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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 -【廢柴改造史之二】神醫河東獅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標題: 陽光晴子 -【廢柴改造史之二】神醫河東獅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7-6-7 05:5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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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來自南疆,是解毒、使毒奇醫的唯一入門弟子,
因想從師父口中得知兒時救她的大哥哥身在何處,
她答應師父的要求苦讀醫書,將師父一身本領都學會,
如今她受師命所託,來到天子腳下為師父好友治療多年頑疾,
才知京城專出登徒子,這個長相俊美、號稱京城第一美男的壞蛋,
為討花娘開心,不僅搶走她的髮簪送人,還奪走她的初吻,
氣得她對他下毒,讓他每天痛得像要見閻王,再沒心思想女人,
原以為自己和他已無瓜葛,不想師父好友的孫子居然是他,
外傳他學富五車,是皇親國戚爭搶的乘龍快婿,怎會是個淫賊?
而讓她更覺得崩潰的是,他手上竟有自己救命恩人才有的印記!
為了報恩,她不得不以要醫治他的怪病為由,住進他的府邸,
每天記錄有關他的點滴,希冀能從中找到讓他變得放蕩的線索,
她也才知道他是因被最信任的太子背叛才放棄自己,感到心疼之餘,
她對他漸漸上了心,努力幫助他振作,而他也決定重回廟堂,
誰知權力薰心的太子,竟喪心病狂的對他下淫毒……

【出版日期】2015/11/18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89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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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楔子

  南疆森林蓊蓊郁郁,在一山間的湖光雲影處,一名年約十二歲的男孩行走其中,好奇的東張西望。

  這裡跟他住的京城真有天壤之別,尤其外公好友所在的這個地方更偏僻,他獨自一人出來晃晃,都爬了半座山了,卻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他踢了踢腳下的小石頭,早知道就不要陪外公來找朋友敘舊了,他先行前往邊疆駐地就好,要不,兩個多年友人天南地北的聊,他聽不懂又不能插話,無聊透了。

  「有人嗎?嗚……外面有人嗎?」

  驀地,一聲奶聲奶氣的嗚咽聲突然傳入耳中,他蹙眉,四處看了看。

  「有人嗎?有沒有人啊?」稚嫩的哭聲再起。

  這一次他循聲而去,在一株大樹前發現一個讓人刻意挖開的深洞,一旁還鋪了雜草,應是獵戶捕物的陷阱,他小心的靠近洞口,探頭一看,只見一名小女孩跌坐在內,低頭啜泣著。

  「小妹妹?」

  五歲的藍千蝶驀地抬頭,一見到斑駁樹影映照下的男孩,她先是激動得說不出話,再揉揉眼睛,確定真有其人後,她馬上哽聲拜托,「救救我,大哥哥。」

  男孩看著小女孩一身粉紅色褙子,整個人生得圓圓潤潤的,連眼睛都圓圓的,只是此刻盈滿了淚水,粉嫩菱唇抿得緊緊的,強忍著不哭出聲音來。

  「不要害怕,我馬上救你上來。」

  她淚眼汪汪的仰頭看著那張長得很好看的臉孔,「我的腳很疼,大哥哥。」

  由於天朗氣清,陽光熾烈,所以男孩也將小女孩的狀況看得清清楚楚,她看起來很不好,顯然摔下洞時她也撞到了頭,只見她額角正汩汩的流著鮮血,腳踝處也腫了一個大包。

  藍千蝶其實不只腳疼,這一摔讓她頭痛、身子痛,全身都疼。

  「你等等,我馬上過來。」

  「不要,不要走!」她被困在這裡已經很久很久了,求救到嗓子都啞了也沒半個人出現,現在好不容易他來了,要是他走了不回來,那她就得等到晚上,師父才會發現她不見了。

  「我跟你保證,我一定馬上回來。」他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

  藍千蝶仰頭看著他,對上他那種她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眼神,她的不安卻消除了不少,她不由自主的點頭。

  男孩消失在她的視線裡,但真的只有一下下,他就又出現了,還丟了一條藤蔓下來,他也跟著滑身而下,就在她身前蹲下來,「有沒有馬上?」

  她淚眼浮現笑意,用力的點點頭。

  男孩溫柔的以袖子輕拭去她額角上的血,再看看她的手上也有擦傷,視線再到她腫起的腳踝,抬頭看她,「你好勇敢,要是我傷成這樣,可能大哭了。」

  她感到羞慚,因為她有哭,再想到師父最常告誡她的一句話就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她怎麼可以對救命恩人撒謊呢?

  「我其實哭了,號啕大哭了三次。」她怯怯的比了個「三」的手勢。

  他莞爾一笑,「哭也是一種勇敢的行為,你很棒,現在你要更勇敢,」他在她身前蹲下,「我要背你上去,可能會很痛。」

  她扁著唇看著他,她不想動,一動腳就疼,「可、可我的腳好痛啊。」

  「我知道,忍一忍,哥哥馬上帶你去看大夫。」

  見男孩璀亮的眸子含著暖意的鼓勵,她眨眨淚眼,還是很怕。

  他朝她溫柔一笑,轉身背對著她,輕拍自己的背部,要她上來。

  她深吸口氣,忍著痛貼上他的背,雙手緩緩的圈住他的脖頸。

  「抓緊哦。」男孩一手幫她撐住她受傷嚴重的右腳踝,另一手則抓著藤蔓,小心翼翼的踩著洞壁上任何可以支撐兩人重量的石塊,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爬。

  雖然男孩很小心的扶著她的腳踝,但他每走一步,她的腳仍會晃動,她也立即感到腳踝的劇痛,但她不敢哭,她知道他單手要將他們撐上去很辛苦,她看到他額間、脖頸的汗水,還有微微的粗喘聲,可是,她的腳真的好痛,痛得讓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呼呼……再撐一下,我們快爬出去了。」男孩突然感覺到她的雙手快要滑落他的脖頸,連忙喊話。

  「嗯。」她低聲的答,也很努力的要撐住自己,可是她真的快沒力了呀。

  男孩感覺到她下滑的身子,急急的以左手撐住她下沉的身體,右手扣住洞壁的凸起石塊,雙腳踩穩的快步攀爬而上。

  在他終於爬出洞口後,他雙手扶著小女孩,讓她緩緩從他後背滑落時,他的手腕處突然襲來一陣劇痛,他下意識的伸手一看,竟見到一條通體發綠的小蛇在咬他的手腕。

  他臉色丕變,急急的甩開它,但一陣暈眩感也跟著襲來,他身子晃了一下,卻又看到那條小綠蛇在摔落草堆後,竟又昂首吐信的迅速朝他滑動過來。

  「這裡有蛇,小妹妹忍耐一點,哥哥得用跑的了。」他被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蛇,他得把握時間將小女孩送到外公的老友住處,他是個隱世大夫,可以處理傷勢。

  思緒間,他彎身將小女孩抱起來,拔腿就往來處跑去。

  蛇藍千蝶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但她仍強撐著半睜開眼皮,從眼角余光看到那條在陽光下迅速在地上滑行的小蛇。

  小梅!那是她的寵物蛇啊,它不會咬了她的救命恩人吧

  有可能,小梅是煉毒的聖獸,具靈性,據師父說,她在襁褓時,小梅就像個小侍衛,總是守在她的娃娃床前,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它就昂首吐信。

  她急著想要向他警告,一旦被小梅咬了,就會留下一朵梅花印,蛇毒開始游走全身,只要傷處開滿五朵梅花,就會毒發身亡!

  大哥哥得快快去找她師父,師父會使毒、解毒。

  「大哥哥……」

  話還沒說完,她眼前突然一黑,頓時昏厥了過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一章

  日落時分,漫天霞光將繁華的京城映照得紅艷似火,街道上人車熙來攘往,不少馬車更是直奔酒館林立的江東大道而去。

  這裡的酒樓一棟棟雕梁畫棟,蓋得富麗堂皇,再加上前方有一不大不小的如鏡湖泊,幾艘載著尋芳客的游舫點綴其間,游客們學著古今墨客淺酌吟誦風花雪月,身邊又有濃妝艷姬相伴,為江東大道更添風月韻味。

  在這些酒樓中,又以金碧輝煌的醉仙樓擁有最佳視野,就在二樓樓台上,兩旁的紅紗帳隨風飛揚,一對俊男美女有說有笑的望著眼前一輪紅日倒映湖面的美麗景像,但兩人的美貌吸引人的程度更勝湖光美景,幾乎每一個走過醉仙樓前方的人都會抬頭仰望。

  而事實上,他們在京城亦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杜慕羽靠坐在軟榻上,嘴角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整個人看來閑散而慵懶,他也的確如外在所表現的,是個個性浮誇、不思長進、邪裡邪氣,說起話來葷素不忌,京城公認的浪蕩子。

  可惜了那張好面相,龍眉鳳目、鼻若懸膽、唇形姣好,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不過更讓人欷吁的是,兩年前的他可是個人品、才氣都傲人的天之驕子。

  論家世,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他乃一品文官的世族後代、旁支的嫡長子,勤學上進、學富五車,十六歲考取探花,十七歲官拜戶部侍郎,前途大好,是多少皇親國戚爭搶的乘龍快婿,沒想到,他野心不小,竟涉嫌意圖謀反。

  傳言,因此事牽涉到太子,皇帝為免落得懲戒不公之名,特別網開一面,只罷免他的官職,讓他在家自省,但或許是這一跤跌得太重,導致他的個性丕變,成了花天酒地的紈褲子弟。

  至於他身旁的天仙美人,就是酒國第一美人綺琴,桃腮杏眼、豐胸蜂腰,說是清倌,賣藝不賣身,但眾所周知,她的客人都是達官貴族,她心裡打的如意算盤就連三歲孩兒都知道,就是以清白之身當籌碼,飛上枝頭當鳳凰。

  她絕對是虛榮的,面對來往行人的仰首凝睇,她是極度享受。

  她也知道自己是美麗動人的,刻意穿上的一襲月白色裙服,襯托出她如仙的容貌,在她身後,有一名專門伺候她的秀氣丫鬟,左右兩側還有兩名杜慕羽的隨侍,身前則有一桌豐盛的好酒好菜,此等排場可不輸皇族貴女,但最搶眼的,仍屬俊美無儔的杜慕羽在她身邊,要她不吸引外人目光也難。

  她心思翻轉,神情溫柔的在白玉杯裡斟滿酒遞給杜慕羽,「爺。」

  他接起酒杯,率性的仰頭一口飲盡,放下白玉杯,嘴角一勾,「醇酒、美人,就缺動人樂音。彈首曲兒來聽聽。」

  她微點螓首,一笑,「可以,但爺得先給甜頭。」

  「爺可以以身相許。」他笑得邪魅,厚實的大掌托起她的臉蛋。

  她嬌笑著推掉他放在下顎的手,「爺真愛說笑,綺琴是個清倌呢。」

  「那就一個吻。」他傾身再貼近。

  「不行。」她笑著閃避他貼過來的唇。

  「那我讓你抱一下。」他再說。

  她開玩笑的瞪了伸開雙手的他,「爺怎麼只想占綺琴便宜。」

  「此言差矣,爺為了疼惜你,可花了大把銀兩將醉仙樓全包下來,美人卻連半點甜頭也沒給,心恁的狠。」

  杜慕羽一張俊美的臉龐欺近,溫熱的氣息吹拂,讓綺琴臉兒嬌紅,幾乎著迷忘我。

  但只是幾乎,她在煙花地看得太多,男人們總是先要一點甜頭,再來就愈要愈多,一旦吃干抹淨,就半點興趣也無,尤其是皇親貴胃、官家少爺更是這副德行。

  所以並非她拿喬,而是她深知愈吃不到,白花花的銀兩才拿得愈多的道理。

  杜慕羽也看出她並未動搖,這也是他能跟她耗上數月的原因,他嘆息一聲,又邪邪一笑,「好吧,美人想要什麼甜頭,才願意奏上一曲?」

  綺琴嬌笑一聲,煞有其事的側著頭想了一想,驀地,街上一個嬌小身影吸引住她的目光,事實上,四周被那名看來約十四、五歲的姑娘吸引的人還不少。

  一來她穿的服飾極為特別,一襲粉白斜襟襯衣的裙服,外加了褙子,在袖口及裙邊還鑲著金底的彩繪綢緞,她脖頸上戴了五顏六色的長長珠鏈,相對繽紛,而一把雕花刻獸、鑲崁珠寶的小刀則以銀鏈系著,吊掛在細小蠻腰上,看上一眼,就知她是個外地人,二來,她有一張讓人一見就印像深刻的精致臉龐。

  小小鵝蛋臉上,眉兒彎彎,但眉宇間有一抹女子少見的颯爽英氣,一雙圓亮大眼極為靈活,隨著她東看西看時,骨碌碌的轉呀轉,再加上鼻子秀氣挺翹,粉唇潤澤,即使是脂粉未施,仍相當動人。

  此外,她的一頭長發也編成一根根細長發辮,頭上的發飾唯有一只蝶形銀飾,隨著她漫步走動間,蝴蝶雙翅還上下晃動,就像在空中飛舞一般。

  但讓綺琴不高興的是,不少百姓抬頭望向她時,那名小姑娘也好奇的跟著抬頭看來,兩人的目光還短暫對上,但小姑娘眼中不見驚艷,甚至還出現無聊神態。

  「杜爺,我想要……」她嬌滴滴的貼近杜慕羽的耳畔,軟軟的吐了幾個字。

  杜慕羽勾起嘴角一笑,目光先落在下方那名異族姑娘頭上的發飾後,再回頭,朝他的兩名隨侍勾勾手。

  丁華跟李智咽下心中的嘆息,踏著沉重的步伐上前。

  他們的主子與兩年前一比是南轅北轍,現在的主子不正不經,更無所不用其極的弄臭自己的聲名,墮落得很徹底,雖然主子總說他有他的用意,但他們真的不懂。

  在聽到主子交代的事情之後,兩人的心更是一沉,但也只能無奈應聲,「是。」

  兩人隨即轉往樓下,步出醉仙樓,追上並攔住那名穿著異族服飾的俏姑娘。

  三人交談一會兒,小姑娘甚至還抬頭看了二樓樓台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之後就繼續跟兩名隨侍交談。

  杜慕羽跟綺琴也在關注三人之間的互動,卻見小姑娘不時的揮手搖頭。

  綺琴垂下眼睫,微微嘆息,「看來那姑娘不願意割愛。」

  「不急,爺親自出馬。」杜慕羽信心十足的起身下樓,但他步出酒樓大門時,那名姑娘已要離去,他的笨隨侍還一副手足無措樣,不知該不該上前擋路。

  「姑娘請止步。」他快步走上前。

  兩個隨侍一見主子,立刻畢恭畢敬的先退下,但不意外的,他們的行為已吸引更多路人駐足圍觀。

  藍千蝶看著眼前這個龍眉鳳目的男人,再抬頭看向樓台,那名上身渾圓快露出半球的波濤美人已俏盈盈的起身,倚欄看戲。

  「我的美人看上姑娘頭上的蝴蝶銀飾,想請姑娘開個價。」杜慕羽開門見山的道,只是他沒想到近距離一看,這異族美人還真是迷人。

  藍千蝶不悅的抬高下巴,「本姑娘不賣,你的人,」她還刻意的瞟了一旁兩名高大的隨侍一眼,「已經占據我太多時間了。」

  「那是我的錯,只是既然姑娘的時間寶貴,那就請姑娘開個割愛價,我絕無二話。」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我就不願割愛,你煩不煩啊。」

  見她越過自己要走人,他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擋路,雙手一拱,「君子有成人之美。」

  「你想討好女人,我就得當君子?笑話,你是誰?我認識你嗎?」藍千蝶一說完,還煞有其事的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哇!好嗆辣。」圍觀的民眾低低的議論聲陡起。

  杜慕羽倒也沒生氣,勾起嘴角一笑,看向自己的兩名隨侍,「你們沒介給我是誰?」

  丁華跟李智拚命點頭。

  藍千蝶受不了的一翻白眼,他們剛剛的確是嘰嘰喳喳的說了眼前這長得人模人樣的男人出身自官宦世家,是什麼一品文官的杜家旁支嫡子,曾祖父還曾為相,父親也是大官一枚,巴啦巴啦的,但,那又如何?

  「我眼下看到的只是一個為了討女人歡心的紈褲子弟,不知他們說那麼多廢話做啥?」她就是很不屑。

  「小姑娘說話恁嗆,如此不通人情,很容易惹禍上身哦。」杜慕羽仍面帶微笑。

  「你在威脅我?」她皮笑肉不笑。

  「不是,事實上,姑娘嗆辣可人,」他再靠近一步,認認真真的上下打量她,「人長得美,身材也好,不如一起上酒樓喝杯酒,大家當個朋友。」

  「甭了,我對嘻皮笑臉、吊兒郎當的男人沒興趣,對那種看上別人擁有的東西就想占為己有的膚淺貪婪女更沒興趣。」她拒絕得很徹底。

  「哇!」圍觀民眾忍不住驚呼,她批評得很狠啊。

  杜慕羽黑眸微微一凜。

  「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有,好狗不擋路。」藍千蝶愈說愈火,她到京城已經一個月了,好不容易才有空閑上上街,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怎麼會一連冒出這幾個討厭的家伙來。

  她再次要越過男子走人,沒想到他的身形突然一晃,她腰間瞬間一緊,她一怔,難以置信的瞪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他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臉,下一瞬,他的唇竟然封住她的唇

  她震驚的瞪著他,該死的色胚,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種事!

  周圍百姓們看著這對俊男美女的親熱畫面,雖然覺得有違善良風俗,但不得不承認還挺賞心悅目的。不過,他們眼中也有更多的不以為然,這杜慕羽當街調戲外地姑娘,是嫌名聲還不夠臭嗎?

  居高臨下的綺琴看著這一幕,俏臉微微繃緊,粉唇上的笑容也已消失。

  杜慕羽則覺得他眼前的姑娘有趣極了,她被他偷了香,並沒有馬上推開他,而是瞪大眼怒視自己?

  「你真可愛。」他稍稍離開她的唇,不由得笑開了嘴。

  可愛?她雙眼一眯,正准備開口咬人,他竟趁勢探舌而入

  她怔愕的瞪著他那雙飽含著魅惑的黑眸,他調皮的舌還親密的舔吮她的舌。

  是可忍,孰不可忍,胸口火氣瞬間狂燒,她朝他擊出一掌,明明就要打中了,他卻適時閃開。

  怎麼可能是她太輕敵?她另一掌正要擊出,他已笑咪咪的及時後退。

  「小姑娘還會武功?但可能得再拜師習藝一番,因為爺不會武功,卻……」他得意洋洋的高舉手上的蝴蝶發飾。

  藍千蝶不敢相信他竟然在調戲她之余,還能順勢搶走她頭上的發飾,而且他還不會武功

  「我看啊,杜爺調戲女人的功力更強了,那小姑娘的掌勢虎虎生風的,看來頗有一回事。」

  「中看不中用啦,女人一看到他那張潘安臉就神魂顛倒的暈了,出的招都是虛招。」

  一旁百姓們促狹的談笑聲全入了兩人的耳,杜慕羽的薄唇揚起一個得意的弧度,藍千蝶則火冒三丈的再次出掌擊向他,沒想到他像只泥鰍似的閃過後,魅惑的唇又再次欺近她。

  怎麼可能她倒抽口涼氣,急急閃躲,另一手要再探向他時,他的唇在眨眼間已貼近她的耳,她的後頸瞬間跟著發麻,隨即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在她耳畔吹拂。

  該死!她的武功明明不弱,怎麼可能會讓這風流大少一再的占便宜?她略顯狼狽的再往後一掠,總算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惱怒的用袖子抹抹紅唇,再用力擦擦頸子和耳朵,惡狠狠的瞪著他。

  杜慕羽看來仍是神定氣閑,目光還帶著眷戀的看著她唇形姣好的櫻唇。

  死淫賊!她想上前再攻時卻猶豫了,他似乎沒那麼好應付,也難怪師父在她這趟下山前一再叮嚀,京城不似南疆,三教九流彙集,臥虎藏龍,絕不能以貌取人,何況她長年與師父同住偏遠山中,未曾獨自闖蕩江湖,師父更是再三囑咐,一旦直覺不對,還是閃人為先。

  但她算是人財兩失啊!被他當眾輕薄,發飾也被拿走,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摸摸鼻子走人?

  藍千蝶眸光一閃,手一伸,「罷了,本姑娘就當自己被瘋狗咬了、被癩蝦蟆搶了,自認倒霉,但那發飾還是得給錢。」她總得撈一點好處。

  能把英挺俊美的杜慕羽說成瘋狗、癩蝦蟆,還不忘要錢,這小姑娘恁地特別啊,圍觀百姓個個一臉驚奇的看著她。

  杜慕羽亦看她愈看愈有趣,彈彈手指,向同樣看愣的丁華點個頭,「錢。」

  丁華立即回過神來,從懷裡拿出一袋銀兩,快步上前交給嗆美人。

  藍千蝶接過手掂了掂,滿意後,「銀貨兩訖。」她率性的轉身就走,完全不在乎自己仍是眾人的目光焦點,自然也不在乎被偷走的吻。

  杜慕羽凝睇她灑脫的身影一會兒,才拿了戰利品回到醉仙樓二樓樓台,撩袍在軟榻坐下後,開口道:「美人兒全看到了。」

  綺琴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口氣帶點嬌怨,「爺太壞了,趁人家小姑娘措手不及時偷香得逞。」

  「我的美人不賞吻,爺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他懶洋洋的笑道。

  她嬌嗔的瞪他一眼,但心裡仍有怨啊,在這麼多火山孝子中,杜慕羽的相貌最優秀,只要魅惑一笑,便是光芒萬丈,讓每個女人都目眩神迷,她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並非沒給過他暗示,甚至明示願意從此跟了他,想要他收她為妾,但他卻只是邪笑調戲,從未正面答覆。

  在她陷入思緒間,杜慕羽已將銀蝶發飾溫柔的插入她發中,點了點頭,連聲贊嘆,「美,美極了。」

  「謝爺賞賜,爺先喝杯酒,綺琴替你演奏一首曲兒。」她笑容滿面的為他斟滿酒,再遞給他。

  他伸手接過她手上的白玉杯,緩緩啜飲。

  綺琴回頭向丫鬟點個頭,丫鬟明白欠身,不久即將琴備妥。

  她起身,步步生蓮的走到琴前,緩緩坐下,一手按弦、一手撥動琴弦,悠揚的樂曲瞬間流泄而出,再次吸引百姓們駐足欣賞。

  琴藝是綺琴的驕傲,沒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少心力才練到余音繞梁的精湛琴音,一如這段日子以來,沒有人知道她得花多少心力才能壓抑自己心弦的蕩漾春水,制止對杜慕羽投懷送抱。

  就像現在,杜慕羽一雙凝睇的深邃黑眸就足以讓她沉溺。

  只是琴音撩人,但杜慕羽此刻腦海裡想的人不是她,而是剛剛的那個小辣椒。

  其實,尋花問柳的日子過得有點兒膩了,罕有人—尤其是女人敢給他臉色看,更甭提嗆辣直言了,而且趁機劫色的吻,滋味特別迷人,可惜了,他應該再跟她多玩會兒,再讓她離開的。

  不過,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要有心,還怕找不到她來增添生活情趣嗎?

  他再次露出魅惑笑容,綺琴見狀,誤以為這個笑容來自於她的美麗,她笑得更是燦爛了。

  但兩人都沒注意到,某個嬌小身影在走到對面街角時,刻意回頭,再仰望他們一眼後,露出一個神秘笑容。

  哼!敢招惹本姑娘,那就慢慢「享受」吧!

  大龍皇朝在當今皇上的統治下,還算政治清明,各行各業繁榮,只是在紙醉金迷的京城,皇親高官與朝廷間仍有世代糾纏的爭權奪利,而百姓們在忙於柴米油鹽醬醋茶之余,就愛嚼舌根,尤其是從高高雲端跌下來的前戶部侍郎杜慕羽。

  這兩年來,他也從未讓他們失望過,生活過得精采、話題不斷,但近日卻反常的鮮少看到他的身影。

  「聽說了嗎?杜爺變得好安分,不僅沒在花街柳巷出現,也沒在京城裡走動。」

  「你消息舊了,杜爺已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多天了,倒是一個又一個大夫不時的進出他住的廣千園。」

  「我聽說他得了怪病,好像是玩女人玩太凶,得髒病了。」

  不管是大街小巷、茶樓、店家、飯館,大家嘴裡說的、耳裡聽的全都是杜慕羽的大小事。

  「有人說他見不得人,俊臉潰爛。」

  「何止,連身體都腐爛,第一美男的稱號看來是要換人了。」

  有人說得口沫橫飛、有人聽得瞠目結舌,茶余飯後,聊聊杜氏家族的恩怨情仇,談其他嫡系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連上門關切的身影也不見。

  就在眾人議論長舌時,位於西街的廣千園裡,一名老大夫提著藥箱面對老總管的關切詢問仍是尷尬搖頭,「厲總管,還是另請高明吧。」老大夫腳步匆匆的走人。

  花木扶疏的庭園中,厲總管不知所措,十根肥肥的手指看了看,心裡默數著京城裡還有沒有沒上門替主子看病的大夫?

  他嘆了一聲,看著正對著園裡的垂花門,穿過它,就是一座精致院落,也是廣千園的正中心,更是他家主子住的院落,但這幾日,主子連這垂花門也走不出來。

  院落裡有三間正房及東西兩間廂房,居中亭台樓閣、疊石荷池,右側就是富麗堂皇的開放式廳堂連接的寢房及書房,偌大的室內,多是描金漆飾等昂貴家俱古董。

  此時,杜慕羽躺臥在床榻上,不時的盜汗,一張俊俏的臉龐漲紅又見汗水,他全身都不舒服,卻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

  但他身子沉重無力、頭也重,一天內還會有四至五次的莫名劇痛發作,每次的痛楚歷時約莫快一個時辰,其他的時間他才得以喘息。

  只是,他一個天天在京城裡走動的人,如今突然消失了,怎會無人議論?厲總管在他的詢問下,僅是透露外傳他得了怪病,沒多傳什麼。

  他不信,傳言只會加油添醋,絕不會少,在廣千園過了大半輩子的厲總管還是太善良了。

  他嘲諷的勾起嘴笑,「怪病?還真是貼切,連大夫們也不識這病。」

  雖然不相信外界的議論僅是怪病這麼簡單,但他現在也沒心思大家是怎麼想的,他只想痊癒,不再受這病痛折磨。

  真是難為了六十歲的厲總管,城裡能請的大夫他都請來了吧。

  才想著,一個熟悉的重重腳步聲響起,伴隨著的還有另一個腳步聲,他微微一訝,厲總管還真是忠心耿耿,動作這麼快,馬上又為他再找來另一個大夫?

  「爺……表少爺過來看你了。」厲總管因來回走動,微微吃力的喘著氣,但他仍努力移動那略胖的高大身材。

  「姜順?」杜慕羽努力的欲撐起身子。

  厲總管見狀,馬上過來要伺侯,方才大夫問診,主子把下人都屏退了,如今他這大總管只得親自服侍爺,無奈他臉圓、身體圓、雙腳都肥的身體移動速度就是不敵年輕腳長的姜順。

  「表哥,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姜順是個斯文俊逸的男人,舉手投足皆見溫潤優雅,就連幫杜慕羽撐起身來那動作也見輕柔,像是一個永遠都不會發脾氣的人。

  杜慕羽苦笑一聲,此時厲總管搬來一把椅子放到床榻前,讓姜順坐下。

  「甭提了。你怎麼有空?你這樣正派的人來找我,你爺爺會不開心的。」

  姜順無聲的淺笑,「干麼劃分得如此清楚?我爺爺也是你外公啊!他的確很不開心,所以明知道你病幾天了,仍到今日才讓我過來。」

  「何必讓你爺爺不開心,你更不需要過來的。」杜慕羽無所謂的一笑。

  姜順的表情異常認真,「你明知道爺爺的不開心是因為你放棄了自己。」

  厲總管站在一旁,這一聽,也用力的點頭,原本三層的肥下巴都變四層了。

  杜慕羽瞟了老總管一眼,「你不必替表少爺泡壺茶來?」

  「啊,是。」厲總管連忙回神的行禮,但又帶著乞求的目光看向姜順。

  「老總管不必忙了,先下去吧,我會好好念念你家主子的。」

  厲總管眼睛一亮,「謝謝表少爺,謝謝表少爺。」他笑咪咪的連連彎腰行禮,不管主子那張不以為然的俊顏,開心的退下去。

  沒辦法,願意對主子說真話的人也只剩姜順表少爺了,他可不想見到主子一直墮落下去。

  「表弟要念我什麼?我人生正美好,終日盡情於美人酒鄉,何來放棄之說?」

  話語乍歇,他的臉色陡地一變,該死,那股莫名的劇痛又來了。

  姜順見他神情瞬間變得蒼白,連忙起身趨近,「表哥看來真的不太好。」

  杜慕羽努力的擠出笑容,「你回去別這樣跟你爺爺說。」

  「可以,但你什麼時候去看看他?」他忍不住問,表哥跟爺爺曾經是最親密的祖孫,現在卻是連見個面都不願意。

  杜慕羽忍著痛,聳聳肩,「是我把他給氣病的,你還希望我去看他?你真不孝。」他仍擠著笑容說,但下一瞬,俊臉又是一陣青白,痛啊!這該死的怪病,痛得他都想呻吟了。

  「怎麼是你氣病的?爺爺是多年的老毛病,始終難以根治,就連他隱世的奇醫老友當年也無法替他治愈完全。」姜順搖搖頭,說了句公道話。

  杜慕羽也知道,他曾經比姜順更貼近外公的生活,但這兩年來,他努力的讓自己在體力與心思都在極度的玩樂中消耗殆盡,讓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力去思考,除了找到「那個人」之外……想到這裡,他斂下眼眸。

  姜順也想到表哥這兩年的自甘墮落,但他多次勸告鼓舞也沒用。

  而現在,他身子不適,更不是談振作的時候,「對了,奇醫這幾年為爺爺的病研究了特殊草藥配合針灸療法,派了他的徒弟赴京來治療爺爺的長年頑疾,才月余就見療效,我現在就回去請她過來看看你的病。」他說完就要走。

  杜慕羽拉住他的手臂,「不用了。」

  「表哥這樣下去不行,我來時巧遇胡大夫,他是老御醫,竟直言從未看過你這樣的病症,他連寫張藥單都不知該如何下筆呢。」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死不了的,何必麻煩。」他還是覺得沒必要,如果就這麼走了,也許還是種解脫。

  姜順聽出表哥話中的苦澀,曾經他那麼的意氣風發,卻冷不防的被推入萬丈深淵,將心比心,表哥的沮喪與消極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馬上去將她帶來。」他還是很堅持。

  杜慕羽抿抿唇,看著表弟步出寢房後,他再深吸一口氣,想移動雙腳下床,無奈全身無力,他咬咬牙,再深吸一口氣,鼓足氣的對外喊人,「丁華、李智!」

  在門外隨侍的兩人立即快步進來,就連厲總管也主動移動胖胖身軀跑進來,嘴裡還在啐念,「表少爺不用走那麼快啊,找奇醫徒弟有用嗎?」他語氣裡多有遺憾,怎麼不多念念他家主子再去嘛。

  杜慕羽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這老總管沒事做?老在我這裡打轉!」

  他用力點點頭,咧嘴笑,「最近除了替主子找大夫之外,是沒啥事可做,廣千園沒姑娘、沒那些酒肉朋友,從門庭若市到無人上門,是輕松許多,」他暢所欲言到發現主子的黑眸愈來愈黯黑,他才驚覺自己越矩了,忍不住額冒冷汗,干咳兩聲,「咳、咳,奴才下去了。」他連忙行禮走人。

  丁華跟李智很佩服厲總管的膽量,雖然那是他偶爾少根筋才會出現的膽識,但'他們可沒忘記兩年前的主子是什麼樣的人,冷峻霸氣而邪魅,當然,他自負也驕傲,直至被最親近的堂哥背叛,才自暴自棄成了浪蕩子。

  杜慕羽看著厲總管肥胖的身子迅速的奔出房門外,眼睛閃過一絲嘲弄,原來每個人都有潛能嘛,就像一直在他面前裝懦弱、裝傻的堂哥杜政中。

  兩個隨侍靜靜的站立在一旁,也看到他那陰沉不定的冷酷黑眸,而主子的這種眼神只有在想到杜政中時才會出現。

  唉,主子就是一直陷在被杜政中背叛的陰影裡,才始終振作不起來。

  「我想坐得更挺些。」杜慕羽突然開口,半坐半臥的,並不舒服。

  兩人立即上前服侍主子坐挺些,再將枕頭塞在他身後,接著退到一邊。

  兩人也都注意到主子又恢復成吊兒郎當的神態了。

  「我外公還好吧?」杜慕羽問,雖然剛剛姜順提到奇醫的徒弟治療已有療效,但他還是想再確定。

  「主子明明很關心老將軍,剛剛怎麼不親口多問問表少爺?」或許是主子的問題出乎意料,丁華脫口而出,問得很直白。

  杜慕羽挑眉一笑,「看來是爺的問題?這廣千園裡,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也不像奴才了。」

  「呃,沒有,是奴才不對,請爺恕罪。」丁華意識到自己失了分寸,急急的拱手行禮。

  「爺,丁華不是有心的。」李智也急忙為同伴說話。

  杜慕羽揮揮手,「行了,先回答我的問題。」

  「呃,老將軍就是腰疼的老毛病,仍斷不了根……」

  其實廣千園跟將軍府只隔了約三條街遠,兩邊的奴僕也都熟識彼此,每日上街采買日用品等物時,若是遇上了,長舌一番總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老將軍對主子的事更是關切,在主子被皇上停官罷職後、行跡日漸放蕩,他還多次上門斥責怒罵,可惜主子依然沉溺在溫柔鄉裡,為此老將軍的態度還由硬轉軟,出言勸勉他回頭是岸,無奈主子就是不思振作,讓老將軍氣到再也不肯上門了。

  杜慕羽聽著兩人說著外公的腰痛仍然時不時的泛疼,夜裡難以入眠,瞳眸愈來愈深幽。

  「還有,老將軍雖然身體微恙,但還是吩咐將軍府的奴才們,要是有遇到咱們廣千園的人,得主動問問爺的狀況,好回去稟報,但不能讓爺知道他還在關心爺……」

  丁華說到這,還挺心酸的,畢竟主子跟老將軍曾經是全京城最叫人羨慕的一對祖孫,他跟很多人都希望老將軍和主子能恢復深厚的祖孫情。

  杜慕羽聽到這裡,心卻悶悶的。

  外公也真是的,他的事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繼續花天酒地,城裡城外的流言他就是不信?還是外公以為私下的他是不一樣的?

  但他如何不一樣?他像只被折翼的飛鷹,再也無法在藍天飛翔,他重重的辜負了外公的期待,還愚蠹至極的被最信任的堂哥給陷害。

  瞧主子的表情愈來愈凝重,丁華蹙眉看向李智,怎麼辦?他似乎多嘴了。

  但杜慕羽卻是計較這些,因他愈來愈感到不舒服,「你們都出去吧。」

  「是。」

  「對了,派轎去請綺琴過來,說爺思念她了。」

  兩人面面相覷,外頭盛傳主子臉都爛了,雖然他們跟大夫們都極力否認這一點,但相信的人實在太多,這也是過去廣千園狐朋狗友、鶯鶯燕燕來回走動頻繁,近日卻乏人問津的原因。

  「可是外傳主子得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傳染的怪病,所以……」丁華還是硬著頭皮說了。

  杜慕羽嗤笑一聲,「多給她一些銀票,她會來的。」

  李智尷尬的摸著後腦杓,「爺忘了?兩天前爺就要我們請過了,但綺琴姑娘以身體微恙,就怕傳染給爺,讓爺身上的怪病更加嚴重為由婉拒了。」

  「兩天前,那點微恙還好不了?」他嘲弄一笑,「是怕爺將怪病傳染給她吧,無妨,去煙花柳巷找些要錢不要命的姑娘,只要願意賺錢的人就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片刻功夫,廣千園就來了近十名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痩,雖然姿色沒有一些當家花魁來得嬌美,但濃妝艷抹看起來也有幾分風情。

  她們自然也聽到他身體微恙的事,可看他的兩個隨侍身體都好好的,京裡多名大夫進到廣千園替杜慕羽看病,這幾日面相和身子也無起任何變化,她們又有何畏懼?

  何況,若不是那些當家花魁怕沾染怪病,哪有她們近身這京城第一美男的機會。

  每個女人都眼睛熠熠發亮的看著這寢房,舉目所見盡是價值連城的古董精品,但最吸睛的就數半坐半臥在床榻上的杜慕羽,那張俊俏臉蛋一如過往,何來毀容之說。

  幾個美人心花怒放的如蝶兒般撲身過去,能坐就坐、能擁就擁,有的按按杜慕羽的頭、揉揉他的肩、槌槌他的臂、捏捏他的腿,幾名舞妓再在他面前輕歌慢舞。

  「好、好!」杜慕羽忍著身體的痛楚也要大聲叫好,因為這才符合他苦中作樂的人生,他更要讓外界知道,他過得很好、很享樂,一點也不悲哀。

  丁華、李智見狀相對無言。

  兩人一致看向也站在門外嘆氣,一張胖胖臉都擠成苦瓜臉的厲總管,只見他也搖頭,能怎麼辦?他們就只是卑微的奴才啊。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二章

  丁華跟李智又被杜慕羽吩咐去辦事,出門後不久,姜順再次登府。

  「呃……表、表少爺,您、您怎麼又來了……不是,不是不能來,是這時候不宜、不方便啊。」

  厲總管氣喘吁吁的說著,一聽到小廝通報姜順帶著奇醫徒弟再度到訪,他急急忙忙的移動胖嘟嘟的身軀來到大門口迎接,就是要阻止他進府,畢竟主子的這副浪蕩模樣哪能讓表少爺看見?有些事念得剛剛好就好,若是念過頭,兩人吵起來,表少爺像老將軍一樣也不來廣千府了,那要怎麼辦?

  「何謂不宜、不方便?我是特意帶大夫來給表哥看病的。」姜順笑看著身邊高度僅到他肩膀的小大夫。

  厲總管的眼睛跟著他移動,接著瞪大眼,什麼大夫?根本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還奇裝異服,是個外地人,他困惑的上下打量也正好奇的看著廣千園景色的美麗小姑娘。

  「我跟表哥說好的,你忙你的,我們自己進去即可。」

  厲總管聽姜順這一說,方才回神,就見姜順跟好奇的小姑娘已經往內院走去,他急急的也追上去,一邊喊著,「等等,怎麼可以讓表少爺自己走呢?」

  他得趕一步去通風報信啊,無奈身子胖,有點年紀走不快,一行三人反而一下子就來到杜慕羽的寢房門前,站在門前,還聽得到多名女子的嬉鬧笑聲由房內傳來。

  「呃……請兩位等等,老奴進去通報一聲。」

  厲總管那張圓圓的胖臉好尷尬,額際冒汗,就怕讓兩人看到不好的畫面,但他心裡不免嘀咕,主子一定要這麼墮落嗎?

  姜順看著厲總管急著向他們行禮、又急著轉身要進房,動作之快雙腳差點打結,他身子搖搖晃晃的,姜順還想著要不要上前幫忙時,好在厲總管自己站穩了身子。

  厲總管急急的敲門後就直接推門進去,說時遲那時快,突然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比他更快速的進房,厲總管再眨眼時,只見連姜順也越過他身邊進房了。

  「我就想嘛,這麼熱鬧,姜大哥,你表哥應該不需要大夫。」藍千蝶突然一愣,再定眼一看,最後翻了個大白眼,「不會吧,他是你表哥?」

  姜順其實沒有聽到藍千蝶的話,因他被眼前這景像給嚇傻了。

  偌大的寢房裡,尤其是表哥躺臥的那張大床真的很擁擠,多名女子不是袒胸露背,就是薄紗裙服,她們不是貼著他的臉,就是以手愛撫,表哥衣著雖然還算完整,但已有兩名女子早將小手滑入他衣服前襟,不知羞恥的東撫西摸的。

  這畫面很肉欲,更讓他有一種踏進煙花樓的錯覺。

  雖然多回聽聞表哥如何風花雪月,但總不及親眼所見來得震撼,他臉色難得一沉的喝道:「出去!」

  藍千蝶眨眨眼,這可是她來到京城多日以來,第一回看到這個好脾氣的男人臉色難看。

  那些鶯鶯燕燕對姜順也是識得的,他排名在杜慕羽之後,是京城第二美男子,但從不進花樓,他身世顯赫,是征戰無數的姜泰安老將軍的長孫,因對武學政事沒興趣,反而在商界闖出一片天,生意亦做到海外,日進鬥金的他更是京城大多閨女眼中的最佳良人之選,因他溫文爾雅,個性極好。

  此刻,見他變了臉,十個美人兒也不敢逗留,匆匆忙忙的離開,臨去前不免好奇的看了那一身奇裝異服的小姑娘一眼。

  「表哥一定要這樣過生活嗎?你是在懲罰自己,還是在懲罰關心你的人?」姜順一走近床榻,就難掩憤怒的質問,因為他看得出來表哥根本是在強撐著病體與女子們玩樂。

  杜慕羽全身痛到連視線都變得模糊了,但一聽到姜順的聲音,也隱約看到姜順的臉龐,他勉強定了定心神,這才注意到那些美人兒全都不見了,「表弟怎麼把我的美人兒們全趕走了?」

  「趕得好,她們太礙眼了。」藍千蝶說得直接,但真是冤家路窄,這色胚竟然是姜大哥的表哥。

  杜慕羽對這一個搶了話的清脆嗓音似曾相識,他直覺的循聲看去,再眨了眨眼、定了定眼瞧,也看清楚她那張帶著鄙夷神態的俏臉兒,「是你!」

  「你們認識?」姜順倒是一臉訝異。

  藍千蝶干笑兩聲,「也不算,只是一面之緣罷了。」他的病還需要看嗎?讓這色胚得怪病的人就是她,是她在伸手向他要錢時,趁機灑了點毒在他身上,但……

  她挑起柳眉,「你們這對表兄弟,個性差異還真是大。」

  姜順是翩翩佳公子,溫柔體貼、舉止沉穩,讓她打從心底對他有種信任感,就像童年時救她的大哥哥一樣。

  事實上,她這一趟下山,除了替師父的老友看病之外,她更希望能找到昔日的救命恩人,所以在遇見姜順之後,她還真的打從心裡希望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惜她看過他的手腕,並沒有梅花印記。

  杜慕羽在身體的痛楚趨緩後,他知道自己又能稍喘口氣了,他微喘著氣,要坐起身來,厲總管已經早一步的過來伺候,讓他靠著床柱,還像個老奶媽似的替他將被幾個女人拉扯開來的前襟整理好。

  「好了,厲總管,下去吧,我表弟幫我找來一個小美人呢,快去備桌酒菜來。」他說著朝藍千蝶魅惑一笑,她的皮膚雪白粉嫩,尤其那張曾品嘗過的櫻唇,像三月春櫻,教人看了都忍不住的想再咬一口。

  肆無忌憚的黑眸透露了他對她的興趣,藍千蝶眼微眯,這該死的淫徒,她下手使毒好像便宜了他。她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厲總管,你先下去。」姜順對表哥是真的生氣了,他也看到他的眼神了。

  厲總管嗅到火花,認真且用力的點點頭,先行退下去。

  「我也要走了。」藍千蝶率性的揮揮手,她連一刻也不想留。

  「千蝶。」姜順不希望她走,連忙上前阻止。

  「姜大哥要我走這一趟,是要我替他看病,」她沒好氣的瞪著仍色迷迷的看著自己的男人,「但生死由命,何況他這麼不愛惜自己,已在病榻中還要多名美人相伴,搞不好得的就是髒病。」

  「噗……哈哈……」杜慕羽撫著下顎笑了出來,「表弟找來的大夫真是厲害,隔空就能判斷病症。」

  姜順額際微微發疼。

  「我想請問大夫,若是嘴對嘴,會不會傳染這種髒病?」杜慕羽神情莞爾。

  她臉色一變,他竟還敢提?!

  杜慕羽笑意盈盈的黑眸,饒富興味的緊緊盯住她冒火的圓眸。

  「你們……」姜順也察覺到兩人之間有著不尋常的火花,看來她所謂的「一面之緣」還另有故事。

  「我真的要走了。」

  藍千蝶氣呼呼的轉身就要離去,但姜順再次攔阻,「千蝶,你人都來了,就幫他看看吧,雖然你跟我表哥之間可能有什麼誤會。」

  「誤會?」

  「是我得罪她,但也是她美得引人犯罪。」杜慕羽還在說風涼話。

  姜順忍不住瞪他一眼,再對著藍千蝶道:「我表哥可能對你多有得罪,但他一直是我爺爺的心頭肉,他老人家很擔心他的病,你就幫幫忙吧。」

  連老將軍都抬出來了……也是,那個啰哩啰唆的老人家一聽到姜大哥要帶她來給他外孫看病,竟然破天荒的不再啰唆,她若是沒幫忙看病就走人,回去之後老將軍會不會一狀又告到師父那裡去?那她日子不就難過了?行醫者不得分善惡啊……

  可惡,好吧,隨便把把脈、糊弄糊弄,反正毒是她下的,這色胚死不了,頂多是受點折騰,最多痛個月余,毒性就會自行散去,他又能沉醉在美人鄉。

  杜千蝶握緊手上的診箱,走到床緣坐下,將藥箱擺到床邊,粗魯的一手扣住他的手臂,一手拉開他的衣袖,再翻開他的右手腕,下手把脈時不經意的低頭一看,竟見到他手腕內側有一痕跡。

  她頓時倒抽口涼氣,臉上血色瞬間褪盡,怎麼可能?!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我的病很嚴重?」杜慕羽見她表情像是見到鬼似的,忍不住也眉頭攏緊,他的脈像很糟?

  「千蝶?」姜順見她的臉色變得慘白,也不由得緊張的靠過來。

  藍千蝶吞咽了口口水,在心裡吶喊:不可能的!

  杜慕羽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還呼吸沉重。」他深邃的黑眸裡有著濃濃的困惑與些微的不安。

  她的手顫抖的碰觸著他的手腕,是梅花印!

  杜慕羽蹙眉,她臉發白、額上還冒著冷汗,他的病有那麼嚴重嗎?還是她正為了那個吻在整他?嗯,這個可能性極大。

  這麼一想,他心情稍稍放松,饒有趣味的盯著她,「你是在把脈嗎?怎麼手在發抖?你的醫術……不,還是你看病的方式原就與眾不同?」

  完全沒聽到他調侃的藍千蝶猶自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想到吊兒郎當的他竟是十年前救了她的溫柔大哥哥?!她抬頭瞪著他,她真的好難接受這個讓她驚心的事實。

  杜慕羽原本還能開玩笑,但瞧她一張小臉一下子又青又白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他的心也慢慢的再度感到不安、糾結起來,「到底是怎麼了?如果我沒救了,你可要據實以告。」

  「你有什麼願望?」她的魂像在飄,喃喃的問著。

  「願望他忍不住蹙眉,「姑娘莫不是記仇,惡意騙我吧?」難道他真是無藥可醫,她才想問他有無遺願?!

  「我是認真的。」她突然激動的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如果有什麼是他此生一定要做的事,她就替他完成,當做報恩,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好吧。」他煞有其事的思考一番,「那就把握最後良機,將京城的所有花魁找來廣千園,縱情個三日三夜,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反正都要死了,他就讓自己的名聲臭到底。

  他自始至終在乎的就只有一個「色」字?她冒火的明眸直瞪著他。

  「怎麼了?」他蹙眉。

  她突然起身,從診箱裡拿出一個布包,在床上展開,就見大大小小的數十根銀針。

  「做什麼?」杜慕羽濃眉一皺,但下一瞬他立刻大叫,「噢,痛!」

  她手起手落,一根長長的銀針直接往他手上某個穴道扎下去。

  她瞪著他,咬牙道:「恭喜你,還這麼有痛覺,代表不會死得那麼快。」

  他吐了口長氣,等那股痛楚緩和後,黑眸閃著笑意,「所以是離死不遠了?那就別浪費時間了,干脆早死早超生。」

  這麼愛耍嘴皮?她的恩人怎麼會是這樣的人?真是太可惡了!他好意思說浪費時間,天知道她為了他浪費十年光陰!

  某種積壓已久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她怒火狂燒的再下了一針。

  「噢!」這一針可真不是普通的疼,饒他是男兒漢,也禁不住的呻吟出聲。

  她繃著粉臉兒,手上的第三針再下、第四針……直至溫熱的水霧彌漫了視線,她才停止下針。

  隨著她下針的動作,杜慕羽身上的痛楚劇烈,他已痛到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看了她一眼,他這被扎針的人都咬緊牙關沒哭了,這小丫頭是在哭啥?

  「千蝶?你怎麼哭了?」姜順也愣了,她一下子就下了近三十針,快狠准的動作看得他眼花撩亂,只是她在哭什麼?

  她哭了嗎?藍千蝶急急的拭淚,真的,她落淚了,她卻渾然不知,她是太難過了吧,她找了那麼多年的救命恩人,竟然是一個聲名狼藉、只熱中女色的色胚!

  杜慕羽臉色慘白,只覺五髒六腑都快碎了,「呼呼呼……」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你……扎對針嗎?別……趁機……報仇……」

  正在氣頭上的她失去理智的連扎那幾針,的確會折磨他到生不如死、呼吸困難。她收斂心神,連忙一一拔起銀針,想了想,干脆伸手點了他的睡穴。

  「千蝶,我表哥說什麼報仇?」姜順完全聽不懂,也看不懂她在做什麼,「你們之間真的沒事嗎?」

  「沒事,只是他的脈像很紊亂。」事實上是她的心情很紊亂,她抬頭看姜順,「我得獨處一下,好好思索該如何醫治他的病。」她真的需要冷靜,或者是發泄一下快要爆炸的情緒。

  「表哥的書齋就在後面。」他指著她身後的走廊,連接的就是書齋,中間僅隔著一片珠簾。

  「好,我過去想一下,任何人都別來打擾。」她丟下這句話後,即像火燒屁股似的衝進書齋,珠簾長長的珠墜因她的衝撞而嘩啦啦的打在一起,還前後大幅度的擺動著。

  她這樣落荒而逃……不,看起來更像是後面有鬼在追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姜順都看傻了。

  對藍千蝶而言,杜慕羽就是她的恩人一事,真的比見鬼還可怕!

  偌大的書齋裡,她全身因太過激動而發抖,她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氣、是怨,還是恨了,只知道她被這些堆棧的情緒逼迫到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雙腳發軟的在書桌前的黑檀木椅上坐下,瞪著書架上滿滿的書,逼自己吸氣、吐氣,努力冷靜下來。

  她抑住紊亂的思緒,讓自己回到十年前的那一日,她在大哥哥的背上昏厥,再蘇醒過來時,已經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她身上的傷口也做了處理,但是卻不見大哥哥。

  她開口問師父,「救我的那個大哥哥呢?」

  「他離開了。」六旬的師父坐在木桌前低頭翻看醫書,頭也不抬的回答著。

  「離開?他不是被小梅咬了?」她看了看四周,看到小梅仍乖乖的待在她為它布置在牆角的干草堆裡。

  「師父讓他及時服了解毒丸,並無大礙,只是他的手腕已留下一朵梅花印。」

  「他是誰?叫什麼名字,又住在哪兒呀?」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千蝶想做什麼?」師父終於抬頭看她。

  「報恩。」她說得堅定。

  「是嗎?」師父笑了,笑得好賊,「好,等你好好的將師父這一身所學都學會了,師父就告訴你。」

  當年的她才五歲,大多數的字都還沒學會,但師父就要她硬背一本比一本還厚的醫書,還要她認識繁多的各式藥材,更講解了一大堆藥效,那些全是她就算努力聽也聽不懂的艱澀玩意兒。

  她當然也可以像先前一樣,天天帶著小梅偷溜到外頭去玩,而且非到天黑前,絕不回去,師父因為有很多事要忙,也就從來沒空出門找她。

  但為了要知道恩人的名字,她知道自己從此之後只能當個乖學生,師父說什麼,她便做什麼。

  當然,這十年來,她也曾經放棄過,因為學醫已經夠累了,師父還是個煉毒、解毒的高手,他所說的「一身所學」也包括這兩樣功夫,她覺得好累、好煩,好像永遠都學不完,所以她也曾經賴皮、曾經哭著說要放棄,也曾經旁敲側擊的想得到恩人的一丁點身世背景資料,但師父的嘴如蚌貝,什麼也不肯透露。

  所以她不得不認分,為了要再看到大哥哥一面,為了報恩,有多少個夜晚她在熾烈的煉藥爐旁揮汗如雨,為了顧煉藥丹的火候,三天三夜不曾闔眼,更甭提為了將那些難死人不償命的古今藥書倒背如流到師父的要求,她不知抄寫了上千上萬遍,還有到寒冽刺骨的雪山上采取師父要的雪蓮,失溫到差點沒了小命……另有很多很多苦不堪言的酸苦往事,但支撐著她、讓她咬牙撐過來的,就是她可以見到恩人哥哥的代價,結果呢?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她竟然為了這樣的紈褲子弟刻苦耐勞了十年!

  十年啊!

  她氣得眼前發黑、氣得都要吐血了。

  整整十年在學醫理的「陰陽」、「虛實」、「氣」跟「五行」,糾糾纏纏不間斷的磨練,嗚嗚嗚……

  「可惡、可惡、可惡!」藍千蝶頻頻槌桌,握拳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槌疼了,但都沒有她的心來得痛,難過的淚水更是頻頻的落下臉頰。

  僅隔著一席珠簾,不僅姜順,連才從外頭回來的丁華跟李智,都能從珠簾縫隙看到她這怪異的行徑,而丁華跟李智更從她身上的異服馬上認出她就是幾日前被主子輕薄的外地姑娘。

  「怎麼表少爺找來的大夫竟是她。」兩人錯愕的開口。

  「你們也認識千蝶?」姜順一臉好奇。

  兩人尷尬的交換了目光,真不知該不該說?但她是大夫,萬一挾怨報復怎麼辧?兩人最後還是決定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略的說了一遍。

  姜順這才明白表哥和藍千蝶的互動為什麼充滿著火藥味,這該怎麼說?冤家路窄。

  「可惡、可惡、可惡!」藍千蝶還在書齋裡槌桌咒罵,而且有愈來愈大聲的趨勢,桌上的文房四寶也因她槌桌的動作跳離桌面,且愈跳愈高,不消多久,毛筆架落地了。「連你們這些毛筆都欺負我,壞蛋,大壞蛋!」尖叫聲伴隨著槌桌聲再度響起。

  「讓她來替主子治病恰當嗎?」丁華心裡很糾結,她雖然是大夫,但脾氣不太好啊,會不會將主子醫得更嚴重?

  李智也點頭,兩人再看向珠簾後的藍千蝶一眼,目光再回到床榻上的主子,不得不替主子擔心。

  「一碼歸一碼,我相信她不至於會害人。」姜順雖然這麼說,但也有些不安,他相信不是那個吻讓藍千蝶抓狂,應該是……要治好表哥的怪病真的很難吧?

  不一會兒,藍千蝶發泄完情緒後,帶著一雙腫得像核桃般的紅眼睛,撥開珠簾走出來,她手上多了一張藥單,李智和丁華一見到她,立即一臉愧疚的抱拳行禮,她只是搖頭,當日又不是他們偷了香,愧疚從何而來。

  「千蝶大夫,我家主子其實人不壞,他只是心情不好,才會做出跟本性不符的事來,請你別跟他計較。」一臉老實的丁華希望她醫治主子時能手下留情。

  「你可千萬別讓他受更多的苦,這幾日來主子已經夠難受了。」方面大耳、皮膚黝黑的李智同樣冃露乞求。

  吱!這色胚上輩子有燒好香吧,竟然還有兩名這麼忠心的隨侍,還有她這個為了他習醫十年的大笨蛋。

  一想到這就生氣,她火冒三丈的直視著兩人,氣呼呼的拍著胸腩,以甕聲甕氣的嗓音吼道:「我是大夫,知道什麼帳能算,什麼不能算!」

  凶!恁是兩個高大的男人也被她的氣勢震到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她怒氣衝衝的看向也有些尷尬無措的姜順,一把將那張墨汁未干的藥單遞給他,「你表哥的病一整個很麻煩,這帖藥只是可以暫時控制而已,要根治還得讓我回去想想。」

  她實在太心寒了,要她將解藥拿出來她辦不到,雖然他的確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也是當街調戲她的色胚。

  姜順瞪著墨汁都暈染開的藥單,眉頭一皺,但也只能再小心翼翼的遞給李智,一旁的丁華見狀馬上靠過去,兩人忙著在藥單上吹了乂吹。

  「你們一個去抓藥、一個顧好你家爺,我們先回府了。」姜順吩咐著。

  藍千蝶看著姜順徐聲的交代兩人後,就一臉神情復雜的定視著自己,瞬間,她知道他已知曉自己被輕薄的事了,一定是那兩個長舌隨侍告訴他的。

  果然,他們一坐上馬車,離開廣千園後,姜順立刻誠摯的道歉——

  「我為我表哥做的事向你道歉,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冤有頭、債有主,姜大哥這個歉意我不收。但是你放心,我不會亂醫你表哥的。」她頓了一下,「你表哥叫什麼名字?」她終於還是問了。

  「杜慕羽。」

  她坐直身子,伸手拉開窗子的簾子,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車,暗暗的吐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為了這三個字,她走了十年的漫漫長路,也等了十年。

  到底值不值……

  藍千蝶心亂如麻,一回到黑瓦紅牆的老將軍府,就以累「想小憩為由,穿過庭院轉往花木扶疏的客房而去。

  姜順知道爺爺心系表哥的病情,所以先往中院去看爺爺,沒想到爺爺早已吩咐下人,他一回來就要火速通知,所以他才走到曲橋,爺爺已迎面快步走來。

  「爺爺。」

  高大粗獷的老將軍姜泰安大手一拉,拖著孫子就往藍千蝶的客房步去,也不管孫子在身後說了她想休息一事,便像一陣風似的,腳步未歇的穿過回廊、門堂、院落,直至雅致的客房門前,舉手敲門,也不等裡頭的人響應,就直接推開門進房。

  「爺爺,她可能在休息。」姜順幾乎是被爺爺拖著跑,也沒機會阻止爺爺的莽撞。

  「沒有,她在喝茶呢!」姜泰安得意的咧開嘴笑著,一手指著坐在桌前悶悶在喝茶的藍千蝶,他大步走進屋裡,劈頭就問:「小丫頭去看我那外孫的病了?怎麼臉色那麼難看?他的病情究竟如何?你好好給老頭子說一說。」

  藍千蝶死死的瞪著滿頭花白的姜泰安,覺得自己真的笨死了!她在心裡放聲尖叫。

  她跟師父住的南疆山上少有人煙,雖然也曾有一些陌生人士前去探訪,但都來去匆匆,只停留一盞茶的時間,在這些人當中,她從來沒見過有十幾歲的男孩,而唯一會讓師父叨叨念念的,就是眼前這個童心未泯的老將軍,只是她根本沒想過只有他才有可能會帶個孩子去找師父敘舊。

  她當年總是絞盡腦汁的想著大哥哥可能是住在方圓百裡的百姓人家,但他穿的服飾不似南疆人,她還曾跑到熱鬧的山間小鎮,因那裡有許多來做生意的外地人,可是不管她怎麼問,都沒人看過大哥哥,她卻從來沒料到,他可能是這老頭子的孫子,可惡,只能怨她當時年紀小,沒想太多……

  「噢!」她痛呼一聲。

  冷不防的疼痛,原來是姜泰安伸手指彈她的眉心。

  「痛死了!」她搗著馬上紅腫的額頭,杏眼圓睜的瞪著他,「干什麼?姜爺爺!」

  「爺爺。」姜順坐在一旁也好無言,爺爺雖然年事已高,但老是做出一些讓人出乎意料的事,且從不認老,這會兒穿的是一身亮紫綢緞袍服,毫不在乎自己已有一頭白發及白胡須。

  「怎樣?問她問題她不答,還一副想將我五馬分屍的表情,是想死啊!」

  藍千蝶還是恨恨的瞪著他,她氣他啊,在過去幾年,他曾經幾度到過南疆找她師父敘舊,但他怎麼從來不提杜慕羽被小梅咬到的事?他要是長舌點,她就不用受苦那麼多年了,真是該長舌的時候不長舌。

  「還瞪?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這老頭殺了你的爹還是你的娘呢!」姜泰安傾身向前看她,片刻後,搖搖頭的瞪著她眼裡的怒火,「你從小就是沒人要的小娃兒,奇醫那怪老頭撿了你時,我還以為他要拿你來煉什麼生死丹藥呢,沒想到卻將你養得這麼大,還沒少嘴巴、少塊肉或少只眼的。」

  她抿緊了唇,怕自己一開口就是氣話,干脆為自己斟杯茶一口飲盡,再繼續瞪著姜泰安。

  「失常,她失常啊,孫子,你看,她還是惡狠狠的瞪著我,而非像她初來將軍府的這段日子,只要一聽到我聊起她的身世,她就不耐煩的打斷我的話。」姜泰安用手肘頂頂孫子,還揚揚下巴暗示他附和。

  姜順正要開口,藍千蝶便已經忍不住的說:「我沒失常,只是姜爺爺同樣的話到底要重復幾次?記憶真的那麼不好嗎?需要我開藥給姜爺爺吃嗎?」

  「我是你師父的老友,他身邊就只有你這個女娃兒,我得趁機替他幫你復習啊,免得你忘了他的養育之恩。做人啊,受人點滴就該湧泉以報……」

  「好,可以了。」藍千蝶投降了,這老頭沒聽到她的回答,會碎念個沒完,「我師父想要一個傳人,他又懶得到外面找,剛好,有我這娃兒自投羅網,隨便讓人丟在森林裡被他撿到,師父就隨便養了,他說我若能隨便長大還好好的活著,就當他的傳人;若是死了,就代表老天爺不要他有傳人。此事不必姜爺爺復習,師父碎念到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行了嗎?」

  姜順嘆息,爺爺雖然是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但絕不嚴厲,也不談紀律懲戒,他比較像在天空翱翔的大漠黑鷹,擅長帶幾十名精兵突擊敵營,他心思靈活、武功高強,卻童心未泯,與隱居遁世的江湖奇醫更有著深厚的情誼。

  而兩人的結識是不打不相識,爺爺在一次戰事中受傷逃難時,巧遇采藥的奇醫,一個硬要醫,一個不給醫,個性都很幼稚和倔強,沒想到卻一打即合,就這麼成為好朋友。

  「什麼叫行了嗎?我是年紀大了點,可記憶沒衰退,反而是現下年輕人以為自己都是天生天養的,老忘父母恩,我天天盯著你問,是在加強你的記憶,懂嗎?」

  姜泰安也氣呼呼的。

  這話影射到姜順的父母,但姜順聰明的沒接話,養尊處優的爹娘對爺爺的確少有關心,甚至因為向往江南美景,三年前南下定居,從此對爺爺不再聞問,反倒是他,欣賞爺爺的率性,在忙碌生意之余,不忘關切。

  老將軍身體硬朗,火氣也大,就這段日子的唇槍舌劍,藍千蝶知道跟他爭執只是會讓自己愈來愈冒火而已,她抿唇,「好,我的記憶復習好了,現在換復習姜爺爺的。」

  「我的?」

  「對,我想知道杜慕羽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說,他從以前到現在就一直是個喜歡軟玉溫香的大色鬼嗎?」她想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可以變化那麼大?

  「杜慕羽是大色鬼?」姜泰安想了想,撫著髯須點頭,「嗯……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好,仕途不順。」

  「就這樣?」她瞪大眼。

  「還不夠短?」他也瞪大眼。

  她氣得咬牙切齒、雙手握拳,早知同類相聚,能跟師父那怪胎當好友的又怎麼會讓人喜歡?!

  「爺爺!」姜順也知道自己的爺爺一旦執拗起來,會有多難纏。

  「怎麼?」姜泰安吹胡子瞪眼的拉開嗓門哇哇大叫,「是我刻意為難這女娃兒嗎?你瞧瞧她,她的態度算好嗎?一副我欠了她幾千幾百萬兩的樣子!」

  十年前一個善良溫柔的大哥哥,怎麼現在卻會變成討人厭的紈褲子弟?他當人家外公的是怎麼照顧的?都沒在教嗎?她充滿怨慰的怒火死死的瞪著他。

  姜順看著兩人大眼瞪大眼,良久,他咽下到口的嘆息,正要開口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走進來的是負責送膳的丫鬟,她沒想到會在客房裡見到老將軍跟姜少爺,急忙要彎身行禮,但手上端著膳食的大托盤因為這一彎,眼看著全都往前傾斜要倒了,這時,忽然一個嬌小身影迅速竄出,一手端起托盤並穩住丫鬟的身子,及時救了那些飯菜。

  「謝謝藍大夫。」丫鬟連忙感謝。

  「哼,奇醫養的怪丫頭,連吃飯也要一個人窩在房裡吃。」姜泰安就是不屑。

  「我不知道你還會功夫!」姜順倒是很吃驚。

  「三腳貓功夫,跟你爺爺比差多了。」姜泰安拍拍胸口,跩得很。

  這點,藍千羽還真的不敢反駁,因為連師父都說,若非初次跟姜爺爺遇見時,姜爺爺深受重傷,兩人才能打個三天三夜,要不可能姜爺爺出一掌,他就得去投胎了,可見姜爺爺的武功深不可測。

  「千蝶,你若是不介意,我們就一起用膳,我來回答你剛剛的問題。」

  姜順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也或許是商人的直覺,他覺得藍千蝶對表哥是有興趣的,但這興趣是出自於大夫對病人的關注,還是有其它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三章

  藍天下,亭台內,就著一桌午膳,姜順將發生在表哥杜慕羽身上的事,大約簡述了一遍。

  杜氏家族的嫡支長子杜政中跟旁支長子杜慕羽都是才貌雙全,只是論能力、外貌,杜慕羽皆比杜政中更勝一籌,這也是杜政中那一房人,在杜慕羽於姜泰安征戰時期擔任策略謀士而建立大功後,努力與杜慕羽交好的主因。

  他們想借助杜慕羽的能力搭上太子這條線,而事情的發展也一如期望,兩人逐漸為太子重用,只是嫡支擔心旁支的發展凌駕嫡支之上,未來恐得受制於旁支,所以當爆發出杜慕羽有謀反意圖時,他們借故趁機過河拆橋,自此太子不再重用杜慕羽,而他也因此事一蹶不振……

  「你竟說得那麼客氣?」姜泰安早就聽到一肚子火了,氣得猛扒飯入口,才能不開口打岔,但這會兒,他真的聽不下去了,槌桌「砰」的一聲,堅硬的大理石桌立即出現一個深陷的槌印。

  哇!好驚人的勁力,藍千蝶咋舌,一邊咀嚼口中的紅燒肉,一邊看著氣呼呼的姜泰安。

  「根本就是兩年前你表哥被他那個嫡支的族兄陷害,挖了個坑,讓你那個笨表哥往下跳,你以為他為什麼放棄自己?因為他發現自己笨死了!掏心掏肺的,到頭來卻遭人開棺鞭屍!」

  「爺爺,皇上派人深入調查,事實並不如爺爺所指控的,那事與嫡支無關。」

  姜順試著跟他講理,他的一碗飯連半口都還沒吃呢。

  「那足皇上被太子蒙蔽了,不然怎麼一塊替太子做事的人,一個有事,一個沒事?你說啊!」姜泰安一連哼哼了好幾聲,氣呼呼的「砰砰砰」猛槌桌,一次又一次的槌得大理石桌出現許多碎裂的痕跡。

  「爺爺,你別這樣,這樣怎麼吃飯?」姜順連忙拉住他的手制止,這桌子都要毀了。

  咋舌過後的藍千蝶一臉如常的繼續夾菜吃,看著一旁的姜順還在跟他爺爺講理勸慰,她很想跟他說,跟老人家爭辯是最笨的,這是她的經驗談,尤其是那種有某種個性特質的老人家,她那個行徑驚世駭俗的師父跟老將軍還挺像的。

  不過,發生在杜慕羽身上的事的確透著詭異,謀反是逆君大罪,怎麼只是罷官去職?看來太子應當也脫不了關系,皇上才下不了重手。

  「慕羽心高氣傲,被最親近的人設計,那種被背叛的感覺,連我這老頭都無法釋懷,更何況是那孩子。」姜泰安連珠炮的說了一大串,他就是很在意。

  「杜慕羽的爹娘呢?對他的改變沒有異議?」她問得直接。

  「你說到這個,老頭子更生氣,當年我就是不想將女兒嫁給慕羽他爹,那個男人太聽他爹娘的話,沒膽識、沒個性,但我那凶婆娘允了,結果……不說了、不說了!」姜泰安臉色一變,突然氣呼呼的再次拍桌,接著起身走人。

  這一次,大理石的邊角終於再也撐不住的碎裂落地,幾盤菜也跟著落下,一片狼藉。

  「我吃飽了。」藍千蝶放下碗筷。

  姜順詫異的瞪向她,哇,她碗底都見天了,還有些灰沙呢,「這樣你也能吃?」灰沙配飯怎麼吃?他完全沒胃口。

  「習醫時,在一群揮之不去的蒼蠅停著的死屍內髒堆旁都得吃了,這算什麼。」說到這點,她忍不住眼神一黯,對杜慕羽的恨意就更深了。

  不過,想到剛剛的情景,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已不見身影的姜泰安,「我是踩到姜爺爺的哪個死穴?」

  他苦笑,「凶婆娘是我奶奶,我爺爺非常愛她,但她已經逝世多年了。」

  她蹙眉,「病死的?」

  他點頭,「我姑姑生表哥時難產走了,奶奶很自責,抑郁寡歡沒多久也生病走了,杜家很快就替姑丈娶妻,兩年後又納妾,陸續生下孩子,」這些事,其實都是爺爺後來告訴他的,「爺爺很心疼表哥少了娘疼,又氣姑丈的懦弱,所以仗著自己是皇上倚重的大將軍,硬是將表哥帶在身邊,就連打仗也帶去。」

  「杜家沒意見?」

  「有,畢竟是男丁,又是旁支的嫡長子,但爺爺很霸氣,曾經戰鼓甚急,他不改頑童個性,直言沒帶表哥同行他也不去打仗,」說來,他是佩服爺爺的膽識與固執的,「爺爺驍勇善戰,帶領的那十多名菁英更是邊疆戰事能每戰皆捷的最大主因,皇上不得不對杜家施壓,讓表哥同行。」

  她能理解,對皇上而言,國家戰事為首要,最多不過是犧牲個孩子而已,只是……她皺起柳眉,「姜爺爺不擔心你表哥會受戰事波及,危及生命?」

  「爺爺說生死有命,若真的走了,表哥的娘跟奶奶也會在天上接他,而他一旦打完仗,要是沒死,也會拿刀自刎,親自去向妻女謝罪。」

  這一席話看似灑脫,但其實沉重無比,藍千蝶的神情也變得凝重,難怪老將軍的老毛病始終無法根治,因為心病根本無藥可醫。

  「姜爺爺話說得灑脫,但心裡肯定非常糾結,他比你奶奶更自責,沒有霸道的阻止那樁婚事,女兒走了,連最心愛的妻子也走了,還讓外孫成了沒娘疼、沒爹愛的娃兒。」

  「這的確是爺爺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痛。」他認同她的話。

  她點點頭,「所以姜爺爺的陳年腰痛,並不完全是曾經受過重傷的外因引起而已,應當還有血流滯塞而產生的疼痛感,由心緒影響到身體,從舊傷反應。」

  「你小小年紀,醫身也思心,姜順對你真是佩服。」他說得真誠。

  她粉臉兒有點羞紅,「沒有、沒有,學醫時,師父就說了,釐清患者疾症不能單看身體反應的病症,還得深知病人的內心。」

  「不過,如你所言,爺爺的病要根治簡直成了奢想,可憐他老人家夜夜總讓腰疼擾眠,有時只能坐著睡。」他愈說臉色愈沉重。

  「既知來龍去脈,也並非無法根治。」她反倒有信心。

  「是嗎?」

  「對,至少先盡人事,才能聽天命。」

  看來問題的症結出在杜慕羽身上,而她又欠杜慕羽一個救命恩情,如果她能將他拉回正途,讓這對祖孫恢復以往的親情,老將軍的自責亦能少一些,而那纏人的腰痛在少了心悶氣瘀的狀態下,至少也能減緩幾分痛楚。

  「眼下有件事,有勞姜大哥替我安排。」她頓了一下,再看著他一笑,「但不急,你先吃飯,別浪費食物。」

  姜順一愣,怔怔的看著被蒙上一層厚厚灰塵的飯菜,無言。

  翌日,藍千蝶帶著簡單的包袱,在姜順的陪同下,再次乘坐馬車來到廣千園。

  雖然不知道她在盤算什麼,但姜順仍尊重她的意見,將她的決定告知表哥。

  「千蝶認為表哥的病得花時間治療,她願意住進來,另外,她要自己決定房間,所以她剛剛已硬拉著厲總管要他帶她去廣千園裡的廂房轉一轉。」

  寢房裡,姜順坐在床前的椅凳上,看著躺臥在床榻上,神情仍顯蒼白的表哥。

  「她還真是不客氣,當這裡是她家,這事應該由我這個主人決定。」杜慕羽說著說著,又笑著搖頭,再看看空了大半的床榻,「這裡就很適合了,這張床一人睡太大了。」

  「要是由你表哥決定,應該是跟他同房,所以還是由我來決定,免得我心情不好,藥下得太重,沒醫好他還讓病情加重,姜大哥也不樂見吧!」

  姜順的腦海浮現他們剛剛乘車過來時,藍千蝶說過的話,他不能不驚訝,看來她醫術高明,看穿他人心思的能力也很強。

  他一臉認真的看著表哥,「你當街輕薄千蝶一事我已知情,千蝶住進廣千園裡是為了治療表哥的怪病,請表哥尊重她,也別刻意說些讓她發火的話。」

  杜慕羽搖搖頭,「表弟太認真了,你以為我說跟我同房,她就會點頭?才偷個吻,她就一掌又一掌的劈來,若真同床共眠,她不拿刀砍了我?」

  姜順聞言忍不住笑了,她的確很有個性。

  「不過,她住我這裡,那你爺爺的病呢?」說到底,他還是很在乎那一個從小就將他帶在身邊的外公。

  姜順微微一笑,「她寫了藥方,直言只要照藥單服藥定能慢慢轉好,不過,你我都清楚爺爺的舊疾不是一時半刻就能醫治得了的。」

  「庸醫!」杜慕羽不悅的丟了句話。

  「表哥,你這話千萬別當著千蝶的面說,你總不希望她火冒三丈的走人吧。」

  「要不是全京城的大夫都找來了,對我這身怪病無計可施,我才不寄望她呢。」

  「請表哥切記自重人重,她性子直率,是個很真的姑娘。」看表哥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他忍不住相勸,「我是在提醒表哥,別特意招惹她,免得她「回報」表哥。」他這不是空話,而是示警,雖然她才看爺爺的病月余,但爺爺的藥材時有變化,有時連飄散在空氣中的苦味都讓他想吐了,她卻一臉得意,還提醒爺爺說這帖藥的藥效是讓爺爺可以安靜點,養心用的。

  事實證明,極有效,爺爺捂著鼻子也很難說話,因為爺爺老碎念她的藥又苦又難吃,到底能不能信任,還是她拿他來練習三腳貓醫術……一再而再的質疑她的能力,讓她氣得跳腳,藥也愈下愈奇怪。

  杜慕羽當然聽懂表弟的弦外之音,但聽懂,並不代表他會當一個凡事大夫說了算的好病人。不過,此時坐久了,坐到身體也僵麻,他想移動一下位置,不料塞在腰邊的枕頭也因而移了位。

  姜順細心的起身,趨近將枕頭放在他的腰際,讓他坐得舒服些。「表哥總不願意開口請人幫忙的性子真要改改。總之,一得空我就會過來看看表哥。」

  杜慕羽握拳輕槌他的手臂一下,「行了,你生意做那麼大,天天忙得不可開交,一趟商旅都要耗上半個月或一個月的,不必把時間全耗在我這裡。」

  「這陣子為了你跟爺爺,我會留在城裡。」他再度坐下。

  「姜順……」

  「如果覺得我太辛苦,那就趕快振作起來,多去陪陪爺爺,我的生意雖然有爺爺這個大將軍當靠山,但爺爺老了是事實,權勢也弱了,一些權力大的官吏總是不忘從我這裡要點好處。」

  身為京城最大的綢緞商,姜順就像眾官眼中的肥羊,能敲幾筆就敲幾筆,尤其是在杜慕羽被罷官之後,這情況更多。

  杜慕羽黑眸瞬間一眯,「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

  「說了,你要幫我教訓他們?雖然你也是我最大的合伙人,但民難與官鬥,你現在只是民。」兩人關系親近,有些話不必拐彎抹角的說。

  所以他得再為官?杜慕羽抿緊了唇,不再說話,他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也懶得去說他將閑置的銀兩丟給表弟去擴展他的綢緞生意,對一些事情,他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姜順看著他凝重的俊顏,知道他會介意,至少還是件好事。

  既然是親情的背叛讓他墮落,那他就要用親情的溫暖將表哥拉回正途,而開這一帖無形藥方的人就是千蝶。

  他再跟表哥叮嚀了些話後,這才步出寢房,正巧藍千蝶與厲總管也已繞了一圈回來。

  「我表哥就麻煩你了,當然,若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都可以請厲總管派人來找我。」

  藍千蝶點點頭,隨即與厲總管一前一後的走入杜慕羽的寢房,一見杜慕羽半坐臥在床榻上,僅著一襲白色中衣,看來精神很不錯。

  在她打量他的同時,他也正在打量著她,她仍是一身異族的彩繡綢服,美得清新、美得很入他的眼,他充滿興味的問:「你真要住進來?」

  他已經將沉重的思緒丟諸腦後,不是他不想,而是現在的他根本什麼也不能做,想得多也只是讓自己更恨自己的愚蠢而已。

  「是,就在對門的廂房,你要是有任何狀況,我要過來醫治也方便些。」為了報恩,她其實也沒太多選擇。

  「你確定?那裡可是過去排隊等著伺候爺的鶯鶯燕燕暫住的地方,方便我有需求時,可以呼之即來。」他魅惑的衝著她直笑,也一眼就看出她想揮拳揍他,她那氣得牙癢癢的表情相當明顯。

  藍千蝶是真的很想揍他,但她咬緊紅唇努力的忍住了,只是只要想到為了他,自己被師父日積月累的操練及磨練,她就有一種好不值得的感覺。

  但也因為她咬唇的動作,杜慕羽憶起她的唇有多麼彈潤誘人,他魅惑一笑,「其實我當眾親過你,你若是想要我負責什麼,我是不介意的。」

  「不必。」她說得斬釘截鐵。

  「我當著眾人面前偷香,這可是毀了你的清譽。」他還不忘再次提醒。

  一旁的厲總管很想翻白眼,主子說的是人話嗎?輕薄姑娘家的事竟然還能說得氣定神閑又理直氣壯的。

  藍千蝶一臉的無動於衷,還很莫名的吐了一句話,「習醫要懂人體,不管活的、死的,我都看了不少。」

  杜慕羽很有興趣的挑高眉頭。

  「一個大夫若是看了男的俊、女的美就意亂情迷,要如何醫人?」她純淨的臉上有著超齡的成熟感,「活人、死屍、男女老少,我師父都有能力找到,活的人點了昏穴,讓我觸診全身,死的人就拿來解剖,看看五髒六腑,再開頭顱見腦髓,這是師父給我的訓練。」

  厲總管聽得頭皮發麻,彷佛眼前就見到那血淋淋的恐怖畫面,他頻咽口水,很想離開,但主子沒開口,他沒辦法開溜。

  她說得太嚴肅了,讓杜慕羽無法認為她是在撒謊。

  何況外公曾經說過,奇醫的行事手法相當不合世俗,也因為專研醫術才愈住愈偏僻,至人煙罕至的南疆山上,藍千蝶跟著他習醫,日子肯定非常辛苦。

  但他相信她提及這些事,應另有含意。

  「所以?」

  她挑挑眉,粉唇輕揚,「所以一個再俊美的男人全身都剝光了,也跟普通男人一樣,在我眼中甚至可以穿透表皮看到他的五髒六腑,」說到這,她眼中的鄙夷更深,「也就是說,就算幾日前被你偷吻了,我看到的就是一個色腦、色膽、色心的大色胚,要我因為這樣一個吻就迷失心神、為你所誘,你真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說得好!厲總管好想拍手叫好,在他看來,除了孫王府的孫茵茵小姐因心系姜順少爺,不會對著俊偉不凡的主子流口水之外,其它不管是皇族千金還是小家碧玉,哪個不是在面對主子時,總是眼神迷蒙、臉紅心跳的。

  只不過,那也是在主子尚未被皇上罷官前的事,現在主子落難了,也只有煙花女環繞在身邊。

  杜慕羽直視著藍千蝶,嘴角勾起笑意,這兩年來,他沉醉美人鄉,更清楚自己此刻的笑容有多麼奪人心魂。

  而表弟告訴他,藍千蝶甫自南疆山上京來,瞧她那模樣,應未識男歡女愛,所以他一點也不介意她的不識相,反而繼續施展魅力。

  「不是我自大,我會愈來愈看得起自己,純粹是女人見到爺這張絕倫出色的俊臉時的反應所致。」

  主子說得也對,很少女人不買主子的帳,如果主子刻意魅惑一笑,也是所向披靡的,厲總管又想點頭了。

  藍千蝶看著杜慕羽,他也充滿興味的看著她,要知道有多少美人想要他的青睞,但她對他卻無動於衷,男人天生的劣根性頓時被挑起,他要如何征服這個不染情欲也無識情欲的小美人可是一大挑戰。

  她看著他黑眸中饒富興味的光芒,一副性趣高昂的色胚樣,她忍住怒火,突然瞪向厲總管,「從今天開始,吩咐廚房,你家主子除了素菜、素果能吃外,禁魚肉海鮮,當然,酒也不行。」

  「呃……」厲總管尷尬的看向主子,這些日子主子雖然為怪病所苦,但在吃食'飲酒上也沒改變或有節制,好像在向老天爺挑釁似的,主子痛歸痛,還是要召妓、還是要酒池肉林的放蕩度日。

  杜慕羽的確是在自暴自棄,這樣的生活很適合他,所以即使此刻身體又痛了起來,他仍忍著痛,不讓外人看出端倪,俏皮的朝她眨眨眼,「我又不是要當和尚,可愛的大夫。」

  「你的病就是需要當和尚,不然你滿腦子情色,若吃得清淡還抑制不了你的色欲,我也只能開藥讓你當不了男人了。」她說得很直接。

  哇!果然是大夫,雖然是個小女娃,但說起話來臉不紅、氣不喘!厲總管驚愕得張大嘴巴,但杜慕羽眼睛一掃過來,他馬上伸手搗住嘴。

  「我以為你是來治我這怪病的。」他挑眉問。

  「什麼樣的人生什麼樣的病,你的病由腦而生,得一並醫一醫,少點邪淫就會多生點正氣。」她當然是胡說八道的,但不藉此將他導向正途,她如何報恩?

  他嘲弄一笑,此刻身體的痛楚更劇烈了點,他微扯嘴角,「這是一個大夫應該說的話?」

  沒想到站在一旁的厲總管竟用力的點點頭,也不管肥嘟嘟的下巴因此又多了幾層。

  「言歸正傳,身子這一日有沒有比較好?」她昨日氣憤下寫的藥單,還是有趨緩痛楚的藥效。

  「差不多,時好時壞。」杜慕羽說到這裡,突然想到外公,他那陳年舊疾也是時好時壞,「我外公的老毛病,身為奇醫徒弟的你,能治愈嗎?」

  「姜爺爺長年經絡血瘀,要完全治愈沒那麼容易,且在經過進一步診療後,我發現他最大的病因是你,」她沒好氣的道:「只要一想到你,他就腰痛。」

  如果不是體內那該死的疼痛突然來襲,杜慕羽想放聲大笑,雖是難受極至,但他仍不忘耍嘴皮子,「你真的是大夫?我活了二十多歲,就沒聽過哪個大夫說過,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就腰痛,心痛倒是有。」

  「意思不就是一樣?人要是能好好休息,身體就會好,若是心裡不痛快,便沒一個地方是舒服的。」

  就像她,從發現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之後,每思及此事,心口就像被人猛地戳進一刀般,她甚至能聽得見噴血的聲音,她心痛、頭痛、身體痛,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

  又來了,她又用一雙幾乎要噴出火的雙眸狠狠的瞪著他,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一樣。但他不急著了解,要套女人的話,他頗有經驗。

  「我外公每到夜間,舊疾疼痛就加劇,你想辦法讓他睡個好眠,他至少能舒服些。」

  「睡眠時,血流速度減緩停滯,所以他的疼痛才會加劇,而患者的症狀到這樣夜疼的程度時,更應靜心休養,但只要想到你,姜爺爺就做不到靜心。」她刻意停頓,直勾勾的看著他那略顯僵硬的俊顏,「你仕途不順一事,為了治你那不知名的怪病,我什麼都得問,也什麼都清楚了,但你有必要像個懦夫一樣的逃避度日嗎?」

  「我問的是我外公的病,不必提我的,」他緊繃下顎,深幽的黑眸緊盯著她,「還有,不管我外公是不是心病,你既然是大夫,又是奇醫的徒弟,那就多花點心思去治療我外公。」

  「是是是,不就是用點藥來活血化瘀,給個桂枝茯苓丸讓姜爺爺服用,當然,也可按摩血海穴,那能改善腰部血流的功能,位置就在膝蓋內側凹陷的上端部位。」

  他強忍著一波波襲來的痛楚,啐了一口,再度打斷她的話,「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你該跟姜順說。」

  她咬咬牙,她跟姜順聊了不少,知道姜泰安和杜慕羽這對祖孫都很頑固,王不見王,但又各自心系彼此,對姜爺爺而言,牽掛更深,卻拉不下老臉再來訓斥外孫,而這個跟他生活了一、二十年的杜慕羽難道不知道嗎?還是沒臉去看姜爺爺?

  他怎麼能如此懦弱?看她因為他變得多麼勇敢啊!為了習醫,連剝屍皮的刀都逼自己下了。

  想到這,她氣死了!

  「也對,姜爺爺看到你什麼都痛,由你按摩有何用,我真是瘋了,才告訴你這自甘墮落的窩囊廢!」她愈說愈火大。

  「你!」他怒急攻心,感覺一股痛楚在這熊熊怒火下燃燒得更加劇烈了。

  「總之,你外公的老毛病能不能被治好,就看你爭不爭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不必再浪費唇舌了。」

  「懦夫,你就是不想去面對自己的失敗,才連半點振作的勇氣都沒有。」她氣得頭頂冒煙,不吐不快,「你外公長年氣血瘀塞,就是煩惱太多、牽掛太多,而造成這些問題的人就是你,你可以一直否認,也可以一直墮落,更可以任他因為對你非常在乎而夜夜難眠、腰疼難耐,像被無形凌遲。」

  「夠了!」他咬牙怒吼,黑眸盡是爆發的怒火。

  他不想再聽下去,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讓外公有多失望嗎?但他被皇上罷官奪權,只能像個廢人般的生活,過往與他交往甚密的高官皇族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就怕遭了池魚之殃。

  反觀杜政中,卻被太子大力提拔,成了太子眼前的大紅人,又有多少人想藉由他攀權附貴,杜政中取代了他,成了杜氏家族的驕傲,而他也徹底的讓杜家人遺忘,獨留他在廣千園裡自生自滅。

  藍千蝶第一次見到他臉色如此鐵青,除了目露煞冷的眸光之外,整個人還散發出一種懾人的氣勢,像換了個人似的,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厭迫感。

  但她仍是很火大,她跟他預想中的救命恩人樣子根本差了十萬八千裡遠。

  現場氣氛凝結,厲總管吞咽了口口水,也不敢再吭一聲,但兩人大眼瞪大眼,這是要瞪多久?明明是夏天,怎麼此刻僵滯的氣氛如冬雪飄零,凍得他好想閃人喔。

  終於,有人開口了——

  「中醫將氣味分為五味,酸、苦、甜、辣、鹹,基於五行之理論,酸味對肝,苦味對心,甜味對脾,辣味對肺,鹹味對腎。」她惱火的瞠視著他,「你呢,在藥材的選擇上就以苦為主。」

  他深幽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他已經笑不出來了,不是因為她預告了他日後要吃苦,而是現在他的五髒六腑猛地一陣陣劇痛,他知道是她該死的一再激怒他,讓他體內的氣血沸騰,催化那股莫名的痛楚,讓他痛到錐心斷腸,只得咬牙忍住。

  藍千蝶見他黑瞳微黯,也不再耍嘴皮子,再定眼細看,才發現他額上冷汗一顆顆滴落,緊抿的薄唇變得慘白,呼吸也略顯急促,她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臂,替他把脈,隨即飛快的抬頭瞪他,「不痛嗎?」

  他咬牙切齒、答非所問的吐出兩個字,「庸醫。」

  怎麼可能不痛?!

  劇痛攻心的他眼前一黑,痛暈了過去。

  午後陽光透窗而入,灑進了一室的金黃。

  藍千蝶繃著一張俏臉兒坐在床緣,瞪著躺在床榻上的杜慕羽,他上衣外袍已讓厲總管脫掉,方便她扎針醫治。

  只是他忍痛的功夫還真是異於常人,她竟然一直都沒有發覺。

  但也是他活該,痛就痛,干麼裝沒事樣?還說些有的沒的話,讓她火冒三丈到沒發覺他的異狀,一再撂下重話……

  也不對,是他心裡怒濤洶湧,才會催化了毒素,讓他痛到暈厥過去。

  所以他心裡到底還是有恨的,那又怎麼能天天花天酒地的過活?

  才想著,杜慕羽醒來了,但這個人到底還是改不了劣根性!

  看他又是一臉吊兒郎當、很欠揍的表情,她明眸一眯,火氣又要上來了。

  杜慕羽看著自己打著赤膊的上半身,緩緩的撐起身子坐起來後,魅惑的笑了,彷佛剛剛的事都不曾發生過,「藍大夫怎麼將我上半身的衣服脫了?還扎了這麼多根銀針,要是我那些美人兒看到,肯定心疼死了。」

  她沒說話,只是惡狠狠的瞪著他,他還能說笑,她卻擔心死了,想著萬一沒報恩卻將恩人氣死了,這可是大大的違背她的信念,她是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的,結果他卻是這副模樣。

  杜慕羽挑起濃眉,看著難得不嗆辣的嗆美人,他邪邪一笑,「你在擔心我?所以寸步不離的守在我床邊?不用緊張,沒聽說過禍害遺千年嗎?我就是那種壞人。」

  「眨低自己很快樂?還有,倔強到不肯喊聲疼,是怕我更看不起你嗎?」她嚴肅的問。

  他心裡一驚,沒錯,他的身子仍是疼的,也會忽然間抽痛,但無關看不看得起的事兒,他從小到大就不習慣喊疼,看來她的醫術比他想像的要強多了。

  「是啊,我不曾遇過像你這樣有趣的姑娘,你要是看不起我,轉頭走人,那我的人生可是會再次變得無聊呢,」即使在她愈來愈冒火的眼眸下,他仍是油嘴滑舌、一派輕松,「所以從此刻開始,我的人就是你的,你想對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承受。」

  真正的他,是將情緒掩藏在這張吊兒郎當的面具下?還是稍早前那個短暫失控而暴怒的男人才是他真正的樣子?或者這全是他偽裝出來的?

  她覺得他好難理解,心牆架得好高。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說白了,你這怪病就是要多吃點苦藥,裝不痛或是逞強,那也是你的事。」她生氣的說完話就轉身離去。

  走這麼快是怕自己在盛怒之下,又衝動的對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但她生性率直,要怎麼讓他拆下偽裝面具,以真實的他面對自己,讓她給予援助,實在是一大難題啊!

  杜慕羽的視線追隨著那冒著火花離去的嬌小身影,俊臉上的凝重緩緩的變成嘲諷,這樣很好,有時候關心是毒藥,總會讓他想起自己對杜政中一家人的掏心掏肺有多愚蠢。

  走得好,誰都別來關心他,這才是最好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四章

  出乎意料的,藍千蝶離開杜慕羽的寢房沒多久,就又徑自回來了。

  杜慕羽在聽到腳步聲靠近時,早已掩去那抹自我嘲弄,裝出一臉輕佻的模樣,「這麼想我?這麼快就回來了?」

  藍千蝶直勾勾的看著他,想他嗎?沒錯,她想了十年、花了十年多的時間才走到他身邊,她要做的事絕不是離他遠遠的……所以她逼自己再回來面對他,至少要親眼見他吞下那一碗湯藥,她可不能將他愈醫病愈重。

  房門外,再次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湯藥來了,呼呼。」

  人未到,厲總管的聲音先到,接著就見他端了碗剛煎好的湯藥推門而入,直接走到床邊,看著熱呼呼直冒煙的湯藥,他想想後又回身端到桌上放著。

  「喂你家主子喝。」藍千蝶以手勢示意他再端起來。

  「可是這藥還冒著煙吶。」厲總管皺著眉頭說。

  「要聽大夫的話,像爺我,她要我做什麼,我絕不會有1一話。」杜慕羽嘴角微揚,也伸出手示意要他端起來。

  厲總管只得再端起湯藥,走到床邊,正准備要彎身喂藥。

  「不要你喂,爺比較習慣女人來喂。」杜慕羽搖搖頭,含笑的目光看向藍千蝶,他的嗓音還刻意的多了幾分溫柔,帶了點誘哄。

  不就是喝個藥,啰哩啰唆的。「我也習慣一次灌一整碗,還要愈燙愈好,要嗎?」她說得咬牙切齒,還真的走到厲總管身邊,作勢要端走他手上的碗。

  「哈哈哈……」杜慕羽明明身體很痛,但她的反應真的是有趣極了,他真的覺得好好笑,而且是打從心底笑了起來,認真回想,從他被背叛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曾這樣真心笑過了。

  「不不不,藍大夫,奴才來就好。」厲總管急急的顧好手上的湯藥,他更是佩服主子,在這當下怎麼還笑得出來?他都心驚膽戰了,怕這個怪怪的小大夫真的將整碗熱騰騰的湯藥就往主子嘴裡灌。

  他角起一匙湯藥,吹了吹,小心翼翼的送到主子的唇邊。

  撲鼻而來的味道,飄著藥材的濃郁香氣,竟沒有那股難聞的藥味,杜慕羽挑起濃眉,深邃黑眸溫柔的看著她,「不是要吃苦,這湯藥怎麼沒聞到半點苦味?不會是你心裡舍不得吧?」

  她莞爾一笑,笑得很開心,「如果你指的是黃連,這藥材中的確沒放黃連。」

  小美人怎麼笑得這麼愉快?莫非有詐?他蹙眉緩緩的靠近湯匙。

  厲總管將湯藥甫送入他口中,他立刻臉色丕變,這是什麼?!一股可怕的濃濃苦味從舌尖猛地往喉頭上衝,苦到他頭皮發麻,「噗!」他立即噴了出來,「咳咳……苦、苦死人了!這麼苦怎麼入喉?」

  可憐的厲總管來不及閃開,被噴了一臉的湯藥,胖臉上多了好幾道黑汁。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還有,良藥苦口,你若想要自己的怪病快好,就乖乖的喝了它,別讓我瞧不起你,昂藏七尺的大男人連這麼點湯藥都咽不下。」她靈秀動人的明眸閃動著狡黯,沒辦法,她為他習醫苦了十年,他總得吃些苦回報她,不然她心裡會不平衡。

  杜慕羽以袖子拭去口角的藥漬,額上已冒出薄薄的汗水,再看到厲總管死死端正的湯藥還有九分滿,他的胃已經開始翻攪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這藥能苦到什麼程度?竟讓主子都變臉了,厲總管悄悄的將主子噴到臉上還未擦拭的湯藥用食指一抹,偷偷的放到舌尖舔一下。

  天啊!他臉色倏地一變,吐吐舌頭,雙手捧著湯藥,能走多快而不弄出一滴湯汁就走多快的狀態下,他來到桌子前,「水水水水……」他將湯藥擱在桌上後,就急急的倒水喝,這藥真的太苦了,讓他忘了主僕分際,一連喝了好幾杯水後,才尷尬的想到自己的主子。

  「呢……主子,您要喝水嗎?」

  「噗!哈哈哈……」藍千蝶見他那張胖臉盡是困窘的紅光,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杜慕羽的一張俊臉很復雜、很掙扎,雖然只是小小一湯匙,但這輩子,他從未喝過那麼苦的東西,而且只沾一點就在口腔裡擴散開來,從喉間嗆到口鼻,但此時,看著她笑得燦爛,他忍不住低如蚊蚋的喃喃自語,「很開心?那也好,像我這樣的廢人還能讓人開心,也還不算是廢物嘛……」

  「你說什麼?」她聽不清楚。

  他又笑咪咪的說:「我說好苦,能不能鼓勵一下,給個吻?」他魅惑的看著她,毫無掩飾對她這張清麗出塵的容貌有多麼欣賞,他又有多麼想一親芳澤。

  又是一張邪惡的笑臉,但他剛剛說那句話時,她好像捕捉到一抹黯淡悄然閃過他那雙黑眸,但因只是一閃而逝,她稍不注意便錯過了。

  「趁熱喝吧,不然會更苦的。」她轉身走出房間前,又回頭加了一句,「預告一下,藥會愈來愈苦。」

  還要更苦?厲總管怔怔的看著她步出的身影,頸背的寒毛卻一根根的豎了起來。

  「快喂吧。」杜慕羽苦笑,染上這病真是無妄之災,連吃藥也痛苦。

  「呃,是。」他臉兒發白的連忙回頭,一邊吹一邊喂,但忍不住冷汗猛冒,看主子喝到五官扭曲也不吭半聲的,他不得不佩服,主子怎麼那麼能吃苦?

  「主子,還是我去拿點蜜來和一下?」

  「不用了。」杜慕羽索性拿過他手上那剩下的半碗湯藥,忍著反胃的不適,一口氣的喝下後,將碗遞給他,「下去吧。」

  厲總管傻了,呆呆的接過空碗,「是。」

  杜慕羽躺了下來,瞪著寢房的天花板,滿嘴的苦味他還能咽下肚,因為這與那種悶在胸口、心中的苦澀一比,仍是天差地遠。

  京城近郊,當今太子齊緯一馬當先的策馬奔馳,他最信任的親信杜政中則間隔半個馬身尾隨在後,而在兩人身後,還有多名騎馬的隨侍以一定的間隔隨行,保護他的安全。

  一行多人從林木蔥郁的蜿蜒山路一路往山上奔馳,直至快接近一處凸出平台時,齊緯高舉右手,後方隨侍紛紛拉住韁繩,馬兒一一仰頭嘶鳴後,急急停下腳步。

  他和杜政中則放慢速度,兩人在平台前停下馬兒,接著下了馬背。

  天朗氣清,再加上居高臨下,繁華京城盡落眼底,齊緯面無表情的凝視著這一大片合該屬於他的天下。

  「外傳杜慕羽生了棘手怪病,真有此事?」他有著俊美的面容,再加上天生貴氣,一襲金黃袍服臨風而立,氣勢逼人。

  杜政中立即向前,拱手道:「稟太子,確有此事,不過,我也聽說堂弟還是找了不少煙花女子進廣千園伺候。」

  他看著陷入沉思的太子,見他沉默許久不語,忍不住又道:「其實太子何必在乎他,有什麼事,我的人脈及擁護太子的親信都願意為太子效力。」

  齊緯繃起俊顏,回頭瞪著他,「整整兩年了,一切都還是在原地打轉,什麼也沒有改變,誰為本太子效力了?」他很懊惱,也更生氣。

  杜政中皺起濃眉,「太子此言差矣,不少元老重臣都力擁太子,朝中官員的人數也在增加中,這可是臣努力與他們交心的成果。」

  他臉露鄙夷,「都是人微言輕抑或是等著告老還鄉的老家伙,能成什麼氣候?父皇只要一直不讓位,就算滿朝文武都挺本太子,也是白搭!」

  他很悶啊,花了大把大把的金銀珠寶攏絡人心,但錢收得快,就沒人敢公然上諌要父皇讓位。

  先前他身邊有杜慕羽時,父皇對他循序漸進的治國之道還贊賞不已,甚至還主動提及未來登基一事,但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這太子如同虛立,鮮少被父皇召見,像是被打入冷宮的嬪妃,也遭皇兄弟們時不時的冷嘲熱諷。

  「被父皇視為謀逆者的主謀,競沒被摘掉太子之位?不過,人貴在自知、知取,難道某人不應自行求去?」

  「哈!有人就是不知「取」字如何寫。」

  回想起當初眾皇兄弟們一句句的嘲諷冷語,他的下顎一繃,胸口燃起一股熊熊怒火。

  「太子勿急,皇上不是一直在推動新政策,就元老重臣所言,國庫的錢日見捉襟見肘,又逢東北水患肆虐,災情嚴重需要用錢,新政策更需要銀子來實行,否則就成了君失信於民,」杜政中頓了一下,繼續道「一旦民怨愈來愈深,朝官就有機會拱立新主,至少打著讓皇朝有;番新氣像的大旗,以民意逼退,還怕皇上不讓位嗎?」

  「言之有理,但本太子已經厭倦一等再等了。」黑眸一閃而過一道狠戾之光。

  「太子,欲速則不達。」

  「父皇施政困窘還得拖上一段時日,你要本太子再消極等待?」

  「那太子的意思是?」

  「杜慕羽這怪病不是來得突兀,京城的所有大夫都感到棘手,杜慕羽更因此纏綿病榻,不曾踏出廣千園一步,」他冷笑,「如果父皇他……」他刻意停頓,黑眸中突然有冷芒閃爍。

  杜政中臉色丕變,馬上聽懂了,他吞咽了口口水,心驚膽顫的道:「可是每個人都說,他的病因不明,連大夫也查不出來。」

  「總有些蛛絲馬絲可循,本太子不信什麼都查不出來。」他突然拿出一只哨子一吹,在山風吹拂之下,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響,然而不過眨眼間,幾名蒙面的黑衣暗衛立即飛身掠來,一一在齊緯身前站定,彎身拱手,「參見太子。」

  「他們都是死忠的暗衛,個個武功高強,本太子特別允許你可以指使他們不擇手段的做任何事,只要找到讓杜慕羽生病的病因即可。」

  「是。」杜政中驚訝於這些人的好功夫,竟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出現。

  齊緯飛身上了馬背,拉了韁繩調轉馬頭後,先行奔馳,幾名隨侍也立即策馬跟上前去。

  杜政中看著這幾名僅露出冷湛精光黑眸的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人上前,交給他一只暗哨,「日後大人只要有所指示,請以丹田之力吹響這只哨子,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大人身邊。」

  杜政中戰戰兢兢的接過哨子,點點頭。

  黑衣人再次拱手,接著迅速飛掠而去,如同鬼魅般的消失在蔥郁的森林中。

  氣派恢宏的廣千園,自從杜慕羽這個主子生怪病後,白畫清靜,入夜後更是寂靜,即使藍千蝶住進來,氣氛依舊。

  宅邸內院,杜慕羽半坐臥在貴妃椅上,透過廳堂的雕花圓窗,看著盛夏陽光下,亭台樓閣的庭園,花卉迎風綻放,驀地,一抹嬌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是藍千蝶,她仍是一襲南疆彩繡綢緞裙服,那張讓陽光親吻的俏臉粉嫩誘人。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停下腳步,閉上眼眸仰頭面向湛藍的天空,接著她又張開眼眸,腳步輕盈得如同一只美麗鳳蝶翩然的越過庭院,其間還有奴僕在灑掃,但他們並未停下手邊工作對她行禮,而藍千蝶的腳步依舊,拐過院落消失在回廊盡頭。

  他知道奴僕們已經習慣她的存在,她很獨立,不喜歡有人跟進跟出,對他們福身行禮的行為,也直言不必多禮,但若是哪個人咳了、臉色欠佳,她會很率性的把個脈,有時會丟出一顆藥丸給對方吃,有時就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張藥單。

  就厲總管替他搜集回來的情報,他不得不說她真的有兩把刷子,藥單上的藥材明明都很一般,價格也不會太貴,不會讓這些奴僕們負擔太重的藥材費,但卻又能藥到病除,當然,除了他跟外公還在「緩慢」治療中。

  不過,至少他已能擺脫床鋪,他步出寢房,抬頭看了一片無垠的藍天,好奇剛剛她眼中的天空是什麼模樣?一如南疆湛藍?

  此時,丁華跟李智連袂快步走來,他直接走到亭台,兩人快速跟上來。

  「爺,皇宮有新消息。」丁華拱手道。

  「國庫吃緊,皇上推動政務已是捉襟見肘,沒料到屋漏偏逢連夜雨,東北水患肆虐,百姓流離失所,該地方官快馬請求朝廷撥款賑災,官銀、糧草急送東北,國庫便更吃緊了。」李智也跟著拱手說道,這是主子安插在宮內的耳目所傳遞出來的新消息。

  「皇上非昏庸無能,也有心改革,對百姓也很有心。」杜慕羽搖了搖頭,安插耳目是為了自保,也為了報仇,倒沒想到如今置身事外了,才看清楚誰才是明主。

  兩人用力的點點頭,神情中也不無惋惜,若沒發生那件事,以主子竭盡心力輔佐皇上之勢看來,今日光景也必然不同。

  「派人暗中找離東北災區最近的城鎮購置一批五榖米糧,包一鏢局車隊運送,飢餓起盜心,防搶也防貪官霸占,一定要送到災民手上。」杜慕羽立即做出指示。

  兩人明白點頭,主子雖然對朝政間的權勢鬥爭失望,但對民間百姓的事總不忘濟弱扶傾,只是這些好事皆為善不欲人知,全在台面下進行。

  一會兒後,藍千蝶拿了帖藥方給後園一名久咳不愈的小廝後,再轉回來,就瞧見亭台裡的杜慕羽,還有在他身前的丁華跟李智,兩人像是在對他報告什麼,一見她出現,就齊齊的將目光放到她身上。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後,就徑自走到對面的廂房,將門關上,示意他們可以慢慢談,而且她對他們的談話內容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杜慕羽不由得莞爾一笑,他是欣賞她的率性的,他的目光更是管不住的挪移到圓窗,這雕花圓窗極大,窗上有竹簾,過去多是那些搔首弄姿的花娘們最愛對他示愛的地方,但從她入住後,圓窗後已擺上了長桌跟文房四寶。

  思緒間,藍千蝶的身影已映入眼簾,他見她在桌前坐下,開始磨墨下筆。

  這也是她住進來的這段日子裡,花最多時間在做的事,她鮮少外出,若有出門,不是到他外公那裡,就只是為了采買藥材。

  他曾問她抄抄寫寫的是在做什麼?但她卻直接瞪他說「干你何事」,很嗆!但不知怎麼的,她愈是這樣,他就愈覺得好奇,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總是冒著怒火,好像他對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怒、罪大惡極之事。

  算算時日,她住進廣千園治療他的怪病也有半個月了,但一天卻只出現在他眼前兩次,每次時間都不超過半個時辰,她那雙明亮慧黠的黑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總是以一種思索的復雜眼神凝著他,充滿神秘,更激起他的好奇,不知她思索的是善意,還是惡意。

  而且,相較於近日,表弟每每過來探望他時,她眼中的歡喜也讓他頗不是滋味,表弟已心有所屬,她是在湊什麼熱鬧。

  圓窗的竹簾半卷,藍千蝶正低頭下筆,即使如此,她仍能感受到不遠處的亭台裡射過來的兩道灼灼目光。

  當時選這間窗明幾淨的廂房時,她就是看中這扇大圓窗,能將這雅致院落全落入眼底,沒想到竟也很方便的讓杜慕羽好生盯著她看。

  她也知道他很好奇她在書寫什麼,事實上,她還真的希望他來偷看一眼,她一筆一筆寫下的都是與他有關的事,還有她對他真心的期望與請他要自省的忠言。

  有些人,明著說聽不進去,來暗的反倒有效。

  當然,有些事她暫時得視而不見,像是功夫頗高的李智跟丁華,明明是杜慕羽的貼身隨侍,卻奇怪的常常不見人影,有時三更半夜還會以黑衣人的扮相回到廣千園。

  雖然他們很小心,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她的功夫跟耳力還算不錯。

  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的功夫絕不在兩人之上,所以偷聽跟跟蹤的事兒,她不會去做。

  她住在這裡,也已經慢慢的習慣這裡的生活,她沒幾天就會回一次將軍府,替姜爺爺把脈,追蹤病況,也不忘讓他回憶聊起杜慕羽的過往,她必須了解杜慕羽的大小事,現在的杜慕羽自甘墮落,患的是心病,也是最難醫治的病,只是老頭子說沒多少他的事,就又問起杜慕羽的病來。

  不意外的,杜慕羽也會問姜爺爺的病,但若是她直言要他親自去看看,雖然在不同的地方,但兩人的表情幾乎都是如出一轍,就是繃緊著臉不說話,再吐出一句「不用」,一老一小很有默契,就連說話的口氣都是一個樣兒。

  她輕嘆一聲,看來想要這兩人見面很難,也不知在執拗什麼,像鬧別扭似的。

  她搖搖頭,不再理會杜慕羽那道無形的探索目光,手上的狼毫筆再沾點墨,思索著要不要改一下藥方,事實上她開給杜慕羽的藥只是補身,對先前下的毒沒什麼治療的效果,他能起身離開床榻,完全是毒藥的效用漸漸減弱的關系,但這毒是循環性的發作,所以還得時好時壞一段日子。

  驀地,敲門聲陡起,外頭傳來厲總管的聲音,「藍大夫,杜老將軍派人過來,要你過去一趟。」

  又來了!藍千蝶直接翻白眼,雖然是三五天就得回將軍府一趟,但老頭子是個想到什麼事就得說的人,所以時常會派馬車過來接她,她更沒有說不的權利。

  她放下毛筆,走出房間,就見厲總管跟將軍府的副總管站在門前,她朝兩人點點頭,目光看向亭台,對著厲總管問:「你家主子不是該喝藥了?」

  「是,湯藥已經煎好,奴才正要去端呢。」他苦著臉兒,也替主子感到難過,因為她先前的預告是說真的,主子喝下肚的藥是一日比一日苦,好幾度主子當他這奴才的面差點都要嘔了,但主子還是勇敢的逼自己喝下。

  她點點頭,看著杜慕羽已經起身從亭台內走出來。

  「爺真的能走了!太好了,老將軍知道了肯定很開心。」將軍府副總管剛剛進院落時,就已跟杜慕羽行過禮,這會兒見他能走了,更是開心得再度行禮。

  杜慕羽只是笑了笑,目光回到藍千蝶的臉上,「我外公腰疼的毛病到底好些了沒?」

  「你可以自己去看。」她答得直接,在將軍府副總管要開口時,舉手制止,「有些人生怪病不是沒有理由的,就是難搞、說不聽、無法溝通。」

  他挑起濃冒,「此言差矣,你是大夫,很清楚我能這麼舒服站立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

  她當然知道,這毒藥是她費時三年才研制而成的,其中一個成分,還是小梅奉獻的毒液呢。

  所以他這陣子要說身體完全好了,是絕對沒那回事,只能說痛楚的時間減少到半個時辰,但痛楚的次數卻增加一倍,而且躺著比坐著舒服,坐著又比站著舒服,若要給這怪病取個名字,就叫「折磨」。

  「如果有心,馬車來回也不用半個時辰。」她直接丟下這句話,就示意將軍府副總管跟她離開。

  「呃……我去端湯藥。」厲總管看他臉色一沉,很聰明的趕緊去端湯藥。

  杜慕羽則若有所思的回到亭台上,丁華跟李智則靜靜的站立在一旁。

  不一會兒,厲總管去而復返,手上多了一碗每個人都很熟悉的黑抹抹湯藥,由於放了一會兒,湯藥已溫,杜慕羽接過手,一頓,雖然他天天喝,也習慣湯中苦味,但每一回要喝前還是很掙扎,胃也更糾結。

  深吸一口氣,他還是勇敢的一口喝下,只是在將碗交還給厲總管的當下,他幾乎又要作嘔吐出,一連幾個深呼吸後,才將惡心感壓抑下來。

  厲總管同情的皺起胖胖臉,輕嘆一聲的退下,話說每每看到主子一口吞下湯藥,卻苦到一臉猙獰,他都頭皮發麻了。

  杜慕羽直到看著厲總管圓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後,這才開口問了他最在乎的事,「還是找不到「那個人」?」

  「稟主子,那個人會在兩個月後的皇上壽宴現身。」他們尋尋覓覓近兩年,很,清楚「那個人」是主子能報仇的重要關系人。

  「太好了!」杜慕羽開心的笑了,他要找的人是精通易容術、個性陰晴不定的江湖神偷嚴月,傳言沒有人看過他的真面目,在他當年十多歲於深夜營區的森林裡練武時,嚴月是唯一陪伴自己的人,時間長達一年,他練武,嚴月則在黑暗的森林裡尋找一種只在夜間開花的特殊藥材。

  一旦找到他,這兩年的悶氣與不甘就能找到出口。

  「你們再去做另一件事……」聽到剛剛的好消息,他整個人都感到輕松了起來。

  不過,一聽完他吩咐的事,丁華跟李智卻是一臉為難。

  「有時候,無能也是一種明哲保身的方式。」杜慕羽又說。

  但讓外界認為主子墮落,也是必要的嗎?兩人心裡有共同的疑問,但沒有膽子問出口。

  「怎麼?爺的話,不用聽了?」他挑眉問。

  怎敢不聽?兩人互看一眼,也只能點點頭,轉身出去辦事。

  片刻之後,突然一輛輛馬車穿街過巷的紛紛抵達廣千園大門,引得路人駐足圍觀,再見到下車的全是濃妝艷抹的美人兒,眾人又忍不住指指點點。

  「看來,杜爺的怪病好了,不然怎麼又來了這麼多鶯鶯燕燕?」

  「肯定是,但說來也很糟糕,怪病才剛好就又近女色,是吃得消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但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啊?」

  在眾人議論紛紛中,負責辦事的丁華跟李智已讓這一大批美人熱熱鬧鬧的進了大門,再叫守門的小廝快快關上門,阻隔那些好事長舌的民眾。

  於此同時,三條街遠的將軍府大廳內,另一個長舌公姜泰安正炮聲轟隆的狂炸藍千蝶。

  「你說,你是不是對我孫子說過「好狗不擋路」的話?你別給我否認,我聽了流言,還仔細派人去問清楚了,說那話的姑娘就長得跟你同個樣。」

  「是我說的。」她坦承。

  他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再哇哇大叫,「真的是你?!所以那一句什麼「當本姑娘就算被瘋狗咬了、被癩蝦蟆給搶了」也是你說的?」

  「對,都是我說的。」

  「你這丫頭,我孫子是瘋狗,那我不也是瘋狗,他是癩蝦蟆,我不也是癩蝦蟆?他身上流著我的血液啊,你這是在拐著彎罵我!」

  「姜爺爺要這樣羞辱自己,我也沒話說。」

  「你羞辱我孫子,不就等同在羞辱我?」

  「那我說他是色胚,姜爺爺也要說自己是風流成性的色胚嗎?」

  「他哪是色胚?他都得了怪病起不了身,怎麼當色胚!」

  藍千蝶瞪著眼前的姜泰安,怎麼也沒想到這老家伙十萬火急的把她給叫來,就只是為了他聽到外頭流傳的閑話,而且胳臂內彎得很厲害,怎麼就沒提杜慕羽當眾調戲她的事?

  「姜爺爺,你孫子當色胚很久了,在得怪病之前,他就是了,就怕在怪病痊愈之後,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吼!該死的,你又說他是狗、是色胚,那我又是什麼?」姜泰安氣得牙癢癢的,坐不住的起身怒指著她。

  藍千蝶放棄了,跟個講不聽的老頭吵根本是白搭,唇槍舌劍一個多時辰,就為了扞衛杜慕羽的名譽。她起身正要離開,就見到副總管快步的走進大廳,但一見到她,立刻欲言又止,不過,跟在他身後那名氣喘吁吁還邊咳嗽的小廝,她倒是眼熟得很,就是在稍早前,她才給了他治咳藥單的小廝。

  姜泰安也認出他來,「你不是廣千園的奴才?」

  小廝一臉尷尬的向藍千蝶及姜泰安急急行禮,「咳咳……那、那個爺……咳……」

  「你來說,那個浪蕩子又怎麼了?」姜泰安哪有耐性聽那奴才咳咳咳的,直接就吼了自家的副總管,嚇得副總管渾身一顫。

  副總管連忙拱手,「稟將軍,厲總管派這小廝來,說是杜爺先找了很多鶯鶯燕燕到家裡還不夠,又將他那群狐朋狗友……呃,不是,是朋友們全都找進廣千園飮酒作樂。」

  藍千蝶俏臉一繃,氣呼呼的一甩袖子,「我回去了!」

  「等等,我也去,我要一掌劈死他!」姜泰安氣得七竅冒煙,腳步走得比她還急。

  劈死杜慕羽?那怎麼成,死了她怎麼報恩?她急急的又追上前,一把揪住姜泰安的袖子,「我去就好,我能解決。」

  「那浪蕩子欠打,我要好好教訓他!」他怒聲咆哮,「生病了還不安分!」

  「對啊,姜爺爺,他怪病還沒醫好,若又被你打得半死,我可懶得醫,我就真的讓他去死了。」她很認真的瞪著他看。

  姜泰安皺眉,「你這丫頭……」

  「相信我,我一定、一定讓那些人全從杜慕羽的生命裡消失。」她咬牙切齒的怒道。

  瞧小丫頭勢在必行的耍狠模樣,姜泰安突然笑了,「好,聽你的。」她是奇醫的徒弟,他怎能小看她呢?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五章

  廣千園真的很熱鬧,垂花門後的精致院落內不管是亭台樓閣、迭石荷池的曲橋邊,都可見到清一色穿著薄紗裙服的美人,她們有的唱曲,有的跳舞助興,還有幾桌美酒珍饌讓杜慕羽的一幫敗家子友人坐著,左擁右抱美人兒,開心的飲酒作樂。

  這是甫從將軍府回來的藍千蝶看到的放蕩場景,也難怪她剛剛怒不可遏的跨進大門後,每個奴僕看到她的表情都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而她上輩子肯定是忘了燒香,才欠了杜慕羽的人情債!

  她鄙夷的瞪著步出亭台的杜慕羽,一張天上僅有的精雕細琢的玉容,一襲墨色袍服,舉步從容,一派的風流倜儻。

  她半眯起黑眸,認真的思考,要不要讓他渾身上下都沾滿毒,來個生人勿近?

  不然瞧瞧他,天生萬人迷,惹得那些美人兒搔首弄姿的大展風情、像水蛇般的輕舞扭腰,不時以妖嬈眼波盡是勾引他。

  他也沒辜負她們,一手摟一個,放了一個,再拉另一個入懷,幾名青樓妓子都被他逗得花枝亂顫的,另一頭端坐在亭台軟榻上的女人,挑逗的功夫最好,只見她微嘟起紅唇,將頭轉向另一邊,他就笑嘻嘻的放開懷裡的美人兒,舉步走回亭台,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裡。

  藍千蝶定眼細看,那個美人兒挺眼熟的,不就是在江東大道醉仙樓二樓樓台上,要杜慕羽向她拿銀蝶發飾的美人?

  瞧瞧,她千嬌百媚一笑,就讓他笑得闔不攏嘴,又見她將塗著蔻丹的手指擱在粉嫩的唇上,輕輕一咬,他黑眸微眯,情欲乍現。

  色胚!藍千蝶在心中啐罵,一股熊熊怒火在胸臆間燃起,她握緊粉拳穿過那些還在庭園中摟摟抱抱、把酒言歡的男女,直接走向杜慕羽。

  她的出現瞬間引起不少人的注目,漸漸的,眾人的喧鬧聲沒了,頓時安靜了下來。

  厲總管、丁華跟李智則在亭台的石階一隅,看到她,表情全是困窘,好像做錯事的人是他們一樣。

  這讓她更為光火,杜慕羽身邊就是缺少敢跟他直言勸諌的人,他才會愈來愈無法無天。

  此時杜慕羽正低聲安撫懷裡吃醋的綺琴,沒想到原本歡樂笑鬧的場面突然變得靜悄悄,他困惑的抬頭,就見藍千蝶怒氣騰騰的走上亭台,他按下心中難以形容的莫名愉悅,勾起嘴角一笑,「你回來了,要不要加入我們?」

  她沒說話,只是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嘴角微揚,「你不要一直看著我,我的臉會紅、心跳會加快……」

  「你明知道我在氣什麼!」她氣急敗壞的打斷他的油嘴滑舌。

  「好吧,我想說良藥苦口,天天吞也不敢吭一聲,所以找點娛樂、找些朋友聚聚來分散一下注意力,難道你也不能通融?」他笑咪咪的說。

  恣意妄為的男人,先斬後奏,談什麼通融?她不悅的目光再度移到他懷裡的美人兒身上。

  盛妝打扮的綺琴自然也看到她了,對她竟也出現在廣千園裡倒是訝異不已。

  杜慕羽貼近她耳畔,輕言細語的笑說:「她叫藍千蝶,是我的大夫。」接著再對著亭台下方的好友們大聲的說道:「各位,她是我的大夫,待會兒抱美人兒時,可別抱錯了。」

  「哈哈哈……好在你說了,不然我才想說你獨占綺琴美人,這個奇裝異服的俏美人合該歸我了!」一名身穿綢緞錦袍的男子大聲笑道。

  「咱們果然是一掛的,我也正這麼想啊!」另一名男子拿起酒杯一口就飮盡。

  眾人繼續喝酒嘻笑,來人是個大夫,就沒啥搞頭了。

  綺琴仍打量著藍千蝶,雖然外傳替杜慕羽看病的是個外地人,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她。

  「看來那只銀蝶發飾很快就被喜新厭舊了。」藍千蝶注意到她頭上插了不少珠寶發飾,就不見被她搶走的那一只。

  「女為悅己者容,綺琴花了很多心思細細打扮,發飾衣著汰舊換新是必然的,只想讓爺看來賞心悅目。」她說得羞澀,還朝杜慕羽微微一笑。

  「可你前陣子卻不來,可讓爺想死了。」他撫了她的臉一下。

  「人家也不舒服嘛,但一顆心絕對是掛念著爺的。」

  其實她這次敢過來,是其它鶯鶯燕燕來過了,對外說他俊美如昔,而且直到今日,也不曾見那些庸脂俗粉染上什麼怪病,為了擔心自己失寵,她不僅過來了,還允許他抱著自己,就怕他換人恩寵,那將會是她的損失,杜慕羽一向就是個大方的恩客,總是一擲千金。

  這對色字當頭的男女真是礙眼極了,說的話更讓她的雞皮疙瘩掉滿地,藍千蝶受不了的抿唇走過去,一把抓起杜慕羽的手腕,看著內側的梅花印,她忍著心裡隱隱燃燒的怒火,怒視還舍不得放下懷裡軟玉溫香的男人。

  杜慕羽挑眉,「脈搏快了?正常,美人在懷嘛。」

  藍千蝶神情嚴肅的放下他的手,再拉起綺琴的手腕也替她把把脈,接著再步下亭台,不管是那些身上像有毛毛蟲,不能好好站著,一直搔首弄姿的美人們,還是一個個不正不經的調戲美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紈褲子弟,她都一一把脈。

  「做什麼?」眾人眉頭微蹙,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們又沒病。

  但藍千蝶也沒理他們,煞有其事的把完脈後,她再返回亭台。

  厲總管、丁華跟李智一直都杵在亭台的石階上,見她每個人都要把脈,不禁互看一眼,也自動自發的將手伸出去。

  「你們不用。」她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火大的目光對准亭台內的杜慕羽。

  其實他的目光一直都是放在她身上的,尤其是她穿梭在那些濃妝艷抹、衣著輕薄的美人間,奇裝異服的她素淨著一張清美攝魂的臉蛋,讓他的眼中盡是驚艷。

  「藍大夫真閑,替他們每個人都把脈,可把出什麼來了?」他笑問。

  她沒理他,只是站在他身邊,面對那些鶯鶯燕燕及一干的男子宣布,「杜爺的病看起來像是好了,其實事實上還沒完全康復,而且他體內的毒素正不時的透過皮膚散發出來,聞者是會中毒的。」

  真的假的?!每個人面面相覷,就連厲總管、丁華跟李智也驚愕的互看一眼。

  綺琴身子一僵,有些驚懼的從杜慕羽的懷裡緩緩挪開身子,腰杆挺直的端坐軟榻,再忐忑的看向他。

  杜慕羽嘲弄一笑,「怪了,廣千園內可沒聽說過有任何人中毒。」

  也是,綺琴緩緩的再貼靠回他的肩膀上,不悅的看著藍千蝶,「大夫這話荒謬,怎麼你跟園裡的其它人就不見有任何中毒異狀?」

  「我是大夫,又不是笨蛋,一個染怪病的主子就快把我累死了,我還讓一大堆人跟著染病,那不自找麻煩。」藍千蝶以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她,「他一日服三次藥,奴才就一日煎三次藥,每當湯藥的味道一出,氣味彌漫,透過那些氣味就能中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毒素,聞者就如同服了解藥,懂嗎?」

  這麼神奇?杜慕羽直覺她在鬼扯淡,但卻扯得那麼理直氣壯。

  啊,真是可愛,他是愈看她愈中意,不必爭奇鬥艷,她繃著臉蛋佯裝成一副老成的俏模樣竟是那麼的明亮動人,他發現自己的目光還真舍不得自她身上移開。

  但其它人可沒有他的好心情,尤其是那些鶯鶯燕燕及一干男子聽完後,不安的交換目光,個個都是半信半疑,但厲總管、丁華跟李智及廣千園的奴僕們就大大的松了口氣,驚懼的臉色也緩和下來。

  藍千蝶發現眾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杵著沒動。

  「不當回事?好,想要整個人癱了就請便。」話語一歇,她就步下石階,走出亭台。

  但心裡已經在暗暗倒數,應該有人開始要感到身體不適了。

  她方才在為每一個人把脈時,就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袖袋內抹了點毒在手上,而這種毒會讓他們的四肢漸漸麻痹無感,然後癱瘓個幾個晝夜,死不了人的。

  「等等,我不太舒服。」有美人臉色一變,害怕的喊住藍千蝶。

  「我也是。」另一名男子也驚恐的看著自己的手,「我的手怎麼沒感覺了?!」

  「我也是!」另一美人也叫了出來,看著自己的雙手,驚恐地道:「我的手怎麼有點僵硬?!」

  幾個男子也相繼有感,眾人全都慌了、急了,個個都覺得自己手腳不太對勁。

  綺琴也害怕的坐直身子,她也心驚肉跳的覺得自己的手指有點僵硬,「我也是……」

  杜慕羽蹙眉,看著慌亂起身的綺琴,再看看驚惶的眾人後,目光落在已走回亭台的藍千蝶,他跟著站起身,「你做了什麼?」

  藍千蝶沒理會他,而是看著臉色驚恐的綺琴及愈來愈驚慌失措的眾人,她從懷裡拿出一瓶白玉瓶,「一人一顆。」

  綺琴伸手,其它眾女們也急急的奔向她,但那些敗家子更急,動作粗魯的擠倒了不少美人,邊跑邊大吼著,「給我!給我!」

  「想死的人可以跑第一,吸進去的毒更多。」

  藍千蝶剛說完,所有人的動作都變慢了,全不敢跑,就連伸手也小心翼翼的。

  這畫面實在詭異到可笑,厲總管等奴才是看得目瞪口呆。

  杜慕羽卻很想笑,他含笑的眸光直盯著繃著一張俏臉兒的藍千蝶,他真佩服她,鬼靈精怪,腦筋動得極快,唬人的功夫一流,跑第一吸的毒更多?

  終於每個人都拿了一顆藥,顧不得沒有茶水就急急吞下,好在,這藥丸透著異香,入口即化,但每個人還有一肚子的問題,像是——

  「吃這一顆藥就沒事了嗎?」

  「會不會被傳染了怪病?」

  藍千蝶還頗有震懾人的氣勢,只見她小臉兒一沉、小手一高舉,示意眾人閉嘴後,她才開口,「想活命就安靜的聽我說。」

  眾人哪敢吭聲,全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

  「你們剛剛都吃了顆解毒丸,回家後,天天喝碗黃連湯,喝個百日應可解身上余毒,但要記得的是另一件事,」她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那一張張的苦瓜臉,「百日內不得男女苟合,否則一旦沾染到淫毒髒病,毒性再起變化,就是佛祖也救不了你們。」

  「騙、騙人的吧?!怎麼有這種事?」眾人臉色得慘白,面面相覷。

  「天下無奇不有,杜爺的病不就怪得很,京城名醫、御醫哪個人看得出他的病?再說了,你們有人身在煙花之地,有人進出花街柳巷,可曾聽過髒病有得醫的?」

  沒有,只要一沾染上就只能慢慢等死,曾有一名花魁染病,一張臉爛得黏糊糊,像是要潰爛長蛆,死狀極慘,他們可都曾聽聞,有的還曾見過呢。

  「總之我言盡於此,信不信就隨便你們了,」藍千蝶再一一的看過每個人,「但醜話說在前面,出事了要我看病,我不會看,威脅誘逼都沒用。」

  每個人的表情不一,全是信或不信,驚疑不定。

  但那些鶯鶯燕燕互看一眼後,尷尬的向杜慕羽行個禮,不再遲疑的急急離去,就連綺琴也臉色發白的向杜慕羽福個身,跟著離開了。

  這是什麼狀況?美人兒走得一個不留,那些敗家子竟還猶豫不決?

  厲總管等人眼神互瞄,都被搞胡塗了。

  「看來,爺的這些朋友還挺不錯的,有種有難同當的義氣。」藍千蝶話是這麼說,但心裡有底。

  姜爺爺曾告訴她,他雖然帶杜慕羽到戰地,卻不是讓他上戰場,而是讓他留在老謀士身邊,將他栽培成為一代謀士,多年下來,杜慕羽戰功赫赫,皇上的御賜在長年累積下成了好幾座金山銀礦,杜慕羽花上幾輩子也花不完,就連這座占地極廣、亭台樓閣、雕梁畫棟的廣千園,也是皇上所賜。

  也因此,姜爺爺更確定那件掀起滔天巨浪的謀逆案另有內情,否則皇上沒道理不收回這些賞賜。

  而杜慕羽被罷官的這兩年,酒肉朋友之多,也是因為這幾座金山銀礦的關系,他根本就是他們的金主。

  所以這會兒大家要走不走的,也是擔心沒了他這個金主,日後要揮霍當大爺可難了,正是如此,即使外界有關他的怪病多有揣測,這會兒他們自己身上也中了點毒,還是依依不舍,錢的魅力果真無敵。

  但顯然也有愛惜生命的——

  「咳,那個……好兄弟,既然大夫都這麼說了,百日內我們就不來了。」一名友人怯怯的開口。

  「這樣太沒義氣了,反正藥也吃了,就留在這裡,咱們同甘苦、共患難,留在這裡陪你。」

  「就是,反正你這兒每日熬藥,毒氣中和,咱們也不會有事,頂多兄弟再多要奴才備點黃連湯,吃住就在你這裡。」

  「這樣也好,展現咱們的義氣,這房間叫厲總管給咱們准備准備。」

  幾個友人突然熱熱絡絡的說了起來。

  要在這裡白吃白住兼白喝?厲總管差點沒翻白眼,這些少爺們喝的要最好的、吃的更是山珍海味,到時候連穿載的都要買給他們。

  藍千蝶突然用力的拍拍手,「杜爺,你這群朋友真夠義氣,看來要為了你肝腦塗地也沒問題呢。」她笑得很無害,但不知怎麼的,卻讓人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杜慕羽倒是愈看愈覺得有趣,雖然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些酒肉朋友為何還舍不得走。「那當然,我這些朋友就是有情有義。」

  「好,既然你們有情有義,連染毒也不怕,可見要你們上刀山、下油鍋,兩肋插刀也不怕。」她笑得好不燦爛,「那麼就請大家留在這裡,一天貢獻一碗血,十天十碗,讓我試試我師父曾教過的「以血為藥引」,定能加速杜爺怪病的余毒釋出。」

  「十碗血?!」人人臉色丕變,驚慌的互看一眼。

  她突然又皺起柳眉,「當然,如果仍有余毒殘留,恐怕就得請你們貢獻一小截骨肉來熬煮入藥了。」

  她的語氣十分凝重,顯然不是開玩笑的,眾人面面相覷,頭皮都發麻了。

  「我忽然想起來,我爹要找我下江南,我先走了。」

  「我娘好像替我找了個媳婦兒,要我回去看看,我也得走了。」

  「我哥今天遠行,我得馬上回去送送他。」

  突然之問,驚嚇過度的眾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而且借口五花八門,不到一會兒全都走了,與那些煙花女子逃之夭夭的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這逃難似的奔逃情景,厲總管是看直了眼,下巴都要掉了,他突然回神的看向藍千蝶,事關主子的怪病,他就算害怕……

  他吞咽了口口水,還是勇敢的挪動胖胖的身軀走到藍千蝶身前,「我……我可以貢獻三碗……不不不,我比較胖,也許五碗好了。」他舉起的五根手指頭都在發抖。

  丁華與李智深吸一口氣,也要勇敢跟進,「那其它的五碗就由我們來。」

  「噗!哈哈哈……」藍千蝶已經忍俊不禁的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見狀,三個奴才都困惑,也齊齊的看向一直沉默的主子,見他眼中也浮現笑意,三人更加困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慕羽勾起嘴角一笑,看著索性抱著肚子坐下來大笑的藍千蝶。

  她笑得前俯後仰、笑得好不可愛,而他還差一點點真的讓她給誑了,畢竟奇醫的行為多有爭議,他差點就信以為真了。

  但她笑了,讓他明白了她根本就是在惡作劇,狠狠的整了那群他從未交心的酒肉朋友們,而且還能預見在他的怪病完全痊愈之前,他們是再也不敢上廣千園來了,還有那些鶯鶯燕燕,看來他也將成為她們的拒絕往來戶了。

  杜慕羽走到厲總管、丁華和李智面前,「患難見真情,爺記上心了,至於藍大夫,請跟我進一下書房。」

  藍千蝶笑著頻點頭,想算帳嗎?她可一點都不怕。

  厲總管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那血呢?」

  丁華跟李智倒是懂了。

  「藍大夫是用心良苦,她將一些對主子沒幫助的閑雜人等全剔除了。」丁華對藍千蝶不得不佩服。

  「沒錯,所以下回她若真的需要用血時,我們再一起捐。」李智覺得自己都要對她敬佩得五體投地了。

  厲總管這才恍然大悟,再以萬分崇拜的眼神看著已經跟著主子步出大廳後方,往主子寢房方向走去的藍千蝶。

  書房內,杜慕羽的表情就像是洞悉了什麼,賊得很,嘴角還噙著笑意。

  「你這招真狠,把我的美人兒跟好朋友全都嚇走了,這下子可以獨占我一人了。」他很認真的說著,俊臉上還有著驕傲的笑意,他的魅力果然所向無敵。

  藍千蝶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很聰明嘛,她的確想獨占他一人,方能進行她的改造計劃,但她絕不會承認他說對了。

  「隨便爺怎麼說,總之這病邪門得很,除了吃藥之外,還得做些事。」

  「生病的人就是要休息,做什麼事?何況我身上散發的毒性還會傷人。」他俏皮的拿她剛才說的話來堵她的嘴。

  「其它人的健康我自會把關,這是本大夫的事,爺不必擔心。」她自信十足的說著,反正她怎麼說怎麼都對。

  「好吧,那要做什麼事?」他慵懶的想在一旁的軟榻上躺臥下來,但她動作更快,直接扣住他的手臂,「坐好,我們談談。」

  他雖不解,但仍乖乖坐好,「談也行,做別的事也行。」

  又來了!不正不經。「我只想問你,兩年前,你平日都做些什麼事?」

  他臉色微微一變,半晌後又吊兒郎當的一笑,「忘了。」

  怎麼可能忘了?他以為太子知人善任,特別看重他,他才盡心盡力的替太子攏絡朝中大臣,不惜介入派系鬥爭,卻讓有心的自家人狠狠的將他推入萬丈深淵……

  「是不想提?」她眼力極佳,可沒錯失他的神情變化。

  「就忘了。」他聳聳肩。

  「那好,你這兩年又做了什麼好事?」她要讓他回想這醉生夢死的兩年。

  他臉色一沉,他不想談過去,更不想談未來,「重點是現在吧。」

  「很感激你還有這一層的認知。」她也忍著氣的點頭。

  「你問這些事的重點是什麼?」他雙手一攤。

  她告訴自己要有耐性,如果她想趕快報恩、趕快走人的話。「你有什麼興趣或嗜好?」

  「女人跟酒都是我的興趣,也是嗜好。」他答得干脆。

  她強忍著不去翻白眼,「你有什麼特別的能力?聽聞過去的你學富五車,書讀得還挺行的,就算現在不想進廟堂,那有想學武嗎?」她可以試著教他。

  「不想,這跟治這怪病有什麼關系?」

  「這怪病是一種奇毒引起,雖然我也不明白你怎麼會沾染上這個毒,但就我的經驗,死馬當活馬醫,什麼都試試,習武健身,看看你身體會有什麼變化?」

  「我沒興趣練武。」他說得直接,但眸底迅速的閃過一道精光,隱藏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除了酒色之外,有沒有想做的事?」她耐著性子再問。

  她殊不知他有多麼喜歡看她雙眼冒火、粉臉酡紅的嬌態,讓他更想要一親芳澤。

  「有,就是找更多的美人兒、喝更多上好的醇酒,結交更多志同道合的酒肉朋友……」他愈說愈開心,瞧她那雙燃燒的明媚眼眸就像要噴出火花來,是那麼的吸引他。

  她陡地起身,砰的一聲雙手拍桌,一手再揚起,從指尖部分灑了點肉眼看不清的粉末到他身上後,咬牙切齒的道,「我回房了!」

  她得走,不然她很怕控制不了自己,會將藏在身上的毒全數都用在他身上,屆時他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只是老天爺,報恩怎麼那麼難?!

  藍千蝶這指尖的粉末一灑,就讓原本還能起身走動的杜慕羽癱臥在軟榻上,嚇得厲總管急急的連滾帶爬的衝到對門廂房,飛也似的將藍千蝶拉回主子的寢房來把脈。

  厲總管緊張的急問,「藍大夫,爺怎麼會愈醫愈嚴重?」

  「怪誰?他破戒,又是女人又是酒的,這些都是無形的穿腸毒藥,你家主子的怪病就是邪門,兩者都碰不得,這下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說得斬釘截鐵,一副就是他自找的模樣。「沒轍了,那帖苦死人不償命的湯藥,爺得再多加一頓宵夜來喝,才能制止這一波的病發。」她聳肩宣布。

  杜慕羽的心猛地一沉,瞪著她,差點沒瞪凸了雙眸,「你在整我?!」

  「我吃飽撐著嗎?若不是答應姜大哥要治好你這來勢洶洶的怪病,對你這不懂得自愛的色胚,本姑娘早就甩袖走人!」她才不肯承認她就是在整他。

  杜慕羽面對這雙冒火的明眸,他是嚴重且認真的懷疑,她絕對是不滿稍早前兩人的談話內容,刻意找機會整他的,可是她又是怎麼辦到的?

  她俯身靠近,「我慎重的警告你,你這病詭異又古怪,就脈相來看,你只要起色心,身體的毒就會被誘發。」

  他懷疑的瞠視著她,「是嗎?」他實在不怎麼相信。

  不過,她的表情非常嚴肅,「就是,而且我嚴重懷疑,你是否風流過度,到處劫色,惹惱了什麼江湖奇人,才染上這種怪病。」

  江湖奇人?她師父不就是個奇醫嗎?不對,她是奇醫之徒,誰知道會不會就是她搞的鬼?杜慕羽愈想愈覺得有可能。

  於是在一連喝了七天的苦藥,沉重的身軀又能起身走動後,他有了決定。

  這一晚,當丁華跟李智伺候他沐浴回房後,他開口,「我想去探探藍千蝶,我覺得她身上有秘密,不管是我,還是那日的友人及花娘,要讓這麼一大群人的身體都在同個時間出現異狀,實在太不合理,尤其那異狀還是她出現後才出現的。」

  兩個隨侍聽明白了,爺要夜探藍千蝶,不過……兩人互視一眼,再異口同聲的道:「她會武功,萬一識破了爺會武功的事該要如何?」

  主子會武功,是只有幾個人才知道的秘密,包括他們兩人、厲總管、老將軍之外,就只有神偷嚴月知曉。

  過去,主子空有一身好本領卻刻意隱藏不露,是為方便行事,此外,這也是老將軍保護他的方式,身為一名軍事決策的謀士,就不必上戰場。

  這一次,主子身染怪病,私下曾試著運功嘗試來治療自己,但怪的是,運功無礙,但想要以深厚內功逼出怪毒,卻逼不出來,根本是白搭。

  唯一慶幸的是,也因為內功不受這怪病影響,主子也說了,當藍千蝶在為他把脈時,他才能抑止體內真氣在經脈間流竄,偽裝成不會武功的人。

  這也是目前,主子擁有的優勢,可現在……

  「無妨,當日爺搶她頭上銀蝶發飾時,就確定了她的功夫在我之下。」杜慕羽信心十足。

  主子都這麼說了,他們只好替他穿戴好夜行衣。最後,他們問了要不要隨侍保護。

  「就在廣千園內,你們傻了?」杜慕羽笑著丟下這句話,蒙上黑色面巾後,即施展輕功飛掠而出。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六章

  月光如水,杜慕羽飛身來到對面廂房,倒掛在屋檐下方,探頭察看。

  幽柔燭光下,藍千蝶一臉認真的看著桌上攤開的冊子。

  她毛筆沾墨,一筆一筆的寫著,思索一下,又拿起一旁的茶杯啜上一口,再度沾墨下筆。

  由於她頭低低的,遮住他的視線,他看不到她在做什麼。

  「這樣不行……」她喃喃低語又抬起頭來,含笑的眸子透著調皮眸光,模樣可愛極了。

  藍千蝶低頭,撇了幾筆,「好了。」終於完成杜慕羽的畫像,一副吊兒郎當的浪蕩子,她又嘆了一聲,「姜爺爺曾說過,過去的他可是個上進、狂傲又很邪魅的男人,如今卻只剩下色、孬、蠢、墮落……」

  她邊碎念邊在畫像旁邊一連寫了好幾個字,將畫像放到一旁,又將放在抽屜內的冊子拿出來仔細翻閱,俏臉上還不時露出沉思的神情。

  到底在看什麼?杜慕羽剛想著,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往這裡而來,他抬頭望去,就見四名粗使丫鬟提著水桶往這邊走來。

  他一個飛掠閃身,落在後方院落,再側著身,看著四名丫鬟走到門口,敲門喊著,「藍大夫,我們送洗澡水來了。」

  「進來。」

  四名丫鬟提著水桶開門跨入門坎,進到房內後直接走往右方的簾帳屏風後方,那裡已放置一只高高浴桶,四人將溫水嘩啦啦注入浴桶約八分滿就退出房外,將門關上。

  藍千蝶隨即來到屏風後方,低頭拉掉腰帶,再解開外衣鈕扣。

  連洗澡也不必他人伺候?她也真夠特別的,凡事都自己來。

  不過,趁她沐浴時去查看她剛在看的書冊剛好。他微微一笑,再瞥她一眼。

  哈,難得他想當個守禮的君子,老天爺還賞他福利,眼一瞥就見在燭光照映下,她已褪去身上衣物,誘人的美麗曲線在屏風上展露無遺……

  兩年多來的荒唐,女子胴體他已不知看過多少,早已無感,沒想到此刻不過是剪影罷了,他竟感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這未免太奇怪了!

  下意識的,他不想深究下去,避開屏風,小心翼翼的來到長桌前,先是看到她剛剛擺放在桌角的冊本,一看,差點笑出來,她肯定沒有畫畫的天分,他的俊顏竟被她畫成斜眼、豬鼻、嘴角勾起的圓臉,若非她在一旁寫了「杜慕羽」二個字,連他都看不出她是在畫他,不過她一連寫了好幾個字,愈寫力道愈重,肯定挾帶著怒火吧!

  真慘!他在她眼裡就值這幾個字?色、孬、蠢、墮落?他嘲弄的一笑,放下那本冊子,好奇的再去翻看另一本冊子,一看之下,他不由得一呆,這是……

  冊子裡寫的不是藥方,竟然是他陪著外公征戰時策馬巡城,還有他與老謀士學兵法、謀略,甚至取代老謀士參與戰事策略的過往。

  其中還有幾場讓軍營將兵津津樂道的戰役,詳述了他是如何制敵機先、規破敵軍……

  一頁又一頁寫的全是他跟著外公在邊疆征戰或駐營時的點點滴滴,而這些事,肯定是外公說的,但聽聽就算了,她何必費心費時的將其一一記錄?

  不過,外公雖然聊得很多,倒是沒提半點他練功的事。

  「每個人都要留一手,那是為了自保,你習武一事,就是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當時外公如此叮囑再三,看來,外公也緊守著這個秘密。杜慕羽神情復雜的再抽出另外一本,裡頭寫的是杜政中跟他的恩怨情仇,就連太子的事也有所著墨……

  有關他的事寫這麼多?沒想到她大多時間留在房裡寫的都是這些東西,如此用心,到底是為了什麼?

  藍千蝶愛上他了?!

  不!他還沒有自負自戀到這種程度,要說有可能,她看姜順的表情還比較像是愛慕。

  在反復思索多日後,杜慕羽實在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藍千蝶幾乎像在寫傳記的記錄他的生活點滴。

  但他還是感動的,從雲端重重摔下來之後,人情冷暖,如人飮水,他看清了太多人的虛偽和卑鄙狡詐,曾經眾星拱月,最後卻成了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唯獨她一字一字的記錄著他的過往……

  又來了,窗明幾淨的書齋裡,藍千蝶擰眉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杜慕羽,很奇怪的,他近幾日看她的眼神都不太一樣,有時很溫柔,有時專注的凝睇,有時又魅惑的一笑,像現在,黑眸還特別熾烈的看著她,是病了嗎?

  「你發燒了嗎?」她直接起身走到他身邊,以手背去碰他的額頭。

  「當然沒有。」他笑。

  「身體又出什麼狀況?」她率性的抓起他的手,再次替他把脈。

  「哈哈哈……」他忍俊不禁的大笑出聲,她真的很有趣,愈相處愈有趣,而且近幾日,他夜夜探她的房間,偷看她書寫在冊子裡的內容,竟然還看到「恨鐵不成鋼」等字句,這讓他更好奇,她來到他身邊,可能不只治療他這看似已痊愈的怪病而已。

  「笑什麼?你最好安分點,你的怪病看起來像是沒事了,但事實上余毒未消呢。」她一定得嚇嚇他,免得他又跑出去風流。

  「我不是很乖,哪裡也沒去,只是,我這怪病至少讓你控制住了,一旦好了,你可以向我要求巨額的診費,也可要任何獎賞,你想要什麼?」

  「等你完全好了,我再告訴你。」她只想要他振作起來,重新回到人生正軌,她完成報恩就能回到南疆。「現在,讀書。」

  他瞪著她,再看她又指指他桌前的書本,他忍不住的再翻白眼,幾天前,姜順派人送來三大馬車的書籍時,他還以為姜順瘋了,沒想到竟然是藍千蝶去找他要的。

  那些書幾乎要將書齋塞爆了,除了書架上原有的書籍外,還有堆壘成幾座小山高的磚塊書就放在書齋四個角落,他怎麼會有興趣?

  他搖搖頭,「幾天前,我就說你吃錯藥,才會要我讀書,重新端正自身再進仕途,怎麼?藥效還沒過嗎?」

  他說得調侃,但藍千蝶那張美麗的小臉可是異常的認真,「誰吃錯藥了?你身上的毒只要沒動欲念就沒事,所以為了讓你的腦袋沒有機會去想女人,就是要用這些知識、詩詞等等把它填得滿滿的,這就是我開的藥方。」

  瘋了!他搖搖頭,拿起毛筆沾沾墨汁,思索著是否該換他替她開帖藥?

  「讀書。」她很認真的又道。

  他吐了口長氣,放下毛筆,將身子靠往椅背,「為什麼要我回鍋當官?我是被罷官的人,容我提醒你這一點。」

  「也容我提醒你一點,姜大哥說了,咱們皇上是很開明的,只要重新端正自己的行徑,改過自新,皇上注意到了,你一定能復職。」她一臉認真的看著他,「再者,姜大哥的綢緞生意樹大招風,不少貪官污吏都想從他的身上挖些錢來花花,尤其下個月中,皇帝大壽,他拿出的銀票可觀,你若是當官了,他便多了靠山。」

  這事從上回姜順提及,杜慕羽就派丁華跟李智暗中去調查了,定要讓那些貪官加倍奉還,只不過,他撫著下顎看著她,「你有考慮不當大夫,改當耳目或細作嗎?消息真是靈通。」

  「我目前只當一個,就是你的伴讀。」

  他蹙眉,「認真的?」

  「再認真不過了,開始吧。」

  她煞有其事的又搬了兩本書到書桌上,兩人面對面的坐著,她翻書,看得認真,但看不了多久,心神就開始飄移了。

  杜慕羽也隨意的翻開書本,但是眼睛從沒在書本上,事實上,得天獨厚的他有過目不忘的好本事,這些書籍,每本他都熟悉得很,倒是不得不伴讀的藍千蝶……

  他看得出來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書本上。

  藍千蝶本來就討厭念書,才會在小時候師父要她讀書習字時,溜到森林玩,不到天黑也不肯回去,後來她逼迫自己念那些厚厚如《黃帝內經》、《諸病源候論》等磚塊醫書時,也是咬牙硬撐,為的只是想知道救命恩人的下落。

  只是,埋頭苦讀十年,她再多的執念與定性也已經用光了,這會兒看這麼久的書,她眼都花了,想睡了。

  她倏起站起身來,「我去弄杯茶來喝喝。」

  珠簾晃動,她從書齋走入寢房,再步出房間,走到花團錦簇的院落,大大的吐了口長氣,再仰頭望著從濃密葉片中透射而出的暖陽。

  藍千蝶,你要報恩、要報恩!等杜慕羽回歸正途,你就可以回南疆見師父跟小梅了。她一再的在心裡鼓舞自己,在內心對自己用力喊話。

  終於,趕走瞌睡蟲後,她再度回身,穿過寢房回到書齋,再次與杜慕羽面對面的坐下,翻開書本,但因為看的是硬邦邦的聖賢書,她愈看頭愈重。

  「何必呢?」他注意她很久了,看她都快打盹了。

  她一愣,抬頭瞪他,「你說什麼?」

  「我說為了我這樣一個不思上進的人,值得嗎?我是不可能再進仕途。」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一綹發辮把玩著。

  她直接抽回自己的發辮,瞪著他,「你就不能為你所愛的人努力一下嗎?」

  「你嗎?」他莞爾一笑。

  她半眯起黑眸,握拳想揍人。姜爺爺跟姜順都覺得她要他重回仕途是好的嘗試,但要他配合可能難如登天,就連厲總管、丁華跟李智在一開始知道送進來的書是要他家主子念書,差點沒驚愕到掉下巴。

  但她早有心理准備,所以最終也只是吐了一句,「讀書。」

  他仍然不正不經的說了些甜言蜜語,很吵,但她沒再理他。

  午膳時,厲總管笑咪咪的送進來餐食,她徑自吃下,沒理會對面的杜慕羽吃素食禁酒,她卻是好茶,再加上精致的山珍海味料理。

  「不必同甘共苦?」他問。

  「等你當官了,我就跟你同甘共苦。」

  他輕嘆一聲,其實吃什麼對他而言沒有太多的差別,那湯藥苦味已黏在舌尖,吃什麼都是同個味道,倒是她,吃太好、吃太飽,開始打瞌睡了。

  「你去睡吧,我又不是孩童,需要人盯著看。」

  他佩服她的毅力,她堅持要伴讀,盡管眼皮沉重,還能一邊翻書,雖然只是做做樣子,還頻頻的忍住想打呵欠的衝動,但那可愛模樣,他每看一次就很想抓來一親芳澤。

  但他沒有放縱自己,對一心只想報仇也只在乎報仇的他來說,有了她,生活愉快太多了,他還舍不得為了滿足短暫的欲望,壞了這樣的生活。

  「你們有沒有覺得藍大夫好厲害啊,她簡直是主子的克星,把主子吃得死死的。」

  書齋窗外,飄進來厲總管自以為壓低了、但根本沒低多少的興奮嗓音。

  「就是,廣千園好久沒這麼平靜了呢,連外頭的百姓都好奇,爺怎麼變安分了。」一名丫鬟附和的聲音其實也不怎麼小聲。

  「我知道我這樣想很不好,但我希望主子的病別太快好起來,藍大夫能永遠留下來。」厲總管的聲音有點愧疚,但有更多的期望。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這一句至少有五個人贊同。

  好哇,還不只一名奴僕在混水摸魚。杜慕羽又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目光再度落在已不敵瞌睡蟲趴在桌上夢周公的藍千蝶身上。

  讓她永遠留下來?照她這蠻干執拗的嗆辣性子,他還有好日子過嗎?

  不過,他犯傻了?他竟然覺得永遠留下她好像也挺好的?!

  「太好了,茵茵,你看看我表哥,真的在讀書。」書齋外,姜順溫柔的嗓音陡起。

  書齋內,杜慕羽跟藍千蝶同時看向窗外,就見到笑得像彌勒佛的厲總管引領著姜順跟一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走了過來,兩人身後各有一名丫鬟、小廝隨侍。

  「爺,表少爺來看您了,還帶孫小姐過來呢。」厲總管笑呵呵的道。

  杜慕羽隨即離開書齋,「真感激你來,不然,我連書齋的門坎都踏不出來。」

  藍千蝶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再看著斯文俊逸的姜順,「你別聽他胡說,腳長在他身上呢。」

  「我知道,但你真的很厲害,能將我表哥壓制得死死的。」他由衷的贊美著。

  藍千蝶粉臉兒一紅,「什麼壓制得死死的?好像我很凶。」

  「噗哧!」孫茵茵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厲總管在一旁用力點頭,還舉起兩只大拇指,無聲的贊嘆。

  杜慕羽先是瞪厲總管一眼,嚇得他趕忙低頭,但仍不願放下大拇指,因為藍大夫真的太棒了!

  杜慕羽受不了的搖搖頭,再看著孫茵茵笑道:「美人就是美人,一笑傾國傾城。」

  突如其來的贊美,讓孫茵茵的粉臉瞬間漲得通紅,她直覺的看向姜順。

  姜順也回以一笑,「茵茵確實是傾城佳人。」

  面對心上人的贊美,她壓抑心中的狂喜,羞澀的低下頭來,但臉上的酡紅更深了。

  藍千蝶也看到兩人的互動,她心裡有一些難受,她先前住在將軍府時,就與孫茵茵見過幾次面,她是個蕙質蘭心的官家千金,端莊秀麗,個性也溫柔恬靜,多次探望老將軍閑話家常,讓人一點也沒法子討厭她。

  「不過,表弟,你將你的心上人帶來這裡,是存心要讓表哥嫉妒的?」杜慕羽熱絡的拉著他就到亭台的桌前坐下。

  「表哥在胡說什麼?」

  姜順不得不跟著坐下來,俊臉微微赧紅,在他身旁坐下的孫茵茵更是粉臉酡紅,羞怯的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向任何人。

  這就是讓藍千蝶沮喪的地方,姜順跟孫茵茵一看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基於君子不能奪人所好,不然,她也是很喜歡姜大哥的。

  在她看著姜順的同時,杜慕羽也看向她,在此當下,她那雙澄淨的明眸可將心裡所想的都寫在眼裡了。

  不知怎麼的,看到她一雙明眸中深深的遺憾與惋惜,他就不怎麼開心,忍不住開口就趕人,「藍大夫,你怎麼沒叫他們快走,萬一我身上的毒性像上回一樣,讓我表弟和他的心上人中毒了怎麼辦?」

  「你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在胡說什麼。」她心情很不好,忍不住狠狠的瞪他一眼。

  姜順倒是笑了出來,「上次那件事,那些鶯鶯燕燕和表哥的那群狐朋狗黨在外頭傳的流言可不少,我雖然已從表哥口中知道當天發生的事,但還是要謝謝你,讓他們全遠離我表哥。」

  她被姜大哥贊美了!藍千蝶笑得好開心,但這個笑容看在杜慕羽眼裡就不怎麼舒服。

  「你還謝謝她?表弟,現在在外頭,我看不只是皇族貴女、富家千金,就連花街柳巷的鶯鶯燕燕都不敢靠近我了。」杜慕羽說來很哀怨,但心裡是佩服她的,上回那一招,讓廣千園成了全京城妓院的拒絕往來戶,不管他私下派人去邀請美人兒上門,還備了重金給老鴇,全都吃了閉門羹。

  而且也不知事情是怎麼傳開的,那日之後,他的那些酒肉朋友們不往妓院去,當初一起來的姑娘們也不再逢迎接客,接下來的日子,流言繼續擴散,說是被他的怪病沾染,所有進到廣千園的人都得服藥禁欲,否則一旦沾染淫穢,毒性增強,就會渾身潰爛。

  甚至連以骨血當藥引的事也被傳開來,總之,這些恐怖流言傳得繪聲繪影的,就連身為清倌的綺琴也沒躲過,說她無臉見人,臉上及身上都冒出不少紅疹,一堆火山孝子瞬間在她的樓閣內銷聲匿跡。

  「呃……可是杜大哥看起來好像很好啊,剛剛說的我們恐怕會中毒,是怎麼回事?」孫茵茵是養在深閨裡的官家千金,外面的流言或大小事都不可能傳到她耳裡去,所以完全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孫小姐,其實是……」厲總管在一旁忍不住接話,但馬上被他主子白了一記,他只能哈哈的干笑兩聲,「沒事,你們慢慢聊,我去沏壺茶過來。」

  藍千蝶看著面露憂心的孫茵茵,笑道:「真的沒事,杜爺的病好了快九成了。」

  杜慕羽馬上接口,「對,還有一成,所以苦藥還得繼續喝,只是不知道是誰說的,只要一起色心,這余毒就會再復發,那像孫小姐這樣的大美人在眼前,很難不讓人垂涎吧?」他刻意丟了個難題給她。

  姜順一聽可緊張了,他難掩擔心的看向藍千蝶,「當真嗎?」

  「沒事,你們別被他嚇了。」藍千蝶沒好氣的瞪著杜慕羽,「你的脈像一直在變,毒性也會休眠,就像蠱毒,是間隔一個固定時間才會發作。」

  「話都是你說了算。」他出言調侃。

  「那當然,我是大夫。」反正他身上有任何毒,也都是她放的。

  此時,厲總管端了茶水進來,再安靜的退出去,不去打斷主子跟藍千蝶的唇槍舌劍,也許主子還沒發現,但旁觀者清,他們這些當奴才的人都發現了,主子對藍大夫完全沒轍。

  「看來,我是不用太擔心,表哥能鬥嘴,精神也很好。」姜順看著他紅光滿面的神態,頻頻點頭。

  「那當然,我跟藍大夫「日鬥嘴鬥氣也逗樂,鬥得我連門也不想出了。」杜慕羽這話說得倒誠實,荒唐墮落的日子其實過得有些無聊,像現在這樣也不錯。

  「誰跟他鬥嘴,不過,姜大哥,我真的有事想私下跟你說。」她直接將姜順從椅子上拉起來。

  「好,你們去談,表哥會幫你照顧孫小姐,你放心,兄弟妻,絕不戲。」杜慕羽開玩笑的拍拍胸膛。

  「杜大哥,你別淨糗我了。」文靜溫婉的孫茵茵一再被調侃,粉臉上的酡紅更深了一層,著實很迷人。

  「茵茵,我表哥的玩笑話,你別放在心上。」

  雖然姜順俊逸的臉上也有著被調侃的窘意,但他的眼神恁地溫柔,反之,杜慕羽那張俊臉就很討人厭,不正不經的,總掛著一抹邪氣十足的笑容。真悲哀,她要面對的人卻是他!藍千蝶在心裡犯嘀咕,唉,同樣都是孫子,當年姜爺爺怎麼不帶姜大哥去南疆?若是他救了她,一切就太完美了。

  杜慕羽可沒錯過她臉上那抹可惜不已的無奈,真是的,難道她的眼睛只是裝飾用的?沒看見姜順眼中的情意是對著孫茵茵發的嗎?笨死了。

  他繃著一張俊臉望著兩人轉往中庭走去的身影,甫收回目光,轉過頭,卻正巧對上孫茵茵打量他的神情。

  她臉兒驀地一紅,「對、對不起,我看傻了。」

  他莞爾一笑,「這樣不行,我以為你心繋我表弟。」

  「我是,呃……不是,沒有,我、我只是看著你專注的凝睇著藍大夫的眼神,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那麼專注的看著一個姑娘,所以我才看傻的。」孫茵茵被他抓到凝睇的目光,一時急了、慌了,說話不由得有點語無倫次。

  但她長住京城,不管是杜慕羽風光時,還是落魄時,因情系姜順,她見他的次數絕不會少於其它皇家貴女,但他看藍千蝶的那種眼神,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有嗎?他看藍千蝶的眼神很不同?

  這個問題,在姜順跟藍千蝶聊了一會兒,又送孫茵茵回府後,杜慕羽仍然無解。

  當晚,姜順再度回到廣千園。

  「什麼?藍千蝶要你幫忙找個師父教我讀書,因為她自認不是讀書的料?哈哈哈……」杜慕羽真的快笑死了。

  「她說得很認真、很懊惱,也很難過,表哥不該取笑的。」姜順搖搖頭,一臉認真的道,「表哥真的不跟她說說,其實你私下做了很多善事,甚至還幫起皇上……」

  杜慕羽臉色一整,「不是說好了,所有參與的事,只有我能決定誰能知情。」

  「我知道,你無法信任外人,但千蝶對你真的很有心,她問爺爺許多有關你的事,努力的想把你拉回正途。」

  杜慕羽沒說話,不是他不信任藍千蝶,而是他知道她有秘密,但他天天夜探,並沒有得到答案,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應該是用了什麼,才讓那日進廣千園的一大群人同感身體不適,他甚至開始懷疑,或許他身上的怪病,也是因她而起的……

  他搖搖頭,「算了,不談她,皇上的那件事,你沒說是我提的吧?」

  他安插在皇宮內的耳目提及,皇上財政益加困窘,不少價值連城的貢品都私下運出宮去交易變現,現在僅有幾萬匹的綢緞在內務府的庫房內,所以他要表弟以洋人不惜重金想要購買皇室綢緞為理由,去買下那些絲絹,而那筆「重金」自然就是由他所出。

  事實上,表弟身為京城最大的綢緞廠的大富豪,日進鬥金,他的收入也不少,只是他純粹投注閑置的金錢讓表弟去做更大的投資買賣,並未參與實際經營,但這些年的收入要說富可敵國也相距不遠了。

  姜順用力點點頭,「沒提,連爺爺都沒提,也照表哥說的,由我認識的那些官員牽線,與皇上碰面,表達想購置內務府綢緞的意願。」

  「成了?」

  他苦笑,「皇上對這筆綢緞生意是滿意得不得了,直言為國庫挹注了不少。容我提醒表哥,我們可是以市價的十倍買下的。」虧本生意只有他跟表哥會做。

  「全數由我出吧。」杜慕羽大器的拍胸膛。

  「咱們是合伙人,我出一半,不過,表哥,我還是很想跟你談談千蝶的事。」

  姜順跟爺爺都覺得她對他有心,也覺得她對他有幫助,而既然男未婚、女未嫁,爺爺想牽紅線。

  「別再提她了。」杜慕羽以眼示意外面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她這大夫真的管太多了,看看這四周,我都快被書給淹沒了,所以你還是把這些書載回去吧,也別請什麼教書的師父,我一點都不想再為官。」他一副吊兒郎當樣。

  見狀,姜順大概猜得出來那個不速之客是誰,「可是千蝶真的很有心。」

  「她不就是要我努力上進,但她不懂得人心險惡,只要一個不小心,連命都沒了,不過,我還是願意跟她繼續耗下去,你都不知道她氣呼呼的神態有多麼吸引人。」說到後來,他笑得眼眯眯。

  姜順反而認真起來,「表哥真的覺得她很吸引人?」這樣一來,爺爺也許真能牽成紅線。

  「應該吧,我身邊有過很多女人,就沒一個像她這麼嗆辣直白的。」他原本是隨意說說的,沒想到,他發覺自己竟然還挺真心的……不會吧Z他真喜歡上那個管很大又帶著秘密的丫頭?!

  「怎麼了?表哥,你的表情怎麼怪怪的?」

  杜慕羽一愣,連忙搖搖頭,「沒事。算了,書留下,你回去,總之這一切都是白費力氣,我早就放棄我自己了,管這病是不是只好了九成,那只蝶兒要不想被我捕撈了,還是快快飛走的好。」他這話倒誠實,也是說給趴伏在屋檐上方的藍千蝶聽的。

  沒錯!他突然笑了,他給她機會逃,她若不逃,他就打算將她吃干抹淨,因為要讓一個女人誠實的吐出秘密,以他這兩年多來的經驗,女人在床上時,可是有問必答的。

  姜順聽出表哥的弦外之音,今日在送茵茵回家時,茵茵有提及表哥看千蝶的眼神極為不同,現在又聽到表哥這麼說,可見千蝶在表哥心裡已有一定的分量。

  那也好,讓他們兩人好好相處,爺爺對千蝶的「表現」可是滿意極了,直嚷著要她當表哥的媳婦兒,讓她更可以名正言順的壓制表哥。

  「那我先走了。」

  姜順步出書齋後,倒沒看到那名不速之客,丁華跟李智又讓杜慕羽派出去辦事未歸,否則是可以發現來人的。

  姜順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但依表哥的魅力,應該不必用強的,若真的生米煮成熟飯,千蝶就理所當然成了他的表嫂了。

  而截至目前為此,千蝶對表哥的影響有好無壞,也許她天生就是表哥的克星呢,一旦成了夫妻,表哥隱瞞的一些事或許也能如數與千蝶分享。

  姜順愈想愈樂觀,遂心情好、微笑的與隨侍離開廣千園。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七章

  星月交輝下,藍千蝶伏身在書齋屋檐上,她快氣炸了,恨不得衝進書齋一掌打飛杜慕羽,但她心儀的姜大哥都步出書齋門口了,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讓她一時無法進房去找杜慕羽算帳。

  等姜順終於走人了,她立刻迫不及待的飛掠下來,氣呼呼的直接推門而入。

  「咦?你怎麼來了?姜順剛走,你見到沒?」杜慕羽裝傻得很徹底。

  但藍千蝶只是火冒三丈的怒視著他,她錯了!要調教這個浪蕩子走上正途根本是奢想,有些人天生就是扶不起的阿鬥!

  「你就只想當個不可雕之朽木,對吧?」她雙眼冒火的走近他。

  杜慕羽當然聽懂她在指什麼,但他除了繼續裝傻之外,還不忘綻放魅力,「天啊,你知不知道你氣呼呼時的神態有多麼吸引人,對我來說,更是難以抗拒的誘惑。」他低頭,將一張俊臉靠近她。

  沒想到她卻不閃不避,咬牙切齒的貼近他,眼對眼、鼻對鼻,讓他略微錯愕,卻更欣喜於她的直率與膽識。

  「你可以正視我一個問題嗎?」她挾帶怒火的氣息噴在他臉上。

  他更是心癢癢的,但他只是忍著心裡的渴望。「行,看是要商量?威脅?還是命令?都悉聽尊便。」他嘴角微揚。

  她卻是一陣惱火,「你不過是仕途不順、有志難伸罷了,有必要放棄自己,以這樣吊兒郎當的態度過日子?你到底是在傷害自己,還是在傷害關心你的人?」

  「怎麼,你生氣了?我這陣子可乖得像被一只虎妻給咬了舌頭的貓,哪兒都去不了。」他笑容仍在,但深邃黑眸裡多了抹灼熱欲火,她蘊含怒火的神情是那麼的認真,他真的值得她這麼生氣?

  「你給我認真點!」她真的火了,「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剖開你的腦、剖你的心,看看為什麼一個人可以這麼自甘墜落的過日子,還是就因為你那嫡系堂哥的背叛……」

  「不要提他!」杜慕羽的臉色一變,杜政中是他的死穴,他無法聽到他的名字時,還能裝出淡然從容的神情。

  但她覺得自己給的刺激不夠,她看見他那雙近在咫尺的瞳眸不只映著她的臉,還有更深更沉的怒火,知道自己這一招有效。

  「為什麼不要提他?是因他惡意的算計了你?」

  「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不說,不管是惡意的算計,還是善意的打壓,在這過程裡,總能得到一些東西吧,你還比我年長呢,怎麼能一直墮落。」

  他陡地轉身就要往房裡走,她見狀快步的上前,雙手大張的擋住他的去路。

  「我師父對我的訓練屬於後者,我不得不承認當年若沒有師父的磨練,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但杜慕羽不知道的是,他才是最大的功臣,為了他,她才願意水裡來火裡去,「我不懂,我一個丫頭都能在磨練挫敗裡存活下來了,你跟著姜爺爺也在戰場上看盡生死,怎麼不過在人生路上跌了一跤,你就這麼頹敗?」

  他緊抿著唇,臉色鐵青的瞪著她。

  「那些東西,你曾努力的、學習的,不都屬於自己嗎?你學富五車、你是個每戰皆捷的謀士,你懂得絕對比我多,為什麼要作踐自己,讓自己活得沒夢想沒目標,渾渾噩噩的?你是白痴嗎?」她狂亂的怒叫,她做了那麼多,他還想捕她這只蝶兒,滿腦子情色!

  「藍千蝶,不要愈罵愈順口。」他黑眸出現憤怒的戾氣。

  「我有說錯嗎?」她愈說愈生氣,難過的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沒想到你這麼脆弱,別人只要施一丁點力氣就能讓你滾到半山腰,而你的自我放棄,再讓自己一跤摔到山谷深淵,你怎麼可以那麼的不堪一擊!」他可是她十年來最大的希冀,她每每被師父磨練到生不如死時,心裡想的是一定要見到他,但他怎麼可以讓她這麼失望?

  「藍千蝶?」他困惑的看著她淚水盈聚的眸子,原本凝聚在心裡的怒氣已消失了。

  「自作孽不可活!我想得過探花、但總是忙於采花的人,應該還不需要我來解釋這句話。」她話中多有諷刺,但哽咽的聲音卻透露出更多的委屈,她是那麼那麼的努力要將他拉回正途。

  他看著她的淚水愈落愈凶,忍不住心疼的伸手要替她擦拭,沒想到她卻一手打掉他的手。

  「不必了,若真的可以,生氣不如爭氣。」她氣瘋了,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跟自己說,還是對他說的。

  她淚如雨下的丟下這句話,快步的穿過珠簾,奔過寢房,用力推開房門,直奔院落對面的廂房。

  杜慕羽低頭看著被她打紅的手背,還有一抹不經意落在上方的淚水。

  他的目光落在大開的門外,那點亮燭光的廂房,腦海浮現的是她委屈受傷又憤怒的淚顏,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他的心,似乎因為她的淚水變得暖燙了起來,也因她的淚水,感覺到痛的存在……

  看來,他當真栽了。

  接下來的日子,廣千園裡的每個人,總是習慣看天,看看是不是天要下紅雨了。

  因為他們的主子這書一天讀過一天,苦藥也一天喝過一天,有時還會挑燈夜讀。

  不管是厲總管、李智跟丁華,都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藍千蝶,她將杜慕羽調教得實在太好了,廣千園裡的每個奴僕都對她寄予厚望,一致認為只有她能管住杜慕羽不再自暴自棄,也只有她能再將他拉回正途。

  事實上,杜慕羽也的確不曾涉及煙花場所,就連那些狐朋狗友們也不再往來。

  對這些改變,最樂的自然是姜泰安,雖然他在旁敲側擊後,從藍千蝶那裡確定她跟杜慕羽還沒發生什麼親密事兒,但他不急,他對自己外孫的魅力更有信心,藍千蝶這只蝶兒絕對會讓他外孫捕獲的。

  而其實藍千蝶也對杜慕羽改觀了。

  此刻都入夜了,書齋內還有著翻閱書籍的聲音,她放輕腳步走進去,就見燭火下,杜慕羽專注的翻書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字一字的記要。

  她知道他的改變就從那一夜她氣哭的痛罵開始,雖然頗為意外,但接下來這半個月,兩人都有默契,絕口不提那一晚的事。

  只是令她比較不懂的是,姜爺爺跟姜大哥都曾好奇的問及那一晚可有發生什麼事,她僅回答自己狠狠的痛罵杜慕羽,沒想到兩人對她的答案似乎有些困惑,但隨即又笑了,讓她始終不明白他們到底想問什麼。

  「睡了吧,今天不是讀很多了?」她走到他身邊,小小聲的說著。

  他看著她,「良心發現,這是第一回,你叫我去睡。」

  她嫣然一笑,黑白明眸閃動著璀璨波光,粉唇彎起的弧度更是透了一抹俏皮,讓人看了目眩神迷,就算已識女無數的杜慕羽,心神也感到悸動。

  「我這叫觀察,有人是混水摸魚,吃飽睡、睡飽吃,能讀什麼?但要是痛改前非,專心讀書,那我當然也要示好一番。」

  杜慕羽看著走到他對面坐下的藍千蝶,俊臉上始終帶著一抹迷人的微笑,「彼此彼此,你這麼努力的鞭策我,我怎麼能不思進取?會讀晚點,也是希望多讀一點。」

  她點點頭,「也是,那我陪你。對了,我替你把了脈,這兩日脈像都很穩定,苦藥不必再喝了,飮食也能恢復正常,這事我都跟厲總管說了,當然,酒還是要少喝點好。」

  真是良心發現,他以為自己要吃素一輩子了。

  「不過,脈像穩定,不代表你身上就沒有余毒,你知道這怪病會休眠,所以我還是得留在這裡,好好觀察,若真有異樣,也才來得及為你治療。」盡管已經沒事,她仍不忘補充,畢竟總得找個借口留下,繼續督促他上進啊。

  「謝謝,我真的很高興有你留在我身邊。」他魅惑一笑,黑眸緊緊的攫取她的視線。

  她愣愣的看著,心跳竟然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

  「呢……你、你讀書。」她是怎麼了?怎麼心跳紊亂,還呆呆的看著他呢?

  他微微一笑,低頭看書。

  室內有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杜慕羽雖然仍專注的翻著書本,但心裡想的是丁華跟李智稍早前才來報告的事,援助東北水患一事,糧食已送到災民手上,至於太子跟杜政中近來則相對低調,只忙於皇上壽宴的賀禮,不過他相信太子的暗衛肯定很忙,忙著監控朝廷的二派勢力……

  至於皇上,他不惜以帝王之尊,紆尊降貴的向表弟請益,希望他能給個建言,如何解決困窘的財政?畢竟管理國家與經營商事異中有同,都是求好。

  姜順直接來找他,要他獻策如何開辟財源,讓他去跟皇上復命。

  藍千蝶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幾口,滿足的放下白玉杯,再定定的看著專注於書本上的杜慕羽。

  師父說過,醫者不是見症開藥,更多患者的病來自於內心,她得理解因果,盡人事,聽天命,因為有時有些病能不藥而愈,有時再多珍貴藥材亦藥石罔效。

  而她治療杜慕羽的心病,一開始實在很挫折,她本以為沒藥醫了,沒想到她的淚水竟幫了大忙!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這是她這段日子東想西想、將那日的情景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憶後,想出來的結論,杜慕羽很在乎她的淚水。

  她的心感到有點兒甜,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此時,杜慕羽正若有所思的抬頭,對上的就是她那張因得意自滿而更加明亮的麗顏,尤其那雙熠熠發亮的雙眸,璀亮如夏夜繁星,美極了。

  他有多久沒碰女人了?他對那些青樓女子沒有興趣,反而是天天夜探她閨房,趁著她沐浴的空檔,翻看她書寫冊子的內容時,那屏風後方顯現的婀娜曲線,總讓他屏息凝睇,血脈賁張,亢奮不已。

  他想要她,這是無庸置疑的,但除了情欲之外,還有一種很濃烈的情感,所以他反而不急著占有她,只想慢慢品嘗有她陪伴的每一天……

  但今晚,她這麼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他很想給自己一點點甜頭。

  「這麼開心?」他問。

  她用力的點頭。

  「說起來,你對我真是有情有義,我該怎麼報答你呢?」

  「不用,你做回你自己就好。」她一臉認真的說。

  「受人點滴,該湧泉以報,你認不認同?」

  她更用力的點頭,「沒錯。」

  「那……我就以身相許?」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

  她立即瞪大眼,「你、你可別又當色胚,好不容易變好了,可別又變壞。」

  他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邊起身邊走向她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我已經很久沒有……」

  他在想什麼?俊臉上的神情怎麼愈變愈專注?含笑的黑眸中更多了一抹熾熱,讓她愈來愈感到不自在,不得不趕快起身,打破此刻太過靜謐又顯得有些詭異的曖昧氛圍。

  但她才站起身,他已經走到她身邊,迫得她不得不拉開椅子,再後退一步,沒想到他卻笑了。

  「不識情滋味的你可曾想過自己為什麼花了那麼多心思在我身上?」

  她杏眼圓睜,他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懂?她只是想報恩,與識不識情何干?

  「你來自南疆,自幼與奇醫在深山習醫,鮮少與人接觸一定不知道男女之間一旦產生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就代表著緣起。」

  這家伙到底在胡說些什麼?他又靠近她一步是想干啥?她連忙伸手制止他再靠近她,「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我只是想傾盡全力的讓你走向正途而已。」

  「為什麼?你愛上我了?」他笑得高深莫測。

  她看出他眼裡的自滿,讓她大為光火,「你的臉皮真是銅牆鐵壁,打都打不穿……唔……」

  有沒有搞錯?!他沒有通知就直接攫住她的唇?!她難以置信的瞪著近在咫尺的俊顏。

  杜慕羽的確很孟浪的吻住他奢想也渴望好久的櫻唇,而這一吻,更讓他回想起兩人初次相遇時,他趁機劫色的美好。

  有些人是不是一掌打死他比較快?才以為他變好了,現在又變成色胚!藍千蝶氣炸了,而她也真的出手了。

  她一掌揮出去,卻被他迅速箝制住,他的身高體型,包括力氣都大於她,所以他輕松將她的手拉高到牆上,以挺拔高大的身形優勢將她強壓在牆上,一逞躁動的情欲。

  盡管她惱怒掙扎,又被吻得氣喘吁吁到無法出掌,但她仍嘗試的要用腳踹他。

  誰知這一抬腳,反而被他壓擠得更親密,兩個人,一個堅硬強壯,一個軟柔且凹凸有致,相貼崁合,像是她天生為他而生一般。

  「嗯唔……嗯……」她被他壓擠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這才放開她的唇,讓她喘口氣,「你的滋味好甜……」

  甜?!她想咬人,但她又慢了一步,他已扣住她的下顎,讓她不能使壞。

  不過,杜慕羽看她氣到齜牙咧嘴的模樣,他倒是樂不可支,「你知道嗎?你嘴裡的味道這麼甜,你的人卻這麼嗆辣,這雙重滋味,如此誘人又充滿著衝突,世上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得了……」

  說著,他又再次吻上她的唇,吻得專注、吻得享受。

  但藍千蝶可沒有這樣的好心情,這一輩子到目前為止,也只有他從她身上偷過吻,那時她尚未知道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沒有太多的感覺。

  不過這一次,她也不懂自己是怎麼了,她全身發著高熱,他的吻愈來愈狂熱,她竟然有種怪怪的酥麻感,這真的是嚇壞她了,想也沒想的,她的腳就往他最脆弱的胯下用力一頂。

  「噢!」這突如其來的一招,讓杜慕羽是痛到不放開她都不行。

  一重獲自由,她立即離牆壁遠遠的,再氣喘吁吁的用力擦著嘴巴,「下回……不!沒有下回,除非你打算絕子絕孫!」

  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何況只是絕子絕孫?

  杜慕羽在偷得那一吻之後,好像吻藍千蝶吻上了癮,他總會找機會偷上一吻,幾日下來,還差點被她識破自己會武功的事。

  但他其實已不在乎讓她知情,他想讓她知道更多自己的事,只是他沒想到她在某部分還挺遲鈍的,他都放水得那麼明顯了,她還沒有察覺。

  此刻同樣在書齋,兩人面對面的坐著,他不認真看書,反倒像個無賴似的,扣住藍千蝶的手腕,往前就是一吻,她氣憤的想掙扎,但怪的是他的手每回都剛剛好扣住她的脈門及穴位,讓她無法運力於掌,不過沒關系,她還有腳。

  她朝他踢出一腳,正中他的膝蓋。

  可惜了,她想踢的是他的命根子呀!但這一踢,至少讓他的唇暫時離開她的,使壞的手也放開,她立即把握機會,運力於掌就要往他面門打過去,但一如這幾日般,他總是閃得剛剛好。

  一再挫敗下,她忍不住大叫,「你根本會功夫吧!」

  「是嗎?」他再次裝傻,一手卻再探出扣住她的左手腕,「回答我,你對我的吻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僅僅一瞬間,他的俊臉已經湊近,鼻尖與她的幾乎相抵。

  「可惡!」她右手掌勢再出,他卻像泥鰍似的又閃開了,她火冒三丈就往他的俊臉打去,他又閃過了。

  「這張臉你也舍得打?你應該對它怦然心動的。」

  「對一個風流色胚心動?我呸!」她再打。

  他又閃,「藍大夫此言差矣,我可是夜夜挑燈夜戰啊,而且我也已解釋為何得每天品嘗藍大夫嘴唇的理由了,還是我再重說一遍?」

  她難以置信的瞪他,「閉嘴!」

  沒錯,他吻她還有理由,而且理直氣壯、名正言順。

  「食色性也,雖然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但是藍大夫不是說了起色心毒就會發作,還說我身上余毒也會休眠,可我是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所以每天測試幾次,才知道是不是危險期,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一時放縱就毒發而一命嗚呼,那藍大夫這段日子的辛苦不就白費了?」

  藍千蝶只要一想到他拿自己胡謅的話來堵她的嘴,她就更火,瞧他俊臉上還帶有一點得意的笑容,她簡直是氣炸了,踢開椅子朝他打去,可他准確的再一閃,順勢閃過她的掌勢,反手一轉,將她的蠻腰一抱,薄薄的唇還准備無誤的偷香成功!

  「看來藍大夫比較喜歡動手動腳的吻。」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是氣到血液都往臉上竄,咬牙切齒的掙脫他的懷抱後,顧不得被吻到滾燙發腫的唇,她像個瘋子似的開始一掌掌的朝他猛砸猛打,他看似不經意的閃躲,卻都正好閃過,雖然看來閃得很驚險。

  藍千蝶就是火、就是恨,不懂她的一記記拳勢為何皆撲空,這會兒一回身,他竟然就出現在她身後,身影忽遠忽近的,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

  他不僅會武功,功夫還高過她!

  她氣息紊亂的瞪著他,也不打了,幾近控訴的怒叫,「你根本就會武功!」

  他放聲大笑,「被你發現了,但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畢竟知情的人寥寥無幾。」

  聽他將知情的名單告訴她,還真的沒幾個,可她不懂,「為什麼不能讓外界的人知道?」

  「外公他相信,日後我鋒芒漸露時,樹立的敵人肯定不少,遂要我一開始就隱藏這個秘密。」多留一手,才能保護自己。

  她在椅子上坐下,她打得好累,喘了口氣,再瞪著他,「是姜爺爺教你的?」

  他也在她對面坐下,「是,即使他打仗時,也要將我帶到戰場去,還不忘叮囑我練武時要找偏僻的森林練,不能讓別人看見。」

  還真謹慎,不過,當年他救她時……算了算,他當時十二歲,卻是扔藤蔓下洞救她,可見當時姜爺爺還沒教他吧!

  不過,師父曾跟她說過,他是奇醫,姜爺爺是奇武,一身功夫深不可測,有姜爺爺教導,十年下來成果也挺咋舌的,就目前看來,杜慕羽也是盡得姜爺爺真傳吧。

  要不,怎麼會第一次她就被他輕易的近身偷吻,更甭提最近一直……

  她的粉臉莫名的燒燙起來,她怎麼會去回想那些吻?她深吸口氣,不敢再想,而是看著他問:「我不懂,為什麼我多次替你把脈,卻沒發現你體內有武者該有的真氣?」

  「我的內功深厚,有能力調整氣息與脈動,讓脈像與普通人無異。」

  「既然不要我發現,這會兒又為什麼要對我坦承?」她真的不懂。

  「我希望你將力氣花在別的地方,像是……男歡女愛,」見她眼內又冒火,他傾身向前,黑眸帶著溫柔的誘惑著她,「我知道還不是時候,是我壞,但這都是因為我太喜歡你了,而你絕不肯隨意讓我索吻,雖然打是情、罵是愛,可萬一不小心傷到你,我會心疼的。」

  色胚!她瞪著他那離自己愈來愈近的俊美臉龐,她應該用力推開他的,可是不知是最近讓他吻太多、吻得眩了傻了,再次被他的氣息籠罩,她竟然感到心跳紊亂、手足無措。

  他看出來了,俊臉上的笑容更為慵懶,「蝶兒、蝶兒,你應該感到感動的,從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我這麼在乎、這麼信任的。」

  也是,他對她肯定有一定的信任,才會承認他會武功,可是對於他繼續灌的迷湯,她的理智倒是漸漸回籠了,心裡更冒出另一個聲音——

  她來到他身邊,絕非是來跟他談情說愛的!

  沒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迷朦的瞳眸突然變得清明,粉臉上的紅暈也漸漸淡去。

  可惜,美人兒回神了。杜慕羽難掩遺憾的坐回椅子上。

  她看著他直言,「我從不識男女情愛,就現階段而言,我也不覺得該是談感情的時候,你要重回朝廷當官,這才是你唯一要認真做的事。」

  杜慕羽笑著搖頭,「老天,我開始認真懷疑你是我外公派來的說客了。」

  「當然不是,只是……如果你真的能成為國家棟梁,我就讓你以身相許。」

  他挑眉,沒想到她會這麼率性干脆,「當真?」

  她用力點頭,給點甜頭也好、激將法也行,反正天大地大,報恩最大,不然這家伙最近吻她吻上了癮,也沒有前陣子來得用功,哪有機會重回仕途?

  他真的要對她刮目相看,看來她身上藏的秘密一定不小,不然不會連自己都貢獻出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一定會更努力用功,但現在……」

  他邪魅一笑,再次將她擁入懷裡,正要吻下去時,珠簾晃動,厲總管帶著姜順跟孫茵茵走進書齋,一眼就瞧見兩人的親密舉動,三人急急轉身,快步的往寢房門口走去。

  「沒!我們沒做什麼啊。」藍千蝶用力的推開笑出聲音來的杜慕羽。

  「對啊,還來不及做什麼……噢,打是情、罵是愛,你真不羞。」杜慕羽的腰間被拐了兩個拐子後,才不得不出聲將三人叫回書齋。

  厲總管笑得眼兒眯眯,行了禮後就出去了。

  「別怪厲總管,我想說這陣子表哥跟藍大夫都在書齋裡讀書,所以想說來看看你之後就走,才刻意放慢腳步不想打擾你用功……」

  姜順愈說愈心虛,其實是爺爺要他能走多輕就走多輕,要他這一次來,偷偷看看小兩口有沒有什麼進展,不然表哥的內力精湛,要瞞過他的耳力哪有那麼簡單,而也剛好表哥正好……在忙。

  「那浪蕩子若是專心做壞事,也會聽不到的!」

  想起爺爺還這麼說過,他忍不住想大贊爺爺真是神算,還真讓他們一行三人逮著了兩人的親密互動。

  孫茵茵也臉紅紅的,她跟姜順一直都相敬如賓、相處以禮,不曾有過擁抱。

  杜慕羽一直盯著姜順看,他知道自己的表弟沒心眼,但走進來能讓他連腳步聲都沒聽見,可見有高人指點。

  「你干麼一直看姜大哥?」藍千蝶也臉紅紅的,剛剛被杜慕羽一抱,竟讓人瞧見了,真是糗死了,現在杜慕羽還一直瞪著姜大哥看是怎樣?嫌他們不夠丟臉嗎?

  杜慕羽正要回答問題,就看到她又將目光落在表弟身上,表情微微羞愧,怎麼?讓表弟看到剛剛那一幕,她覺得很丟臉?

  他的胸口有點悶,相較於每每看到姜順時,她粉臉微紅的小女人嬌態,她對自己卻老是發火、凶巴巴的,真是天壤之別。

  他立即看向表弟,出言調侃,「我在看,表弟跟孫小姐現在都是夫唱婦隨,老是連在一起?」

  「不是的,是我跟姜少爺在街上巧遇,姜少爺說要來看你,邀我同行。」孫茵茵愈說臉蛋愈是漲得紅通通的。

  「表哥,你別淨見面就糗她。」姜順挺身而出。

  「舍不得了?」他大笑的再看向藍千蝶,神情帶著溫柔的誘哄,「我們也得趕一下進度,你瞧人家這對多好。」

  聞言,姜順、孫茵茵倒是相視一笑,由姜順開口,「是你們這對多好吧。」

  「也是,我的藍大夫說了,一旦我成為國家棟梁,她就讓我以身相許,來報答她的恩情。」

  杜慕羽深情款款的看著藍千蝶,她則是翻了個大白眼回應,這種事也能拿出來說?她真是被他打敗了!

  孫茵茵看著又羞又氣的藍千蝶,只有佩服,同是女子,自己就少了她的直率啊。

  姜順反而臉紅了,這種事只有女子以身相許,怎麼由男子……

  「去去去,不就是想來看我有沒有讀書,我在讀了,而表弟你是不是該加把勁?」杜慕羽很清楚表弟太拘束於禮,這怎麼讓姑娘家幸福呢?

  姜順臉皮兒薄,於是急急的轉移話題,「明天就是皇上的壽辰。」

  杜慕羽聳聳肩,一臉無趣的走回椅子上坐下,姜順也走到他面前,「我跟爺爺要進宮為皇上慶壽,爺爺說,他會提前進宮,趕在壽宴開始前,跟皇上提及表哥要復職一事。」

  他直覺的看向也跟著孫茵茵走過來的藍千蝶,她沒否認。

  「沒辦法,你的任何大小事,姜爺爺都要我報告。」

  杜慕羽其實也知道,每夜溜進她房裡偷看她寫的書冊,亦從中了解到外公對他的期望仍在、關切仍在,不過……他抿抿唇,「各種官職調派那也是明年初的事,外公會不會太心急?」

  「爺爺只是想跟皇上說,表哥有在反省,如果皇上可以再給你機會的話,那就太好了。」姜順也知道自己是白說的,近幾日他重抄一份表哥所擬的增辟財源的政策給皇上看,就曾試問要不要說白了是出自表哥之手?但表哥卻堅定拒絕。

  「你要外公別忙了,皇上若真要給我機會,就不會罷我的官。」他臉色一沉,深邃黑眸的深處閃過一絲火光。

  他根本沒做錯,若真要說他做錯了什麼,就是他對太子太過盡心盡力、對堂哥太過掏心掏肺,才會讓他苦吞被背叛的屈辱!

  「表哥……」

  「好了。」杜慕羽突然翻開書本,「我得讀書了,要讓腦袋塞滿才不會想些不該想的東西,你跟孫小姐找個地方賞花喝茶,別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不管姜順還要說些什麼,他硬是下了逐客令,讓姜順不得不帶著孫茵茵離開。

  杜慕羽瞪著桌上的書本,沒再說話,而這應該是藍千蝶第二次看到他俊臉上出現了凝重。

  「我師父說過,人生有很多事是老天爺掌控的,但絕對有其存在的意義,只是有一些事需要時間來催化才能看見,」藍千蝶在他對面坐下,「若是遇到一些挫敗,就從挫敗中記取教訓,仍然會有重新再起的機會。」

  「這是你師父對心病的萬用藥方?」他嗤笑一聲。

  「有些事無法事過境遷,但因此放棄自己就賠太大了。」她也說得直接。

  他沒有放棄,只是想回報那些背叛他的人,至於對他好的人,像是眼前的美人兒,他就不介意以身相許,何況,明天就是他人生翻轉的好日子。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又是大好,表情也恢復成愉快,「蝶兒,你要是想上些人生大道理的課,得先親我一下,我才有耐心聽下去。」

  她瞪著他,與他相處也有兩、三個月了,她怎會不知他的神情轉變就是一種偽裝,他就是不想讓她看到真正的他,像他會武功的事,若不是他主動願意向她坦承,也許直到她報完恩,她都不會知道……

  「你竟然認真的在思考!」杜慕羽笑得好開心,「我就知道你對我的用心超乎常人,看來我一直在懷疑的那件事,絕不是我的自大與自戀。」

  她蹙起柳眉,「你懷疑什麼事?」

  「我的病其實早好了,但你還舍不得離開我,所以才用什麼余毒等話為借口,讓你可以繼續留在我身邊,」他會這麼說,也是有根據的,他昨晚在她的冊子裡看到的是——杜慕羽,除了吃我的豆腐外,多花點心思在學業上吧,不然要一直無病呻吟的過一生嗎?

  「你真是自大又自戀。」她說得有些心虛,畢竟他的話有一半以上都是真的,更糟糕的是,還被他看出來了。

  「你真的心虛了。」他莞爾一笑,「蝶兒,所以我真的完全康復了?」他傾身向前,眼睛發亮的問她。

  「呃……」她怎麼可能答「是」,她的目的還沒達成呢,所以就算他懷疑,她也要力持鎮定的大聲否認,「當然沒有,不然我干麼吃飽撐著把時間耗在這裡,大部分的大夫都有怪癖,除了對奇怪的病症好奇外,更想研究並觀察怪病的前因後果。」

  「說穿了,你就是舍不得離開我。」見她氣得又要駁斥,他示好的道:「好,我相信你是要研究才留下來的,那麼是不是該實地探訪,清楚我去過的地方,這對奇毒怪病的研究才更有幫助。」

  「什麼意思?」她完全被他搞胡塗了。

  「衙門查案,不是要到受害人去過的地方一一查訪嗎?」他笑咪咪的起身走到她身邊,「這幾日,你開個潤補養身的大補帖給我吃吃,我帶你去逛大街,讓大家瞧瞧你這個年紀小小的小大夫,醫術可是凌駕在那些知名的老大夫之上。」

  「跟你逛大街?查訪?」她不由得也跟著站起身。

  「是啊,研究並找尋可能的病毒來源。」他黑色瞳眸裡閃動著迷人的笑意。

  他的病有啥好研究的?就她下的毒,不過,讓他上街,測試測試還有什麼毒瘤沒清干淨也行,免得他的心老是這麼不定,明年初的考核就是他能不能復職的關鍵,時間也不過幾個月而已。

  「好,就這麼說定。」

  他笑咪咪的又將她擁入懷裡,「你真可愛。」就某方面而言,她還是太單純了。

  「放開我!」她氣呼呼的要推開他,但他總知道要扣住她的手腕穴道,讓她無法用力掙扎。

  他愉悅的凝睇她含著怒氣的容顏,她真的很可愛,要是她知道,他帶她上街是要讓大家知道她高明的醫術,替她招來更多的病患,而無暇管他,她一定又火冒三丈。

  但如果消息無誤,他明晚就能見到嚴月,接下來他可沒有太多時間跟她談情說愛,所以這會兒要多珍藏一些好事兒。

  他再次以唇封住她的唇,先溫柔輕吻,轉而狂野熾烈,接下來是纏綿逗弄,一次次的、緩緩的向她喂養情欲。

  在他這名情場老手的挑逗下,藍千蝶只覺得整個人酥酥的、麻麻的,還帶了點說不上來的怦然心動,而在氣息交融間,摻雜著彼此微喘的呼吸聲下,她竟也懵懵懂懂、糊裡胡塗的回吻了他……

  糟了糕的是,滋味還真的很不錯呢!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八章

  這一天是大龍皇朝的大日子,但因國家財政略顯困窘,各大政務又都需要金錢推動,所以賢能的皇上主張不鋪張浪費、不大肆慶祝,僅在御花園裡設皇家宴會,讓各國前來祝賀的使節、全朝文武百官、妃嬪、皇親國戚能共襄盛舉。

  夜暮低垂,張燈結彩的御花園已經亮燈,前來慶賀的文武大臣紛紛進宮祝壽。

  星月交輝下,眾臣們紛紛在一張張鋪著紅緞的圓桌入座,宮女太監們在席間穿梭,先替眾臣們倒上醇酒。

  席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驀地,姜泰安獨自現身,還以一身亮燦燦的紫袍出席皇宮壽宴,周遭先是陷入一股不尋常的靜默,接著才有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有人的臉皮也真夠厚,禮部發帖不過是禮數,怎麼真的來了。」

  「年紀大,臉皮就老了、厚了,連風都吹不透。」

  姜泰安倒大器,徑自越過這些低聲碎念的官員們,大步走到總管太監前,低聲的說了一些話。

  「可是……」總管太監一臉為難。

  「你不去通報,本將軍就自己找皇上。」姜泰安目光懾人的直瞪著。

  總管太監吞咽了口口水,最後也只能點點頭,身為宮中老太監,他很清楚哪些官可以不用理會,拿皇上來壓人即可,但有些官兒,拿皇上壓也沒用,像眼前這位曾為皇上賣命多年、驍勇善戰的老將軍。

  姜泰安見總管太監向他行個禮,就急急的轉身離開後,他這才滿意一笑,轉身再返回宴席,找了個空位就坐下,再自動的從桌上倒酒來喝。

  他坐的位置也挺剛好的,就挑杜氏家族的桌子坐下,讓他們是面面相覷,有些無措。

  認真說來,朝廷間的其它官員對杜氏家族的敵意並不深,即使杜慕羽是個名符其實的杜家子孫,但杜家人也說了,從小他可是跟在姜老將軍這個外公身邊長大的。

  然而大家也心知肚明,杜家人在他長大建功後,才與他往來密切,就是為了權勢,讓嫡系長子杜政中能被皇上看見。

  所以在杜慕羽因謀逆免官而消失在朝廷上後,杜氏家族的人也開始疏離他,就算這幾個月來,杜慕羽得了怪病,杜家嫡系或其它旁系也不曾表達過關心。

  對外,他們義正詞嚴的說是大義滅親,不認有他這樣的子孫,譴責他的不忠不義,此等大動作,竟普遍獲得文武百官及地方百姓的諒解。

  不過此刻,杜家人跟老將軍遇上了,還同坐一桌,不做做表面功夫也不成,但要喊聲「親家」又顯得太親近,尤其是眾多官員同僚面前。

  杜家大老杜洛與姜泰安是同輩,更是杜慕羽的親爺爺,就見他起身拱手,「姜老將軍看來身子硬朗,慕羽還好吧?聽說他患了怪病,極為難治。」

  姜泰安沒回杜洛的話,而是將冒火的目光射向坐在杜洛身旁的杜森,也就是杜慕羽的親爹,他那張酷似杜慕羽的五官在對上姜泰安的目光時,還有著明顯的怯懦,干脆頭一低,讓姜泰安看了更惱火。

  他氣呼呼的再瞪向杜洛,「當然難醫!你們這當人家爺爺、爹的,還有這一干子親戚,」他手指一一怒指過所有在場的杜家人,「就算過廣千園的門也不入,有你們這麼寡情冷漠的家人,也是他的悲哀。」

  滿頭灰白的杜洛莫名的被洗臉,心情也不悅,「是他野心太大」企圖謀反。」

  「從頭到尾就他一人能謀反?我呸!」姜泰安七竅生煙的痛罵一聲後,就甩袖起身往後方走去,此時總管太監正好快步迎面而來,他一把抓住總管太監的手臂問:「皇上到底給不給見?」

  「見、見!請老將軍跟咱家來。」總管太監忍著手臂的疼痛,連連點頭。

  聞言,杜家嫡系等人個個臉色鐵青,皇上願見姜老將軍,這代表什麼?

  眾人看著他跟著總管太監往內苑走去,一顆心莫名沉甸甸的,他們可是同杜政中一樣,都是擁太子一派的。

  而朝廷勢力的界線有時是極為清楚的,當太子與杜政中出現時,更見壁壘分明,杜家人與太子同坐右方宴席,擁皇上一派的則同坐左邊。

  齊緯目前失勢,皇上又總攬朝政,這一切皇親國戚們皆看在眼底,尤其皇室兄弟們,巴不得齊緯被拉下太子之位,每每相見總不忘調侃,甚至諷刺他一下。

  所以除了將姜泰安剛剛說的話刻意轉述給齊緯聽之外,一名皇子再提,「聽說杜慕羽前陣子的事了沒?皇弟不得不說他真厲害,不僅成了咱們這些貴族的拒絕往來戶,連全京城妓院也不敢踏進廣千園一步。」

  不管齊緯表示出一臉的興趣缺缺,一些皇子仍刻意或站或坐的圍在他身邊閑聊杜慕羽的種種事情。

  「不只呢,他那群狐朋狗友同樣也不敢再踏進廣千園。」七皇子笑道。

  「不過相較於杜慕羽總有精采趣事讓全京城的人拿來閑話家常,某人是不是有一種快被人遺忘的感覺?」二皇子意有所指。

  「可不是,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套一句姜老將軍講的話,從頭到尾就杜慕羽一人能謀反嗎,就怕有人將他安個罪名就抹黑定案,好棄卒保車。」六皇子再看齊緯一眼。

  「我也是這麼想的,每當杜慕羽又有什麼新鮮事傳進我耳裡,我總會想起過去,父皇好幾回也是在御花園設慶功宴,招待凱旋回國的一干將領時,盛贊杜慕羽為一代謀士的畫面,」八皇子搖搖頭,「我不懂,如此聰敏之人,怎會將自己搞得身敗名裂?」

  「我也很懷疑,何況除了官職,父皇並未收回任何封賜,這點不也透著一抹不尋常嗎——」五皇子刻意揚高尾音。

  齊緯愈聽雙拳就握得愈緊,他當然也可以起身走人,但這不是給了他的兄弟們更多嚼舌根的話題?但最可恨的還是杜慕羽,他為什麼就不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讓自己不管身在何處,都聽得到他的名字!

  「那件事到底查得如何?」他咬著牙,以只有身邊杜政中聽得見的聲音問。

  「還沒進展。」杜政中忐忑的回答,沒意外,就見齊緯的臉色益發鐵青。

  「都多久了,你是廢物嗎?」齊緯冷冷的看著他。

  杜政中臉色一白,「壽宴一結束,我立即再去查,定不讓太子失望。」

  說是這麼說,但要查出杜慕羽在何時、何地沾染上那怪病實在很難,他接觸的人太多,而且大多是青樓女子、江湖人士或地痞流氓,光是要過濾這些人就夠他頭疼了,就算有那些武功高強的暗衛,也有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之憾。

  姜泰安離開御花園,跟著總管太監進到金碧輝煌的殿閣內,總管太監示意他等一等,即走到皇帝身旁,低頭垂首小聲的說了句,「皇上,姜老將軍到了。」

  氣勢雍容的皇帝端坐在金漆龍椅上,只是點點頭,而且在這大壽之日,他手上還拿著奏章,神情更是異常凝重。

  國事繁重,偏偏太子又不爭氣,文武官員各有盤算,能幫忙承擔國事的少之又少,他這皇帝是忙得不可開交。

  姜泰安枯站了好一會兒,可瞧皇上看奏章看得專注,他忍不住拱手大喊,「老臣參見皇上!」

  皇帝年約六十,但保養有道,再加上與生倶來的王者氣勢,看來約莫五十開外,原本專注於奏章內容,經他這一喊,連忙抬頭,乍見這久未見面的老將軍,他微微一笑,放下奏章,起身走向姜泰安,「愛卿來了!朕知道禮部會送請帖,可沒指望愛卿會參加。」

  姜泰安臉上有些尷尬,真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過去,愛卿在沙場上衝鋒陷陣、戰跡顯赫,即使朕設慶功宴,愛卿寧願在宮外酒樓大口喝酒,也不肯進宮參加。」

  「皇上就別糗老臣了。」姜泰安為皇帝效命多年,哪聽不出來皇上在揶揄他,「老臣這次來,只想求皇上給我外孫再一次機會,至於壽禮,我孫子姜順會替老臣送來,皇上也知道,老臣只會打仗不懂送禮,所以就請皇上笑納了。」他一串話說得直白也說得干脆。

  「第一件事,朕得想想,」皇帝緩緩開口,「倒是姜順,他僅是商人,著實可惜,他身上流著愛卿的血液,身為京城最大的綢緞商,人脈深廣,經商手腕也強,為人溫文儒雅,這陣子更是替朕出力不少,也獻策不少,但朕想賜他為皇商,他卻婉拒了。」

  姜泰安也知道孫子替皇上忙了不少事,為此,他還要姜順替杜慕羽說些好話,但姜順卻說表哥會不高興。

  他當然知道外孫會不高興,但他們這幾個親人不幫幫他,誰幫他呀?

  他愈想愈生氣,但這把火可不能對著皇帝燒,所以他仍是笑呵呵的道:「沒辦法,皇上,我那孫子對政權沒興趣,倒是慕羽……」

  「不瞞愛卿,朕力圖改革,正值用人之際,在為朝堂之事忙得焦頭爛額、國庫漸空時,更會想到擅於謀略的慕羽,只是……」皇帝長嘆一聲,「他聲名狼藉,朕讓他在家反省兩年多來,也不見長進,只聞他風流放蕩、沉浸女色。」

  「沒了、沒了,這陣子他乖得不得了,他得了怪病,老臣好友的徒兒將他醫好了,但說好也沒好,這病很邪門的,還有余毒,說是碰不得女色,一碰就毒發,所以他早已不近女色了。」

  「是嗎?」皇帝皺眉。

  「就是、就是。」他點頭如搗蒜,「而且那個小丫頭……我好友的徒兒真的很厲害,不僅醫病也醫心,慕羽開始讀書了,要力圖振作讓皇上看見他改過的決心。」

  皇帝撫須點頭,「好吧,朕會好好考慮的,如果他力圖上進,朕自會給他一個機會為朝廷效力。」

  「皇上願意考慮,老臣已萬分感激。」姜泰安笑容滿面的再次恭賀祝壽皇上幾句後,即先行離去。

  皇帝看著數次為他開疆拓土的老將軍仍舊挺得直直的背影,心裡對他也是有愧的,處置兩年前的謀反一事,杜慕羽是受委屈了,但即使身為天子,也有許多的無奈及割舍不下的親情啊……

  他再嘆一聲,看著一旁伺候的總管太監,「時間差不多了?」

  「是,皇上。」

  皇帝隨即步出殿閣,再與前來的皇後、嬪妃同行,在一干宮女、太監隨侍下,一起前往御花園,而所有賀客早已在席桌坐定。

  總管太監大聲宣告,「皇上、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立即起身,拱手行禮,在皇上及後妃等入座後,皇帝要眾人平身坐下,一旁的樂師開始演奏,禮部文官先歌功頌德皇帝一番,接著由各國使節奉上貴重禮物恭賀,王公大臣再一一行禮祝壽,獻上賀禮,氣氛熱絡,而這麼多賓客王臣中,還有另一群盛妝打扮的美女成了眾人的目光焦點,她們多是皇親國戚的閨女,個個爭奇鬥艷,就是為了吸引在場的三名美男子。

  是俊逸貴氣的太子,他頭戴頂冠,一襲黃金袍服顯得雍容華貴。

  另一位是杜氏家族的杜政中,他玉樹臨風,一襲紫色袍服讓他散發出世家貴族的出眾氣質。

  還有一位就是俊美儒雅的姜順,他雖非文武官員,但身為綢緞富商,與不少官員多有往來,得皇帝賞識,特許出席這場壽宴,他一套月牙袍服,如天上謫仙,讓那些閨女們全看得意亂情迷,不過外頭早有傳言,他情定孫王千金孫茵茵,讓眾女們亦心碎。

  若說還有讓她們感到遺憾的,那就是京城第一美男杜慕羽再度缺席,他那張俊美不凡的臉龐,只要一出場就是眾人的目光焦點。

  一如過去兩年來一樣,杜慕羽雖然沒出席,眾人竊竊私語的閑語也仍在他身上打轉,甚至還有人談及杜政屮最討厭聽及的比較——

  「說來,杜慕羽若沒發生謀逆一事,現在的他要不是太子身邊的紅人,也可能成了皇上最依仗的參事官,畢竟他在政事上的洞燭先機、見解獨到,對皇上改革朝政的幫助可不少。」

  「沒錯,仔細想想,杜慕羽做了很多事,但身為杜氏家族嫡系嫡長子的杜政中,在杜慕羽出事後,好像也沒什麼作為,反而像是太子的跟班……」

  杜政中逼自己不去看那些嚼舌根的官員們,他們是擁皇上一派,刻意說這些話,也只是要挑撥他跟太子的情誼而已。

  但這些話聽在齊緯的耳裡,卻是有那麼幾分的不舒服,尤其他的兄弟們還刻意忽略他,齊齊舉杯向皇帝祝壽,就算一行人在同桌,也對他視而不見。

  他掩下內心怒火,強擠出笑容,在杜政中的陪同下,拱手向皇帝祝壽,再得意的看了杜政中手上的靈芝賀禮,「稟父皇,這可是麒麟山上的千年靈芝,兒臣費盡千辛萬苦,花了一年時間才找到的延年益壽聖品,兒臣祝父皇萬壽無疆。」

  皇帝只是微微的點頭,沒多說一句話,就讓杜政中將靈芝交到總管太監手裡,而齊緯再說些吉祥話,皇帝也只是點個頭而已,接著就接見下」名官員,皇帝如此忽略的態度,讓齊緯真是悶透了。

  他看著一桌的美酒珍饌,也毫無胃口,索性先行離席。

  杜政中也連忙起身,陪著他往東宮寢殿走去,兩人一路無言,不過就在一宮殿柱廊後方,竟見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正鬼鬼祟祟的朝兩人探頭探腦。

  「太子,你看。」那是太子在宮內安排的耳目,杜政中是識得的。

  齊緯也看到了,他舉步朝小太監走去,三人亦刻意隱身在圓柱後方。

  「太子殿下,我見姜老將軍進殿閣後,就躲在殿閣的窗子下,聽到姜老將軍跟皇上說……」小太監將兩人的對談一一稟告。

  隨著他說的愈多,齊緯臉上的笑容就愈大,「好!本太子重重有賞!」他笑容滿面的看向仕政中。

  杜政中立即拿出一袋頗重的銀兩交給小太監。

  「謝謝太子殿下,謝謝杜大人。」小太監一一行禮,再笑咪咪的離去。

  杜政中也笑了,難怪他始終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他甚至派暗衛暗中擄來那些曾進出廣千園的妓女,囚禁後割肉滴血,也不見任何毒性反應,他已一籌莫展,現在小太監的通報反而成了及時雨,幫上大忙。

  「難怪藍千蝶要杜慕羽好好待在廣千園,別再進花街柳巷,但反骨的杜慕羽在一次招來煙花女伺候後,也不敢再近女色。」他說。

  「真沒想到杜慕羽的怪病這麼邪門,碰不得女色,否則就會毒發。」齊緯撫著下顎,獰笑一聲,「有個現成的活人可用,不必本太子教你怎麼做吧!」

  「臣立即回去計劃,先誘發他體內的毒,再將他當成一條……」

  「毒蛇,再取毒液。」齊緯面露邪惡,腦海裡已在思索如何將杜慕羽的毒血神不知鬼不覺的喂食給父皇,屆時父皇染上怪病後……

  不對,屆時就連能醫治這怪病的藍千蝶也得一起送入黃泉。

  齊緯想得正愉快時,一個身影驀地閃過宮殿回廊,再掠向屋檐。

  在皓潔月光下,齊緯一眼就瞧出該名身著青色勁裝的蒙面夜行者,右手裡拿的就是他費盡心思才拿來討好父皇的生日禮。

  「好大的狗膽!竟敢偷本太子的賀禮,來人啊!抓賊!」他怒聲大喊,隨即吹起暗哨,一邊也施展輕功追了過去,瞬間幾名黑衣人飛越而至,皇宮侍衛也很快的竄至,拔劍追上那名盡往曲院陰暗處飛掠的青衣人。

  但蒙面青衣人身手極快,盡管大內高手也緊追不舍,雙方仍一前一後的飛進御花園,一時之間尖叫聲四起,眾人在宴席間逃命流竄。

  「保護皇上!」姜順冷靜的大喊。

  侍衛們緊急蜂擁至皇上及後妃身邊,小心保護,接著就看到齊緯與杜政中也飛奔而來,與該名青衣人纏鬥。

  青衣人愈打招式愈亂,他知道自己得趕快離開,有更多的燈籠及火把往這邊聚集,再加上這幾名黑衣人及大內侍衛緊纏不放,他已顯疲乏,打得驚險,無奈他已被困住,很難擺脫。

  驀地,一股勁風從他後方襲來,他倏然一驚,不妙!來不及閃躲了,在做好被打一掌的准備時,突然一抹黑色身影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身旁,掌勢一起,及時替他化解那致命的一掌。

  青衣人一側身,這才看到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戴了一張銀色面具,接著還有兩個黑影跟著飛掠到他身邊,那兩人同樣也戴著銀色面具。

  「那偷兒還有同伙,全部都給本太子拿下!」齊緯怒不可遏的怒吼。

  同一時間,一輪銀月突然沒入黑色雲層中。

  「想活命,就跟我來!」

  戴著銀色面具的黑衣人以深厚內力傳送給那名偷兒,他的聲音似在天邊又在耳畔,顯見只有他能聽到,也足見他內功之深厚。

  然而齊緯那一吼,數名大內高手擊掌撲來,他要怎麼走?

  戴著銀色面具的黑衣人立即施展輕功,先是扣住一名黑衣人的長劍,當數道黑影來勢洶洶欺近時,銀光一閃,慘叫聲即起,劍光一一再劃過,更多的慘叫聲響起。

  青衣人低頭見一名名被倒地割喉的大內侍衛,在心悸銀色面具的黑衣人武功高強之余,更慶幸他是友非敵。

  他一路跟著他,在另外兩名戴著銀色面具的黑衣人掩護下,飛身掠過琉璃瓦檐,一次又一次的在屋瓦點腳一縱,終於離開巍峨宮殿,避開燈火通明的熱鬧街道,直奔巷弄間的陰暗處後,兩人才落地站定。

  「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青衣男子看著黑色勁裝的男人問。

  黑衣人靜靜的拿下銀色面具。

  青衣男子一見到那張許久未見的俊美臉龐,不由得一愣,「竟然是你!」

  「嚴月,好久不見了。」杜慕羽微笑後,「咱們換個地方好好聊聊。」

  嚴月也拿下面具,赫然是一張俊逸的臉孔,貌約四十,他向杜慕羽微微點頭後,即跟著他施展輕功,一前一後的來到一處隱密巷弄內的四合院裡。

  院裡有幾名蒙面黑衣人戒備著,一見兩人身影落定,立即低頭。

  杜慕羽也沒說話,僅示意嚴月跟著自己進到燈火通明的屋內。

  兩人在桌前坐下,一名黑衣人端熱茶進屋後,再退了出去。

  「這裡是我被罷官兩年多來,和手下辦事見面的地方。」杜慕羽沒有隱瞞。

  嚴月看了看這樸拙的室內,喝了口茶,靜靜的聽著杜慕羽接下來的計劃後,他沉思久久,這才開了口,「這兩年多來,我也曾進出京城,倒是聽了你不少的荒唐事,但近幾日再進城,你卻是不同了,看來你知道你要什麼了。」

  他點點頭,「過去,很多荒唐事的背後都有算計,只為了不想被人遺忘,不管是太子、杜政中,甚至是我爹、親戚都不能當做沒有我的存在。」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有關於你的流言。」

  他點點頭,「有些人讓我的人生過得如此「精采」,我又怎麼能讓他們過得太平靜?」

  嚴月明白的看著眼神冷峻的他,「你的忙,我願意幫,做人皮面具對我而言不是難事。」

  「謝謝你,對我而言,這一次的行動不是只是為了報仇而已,」杜慕羽神情嚴肅,「所謂「虎死留皮,人死留名」,我不想遺臭萬年,而且洗刷自己的清白之後,我才能面對外公,我沒有愧對他的教導,我一樣還是他最大的驕傲,我不曾做任何謀反逆君的事。」

  嚴月點頭,頓了一下,好奇的再問:「這世上,你外公是令你唯一想扞衛名譽的人?」

  「不,還有我身邊的人,那些在乎我的人。」他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竟是藍千蝶,他忍俊不住的笑了。

  「讓你笑的人是誰?」嚴月好奇的問,因為杜慕羽的眼神突然變得溫柔。

  「一個堅持不懈,全身都是拚勁的小丫頭,是我外公好友奇醫的徒兒藍千蝶,她很可愛、很機靈、很真,而且醫術一流。」說到藍千蝶,他是滿口的驕傲。

  「是嗎?」嚴月的眸子突然一閃而過一抹笑意,而陷入自我思緒中的杜慕羽並沒有看到。

  藍千蝶嗎?嗯,他得找機會試試她的醫術真有這麼厲害?

  這一晚,皇宮不得安寧,不只有小偷,還有來意不明的三名戴銀色面具的黑衣人,一場壽宴就結束在一團混亂之中,皇帝震怒,文武百官冷汗直流,皇宮裡也彌漫著緊繃的氣息。

  第二天,就有多名親信被皇上在御書房召見,獻計如何逮人,但因半點線索也無,全成了空口白話。

  倒是太子一派積極的想比皇上一派早找到那幾位闖入者,若有可能,齊緯還想納為己用。

  壽宴發生的事,雖然皇宮已盡力封鎖,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仍從朝野傳到民間,不少市井小民私下議論——

  「在戒備森嚴的皇宮禁地偷竊,要沒真功夫、沒膽子,哪進得去?」

  「就是,要說膽子最大、有能力的,應該就數神偷嚴月了。」

  「不過因他擅於易容,還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無人知曉他的年紀……」

  事實上,在皇宮內,也將嚴月視為第一嫌疑犯,但名為神偷,要逮他簡直比登天還難,眾人心中有底,這最後也只會成為懸案而已。

  但皇上在乎的並不是太子的賀禮,而是包括偷兒等人都能在皇宮內自由來去,若他們懷有異心,要摘任何人的項上人頭又有何難?於是更多的懷疑與猜忌,甚至陰謀論都出現,擁皇上跟擁太子一派的分裂更甚以往。

  皇宮內,一片風聲鶴唳。

  皇宮外,為了查小偷跟刺客,大街小巷也多了不少衙役查案,但幾日下來,什麼也沒查到,倒是投入查案的衙役、皇宮侍衛則愈來愈多,讓百姓們都忍不住發出擾民之怨了。

  此刻,齊緯乘坐馬車行經街道時,掀開車簾看了外頭一眼,就見幾名衙役穿梭在店家與行人之間。

  他冷笑的看著坐在他對面的杜政中,「愈亂愈好,父皇對日漸空虛的國庫欲振乏力,姜順所提的增加財源的政策雖然頗好,但沒有銀兩支撐,也施展不開來。」

  「就是,太子登基的日子不會太遠了。」杜政中可真會拍馬屁。

  「希望如此,不過,你那件事辦得如何了?」他問。

  「暗衛們已經拿到藥了,但為了不使人查出藥的來源,還要讓杜慕羽永遠都閉上嘴,那藥還要再加點東西。」

  「我不管過程,但我要的東西一定要到手。」

  「是,太子,這一次,一定不會讓太子失望的。」

  杜政中可是信心滿滿,暗衛裡有人擅於制毒,將取得的各式淫藥加工混合外,還用了一條小綠蛇的毒液,說是更能加強藥效,絕對會誘發杜慕羽身上的余毒。

  一想到馬上就要立下大功,未來就要飛黃騰達,杜政中也忍不住笑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九章

  幾日後,久未現身的杜慕羽出現在京城街道上,身邊還多了藍千蝶這個小大夫跟班,好事者、長舌者莫不好奇觀望,議論紛紛。

  他們一致認定藍千蝶的醫術了得,因為杜慕羽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豐神俊朗,一襲鑲金線的黑色圓領袍服亦襯托出他紅潤的好氣色。

  由於他舍棄馬車,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漫步,還專找酒樓、飯館、客棧出沒,因為他是專門來見見一些老朋友、敘敘舊的,而他的朋友多半是在這些地方打混,只是如今每個友人見到他都臉色大變,甚至直言「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還有更多的友人一看到他就急急閃人,讓他大嘆,「怎麼才生場怪病,朋友也沒了?即使我都說了我的病已經好九成了。」

  「這種無法同甘共苦的朋友不要也罷。」藍千蝶倒是挺滿意他們表現出的驚懼與害怕。

  「那能再去花街柳巷看些「老朋友」嗎?」他故意鬧鬧她。

  「當然好!」

  沒想到她答得干脆,引來他錯愕的一瞥,「我沒想去的。」

  「瞧瞧也好,看看你魅力還在不在。」對,她就是想看看,在那天的震撼教育後,那些煙花女子是否還敢賺杜慕羽的錢。

  於是兩人再到花街柳巷逛逛,雖然未到紅燈初上的時刻,但客人上門也得接客吧?

  但不管是老鴇、姑娘們,全嚇得閉門不見,就連他指名要見的綺琴,也只讓丫鬟送了一張短箋,上面寫著「十曰後,將下江南嫁入豪門為妾,不宜再伺候杜爺,請諒之、歉之」。

  其實不是她們有錢不賺,也不是那些酒肉朋友有金主不要,但真的是一次就嚇到的,不敢再與杜慕羽接近。

  說白了,實在是他們無從判斷,到底是杜慕羽邪門?廣千園邪門?還是那個異族的漂亮小大夫邪門,他們回來後都不舒服了很長一段「子,更詭異的是,不管是找什麼大夫來看,每個都搖頭,找不到病症。

  還有幾名鶯鶯燕燕莫名被囚割肉流血,雖然最後都被釋放,但那些劫持她們的人都撂下狠話,只要這事傳出去,有任何風吹草動,她們絕對會死得極慘。

  所以知情的姑娘及老鴇們,嘴巴比蚌殼還緊,而這事也不曾外傳。

  至於杜慕羽對那些視他為牛頭馬面的鶯鶯燕燕、狐群狗黨,倒是挺淡然的,其實他們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內。

  倒是一路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的藍千蝶,對他始終不離不棄,他忍不住朝她魅惑一笑,「還是你有情有義、不離不棄。走,我請你去喝口茶歇歇。」

  藍千蝶很無言,什麼不離不棄?她是大夫,難道還能走人嗎?何況毒是她下的,她還得報恩咧,而且她這幾日被他吃豆腐吃得很凶,沒辦法,她技不如人,打不贏他,但最讓她困惑的是,她愈來愈喜歡他的吻了,這樣對嗎?

  她邊想邊跟他往前方的一家茶坊走去,但才走到門口,一輛馬車突然在街旁停下,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從車內下來,在隨侍丫鬟指指藍千蝶後,婦人拉起裙擺快步的走向兩人。

  「你就是藍大夫嗎?這是杜爺吧?!天啊,果真如丫頭們說的,杜爺紅光滿面,氣色極好!」

  「你是?」杜慕羽不太識得這名婦人。

  「我住在城東,我丈夫臥病已三年,但花再多的錢、請更多有名的大夫,也無法藥到病除。」說到這裡,婦人已激動得落淚。

  「夫人。」藍千蝶皺起柳眉,她最怕看到人哭了。

  「拜托藍大夫去看看我丈夫,求求你救救他吧!」婦人突然雙膝跪下。

  「快起來!」她急急拉起婦人。

  「你去看看吧。」杜慕羽看著她道。

  「可是……那你呢?」她沒盯著他就不安心啊,好不容易將一些損友和女人從他身邊去除,她絕不能讓酒色再次在他身上死灰復燃。

  「放心吧,走這趟下來,你還不安心嗎?」他笑了。

  她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知道什麼了嗎?不然,那眼神帶著無比溫柔外,還有一抹清楚她因何憂心的洞悉,何時開始,他這麼了解她了?

  「去吧。」他語氣溫柔的催促。

  她粉臉微紅,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干麼加快,但在初秋的湛藍天際下,他那張原本就俊偉不凡的臉龐在溫柔的眼神下,竟讓她春心蕩漾了。

  「我、我去看看,但不確定能否幫上忙。」她覺得自己的臉頰愈來愈燙,她連忙移開目光,看向那名婦人。

  「謝謝藍大夫!謝謝杜爺!」婦人頻頻向兩人道謝。

  杜慕羽看著藍千蝶跟著婦人上了馬車,不久,馬車漸行漸遠,而街道周遭還有不少人聚集著瞧著這一幕,有人聊著皇宮遭竊一事、有人聊著他的病,也有人聊著藍千蝶的醫術,嘰嘰喳喳的,自以為小聲,但全都聽進了杜慕羽的耳裡。

  隨侍的丁華小聲的問:「接下來呢?主子。」

  他笑,「繼續逛大街,我得讓蝶兒忙一些,不然你們也分身乏術。」

  嚴月已答應要為他的復仇盡一份心力,所以他必須讓丁華跟李智滲透混入太子跟杜政中的暗衛組織內,接續而來的忙碌與危險是可以想像的,他刻意讓藍千蝶在外忙碌,就足不想讓她被牽涉進來。

  丁華跟李智互看一眼,為了復仇,主子暗中運籌帷幄,由他們去執行不少事,所以兩人也知道主子的用意,看來藍大夫對主子而言,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就連他會武功一事,也讓她知道了……

  這樣其實很好,他們都很喜歡她,或許連主子自己也不知道,他臉上的笑容與過去那吊兒郎當的笑容早已不同,尤其在看向她時,臉上及眼中的溫柔,連他們這兩個鐵漢看了也會臉紅心跳。

  這樣很好,也許報完仇,主子的心就可以放下,廣千園就要辦喜事了。

  一切都在杜慕羽的預料中,一連幾日,藍千蝶乘坐馬車,經過染上秋意的楓樹大道,前往城東看病,他則多次藉由嚴月的易容術進出廣千園,而在城東婦人丈夫的病有起色後,更多的馬車聚集到廣千園大門,有更多的病患或其家屬也前來求醫。

  藍千蝶壓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連鎖反應,但一個又一個人的淚水,這裡跪又那裡跪的,她就是心軟,不去看就心裡難受,但要是遇到無病呻吟,她也不客氣,讓該人中點小毒,真的躺到床上唉唉呻吟去。

  她很忙,慶幸的是,厲總管是她的最佳眼線,他每日都告訴她,他的爺有多用功,待在書齋的時間最多,殊不知那有時是丁華或李智戴人皮面具假扮的。

  不過,杜慕羽是肥水絕不漏外人田,雖然兩個奴才也絕對沒膽子對她做出任何親密動作,但只要是他在書齋內,絕不會錯過借機劫色的機會。

  他也注意到,隨著一個又一個更親密的吻,藍千蝶的神情已有了變化,不再只是冒火,那張白皙的粉臉反而嫣紅如天邊的紅霞,吸引著他想更進一步的接觸。

  只是,這幾日她回來的時間愈來愈晚,害他也少了好幾個偷香的機會。

  才想到這裡,厲總管那分量重了點的腳步聲就傳入了他的耳中,他從珠簾看出去,還沒看到人影,直至一會兒後,厲總管才敲了房門進來,再穿過珠簾來到書齋。

  「爺,老將軍派人送個口信過來,說表少爺出了趟遠門,他老人家要藍大夫在他那兒陪他吃個晚膳,吃完就會讓她回來。」厲總管笑得眼眯眯的。

  他看著厲總管,覺得他今晚的笑容特別大,忍不住問:「怎麼了?」

  「奴才聽到將軍府的副總管說,老將軍不知從哪兒聽到爺跟藍大夫過從甚密、有奸情……啊,不是,是有情愫,所以特別派人半路攔劫她,要拷問她……不,不是,是想要了解一下。」厲總管說到這都尷尬了,因為老將軍說的真的很直接。

  「拷問?那我沒辦法去解救了。」

  杜慕羽撫著下顎笑了,事實上,透過藍千蝶寫日志的好習慣,他看出外公對他並不失望,只是心疼,所以他也不再過分苛責自己,封閉的心也已慢慢敞開,打算這幾日,或許就能鼓起勇氣去跟外公敘舊。

  「藍大夫不回來吃,老奴這就去將爺的晚膳端過來。」厲總管又說。

  他笑著點頭,「我在大廳吃吧。」

  「是。」厲總管笑得闔不攏嘴,從主子的神態來看,他是認同老將軍的話,他跟藍大夫是有感情的。他離開書齋,轉往後方的廚房走去。

  由於已過晚膳時間,偌大的廚房也只剩在廣千園工作多年的老廚娘一人,只是她的臉色好蒼白。「劉媽,你人不舒服嗎?」他關心的問。

  滿頭花白的劉媽用力搖頭,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沒有、沒有!」

  厲總管蹙眉,「要真的不舒服,就給藍大夫看一下,她醫術很厲害。」

  滿臉皺紋的劉媽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好,如果不舒服,我會去找她的。」

  他笑笑的直點頭,「藍大夫不回來吃,你給我爺的晚膳就好。」

  「呃……好。」她先從櫥櫃內拿了幾個小盤子,再回身從爐火上的鍋內,將一道道保溫的菜色各撥一些放入小盤後,再將飯、茶及所有小盤放置托盤上,交由厲總管端出去。

  只是厲總管才走到門口,她突然緊張的喊了一聲,「厲總管!」

  厲總管停下腳步,不解的回頭看她,「怎麼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沒、沒事,沒事。」

  厲總管覺得奇怪,但一想到主子該用膳了,他還是快快的端晚膳離去。

  直到他走遠了,一名蒙面黑衣人才從廚櫃後方走出來,劉媽早已害怕到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黑衣人刀起刀落,鮮紅的血滴落,可憐的老廚娘一命嗚呼。

  燈火通明的大廳內,杜慕羽濃眉一蹙,將吃了一半的碗筷放在桌上,他覺得不太對勁,他的身體莫名的感到發熱,但稍早之前,他並無不適。

  他直覺的看向桌上的晚膳,臉色倏地一變,迅速的點了身上幾個穴道,要抑制身體裡那股突然湧起的熱流往四肢百骸流竄。

  「主子,怎麼了?!」在一旁伺候的厲總管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了。

  杜慕羽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快,派人去將軍府,把蝶兒叫回來。」

  「好、好!老奴馬上叫人去。」厲總管不敢再問,急急的跑出廳外交代後,又急急的跑回來,「主子。」

  「劉媽人呢?快去看看。」他的膳食一向由劉媽打理的。

  厲總管要走又不敢走,偏偏主子不愛這院裡的奴僕太多,剛剛的兩個小廝就讓他給叫走了,丁華跟李智不在,若這會兒他又走了,主子要是出事怎麼辦?「可是爺……」

  「我還撐得住,快去!」杜慕羽大聲的吼了要走不走的厲總管。

  厲總管只得快步再跑去廚房,沒想到卻見劉媽倒臥在血泊中死了。

  完了,出大事了,他臉色蒼白的再度跑回大廳,差點要喘不過氣來,「呼呼呼,劉、劉媽死了!」

  該死!一定有什麼事要發生了,他的身體愈來愈不對勁。「叫園裡的所有人警戒,你扶我到寢房。」他忍著不適再下命令,偏偏丁華跟李智去幫他辦事未回,他看著滿頭大汗的厲總管急急的又跑出去。

  是誰在晚膳裡加了東西?想毒死他?不,他微微喘了起來,一種連血液都要灼燒起來的強烈欲火正在他全身流竄。

  該死!是春藥!

  他氣喘吁吁的直冒熱汗,是誰?堂哥?還是太子,為什麼?他對他們早就沒有威脅了,還是他們發現他正布局要將他二人真正意圖謀反的罪證給攤到太陽底下,所以先下手為強?但為何是春藥?

  在思緒翻轉間,厲總管已將他扶回寢房。

  將軍府與廣千園原本就只差幾條街遠的距離,姜泰安一得知杜慕羽出事,連馬車都不坐,直接施展輕功飛掠而來,而功力差他一截的藍千蝶也連忙飛掠,急急追趕過來。

  姜泰安進到廣千園時,杜慕羽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他被安置在寢房的床榻上,俊臉潮紅的痛苦呻吟,整個人像是被泡在熱水裡,滿身大汗。

  姜泰安站在床榻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見藍千蝶三步並作兩步的奔進來,他急急的衝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將她扯到床榻前,「怎麼那麼慢!」

  藍千蝶無暇回答,她連忙察看杜慕羽的眼神、氣色,再為他把脈。

  「爺在昏厥前說了句「是春藥」。」在一旁也急得滿頭大汗的厲總管忍不住開口。

  「該死的,怎麼會是春藥?他好不容易才戒色!」有關孫子的大小事,姜泰安可是完全掌握。

  藍千蝶的臉色相當凝重,她將杜慕羽的手放回床上,「不只是春藥,是添了淫藥的毒,這種毒要合歡至死才能解毒,只是毒解了,人也死了。」

  「該死的!是誰干的?!不行,我不能再失去他,凶婆娘,還有慕羽的娘,我已經沒臉去見她們了,慕羽要是比我更早走,我、我該怎麼辦?」說到後來,姜泰安竟然忍不住老淚縱橫,「嗚嗚嗚……」

  「姜爺爺,你別哭,我可以解毒。」藍千蝶看老人家竟然哭得像個孩子,眼眶也忍不住紅了,只是為了解毒,她也得把自己交給杜慕羽。

  「對了,你、你快以身相許,丫頭,你放心,我現在就宣布你們是夫妻,婚禮後辦……不對,明天就辦,我不會讓慕羽對你始亂終棄的,你就是慕羽的媳婦兒。」姜泰安連眼淚都不拭,直接就要將她揪到床榻上。

  藍千蝶忍不住瞪他,「姜爺爺,不是那樣解毒就行的,得一步一步來。」

  「他難受得都快要死掉了,要不是他以穴道制住淫毒流竄,他才沒像個色魔的衝向你,把你給吃了,你還要一步一步來?」姜泰安氣得大吼。

  「對啊,主子可是強忍到後來,意識才漸漸模糊的。」厲總管也急急的道。

  「到底我是大夫,還是你們是大夫?」她也火了,救人如救火,「我先去房裡拿另一只藥箱過來,你們幫我將他脫個精光。」

  「好好好。」厲總管不敢遲疑,連姜泰安也不敢質疑,在她去拿藥箱時,兩人七手八腳的替杜慕羽褪去全身衣服,去而復返的藍千蝶從藥箱裡拿出多捆銀針。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姜泰安看著孫子全身光溜溜的,胯下還因淫藥而「一柱擎天」,他忍不住說:「丫頭,你可是將我孫子都看光光了,待會兒還得那個……咳!」他說到後來還老臉通紅,「總之你要負責他,他也要負責你,你們今夜就是洞房花燭夜。」

  厲總管也在一旁猛點頭。

  但她哪有空理這個瘋老頭,杜慕羽身上的淫毒太重,她得專注,不能下錯針。

  她抹抹額頭上的汗珠,將布包裡的銀針一一插入他身上的上百個穴位。

  「丫頭,你扎對位了沒有?我孫子都快要變成人體針線包了!」姜泰安急得又是哇哇大叫。

  他真的好吵!她繃著俏臉兒,直接回過身,點了他的啞穴,再看著不知在何時也回來,進到寢房的丁華跟李智,「把他拉出去,他再碎念下去,我真的不保證會不會氣到扎錯針!」

  兩人連忙點頭,急忙將氣到吹胡子瞪眼的姜泰安拉出寢房,而他們也已從厲總管口中得知主子發生的事情。

  床榻的紗簾已然放下,藍千蝶在下完上百根銀針後,才解開杜慕羽自行點上的穴位,這讓他眼睛瞬間張開,但黑眸裡淫火燎原,若非銀針仍制住他的手腳,他可能已經向她撲上來了。

  她拉開紗帳,吩咐厲總管快快去辦一些事,不一會兒,下人們就來來去去的,但床榻紗簾擋住視線,沒有人看得到杜慕羽的情形。

  片刻後,寢房內多了一個大火爐,爐火上還以大鍋子煮了一些火速買回來的藥材,藍千蝶要讓那些藥氣為杜慕羽熏其脈胳,讓體內淫毒加快散去。

  但也因為這樣,身處其中的她也被熱得渾身冒汗,開始喘息起來,「呼呼呼。」

  氤氳霧氣綺繞一室,白蒙蒙又熱呼呼的,其它人也受不了這樣的熱氣,不得不先避到房門外。

  杜慕羽躺臥在床上,仍不時的顫抖著,他因難受而頻頻呻吟,藍千蝶看了一顆心也跟著疼,她不要看到這樣的杜慕羽,她寧願他吊兒郎當、不正不經,寧願以邪魅的笑容勾引著自己,甚至仗著過人的武功頻頻偷親她……

  她眼眶一陣酸澀,不行,她不能分神,她深吸口氣,傾身再以針制穴,這該死的淫毒,真的下得太重了,一時半刻竟消不了。

  看他那麼難受,她不得不俯身,探舌滑入他口中,他飢渴的糾纏吸吮,如火燒般的燥熱身體頓時舒緩許多,但也只有一下子,黑眸深處再度揚起熊熊欲火,「我要……我要……」他受不了,他全身像是著火了,他好痛!他需要更多……

  藍千蝶氣喘吁吁的結束被他勾繞吸吮的吻,粉臉漲得紅通通的,再探他的脈搏,不行,得走下一步。

  如擂鼓的心跳聲在她的胸口猛擊,雖然是在這種情形下要把自己給他,但她發現自己並不抗拒,甚至是心甘情願的。

  但她沒有時間去分析心境的轉折變化,她深吸口氣,快步走到門前,將門拉開,「我沒出來前,誰也不准進來!」

  眾人瞧她粉臉泛紅、櫻唇紅腫,也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急急應答,「是!」

  雖然是時勢所逼,但姜泰安、厲總管、丁華、李智跟多名守在門外的侍從卻是樂見藍千蝶成了廣千園的當家主母。

  時間流逝,正當寢房裡藍千蝶讓神智迷亂的杜慕羽在身上一再逞欲解毒,歷經女人初夜的痛楚時,房外的所有人也退到院中警戒,突然間,有個極其細微的聲音傳入姜泰安的耳裡,他一愣,隨即大吼,「大家小心!我們有不速之客!」

  姜泰安功夫了得,早已徑自解開啞穴,這會兒廣千園看來明明什麼聲音也沒有,他卻出聲示警,嚇得每個人都東張西望的。

  「什麼龜孫子不敢見人?給我滾出來!」事實上,要不是他心系孫子身上的淫毒,藍千蝶根本沒機會近得了他的身。

  姜泰安這一喊,突然從四面八方竄出好幾名蒙面黑衣人。

  一時之間刀光劍影,兩方打了起來,不會武功的厲總管只能跟其它奴僕們一樣自行躲起來,別成了自家人的累贅。

  兩方交戰,黑衣人不時想打進寢房裡,再加上他們個個都是高手,姜泰安武功雖高,但論戰力,也只有丁華跟李智還上得了台面,其它的園中侍衛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對手,這也讓一夫當關的姜泰安愈打愈辛苦。

  厲總管眼見兩方都已經打到寢房門外了,偏偏武功最高強的老將軍又被三名黑衣人纏住,丁華跟李智也一樣脫不了身。

  「不行!這樣下去會出事。」他雖然很害怕,但抱著犧牲自我的決心,衝出柱子後方,想用肉體擋在門前。

  就在這時,寢房的門竟然從裡面打開,厲總管差點跌進去,同一時間,三名黑衣人已拔劍上前,朝他刺過來,讓他連喊救命的時間都沒有。

  「找死!」他身後,一個火大的嬌斥聲陡起,接著藍千蝶的身影掠出,一陣紅煙同時撒向三人。

  「啊!」三名黑衣人的慘叫聲陡起,還痛苦的搗著眼睛。

  聞聲,幾名黑衣人飛掠過來,出掌要朝藍千蝶擊去,她咬牙怒斥,「還來?」

  小手一揮,紅色煙霧再次撒過去。

  「啊!」黑衣人的慘叫聲再起。

  藍千蝶見姜泰安往她這裡過來,急著大叫,「別過來,也別碰到煙,那會瞎眼的!」雖然只是短暫失明。

  姜泰安急急閃開順風而來的紅霧,厲總管一聽更是趕忙閃進門內,捂住眼睛蹲下。

  多名黑衣人痛苦捂眼,一名似是帶頭的黑衣人見狀況不對,大吼一聲,

  「走!」急急挾帶受傷同伴一一飛檐走壁,迅速的離去,瞬間一行人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見狀,姜泰安等人都松了口氣,而厲總管也從房內走出來,姜泰安馬上回過神來,心急如焚的奔向藍千蝶,「我孫子怎麼樣?沒事吧?」

  她點點頭,「毒解了,脈息已穩,他已睡下了。」

  眾人聞言皆相視一笑,但姜泰安眼尖,注意到她脖頸處有好幾個紅印,還腫了,「哎呀,那孩子怎麼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粉臉微紅,一手急急的遮住脖子,「上點藥就沒事了,而且他是中了淫毒。」

  「也是,不過沒關系,外公會叫他好好躺著,讓你把他咬回來!」姜泰安一向很公平。

  她困窘無言,眾人倒想笑了。

  只是看著已恢復平靜的廣千園,他們都有疑問,那些黑衣人所為何來?與殺害劉媽跟在膳食下毒的是同一批人嗎?

  月色如墨,一行黑衣人帶著負傷的同伴策馬疾奔的來到京城近郊一座隱藏在蓊郁林蔭間的園林宅第前,一行人狼狽不堪的下馬後,進了莊嚴大門。

  燈火通明的廳堂內,齊緯站在大廳,一見到他們跌跌撞撞的踉蹌進來,還有人雙眸紅腫,他神色一凜,「杜慕羽的血呢?!」

  站在最前方的黑衣人倏地拉下面巾,赫然是杜政中,他頹然一跪,「請太子恕罪,我等失敗了!」這一跪,後方的黑衣人也一一低頭下跪。

  「全是飯桶!」齊緯青筋暴怒的坐下拍桌,「你們這麼多人,殺他取血有那麼難嗎?」

  「太子所有不知,姜泰安那老頭武藝不凡,但一人難敵數手,我們輪番跟他纏鬥後,原本已見機會,怎知藍千蝶並非普通大夫,她會使毒。」杜政中說到這裡,還回頭看著全跪下來的暗衛,他們其中有多名雙眸紅腫,只是忍痛著,不敢低吟出聲,「幾名中毒的暗衛都看不見了!」

  「你說什麼?!」齊緯氣到血液沸騰,他倏地起身,大步走到眾人面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政中連忙拱手報告事情發生的經過,「是臣閃得快,才沒事。」

  他蹙眉,藍千蝶會醫怪病,還能使毒,也許她比杜慕羽更有利用價值,「去查查她的底。」

  「是。」杜政中連忙應聲,轉身先行離去。

  齊緯不悅的看著仍跪了一地的暗衛,「瞎眼暗衛,本太子留有何用?」

  下一瞬,中毒的暗衛往自己的頭上一擊,瞬間氣絕倒地,其它暗衛扛起屍體,迅速且安靜的退下後,再將屍體放到一輛馬車上,由一名黑衣人駕車,載至一山崖處,將一個又一個死屍扔進萬丈深淵,只是扔著扔著,是他記錯了?應該有十具屍體,怎麼只有九具?

  但死人又怎麼會跑?應是他記錯了。

  不久,在黑衣人駕車離去後,一名雙眸紅腫的黑衣人從一旁的大樹後方走出來,大手一抓,拿下一張人皮面具,接著微微的笑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十章

  天空已經半亮,星月逐漸讓微亮的晨曦掩去其光。

  廣千園的寢房內,杜慕羽與藍千蝶已梳洗干淨,對幾個時辰前發生的事,兩人在稍早前也與姜泰安有了一番交談及共識,杜慕羽跟姜泰安更因這件突發事件重續祖孫情,可說是撮合小兩口外的另一個收獲。

  此刻,杜慕羽坐在床榻上,長發披散,身上中衣的衣襟半開,他傾身替趴臥在床榻上身無寸褸的藍千蝶敷抹上清涼的藥膏,但愈敷眉頭卻攏得愈緊。

  「我很抱歉。」她的胴體該是膚潤如玉,卻在他失控的啃咬吸吮下,添了不少瘀青紅腫。

  「沒事的。」她輕聲回答,他的大掌輕輕撫過肌膚時,其實還帶來一股酥麻感,而她,是喜歡這種感覺的。

  「拿你的清白救我的命,不是只因為你是大夫吧?」他發現自己竟然非常在乎這一點,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只是抹藥的手仍是溫柔的。

  「不是,我舍不得你再疼下去,也許依我的醫術,再將你丟入藥材鍋裡泡個十天十夜,不必與女子合歡也是能醫好的。」她很誠實、很坦白,一如此刻裸裎的躺臥在他眼前,但要她裝羞、遮遮掩掩的,又太矯情,她跟他翻雲覆雨不只一、兩回,那淫毒極重,他又太狂野,像要將她拆吃入腹的這樣又那樣,她全身腰酸背痛,要說肌膚之親有多麼美好,她只有一個字——累。

  她的答案顯然取悅了他,他笑逐顏開,「外公說明日就要為我們主婚。」

  她點點頭,「他說不能讓我受委屈,不然我師父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肯定會找他算帳。」

  「今晚的事,我已通令下去,不可以傳出去。」他又說。

  她明白,雖然姜爺爺有傷到幾名黑衣人,但全讓他們負傷逃了,到底是誰殺了劉媽並下藥在杜慕羽的晚膳裡,實在沒半點線索,所以他們決定以靜制動,看會是誰沉不住氣,再次行動。

  但杜慕羽心裡自有嫌疑犯,若真是太子他們所為,那他更不會放過他們!

  他替她塗完藥後,她坐起身來,在他黑眸定視著她的裸體時,她原本還能淡定,可在看到他那雙黑眸裡閃動情欲之火時,她心裡一悸。

  不不不!她不能再滾床了,她得休息,她也還有很多話要跟他說,她拉過稍早放在床邊的寬松中衣套上,再定視著雙手已經伸向她,欲擁抱她的杜慕羽。

  見她搖頭,他不解的問:「怎麼表情變得這麼嚴肅?」

  「既然我們已有夫妻之實,明日又將拜堂成親一生相守,有些事我得一一向你坦白。」

  相對於她的嚴肅,他不由得坐挺了腰杆。

  「我曾說過,我只想傾盡全力的讓你走向正途,你還以為我是姜爺爺派來的說客?」

  他點頭,「事實上,我一直很困惑,你為什麼會在我身上花這麼多心思?依你直率嗆辣的個性,你不會有這麼長的耐心應付我。」

  原來他還有自知之明!她忍不住笑了,「沒錯,若是他人,我早就毒死他了。」

  他挑眉,「毒死?看來我一直認為你有秘密,並不是我多心。」

  她微笑的點頭,伸手將他的手腕放到自己的手上,輕撫那個梅花印,再抬頭看著他,「你還記得你手腕上的這個梅花印是怎麼來的嗎?」

  這個問題來得突兀,但他仍然老實回答,「當年,我十二歲,在救一名跌入陷阱的小女孩時,不小心被一條小蛇咬到,擔心毒發,我一路背著她快步跑到外公好友的住處,也就是你師父……」他濃眉一蹙,看著她突然對他嫣然一笑,「你該不會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吧?!」

  「你先告訴我,後來呢?後來發生什麼事?」她很想知道後續的事,但師父就是搞神秘,不管她怎麼問都不肯說,還惡劣的將有關他的事拿來當成逼她乖乖習醫的誘餌。

  「其實到你師父的住處時,我剛好毒發昏厥,再醒過來時已在離開南疆的馬車上。」

  她一臉失望,引來他一笑後,這才繼續道來——

  當年外公要趕赴戰場,知道那將是一場硬仗,生死難蔔,所以才特意帶著他繞去南疆看看奇醫這多年摯友,只是戰鼓催得急,他無法多做停留,在他服下解毒丸之後,她師父又給了他外公幾瓶補身藥丸,就讓外公帶著他離開。

  「這些都是事後外公跟我說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當年的小女孩是誰?」

  「聽到外公跟我說她沒事後,我也沒再多問了。」

  藍千蝶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你救了她,沒放在心上,可她卻將你牢牢的放在她的心靈深處,開始了十年漫長的習醫路,就算再苦、再累,甚至是極為畏懼的事,為了符合師父的要求,她仍咬著牙日日夜夜的強撐,只因為只有達成師父的要求,她的師父才願意告訴她,當年的救命恩人是誰。」

  他錯愕的瞪著她。

  她微微一笑,「對,我就是那個小女孩,這次離開南疆除了受師父所托,來治療你外公的舊疾之外,也是想找到你報恩。」她搖搖頭,「我一直認為師父食言,因為我已經很努力的學習了,他仍是什麼都不肯說,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沒有食言,只是他老人家就是個怪胎,不明說姜爺爺的外孫——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接下來,她繼續將自己曾對他做過的「壞事」一一坦白,包括初見面時以毒回報他的輕浮。

  室內陷入一片沉寂,而杜慕羽只是神情復雜的看著她。

  他的確曾經懷疑過自己的怪病、全身麻癢等病都與她有關,但他沒想到的是,所有災難的開始是始於那個吻,不過他也得感謝那個吻,不然依當時他與外公互不往來,他跟她要再相遇的機會就少之又少,更甭提會有機會讓她看到自己手腕上的梅花印。

  杜慕羽將心中所想的告訴她,她也贊同。

  「只是,一開始知道你就是當年的大哥哥時,我氣極了,也怨極了,耗了我十年光陰找到的竟是個紈褲子弟。」

  辣嗆性子再現,杜慕羽也只能尷尬的笑著。

  「但是長達十年的學習,擁有最多的還是我自己,我能醫人、救人,能讓師父賦予重任的來為他此生最在乎的老友治病,」她微微一笑,「所以我仍然感謝當年的你,才能成就今日的我。」

  杜慕羽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聽她的坦白,他受到的驚愕不少,感觸更多。

  當年的事,他並未放在心上,那時的他陪在外公身邊,當外公練兵出兵時,他則被要求留在軍營裡讀書,還得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外出練武。

  也因為那幾年的軍旅生活,他看到不少人上戰場後再也沒有回來,有的雖然回來了,卻是少條胳臂、少條腿,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變得更強大,才能幫助外公跟那些將士在殺戮戰場上生存下來。

  所以,他努力讀書、努力練武,但他從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地方,有一個小女孩也因為他而努力的習醫,而她想要的更卑微,就只為了知道他是誰,只想來到他身邊報恩,他竟主宰了她十年的人生……

  但她口中的不值與怨慰,他能理解卻不羞愧,因為在外人眼中看似荒唐的兩年,他仍為復仇在努力,老天爺待他雖嚴苛,直到近日才讓他找到嚴月,可祂更仁慈的將藍千蝶帶到他身邊,讓他復仇的這後半段路程,走得不孤獨,還很精采,更在因緣際會之下,她成了他杜慕羽的妻子。

  只是她這段日子為他做了那麼多是為了報恩,他在暗中運籌帷幄卻是為了報仇,所以為避免她為他涉險,報仇的事暫時還得瞞著她。

  不過,他原本計劃是繼續墮落,讓杜政中及太子不會對他有任何戒心或防備之心,畢竟杜政中現在大部分的人脈或者行事方式,都是按照他當年的布局及拉攏手段在做,說白了,杜政中就是個腦袋無物的仿效者,既有脈絡可循,自己想要見縫插針將杜政中拉下深淵與自己作伴,是一點都不難的事。

  可是現在,光是為了報復裝墮落而活似乎是不夠了。

  他看著靜靜的望著自己的藍千蝶,突然有了這樣的認知,她是那麼努力、那麼用心的要他再重回仕途,所以他也想要努力,為了她而努力。

  他突然明白了她寫的冊子裡,那一句又一句類似「恨鐵不成鋼」氣憤卻又激勵的話是何意。

  「仕途不順,有志難伸,所以以這樣吊兒郎當的態度過日子是在傷害自己,還是在傷害關心你的人?」

  「廉價的親情不要也罷,這反而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為什麼他們要算計你、設陷讓你跳?那是因為你有本事讓他們畏懼。」

  「還是不懂嗎?因為你有價值、你有本錢、你對他們有威脅性,講白了,就是你有他們想要的一切,你有能力爬到山頂,所以他們才會費盡心思的想將你拉下來。」

  藍千蝶在他眼前揮揮手,「在想什麼?想好久。」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的將她拉入懷裡,「我要跟你道歉,為你這十年來的辛苦,還有這段日子絞盡腦汁的幫我導回正途的事道歉。」

  「怎麼突然間這麼說?」

  「我還得再道歉一件事。」他將日日夜探她房間,趁她沐浴時偷看她寫的冊子等事告訴她。

  她怔怔的瞪著他,「我真的小看了你,我竟然都沒有發覺,而我寫那些是想了解你的所有事,分享你的喜怒哀樂,更想從中找到能幫助你的地方。」

  「我必須承認,對你所寫的一些話,我是嗤之以鼻的,因為當時的我還是憤世嫉俗的,認為一個人剛正不阿又如何?上進又如何?親情深重又如何?總敵不過一個「利」字!但現在再回想你寫的那些話,我突然明白了。」他微微一笑,沒錯,

  他改變主意了,他不要將杜政中跟太子拉下深淵與自己作伴,他要從深淵裡爬起來,他要再次爬上山頂,看太子和杜政中自食惡果!

  「我喜歡你現在的眼神,雖然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麼。」她說,他此刻的眼神充滿著霸氣,還有一種勢在必行的自信。

  「我想到老天爺還是眷顧我的,祂將你帶到我身邊,讓我的未來變得不一樣。」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龐,眼中的溫柔讓她的粉臉一紅,心口更是莫名的熱燙起來,原來她對他是有感覺的,只是未識情滋味的她始終不懂。

  見她臉紅了,他的眼神更溫柔。

  「其實我還有很多事要告訴你,你的丈夫還做了不少善事,也是個有錢人,但現在……」他的手從她的臉緩緩的往下移到她被他弄得青青紫紫的脖頸,再傾身溫柔吻上她的唇。

  她很想問清楚,但一股難以形容的酥麻感湧上心頭,讓她幾乎要輕喘出聲,杜慕羽察覺到她的反應,微微一笑,他的唇移至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

  這一次,沒有淫毒在身,也不因倍感煎熬的飢渴難耐,像個摧花狂魔的享用她初經人事的身子,在天亮時分,杜慕羽用溫柔、用不舍、用那說不出卻溢於言表的情生意動,補給她一個真正纏綿的洞房花燭夜……

  翌日一早,廣千園的奴僕們就忙進忙出,將宅第布置得喜氣洋洋,還在大門口高掛起大紅燈籠。

  好奇的百姓上前問了門口忙碌的小廝,才知道杜慕羽今日就要娶藍千蝶,還是由兩年多來、幾乎沒往來的姜老將軍主婚後,眾人頓時作鳥獸散,奔至街頭巷尾發揮長舌功力,不意外的,這個消息在京城裡迅速傳開,眾人議論紛紛,相信的、不相信的都擠到廣千園的門口來。

  厲總管也開心的傳達杜慕羽對京城百姓們的邀請,只要想喝喜酒的都歡迎,但對眾人的諸多疑問,像是怎麼這麼突然、這麼急也沒發帖子等等,他都答得很官方。

  「其實我家爺跟藍大夫在日夜相處下,情愫滋生,又在藍大夫的努力下,我家主子與姜老將軍再續祖孫情,姜老將軍大家也都熟的,他老人家人來瘋,也討厭繁文縟節,所以就這麼決定兩人的婚事在今日舉行,速戰速決,就是他老人家已迫不及待的想含飴弄孫了。」

  於是這一天,從早到晚,客似雲來,差點沒將廣千園的大門給擠壞了。

  但有錢好辦事,一桌桌山珍海味、美酒佳釀,讓來客好好吃喝一頓外,在布置得一片喜紅的大廳堂內,在姜老將軍笑得闔不攏嘴的笑聲中,見證了京城第一美男子與嬌俏女大夫的拜堂盛況。

  只是不管是京城的老百姓、商人,甚至一些老將軍的朝廷同僚也都前來祝賀,就連皇上得到消息,也要總管太監送上一份賀禮給老將軍,祝賀他多了一名外孫媳,巧妙的避掉送賀禮給杜慕羽可能引來的口舌是非,獨獨太子跟杜家嫡系、旁系靜悄悄的,人跟禮物都沒到。

  終於在夜色漸深,所有賓客都離開後,杜政中在一名隨侍的陪同下,帶了兩瓶好酒及一份賀禮上門。

  姜老將軍因為太開心而喝得酩酊大醉,早在客房睡到打呼,由新婚夫妻出面單獨在大廳內招待,而不管是厲總管、丁華還是李智等人都被新婚夫妻示意退下去休息了,偌大的廳堂內,除了杜政中的隨侍外,不見一名奴僕。

  「真抱歉,春宵一刻值千金,還讓新娘離開新房親自招待。」

  杜政中斯文有禮的笑說,但心裡是不悅的,新婚夫妻看來連杯熱茶也不打算招待他。

  「是我想見見堂哥的,何況賓客早走了,而家裡唯一的大人就是姜爺……不對,我得改口叫他外公了,他要我把這裡當家,不需要有太多規則。」藍千蝶邊說邊上下打量著他,她就是想看看讓丈夫狠跌一跤的堂哥長啥模樣?的確人模人樣,五官與相公還有幾分相似,還真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我叫她不用看,我說堂哥的心是黑的、肝是黑的,連血也是黑的,我一不小心就著了他的道兒,他很可怕,能離多遠就離多遠。」杜慕羽冷冷的看著他。

  「堂弟說這話未免誇張,若是玩笑話也不妥,我與堂弟媳可是第一次見面。」

  杜政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若不是家中長輩施壓,不想明日全京城百姓都拿他杜家沒送賀禮一事大作文章,他也不想過來。

  只是外人看不懂這樁婚事來得突然,他可是隨便猜都知道,藍千蝶肯定是拿自己救杜慕羽,解了淫毒,才有今日倉卒的婚事。

  「是第一次,但見一次也夠了,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都不安好心的。」藍千蝶皮笑肉不笑的說,杜政中對她相公做了什麼,她很清楚。

  不意外的,杜政中的臉色更白了。

  「沒錯。」杜慕羽深情款款的看著她,老天,他真愛她的嗆辣味!「春宵一刻值千金,禮送到了,堂哥也該走了。」

  這逐客令下得明顯,被批得灰頭土臉的杜政中也知道自己該走了,但他就是不懂,「離開前,我想知道,外頭明明有不少流言,說堂弟的怪病看似好了,但不能再沾染情色,否則毒性會再發作,若真如此,怎能成親?」

  杜慕羽與藍千蝶迅速的交換一個詫異的目光。

  杜慕羽抿抿唇,冷冷的看著他,「蝶兒早將我的怪病醫好了,要抱、要親都沒問題,只是令我不解的是,京城流言紛飛,怎麼我不曾聽過我的怪病不能沾染情色等話?」

  杜政中吞咽了一口口水,「是嗎?還是奴才們聽錯,亂傳到我耳裡了……呃,很晚了,不打擾了。」

  雨人看著他與隨侍快步離去的身影,不由得相視一笑,有人不打自招!

  「是太子跟杜政中下的淫毒。」他說得肯定。

  「但為什麼?若要害死你,殺了就好,何必還大費周章的下藥?」她問。

  他也搖頭,但心中有底,畢竟他在太子身邊待的日子頗長,太子的思考模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皇上也染上跟他一樣的怪病,上不了早朝,處理不了國事,皇上不讓太子登基也不行,所以下淫藥,讓他身上的怪病毒發,如毒蛇般取毒液……

  權勢如此吸引人,都不顧父子情了嗎?他感慨之余,發現她也像是洞悉了什麼似的看著自己。

  「我知道了,太子為皇儲,但皇上身強體壯,登基之日遙遠,他們下淫藥誘毒,是為了取怪病的毒血,好讓皇上也得到一樣的怪病吧!」

  他沒想到她如此聰敏,「你怎麼會……」

  她得意一笑,「你的大小事,我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等於也跟著你參與了這些年的喜怒哀樂,跟著你了解太子、杜政中等人的城府深沉、詭譎心機,再一一推敲,答案就出來了。」

  他凝睇著她,微微一笑後,擁著她轉往寢房走去,他沒接話,是因為他太感動了,她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在了解他的過往,他何其有幸,能有她共伴一生。

  她很可愛、很機靈、很真,而且醫術更是一流,還是個使毒高手,嗯……這一點,他得小心一點。

  兩人回到寢房後,「你知道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她粉臉微紅,想到昨晚的事,雖然後來她還是硬要他將所謂的善事跟有錢人等事說清楚了,但她更明白了他的另一面,在男女之歡上。

  「呃……我希望不是我想的,你這樣有點縱欲……」

  話都還沒說完,他熾猛的唇已吻上她的唇,直到將她吻得氣喘吁吁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才放開她。

  她臉紅心跳的癱坐在他懷裡,「你應該想想怎麼應付太子跟杜政中,他們不會罷手的。」

  「我也不會放過他們,而且很快的,他們就要自食惡果了。」

  她看著他胸有成竹的神情,突然想到,她從外公那裡聽到有關他的大小事中,都不曾提及他會武,直至昨日,她與外公吃晚膳時,聊到她已知道杜慕羽會武功的事,外公還很訝異,拚命追問她是如何知道的?

  一得知他是為了風流與她對打時露了餡,外公突然意有所指,「那孩子很頑固,很多事都一個人悶著做,習武的事也是,我要他隱瞞,除了知情的厲總管、丁華跟李智,還有我那孫子,他也真的誰都不說,」他頓了一下,「你瞧,他是一個多麼有自制力的孩子,所以我不相信外面那些流言,我相信他肯定有在計劃些什麼,然後一步」步的執行著……」

  「怎麼了?」杜慕羽不解的看著她突然笑開的俏臉。

  「外公真的好了解你。」她將姜泰安曾說過的話轉述給他聽。

  「他是,你也是。」他深情凝睇。

  「早一點兒睡吧,你明天……不,應該從明天以後,你會變得很忙的。」

  他們在拜完堂被送入洞房後,可是說了好多好多的悄悄話,他直言他以身相許了,但尚未做到國家棟梁,所以他要信守承諾,他與外公提了一些事,一定要讓她這個毒妻走路有風。

  「蝶兒真傻,就是會更忙,所以更要把握今宵。」他嘴角噙著笑。

  「但一連兩天,你做太多了。」她粉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了。

  但他仍不安分的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輕輕的啄吻後,低喃戲弄,「那有沒有一種奇毒,可以采陰補陽?我房事做得愈多,身體愈好?」

  「又沒個正經!再胡說,我就賞你一顆毒丸,讓你那話兒一年都辦不了事。」

  他瞠目結舌的反問:「當真?!」

  她很認真的點點頭,「睡覺。」

  「好,睡覺。」他乖乖躺下。

  毒妻鬥夫,完勝!

  隔日,杜慕羽與姜泰安在書齋相談近一個時辰,祖孫即乘馬車進宮,時間也算得剛剛好,就在皇上下朝後,對宮內巧遇的幾名下朝官員面前,姜泰安僅說:「為了謝謝皇上的賀禮,臣親自帶著慕羽過來面聖。」

  不過,當祖孫倆進入皇上的御書房後,皇上竟讓貼身總管太監都退下,與兩人閉關談了近三個時辰後,祖孫倆才離宮。

  這事,在第二天就從皇宮內傳出來,成了京城裡的新消息,不管是皇族百官,還是平民百姓莫不好奇,三人究竟談了些什麼?

  但可以確定的是,從那天起,杜慕羽就天天進宮,與皇上密談。

  不久,就有朝官傳出消息,杜慕羽不僅將過去幾年他當謀士時,皇上封賜的幾座金山銀礦捐出,挹注困窘的國庫外,姜老將軍及姜順也都跟進捐了一大筆錢,但除了他們,較讓人意外的是,一些百姓眼中,那些貪得無厭的官吏竟然也共襄盛舉的貢獻了好幾箱黃金。

  這看在其它文武朝官、皇親國戚眼裡,不跟進怎麼行?好似他們不懂得共體時艱,不肯為國家百姓盡心力,於是不管有錢沒錢、舍不舍得,大家都得好面子的吐出幾箱黃金來。

  之後,較親近那些貪官污吏的親信傳出,是因為這些官多次打著「商必與官和」的大旗,向姜順強索金錢,不然就要刁難他所經營的綢緞坊進出貨事宜,所以這回姜順捐錢,他們心裡也跟著緊張了。

  不知皇上從哪裡拿到這些貪官名冊,一一召來與姜順對質,最後在姜順的建議下,這些官員只要交出索討銀兩的五倍捐助國庫,從此正直為官,他可以不計較,也不索回銀兩。

  時值多事之秋,又是用人之時,皇上允了,而那些官也乖乖的吐出了錢。

  但聽說,皇上手上的名單就是姜順的表哥杜慕羽拿給皇上的,順水推舟的,營造百官皇族捐贈國庫、推動國家政務的風氣更是由他獻策。

  聽說,皇上因而龍心大悅,更要曾是一流謀士的他再提更多開源節流的良策。

  於是減輕徭役、節省皇家開支、整頓吏治、重視民間耕織、廣納人才、積極墾荒……等等由他提及的政略,由皇上一派的人馬一一在各地方落實與進行。

  如此一來,朝中兩派勢力開始改變,傾太子一派漸漸改變風向,皇上一派權勢日漸擴張,杜慕羽也更為皇上器重,皇上將一些棘手大事都交由他去處理,也讓他握有更多的權力。

  從朝廷至民間,每個人都知道,杜慕羽正受皇帝眷寵。

  但這看在勢力漸微的太子齊緯眼中簡直要瘋了!

  此刻,在冷颼颼的東宮裡,齊緯正怒不可遏的瞪著跪在他面前的杜政中,「飯桶、飯桶!本太子究竟留你何用?早知道,兩年多前我該保的人是杜慕羽而不是你杜政中——」

  杜政中什麼也不敢說。

  他也不明白,杜慕羽在短短三個月內,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可太子這裡禍事卻是接二連三的爆出,在他查到藍千蝶的底子,與太子密謀要暗中將她擄來,逼她交出毒藥控制皇上,以暗哨要叫暗衛執行擄人計劃時,卻無人出現。

  他趕至隱藏在郊外宅第的暗衛組織所在,竟然空無一人,太子費時費力暗中培植的死忠暗衛竟然一聲不響的全消失了,宅第內並無打鬥痕跡,干淨整齊得像從來沒有人住過。

  沒有這些暗衛,他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要再培植,太子也已無力。

  齊緯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對付他,但暗衛的消失,讓過去原本就以脅迫才肯擁護他的文武百官紛紛求去,他更是孤掌難鳴。

  在此同時,杜慕羽卻突然成了父皇最佳的左右手,讓父皇重用。

  他妒嫉、他憤恨,但也感到扼腕。

  「本太子怎麼會那麼愚蠢?看不出雲泥之別!」他惡狠狠的瞪著杜政中,「因為杜慕羽,父皇目前的聲勢更大,人民對他更加愛戴,離本太子能上位的日子愈加遙遠了!」

  杜政中愧疚的將頭垂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上。

  突然,太子一腳毫不留情的狠狠踢倒他,「你該做些什麼?」

  杜政中跌倒了,又急急的起身跪下,頭再次垂低,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杜慕羽愈來愈受皇上重視,杜氏家族的其它旁支卻是又急又氣,畢竟在杜慕羽落魄時,無人理會,他們巴望的都是自己,以為他會跟著太子飛黃騰達,接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誰知竟押錯寶?

  爺爺、奶奶、爹娘及一干嫡系親戚光是承接其它旁系的怒火就承受不住了,紛紛下江南避難,獨留他在京城裡。

  「拿去!」齊緯恨恨的將一只黑色瓷瓶丟到他面前。

  他略顯笨拙的接住,一看,不由得一愣,「這不是三個月前摻在杜慕羽晚膳裡的淫毒?」那還是一名暗衛到各大妓院搜括各式春藥再與毒蛇蛇液調和而成的特制淫藥,藥性極強,直到合歡至死才能解毒,更重要的是,這藥絕對查不到來源。

  但他們錯在不知藍千蝶是二十多年前,以不同於世俗目光的醫療手法名滿天下的隱世奇醫的徒弟,讓杜慕羽不僅逃過死劫,還得一嬌妻。

  齊緯蹲下身來,附耳在他耳畔低低的說了些話。

  恐懼在瞬間攫住杜政中,他臉色發白的看著笑容詭異得令他發寒的太子,

  「可、可是用這個藥雖然查不到來源,像……像杜慕羽,始終查不到是我們下的毒,但他已起疑心了,」他吞咽了口口水,「若他再追查下去,我們馬上就會被發現,在此風口上,太子應該、應該慢慢來……」

  齊緯眼中煞氣一閃,雙手陡地扣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且怒聲咆哮,「慢慢來?你要本太子再等個幾年?」

  杜政中被搖得頭昏腦脹,但他只敢說:「是、是,臣……臣馬上去辦。」

  杜政中起身,慌亂的向太子行禮,將瓷瓶塞入袖內步出宮殿,在一轉角處竟然與一名宮中侍衛撞個正著,他還差點跌倒,「該死的奴才,沒看見本大人嗎?」他一肚子火的朝他怒叫。

  「對不起,杜大人,是小的錯,請你原諒。」侍衛急急低頭拱手。

  「滾!」杜政中再吼了一聲,見侍衛快步的越過自己後,他咬咬牙,真是諸事不順,但太子要他做的事……他搖搖頭,快步往御膳房走去。

  此時,那離去的侍衛卻在低首快步走了一段路之後,以精湛內功聽出杜政中的腳步已走遠,他停下腳步,抬起那張平凡無奇的臉龐,見四下無人,他再往臉上一抓,將人皮面具拉下,赫然是杜慕羽。

  他從袖袋內拿出與杜政中相撞時迅速調換的黑玉瓷瓶,冷笑一聲,「終於沉不住氣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十一章

  御膳房在供應皇上晚膳後不久,所有御廚等人都莫名其妙的被侍衛帶走,全關至地牢。

  過不久,多名御醫腳步匆匆的進出皇上寢宮,皇宮裡的人都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氛圍,接著齊緯被皇上急召進寢宮,杜政中在齊緯的眼神示意下,也連忙跟上。

  此時兩人來到寢宮內,不管是總管太監、兩名大內侍從、多名御醫,個個表情都哀傷而凝重,兩人從層層垂落的紗幔裡,隱約看到皇上躺臥在床上,雖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臉上似乎沒有中淫毒的紅熱。

  「到底怎麼回事?父皇怎麼了?」齊緯走上前就要掀開紗簾。

  「等等,太子殿下要有心理准備,皇上他……皇上他……」總管太監突然上前攔住,但眼淚卻一滴滴的落下,他雙膝一跪,頭一磕,「皇上駕崩了!」

  這一說,所有人都跪下,低頭嗚咽。

  齊緯一臉震驚,杜政中也一臉錯愕,藥效怎麼會這麼快?!還是調和的藥經過三個月後藥性更強了?

  但兩人立即察覺到自己反應不對,也連忙跪下,齊緯還虛偽的跪哭到紗幔前,「到底是怎麼回事?父皇不是好好的嗎?」他回頭怒視御醫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子請先冷靜,皇上可能是近來國事繁雜,龍體負荷不了。」一名御醫拱手回答,「臣等已派人去請杜慕羽參謀官速速進宮,看要怎麼對外說明皇上突然駕崩之事。」

  「怎麼會是由他來決定怎麼說明?父皇死了,就是本太子的天下,當然是本太子決定怎麼對外說明!」提到杜慕羽,齊緯的火氣瞬間大了起來。

  「太子殿下,可是杜參謀官是皇上推動國家政務最仰仗的人。」

  「出去!全給本太子滾出去,本太子要好好的跟父皇說說話,聽說人死後,魂還會留在人世間一段時間……」他愈說愈難過,頭愈垂愈低。

  其它人見狀,紛紛退了出去。

  杜政中看了看,見最後出去的總管太監將寢宮的門給關上後,他立即跪爬著來到齊緯身邊,「他們都出去了。」

  齊緯立即起身,拭去臉上假哭的淚水,一把拉開紗幔,蹙眉看著臉色慘白的皇上,他伸手往皇上鼻子一探,果然沒有鼻息,可是……

  「到底怎麼回事?這不是中淫毒的樣子。」

  「太子。」杜政中不安的又看看四周,就怕隔牆有耳。

  「你確定你有加了淫毒在父皇的膳食裡?」齊緯再問。

  「臣加了,還是在御膳房的奴才以銀針試毒後,趁那奴才找不到臣刻意藏到櫃子裡的托盤時,迅速的將白色藥丸捏碎撒在膳食上,太子也知道那藥一遇熱就溶化,根本看不出異樣。」

  「砰」地一聲,寢宮的門突然被人用力的推了開來。

  齊緯跟杜政中嚇得回頭,竟見到杜慕羽大步的走進來。

  「有些事做一次就夠了,若不懂得記取教訓,就是笨到沒藥醫。」他冷冷的看著兩人。

  「你……你說什麼?而且你太大膽了,竟敢直闖我父皇寢宮,父皇他……」齊緯突然住了口,因為在一大群大內高手突然進到寢宮,再左右排開後,他竟看到一身黃金龍袍的父皇走進來,表情嚴峻。

  他臉色刷地一白,「父……父皇?!」

  杜政中臉色更是慘白,「皇、皇上?!」

  他們不解,那躺在床上的又是誰?!

  皇上走上前來,目管盡裂的瞪著齊緯,「太子啊!太子,朕真的對你太失望了!來人,將太子跟杜政中押入天牢!」

  「等等,父皇,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你要押我入天牢?」

  「還狡辯!朕都聽到了,杜參謀官聽到了,這裡每一個大內高手都聽到了!」

  皇上放聲怒吼,「你這個逆子,權勢真有這麼重要嗎?竟想踩著朕的屍體坐上皇位!」

  「那還不是父皇的錯!父皇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我是皇儲,早該坐上位,父皇不退,我就下毒讓你不得不退!」齊緯知道大勢已去,他不在乎了,吼出了他的希冀、他的野心。

  也因為他太激動了,大內高手立即將他雙手扣住,避免他傷到皇上。

  皇上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他雙手握拳,沉痛的吸了一口長氣,再看向杜慕羽,「愛卿說對了,朕高估了親情,朕先到暖殿去,這裡就交給愛卿處理了,朕不想再看到那個逆子。」語畢,皇上甩袖離去,總管太監及多名大內高手也跟著離去。

  寢宮裡,只剩下押著太子及杜政中的大內高手,杜慕羽走上前,連點了兩人的啞穴及周身幾處大穴,讓兩人都動彈不得也無法發出聲音後,他開口,「你們先退下,有些話,我要跟他們說說。」

  兩名大內高手拱手退下,再將房門關上。

  杜慕羽瞥了床榻上一眼,某人還睡得很香呢。

  他笑了笑,但在看到跪著不動的齊緯跟杜政中時,他神情一冷,「還記得我的逆謀罪嗎?」

  兩人互看一眼,表情忐忑。

  「為了擁立太子登上皇位,我的確寫了一些往來書信,希望朝中大臣能聯署請求皇上退位,但我做的也僅只於此,至於接下來的一封通敵信,內容寫著若皇上不退,需要武力支持,我有管道與邊疆異族聯系,可以共盟,裡應外合逼皇上退位等等的密函……就是有人栽贓的。」

  齊緯眉頭一皺,直覺的看向杜政中,他明明跟他說,那封信是杜慕羽寫的。

  杜政中不敢直視齊緯的眼,因為那是他仿杜慕羽的筆跡所寫的。

  「你們應該也很困惑,就如同京城裡的每個人心中所感,為何我只有罷官免職,沒被斬首或流放?」杜慕羽勾起嘴角一笑,「誠如外界盛傳的流言,太子也牽涉其中,但皇上從未找你們對質,甚至嚴令下去,此事不許再提,否則嚴懲。」

  杜政中仍低垂著頭,齊緯則直視著杜慕羽,他們的確不明白,皇上為何只做罷官懲罰,他們曾經猜測是因為姜老將軍,皇上才特別網開一面。

  「堂哥安排一個親信當告密者,拿出那封通敵起兵謀反的信函當證據,但這封信,堂哥顯然沒讓那告密者看過,」杜慕羽冷冷一笑,「我要求皇上,要那個告密者將書信內容寫出來。」

  杜政中臉色丕變。

  「但他連第一行也寫不出來,我寫信的對像是誰,他更是一問三不知,不知內容的人,竟然能告密?」他再看向臉色愈來愈難看的齊緯,「當我跟皇上在對質時,太子卻沉不住氣的進殿,急著找皇上對談,就怕我一不小心透露了太子想快快登基的野心。」

  齊緯臉色鐵青,他記得,他急著向父皇澄清他跟杜慕羽並不如外界認為的那麼親近,寫給異族通敵謀反一事,更不是他所為……

  「想起來了嗎?太子,是你自露馬腳,那封信你若沒看過,怎麼會知道書信內容?」他深吸口氣,「所以皇上能怎麼辦我?主謀者竟是自己所立的皇儲。」

  齊緯恨恨的瞪著他,他更怒不可遏的瞪著杜政中,他也騙了他!

  「對了,物以類聚,我堂哥也跟太子做了一樣的事,讓我知道在膳食下藥、殺死劉媽的主謀是誰?欲誘發我體內余毒的陰謀又是什麼。」

  杜慕羽繼續道來,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的人日夜盯著太子跟杜政中,也透過一個好朋友的幫忙,找到暗衛組織所在,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讓他們吞下一種武力全失的藥丸,知道太子的陰狠無情,他們一定得死,所以在那位好朋友善意的安排下,一行人全離開京城……

  原來!他們早就是杜慕羽手中的囊中物!齊緯跟杜政中是欲哭無淚。

  杜慕羽喊了侍衛進來,解了兩人的穴道,吩咐侍衛將兩人押到天牢。

  皇上雖然心軟,但這一次,應該不會再縱容了。想到這裡,杜慕羽轉頭看向紗幔,「嚴月,還沒睡飽嗎?」

  這一喊,假皇帝終於在床榻上坐起身來,他下了床,走到杜慕羽面前,「這個忙終於幫完了,我走了。」

  「謝謝。」杜慕羽對他萬分感激,「我的妻子知道你幫了我很多忙,想見見你。」

  「不必了,那丫頭……」嚴月頓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揮揮手,手往臉上一抓,皇上的臉瞬間變成一張方面大耳,但這張臉對杜慕羽來說,仍是陌生的,他也不曾見過。

  「後會有期了。」嚴月一把扯掉身上的黃袍,裡面是一身青色勁裝,他施展輕功飛掠出窗外,如鬼魅般的隱身於黑夜中。

  三個月後,南疆——

  天空飄下雪花,一輛馬車轉往山林小徑,馬車內放置了幾個暖爐,藍千蝶不時的掀開車窗簾幕,要身邊的杜慕羽瞧瞧美麗的南疆景致。

  只是已是冬至,山上雪花飄飄,到處都是一片銀白色世界,美雖美矣,但總不及舂夏秋的多采多姿,所以藍千蝶還是忍不住的跟丈夫描繪其它季節的風光——

  「那裡,你看那裡,在夏天時,山水交融,拔挺的雲杉高聳入天,藍藍的天,靑翠的綠,真是景色如畫呢。」

  馬車更往山上走時,她又說,「就那裡,你快看看,那片松木林裡還長了不少貝母、黃耆、人參等高級藥材,是我師父常要我過來的地方。」

  藍千蝶笑咪咪的指著另一片山林後,又忍不住的回頭看著身邊的丈夫,生命何其奇妙,她下山時只有一個人,怎麼也沒想到,再回來這裡時,身邊多了一個丈夫,而且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唉,好可惜,姜大哥跟茵茵要成親,外公要幫他們籌備及主持婚禮,不能跟我們回來,師父沒看到他,一定也會覺得失望的。」

  「你是可惜外公不能來,還是可惜你的姜大哥要娶茵茵?」杜慕羽瞬間醋意橫生。

  她瞪大了眼,「又來了!什麼叫我的姜大哥?」

  他黑眸半眯,「還否認?我在忙著盯視太子跟杜政中時,你走將軍府走得可勤了,厲總管說,表少爺也常常在那裡進出,你別辯稱是為了看外公的腰疼。」

  「那是外公要我當媒人,何況他的腰疼在你光耀門楣的表現後,幾乎不再犯了,少了腰痛的時間,他就東想西想,覺得姜大哥也該娶妻了,」她笑著搖頭,「偏偏姜大哥太內斂,茵茵又太羞澀,明明是一對天生璧人,卻一直僵著。」

  「是嗎?我一直認為你很喜歡表弟。」

  他這話幾乎帶著控訴,沒想到她竟點頭了。

  「我是一直很喜歡姜大哥,他不僅溫柔,還給人一種很值得依靠的感覺。」

  「你喜歡他?!」杜慕羽打翻醋壇子了,「我可提醒你,你還是我杜慕羽的妻子,不對,是大龍皇朝新任相爺的相爺夫人!」

  她笑開了嘴,「是是是,謝謝你信守承諾,成了國家大棟梁,我這相爺夫人現在在京城裡,真的是走路有風呢!」

  她煞有其事的抬起下顎,想做個趾高氣揚的嬌態,而這可愛模樣,讓他直接也很順勢的吻上她的唇,一手也很「習慣」的要解開她的發髻。

  「不行!等會兒要見師父的!」她連忙拉下他不安分的手。

  他微笑的凝睇,成親後,她就將發辮盤成一個髻,代表她是已婚婦人,身上的南疆服飾也在成為京城媳婦後,入境隨俗的穿起綢緞裙服。

  但他最愛的還是她在床上的模樣,柔亮的長發半遮掩她裸裎的身體。

  「新相爺,你別眼露淫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又中淫毒了。」她半認真半開玩笑的道。

  「我是,你丈夫我中了無形的毒。」他一把將她擁入懷裡,「這幾個月來,太子跟杜政中被判終生監,雖是罪有應得,但皇上心情低落,把所有時間拿來與我及多名大臣商討如何成就一開元盛世,迫得我還得夜宿宮殿。」

  「所以皇上答應給你一個月的假要獎勵你的辛勞。」

  「那又如何?馬上就被你拉回南疆,還連連趕路,想好好溫存都不行。」說來,他還是很哀怨。

  「只是我也真的沒想到太子會那麼狠心,連自己的父皇也下毒。」她說。

  「對了,那瓶淫毒的藥,你分析得如何了?」這幾個月,他真的太忙了,都快忘了這件事。

  那一日,他刻意撞杜政中,換掉他袖袋裡的黑玉瓷瓶,是因為她一直很想查查他中的淫毒,分析藥性及成分,畢竟那淫毒相當少見。

  「太復雜了,我懶得分析,就將它扔了。」她其實沒說真話,因為分析後,她竟發現有屬於小梅的微量毒液,但這怎麼可能?!

  「是嗎?」他覺得她的表情怪怪的。

  「就是就是……等等,停車、停車,丁大哥、李大哥。」

  她突然大叫,馬車隨即緩緩停下。

  駕駛馬車的丁華跟李智才剛下馬車,正要往後掀開簾子時,藍千蝶已經拉著杜慕羽跳下馬車,一腳踩在雪地中,就往前面的森林跑去。

  「快、快,就是這裡,這裡就是你救我的地方。」

  天氣太冷,她呼著氣兒,雙頰被冷風凍得紅通通的,但她一臉笑意,好不開心的指著前方的深洞。

  「怎麼可能?十年……都快十一年了,這個洞怎麼還這麼深?」他不解的低頭看著深洞,這與他印像中的深洞好像沒什麼變化,不應該雜草叢生嗎?

  「我每年都會整理啊,裡面長草就拔掉,下雨或融雪積水了,就將水勺出洞外,落葉就鏟到洞外,這裡面還有雪。」說到這裡,她竟然就要跳下去。

  還是杜慕羽動作快,一把將她攬入懷裡,「為什麼?」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咬咬唇,「我要看它呀,我一定要記得你,一定要找到你,所以這洞就得長得一模一樣,絕不能被填平了。」

  竟然這麼執著,他真的敗給她了,但也讓他更愛她,他深情凝睇,忍不住啄了她的唇一下,「看到了,回車上吧,照你這樣每個地方都要看,到你住的地方都要入夜了。」

  「嗯。」她笑著將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舒服的讓他抱著走。

  丁華跟李智笑著跟上來,他們已從主子那裡聽說主子跟當家主母十多年前相遇的奇緣,這時候再聽主母這麼說,突然覺得好羨慕主子啊……

  而且主母的個性還真是始終如一,在成了廣千園的當家主母後,她的日子並沒有太多的不同,她一樣不要奴僕伺候,在爺忙著進出皇宮時,她忙於當媒人,也忙著替人看病,但她看病純粹看喜好,不是窮的就看,也非富的不看,是順眼的看,娃兒肯定看。

  「為什麼窮的不一定看?」有人問。

  「可憐之人也許有可恨之處,若是因惡有惡報,那不是跟老天爺作對了?我當然不看。」她答得理直氣壯。

  說來,她真的是一個很嗆辣的當家主母?!

  一行人再次上了馬車,終於在半個多時辰後抵達這一小棟位在坡地上的木造老房子。

  「師父、小梅,師父、小梅!」

  藍千蝶笑意盈盈的推開木門邊喊邊跑進屋內,但杜慕羽跟兩名隨侍就走得很小心,來此之前,藍千蝶就多次提及小梅這條深具靈性的小蛇並示警,所以雖然她也在,但他們都不想在身上多添一個梅花印記。

  只是,沒人在嗎?就算是媒人婆的小蛇也不在?

  杜慕羽等三人看著藍千蝶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進出房間後,再看看這邊院落,又看看那個後院,他們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倒是將這散發著藥材香的樸拙木屋看了個大概,有廳、有院、有書齋、有煉丹房,還有許許多多他們看得懂、看不懂的奇怪藥材。

  接著,他們跟著藍千蝶來到一間側廳,牆上的一幅畫像立即吸引住杜慕羽的目光。

  他難以置信的走近一看,這是一張俊逸的臉,約莫四十歲,竟與神偷嚴月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我師父的自畫像。」藍千蝶也走到他身邊看著道。

  杜慕羽瞪大「眼,看著她,「你師父?!可是我曾經見過他,他不是長這樣的。」奇醫的年紀與他外公差不多,雙眸狹長、大鼻、薄唇,有一張讓人一見就難忘的臉。

  藍千蝶笑著點頭,「是啊,他不長這樣,他現在是個老頭呀,但有一年師父畫了這幅畫,還說了,如果可以發明一種變臉的易容藥膏,他想把自己變成這樣,年輕點,也俊一點。」

  不可能!這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杜慕羽忍不住再問:「你師父他曾離開過南疆嗎?」

  她點點頭,「常常,不過,有一年我印像很深,他為了找個夜間會開的奇花當藥材,就出遠門了,一去就一年多,把我留在這裡自生自滅呢。」

  夜間會開的奇花當藥材……這不是當年他遇到嚴月時的情況?!

  難怪,當年他在軍營外的林地練武時,他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說「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但後來,他又找自己攀談,說自己是神偷嚴月,偷不到客人要的物品,只好自己來找了。

  「怎麼了嗎?」她問。

  他將自己與嚴月的事跟她說。

  「我師父就是嚴月?!那養我的師父到底幾歲啊?真正的長相又如何?這太奇怪了,我師父真的是個怪人,難怪人家稱他為奇醫。」她突然頓了一下,粉臉漲紅。

  「想到什麼?」

  她急急搖頭,「沒有,沒事。」難怪分析的淫毒成分裡有小梅的毒液在內,但師父也實在太亂來了,雖然是為了幫杜慕羽的忙,才混進暗衛組織,去替太子跟杜政中辦事,但陽奉陰違就行,怎麼還幫他們制造淫毒來陷害杜慕羽?!他對她這徒弟的醫術就這麼放心?

  萬一她治不了怎麼辦?她咬著下唇,「我想師父大概帶著小梅出門了,而且還不知到哪裡去了,也許又要一年半載才會回來。」

  「這裡有封信。」杜慕羽突然注意到畫像後方挾了封信,他取了信,將信一展,裡面竟然只有短短兩行字——

  杜慕羽,好好對蝶兒。

  小丫頭,醫術了得啊。

  藍千蝶眼眶突然一紅,杜慕羽頓時也明白,倒是仍震懾於奇醫就是神偷一事的丁華跟李智不懂。

  杜慕羽看著兩人,「你們先出去。」

  「是。」兩人拱手退下。

  杜慕羽牽著藍千蝶走到椅子坐下,「你師父真的是嚴月,蝶兒是我對你的昵稱。」

  她深吸口氣,點點頭,「我知道,在我們相遇到成親這段期間,師父根本沒跟我們碰過面,又怎麼會知道你叫我蝶兒?而且外公也只派人通知他說我們成親了,也沒提這事。」

  「但醫術了得?」他不解。

  她尷尬了,只能打迷糊仗,「他知道我治好了外公的陳年腰痛吧。」她知道那淫毒是怪胎師父給她的測試,也順勢送給她一個丈夫。

  他沒有多想,點點頭,再溫柔的將她擁入懷裡,「說來可惜,我不知道嚴月就是你師父,不然我會好好的謝謝他,謝謝他扶養你長大,謝謝他教會你知恩圖報,更謝謝他把你教得這麼執著,還有教你習醫。」

  「阿彌陀佛!」她突然說了句佛號。

  他不解的低頭看她。

  她一臉慶幸,再俏皮的眨眨眼,「好在,師父隱瞞了嚴月這個身分,所以「一身所學」裡沒包括易容術,要不,我肯定會投降,也沒機會找到你了。」

  「不會的。」他笑道。

  她挑眉。

  他握住她的手,深情的看著她,「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從在這南疆森林救了你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命運就注定要相遇相知相愛。」

  還是一樣的油嘴滑舌,不知有沒有什麼藥方可以治?但怎麼辦?她的心仍是撲通撲通的狂跳,臉頰燙燙的,而且他現在一臉的認真又深情。

  她突然窩進他懷裡,「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他笑了,「什麼秘密?」

  「不要再吃姜大哥的醋了。」她在他心口處說著。

  「為什麼?」

  「我會喜歡他,只是因為他長得很像當年救了我的你。」

  「是嗎?」

  「真的,而現在的我,很愛你。」她抬頭看他。

  杜慕羽黑眸一亮,心一暖,俯身在她柔軟的唇上印下一吻。

  窗外,雪花陣陣飄落,冬風調皮的挾帶白雪飄進屋內,讓杜慕羽可以將他心愛的毒妻擁得更緊、吻得更深……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回味 陽光晴子

  近日,晴子在寫稿之余,總愛翻看新月風二十周年紀念專刊,裡面有不少專題企劃,但讓晴子一看再看的是新月二十周年大事紀,而且愈看愈有味道。

  哈哈哈……不要亂想喔,是一種隨著歲月流轉、悄悄成長的味道。

  套一句晴子在紀念專刊中的一句話,「我眼光怎麼那麼好,進入一個這麼棒的大家族。」

  真的,從二十年的大事紀中,就可以看到新月這個大家庭如何努力的帶領著我們這群菜鳥作者慢慢往湛藍的天空飛翔。

  晴子看著、翻著、想著,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感動,像愈陳愈香的酒,每啜飮一口,都是咀嚼再三仍舍不得咽下的回味。

  那一日,晴子參加了二十周年限定Party,現場來了不少晴子喜歡的自家作者,也來了不少書迷朋友。

  當然,呃……晴子的表現還是很蠢,莫名的緊張症又上身,但是總是這樣的,晴子在離開後,會一再回想每個人的表情、誰出席了呢、有幾張熟面孔、流程為何、活動游戲時的緊張與快樂,再嘲笑自己是個超級無敵膽小鬼……

  這也是一種回味。

  但這種回味很棒!晴子有時真的不夠勇敢,回味時,給自己一點點掌聲,謝謝自己願意去面對這樣膽怯的自己。

  這樣的回味,真的很棒,晴子看得到新月團隊裡上下每一個給晴子鼓舞的目光,也看到粉絲們理解與鼓勵的加油神情,所以晴子總覺得自己真的要更加油,老天爺真的待晴子好好,讓你們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給我溫暖與能量。

  真的,再一次的,深深的感謝你們。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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