浩浩蕩盪、鑼鼓喧天的繞了皇城一大圈,在全城圍觀百姓的歡呼聲中,迎著黃昏美麗的霞光下進了靖王府。

  皇上早就坐在高位,準備主持這場婚禮,兩旁則是擠得滿滿的朝臣賀客們,當然還有琳姨娘等人,但身為妾室的她連坐的資格都沒有。

  但也沒人注意那家子,大家的目光全在唐紹羽跟宋均均身上。

  唐紹羽身形高大,氣勢逼人,明明是新郎官,但一張俊臉面無表情,看人的眼光更是冷沉無比,沒人知道,他只是太緊張,緊張到面無表情。

  不過,在轉頭看著身邊的新娘時,他的緊張不見了,眼神頓時溫柔了,嘴角也臀了。

  成群賀客裡,有人不小心笑了出來。

  很多人都聽說了,唐紹羽任何千嬌百媚的女子都不要,他此生不納妾,只專寵宋均均一人,所以,不少女眷看著宋均均時,都是難掩嫉妒。

  至於宋均均,一身鳳冠霞帔,身上的嫁衣以金線繡紋,相當絢麗,鳳冠上的珠寶,每一樣看來都是價值連城,可見唐紹羽多麼寵愛她,砸錢毫不手軟。

  從兩人進門後,大半的賓客都是仔細的打量她,眾人都以為她會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村姑慌亂無措,但很快的,他們發覺自己錯了,她舉手投足皆見優雅,鳳冠墜下的珠簾只遮半張臉,讓他們得以一窺她的容貌,美得令人屏息。

  再看看她身邊一身喜袍,俊美無儔的新郎倌,這一對絕絕對對是天上人間少有的璧人。

  在眾人交頭接耳的讚嘆聲中,這一對新人完成拜堂,送入洞房,宮女、內侍也忙著招呼眾人入座,準備送上山珍海味。

  待新郎官敬酒歸來,喜氣洋洋的新房內,龍鳳燭火的柔光下,唐紹羽與宋均均共飮合巹酒。

  他深情的凝睇妻子的絕美容顏,「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她嬌羞低頭,感覺到頭上的鳳冠被拿下,盤起的髮絲被解開,霞帔褪下,紅色嫁衣被解開……

  不久,親密的呻吟聲輕輕的在房內響起。

  兩年後——

  藍藍天空下,老榕村的模樣有了不少的改變。

  老榕村出產的絲織品靠靖城商會出售到外地後,短短一年多就打響名號,還名馳大江南北,甚至有許多皇親國戚、達官貴人指名購買,因為這些絲織品來頭不小,可是出自靖王爺跟王妃之手。

  東邊的佃農在唐紹羽這個王爺級的地主率領下,已改種桑樹,也在宋均均的建議分得利潤,日子過得更好。

  反觀西邊的佃農仍是過得苦哈哈的,眼看東邊佃農蓋起新房、穿起新衣、新鞋,甚至還請了幾個外地人幫忙農作,真是讓人好生羨慕。

  也因為村子生活富裕,開始有更多靖城的普通百姓移入,甚至情願當佃農,讓老榕村是愈來愈熱鬧,都快形成一個鎮了。

  同為地主,施大鈞見唐紹羽那方財源滾滾,在羨慕之餘,也依樣畫葫蘆,要他的佃農改種桑養蠶,卻不見收穫,有心請教,偏偏他跟宋均均因為一件嫁衣翻了臉,這兩年來也拉不下老臉去求,所以,只好請還痴癡等著她的兒子幫幫忙。

  這會兒,父子倆來到龍泉別莊,由如願當了王妃丫鬟的方瑩招呼他們進到金碧輝煌的廳堂內。

  「你們在這裡坐著,我得幫我家王妃到城裡拿補身湯,她現在可是一人吃兩人補呢。」

  方瑩的穿著不同了,人也變得更俏麗,現在可是靖城跟老榕村最受青睞的媳婦人選,可惜,她誰也看不上眼,老是愛跟施友辰鬥嘴——

  「你啊,最好少說些話,免得我家王爺把你轟出去。」她這算是善良的提醒。

  施友辰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也不說話,她急匆匆的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唐紹羽就挽著有孕三月的宋均均出來,孕婦那麼美的鮮少,但宋均均真的比婚前更美,全身散發著幸福少婦的光采。

  唐紹羽扶著她坐下,自己才坐下,看著急急的拉著兒子打躬作揖的施大鈞。

  「聽說,你們要請我們教你們的佃農怎麼種桑?」唐紹羽開門見山的問。

  「是啊、是啊。」施大鈞點頭如搗蒜,笑得嘴開開,眼角余光卻見兒子一雙哀怨的眼直瞪著美麗如花的宋均均,心裡暗罵兔崽子,還沒放棄?人家都懷第二胎了!

  「可以,但有條件。」

  「什麼條件?王爺儘管開。」

  「只有一個,佃農租田的一切條件比照東邊佃農所籤的契約。」

  「什麼?!這我們不虧大了!」施大鈞馬上大叫。

  「那就沒什麼好談了,過去,同樣的一大塊田地,同樣種植稻米,結果卻是南轅北轍,問題出在哪裡,施大鈞,你是聰明人,還不懂嗎?」

  施大鈞臉色微微漲紅,因為,他還真的不懂,所以,他不聰明?

  一直沒開口的宋均均見狀,拚命的忍著一肚子的笑意,因為他看來就一臉不懂。

  而她的親親丈夫也看出來,卻很壞心的反問:「你覺不覺得將兩邊的佃農交換,結果就不同?」

  施大鈞眼睛倏地一亮,「王爺願意?」

  宋均均忍不住的噗哧一笑,但連忙低頭忍笑,她知道丈夫要發怒了。

  「施大鈞!」唐紹羽臉色一變,暴吼道,但又想到妻子肚裡的孩子,轉而咬牙低啦,「你是豬嗎?!」

  「什麼?!」他真的不懂啊,再看兒子,竟還痴痴的看著笑盈盈的宋均均。

  唐紹羽快瘋了,他黑眸一瞇,「你認為我的佃農願意去你的田地耕作嗎?」

  他想了一下,「沒差別吧,不一樣都有田可耕?」

  老天!真的是笨到沒藥醫了!唐紹羽氣得咬牙切齒,「一樣有田可耕,在本王這裡可以種到吃香喝辣,而你的佃農個個面黃肌痩,你說有沒有差別?!」

  「對啊,為什麼?」施大鈞也很氣憤,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一樣都是田!

  「噗噗噗……」宋均均已經因為努力的憋住笑意而全身顫抖了。

  但唐紹羽是火冒三丈,要不是妻子善良,硬要管這檔子閒事,他才不願多事,連見都不肯見施大鈞一面。

  「易!」他忍住氣,叫了一聲。

  韓易就從後面走了出來,手上還有一份擬好的契約及筆墨。

  他看著他將契約送到施大鈞的桌前,問道,「我兒子——」

  「睡了,很熟。」他微微一笑。

  唐紹羽再看向笑得眼泛淚光的妻子,她看出他眸裡的怒火,很聰明的將雙手摀住雙耳,然後——

  「簽名!」他的耐性用盡,直接對著施大鈞用吼的。

  施大鈞嚇到了,施友辰則嚇醒了。

  施大鈞瞧著面前的紙,拿了毛筆沾了墨,卻遲遲落不下筆,要是照著契約走,他一開始就要損失好多銀兩啊——

  「還不簽,信不信本王告你一個欺凌壓榨佃農之罪!」

  「簽吧,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可做不得。」宋均均好心的開口。

  「我的夫人早就賠了!」開口的卻是施友辰,還極其幽怨的看著她。

  唐紹羽覺得夠了,站起身,怒道:「算了!」

  「簽、我簽!」施大鈞還不笨,連忙簽字,但也很快的被轟出別莊大門,他是第一個,兒子是第二個。

  正廳內,唐紹羽看著笑倒在他懷裡的女人,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滿意了嗎?從此之後,東邊的佃農跟西邊的佃農都可以有同樣的好生活。」

  「是啊,謝謝你。」她嬌俏的啄了他的唇一下,當人妻後,她的面皮也漸厚,會主動示愛了。

  其實這一切都是城府深的唐紹羽設計的,是他請西邊佃農不要太努力的照顧那些桑樹,不然日後還是只有讓施大鈞壓榨的分,大家都很聽話,桑樹種得很不好,才促成今天的美事。

  「這對我不夠……」他的聲音變得沙啞。

  「我們回房去。」她也知道,懷孕初期,他的慾望很難滿足,如今滿了三個月,是可以放心些了。

  他溫柔的將她抱起,深深的給她一個吻,緩步抱著她回到寢房,而金色日光早已透過窗子灑了一室,他輕輕的將她放在床榻上,凝睇被光芒映亮的美麗容顏,從她的瞳眸裡看到自己,一個早已從黑暗中走出來的自己……

  「愛你……」

  陽光曖曖,幸福滿滿。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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