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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丁墨 -【梟寵】《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13 PM     標題: 丁墨 -【梟寵】《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6-23 02:50 AM 編輯

【書名】:梟寵

【作者】:丁墨

【內容簡介】:

      街燈的流光中,男人的側臉,比夜色還要冷漠堅硬。

     「我從不幫人。」男人看著她扣在自己長褲上、污漬斑斑的手指。

      幾個憲兵走上前,準備將她拖走。她已經沒有力氣掙扎,癱在他們的臂彎中。

      卻在這時,他冷冷清清的聲音道:「我只做利益交換。你用什麼,換你的命?」

      1、本文女主不弱,但非女強,所以可能看不到女主推倒男主、腳踩男配,一統天下的局面;

      2、本文HE,部分章節重口暗黑,受不得一點虐的blx妹紙請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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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18 PM

第一卷:強取豪奪

1.窮途末路

     五彩霓虹,在城市上空流光溢彩般變幻浮動,大街小巷,四處是車水馬龍人群熙攘,刺耳的吵鬧....
  
  蘇彌發了瘋一樣在跑,再美的景和人,在她急促顛簸的視線中,都變成了光怪陸離,她氣喘吁吁,用盡全力,可還是不夠快——三天沒吃飯的人,怎麼可能快得了?
  
  可她不能停.....
  
  終於,在城市中心的一條小巷,前路被高牆堵死。而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笑聲。
  
  蘇彌冷汗淋漓,被迫轉身。她雙手無意識的緊抱自己,彷彿這樣,能將自己包裹得更加安全。
  
  幾個高大陰影,堵住了巷口。
  
  「救命!救命!」明知是徒勞,她還是用乾涸嘶啞的聲音拚命哭喊,企盼奇蹟出現。然而巷口大街上,匆匆而過的人與車,沒有一個為女孩的呼喊而停留。
  
  為首的高瘦男人冷笑:「跑?我讓你跑!」
  
  身後幾個男人開始解褲子,其中一個道:「今天哥哥們就教教你規矩。」
  
  他們的詞語比較簡單,蘇彌幾乎全部能聽懂。她全身都在發抖,蒼白的嘴唇抖得最厲害。她用生澀的本地語言說:「你們放過我,做其他什麼我都願意!」
  
  高瘦男人抄手站在最後,眼神冰冷:「小姐,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希望城』就是窮人絕望的地方。而你……呵,太窮了。」
  
  還沒等蘇彌反應過來,幾個男人已走上來。她大叫一聲,貼著牆企圖衝破他們的包圍,卻被幾個男人輕而易舉的抓住!
  
  她剛想要掙扎,長髮已被扯住,瞬間被人摔倒在地上,背部劇痛無比!她的四肢都被人死死摁在骯髒的地面,「嗤——」一聲,她聽到布料破裂的聲音,緊接著下身一涼,立刻有粗糙的大手摸了上來。
  
  「滑!」有男人驚訝讚道。
  
  「看著瘦,原來是上等貨!」
  
  蘇彌用盡全力拚命掙扎,沉默而削瘦的臉龐,淚水滾滾而下。
  
  強光,刺眼的強光。
  
  即使因為屈辱而緊閉雙眼,蘇彌也能感覺到視野背景忽然大亮。而原本跪在她腿間,正意欲挺進的男人,也「咦」了一聲。
  
  他們站了起來,一個男人將蘇彌從地上拖起來,摁在牆角。
  
  巷口停著一輛黑色加長轎車。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從它流線厚重的造型,也可看出其造價不菲。
  
  車燈暗下來,引擎關閉。三個男人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蘇彌瞇著眼,看清他們穿的正是憲兵制服。可這絲毫不能令她燃起希望。她在城市最貧窮的地方生活了這麼久,那些憲兵如何與黑道私相授受狼狽為奸,如何沆瀣一氣討好富人壓搾窮人,她看得很清楚。
  
  他們怎麼會伸出正義的手?
  
  她注意到身後勒住自己的男人,注意力也被憲兵們吸引。這或許是她逃跑的唯一機會。她緊張得呼吸都加重了。
  
  然而出乎蘇彌意料的事發生了。
  
  那三個憲兵走上來,掏出槍對準了男人們。
  
  「歐二,那批礦石呢?」為首的憲兵拔出了槍。
  
  高瘦男人不悅:「什麼礦石?」
  
  「砰!」一槍乾脆利落直接爆頭!男人們沒想到對方一言不合就會殺人,齊齊愣住,全然沒反應過來。而從蘇彌的角度,只看到那歐二後腦砰然濺開一個小小的血洞,甚至她的臉上都濺上幾滴微熱的血。
  
  黑幫明明還有五個人,卻完全不是三個憲兵的對手。幾分鐘後,他們通通被銬住雙手雙腳,跪在地上,脖子被憲兵們從後面掐住,面朝那轎車壓成僵硬彎曲的弧度。
  
  蘇彌站在牆角不敢動。
  
  接下來,她看著黑幫們被憲兵打得血流滿面死去活來,終於乖乖招認什麼「貨」的下落。
  
  那幾個黑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個甚至眼珠在重拳下被打凹下去,在地上痛得有氣無力的哀嚎。蘇彌看著他臉上的血洞,只覺得觸目驚心。
  
  然而即使這樣,憲兵們卻沒有打算放他們走。他們擦了擦手上的鮮血,恭敬的看著轎車。
  
  一個憲兵拉開後座的門,低聲說了句什麼。緊接著,一個男人緩緩探身,走下了車。因為背光,他的臉在陰暗中模糊一片。可這並不妨礙蘇彌看清,這是個極高大挺拔的男人,西服筆挺、皮鞋裎亮。他雙手插在褲兜中,走到地上幾個男人面前,微垂著頭,似乎在打量。
  
  如果說之前幾個憲兵的殘忍暴力,已令人害怕。那這個男人,儘管不發一言,儘管沒有動手,卻令人感覺到他沉默中的威嚴和冷酷。
  
  「告訴你們的頭。」他的聲音有一種冷靜的低沉,「我不喜歡背叛。」
  
  「是!大人!我們錯了!我們老大錯了!」地上的人欣喜流涕。
  
  他卻看一眼一旁的手下:「一個人就夠了。」
  
  手下們點點頭,抬起槍。「砰砰砰!」數聲輕響,地上的人連哼都沒哼一聲盡皆倒下。而失了一隻眼珠那人僥倖存活,卻已嚇得瑟瑟發抖抱著自己的頭,低聲嗚咽。
  
  「還不滾!」一名憲兵喝道。
  
  那人連滾帶爬,踉蹌著跑出了小巷。
  
  蘇彌盡量往牆角縮了縮,可那個男人,卻抬起頭看了過來。雖然還看不清他的眼神,蘇彌卻心中一驚。
  
  殺人滅口……他們會放過自己麼?
  
  正當她心驚膽戰著,那人卻毫無徵兆的朝她走了過來。
  
  路燈下,男人如同黑色喬木,高大而安靜。
  
  她看到一張年輕而硬朗的臉,自黑暗中浮現。五官出乎意料的沉靜英俊,仿若來自上古的偉岸雕塑,自暗沉的河水中平靜而出。
  
  他凝視著蘇彌,目光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沉靜銳利,無端端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蘇彌的身軀越來越僵硬。他卻忽然有了動作。
  
  他伸手解開自己的西裝外套。這原本該是個危險的信號,可他的動作端重柔和,令蘇彌有些許的疑惑。緊接著,他竟然親自抬手,把外套披在蘇彌身上。
  
  蘇彌徹底呆了。
  
  然而沒等蘇彌道謝,他已轉身,漠然的聲音傳來:「殺了她。」
  
  他頭也不回的走向轎車,站在最後的憲兵,朝蘇彌掏出了槍,對準她的眉心。
  
  年輕憲兵的臉沉靜而冷漠,絲毫不因一個年輕而無辜的生命,即將死在自己手上而遲疑。蘇彌第一次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只覺得喉嚨瞬間哽咽,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做,會不會很痛,或許死亡只有一瞬,然而可以預期的死亡瞬間,如此令人不甘而驚恐。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命運到底跟她開了什麼玩笑,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到底地球和自己21年的成長記憶,是真的存在,還是她的一個迷夢?
  
  她苦澀的笑了起來。卻不知道,衣衫襤褸的清瘦女孩,被外套包裹得那麼嬌小的女孩,在夜色中絕望而悲涼的笑意,令殺人無數的憲兵,瞬間也有些恍惚。
  
  接下來的舉動,完全不經思索,不受大腦控制。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幾乎是溫柔的伸手,輕輕抓住了憲兵的冰冷槍口。
  
  她用傷痕纍纍卻依舊纖細柔軟的手指,將對準自己的槍口移開。憲兵一時沒反應過來,竟然沒有開槍。
  
  其他幾個憲兵察覺異樣,紛紛回身,掏槍對準了她。
  
  而她在死亡的威脅中,卻恍若絲毫未覺。她的鞋早在奔跑中丟失,她赤著冰涼骯髒的足,走到車前,那個人的身後。
  
  她慢慢蹲了下來,輕輕抱住他西裝筆挺的雙腿。
  
  「求求你,救我……」她小小的聲音,帶著壓抑許久的痛楚,抬頭看著他,「求你,別殺我……」
  
  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壞。他的手下,在她面前殺了這麼多人;也是他,親口下令殺她滅口。
  
  可他也是這麼多時間來,唯一一個,用自己乾淨而華貴的衣服,小心翼翼將她包裹的人。
  
  街燈的流光中,男人慢慢轉過的側臉,比夜色還要冷漠堅硬。在那一瞬間,蘇彌恍惚驚覺,這男人明明比任何人都無情,她卻異想天開向他哀求援助?
  
  「我從不幫人。」男人低頭,看著她扣在自己長褲上的、污漬斑斑的手指。
  
  後面幾個憲兵已經走上前,彎腰準備將她拖走。她已經沒有力氣掙扎,癱在他們的臂彎中。
  
  卻在這時,她聽到他冷冷清清的聲音道:「我只做利益交換。你用什麼,換你的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26 PM

2.寵物獻祭

     窗外,滿城燈火通明,彷彿一幅靜止的華麗風景畫,令這原本極具男性氣息的色調冷硬的房間,也顯得有幾分寧靜的溫馨。
  
  蘇彌坐在床沿,望著這半山別墅外的深黑江水,怔怔發呆。
  
  昨天,面對掌握她生死的男人,她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那樣回答他。
  
  她說:「我只有一樣東西。你肯要嗎?」
  
  男人什麼也沒說,轉身就進了車子。而他的手下們,將她雙手雙腿一綁,扔進了後備箱。
  
  或許是太過緊張疲勞,她竟然在黑暗而氣息渾濁的後備箱睡著了。醒來時,已是被丟在一個浴池裡,身邊沒有人,只有一條看起來全新的女士浴袍。和一盤麵包。
  
  她幾乎是狼吞虎嚥,將麵包一掃而光。又痛痛快快的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
  
  這是她穿越以來,吃得最飽,洗得最乾淨的一次,她對自己說。
  
  這已經是現在的她,需要的一切。
  
  終於,在她靠在床邊昏昏欲睡時,門輕輕推開。
  
  燈被人打開,房間瞬間異常明亮。她瞇了瞇眼又睜開,昨晚那個冷硬無比的男人,就站在門口。
  
  與昨晚不同,男人穿著黑色憲兵制服,黑金紐扣整齊扣到脖子上,襯得他整個人威嚴冷漠、稜角分明。他與蘇彌見過的每個男人都不同。墨黑的眉眼、挺拔的鼻樑、厚厚的唇,那是一種極粗糲硬朗的英俊。
  
  而當他冷黑的雙眼看過來,即使不發一言,也無端端令蘇彌,心驚膽戰。
  
  他抬手解開自己制服頂端的扣子。蘇彌從沒服侍過人,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的生活,已讓她學會了許多。她立刻走過去,輕輕接過他的外套。
  
  撲鼻而來是淡淡的酒氣,他喝了酒?這個認知讓蘇彌心裡微微一驚。下意識抬頭看向他的臉,卻看到他的黑眸,無比銳利而清明的盯著自己。
  
  那大約是無聲的命令。
  
  蘇彌伸出已經足夠白皙乾淨的手,開始一顆顆解他襯衣的扣子。他迫人的目光就在她頭頂,令她只能盯著他的胸膛。
  
  她幫他脫下襯衣,露出堅實柔韌的胸膛。他脖子上掛著根金屬細鏈,看起來十分老舊,下方垂著一塊方形小金屬牌。
  
  一道猙獰猩紅的疤痕,從他的左胸一直貫穿到右腰。蘇彌雙手微微顫抖著,摸向他的皮帶。
  
  卻在這時,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緊接著,下巴被他粗糲的指腹,輕輕捏住。
  
  「大人……」她慌了。因為來到這裡後長達半年的流離,她的下巴已經很尖很瘦,在他掌中,更顯得瘦小。
  
  他麥色而俊朗的臉,近在咫尺,寒鐵般沉靜逼人。下一秒,他驟然放開她,轉身走向大床對面的沙發。
  
  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男人靠在沙發上,單手搭著扶手,另一隻手抽出根香煙自顧自點上。透過裊裊煙圈,他神色慵懶,聲音清冷:「上床吧。」
  
  蘇彌的心跳得比剛才還快,她坐回床沿。
  
  「脫掉。」
  
  蘇彌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她以為這個過程能夠迅速結束,完全沒料到還會有這樣恥辱的前奏。她定了定神,顫著手,一顆顆解掉浴袍的扣子。
  
  女孩的軀體,拘謹到甚至有些佝僂的坐在床沿上。已經潔淨的小臉重重垂著。沒有刻意阻擋他的視線,雙手卻不自覺的交握,擋在自己的隱私部位之前。
  
  男人只注視了幾秒鐘,就將香煙戳熄在煙灰缸裡。
  
  「看不清。」平靜的聲音。
  
  蘇彌只覺得全身的血都要衝到臉上,軀體失血般冰冷麻木。
  
  周圍很安靜,她卻彷彿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在耳邊嘲笑嘶吼——蘇彌,你還可以更恥辱一點嗎?
  
  她慢慢倒在床上,看著銀灰色的天花板,亮麗而暗沉。
  
  她分開雙腿,門戶大開。雙手顫抖著,摸向自己的私密,輕輕將兩片厚唇分開。最脆弱敏感的地方,接觸到冰涼的空氣,令她全身微微發抖。即使看不到他的臉,她也能感覺到,他灼灼的視線,正將她每一寸私密,看得清清楚楚。
  
  靜謐,可怕的靜謐著。
  
  在她維持這樣恥辱的姿勢足夠久後,男人的腳步聲,忽然逐漸靠近。
  
  「驗貨。」男人言簡意賅。
  
  她心裡一抖,清楚看到男人堪稱英俊的臉龐,就在自己大腿上方。漆黑雙眸,正盯著自己的……私密處忽然傳來劇痛,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他的手指已經插了進去。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約莫是她在這一瞬間有些木頭木腦的反應,取悅了他,他竟然露出冰冷的微笑,手指在她體內來回摩挲,找到敏感凸起揉捏著。
  
  他的聲音暗啞低沉:「沒服侍過男人?」
  
  她死氣沉沉的答道:「第一次。大人滿意嗎?」
  
  男人沉默著。插入體內的手指,從一根,加到兩根、三根……她疼得絲絲喘氣,他熟視無睹。他的大手,輕而易舉擒住她雙手,往上一甩,固定在頭頂。
  
  她看著他的臉慢慢在自己胸口俯下。
  
  淡淡的酒氣,噴在她身上。黑色蓬鬆短髮下,男人稜角分明的側臉,緊貼著她的雪白飽滿。他開始噬咬她的紅潤尖挺,只令她微痛中,從腳跟到頭皮,通通發麻。
  
  雙重刺激下,蘇彌原本蒼白的臉,漸漸染上紅暈。她緊咬下唇,牙關緊閉,硬是在男人的挑逗中,一聲不哼。
  
  戰慄感逐漸加強,蘇彌只覺得根本無法自己控制。身體的某個地方,一汪溪水,越來越粗,越來越激,從最深處蓬勃而出……
  
  男人的手指,慢慢抽出來。嘴唇也吐出她的紅潤,驟然離開。
  
  她蜷在床單上,抬頭看著他。
  
  他從一旁抽過紙巾,仔細擦乾自己的手指。
  
  當蘇彌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心中一驚。
  
  沒有慾望。
  
  那冷漠的臉色,那平靜的眼神,沒有因為剛才沉默壓抑的高潮有一丁點鬆動。彷彿他的靈魂,一直冷眼旁觀著他的軀體,對她肆意掠奪親密荼靡。
  
  驗貨。他是真的在驗貨,不帶任何情緒。她在他眼中就如同小貓小狗一樣低賤。是她太生澀,才把剛剛的「驗貨」當成了凌虐,才會在短暫的過程中潰不成軍。
  
  「是什麼?」
  
  在他即將走出房間時,她追問道:「驗貨的結果……是什麼?」
  
  他腳步一頓,沒有回答。門重重的關上。
  
  蘇彌坐在一室明亮燈光中,呆呆的看著緊閉的房門。淚水不知何時自雙眼無聲流下。她抬頭看著華麗窗外清澈的明月,嘴角勾起慘淡的笑。
  
  那一夜之後,蘇彌的日子惴惴不安而難以預知。
  
  她早已猜出男人的身份。可卻再也沒見過他——在希望城一手遮天黑白通吃的鼎鼎大名的人物。
  
  可這樣才更讓她恐懼。
  
  她用身體與他交換自己的命。他驗了貨,卻沒有自己享用。她絕對不會自戀到,以為他會就此放了她,或者讓她做他的女人。
  
  那麼等待著她的,將是什麼結局?
  
  想要知道這個答案的,除了蘇彌,還有其他人。
  
  五天後的傍晚。專車剛剛駛回星球治安局局長府邸,前排的慕助理,忍不住轉身問局長商徵:「大人,那個蘇小姐有什麼特別?大人這麼多年,第一次留女人在身邊。」
  
  商徵漠然抽出根煙點著,吐出淡淡的煙圈,語氣很冷:「搞軍火的周氏集團少董,下周會回希望城。」
  
  慕助理聞言,靜了半瞬,才答道:「聽說他喜歡乾淨漂亮的少男少女。」
  
  商徵靜靜道:「用她換個低點的折扣。」
  
  慕助理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後天晚上,新上任的市長游墨年搞了個酒會。大人的女伴安排誰?」
  
  「游家獨子?」
  
  「是。」慕助理點頭,「聯盟最尊貴的家族。」
  
  「帶小貓去。」商徵道,「讓人把她收拾乾淨。」
  
  慕助理愣了愣,才明白他說的是蘇彌。他摸摸頭:「大人,這樣上流社會的宴會,蘇小姐畢竟出身低微,連我都會感覺不妥。」
  
  「很好。」商徵臉上浮現極淡的笑意:「我喜歡做不妥的事。」
  
  「永恆」星系有八顆行星。其中五顆星球、五個可以居住的大城市,組成人類聯盟。其他三顆,被蟲族佔領。人類與蟲族的和平,已經維持了十年。
  
  游氏,聯盟百年來權力最強大的家族,在軍方亦有強有力的影響。游墨年,現任聯盟總統游麟舉的獨子,聯盟政壇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
  
  「我去?」蘇彌看著僕人在慕助理指揮下,將衣服、珠寶和化妝品抱進房間。
  
  「是。」慕助理看著她笑了笑,「這些都是公款買的,蘇小姐就盡情享用吧。」
  
  饒是已多日未真正開懷,蘇彌還是因年輕俊朗的慕助理這句話,微微勾起嘴角。
  
  「可以自己化妝麼?」慕助理盯著她素白的臉。
  
  「……可以。」
  
  慕助理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房門幾步又頓住。
  
  傳說中學醫出身的軍火商公子,喜歡乾淨的少年,喜歡施虐,也喜歡解剖。
  
  慕助理實在很難將眼前安靜而瘦弱的蘇彌,與傳說中從周少董家中送出的,每一具肢體模糊、內臟破損的屍體,最終聯繫在一起。
  
  「蘇小姐。我一會兒就回來。」他盯著她平靜而謹慎的容顏,「你很漂亮。請盡情享受這次宴會。」
  
  看著慕助理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蘇彌只覺得不祥的預感,重重襲上心頭。年輕助理的欲言又止和憐惜之意隱隱約約,讓她奇異的覺得,這場宴會之後,她的結局,就會到來。
  
  那一定是十分不好的結局。
  
  一小時後。
  
  身為學生,還是國防定向生,蘇彌很少穿這種晚禮服。她踩著高跟鞋,有些僵硬的站在穿衣鏡前,發呆。
  
  或許是潦倒太久,當她看著鏡中長裙翩翩、黑髮柔軟的女孩時,也有片刻的怔忪。蔚藍璀璨的寶石,臉頰薄薄的胭脂,令她泛著涼意的黯淡容顏,也添了幾分鮮活色彩。
  
  身後的門,就在這時輕輕一響。
  
  「這樣可以嗎?」她打定主意要從慕助理口中套話,轉身低聲道,「去參加我死前最後一場宴會?」
  
  卻迎上一雙漆黑的眸。
  
  她略略一驚,立刻低頭:「大人,你來了。」
  
  商徵腳步微微一頓。
  
  來希望城上任半年,他見過比她絕色數倍的女子,個個溫柔熱情主動。可她剛才轉身時那悲涼而略帶自嘲的神色,讓他想起,還是第一次有女人會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麼清淡卻那麼壓抑的難過。
  
  她娉婷站在他面前,帶著微微的討好。雙手卻無意識的抓緊紅色的裙擺。抹胸長裙、華麗首飾,反而襯得她清秀乾淨的容顏,彷彿有淡淡的瑩潤光澤。
  
  原來小貓不只是瘦弱溫順的。有的時候,安靜絕望,也是女人的另一種美麗。
  
  「不要企圖在市長的宴會逃跑。」商徵在沙發坐下。
  
  蘇彌在原地靜靜的站著。
  
  然後她轉頭看著商徵,慢慢走過來。
  
  像那一晚那樣,卑微和弱小。她一襲艷紅長裙,跪坐在他的腿間。
  
  他不發一言,沉黑的眸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逃跑……我想都沒想過。」她像一隻小寵物般抬頭望著他,「大人,留我在你身邊好嗎?」
  
  商徵低頭看著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腳下的女孩。她黑色長髮如同綢緞,纖腰不盈一握。尖尖小小的臉上,晶亮的雙眸中,哀傷而明亮的光芒在閃動。
  
  「留你?」他漠然出聲,「你連服侍男人都不會。」
  
  蘇彌只沉默了幾秒鐘。
  
  她淺淺笑了,笑得十分卑微而服從。她抬手,慢慢伸過去。他沒有阻撓,只是盯著她。她解開了他的褲子。
  
  「我可以學……學會服侍大人。」她輕聲道,伸出冰涼的手,輕輕握住他粗大的慾望。張開嘴,有些生澀而艱難地含住頂端。
  
  女人主動的投懷送抱,從來都只令商徵冷冷推離。可她實在太青澀,不懂得套弄,就用尖尖小小的舌頭,在他的頂端來回反覆輕舔。異樣的純真,異樣的刺激,令商徵目光一沉,喉嚨瞬間乾澀。
  
  他沒有給她答覆,只是低頭看著她的俯首帖耳。她就像虔誠的信徒,溫柔而悲哀的膜拜著自己的主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33 PM

3.這麼偉大

      馨香撲鼻的露天花園裡,一汪深碧池水,將佈滿樹籐的銀色燈光,掩映得溫柔燦爛。
  
  深灰色西服筆挺的青年男人,手持酒杯站在綠樹下,容顏俊朗,笑容親和。每一個踏入花園的貴客,都會笑著上前與他握手。記者們則手捧相機不停閃光,忙著抓拍新上任的市長大人,每一個彬彬有禮的舉動和淡淡微笑。
  
  游墨年一直是個醒目的人。這或許與他強大的家族背景有關,但無可否認,即使不知道他的底細,初次見面,也會被他英挺剛直的氣質吸引。生於政治世家,他卻在軍中度過了八年時光。他毫無政客的架子和深沉,反而令人覺得他就像一面深湖,清澈、純粹、堅定。
  
  而游墨年不動聲色的打量每一個來賓。他知道,最重量級的人物,還沒有出現。
  
  酒會開始了有二十分鐘,一個黑色西裝黑色襯衣的男人,終於挽著纖嬌女伴踏入庭院。全場頓時為之明顯一靜。
  
  游墨年亦抬眸望著門口那個據說在本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
  
  商徵。
  
  游墨年聽說,商徵在另一個星球的「自由城」擔任安全局副局長時,並不鋒芒畢露。升任希望城後,卻一改昔日保守作風。
  
  他以暴制暴——原本孱弱的憲兵隊,不知被他如何調教,徹底變成了一群惡棍,一群亡命徒,於城中橫行無忌;他以黑吃黑——希望城的稅收總額在直線上升,富人不再暴富,窮人更窮。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他。
  
  有人說,原本治安混亂的希望城,根本沒有法。現在有了——商徵就是法。
  
  游墨年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粗魯暴戾的安全局長。卻原來,聞名不如見面。
  
  他無疑是英俊的,沉默挺立彷彿一棵挺拔的松。純黑衣裝,令他原本俊朗深邃的五官,多了幾分不羈。而當他沉黑的雙眸看過來,竟比游墨年見過的任何軍隊將領,都要威嚴清冷。
  
  沒有半點想像中的囂張和傲慢,卻在平靜的容顏下,讓人感覺到骨子裡散發出的冷酷。
  
  「商局長!」游墨年邁著大步迎上去,「歡迎!」
  
  商徵盯著他露出微笑:「市長大人,久仰!歡迎來到希望城。」
  
  「能與商局長這樣的人才共事,我很榮幸。」
  
  「哪裡。」
  
  有膽大的記者,舉起相機對準兩人交握的手。商徵冷冷的目光卻在這時掃過來:「怎麼?不知道我不喜歡拍照嗎?」
  
  記者們面面相覷,放下了相機。游墨年看在眼裡,轉而望著商徵身旁一直安靜的女伴。
  
  「這位是?」
  
  「市長大人好。」蘇彌語氣恭敬聲音平靜,「我是蘇彌。」
  
  商徵微微一笑,低頭在蘇彌額上輕輕一吻:「我的新寵。」
  
  游墨年一怔。
  
  聽聞商徵從不近女色,參加酒會,即使偶有名媛為伴,卻從來冷漠疏離。今天卻忽然帶了陌生的女孩。
  
  她很清瘦,容貌清秀卻不夠出眾。蒼白皮膚襯托下,五官就像素描勾勒,清淡柔和。她看起來老實而沉默,目光明顯有些拘謹和生澀。甚至剛才一路走來,她還小小的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若不是商徵眼明手快不動聲色將她摟入懷中,她就會被長裙絆倒。
  
  她的口音,甚至還不太標準。
  
  商徵為什麼會帶這樣一個女孩在身邊?
  
  酒會平靜而優美的進行著。某某局長之女、某某軍官之妹,獻上長笛一曲或者獨舞一支,歌舞昇平賞心悅目。
  
  夜色清冷,溫莎衛星與幽莎衛星,升上了半空。蘇彌望著頭頂的兩個月亮,露出一絲苦笑。
  
  「笑什麼?」與某某富翁正在寒暄的商徵,忽然轉頭問道。
  
  昨晚她幾乎不要臉的主動侍奉,想要證明自己有用。卻被他在中途推開。他拉上褲子站了起來,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房間。只剩下她一人,長裙褶皺的呆坐在地上。心頭的不安預感揮之不去。
  
  此刻,蘇彌看著他冷漠的容顏,怔怔答道:「如果只有一顆衛星,該多好。」
  
  「如果只有一顆衛星。」商徵看著她,「這顆星球的受力和軌道就會改變。我們都得死。」
  
  蘇彌呆了呆。
  
  「你覺得那樣很好?」商徵盯著她。
  
  「……不是。」
  
  「市長、劉秘書,請看這邊!」有人在謙卑的招呼著。
  
  閃光燈不斷,蘇彌望過去,只見素淨典雅的正廳門前,衣冠楚楚的男女們,正在笑著合影。而那看起來特別剛毅正直的市長,站在最中間。
  
  卻在這時,蘇彌忽然感到身旁勁風一動。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
  
  「啊!」忽的一聲慘叫。蘇彌駭然望去,只見原本正在合影的地方,一個中年男子捂著胸口血流如注的倒下!而他身前,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將一個人死死摁在地上。
  
  兩人在這時同時抬頭,卻正是商徵和游墨年,兩人同時拔出了槍,警惕的四處張望。
  
  看到鮮血,人們一下子全慌了!尖叫著奔跑著,花園中立刻一片混亂!
  
  「砰!砰!砰!」這回,蘇彌聽到了明顯低啞的槍響。她想都沒想,埋頭就往商徵的方向衝去!
  
  「砰!砰!砰!」不同方向都傳來響聲,她根本分辨不了。但是腳邊的槍響實在太近如影隨形,嚇得她幾乎是撲到了商徵的腳邊!
  
  下一秒,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從地上提起。她慌亂抬頭,只看到黑色衣袖在眼前轉瞬即逝。
  
  儘管周圍還是很亂,她卻稍微放心了一點。
  
  不知從何處冒出的男人們,瞬間將商徵、游墨年等人團團保護,依托正廳的照壁,與刺殺者展開了槍戰。花園中,不斷有人中流彈倒下。而蘇彌在一堆高大男人中間,無疑已經是最安全的了。
  
  很明顯,在刺殺剛開始的時候,是商徵救了游墨年。而現在,兩人拿著槍,各佔門廳一角,帶領眾人向花園另一側逐漸聚集的刺客還擊。
  
  「不想活?」站在她前面的商徵,忽然頭也不回的問,「挑子彈多的地方跑?」
  
  「……我是往安全的地方跑。」她低低答了句。之前她站的花架前方,早已被打成了篩子。好在她判斷沒錯,這夥人連游墨年都敢刺殺,怎麼會放過商徵身邊的女人?
  
  槍戰熱烈而危險,時不時就有人倒下。可蘇彌在這樣嘈雜的槍聲中,在旁邊女眷的哭喊中,卻異樣的安靜下來。
  
  她本就無力改變什麼。商徵他們贏了,她活,卻最終會被他當成貨物使用;輸了,她一起死。她這樣無關緊要,她也沒什麼好失去,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於是她索性不再探頭觀看戰況,反而呆呆的看著大廳的巨大落地窗外,靜美垂落的樹籐,和樹籐上的兩個明月。
  
  游墨年帶著那幾個人退了回來。他貼著商徵蹲著,低聲道:「多謝。」
  
  「不必。」商徵的聲音很冷,「你在希望城遇刺,是我的失職。」
  
  「小心!」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像其他名媛呼喊尖叫,一直安安靜靜的蘇彌,忽然爆發出一聲吼叫。
  
  游墨年只感覺到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撞上自己的後背。緊接著,他聽到一聲弱弱的悶哼。他警惕的轉身,卻看到蘇彌正慢慢從自己肩頭滑落到地上。
  
  她的手捂著自己的肩膀,殷紅鮮血,正從她蒼白的指間慢慢滲出……她緊緊皺著眉,看樣子十分痛苦。
  
  「砰!」一名警衛開槍射倒窗外潛伏的一名刺客,轉頭對游墨年道:「大人!剛剛這位小姐為您擋了子彈!」
  
  游墨年幾乎是立刻小心翼翼的,抱住了蘇彌的肩膀和腰身。在他剛接觸到她的身體時,明顯感覺到她微微一縮。彷彿在抗拒生人的觸碰。
  
  「你怎麼樣?」他沉聲問道,「謝謝你,蘇小姐。」
  
  「沒事……」蘇彌結結巴巴的答道,「市長不用管我……」她在他懷裡掙了掙。
  
  「好痛……」她忽然喊了一聲,眼睛瞪得極大。
  
  游墨年按住她的傷口,以減緩血流。大約是痛得有些無法抵擋,她的言語和肢體不再帶著明顯的防備,聲音也帶了軟軟的哭腔:「太痛了……我暈不了……大人,麻煩你,把我打暈吧……」
  
  她的請求讓游墨年有點想笑,柔聲安慰:「別怕,醫生馬上到。」他把蘇彌交到身旁一位女眷手中,轉身重新加入戰鬥。
  
  五分鐘後。
  
  市長府的警衛,和強大的憲兵部隊終於趕到。槍聲全部停歇,憲兵和醫生,來回穿梭,捆綁罪犯、處理傷員。
  
  很快,幾名還活著的刺殺者,被押到商徵和游墨年面前。
  
  憲兵已經熟練的把他們的下巴卸掉,防止吞毒自殺。他們跪在地上,個個臉色陰沉,毫不畏懼。
  
  「這些亡命之徒不會招供。」游墨年道。他看向商徵,語氣略有些自嘲,「無妨。我遇刺的次數不少,游家樹敵太多,不知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初到希望城,是我疏忽了。」
  
  「他們會招的。」商徵淡淡對手下道,「押下去。」
  
  卻在這時,游墨年驟然伸手,抓住商徵的胳膊。商徵靜靜抬眸看著他。
  
  「商局長。」游墨年一字一句的道,「不要濫用私刑!哪怕他們罪大惡極。司法嚴明,他們必須接受公正公開的審判。」
  
  「我怎麼做事……」商徵面無表情的把手抽回來:「大人不需要關心。」
  
  「你……」
  
  「放心。」商徵轉頭根本不看游墨年,慢慢道,「我的人知道輕重,會留活口,接受大人公正的審判。」
  
  「……」
  
  正在這時,一具擔架經過,正是受傷的蘇彌,臉色蒼白,眼睛半睜著,睫毛顫顫巍巍。
  
  商徵手插進褲兜,走過去,居高臨下看著她。
  
  已經用上了鎮痛劑的蘇彌昏昏欲睡,然而隱約間看到熟悉的黑色衣袂。她幾乎是立刻換上謙卑溫順的笑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醫護人員按住。
  
  「今天你不能移動。」商徵盯著她小小的蒼白的臉,「明天來接你。」
  
  「給大人添麻煩了。」她擠出個笑容。
  
  他卻忽然俯下身子,溫熱氣息噴在她冰冷的耳邊:「捨己救人?這麼偉大?」
  
  蘇彌呆了呆,雙手微微抓住擔架邊沿,又緩緩鬆開。
  
  出乎商徵意料,她漾起一個甜甜的弱弱的笑容。
  
  她抬起頭,對上他冰冷探究的眼神。她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寸步不讓的意味:「大人,我只是覺得——市長的救命恩人……總不會,不明不白的死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38 PM

4.拒絕好意

      星球治安局局長府邸,位於最昂貴的江畔半山府中,有一棟不起眼的白色小樓,卻十分出名。
  
  曾經進了這座白色小樓還能活下來的罪犯,偷偷告訴監獄中其他囚犯,那裡簡直就是酷刑地獄,令人生不如死。而負責嚴刑逼供的憲兵隊,則親切的稱之為「肉體加工廠」。
  
  天色微明,商徵一身黑色制服,坐在加工廠頂層的沙發中,慢悠悠喝著茶。
  
  終於,強壯的憲兵頭目走到商徵面前候命。
  
  商徵頭也不抬的問:「有結果了?」
  
  憲兵身後,十來個男人被以不同姿勢,釘在受刑架上。遠遠的,幾乎只能看到一團團血肉模糊。
  
  憲兵的手上還有未乾涸的血跡,立正向商徵行了個禮:「大人,根據他們的口供,結合其他消息,應該是政治對手對游墨年的暗殺。」
  
  商徵點點頭,目光掃一眼憲兵身後,道:「把報告和活的犯人,交給市長。」
  
  「是,大人放心。」憲兵笑了笑。
  
  商徵離開加工廠,坐入等候許久的汽車專駕。慕助理笑道:「昨天游墨年被救,欠了您大大的人情。」頓了頓又道:「不過蘇小姐十分勇敢,之前真沒看出來。」
  
  商徵道:「她是被逼急了。」
  
  「逼急了?」慕助理愣了愣,忽然想起一事,「周少董過兩天就回來,但是蘇小姐受了傷……」
  
  「換人。」
  
  「那蘇小姐怎麼處置?」慕助理道。
  
  商徵沉默下來。
  
  一開始,以為就是個卑微弱小的女孩。若不是抓住他褲腿的樣子,黑漆漆的小臉明亮的眼神,頗有幾分楚楚動人,他絕不會留她性命。
  
  在床上足夠溫順弱小,足夠青澀稚嫩。男人稍微一點點動作,還沒真正交合,就會讓人察覺到她明顯流露的掙扎和絕望。以及絕望掙扎之後的,忍耐屈從。
  
  她的種種反應都很真實,相信喜歡施虐的周少董,會在她身上得到極大的滿足。對她的背景調查結果更加令人滿意——她是個貧窮孤女,在最混亂貧窮的藍戈區生活了半年。她沒有身份、沒人知道她的來歷。換句話說,即使她憑空消失,也不會有一丁點惡劣影響。
  
  可她的敏感和決斷,倒有點出乎他的預料。她竟然能察覺到前途不妙,審時度勢迅速行動,甚至不惜主動含住他的慾望——那樣的動作,對她來說很挑戰吧。
  
  而她真像一隻小貓,溫柔服從的趴在他腿間。甚至令他在有一剎那覺得,養這麼一隻小寵物,似乎不錯。
  
  冒死擋槍——說起來很容易的一句話。可是商徵知道,大多數人,這輩子沒有面對槍口的機會;大多數人,哪怕處於她的不妙境地,也沒有勇氣瞬間決斷賭上性命,以換取活命的機會。
  
  可她卻想得明白,做得乾脆。她知道救了游墨年,就是救了自己。所以她能幹出這麼令人刮目相看的事。原來在她纖弱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敢亡命的小女人。
  
  想到這裡,商徵抬眸,嘴角有淺淺的笑意:「西廷,我如果做善事,會不會太意外?」
  
  慕西廷呆了呆:「大人,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確實不太好設想。」
  
  商徵點點頭:「所以我不會做善事。不過——市長的救命恩人,總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掉。」
  
  在商徵的車駕抵達市長府之前,蘇彌剛一醒來,便迎來了第一個探望的人。
  
  年輕的市長穿著便服,劍眉星目,笑容沉靜。
  
  「蘇小姐,好點沒?」他在床前坐下,盯著她依然缺乏血色的臉。
  
  「好多了。」她忙點點頭,「不那麼痛了。」
  
  游墨年沒來由想起她昨天皺眉哭著讓他打暈自己的樣子,柔聲道:「對不起。」
  
  「……什麼?」
  
  「游某昨天下不了手,去打暈一個為自己擋槍的柔弱女人。」
  
  他的幽默,只是讓蘇彌拘謹禮貌的笑了笑。
  
  兩人靜下來。
  
  游墨年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軍人的視線天生灼熱直接,她自然而然垂眸,不與他對視。
  
  「怕我?」
  
  「……不,當然不。」她小心答道。
  
  「商局長馬上就到。」他柔聲道。
  
  「好的。」平靜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游墨年盯著她緊抓被單的十指,還有她肩頭厚厚纏繞的繃帶,終於忍不住問道:「蘇小姐,你救了我一命。你知道,我的命還是很值錢的。」
  
  蘇彌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要我如何報答?」
  
  她沒吭聲。
  
  「錢?珠寶?人脈?」他慢慢道,「或者是……自由?」
  
  她心中一驚,抬眸看著他。
  
  這一眼令他越發確定心中的猜測。昨夜一見,他就覺得蘇彌跟商徵不是一路人,直覺聯想到強取豪奪的種種可能。
  
  他緊盯著她道:「如果……你待在某些人身邊,是身不由己受人逼迫,說出來,游某一定能幫忙。」
  
  在他鼓勵的目光下,蘇彌望著他,沉默了許久,卻忽然笑了。
  
  「不,大人。你在跟我開玩笑?我當然是心甘情願,待在商局長身邊。」
  
  游墨年愣住了,看著她飄忽的笑容,道:「你不信我?」
  
  蘇彌搖了搖頭。
  
  游墨年半信半疑的盯著她,彷彿固執的要一個答案。半晌後,蘇彌只得苦笑:「我要的,大人你給不了。」
  
  游墨年聽到她語氣中的落寞,沒有再追問,他不喜歡強人所難。他只是真誠的看著她:「總之,游某是知恩圖報的人。今後如果你有需要,隨時找我。在希望城,在整個星系,你想要做什麼,游家都會給你行方便。」
  
  「謝謝大人。」蘇彌立刻道,「大人說的這些,已比蘇彌的命值錢很多了。」
  
  游墨年聞言默了默,低聲道:「不要輕賤自己。」
  
  蘇彌還未答話,門口已是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沒人會輕賤她。」
  
  蘇彌心中一凜。那人已走了過來,站在床邊,高大身軀背著光,制服筆挺。無論眉目臉廓、肩腰長腿,通通是濃墨重彩的暗黑俊朗。
  
  「商局長。」游墨年先開口,「蘇小姐傷勢要緊,我想讓她在府上多住幾天。」
  
  商徵看一眼游墨年,直接在蘇彌床邊坐下,伸出大手握住她的腰。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蘇彌微微一抖,對上他清黑的眸,立刻露出笑容。
  
  商徵頭也不回的答道:「已打擾大人這麼久,她今天就回去。」語氣毋庸置疑。
  
  游墨年看著蘇彌低垂的頭,還有被商徵輕易親近的身軀,一時沉默下來。最後,只是道:「醫生一會兒過來,給她查完傷口再走。」
  
  「好。市長,我想和她單獨待一會兒。」商徵微笑看著游墨年。
  
  游墨年遲疑一下,商徵已站了起來:「我和我的女人待在一個屋子裡,市長還是不要旁觀的好。」
  
  游墨年只得抬腳就走。商徵將他送到門口,游墨年忍不住轉頭,低聲道:「商局長,雖然這樣有些逾越……但是蘇小姐剛受了槍傷,你不能……」
  
  商徵盯著他:「不能什麼?」
  
  不等游墨年回答,他關上了門。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
  
  蘇彌緩緩抬頭,看著面容冰冷的商徵。
  
  他復在床邊坐下,盯著她。只盯得她心中發毛。她搞不清楚他和游墨年之間是否有利益對抗關係,卻貿然救了游墨年。所以他會生氣嗎?
  
  「為什麼不怕死?」
  
  出乎她的意料,他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蘇彌一愣,默默道:「因為死了之後……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
  
  這答案商徵完全沒想到,他看著她平靜的容顏,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昨晚,她臉色蒼白肩頭滲血,卻微笑得有點像個小狐狸,對他宣佈自己不會不明不白的死掉。
  
  不過她說的對,昨天的事後,她全城知名,每份報紙頭條都是她。市長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都暫時有了不小的存在感。
  
  「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他輕聲問道。與此同時,麥色修長手指,慢慢摁住她的傷口位置。身體還沒痛,她已經被驚得全身一抖。
  
  顯然,他聽到了游墨年與她的對話。而粗糲指腹輕輕摩擦著繃帶,就好像只要她的回答不令他滿意,那根手指就會毫不留情的重創她的傷口,令她痛不欲生。
  
  「我不信他。」她小聲道,「世上沒有白來的好處。我還不值得他得罪你。」她不知道他們關係到底如何,但她知道,介入權貴爭鬥的棋子,一定是死得最慘的。況且,她連棋子都算不上。
  
  「而且在大人身邊……」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迄今為止,我還沒有過得十分慘。」而游墨年,誰知道他是否真的像外表一樣正直?會不會比商徵更壞?
  
  商徵沉默了。
  
  說了這麼久的話,蘇彌精神早已不濟。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聲道:「大人,我可能……要睡著了。」
  
  商徵看她一眼,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而蘇彌終於抵不過沉重的眼皮,陷入深深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蘇彌猛覺得身下一陣顛簸。雖然市長府的床,舒服得讓她想睡死過去。可這些天養成的警惕習慣,令她立刻睜眼……
  
  眼前是黑色的制服金色紐扣,沿著筆挺的稜角往上去,商徵冷漠的臉如雕像般俊朗沉毅。她的雙手,還帶著幾分依賴,抓住他的衣服,以為是被褥。她能感覺到他的溫熱大手,從自己脖子和腰間圈過,將她橫抱在懷中。她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胸膛微熱的溫度。
  
  他們在車上,她在他懷裡。
  
  蘇彌只覺得這一幕驚悚無比,她動也不敢動,索性立刻又閉上雙眼。
  
  屬於他清淡的男人氣息縈繞在她鼻尖,而柔軟的制服擦著她的臉頰,又熱又癢。令他那冷酷的臉,也顯得有幾分不真實的親近。
  
  忽然,他低沉的聲音毫無預警的傳來:「你想要什麼?連游墨年也給不了?」
  
  他今天的每一個問題,都令蘇彌措手不及。
  
  而蘇彌面對這個自己完全看不透的男人,每一次回答,都半真半假。
  
  所以即使此刻,男人的懷抱一掃前日的冷漠掠奪;即使他低沉垂詢的聲音,就好像真的關心她要什麼;即使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沒有發覺她已清醒——她卻依然將心繃得緊緊的。
  
  你想要什麼?蘇彌?
  
  你曾經是普通大學生,朋友成群意氣風發歡天喜地;如今卻來到這個莫名的星球,沒有身份舉目無親生活艱難,生生墮入社會最底層,任何人都可以踩你一腳吐你口水;你不得不用身體向這個男人換取生存,被當成貨物檢驗和看待。
  
  現在,這個男人問,這樣的卑賤的你,到底想要什麼?
  
  答得不對,答得不好,前面或許就是萬丈深淵。
  
  她沒有睜眼,夢囈般答道:「飛,飛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44 PM

5.獵豹戰機

      陽光靜靜灑滿整個餐廳,僕人悄無聲息的送上一份份精緻菜餚。一身深灰西裝的男人,靜靜坐在實木高椅上,看著報紙。陽光剪影、落地窗外的池水,都是無聲的襯托,襯得他高大修長的身軀,即使靜坐,也是挺拔如畫。
  
  只是濃黑的眉眼,永遠沉靜而不失鋒芒。
  
  蘇彌站在餐廳入口,雙手略略交纏了一會兒,便輕輕走到他身後。
  
  一個月了,她的槍傷已好得七七八八。這一個月她在商府過得悄無聲息平靜無瀾,商徵白天也很少回家裡。她甚至快產生安穩的假象。
  
  可惜她無法沉迷於假象。
  
  據僕人說,今天是商徵每月的兩天假期。她在午餐時候下來,果然見到了他。
  
  他一定察覺到她就站在一旁。可他頭也沒抬,繼續看報紙。
  
  蘇彌雖然已經能夠基本流利的說本地話,字卻認識不了幾個,無法找個共同話題開口。只是印象中,每次她溫順柔弱時,商徵還是不會怎麼為難她。於是她往前一步,在他長腿前蹲下,伸出雙手,輕輕給他捶打膝蓋。
  
  商徵這才把報紙往桌上一放,目光灼灼看著她。
  
  她眼觀鼻鼻觀心,彷彿給他捶腿,就是她最緊要的大事。
  
  終於,一隻手被他大手輕易抓住。她這才抬臉看著他,露出柔順的笑:「大人。」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安排工作了?」冰冷的聲音,迫人的眼神。
  
  「我……」她話鋒一轉,聲音溫柔,「大人看起來有點累。」
  
  商徵盯著她:「不用你做。」
  
  「那我做什麼?」她幾乎是立刻問道。
  
  商徵鬆開她的手,目光滑過她縮在自己腳邊的瘦小身軀。
  
  「再胖一點。」他重新抖開報紙。
  
  「……胖一點,然後呢?」她覺得自己要瘋了。已經一個月了,哪怕是宣判死刑,這個過程也太漫長了。
  
  商徵把報紙一丟,忽然拽著她的手站起來,高大的身軀瞬間如一堵堅實的牆,矗立在她面前。
  
  「通常來說……」他一字一句的道,「太柔弱的女人在我手上,只有一種用處。」
  
  卻在這時,慕助理的身影在門口出現:「大人……」
  
  商徵丟下蘇彌,大步走了出去。
  
  離開餐廳,蘇彌回到房間,呆呆坐在電腦前。
  
  商徵的話,令她的心再次沉了下來。還是改變不了,作為貨物的命運嗎?
  
  她抓起床邊的衣服,狠狠往牆上一砸!她坐下來,十指插入自己長髮中。她埋頭想了很久,卻依然一籌莫展。
  
  她有些麻木的抬頭,對著牆上薄如紙卷的電腦屏幕,吐出兩個字:「地球。」
  
  牆壁上,藍色光標快速閃動。這個星球有電腦有網絡有搜索引擎,只是比她的記憶要先進不少。
  
  搜索結果很快提示。冷漠的男聲,靜靜的回答:
  
  「抱歉,女士,沒有關於『地球』的任何搜索記錄,請重新確認輸入關鍵詞。」
  
  她呵呵笑了兩聲,像一具死屍一樣,直直癱在床上。
  
  這樣等待宣判的日子又過了幾天,游墨年卻來了兩三次。
  
  不難想像,商徵一定知道他的到來,但從未露面也未干涉。游墨年不再提救她出去的話,每次都是小坐即走。倒是送來些昂貴、新奇、好玩的物件——就像把她當成小女孩逗弄。
  
  這樣的生活,在某天下午,被飛機的引擎聲打破。
  
  蘇彌趴在窗口,看著花園裡忽然多出的龐然大物。這明顯是一架戰鬥機,約莫一座小屋大小。黑色機身、流線造型,像一頭沉默的蒼鷹盤踞。只是機身攜帶的大小各異的炮彈,在日光下泛著暗沉的光,十分有震懾力。
  
  然而更有震懾力的,是慕助理簽收了飛機後,站在花園裡朝蘇彌的大喊。
  
  「蘇小姐,下來吧。這是大人送你的禮物。」
  
  蘇彌呆住了。
  
  ……飛機?
  
  商徵送了她一架飛機?還是戰鬥機?
  
  在慕助理的攙扶下,走進狹窄卻金屬冷硬感十足的機艙內。全液晶駕駛操縱屏閃閃發光,巨大全皮的駕駛座椅,厚實凝重。
  
  飛機內的各種設備並不是嶄新的,甚至還有機油味撲鼻而來,令蘇彌徒然感覺到這架飛機,曾經經歷過驚險的星際戰鬥。
  
  「獵豹9號戰鬥機,配備超強火力,核動力可供連續飛行108小時,超光速跳躍引擎可連續跳躍六次……」慕助理摸著暗灰色駕駛操縱桿,打趣道,「蘇小姐,開著這架飛機,你幾乎可以飛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飛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蘇彌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著慕助理看,只看得他不由得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蘇彌心頭驚濤駭浪。
  
  她慢慢走到駕駛座椅旁,坐了下去。雖然對飛機駕駛一竅不通。可當她踩上腳下的推動擋板、手握操縱桿,卻忽然想要流淚。
  
  她可不可以相信童話?可不可以相信自己得遇貴人?
  
  她能不能以為,於希望城隻手遮天惡貫滿盈的商徵局長,恰恰對她這個弱女子,動了惻隱之心?她裝瘋賣傻說自己想飛,他就真的送一架飛機過來?
  
  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夠相信,這世上會有黑馬王子,哪怕他明明鐵石心腸、冷漠徹骨。
  
  「晚上大人回來,會和蘇小姐談。」慕助理柔聲道。
  
  「談什麼?」她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詳情屬下不太好說。」慕助理輕笑道,「一筆交易。」
  
  然而這天晚上,商徵卻沒有回來。甚至之後半個月,他都不見蹤跡。只讓蘇彌日日看著那龐大的戰鬥機,不安一日多過一日。
  
  過了好幾天,慕助理才在一次回商府拿文件時看到蘇彌,這才想起來,笑道:「大人去其他星球開會了。要些日子才回來。我今天也會趕過去。」
  
  蘇彌在商府待這麼久,很少聽聞商徵參加跨星球的會議,他似乎不是很在乎人脈交情。許多會議,都聽到他讓慕助理或者副局長代替參加。這次卻一走這麼久。
  
  不過慕助理很細心,安排了一名曾經在空軍服役的憲兵,每天教她駕駛技術。
  
  憲兵叫羅溪儒,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長相敦實,言談憨厚粗魯。大約把蘇彌當成誰家的貴小姐,罵罵咧咧不太情願的教著她。
  
  只是蘇彌學得十分認真,他說得混亂的要點,她全認真記住,第二天不顧他厭煩,提出各種問題;甚至有的時候通宵待在飛機上,熟悉飛機部件。憑著這股子勁頭,十天下來,居然也將飛機的基本操作學了個七七八八。
  
  這讓羅溪儒有點刮目相看。他不是職業老師,是個粗放大兵。第五天就帶著蘇彌上了天,繞著希望城飛了一大圈;第六天,他就放手讓蘇彌自己開,雖然顛簸了一路,甚至差點撞上燈塔。可在他幫蘇彌在商府垂直降落時,他卻對蘇彌豎起了大拇指。
  
  「你比男人學得還快。除了腳上力氣太小,擋板有時候踩得不好,其他基本動作都能完成。」羅溪儒讚歎,「你真該去參加空軍!」
  
  蘇彌笑了笑,其實剛接觸飛機時,她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竟對這些陌生的東西,充滿奇異的熟悉感,當她的手觸摸到冰冷的零件,卻像觸摸到一個個鮮活的、被禁錮的靈魂。而當她真的開始駕駛飛機,心中湧起的,竟是莫名的安穩。
  
  這很奇怪。雖然她曾經是國防定向生,但是跟普通大學生毫無兩樣,在校期間也未接受過任何專業訓練。這熟悉感哪來的?難道真是天分?
  
  而且她這些天,每天只睡幾個小時,就是想要抓住改變命運的機會。她沒有告訴羅溪儒這些。
  
  她從座駕下拿出一個精緻的全息遙控玩具:「羅大哥,送給你兒子。」
  
  羅溪儒被這有些昂貴的禮物小震撼了一下,連忙推辭。蘇彌卻硬塞到他手裡,說他教自己太辛苦了。羅溪儒高興的收下了。
  
  「大哥,明天能不能飛到大氣層外玩玩。」蘇彌巴巴望著他,「從太空俯瞰希望星球,一定特別美麗!」
  
  「那不成。這架飛機還沒有取得飛行執照。」
  
  「就轉一小圈。」蘇彌懇求道。
  
  「好吧!」羅溪儒咬牙答應下來,「我戴上憲兵徽章,應該沒人會查。」
  
  蘇彌高興的笑了:「大哥,謝謝你!我碰到你這個老師,太幸運了!」
  
  羅溪儒哈哈大笑。坐在他身側的蘇彌慢慢垂下臉,手指不自覺的在口袋中緊捏成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47 PM

6.奪路而逃

      四月十日。
  
  商徵出差第二十天,據慕助理所說,即將歸來的前一天。這一天,蘇彌原本應該老實待在商府迎接主人,雖然萬忙的商徵,不一定會召見她。
  
  黑色獵豹戰機,靜靜懸浮於漆黑如墨的太空。點點星光,如同碎玉點綴天幕。
  
  蘇彌全身灰色宇航服,頭戴氧氣面罩,坐在駕駛椅上,一點點推動駕駛桿。羅溪儒坐在副駕上,點點頭:「好了蘇彌,離開大氣層有點遠了。該回去了。降落的操作流程還記得吧?」
  
  蘇彌點點頭:「記得。大哥,昨天送給你和嫂子的餐券,嫂子還喜歡嗎?」
  
  羅溪儒聞言,頓時紅光滿面:「喜歡!喜歡的不得了!這麼多年了,我也沒帶她去這麼高級的餐廳,你嫂子說……」
  
  羅溪儒的話透過面罩,嗡嗡的傳來,蘇彌微笑點頭傾聽。可她的腦海中,響起的卻是其他一些聲音。
  
  「通常來說,女人對我只有一種用處。」
  
  「這是大人送你的禮物,一架飛機。」
  
  「大人回來,會和小姐談一筆交易。」
  
  「蘇彌,商徵上個月送了個和你差不多的女孩,給賣軍火的周少董……半個月後,那女孩的屍體從周家抬了出來,據說內臟器官被製成了標本……聽說周少董很滿意商徵的眼光,開口繼續索要女人……蘇彌,你保重。」
  
  ………………
  
  如果商徵真像游墨年所透露,會把她送給周少董,為什麼又送她飛機?
  
  在看到飛機那一刻,她不是沒有感動過震撼過。甚至不是沒有想過,或許這飛機是商徵對她的成全。可這樣的推測實在太自信太好,所以她相信不了。
  
  她一個蘇彌,無權無勢,姿色也只能算中上,那架飛機的造價,足可以買來一百個頂尖美女。她絕對不相信,那是商徵平白無故送她的禮物,幫她實現夢想。
  
  他說過的,他從不做善事。
  
  難道,這也是富人的惡趣味?那個恐怖周少董的口味?所以商徵將她這樣包裝打扮,一個會開飛機的柔弱少女?
  
  這推測只讓她心頭發麻。
  
  她回過神,看了眼還在滔滔不絕講述的羅溪儒。餐券是游墨年給她的,不管他到底有什麼居心,她已經從他那裡,獲得自己想要的。
  
  她忽然抬手,推動手桿、掀起操縱面板切換到手動駕駛模式——戰鬥機瞬間加速到亞光速,如同一枚炮彈,從希望星球的大氣層,火速迸射出去!
  
  羅溪儒一下子呆了,一把抓住她肩膀:「蘇彌,你幹什麼!這樣會飛到其他星球!」
  
  蘇彌掙開他的手,緊張而略有些生疏的操縱著,於暗黑天幕中彷彿乘風破浪,顛簸著開向星系最頂端的藍色星球。
  
  「大哥!你不要管!這事與你沒關係!我到了目的地就放你走!商徵不會怪你!」她大聲喊道,「大哥,請你放我一條生路!只要半個小時!半小時我就能降落到其他星球!」
  
  然而從來好說話的羅溪儒死死盯著她,搖頭:「你瘋了!你瘋了!你竟然想背叛大人!」
  
  他一下子站起來,拔出腰間配槍:「起來!離開座位。否則我馬上開槍!」
  
  「不!你不會開槍的!」她咬牙道。
  
  「我會的。」他扣動了保險,「這是榴彈,一槍能讓你的頭部變成碎肉渣。蘇小姐,立刻停止這瘋狂的行為。你企圖背叛,我殺了你,大人一定不會怪我。但如果幫助你逃走,我全家都要死!」
  
  蘇彌雙手放在頭上,慢慢站了起來。
  
  眼看飛機就要撞上碎石帶,羅溪儒連忙把槍插回腰間,坐到她的位置,手忙腳亂的開始調整駕駛方向。
  
  這正是蘇彌真正等待的機會!
  
  她悄無聲息而迅速的從座椅下拖出早已藏好的廢棄燃料瓶,重重砸向羅溪儒的後腦……
  
  他悶哼一聲,慢慢歪在椅子上,鮮血慢慢從頭部流出來。
  
  蘇彌幾乎是燙手般,將燃料瓶往地上一丟。他雙目緊閉。她下手很重,他很可能已經……
  
  對不起。蘇彌心裡有個聲音在痛楚的喊著。他對自己真的還算不錯,可是她卻不得不下手暗算。她想要伸手探他的鼻息,顫抖著接近他的鼻端,卻發現自己心跳如擂,根本感覺不到他是否還有呼吸。
  
  她努力定了定神,將他從座椅上拖下來,平放在地上。她坐上駕駛椅,低頭看到雷達顯示,去往目的地的航道暢通無阻。她迅速將駕駛調整為自動導航模式。
  
  她長吁一口氣,靠回座椅。
  
  太好了,終於逃了出來。
  
  只需要半個小時,她就能抵達另一個星球。
  
  她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物件——全新的身份證明、信用卡、旅店的鑰匙、降落許可證明——這些全是她托游墨年暗中準備的。
  
  只要抵達地面,她就能真正過上自由生活。她可以慢慢尋找地球;就算尋找不到,也不會再受制於人,不會窮困潦倒。
  
  以亞光速航行的戰鬥機,在太空巨大的背景中,卻感覺不到那飛逝的速度。蘇彌忍不住望著窗外暗沉無邊的顏色,奇異而博大的宇宙景色。
  
  她的目的地——「自由」星球,已經慢慢出現在視野中。蔚藍的大海、雪白的大氣層……
  
  就在這時,她脖間忽然一緊!一條粗壯的手臂,緊緊勒住她的脖子,力量大到她根本無法掙扎反抗!
  
  羅溪儒!他沒死!他醒了!
  
  這認知令蘇彌微鬆了口氣,然而更大的懼怕,湧上心頭,令她心亂如麻!
  
  「放開……」她雙手拚命的抓,想要攻擊身後的人。可羅溪儒的身手,她如何相比?一個側摔,她被重重放倒在地上,背部腰側劇痛無比!
  
  羅溪儒滿臉是血,手掌重重拍向駕駛操作屏上某處,發出悶聲巨響。他這才鬆了口氣,轉身看著她,狠狠擦一把臉上的血,罵道:「下手真狠!」
  
  蘇彌一聲不吭,提起地上的燃料瓶就朝他砸過去!可他早有防備,竟然徒手抓住燃料瓶,一把將她推倒!
  
  她重重撞在機艙中部的儀器上,航空服瞬間被劃開長長的扣子,甚至在肩膀上劃出一道血痕,露出半個白皙纖細的肩頭。她的各種重要證件掉了一地,靠著機艙,狼狽無比。
  
  羅溪儒走過來,掀開她的頭盔,替她脫掉宇航服。她用力掙扎卻掙不脫,樣子更加狼狽。他又拿出醫藥箱,為自己頭部簡單包紮後,也替她止了血,這才在她面前地上坐下,拿著槍對準她。
  
  「你不用管駕駛儀?」她喘著粗氣問道。她只是皮外傷,他的傷比她重多了。
  
  羅溪儒也有些暈了,喘著氣道:「我啟動了安全模式。」
  
  「什麼安全模式?」
  
  「幸好還沒告訴你這個!」羅溪儒氣不打一處來,「沒有飛行許可的飛機,就像沒有開槍的子彈,都有保險。一旦啟動安全模式,就會自動飛回預設地點。」
  
  她心中一沉——預設地點……
  
  一路不管她怎麼哀求,怎麼威逼利誘,羅溪儒都不為所動,始終沒讓她離開自己的槍口範圍。四十分鐘後,經過大氣層的劇烈顛簸,戰機緩緩降落在蘇彌無比熟悉的花園中。
  
  羅溪儒往窗外看了一眼,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拉開艙門走了出去。
  
  而蘇彌呆呆的靠在艙壁上,透過駕駛艙的窗戶,看著多日未見的商徵,正背著手站在飛機前方,英俊無比的容顏微微抬起,透過窗戶定定的看著她。
  
  大概是剛開會回來,他手臂上還搭著件制服外套,頭髮一絲不亂,威嚴而沉肅。在短暫的凝視後,他將外套丟給身旁的慕助理,然後邁著大步,臉色陰沉的朝機艙門走了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52 PM

7.強取豪奪

     蘇彌自穿越以來,還沒有這樣害怕過。艙外陰暗的天色、艙內凌亂一室,也比不過商徵此時低沉的臉色。
  
  很快,他走進了駕駛艙內,英俊的容顏背著光線,看了蘇彌一眼,反而笑了。
  
  那笑容竟然有幾分溫和親切,令蘇彌遍體生寒。
  
  他熟練的關緊艙門,上了安全鎖。
  
  他走到蘇彌面前,目光微微一掃散落滿地的證件。他徑直越過她在駕駛座椅坐下。
  
  「學會了?」低沉的聲音,略帶笑意。
  
  她心裡咯登一下,平平穩穩的答道:「基本操作。」
  
  他點點頭:「那過來開。」
  
  她完全想不出他會怎麼處置自己。誰都知道商徵最恨背叛,而她不僅自作主張救了游墨年,現在還企圖開著他送的飛機逃跑。他就算一槍打死她,只怕都還是輕的。
  
  現在卻叫她開飛機?
  
  她慢慢站起來,小聲問:「開去哪裡?」
  
  他的聲音很隨意,彷彿一點也不生氣:「去太空轉轉。」
  
  說完這句話,他微笑抬起臉看著她。原本就俊朗絕倫的容顏,因為那散漫不羈的笑意,在這一瞬間,竟顯得比平日還要英俊幾分。
  
  她心中疑惑面色平靜的走到駕駛座椅前。
  
  他卻不讓,轉頭盯著前方,斂了笑,淡淡道:「開得好,我就不追究。」
  
  蘇彌一愣,有點不敢相信他的寬容和自己的好運。死死捏緊的手心全都是汗。
  
  她連忙點點頭,站到駕駛面板前,低聲道:「謝謝大人。」
  
  商徵沒回答。
  
  只是駕駛位置本就不寬敞,而他體格高大,靠在座椅上,瞬間佔據絕大部分空間。她幾乎全身都要貼到駕駛面板上,可即使這樣,雙腿和臀部,還是不可避免貼上他的長腿膝蓋。
  
  「開吧。」他的聲音冷冷傳來,難辨喜怒,「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蘇彌全神貫注盯著駕駛面板和前方視野。這是她第一次獨自駕駛戰機,只緊張得手心冒汗。原本心中還因為身後緊貼的商徵十分恐懼,可隨著戰機逐漸升空,她立刻全副精神專注操作,一時也忘了身後的威脅。
  
  直到飛機升到大氣層高處,以更高速度突破。因為操作不熟練帶來的劇烈顛簸,令她東倒西歪差點跌倒。她的身體無可避免的撞向身後的商徵,幾次差點坐進他的懷裡。
  
  而他始終不發一言,在她一次不小心跌進他懷裡時,他也彷彿一尊雕像,冷漠旁觀著。
  
  很快,飛機即將突破引力的束縛,進入大氣層!蘇彌一腳踩向踏板——
  
  不動!踩不動!
  
  她一下子明白過來,她的腳力本來就小,每次踩踏板都費九牛二虎之力,現在站著,空間還小,更加無法施力!
  
  她立刻慌了!如果這個時候掉鏈子,整個飛機都有偏離航線再次跌入大氣層的危險!
  
  「我踩不動踏板!大人!大人!」她大吼,「會墜機的!」
  
  急促的報警聲驟然響徹機艙!蘇彌心中大駭。
  
  卻在這時,一個冰冷堅實的身軀,帶著勁風,驟然緊貼上她的後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腳下的踏板已順利踩下!飛機瞬間衝破大氣層,直入幽暗的太空!
  
  她長舒一口氣,卻在下一秒,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商徵維持這樣的姿勢,沒有動。
  
  他比她高大許多,長腿幾乎將她包裹。一隻手不知何時從後環繞,輕而易舉抓住了她胸口一側的飽滿柔軟。另一隻手,卻伸進她的長褲,探了進去。
  
  「大……大人!你在幹什麼?」她徹底慌了,只覺得全身細胞似乎都要爆炸,又緊張又害怕。
  
  「繼續開。」他的聲音在她肩窩傳來,「以3倍音速繞同步軌道一周。這裡碎石帶很多,專心駕駛。」
  
  蘇彌一驚!她學駕駛才不到一個月,同步軌道更是一次沒飛過。聽羅溪儒說,正規空軍飛行員新手,第一次都不敢開同步軌道。可是商徵卻要她……
  
  「不行的大人!不行!」蘇彌情急之下,也不管不顧了,「我開不了!會死的!」
  
  然而商徵竟像沒聽到她的話,手上一用力,直接剝下了她的長褲,露出雪白的臀部和長腿。
  
  前方雲層迷濛,碎石帶簡直像是醜陋鬼魅,不斷撲面而來!蘇彌剛一分心,差點撞上一顆大石塊,只嚇得她用盡全身力氣扭轉操縱桿,才堪堪避過!已驚出一身冷汗!
  
  商徵的一根手指卻在這時插了進來。她嚇得尖叫,他的手指卻似乎自有節奏,由慢到快,由輕到重,慢慢揉捏。
  
  前方的危險接踵而止,而商徵的動作也更加猛烈,她還沒意識到,卻已經濕潤一片。她踩著擋板手握操縱桿,只覺得從頭到腳,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商徵卻在這時將她臀部一托,低沉下令:「抬高。」
  
  她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想都沒想雙腳微掂抬高了臀部,便在這時,一個灼熱的硬物,抵住了她柔軟濕潤的入口。
  
  商徵的手瞬間下滑,緊緊鉗住了她的腰,粗大慾望在入口處只略略摩挲了一會兒,一鋌而入,沒進了一半.
  
  「啊!」饒是蘇彌之前完全沒管身後的凌虐,卻也在這時爆發出刺耳的尖叫!
  
  「大人!你……幹什麼!停下!」蘇彌大叫。他竟然毫無預警毫不留情的在這個危機時刻,奪去她的貞潔!
  
  「敢躲?」他聲音沙啞,「繼續開!」
  
  前方的碎石撲朔迷離,她幾乎一顆心當成十顆用,才能堪堪避過大部分碎石。儘管這樣,還是有不少碎石,重重撞上飛機!直撞得她全身隨著飛機一陣陣發麻顛倒!
  
  可商徵卻在這時不管不顧,徹底進入了她,重重的身軀壓得她不得不俯向駕駛面板,隨著他一次次有力的撞擊,一次次撞向駕駛儀.....
  
  他瘋了!他真是個瘋子!她從來不知道他竟然可以這麼瘋狂!他知不知道只要她一個不小心,他們就會同時葬身太空!
  
  死亡的威脅和肉體的放蕩,令她的心靈和身體,同時以從未有過的極致力度,達到崩潰的巔峰!
  
  她是恐懼的、她是憤怒的、她甚至是絕望的。可她也是極度刺激的!她不知道要怎麼此刻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只是在商徵的瘋狂下,連帶她也要瘋狂起來!
  
  「大人!」她在他掌中、在他懷裡嘶吼,「你說過開得好就放了我!你說了啊!」
  
  商徵舌頭輕舔她的耳垂:「背叛者不值得我的信義。」
  
  他一隻手從她腰間移開,繞到前方,精準探入捏住她敏感的凸起。前後雙重刺激,他幾乎要達到她最深的深處。
  
  「小貓……這是對你,最有效的懲罰。」
  
  最危險的碎石帶,終於過去了。戰機進入相對空曠的半球。
  
  蘇彌只覺得筋疲力盡,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已經麻木。
  
  可還沒有完。
  
  剛剛在她體內釋放第一次的商徵,抬手在駕駛面板上重重一砸,再次啟動安全模式。
  
  然後他將她的身子一翻,放在地上,打開雙腿,再次進入。他上身的襯衣還穿著,下身長褲褪到膝蓋。可他已將她剝了個精光,壓在骯髒冰涼的地面。
  
  他伸手從地上撿起幾樣證件,垂眸看著她:「很周全啊。」
  
  「……可惜沒成功。」她毫不示弱的答道。
  
  因為剛剛的生死刺激,她對他的恐懼,早已拋於腦後。她整個身軀和心靈,都陷入一種鬆散的麻木。
  
  他將證件一丟,低頭,重重咬上她纖細的脖頸肩頭。
  
  再一次的掠奪,相比剛才的猛烈刺激,平穩許多,也持久許多。她身體的反應,逐漸敏銳強烈。在他的強大壓制下,她弓得像隻蝦子,喘著顫抖著無法自控。這感覺如此陌生如此心驚膽戰,令她接二連三的潰不成軍。
  
  淚水終於模糊了她的雙眼,卻立刻被粗糲的指腹擦去,彷彿很不喜歡看到她的淚水。
  
  「為什麼送我飛機?」她顫聲問道。
  
  他卻沒有回答,冰冷徹骨的眼,居高臨下盯著她,反問:「為什麼逃跑?我似乎記得,你的命屬於我。」
  
  細細的汗水,從他額頭低落,低在她纖細的脖子上,慢慢滑下,流到劇烈起伏的胸口。流到兩人緊密結合的器官。
  
  在飛機降落在商府之前,他以一段極快極強的衝刺,令她瞬間無法抑制的僵硬痙攣,在他懷裡全面淪陷。而他額頭青筋繃直,暗沉雙眼看著她痛苦的臉,一字一句在她耳邊道:「記住——任何屬於我的,都不可以背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09:58 PM

8.永不背叛

      這天夜裡,蘇彌呆呆的躺在臥室的床上,沒有開燈。遙遠的星光月色,從窗戶透進來,令靜謐的室內,透著種令人心慌的清冷。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比想像中難過;有時候又覺得沒有想像中難過。而且那難過,似乎不光是因為失去貞操。
  
  她覺得這一夜注定失眠。因為只要一閉上眼,就會看到恐怖的碎石帶,在氣流雲層中不斷出現,朝自己砸過來;同時還會看到,商徵滿眼的冷漠。
  
  只是她完全沒想到,在短暫的呆滯後,她竟然輕易睡著了,並且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在重新睜眼一剎那,她忽然覺得有些輕鬆。
  
  她想,原來我沒什麼可以失去了。
  
  她以為商徵還會繼續索要她的身體。可接下來幾天,商徵卻從未踏進過她的房門。她在房間縮了兩天後,才重新出門。僕人們神色如常,慕助理依然對她微笑。
  
  而商徵——不管在餐廳、在走道、在花園遇見,從不看她一眼,似乎當她不存在。
  
  於是她又忍不住想起,被他佔有那天。即使他什麼也不說,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無情怒火。可在機艙門打開之時,他卻解下自己的襯衣,將她整個包住抱了起來。
  
  擋住任何人的視線,他繼續凌虐她。他抱著她走回臥室,他的慾望甚至還在她體內,隨著他堅定的步伐,一點點摩擦著她的柔軟濕潤。
  
  將她丟在床上後,他卻離開了。
  
  彷彿這就是她的結束。
  
  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趁慕助理一個人在書房整理文件時,走了進去,反手關了房門。
  
  「慕先生。」她聲音如蚊,「什麼時候……我會被送給周少董?」
  
  慕助理略有些詫異的搖搖頭:「以前就沒打算送過。現在……大人碰過的女人,更加不會送給任何人。」
  
  「那我……」
  
  慕助理索性在沙發坐下,歎了口氣:「蘇小姐,其實我挺佩服你的。你差點就跑掉了。只是這個行為,其實完全沒有必要。」
  
  「為什麼……」蘇彌只覺得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為什麼沒必要?」
  
  他看著她,笑了:「因為大人原本打算將你納入麾下。不是作為女人,而是作為部下。」
  
  從別墅一樓走出來時,蘇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木了。慕西廷的話令她十分吃驚。她不知道商徵看上自己哪一點。而且變相來說,那架飛機,真的是送給她的。
  
  而她如果真的能駕馭戰鬥機,或許能幫他染指空軍?但更重要的是,有朝一日,她一定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去尋找地球。
  
  可是她卻開著飛機逃跑,然後,觸怒了他……
  
  她沿著草坪,一步步走向前方的白色小樓——傳說中的「肉體加工廠」——商徵在那裡。慕助理的話還響徹耳際:「蘇小姐,去給大人道個歉吧。雖然大人打算培養你是為了利益。可你也能從中得到好處吧?快點去找他,或許他還沒改變心意。」
  
  她的心情十分複雜。救了她的是他,把她當成貨物輕賤的也是他;送她飛機的是他,暴力掠奪她的身體的也是他。他的「懲罰」方式,令她現在回想起來,都雙腿發麻、心生恐懼。可她明白,自己沒有其他選擇,必須向他低頭。
  
  門口的憲兵看見她要攔,另一個卻笑著擺擺手,低聲道:「小姐,大人在三樓。不過你確定要進去?」
  
  那天飛機上發生的事,約莫已經傳遍府上。蘇彌有些難堪快步走了進去。
  
  半小時後,蘇彌全身冷汗的貼著牆壁站立。她本能的閉上雙眼。可那些奇怪的機械和工具,居然可以在人的肉體內,製造出這麼多奇怪的聲音,伴隨著被拷問者的瀕臨崩潰的慘叫,令蘇彌覺得自己簡直就身在地獄。
  
  可那個人,卻那樣安詳的坐在這一幕之中,甚至還有閒心喝著熱茶。彷彿面前不是在施刑,而是溫馨連續劇。
  
  這樣的商徵,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太恐怖了,太恐怖了。相比之下,他對自己的懲罰,實在是輕得不能再輕了。
  
  這個商徵,真的跟當日將她從市長府抱出來的,是一個人嗎?他真的打算收自己為部下?
  
  犯人終於招認了。商徵把報告一簽,往桌上一丟,這才緩緩站起,轉身看著沉默呆立許久的蘇彌。
  
  目光暗沉,意味不明。
  
  「誰允許你進來的?」他淡淡道,「進來這裡的,只有兩種人——憲兵,和犯人。」
  
  蘇彌幾乎是立刻走到他面前,把頭垂得很低:「大人,我錯了,我願意向您效忠.」
  
  商徵靜靜看著她。
  
  自從留她在商府後,雖然從未言明她的身份。可城中還是有巴結的人,珠寶衣衫不斷往半山送,收件人都是她。管家就挑了幾身衣服給她——畢竟家裡從來沒有過女人。
  
  而她今天就穿著一條簡單大方的藍色長裙,令她瘦弱的身材,略顯豐滿些。長髮簡單梳起,素顏乖巧安靜。站在這一地鮮血的加工廠,活生生的格格不入。
  
  他重新坐下,道:「逃跑時,目的地為什麼設置為自由城?」
  
  自由城,商徵上一任期所在城市,按常理說,應該是他的大本營。她的逃亡目的地,卻設置在那裡。
  
  蘇彌臉色微變,怯生生抬頭看他一眼。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小聲道,「而且在這裡這麼久,從來沒看到有自由城的家人、朋友與大人有聯絡。」
  
  他抬眸盯著她。她硬著頭皮繼續說:「我想,可能大人在自由城有什麼傷心回憶,所以……」
  
  「所以你以為自由城有什麼讓我懼怕的?」他反而淡淡笑了,「這個選擇,的確出乎意料。」
  
  她不做聲。
  
  他的聲音低低,卻透著危險意味:「不過你沒想過還有一種可能?也許是整個自由城,都害怕我?」
  
  蘇彌渾身一顫。一個城市害怕一個人?這是什麼概念。
  
  商徵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卻直覺他說的話是真的,不禁冷汗淋漓。
  
  掩去驚訝和恐懼,她乖順的說:「大人,我逃跑是因為以為大人會把我送給周少董。」
  
  商徵看著她:「你從哪裡聽來的?」
  
  「……游墨年。」
  
  商徵反而冷冷笑了:「蘇彌,我看上你,是因為你還有點意思。可有個人,你看錯了。」
  
  「……」
  
  「游墨年,就是所謂的好人,剛正不阿、樂善好施。」商徵拿出煙點燃,「當日如果你向他求救,我一定會把你給他。現在你就應該已經在某個城市,呼吸著自己的空氣,保持著你的完璧之身。可你卻沒有相信他。」
  
  蘇彌心中一震,沉思片刻,卻沖商徵淡淡笑了。
  
  「大人,我一點也不後悔。」
  
  商徵長眉微微一挑,透過裊裊煙圈看著她。
  
  「選擇不信他,是在當時的環境下,做的風險最小的決定。做決定就會有後果,必須承擔。」她以從未有過的真誠堅定的目光看著他,「而且,地面的自由,只是下下等的自由。天空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大人,你也看到了,我能飛越了碎石帶,還是在那種……情況下。請相信我會努力,我會向你效忠,永不背叛!」
  
  商徵忽然抬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來,放到大腿上。一隻手夾著香煙,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
  
  「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他的俊臉近在咫尺,兩道濃眉漆黑凌厲,雙眼深邃銳利,令蘇彌無端端想起鋒利暗沉的匕首。
  
  「慕西廷會安排,你先去空軍一年。」
  
  「空軍?」她以為會在他手下受訓。
  
  他不理她的疑惑,逕自道:「一年之後,成不了優秀飛行員……」
  
  「……任憑大人處置,送給周少董。」她答得十分有底氣,雖然她心裡對於優秀飛行員完全沒概念。
  
  他看她一眼,手勁加大,捏得她的臉絲絲生疼:「記住——我用過的,不喜歡任何人沾手。」
  
  「……記住了。」
  
  他點點頭:「受訓回來,外面那架獵豹就屬於你。但在我點頭前,不要企圖逃跑。三千光年範圍內,你跑不掉。」
  
  蘇彌呆了呆——三千光年?
  
  商徵再厲害,也不過是永恆星系一顆行星上的治安局長,如何誇下海口,染指三千光年?
  
  可她知道他說的每句話都有份量。
  
  所以……三千光年?就是他囚籠的大小?
  
  「回答我一個問題,剛才所說的,即時生效。」他的指尖慢慢滑過她柔軟的下巴,滑向她纖細的脖子,直令她酥癢難當。
  
  「大人請問。」
  
  他的手從領口探入她的胸口,一點點下滑。低沉的聲音同時響起。
  
  「地球……是什麼?」
  
  她心裡一驚,抬眸看著他。他的手指,依然在她胸口,輕輕划動。彷彿只要回答不對,他的手就會插入她的胸膛掐斷她的脖子。
  
  「大人……地球,存在於我的記憶中。」她慢慢道,「我記得自己來自地球。可是我現在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真實的回憶,還是我的一個夢和幻覺。」
  
  她的話半真半假,卻正因為這樣,令商徵無法判斷真假。
  
  然而商徵突如其來的拷問,並不會就此結束。
  
  他低低「哦?」了一聲,繼而眼神無比冷漠的看著她道:「沒有身份的,從來只有兩種人。」
  
  蘇彌一驚——終於到了這個話題。
  
  「一種是僱傭兵,拋棄身份抹去指紋,不管曾經是否是罪大惡極,從此無人敢質疑身份——你不是僱傭兵。」
  
  蘇彌訕訕點頭。
  
  「另一種,就是來自其他星系其他物種的奸細。」他慢慢道,「他們隱藏在人類中,有的時候,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是人類。」
  
  蘇彌心中一震,只覺得全身的血都要凝固。他的聲音很低沉,卻像是閃電雷鳴響徹她的耳際。
  
  是嗎?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那麼她是不是?
  
  有這麼一瞬間,她幾乎都要相信商徵的話,或許地球的存在真的只是幻象,或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可震驚之餘,她立刻想起,商徵還在等自己的回答。
  
  比自己的身份真相更重要的,是這個問題如果回答不好,她將會有什麼處境?
  
  他真的在乎自己的身份嗎?如果在乎,早在第一天就該送她進加工廠吧?
  
  她只想了一瞬間,抬頭,眸色明亮坦率的看著商徵:「大人,如果是奸細,不會派我這樣弱小的過來。」
  
  「而且大人……」她慢慢抬起雙手,抓住商徵修長的麥色手指,「我效忠於您,跟我是不是奸細,是不是與人類為敵,有關係嗎?」
  
  這話絕對大不敬,絕對犯了反人類罪。任何聽到她這樣說的人,都可以去告發將她投入監獄;更何況她此刻面對的是掌管法制安全的高官?
  
  可直覺卻驅使她,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挑釁的回答這個問題。
  
  商徵盯著她,在不算短暫的沉默後,卻第一次對她露出堪稱滿意的笑。
  
  「嗯……你是否與整個人類為敵,跟我有什麼關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03 PM

第二卷:無法無天

9、裝瘋賣傻

     太空是無盡的黑幕,籠罩一切未知暗沉。「戰凰」號太空堡壘,如同鐵灰色的魁梧巨人,懸浮其中。
  
  李晰忠是個將近三十的男人,在戰凰號服役超過五年,中尉軍銜。
  
  咋一看去,他給人極普通的聯盟軍人形象——高大、俊朗、沉默、可靠。而他為人的確也老實忠厚。因此,雖然他的死板個性不對艦長大人胃口,卻得到艦長的絕對信任和重用。
  
  此刻,他站在甲板上,代表艦長迎接遠道而來的新人。
  
  女孩的個子很嬌小,穿著禾綠長裙,皮膚白皙、容顏清秀,那感覺就像隨便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引來周圍無數男人明目張膽或遮遮掩掩的注視目光。
  
  李晰忠立刻大步迎上去,接過她手中行李:「歡迎你!蘇小姐,我是李晰忠中尉。」
  
  女孩連聲道謝,怯生生的露出靦腆笑容。李晰忠心中暗歎——這樣一個柔弱女孩,居然送到聯盟最強悍的太空堡壘?只怕艦長根本不會同意。
  
  走在銀色金屬甬道中,李晰忠注意到女人雖然一路沉默,目光倒一直四處打量。當她看到許多戰機棲息在停機坪的陰暗角落時,神色明顯一怔。
  
  李晰忠便出言解釋:「是不是覺得人有點少?和平年代,一半的飛行員和工作人員,都回了地面。」
  
  「如果蟲族發動戰爭怎麼辦?」她問。
  
  「蟲族?」他露出憨厚的笑,「美女不要開玩笑!不會有戰爭的。」
  
  女孩點點頭。
  
  又走了一段,幾個銀灰色制服的飛行員勾肩搭背迎面而來。看到蘇彌,他們都有些意外,其中一個狹促的看著李晰忠:「中尉,你女人?」
  
  李晰忠抬腿便踹了那飛行員一腳:「別胡說,她——艦長的人。」
  
  那飛行員愣了愣:「艦長?他不是不近女色嗎?啊,你說她是?!不會吧!上校什麼時候換口味了?」
  
  身旁女孩一直保持安靜的微笑,似乎並不因曖昧的話語亂了神色。
  
  李晰忠笑了笑,拉著蘇彌快步走了。
  
  當他把蘇彌帶到艦長面前,毫不意外的看到艦長悠閒散漫的臉色,瞬間烏雲密佈。李晰忠就像沒看到似的,恭敬的對艦長道:「大人,人帶來了。」說完轉身出去,帶上了艙門。
  
  蘇彌在進入艦長艙的第一秒,就快速打量一周——鐵灰色的房間,艙頂很低,無端端給人壓迫感。
  
  可空間的禁錮感,並比不上紅絨地毯黑色皮沙發上,男人冰寒的臉色迫人。
  
  上艦之前,慕助理告訴她受訓地點,是聯盟赫赫有名的連鐸上校管理的戰艦。這令蘇彌受寵若驚。聽說連鐸曾是一名僱傭兵,十分驍勇善戰。為了年邁多病的父母,才離開僱傭部隊,留在希望星球的正規空軍。
  
  可眼前的男人,還是有點出乎她的預料。暗綠色的筆挺軍裝上,大名鼎鼎的連鐸上校至多不過三十五歲,臉型方正、皮膚粗糙、鬍渣滿臉、五官英朗,眼睛又大又亮。
  
  在他看到蘇彌後,整個人彷彿被一簇怒火點燃了。
  
  在長達兩分鐘的陰霾對視後,他猛然抓起桌上的電話。
  
  「慕西廷!」他怒喝道,「你說給我個出色的空軍苗子,就是弱得像跟草似的女人?你小子有病啊!立刻領回去!老子艦上不要女人......」
  
  「你別拿老子欠你的人情說事……不不不!我以為是男人才答應……什麼?我操!」
  
  「好好好,老子說話算話——但絕不會因為你對她手軟!到時候她哭著回去找你,就不是老子不守信用!」
  
  他「啪」的把電話一摔,「彭」的往沙發上一坐,低頭沉思了兩秒鐘,忽然抬頭,目光陰沉的盯著蘇彌。
  
  蘇彌已經明白「上校換了口味」的含義——這個連鐸瞧不起女人。
  
  兩人大眼瞪小眼。
  
  眼看他目光一斂,似乎就要發作。蘇彌沒等他出聲,忽然用力把自己行李往地板上一摔,罵道:「慕西廷這個混蛋!」
  
  這下換連鐸詫異的看著她。
  
  她生氣而委屈:「我被他送來之前,也不知道這艘艦上沒有女飛行員。」
  
  連鐸目光銳利的在她臉上掃視一圈,不做聲。
  
  蘇彌聲音平靜下來:「大人,我也沒料到讓您為難,但是我……」
  
  「不用說了。」連鐸打斷她的話,眼神輕蔑的看著她,「既然我答應了慕西廷,就會讓你在這裡留一年,地勤、雜工、甚至吃閒飯!隨便你。但是別想進飛行隊——我的空軍,不收廢物。」
  
  「請給我機會證明——我絕不是廢物。」
  
  「你的檔案我看過——就憑你飛躍過碎石陣?」連鐸冷冷道,「我最差的飛行員,閉著眼睛也能飛三圈!」
  
  「上校,我還沒有正式受訓的機會!你不能因為我是女人就否定我!」
  
  「好,我給你機會。」連鐸忽然站起來,高大身軀瞬間逼近她。她退無可退,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大手把住她的腰。
  
  他的手沿著她的腰線,曖昧的慢慢摩挲滑下。而俊朗而猙獰的臉,瞬間逼近,像一隻野狼,鼻子沿著她尖尖的臉嗅過去。
  
  「你有兩種方法證明不是廢物——打贏我手下隨便一個人;或者……脫光了躺到我的床上。做到任何一樣,我就讓你進飛行隊——你選哪一種?」
  
  蘇彌雙拳緊握垂於身側,深呼吸後道:「好,我會證明。」
  
  當天晚上七點,戰凰號搏擊場。
  
  一個想要加入飛行隊的女孩,即將挑戰男人的消息,在半小時前,傳遍了整個戰艦。
  
  這無疑是枯燥軍旅生活的一個驚喜——七點不到,飛行員、工程師、地勤後勤人員,已將搏擊場擠了個水洩不通。
  
  而當瘦弱嬌小的蘇彌,神色緊張的出現在搏擊場正中時,年輕男人們一片嘩然,幾乎要將戰艦掀翻。
  
  李晰忠就站在人群中。他毫不意外艦長會刁難蘇彌;但他沒料到,蘇彌敢竟然用這種方式挑戰艦長耐性。
  
  難道她其實是個高手?
  
  人群中,不是沒有人跟李晰忠抱著同樣的懷疑。
  
  全場焦點——蘇彌,站在五十坪的深綠色練習場正中,環顧四周,只覺得手心冒汗,全身冰涼。
  
  男人,她的周圍全部是男人。清一色的白色緊身背心、迷彩長褲,每一個都該死的身材高大挺拔,結實強壯。他們個個面帶笑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盯著她,就像要把她拆骨入腹。
  
  蘇彌跟他們穿著一樣的軍用背心,只是男人最小號的緊身背心,穿在她身上也像馬褂。
  
  她真沒想到自己來這裡第一天就會造成轟動——可她沒有選擇。她不想讓他覺得是廢物,更不想令商徵覺得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她只能安慰自己,敢站在這裡,或許在連鐸心中已經得了些印象分。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娃娃臉,五官挺漂亮,身材卻絲毫不輸其他長相粗放的男人,肌肉緊實、高大魁梧。
  
  他慢條斯理的一個個捏響自己的手指關節,笑得很是明朗可愛:「前天艦長大人誇我飛行技術好,說要獎勵我,果然今天獎勵就來了啊……」
  
  男人們聞言哈哈大笑。蘇彌不吭聲也不笑。她實在太緊張,笑不出來。
  
  他卻像紳士般蘇彌鞠了個躬:「小姐,我叫凌錚,二十六歲,有沒有這個榮幸,完事兒之後請你喝一杯咖啡?」
  
  周圍男人們頓時笑罵聲一片。
  
  「別理這個流氓!」有人對蘇彌喊道,「小姐,做我女朋友,我幫你打贏他!」
  
  蘇彌在眾人灼熱的目光中,鄭重的對凌錚舉起拳頭,做出生疏的防衛姿態。
  
  三分鐘後。
  
  蘇彌的眼淚已經到了眼眶處,滾燙一滴,滴在地上,其他的又被她狠狠的忍了回去。可是身上實在太痛了。
  
  此時,穩穩壓在她身上的凌錚,都不想再繼續。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認個輸……你認輸,就結束了!」
  
  她趴在地上,有些艱難的抬頭,茫然只見一張張年輕男人的臉。他們臉上早已沒了笑意,個個表情都有些不忍。有的甚至喊道:「凌錚,差不多就得了,你是不是男人啊!」
  
  蘇彌垂下眼眸。
  
  毫無疑問,這個凌錚是得了艦長的命令,要讓她鎩羽而歸。
  
  可她不會認輸。她輸不起。
  
  「不。我不會認輸!」她用盡全力大吼一聲,喧囂的搏擊場,因她的怒吼忽然安安靜靜。
  
  男人們全部看著她。凌錚也呆住了,盯著她,不做聲。
  
  「你放開我。」她輕輕說,「反正我打不過你。」
  
  「放開她!」周圍有男人吼道。
  
  凌錚是個要面子的男人,依言鬆開了她。
  
  她明顯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雙腿一軟,約莫是疼痛的厲害,又再次跌坐在地上。她雙手撐在地面,徐徐環顧四周。淚水從她臉上滾滾滑落,悄無聲息的悲痛難忍。
  
  這些軍官士兵跟著連鐸久了,多多少少都有些大男子主義。而此刻,瘦弱嬌小的女孩,被他們中的一個揍得鼻青臉腫,卻用這樣堅強明亮的目光看著他們,無疑令他們心中一震。
  
  即使是無聲站在人群中的李晰忠,也覺得凌錚下手有點重。
  
  然而女孩說出的話,卻更加令他們心下惻然。
  
  「我只是想加入空軍,做一個飛行員……」她的聲音低低的,無端透出令人心疼的柔弱。
  
  「我出生在希望城最貧困的藍戈區。五歲時,爸媽被富人的車撞死,兇手逍遙法外,我成了孤兒。你們知道藍戈區是什麼地方嗎?你們知道一個貧困的女孩要活下來要靠什麼嗎?」
  
  士兵中有同樣來自藍戈區出身貧困的人,聽她這麼說,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如果不是遇到好心人,讓我去市長府做侍女,現在我沒準兒就躺在藍戈區最髒的一張床上。我為什麼會來這裡,你們就不奇怪嗎?——拿命換來的——我給市長擋了兩槍,其中一顆子彈挨著心口,我差點死了。市長問我要什麼報答,我不要金山銀山,不要市長寵愛,我只想成為飛行員。」她靜靜的陳述著。眾人中有許多聽說過市長槍擊案,卻原來那個勇敢捨身相救的女孩,就在眼前。
  
  不管是凌錚還是李晰忠,統統沉默著。他們完全沒想到,這個女孩身上,還有這樣灰暗的過去,這樣驚險的經歷。
  
  蘇彌慢慢垂下頭:「飛上太空……就能遠離地面的黑暗,就能忘掉過去的恥辱;對你們來說,因為我的性別,輕易將我拒之門外;可是對我來說,就是扼殺我的夢想和希望。」
  
  她彷彿看不到周圍人瞬間動容的視線,慢慢抬頭看著凌錚:「來。我們繼續。要我認輸,除非我死。這個機會,本來就是拿命換來的。」
  
  凌錚早看到她肩頭的槍傷痕跡。他冷笑一聲,盯著她。
  
  蘇彌抬頭與他對視,心中卻七上八下忐忑非常。片刻後,她聽到他用一種很散漫的語氣,靜靜道:「不打了,我認輸——呵,第一次覺得,艦長的命令很混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09 PM

10.腹黑初現

      男人們在短暫的沉默中,有人清脆的叫了聲「好」。緊接著,附和聲此起彼伏,很快匯成震天的叫好聲。他們個個目光柔軟,看著逐漸哽咽的蘇彌。
  
  他們原本只是把這場對決當成一個玩笑;一開始她的受傷,也只讓他們興奮。可隨著傷勢加重,她卻始終屹立不屈,令他們刮目相看;而她平靜而悲傷的話語,她堅強不屈想要改變命運的勇氣,卻令他們真的動容。
  
  他們是男人,竟然為難這樣一個女人。他們覺得顏面無光,覺得內心愧疚。
  
  「你會留下。」凌錚走到她面前,居高零下看著她,語氣堅決,蓋棺定論。彷彿無視艦長的命令。
  
  與此同時,一個人影快速從人群中衝出來,正是李晰忠。在隊中一向是老好人的他,有這樣的行為,一點也不奇怪,他堅定的扶起地上的蘇彌,在眾人安靜的目光中,攙扶進飛行員宿舍。
  
  蘇彌靠在一個下鋪的床邊,李晰忠掛了電話,幾乎是肅然起敬的對她說:「醫生馬上就到。」
  
  「我沒事。」
  
  「想不到你還有那樣的過去……」李晰忠頓了頓,「你放心,大家一定會向艦長提出,要你留下來。」
  
  蘇彌看著他,蒼白的笑了笑:「假的。」
  
  「……」李晰忠直直站在床邊,「什麼意思?」
  
  「我是在藍戈區吃過苦,但是不是出生在那裡。」她慢慢說,「參軍的機會,也不是給市長擋槍換來的。傷勢也沒有危及性命。」
  
  李晰忠瞪大了眼:「你騙我們?」
  
  「你不也騙了我?」蘇彌柔聲道,「你是慕西廷的人吧?不知你潛伏在這裡,是什麼目的……」
  
  李晰忠的表情幾乎是完全鎮定,很快露出疑惑的神色看著她:「誰?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她慢慢躺下,疼得絲絲喘氣。她的小臉微微抬起,弱弱的道:「我看你是他的人,所以才告訴你實話。我想我們也算同一陣營,應該坦誠相待。」
  
  「……」
  
  她縮在床上,看起來真的比一隻螞蟻還要弱小。而她話語內容,卻令李晰忠想要撞牆:「連鐸看到我是女的都很震驚。你被派到甲板接我時,卻一點也不驚訝——你提前就知道了我的性別。剛剛你第一個衝出來扶我,應該不光是好心吧——大概是慕西廷給你叮囑過什麼?不過你的工作做得一點有點不到位,我都被打成這樣了……」
  
  李晰忠盯著她不斷開闔的嘴,最終只是悻悻在心中罵了句髒話。他沒想到這樣的細節被她注意到。
  
  「以後大家在一條船上。」她的聲音悶悶的,就像小動物低聲鳴叫,「以後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去連鐸那裡告發你。」
  
  「我操!」李晰忠終於忍不住狠狠罵了一句。只覺得這個女人柔弱的身體裡面,根本就住著一個與清純無害的外表截然相反的靈魂。
    
  一小時後。
  
  蘇彌毫不意外的見到艦長大人親臨。
  
  約莫是白髮蒼蒼的正直軍醫,對艦長投去不贊同的鄙視眼神過於明顯;也可能是艙外走道裡,影影綽綽攢動的男人們,已向艦長大人強烈提出請求。這一次,連鐸站在蘇彌面前,輕蔑不減,戾氣卻少了幾分。
  
  「你倒是有本事。」他冷哼一聲,看著鼻青臉腫的她。
  
  她不知道他對自己底細知道幾分,答得委婉:「不管我做什麼,都是為了成為優秀飛行員。」
  
  「總之你給我小心。」他惡狠狠的道,「如果再這麼弱不禁風,我就將你丟出去。另外……」
  
  她心中一喜,卻聽他以更加嚴厲的語氣道:「我不在乎你是否跟他們亂搞。但是一,絕不可以懷孕;二,絕不可以有男女糾紛。」
  
  「您放心。」她也正色道,「這些不可能發生。」
  
  蘇彌就以這樣特別的方式,在號稱從不收留女人和廢物的聯盟最強戰凰號,留了下來。
  
  好在凌錚下手有分寸,她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三天後,已勉強可以下地。
  
  這三天,她也將這些男人看得清楚。他們大多出身小康之家,受過良好教育,品性正直。雖然艦上沒有女人,他們也會在她身上多看幾眼,膽子大的會開開下流玩笑,卻並沒有表現得粗俗飢渴。她不得不與男人們混住在飛行員宿舍,可卻從沒人對她有過非分舉動。
  
  倒是他們被艦長調教得很大男子主義,個個對她都很照顧。
  
  這天,她頭一回走進飛行員訓導室,男人們都露出微笑。
  
  「坐我身邊,小彌!」
  
  「那怎麼行,椅子太硬了!」有人朝她招手,「來,坐哥大腿上。」
  
  李晰忠與她一直保持安全距離,此時當然不會出頭。倒是坐在第一排的凌錚滿臉鄙視的環顧一周,站了起來:「通通閉嘴。小彌過來。」
  
  蘇彌依言在第一排坐下。凌錚沒有坐下,逕直走向指揮台:「好了——把你們猥褻的眼神,從小彌身上收回來。」
  
  眾人轟然大笑,蘇彌卻有些吃驚——她沒想到年輕的凌錚,竟然是空軍隊長。有眼不識泰山了。
  
  似乎察覺到蘇彌的目光,凌錚嘴角勾起笑意:「小彌,別這麼看著我。如果對我有興趣,晚上來找我。」
  
  男人們又興奮起來,坐在蘇彌身旁的男人低聲笑道:「凌錚就是嘴賤。小彌,不要緊張,訓練雖然嚴格,我們會幫你的。」
  
  蘇彌抬頭對他露出感激的笑容:「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們。」
  
  這是句實打實的真心話。
  
  她懷著有些興奮緊張的心情,看向斂了笑嚴肅做飛行簡報的凌錚。她的空軍生涯,就此開始。而她預感,跟著這樣一群人,她會很順利、很幸運。
  
  太空中的生活,每天都在重複,對大多數軍人來說,緩慢枯燥。然而對蘇彌來說,只恨時間過得太快。
  
  六個月彈指一揮間。
  
  凌錚以下,對她呵護教導有加。駕駛、搏擊、體能……她每天只睡不到六個小時,飯量翻了兩倍。她的駕駛技術已在男人中處於中游;她雖然打不過這些訓練有素的軍人,但據說對付普通三兩個男人,卻是綽綽有餘。
  
  所有人提起她,都豎起大拇指——讚她是「兇猛小彌」。而在他們面前,她不需要任何偽裝,只要本色出演,便是他們心中文靜安分、勤奮無害的明朗女孩。
  
  也有兩個男人跟她認真表白,她禮貌婉拒。之後凌錚把男人們叫到一起,告訴他們,僧多粥少,不管小彌選擇誰,都不許掐架。
  
  然而蘇彌怎麼可能選擇任何人?
  
  李晰忠被迫找來幾個出類拔萃的飛行員,給她傳授經驗;還曾在她模擬飛行時間不夠卻想真實飛行時,被迫替她作假數據。除此以外,他還傳達過慕西廷的幾句鼓勵話語。
  
  卻從未有任何關於商徵的消息。
  
  每日平靜充實疲勞的生活,甚至令她有安穩的錯覺。她有點不想回商徵身邊。
  
  可她知道,不可能的。說一年,就是一年。
  
  她暫時想不出任何穩妥的方法,逃離他的控制。他說三千光年,就真的是三千光年。
  
  她不敢逃。
  
  「在想什麼?」清朗的聲音突兀響起,蘇彌回神,她正跟著凌錚,執行人類與蟲族邊境的聯合巡防任務。
  
  「想你的情人嗎?」凌錚淡笑,「小彌,這樣我可是要傷心的。」
  
  蘇彌笑而不答,轉頭看著艙外:「這些巨石陣真漂亮。」
  
  凌錚抬頭看一眼艙外灰褐色龐大粗陋的巨石陣。這是邊境處最著名的大型巨石陣,據說所有巨石體積累加,能有溫莎衛星那麼大。
  
  雖然壯觀,可蘇彌一個小女孩,居然喜歡這樣粗獷的美?
  
  他盯著她:「小彌,想不想去親手摸摸巨石?」
  
  太空行走,是一種很奇特的體驗。以前蘇彌只在電視裡見過那個時代最頂尖的飛行員,有這樣的機會。卻沒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懸浮在太空中,這樣渺小這樣真實的感受宇宙的氣息。
  
  數米外,凌錚坐在駕駛艙內,面帶微笑看著她。她輕輕漂浮在最大的一塊巨石表面,隔著宇航服觸摸著那嶙峋暗黑的巨石。
  
  趁凌錚不注意,她關掉了通訊頻道。
  
  「你真美。」她輕聲歎息,「你在這裡待了多久?幾百萬年?幾千萬年?」
  
  她的手指慢慢撫摸那冷黑的表面,不知為何,面對這沒有生命的存在,她卻忽然有落淚的衝動。
  
  「巨石陣,你見過地球嗎?」她低聲自言自語,「我跟你一樣孤獨。我找不到自己的家。我的爸媽、同學、朋友……」
  
  深呼吸定了定神,將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壓了回去。她重新打開通訊頻道。耳際依然安安靜靜,她回頭望去,愣住。
  
  凌錚坐在那裡,怔怔望著她。目光……十分溫柔。
  
  「小彌……」他聲音悶悶傳來,「你摸它就跟摸情人似的……」
  
  蘇彌噗嗤笑了:「是啊,被你猜到了,它的確是我的情人——我現在回來。」
  
  「好。」
  
  艙門緩緩打開,戰機逐漸向巨石靠近。
  
  蘇彌慢慢掌握了行走技巧,一點點緩慢接近艙門。
  
  「嘀嘀嘀——」
  
  忽然,急促的警報聲,從頭盔中清晰傳來!
  
  蘇彌心中一震,抬頭只見艙中的凌錚,一臉不可思議盯著駕駛儀面板。
  
  「快回來!」他大喝一聲,幾乎震破她的耳膜!
  
  她跌跌撞撞的往艙門撲去,卻在這時,餘光瞥見刺目的亮光掠過面前。她於太空中大驚轉頭,瞬間頭皮發麻。
  
  只見墨黑的宇宙背景下,一個圓形紫色金屬飛船,不知何時從巨石陣後升起,突兀的朝他們的獵豹戰機,直撲而來!
  
  那飛船與飛行訓練課上見到的相比,更加龐大,也更加鐵氣森然——那是蟲族流寇的飛船,傳說是蟲族國內最窮凶極惡的歹徒駕駛,他們是人類和蟲族共同的敵人!
  
  「報告邊防軍!」凌錚厲聲喝道,「我是槍手,發現蟲族流寇飛船。請求射擊!請求射擊!」
  
  然而還沒等通訊頻道傳來回復,數道強勁的火光,於太空劃出優美璀璨的弧線,朝獵豹戰機直撲而來!
  
  「小彌!」凌錚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14 PM

11.半年考核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獵豹戰機忽然不要命似的撞向巨石方向!而蘇彌彷彿完全沒看到蟲族飛船逼近,繼續恢復平穩速度,邁步向前……
  
  凌錚成功將她「撞入」機艙!
  
  厚厚的宇航服隔絕了大部分撞力,她立刻爬起來,坐回副駕——面前比飛機龐大數百倍的巨石,發出轟然低鳴——蟲族導彈擊中了巨石,他們逃過了一劫。
  
  此後蘇彌一生經歷過許多生死大戰,然而她記得最清晰的,始終是跟隨凌錚的第一戰。在這次太空單兵遭遇戰中,她第一次認識到蟲族的強悍可怕,第一次看到炮彈真實的染上鮮血。也是第一次,見識聯盟最優秀軍人的風采。
  
  這一戰,凌錚的表現對她今後的空軍生涯造成極大影響。她長期在潛意識裡模仿凌錚簡潔、狠厲的戰鬥作風,勇往直前、一擊即中。
  
  凌錚像換了個人,目光專注、動作利落。龐大沉重的獵豹在他手下,就像一隻擁有自主意識的離弦之箭,與太空中飛速縱橫奔馳。
  
  這比任何飛行訓練都要令人頭暈目眩,就算是已習慣飛行的蘇彌,也差點吐出來。然而不管眼前的天幕多麼顛簸暈眩,蘇彌依然咬牙完成凌錚脫口而出的一串串快速指令!
  
  同樣暈眩的顯然還有蟲族流寇。在被凌錚以巔峰速度從各個方向衝擊驚嚇後,那飛船好像完全失去了準頭,導彈全打在巨石陣上,然後一頭撞上凌錚發出的導彈……
  
  紫色飛船冒著濃煙漂浮,五艘匆匆趕來的獵豹將其包圍。整個戰鬥耗時不超過一分鐘。
  
  凌錚猛然解下頭盔,長舒一口氣,凌厲的輪廓瞬間軟化,目光含笑看著蘇彌:「小彌,是不是很崇拜我?」
  
  「……」
  
  「你也有兩下子。」凌錚幫她解下頭盔,笑道,「竟然能跟上我的速度,沒有一次操作差錯,果然是與我相稱的女人啊……」
  
  「教我。」蘇彌定定看著他,打斷他的玩笑,「剛才那些技巧,教我。」
  
  凌錚歎息一聲,抬起修長白皙的手掌摀住臉:「兇猛小彌真沒情趣!這麼曖昧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
  
  戰凰號作為人類軍隊主力艦,在艦長連鐸的主動要求下,派遣飛行員定期參加邊境巡防任務。而今天,蘇彌才感覺到連鐸這個要求的英明——緊張真實的實戰,能讓飛行員在最短時間內迅速改變。
  
  譬如她自己,回到總艦一路上都在回想剛才的戰鬥。只覺得朦朧中,一些精準簡潔有力的飛行技巧,隱約在腦海中成形;她又有些莫名的激動,很想親手摁下按鈕,嘗試發動炮彈擊中敵人的感覺。
  
  所以當蟲族邊防軍官驟然出現時,正在走神的她猛然一驚。
  
  總艦的作戰指揮中心十分寬敞,數排薄如紙卷的電腦背後,技術與指揮軍官們通通站立,鼓掌迎接凌錚和蘇彌。
  
  趴在人類邊防官身旁的,是一隻成年蠍子。暗灰硬殼、尖銳倒鉤,整個身體就像是被一坨一坨鐵塊堆積而成,龐大卻不笨重。而當那紫色蟲眸冰冷掃視過來,只令人覺得汗毛倒立。
  
  「女王榮耀,感謝人類戰士擊落流寇。」蠍子邊防官的聲音像是從地窖甕甕發出。
  
  「感謝女王。」凌錚肅然對邊防官答道。
  
  邊防官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語氣冷淡:「上尉一表人才。」
  
  蟲族邊防官沒頭沒腦誇了凌錚一句,便與人類邊防官前往甲板引渡流寇。
  
  凌錚和蘇彌駕機返回戰凰。
  
  掂量著手中的小金塊,凌錚笑得很歡喜:「所以我最喜歡和蟲族聯合巡防,出手真他媽闊。」
  
  蘇彌摩挲著自己的金塊,問道:「蟲族都會說人類語言?」
  
  「當然不是。這一代女王親政之後,學習人類語言的蟲族才多了起來,但也主要是些軍官和高級蟲族。不過說到蟲族女王……」凌錚露出怪異神色,「真是噁心。」
  
  「……噁心?」蘇彌疑惑。
  
  「聽說她是半蟲。」凌錚答道,「她的父親,是人類。」
  
  蘇彌張大嘴,腦海中立刻浮現一個人臉蟲身的女人形象,想到人體長出多足和複眼,爬行前進,只覺得毛骨悚然。
  
  再想深一層,上一代完全蟲形女王,與人類男人XXOO生出蟲卵,呃……
  
  「的確噁心。」蘇彌皺眉。
  
  「聽說那個男人還曾經是名年輕出色的軍人。」凌錚目露鄙夷,「真是人類的恥辱。」
  
  獵豹回到戰凰號,毫無疑問受到全體人員的熱烈歡迎。
  
  連鐸穿著標緻軍裝,為首站在甲板上。身後是副長、各級軍官、機輪長,以及飛行員和地勤人員。個個神色嚴肅,目光明亮。
  
  「幹得好,上尉。」連鐸與他們行了軍禮。
  
  凌錚繃著臉行了軍禮,便放鬆下來,嘿嘿笑了。
  
  連鐸又看向蘇彌,猙獰彪悍的臉上,依然是鄙夷的神色:「准尉,你的表現勉勉強強。」
  
  「謝謝上校,我會努力的。」不知為什麼,他「勉強」的肯定,卻令蘇彌心裡發軟想笑。
  
  「上校對著女人就知道裝深沉。」凌錚不幹了,「小彌明明表現得很好。」
  
  「我們都看了戰鬥錄像。」副長大人迎上來,「蘇彌確實沉著冷靜——所以下周我安排了考核。蘇彌,你準備好了嗎?」
  
  蘇彌呆了呆。
  
  不光是她,凌錚、李晰忠,還有其他飛行員,通通都愣住了。在短暫的沉默後,他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我靠,不愧是兇猛小彌!」有人哈哈大笑,「半年就要通過考核!天才啊!」
  
  「加油啊小彌!」凌錚忽然抬手,輕而易舉把她舉到肩頭,其他幾個男人七手八腳把她抬了起來,坐在兩個飛行員肩膀上。
  
  她居高臨下臉色薄紅,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忍不住也笑了。
  
  「一幫傻子。」連鐸鄙夷的看著手下們,與副長對視一眼,卻也露出微笑。
  
  人類聯盟曾經有最嚴厲苛刻的飛行員培養考核措施。在二十年前與蟲族的大戰中,培養出許多優秀的空軍軍官。而在和平年代,這些嚴格的規定並沒有被完全貫徹執行。
  
  但在連鐸的戰艦,這些規定都被一絲不苟的執行。這也是戰凰號成為聯盟最強的原因。
  
  一般新人,一年才能申請基本飛行考核。一旦考試通過,便意味著具備獨立駕駛戰機的資格。凌錚三個月就通過考核,是年輕軍人中的典範。而蘇彌半年參加考核,也是非常優秀。
  
  考核這天,蘇彌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在完成一系列規定動作後,她需要駕駛單座雪蜂戰機,面臨最後最難的考核任務——在三架獵豹埋伏襲擊的情況下,飛躍碎石帶。
  
  凌錚作為僚機,協助她飛行。兩架銀白色雪蜂一前一後離開甲板,深入暗黑的太空時,蘇彌和凌錚隔著玻璃艙相視而笑。
  
  他們都沒有料到,這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並肩飛行。
  
  再次看到迷霧般散佈在星球同步軌道上的億萬碎石,蘇彌難以抑制的想起了商徵。又恨又怕,又服從又感激。
  
  複雜的感覺一閃而逝,蘇彌想得很清楚,如今的奮鬥,不光是為了與商徵的約定,更是自己命運的轉機。所以她很拚命很努力,而現在,也得到了回報。
  
  銀白雪蜂猶如破空之箭,於碎石帶中穿行出穩定的弧線。戰凰上的考官們沉默不語,通過雷達觀戰的飛行員同僚,則發出低低的讚歎。
  
  在凌錚的護衛下,蘇彌成功「擊中」三架敵機,軌道航行過大半。她明白自己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
  
  戰凰上,控制台前的副長大人對身後手下道:「看到沒有,她的飛行軌跡越來越漂亮。」
  
  「大人的意思是?」
  
  「臨近最後關頭,她沒有半點心浮氣躁,反而越飛越穩。」副長笑瞇瞇道,「所以她身體不如男人強壯,天分也不是出類拔萃,卻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通過考核。」
  
  「明白了大人。」
  
  「沒那麼多唧唧歪歪。」站在一旁的連鐸忽然插嘴,「鎮得住場子,就是好樣的。」他壓低聲音對副長道:「我會給慕西廷打電話,這孩子我要定了。」
  
  太空中的蘇彌,並不知道母艦上人們的心思。她正飛到星球背面最隱蔽最險要的一段碎石帶,與戰凰的距離已經很遠很遠。只要通過碎石帶,她的考核就畫上了圓滿句號。
  
  卻在這時,警報聲驟然從耳麥中傳來,面前雷達上驟然憑空多了一個目標!
  
  憑空?
  
  只有超光速跳躍而來的目標,才會憑空出現在雷達上。
  
  她迅速抬頭,在這一瞬間,頭腦一片空白。
  
  紫色、圓形、靜靜懸浮的蟲族飛船。
  
  毫無疑問是蟲族流寇。可它們為什麼出現在人類腹地?
  
  蘇彌通過遠視鏡頭,望著它表面整齊的一排炮口,隱隱的不安襲上心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19 PM

12.蟲族侵襲

      蘇彌清脆的聲音,響徹所有觀戰人員的耳際:「前方十公里,發現蟲族流寇飛船。初步判斷對方超光速跳躍而來。請求射擊。」
  
  「同意射擊。雪蜂準備起飛,支援你們。」
  
  話音剛落,原本飛行在碎石帶之外的凌錚,聲音立刻響起:「小彌,跟在我後面。」
  
  「是!」蘇彌飛機一個側翻,偏離航線橫向穿越碎石帶。她幾乎肉眼就可以看到凌錚的雪蜂,像一把閃亮尖刀,插入茫茫碎石帶。
  
  卻在這時,蘇彌驚訝的看到凌錚飛機離開的地方,一個巨大的光球發出耀目的閃爍。就像是巨型煙花,燃放於太空中,彷彿要照亮整個宇宙。
  
  可蘇彌知道,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
  
  光芒迅速逝去,暗沉輪廓浮現——那是另一架蟲族飛船,剛剛完成空間跳躍。
  
  「小心!」蘇彌大喝一聲,同時鎖定敵機發射導彈!
  
  兩道火光幾乎同時射出,在碎石帶中劃出並行的直線。煙光背後,措手不及的凌錚,和企圖偷襲的蟲族飛船,同時中彈!
  
  兩架飛機在導彈巨大衝擊力下,直直向星球外側的溫莎衛星墜去。
  
  幾乎是同一時刻,蘇彌的雪蜂瞬間掉頭,朝那蟲族飛船衝了過去!
  
  蘇彌的這個舉動,在當時看來十分勇敢,也很冒失。畢竟戰凰的援兵三分鐘後抵達,而她根本還是個新手,如何與彪悍的蟲族流寇匹敵?
  
  兩艘飛船正面衝鋒,導彈、火箭炮齊齊發射,就像兩顆流星,夾帶無數光流,於碎石帶發生撞擊!
  
  兩分鐘後,勝負立分。
  
  蟲族飛船只中了一炮,而雪峰結結實實挨了三炮,瞬間四分五裂。一個嬌小的身影彷彿炮彈般彈射出雪蜂殘骸。
  
  「蘇彌!」
  
  「糟了!」
  
  戰凰上眾人驚呼。
  
  「成功了!」連鐸卻發出與眾不同的聲音。副長等人詫異轉頭,看到自家艦長露出一個邪氣沖天的笑容:「蘇彌打壞了它們的超光速引擎,他們跑不掉了!」
  
  眾人恍然大悟。果然看著五架終於趕到的雪峰,將那冒著煙四處逃竄的蟲族飛船團團圍住。
  
  同時抵達的還有救援船,迅速將蘇彌打撈救起,然後往溫莎衛星方向駛去。
  
  與此同時,連鐸站在作戰指揮中心,哈哈大笑對眾人道:「你們就不覺得妙嗎?」
  
  眾人斟酌不語。
  
  一旁的副長心領神會,解釋道:「迅速發動攻擊,令敵機來不及啟動超光速跳躍;勇敢的正面衝鋒,令敵機害怕背後中彈不敢掉頭逃跑;同時利用對方想報仇的心理,以自己為餌,成功令這架飛船陷入包圍。這麼短的時間,做了這麼多,雖然單挑輸給蟲族飛船,可大局上,我們贏了。」
  
  連鐸嚴厲的目光掃視一周:「要是這隻飛船逃走了,下次跳躍出現在希望星大氣層內怎麼辦?」
  
  眾人靜默不語。
  
  連鐸靜了一會兒,又開始咆哮:「給我接通蟲子的邊防官!問問他們怎麼搞的,是不是要開打!」
  
  接線官很快回復:「長官,蟲族女王發來致歉聲明,他們防備不力,請我們協助擊斃流寇。」
  
  連鐸若有所思的沉默著,最終低罵了一句:「操,還以為有仗打。卻只是擦槍走火。」
  
  軍官們集體無語。
  
  救援船上,眾人並未聽到連鐸的高談闊論。蘇彌坐在艙內,醫生邊做基本檢查邊歎道:「平時看你挺沉著的,這次這麼衝動?輸了吧?幸好沒丟掉性命……」
  
  蘇彌沒作聲。
  
  在一段劇烈的顛簸後,救援船成功穿過溫莎大氣層,下降到幾百米的高空。
  
  溫莎在整個星系出名,不是作為衛星,而是作為旅遊天堂。
  
  隨著救援船低空飛行,星系第一衛星的美景淨收眼底——天空仿若無暇碧玉,塵垢不染;蔚藍海洋如柔軟綢緞、起起伏伏、光澤宜人。沙灘是細雪般的白砂堆積而成。陽光掩映下,裸身男女散佈沙灘各處。
  
  「銷魂鄉啊……」有人忍不住感歎一句。
  
  眾人默然。溫莎人的民風開放是出了名的,所以這裡的旅遊業才這麼發達。各星球政府,也最喜歡在這裡開會。大家心照不宣。
  
  沿地面掠行了十多分鐘,他們很快在一塊狹長的沙灘上發現了雪峰殘骸,還冒著些許煙塵,卻沒有見到蟲族飛船殘骸。
  
  沙灘上早已亂作一團。裸著的男女們尖叫著四散逃跑,地上四處是掉落的衣服、鞋、包……數個穿著短褲戴著太陽帽的年輕人,手持長槍,窩著身子看起來十分僵硬緊張的,一步步逼近雪峰殘骸——看樣子是海岸警衛隊。
  
  造成這一切混亂的源頭,無疑是醒目屹立在殘骸旁的凌錚,以及他身旁將他包圍的三隻工蟲。
  
  救援船的火力無法在地面精準打擊這麼小的目標,兩名隨船軍官立刻吼道:「放我們下去!」其中一個看一眼蘇彌:「還不走?」
  
  「我……」蘇彌是感恩圖報的人,但讓她跟工蟲近距離作戰,顯然不是好主意。然而戰友在此刻當然忘了蘇彌是個女人。
  
  三人下到地面,眼前的一幕,無疑是極其震撼的。
  
  年輕警衛隊員的慌張包圍中,工蟲竟然像人一樣,用尾端站立,漆黑身軀上的倒鉤多足快速揮舞,輕易便能刺穿血肉之軀。然而凌錚冷著臉站在正中,他腳邊還躺著兩具工蟲屍體,滿身都是血洞,顯然是被他擊斃的。
  
  只見他狠狠一腳踹向其中一隻工蟲柔軟的腹部!而那隻工蟲應聲倒地,竟似被凌錚踹傷了臟腑。
  
  凌錚的足部,也立刻鮮血直流——另外兩隻工蟲立刻撲向他!他在和工蟲肉搏!
  
  蘇彌三人呆了呆,幾乎是立刻就衝了上去。
  
  「砰砰砰——」一隻工蟲中彈倒地,凌錚轉頭看見他們,立刻露出傲然微笑:「真他媽慢,老子都快被咬死了。」
  
  然而工蟲並不傻,剩下兩隻幾乎是立刻撲向外圍的軟柿子警衛隊員!這些年輕人從未見過蟲族,手中普通槍支又無法打穿工蟲硬殼,頃刻間已有兩名警衛隊員慘痛呼叫著倒地!
  
  這一幕無疑是極其血腥噁心的!黑殼、多足、紫色複眼的工蟲,幾乎整個趴在年輕人身上蠕動,發出「嗤嗤嗤」的撕咬聲,瞬間年輕人的臉和身軀血肉模糊一片!慘叫聲戛然而止——他被咬斷了喉嚨。
  
  這種情況下,蘇彌等人根本無法開槍!兩名戰士紅了眼,直接朝工蟲撲了過去!
  
  凌錚受傷坐在地上,看到雙手握槍一直在移動企圖瞄準的蘇彌,怒吼道:「你來做什麼?快回去!」
  
  正在這時,一聲慘叫傳來!一名戰友被工蟲反壓在身下,已是一片殘忍撕咬!而年輕的警衛隊員則被戰友護在身子下面!
  
  凌錚幾乎是立刻怒吼一聲,拖著傷體便飛撲過去!
  
  蘇彌原本的判斷是保持距離,決不讓工蟲近身——肉搏她毫無優勢,上去也是平白犧牲。然而在這一幕前,她忽然完全忘掉了理性。
  
  她也撲了上去。
  
  後來,戰友們對她這個行為的定義是——血性。
  
  纏鬥,反覆纏鬥。一隻工蟲、兩個重傷的空軍飛行員、一個搏擊能力極低的女飛行員,一個墊底的警衛,打成混亂的一團。
  
  凌錚的槍已經沒子彈,身上許多咬傷失血過多,令這個格鬥高手也是亂打一氣;為救警衛隊員重傷的隊友,根本沒法移動,手槍也在混戰中不知去向;而蘇彌打得最為狼狽,手持一把匕首朝著蟲體一頓亂捅,卻被硬殼撞彎了匕首——她的臉上身上,也被多足抓傷多處……
  
  「砰——」
  
  混戰終結於一聲低悶的槍響。所有人保持僵硬的姿勢,因為他們身下、懷中、頭頂的那隻工蟲,不再動彈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滿臉是紫色腥臭鮮血,從工蟲肚子下面爬了出來,手握榴彈槍,樣子有點呆。也只有她那嬌小的身軀,在被工蟲完全壓在肚子下面後,卻讓頎長粗壯的工蟲,看得見卻咬不到!
  
  「好樣的!小彌!」凌錚歎息一聲,雙眼一閉,倒地。另一邊,一個戰友終於和其他警衛員幹掉另一隻工蟲,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蘇彌望著一地半死不活的戰友,只覺得自己如在夢境,渾身乏力、恍恍惚惚。
  
  「戰凰、戰凰!」她對著腕上通訊器呼叫,「懷疑還有其他工蟲逃脫,請立刻搜尋溫莎全境。」
  
  蘇彌料得沒錯,的確有其他工蟲,而且數目超過二十隻。
  
  從蟲族飛船墜毀的那片沙灘,一直逃到一公里外的陸地。凌錚狙殺的,不過是其中走散的五隻。而在蘇彌抵達地面前,那些工蟲已經如潮水般快速爬行,襲向遊客們。
  
  在蔓延一公里的海岸線上,每隔幾步,就有人的屍體或者屍塊。鮮血灑滿了潔淨的沙灘。太空的兵力還未趕到,地面的防禦力量根本無法與兇猛工蟲對抗。按這個速度下去,它們足以在地面造成不小的災難。
  
  然而它們的侵襲,終止於溫莎政府官邸外的公路。
  
  二十餘具工蟲屍體,被齊齊碼放在公路旁,紫紅的鮮血浸透了灰色公路。五十名荷槍實彈的黑色憲兵,手持榴彈噴槍,冷漠的看著剛剛喪身於槍口下的異族敵人。
  
  溫莎市政廳長幾乎是俯首帖耳跟隨著前方的高官,心有餘悸道:「局長真是有先見之明,憲兵配備強火力,救下官們於水火,此役功勳卓著……」
  
  商徵沒有太搭理刻意巴結的官員,他一身漆黑制服,站在市政廳的二樓,舉著個精緻的望遠鏡遙遙不知看向哪裡。
  
  慕西廷揮開了官員,走上前低聲道:「大人,有什麼異樣嗎?」
  
  商徵放下望遠鏡,英俊硬朗的臉上,浮現散漫的微笑:「呵……忽然想起,我們還有隻小貓扔在太空裡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25 PM

13.表彰晚宴

     茫茫太空,在蘇彌眼中,從未像今夜這樣美麗過。
  
  當她步入甲板的第一秒,就發現這晚美好無比。
  
  男人們穿著白背心迷彩褲,個個體格魁梧、容貌俊朗。他們齊刷刷背著手,以標準軍姿昂首挺胸,站在一架停泊的雪峰前。
  
  連鐸一身軍裝,同樣背著手,微瞇著眼,看著蘇彌走近。
  
  地勤士兵和其他技術軍官,都站在二樓棧道裡,低頭注視著。蘇彌抬眸望去,只見一雙雙溫和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連鐸面前。連鐸看她一眼,從副長手中接過一對水紋形肩章,替她別在肩頭。
  
  「恭喜你,少尉。」
  
  蘇彌聲音有點抖:「謝謝上校。」她的右手快速掠過鬢角,連鐸之後,全體空軍隊員齊齊向她回敬軍禮。
  
  「這是你的夜晚,少尉。別喝太醉,明天還要去希望星市政廳接受表彰。」連鐸話音剛落,一湧而上的年輕男人們就將他和副長迅速「拱」到身後。蘇彌被男人們團團圍住,一張張笑嘻嘻的臉。她也忍不住笑了。
  
  這是她的夜晚。她通過了基本考核,接受艦長授勳。從今後,她正式是聯盟的軍官。
  
  可惜,只是暫時的。
  
  「小彌,我們為你想了個響亮的代號!」凌錚抓住她的肩膀,「過來。」
  
  蘇彌被他們推到停泊許久的雪峰前。只見機腹上一排紅色醒目的字,龍飛鳳舞。
  
  「喜歡這個代號嗎?」有人美滋滋的問。
  
  「小……」蘇彌認得的字還不多,這還是草書,她皺起眉頭,「後面兩個字不認識。」
  
  「小文盲。」凌錚一臉正色,「貼切吧?」
  
  蘇彌:「……」
  
  男人們哈哈大笑。
  
  李晰忠站在一旁,他是老好人,不贊同的開口:「別逗她了。」和顏悅色對蘇彌道:「是個很有力的代號——小野貓!」
  
  眾人掌聲熱烈一片。
  
  蘇彌:「……」
  
  「多貼切的稱呼啊!這是我想的!」凌錚忽然低頭逼近她的耳垂,熱氣噴在她臉上,「幹掉一艘蟲族飛船、一隻工蟲!還說你不野?」
  
  蘇彌面不改色,身子往邊上一偏,躲過他差點落在耳朵上的一吻。他直起身子,在眾人曖昧眼神中,含笑不語。
  
  「謝謝你們。但我不喜歡這個代號。」
  
  然而她的抗議淹沒在男人喧囂的叫喊中。
  
  「小野貓!我要跟你約會!」
  
  「滾開,晚上我要教小野貓搏擊!」
  
  「別理他們,小野貓!」有人哈哈大笑,「別理這幫混蛋,快來跟我跳支舞!」
  
  「好吧,小野貓就小野貓。」蘇彌放棄抵抗,走向邀舞那人。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起這個天雷代號的凌錚一眼。而凌錚手持酒杯,灼灼盯著她,似笑非笑。
  
  第二天,蘇彌頭疼欲裂的醒來。
  
  這是她第一次喝醉,可她發現這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她今後再也不要喝多了。
  
  起床後發現,宿舍裡大半人都酣睡著,凌錚和另一個男人,更是誇張的仰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她想都沒想,掏出筆和電子字典,查閱過後,在凌錚臉上寫上三個字,便去洗漱。
  
  過了一會兒,她在盥洗室遙遙聽到一陣大笑,還有凌錚驚呼聲傳來:「誰幹的!」
  
  很快,高大身影衝到盥洗室,抄手站在蘇彌身旁,佯怒指著自己俊朗的臉:「小、混、蛋?」
  
  蘇彌詫異看著他:「大清早的,怎麼就把自己罵上了?」
  
  「……你寫的?」
  
  蘇彌見怪不怪看他一眼:「您忘了?我可是文盲呀!」說完拿著洗漱用品,輕快轉身走了。周圍人悶笑一片。
  
  身後的腳步聲一直跟著,顯然是吃癟不甘的凌錚。蘇彌也不回頭,自顧自悠哉哉走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快的心情了,她想保持得更久一點。
  
  卻在這時,右手忽然被背後一隻有力的手臂抓住。緊接著,凌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彌,跟我約會吧——我說真的。」
  
  蘇彌沒有回頭,因為凌錚的聲音裡沒有笑意。
  
  可她的聲音全是笑意:「怎麼?寂寞了?」
  
  「……是啊。」
  
  她轉身,一臉鄙夷:「你寂寞了,身邊只有我一個女人,所以想約會?」
  
  「不要說得這麼直接嘛。」凌錚胡亂揉著她的長髮。
  
  「滾!」她一腳踹向他小腿,被他靈巧躲開,「我有男朋友。」
  
  「我才不信——你男友從來沒來看過你。」凌錚不贊同,「放這麼嬌滴滴的女友在全是男人的軍營,你要真有男友,他一定腦子進水!」
  
  蘇彌懶得糾纏這個話題,道:「今晚的表彰晚宴,肯定大把名媛女人,你急什麼?」
  
  凌錚雙眼頓時一亮:「說得也是!不過小彌,你真的可以考慮把你男友踹了……」
  
  蘇彌不理他,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輕鬆的笑容早已一掃而光。
  
  男友可以踹。可那人不是男友。
  
  他是主人。只有他踹她的份。
  
  而她心心想要的,只是一場關於逃離主人的完美謀劃。
  
  她會耐心的等待、尋找這樣的機會。
  
  其實她也在放棄和堅持間掙扎過——從此真的效忠,如她所說,永不背叛。
  
  可是生死就被他輕易捏在指間的感覺,真的不是很好。他高興就可以送她參軍實現夢想;不高興就可以剝掉她的褲子隨意掠奪。
  
  她始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哪怕他帶給她的傷害的,並不如她想像那麼重,而他給她的好處和希望,卻遠比她期待的要多。
  
  晚上七點,希望城市政府,宴會廳。
  
  這是近十年來,最獨特的一場宴會。因為近年來,第一次有蟲族流寇出現在人類境內。而英勇無畏的空軍,在十分鐘不到時間內,殲滅了這群歹徒,極大宣揚我軍軍威,同時也令蟲族軍方羞愧不已。
  
  戰爭年代,一艘太空堡壘的壯烈犧牲,或許都得不到一枚勳章;而和平年代,兩個殲滅流寇的年輕軍人,卻足以成為人類的明星。
  
  一樓大廳,達官貴人衣冠楚楚、言笑晏晏。尤其是女人們的華麗妝容之上,總有幾分按捺期待的意思——雖然軍方的勢力大不如前,但是想到即將見到年輕英雄,還是令女人們有些嚮往。
  
  而當英雄真的到來時,寬敞的宴會廳,忽然顯得擁擠了。
  
  年過四十、相貌敦厚笑容沉穩的副長大人,穿著軍裝走在最前面,步入宴會廳。他身後,清一色松枝綠軍服的年輕人,容貌俊朗、氣質洗練,瞬間成為宴會廳中最奪目的風景,引來記者們抓拍不斷。
  
  蘇彌就站在副長身後,凌錚之前,嬌小的身軀很不起眼,女性的容顏卻令在場所有人側目。
  
  但是沒人認出她。沒人會把眼神冷漠、臉上傷痕未癒、獨自殲滅蟲族敵機的女軍官,跟那個僅露過一面的嬌小纖細的盛妝少女,聯繫在一起。
  
  只除了那些與她比較熟悉,並且精明的人。
  
  軍官們聚在一處喝著酒,站在市政高官中的市長大人,舉著酒杯信步走了過來。
  
  他嘴角含笑:「你們是聯盟的榮耀!」
  
  軍官們統統立正行禮:「謝謝長官!」
  
  「一會兒是授勳典禮。」游墨年目光不動聲色掃過一眾軍官,「我很榮幸為各位頒發獎章。」
  
  「我們的榮幸。」凌錚代表大家說道。
  
  游墨年點點頭,目光徑直落在蘇彌身上:「蘇彌,好久不見。」
  
  眾軍官靜下來。凌錚和李晰忠一左一右站在蘇彌身旁,神色平穩。
  
  「大人,好久不見。」蘇彌笑了。
  
  「很高興看到你以這種方式,實現自己的價值。」游墨年聲音低沉柔和,「我為有你這個朋友而驕傲。」
  
  「謝謝,我的榮幸。」
  
  市長走開了。眾人都看著蘇彌,凌錚拍拍她的頭:「你救的這個傢伙,人還不錯。」
  
  眾人都點頭,說市長氣質感覺讓人如沐春風。趁著大家議論紛紛之際,凌錚忽然低頭湊到她耳邊:「他不會就是那個腦子進水的傢伙吧?」
  
  蘇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抬頭瞪他一眼:「你腦子才進水!」
  
  凌錚哈哈大笑,又手癢的揉著她的頭髮。一旁有人喊了句:「別打情罵俏了,過來吃東西。」
  
  凌錚伸手去牽蘇彌,被她利落的拍掉。蘇彌接過同伴遞過來的食物,剛要道謝,便聽到一旁有女人議論的聲音傳來。
  
  「他還是那麼冷漠。」
  
  「是啊,真懷疑他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
  
  「噓!小聲點,他看過來了!」
  
  「小野貓,發什麼呆?」凌錚在旁拍了拍蘇彌的肩膀。
  
  「……沒事。」蘇彌在沙發坐下,舉著酒杯慢慢抬頭。
  
  她以為他還沒到。可原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早坐著最出名的人物。
  
  想到自己從進屋到現在的一舉一動,或許都被他盡收眼底。她立刻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而當她緩緩抬頭裝作不經意的目光掃過去,卻幾乎是立刻垂下頭,不敢再看。
  
  有的人的目光,天生便能令人感到威脅。那個黑色制服筆挺的男人,他隔得這麼遠,她甚至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也不一定就看到了她。可她卻能感覺到兩道銳利暗沉的目光,彷彿無所不在。無論她坐著站著,無論她近還是遠,都躲不開那無形卻迫人的視線。
  
  身邊的軍官們,來來回回。美麗的淑女只需露出靦腆柔美的笑容,這幫男人自會食髓知味的走過去,邀請名媛共舞。
  
  雖然名媛不會嫁給這些低級軍官,軍官也不一定喜歡討一個身世顯貴的老婆。但一夜的曖昧甚至共度良宵,大家都不排斥。
  
  轉眼工夫,連凌錚都與某部長的女兒共舞一曲,容光煥發一陣香風的走了回來。
  
  「她約我一會兒出去喝一杯。」凌錚遞給大家一個「你懂的」眼神,男人們頓時心照不宣的猥瑣而笑。
  
  凌錚看著一直沉默的蘇彌:「小野貓,別吃醋,我的心還在這裡。」
  
  蘇彌給自己滿上一杯,沒理他。
  
  又坐了一會兒,外出獵艷的男人們,大多都回到沙發上。有的神色得意,有的笑容詭異,看來個個都有斬獲。
  
  「我說,咱們晚上都去快活了,丟下小野貓一個,不好吧?」有人提議。
  
  「小野貓,說吧,你要誰陪,誰今晚就陪你回去。」
  
  「不要啊……」立刻有人反對。
  
  「誰說我沒人陪。」蘇彌忽然站了起來。
  
  其實她是不得不站起來。
  
  那人的目光好像從沒看過這邊,卻又好像穿透一切無所不在。她全身都不自在。她知道再這麼下去,自己只怕會緊張得犯錯。
  
  凌錚早注意到她的神色,也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眾人詫異,循著兩人目光望去,一時都沒出聲。
  
  通往豪華宴會廳的寬敞樓梯旁,不太起眼的沙發上,黑衣男人靜靜坐著,指間一根雪茄,安靜燃燒。輝煌燈光在他高大身材投下金色剪影,更襯得純黑身姿難以親近。雖然看不清他的容顏表情,可他只是隨意的靠在沙發上,長腿筆直,手臂搭在沙發靠背,銀白袖扣熠熠生輝。
  
  兩名憲兵,安靜站在角落裡,如果不太注意,還真發現不了他們的存在。
  
  男人的身份顯而易見。與他們這些年輕意氣的軍人不同,他渾身上下都是生人勿進的沉穩冷漠氣息。
  
  「治安局長?」有人低歎道,「聽說他今晚只和四十歲的女副市長跳過一支舞。」
  
  「你們要不要打賭?」蘇彌的聲音傳來。
  
  「賭什麼?」
  
  「賭他會和我跳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32 PM

14.他的女人

      市長的宴會廳裡,地板光潔、音樂輕曼、燈火通明。
  
  有的人整晚流連舞池極力表現,也不一定吸引他人的關注;而有的人,整晚幾乎都坐在原地,卻被很多人注意著。
  
  譬如商徵;
  
  譬如在場唯一一個女軍官,蘇彌。
  
  所以,當嬌小秀麗的女軍官,毫無預警的站起,逕直走向大廳對角線位置上的治安局長,立刻有許多視線落在這兩人身上。
  
  然而始作俑者似乎毫無察覺,保持微笑軍容端正,在治安局長面前站定。
  
  「大人,蘇彌有沒有這個榮幸?」
  
  清澈的聲音、微笑的容顏。只是微紅的臉色,透露出緊張的情緒。
  
  男人靜默了幾秒鐘。
  
  蘇彌想,他是否沒想到,自己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接近?
  
  他卻站了起來,緩緩朝她伸出手:「少尉,我的榮幸。」
  
  蘇彌將手放到他掌中,他反手握緊她的,牽往舞池。當他長著厚繭的粗糲指腹,緊貼她也不再柔滑無暇的手指,只讓蘇彌覺得莫名微驚。
  
  前方三三兩兩的人,看到這對組合,都紛紛讓開,各色目光大刺刺落在兩人身上。然而商徵的步伐並不因此減緩半分,很快便將她帶到舞池正中。
  
  她呼吸一重——腰間已被有力大手環住,她的腰胸瞬間被迫貼近那冷硬的黑色制服——他連跳舞姿勢,都是控制慾極強的。
  
  「小野貓?」低低的聲音傳來,她略窘的抬頭。銀色水晶燈光如同流水,沿著他英俊的輪廓,勾勒薄淡的光澤。漆黑雙眸彷彿萬年古井,平靜無波。這樣的他,清冷暗沉不減,卻比記憶中,多了分不真實的璀璨。
  
  「大人……」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充滿期待,「我什麼時候,能夠回您身邊?」
  
  商徵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手,沿著軍裝下纖細的腰線,緩緩摩挲滑動。彷彿正如此刻他的眼神,打量著眼前幾乎脫胎換骨的女孩。
  
  昔日柔軟長髮,現在全部綰起,壓在扁平軍帽下,一絲不苟。依然白皙的臉龐,再無半點蒼白病態,反而透著一種生機的紅潤。甚至額上還有兩道淺紅的細疤,未完全褪去,彰顯著她曾經與恐怖蟲族的肉搏。
  
  記憶中她的眼神,總是不自覺透著驚恐和閃躲。如今,依然是恭順的眼神,甚至還有幾分很真實的緊張。可那雙眼太亮,彷彿被泉水洗滌過,洗去了塵埃,恢復原本的透亮。
  
  從進門起,她就一直在那群人高馬大的年輕軍官中間。很醒目,但不突兀。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排斥輕視她,甚至言行舉止中,透著對她的呵護和照料。
  
  看來這半年,她過得很不錯。
  
  「西廷會通知你。」他淡淡道。
  
  蘇彌點點頭,不再出聲,專心跟緊他的步伐。
  
  「那個男人是誰?」商徵忽然問道。
  
  蘇彌跟著他轉了個向,便看到凌錚倚在牆邊,臉色複雜的看著他們。
  
  「凌錚。」蘇彌語氣很自然的道,「空軍隊長。」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記得,一直牢記。」剛說完這句,蘇彌便驚訝的看到凌錚放下酒杯,大步朝這個方向走過來。
  
  他來幹什麼?平時她只當他的輕佻是開玩笑,現在怎麼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蘇彌連忙向他遞去眼神,他卻彷彿沒看見,步子邁得更急。
  
  其實蘇彌錯怪了凌錚。他終於按耐不住走過來,並不是因為吃醋,而是因為擔心。
  
  起因只是在眾男人詫異的看著蘇彌溫柔的與全市最「黑」的男人共舞時,忽然有人說了句:「蘇彌出生藍戈區?憲兵在那一區做了很多壞事,她不會是衝動想去幹傻事吧……那可是雞蛋碰石頭啊!」
  
  大夥兒看著蘇彌緊貼著商徵的舞姿,越看越覺得不妙。否則一向跟男人保持距離潔身自好的蘇彌,怎麼會主動請男人跳舞?
  
  而且剛剛她離開時的語氣那麼奇怪,飄乎乎的,就像變了個人。
  
  凌錚與蘇彌交情最好,立刻就坐不住了。而剛剛蘇彌看他的一眼,在他眼中也有了點「訣別」的意味,於是他終於忍不住了。
  
  「商局長,您好!」凌錚走到兩人身側,爽朗的聲音破壞打斷兩人親密的舞姿,「我是上尉凌錚,久仰您的大名。」
  
  商徵鬆開蘇彌,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幸會。」
  
  蘇彌看到他笑容之上冰冷的眼眸,只覺得心驚。然而凌錚已看向她:「小彌,他們叫你過去,說有事問你。」
  
  「噢,我一會兒再過去,你先回去吧。」蘇彌衝他笑了笑。然而凌錚怎麼肯依,朝商徵笑了笑,上前就抓住她的胳膊:「別磨蹭,好多人等著!」
  
  蘇彌無法,看向商徵:「大人,那我先告退了。」
  
  她沒想太多,她覺得商徵肯定會放她走。畢竟她與他的關係是隱蔽的。
  
  「不許走。」商徵淡淡的聲音傳來。
  
  蘇彌覺得自己的世界靜了靜。抬眸便看到凌錚猛然挑眉,而商徵神色倨傲不動。
  
  她過來邀舞,已有點引人注意,但治安局長與立功的女軍官共舞,還說的過去。可現在,有凌錚在,他卻突兀的說「不許」?
  
  凌錚根本無法將暗黑暴力的治安局長,與單純善良的蘇彌聯繫在一起。他轉念一想,難道商徵以及察覺到蘇彌要加害自己?所以不許她走?
  
  於是他握緊蘇彌的手,毫不畏懼的看著商徵,語氣卻更加輕佻含笑:「大人開玩笑,我們走了。」
  
  蘇彌立刻用力將手掙脫,對凌錚低喝:「你先走。」
  
  「聽話!」凌錚也毫不退讓的對她吼道,情急之下,竟然彎腰將她扛上肩頭。
  
  賓客們早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統統停下舞步和交談,驚訝的望著他們。
  
  然而凌錚已走不了——兩個憲兵似笑非笑擋住他的前路。其他戰友見狀,全部跑了過來,又將那兩個憲兵包圍。
  
  氣氛瞬間僵硬緊張。軍方與憲兵隊對峙上了。在場人人不明所以。
  
  「怎麼……」凌錚轉頭,盛氣凌人看著商徵,「我帶自己女人走,這事憲兵也管嗎?」
  
  戰友們全部圍了上來,這下蘇彌也不能喝斥凌錚了。
  
  游墨年聞訊趕過來,便走到商徵身旁,低聲問道:「商局長,出了什麼事。」
  
  商徵對他擺擺手,似笑非笑看著凌錚:「你的女人?」
  
  蘇彌一拳狠狠打在凌錚脖子上,痛得他雙手一鬆。蘇彌趁機滑下,對他厲喝一聲:「閉嘴。」然後恭敬看著商徵:「局長大人,我們軍人隨便開玩笑。大家只是同僚,鬧得有點過了。我們的忠誠不變。多有冒犯,請您見諒。」
  
  幾句話說得含含糊糊,但要說的內容已清清楚楚。
  
  這時,副長大人也趕了過來。一向敦厚親善的副長,神色明顯變了變。他捋了捋小鬍子,慢悠悠對凌錚道:「怎麼了上尉?」他看一眼憲兵,「憲兵隊什麼時候開始管天上的事了?」
  
  一句話說得身後眾軍官眼神凶狠,憲兵們的臉色瞬間陰沉,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表彰馬上開始。」游墨年開口,半命令的語氣道,「各位都回去坐吧。」他親自打圓場,誰都得給面子。圍觀人群開始退開。
  
  可不是誰都會給他面子。
  
  「過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是商徵。他直直看著蘇彌,彷彿其他人事全部不存在。
  
  「別去。」軍官們全部像即將炸毛的獅子,擋在蘇彌面前。
  
  蘇彌心中苦笑。她舉目四顧,上百雙眼睛都望著自己。
  
  水晶燈下,每一張臉或是俊朗清貴,或是妝容精緻。然而於蘇彌眼中,漸漸模糊一片。只有商徵含笑的容顏,如同雕像般清晰生動。蘇彌腳下每一步都十分艱難,就像漂浮在水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她終於走到商徵面前。
  
  「你是誰的女人?」商徵的聲音這麼近,卻像從宇宙深處遠遠傳來。他說得很輕很慢,於蘇彌耳中,卻似有千鈞之重。
  
  蘇彌抬起頭,看向他暗沉一片的雙眼。
  
  「讓他們知道。」他的笑容加深,透著種肆意和不羈的意味。
  
  所有人等待著,所有人注目著。凌錚隱約罵了句髒話,軍官們都十分詫異。
  
  蘇彌上前一步,還沒有任何動作,已被商徵攔腰一抱,被迫緊貼他寬闊溫熱的胸膛。他冰冷的唇,已是重重壓上她的,有力的舌頭強勢闖入。
  
  隱約中,聽到周圍一片抽氣聲。
  
  是啊,誰能想到,新晉女空軍軍官,竟與治安局長有關係?而蘇彌又如何想到,商徵竟然會在公眾面前,彰顯她的歸屬?
  
  她瞪大眼,那雙平靜無波的雙眼,以從未有過的接近,赫然就在眼前。而他冰涼的唇舌,有力在她唇間輾轉碾壓、糾纏挑逗,只吻得她心驚肉跳、氣喘吁吁。
  
  周圍的抽氣聲消失了,不知何時開始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最後連成一片。而整個過程,蘇彌一直被緊扣著,壓制著,毫無還擊之力的任他吞噬她的氣息與唇舌。
  
  過了許久,久到她的大腦都開始有點暈眩,久到她的臉色潮紅一片。他才終於鬆開她。
  
  「今晚。」他沉沉看她一眼,丟下兩個字,頭也不回的走向貴賓席。
  
  蘇彌站在原地,在周圍羨艷、驚訝、嫉妒、疑惑、鄙夷的目光中,垂下了頭。
  
  今晚,他說今晚。
  
  她抬頭,看到原本璀璨的水晶燈,似乎暗了幾分。
  
  轉身卻看到一干戰友們,臉色古怪的看著自己,凌錚不在當中。
  
  「他……是我男友。」她走過去,只能這麼解釋。
  
  「你搞什麼!」有人不高興道,「我們以為他會對你不利,凌錚才出頭的。」
  
  「對不起。」她默然。
  
  終於在安排好的位子坐下,音樂聲響起,凌錚在她身旁坐下,臉色鐵青。她抬手戳戳他的大腿:「對不起。」
  
  「沒什麼。」凌錚沒看她,冷冷道,「就當我自作多情了。」
  
  蘇彌一滯,有些難受。
  
  頒獎禮很快進行。遠道而來的聯盟副總統、游墨年,為凌錚、蘇彌,以及當日參與戰鬥的其他軍官頒發銀質勳章。
  
  蘇彌頂著熾亮的燈光,軍裝筆挺勳章閃亮的站在一群男人中,只覺得台下一片白茫茫。許多人都在看她,她知道。因為剛才的意外「表演」,她成為今天的話題,明天必然也登上報紙頭條。
  
  可那個男人,她真的看不透。
  
  此刻,他就穿著嚴謹筆挺的憲兵制服,端坐在貴賓席,高高在上,神色冷漠。彷彿世間萬物於他都是卑賤渺小的存在。她知道他是冷酷無情的,也知道他治理憲兵隊的方式無法無天。
  
  可這個吻,是為了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45 PM

15.我的末日

     夜深了。
  
  男人們都有了去處,連副長大人,都摟著一名美艷少婦去了酒店。
  
  在當眾上演了與治安局長搶女人的鬧劇後,凌錚依然哄得某部長的女兒一起離開,從頭到尾沒看蘇彌一眼。
  
  蘇彌坐在一名憲兵的車上,沉默的看著城市絢麗聖潔的夜景。大雪鋪滿郊區的山脈,半山的燈光顯得愈發清冷寧靜,透過車窗,還可隱約望見山腳下,冰封的江水如同一條冷硬的玉帶,在夜色中蜿蜒。
  
  闊別半年有餘,她終於再一次回到了商徵府邸。
  
  她約莫想清楚了商徵今夜那一吻的動機。
  
  或許是生氣,他那樣強勢的人,如何允許凌錚和副長的挑釁;又或許,商徵的身上,也發生了一些變化。這些蘇彌未知的變化,令他比起半年前,張揚了不少。
  
  伴君如伴虎,現在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別墅依然冷冷清清,她曾經住過的房間似乎還保持原樣,衣物用品都放在原位。令她徒生兩世為人的錯覺。
  
  離開了商徵,她頭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並且做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這些都是商徵給的,甚至她那一丁點才華,都是他發掘的。
  
  時鐘走晌午夜,卻依然不見商徵和慕西廷的身影。難道他今晚回不來?這猜測令她鬆了口氣。前一夜宿醉本就沒睡好,她索性先睡了。
  
  這一睡便到了天濛濛亮,空氣中絲絲涼意將她驚醒。她起身走到窗前,發現窗外飄落鵝毛大雪,天地昏白一片。
  
  商徵沒回來。
  
  是什麼原因讓他這樣的人,也會失約呢?
  
  穿好外套,她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叫了出租車,迅速離開了商宅。
  
  離約定集合的時間還有很長時間。蘇彌站在希望城市中心的街頭,她發現自己這是第一次有心情欣賞希望市的繁華美景,同時也發現自己除了商宅竟然無處可去。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親朋,有些難過。
  
  蘇彌不知道的是,看似平靜的城市,一夜之間,早已翻天覆地。
  
  在她離開商宅一個小時後,憲兵幾乎立刻將商宅包圍,逐間房屋搜尋。在失去她的蹤跡後,他們不得不電話向商徵報道。
  
  而治安局的辦公室內,通宵未眠的商徵沉默放下電話,看向自己面前等待命令的憲兵。
  
  「全城搜捕。」
  
  憲兵猶豫了一下:「她手中有武器,如果抵抗……」
  
  商徵冰冷的眼眸掠過,令憲兵心中一沉,隱約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
  
  「就地格殺。」他淡淡給了答案。
  
  希望城西郊,荼緋山脈。
  
  希望星上,只有一小片陸地具有豐富資源,可供人類居住;其他區域,或被茫茫冰層覆蓋;或是汪洋大海沒有盡頭。
  
  荼緋山脈,就是希望城與海洋交界的地方。
  
  蘇彌裹著恆溫服,艱難的沿著積雪的山路上行。走了約莫兩個多小時,終於決定放棄,在路旁一截粗大的樹幹上休息。
  
  找不到了。那個山洞,那具棺材——她甦醒的地方。
  
  這裡已是山脈深處,人跡罕至。蘇彌不明白,自己參加大學畢業典禮的畫面,還在腦海中栩栩如生。怎麼一覺醒來,已經躺在山洞中一具接近腐朽的棺材裡。
  
  究竟是誰將她帶到這裡?
  
  正出神,卻聽到輕微的聲響——那是人踩在積雪上發出的脆響。她抬起頭,看到一隊憲兵出現在山路上。
  
  她站起來。然後看到憲兵們步伐平穩走到自己面前。
  
  「蘇彌少尉?」一個憲兵確認道。
  
  「是。」
  
  他們立刻掏出槍,面無表情將她包圍。
  
  「怎麼了?」她上前一步。憲兵們幾乎是立刻退了一步,但包圍隊形不變。
  
  「交出武器。」憲兵頭目喝道,「不要過來,原地趴下。」
  
  「發生了什麼事?」她依言抱頭蹲下,抬頭道,「我要見大人。」
  
  憲兵們卻不回答。兩名憲兵戴上防毒面具和厚厚手套,然後將她雙手、雙腿、脖子全部上了銬。
  
  她有毒?
  
  蘇彌被憲兵們用長長的金屬桿從背後推著,踉蹌前行,只覺得重重的陰霾,掠上心頭。
  
  希望星球治安局。
  
  地下一層的生化隔離室燈光熾亮,七具屍體躺在解剖台上。
  
  商徵負手站在隔離室外,沉默不語。游墨年從電梯走出來,對他道:「蟲族女王已發來致歉聲明,並表示會支付巨額賠償。」
  
  商徵輕笑了一聲,沒說話。可游墨年卻覺得自己有點難堪。
  
  「我也認為這次飛行員感染病毒,不是簡單的意外。」游墨年看向屍體,「可沒有確鑿證據,誰也不敢相信背後有陰謀?因為那就意味著,長達二十年的和平,即將不再。」
  
  商徵看他一眼:「不是病毒——是寄生。」
  
  游墨年滯了滯:「戰凰號全體人員已被控制,目前已排查完畢,沒有感染。」頓了頓道,「那天與蟲族肉搏的四個飛行員,有兩個已經躺在這裡。包括昨天跟他們在一起的女人;以及被他們咬傷的無辜百姓。剩下凌錚和蘇彌,聽說當日蘇彌傷勢最輕,凌錚傷勢最重。」
  
  「所以凌錚肯定已經發作了,蘇彌未必。」商徵看向他,「你想說這個?」
  
  「她是你的女人。」游墨年心頭不忍道,「你會殺她嗎?」
  
  還沒等商徵回答,腕間的通訊器卻響了。
  
  「大人,蘇彌已經抓到。一小時後送到局裡。」
  
  「她怎麼樣?」游墨年問道。
  
  那頭的憲兵答道:「她還比較正常。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游墨年一喜,這是否意味著蘇彌體內並無蟲卵寄生他看向商徵,卻見他面沉如水,難辨悲喜。
  
  蘇彌沒想到這麼快會再見到商徵和游墨年。更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景下。
  
  她抓住鐵籠子的欄杆,看著不遠處平躺的屍體,驚懼難言。
  
  明明昨天他們跟自己一起接受授勳,怎麼一夜之間已橫屍與此?頭顱、軀幹、四肢四處是拳頭大小的洞,暗褐乾涸的血跡中,有的傷口還有灰色幼蟲趴著。他們的面目都十分猙獰,彷彿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檢測結果出來了。」游墨年站在玻璃門外,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蘇彌……你體內有十五隻蟲卵——已經開始孵化。」
  
  蘇彌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嚅嚅道:「怎麼可能?我們回艦上時,檢測過沒有問題的……」
  
  「這些蟲卵極小,尚未孵化時,無法檢測出來。」游墨年慢慢道。
  
  「那……」蘇彌的聲音透著一種怪異的平靜,「接下來需要我怎麼配合?醫生要把幼蟲取出來嗎?」
  
  游墨年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那目光竟是痛惜的。然後他轉頭看向身旁商徵:「按照你的提議,我去安排全城市民逐一排查。」
  
  望著游墨年身影消失在電梯裡,蘇彌幾乎全身力氣都要殆盡。她雙手緊抓鐵籠,呆呆的看著一直沉默的商徵。
  
  「大人……」她的語氣很軟。
  
  商徵看著她,還是那樣的冷漠,只是冷漠中帶了幾分譏諷。他什麼也沒說,竟然打開隔離室的門,欣然走了進來。
  
  看著他的身影逼近鐵籠,蘇彌略略後退半步。
  
  「凌錚呢?」他的聲音冰冷,彷彿正在與一具死屍交談。
  
  「我不知道……」
  
  「最外側一具屍體,是財政局長的獨女。」他淡淡道,「昨晚有人看到凌錚和她一起離開。她是被活活咬死的。」
  
  所以凌錚,已經病發了?蘇彌心中一沉,想到往日鮮活無比的凌錚,即將變成噁心猙獰的屍體,心中十分難受。
  
  可她哪有閒暇同情別人?她體內有十五個已經孵化的蟲卵!
  
  想到這裡,她只覺得全身哪裡都開始不對勁,彷彿血管中肌肉中,真的有什麼在緩慢爬行。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巨大的難過湧上心頭,她的聲音也變得死氣沉沉。可她還是不死心,睜大眼望著商徵,「大人,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嗎?」
  
  商徵抄手看著她,語氣稀鬆平常:「整個人類聯盟,還沒有消除人體內感染源的辦法。你必死無疑。」
  
  淚水模糊了蘇彌的視線,商徵的身姿在淚光中變成搖晃的重影。
  
  雖然蘇彌口口聲聲不怕死,可她是真身來到這個世界的,如果她的身體被蟲子從裡面吃得乾乾淨淨,肯定回不去。
  
  而且這種死法,實在太恐怖。
  
  她不禁想起,從她無緣無故來到這個世界,就在社會最底層吃盡苦頭;為了活命,她不得不失去貞操和自由;好不容易成為聯盟少尉軍官,一夜之間卻成為感染源,從天堂墜入地獄——而最終的結局,竟然是被蟲子吃成一個軀殼,最後被當成污染物消滅得乾乾淨淨?
  
  她慢慢蹲下,開始笑,輕輕的笑,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那一貫冷漠的聲音:「怎麼?崩潰了?」
  
  她伸出纖細手指,仔細擦乾眼淚。抬頭看著高大的男人。因為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謝謝你,大人。」她的聲音很平靜,「雖然我恨過你;而且直到昨天,我還一門心思想要逃走。我心裡一直不願意承認,其實你是我最大的恩人。只是我沒辦法報答你了。對不起大人,對不起你的悉心栽培。」
  
  商徵低低「嗯」了一聲。
  
  她又道:「我叫蘇彌,來自地球。我只是個普通大學生。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陌生的星球。大人,如果將來你發現了地球,請告訴我。或許我一點骨灰都不能留下,但是戰凰的戰友一定會給我一個靈位。請你一定告訴我。告訴我地球真的存在。」
  
  她站起來,臉色潮紅,聲音卻很平靜:「大人,請你現在殺了我吧。我不想……死得那麼難看。」
  
  商徵默了一瞬,轉身從桌上拿起一把槍,瞄準她的眉心。
  
  「閉嘴。」毫無憐惜的冰冷語氣,彷彿他的耐性已經耗盡。
  
  「砰!」一聲輕響,蘇彌額間一陣劇痛,瞬間天旋地轉,雙眼再也無法睜開,陷入沉重的黑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50 PM

16.死亡感覺

     「跳躍!」
  
  低沉的男聲,平靜的語氣。
  
  跳躍?!
  
  在蘇彌曾經的認知裡,跳躍不過是個簡單的動詞。而從軍之後,她知道,這個詞還代表著她從未有機會體驗過的——超光速空間跳躍。
  
  她睜開眼,看到濛濛的白霧,和白霧背後隱約的褐色艙頂。
  
  她沒有死。她躺在冷藏櫃裡,冷藏櫃在一架獵豹上。光芒籠罩著獵豹——他們正在超光速跳躍。
  
  因為甦醒,寒意瞬間明顯起來。她不得不抱緊身子,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冷藏櫃上方。
  
  是慕西廷。
  
  「蘇小姐。」他低頭看著她,「這樣可以讓幼蟲在你體內孵化得慢一些。」
  
  「我們……去哪裡?」她的牙齒劇烈顫抖。
  
  在甦醒那一刻,她很緊張。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而再甦醒,她以為會回到地球。
  
  可商徵原來沒有殺她。那是麻醉槍。
  
  慕西廷看一眼駕駛艙方向,再看向她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我真想一槍斃了你。」他答非所問,這是蘇彌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殺意。
  
  她沉默片刻,道:「所以,大人要救我?」肯定還要付出一定代價,否則慕西廷為什麼想斃了自己?他心中只有對商徵的忠誠。
  
  慕西廷沒吭聲,商徵低沉的聲音傳來:「他們來接你了,西廷。」
  
  蘇彌微微一驚——所以剛才執行跳躍的是商徵?他一個高官,竟然會開獵豹?甚至會執行空間跳躍這樣複雜的駕駛技能?
  
  慕西廷幾乎是立刻道:「大人,讓我帶她去吧!」
  
  蘇彌看著他難得的激動神色,帶她去?去哪裡?
  
  然而商徵沒有回答,顯然是拒絕了慕西廷的提議。過了一會兒,蘇彌看到慕西廷繃著臉離開了。
  
  耳際傳來一陣響動,艙門被打開,有許多人的腳步聲,他們和慕西廷打了招呼。腳步聲響起,艙門復又關上,獵豹內頓時安安靜靜。
  
  然後,只有他的腳步聲,穩穩的一步步走過來。
  
  商徵終於來到她面前。他抬手打開冷藏櫃,雙手握住她的腰,將她提出來。
  
  蘇彌怔怔的,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商徵。
  
  他穿著銀灰色宇航服,戴著頭盔。笨重呆板的宇航服,在他身上卻顯得筆挺利落。面罩後,他的面容一如既往沉靜英俊。
  
  蘇彌已經凍得不行,臉色一片青紫,頭髮上都是冰渣,手腳麻木一片。她幾乎下意識就嚮往他溫熱的懷裡鑽。可剛動了動,卻又僵住。
  
  她體內有蟲。
  
  眼前一晃,有力大手托住她的大腿根部——他已將她打橫抱起,面罩後模糊的面容,竟然有些許笑意。
  
  「大人……」她喃喃道,他是真的要救她嗎?他有什麼法子救她?
  
  「你說過的……」他抱著她在駕駛位坐下,「死並不可怕。因為我們不知道,死後會去哪裡。」
  
  蘇彌呆了呆。
  
  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她見過他的瘋狂他的不要命。她心中升起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難道他不是要救她,他是要和她一起去死
  
  她的身體逐漸恢復了些溫度,只是想到體內的蟲子也隨時可能甦醒,只覺得一陣膽寒。
  
  商徵卻在這時解下頭盔,脫掉自己半邊上衣,露出結實的胳膊。又伸手脫掉她的軍裝,將她一隻纖細的胳膊握在手裡。
  
  「這是防輻射劑。」他淡淡道,為她和自己注射了一管藥物,「蟲子吸收不了這種藥物。」
  
  沒等蘇彌反應過來,他單手已摸向控制面板。
  
  「跳躍。」淡淡的聲音。
  
  瞬間光芒耀目,蘇彌撐著他的大腿直起上半身,驚訝的看到獵豹周圍變成銀色光芒的海洋。
  
  空間轉移在瞬間完成。
  
  幾乎是頃刻間,蘇彌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噁心暈眩。
  
  「這裡離永恆星系三百光年,核輻射污染嚴重的星雲。」商徵的聲音很平靜,「你和蟲子,誰先死掉——看運氣了。」
  
  蘇彌猛然咳嗽幾聲,抬頭只見獵豹外全是茫茫灰白,彷彿霧氣瀰漫。而蒼茫中,似乎又有光球影影綽綽。
  
  核輻射最嚴重的星雲?
  
  蘇彌慢慢抬頭看著他:「大人,你瘋了。」
  
  商徵的聲音卻很冷漠:「我說過,喜歡瀕臨死亡的感覺。」他臉上閃現輕蔑的神色:「我出入輻射區十幾次,如果要死,也是你一個。」
  
  蘇彌暗驚——一個聯盟高官,為什麼會出入輻射區十幾次?並且還活了下來?
  
  這是蘇彌二十三歲的人生中,最難受的十分鐘。
  
  在星雲氣流的擾動下,獵豹顛簸得像篩子。莫名的暈眩、噁心像潮水一陣陣襲來,一浪高過一浪。很快,她便被這感覺折磨得筋疲力盡。
  
  可還不止。全身的肌肉彷彿被人用碾子一點點碾過,那是一種正在腐爛的疼痛感,就像她身上的肌肉,正在一點點消失。
  
  她驚恐抬頭,卻看到商徵的臉恐怖得嚇人——平日裡麥色俊逸臉,竟已烏青一片。尤其眼眶處,瞬間烏黑深陷,彷如垂死之人。只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他就像已經大病一場,整個人形容枯槁、額上一層密密的汗水。
  
  不難想像,她現在的模樣,也跟商徵一樣嚇人。
  
  可他看著她,幽深一片,彷彿正在趕赴的,並非死亡之路,而是她與他的盛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一點點挨著。
  
  蘇彌已難受得頭暈腦脹,只能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抓住商徵的手臂,才不至於滑落在地上。而商徵的情況雖然好於她,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飛機猛的一個顛簸,他抬手扶住駕駛面板,才不至於摔倒。
  
  他們都快到了極限。可時間才過去六分鐘。
  
  然而就在蘇彌的抵抗力和意志即將到達極限的時候,那已經失去意識的肌肉中,忽然傳來無法抑制的劇痛!
  
  「啊!」一直緊咬牙關的蘇彌,猛然爆發出慘叫。痛,太痛了!就像有人在一點點撕開她的肌肉——
  
  幼蟲!那是幼蟲!它們從低溫熟睡中驚醒,在做最後的掙扎。
  
  蘇彌簡直無法形容那種痛。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一塊塊小小的異物,在自己身體各種蠕動。而它們每一個細微的掙扎,都帶給她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在商徵懷裡打滾——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她大汗淋漓的抓住商徵的衣襟,「求你殺了我!」
  
  「閉嘴!」他冷漠的聲音響徹耳際,「堅持住!」
  
  可蘇彌已經聽不清他的話,她感覺到腦子裡也傳來那種恐怖的劇痛。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額上細細的青筋開始暴出。她幾乎是面目猙獰的抓住商徵的窄腰,張口便要咬向他結實修韌的胸口——
  
  卻在這時,下巴被他大力捏住,被迫抬頭看著他。緊接著,他手臂猛然收緊,就像要把她嵌入自己身體裡。
  
  她看清他近在咫尺的容顏,忽然在這一瞬間,奇異的平靜了。
  
  身體的痛明明還在繼續,她全身痙攣般顫抖。可商徵堅毅的容顏,彷彿一道漆黑的閃電,瞬間劈亮她混沌的意識。
  
  那些她所熟悉的冷漠、高傲;那些她害怕的狠厲、不羈;通通消失不見。只有眉目硬朗的男人,容顏憔悴、神色堅毅。
  
  他的雙眼漆黑幽深,彷彿裡面可以盛滿整個宇宙。他的手臂這樣緊,寬闊堅實的胸膛籠罩住她瘦小的身軀。
  
  在這一瞬間,她彷彿聽到他無聲卻決絕的宣告——他們不會死。
  
  只要有他在,命運都會低頭。
  
  「商徵……」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喚他的名字。她看到自己指甲漆黑失去血色的手指,慢慢撫上他冷毅似鐵的容顏。
  
  在這一瞬間,她忘了死亡的威脅,忽略了身體的感覺。在渦流般顛簸的輻射星雲中,她只看到男人剛毅決絕的神色,彷彿無懼宇宙任何威脅。
  
  原來這一個,才是真正的商徵。
  
  這樣的商徵,不需要說任何話,都充滿令人安定的力量。
  
  「像個鬼。」他盯著她,聲音很低。
  
  蘇彌想說話,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沒有半點力氣。她望著他,忽然很想笑。
  
  而商徵看著懷中慢慢綻放的癡癡的溫柔笑容,什麼也沒說。
  
  他忽然低頭,已經青黑一片的冰涼嘴唇,輕輕壓上她的。
  
  為什麼……
  
  她心中無聲的質問著。
  
  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獨獨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
  
  為什麼是她?
  
  然而商徵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無視週遭惡劣的環境,那深邃的黑眸竟然升起一絲笑意。
  
  他沒有回答,卻開始重重噬咬她的唇舌,彷彿要將她囫圇吞下不留殘渣。同時,單拳砸向駕駛面板。
  
  蘇彌視野中一片璀璨的白光。十分鐘到了?她心中一鬆,眼前一黑,無力滑倒在他懷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0:55 PM

17.亡命之徒

     蘇彌再次醒來時,就像剛剛死過一回。肌肉中撕裂的疼痛已經消失,噁心暈眩感卻揮之不去。
  
  映入眼簾的是寂靜幽深的太空,星光點點,彷彿置身螢火的海洋。
  
  「過來。」低沉的聲音。
  
  她轉頭,看到主座上的商徵。
  
  她不知道已經過了多長時間,記憶中一切都有些模糊,唯獨商徵當時剛毅似鐵的容顏,彷彿鐵烙印在她腦海裡。
  
  而此刻的他似乎又回到平日的治安局長,神色冷漠、悲喜難辨。唯有還泛著暗暗黑氣的憔悴容顏,彰顯著他們剛剛一同經歷了生死。
  
  她勉強起身,走到他跟前。他抬手丟過來一個方形暗灰合金材料的盒子。
  
  「用它吸收輻射。」
  
  她舉著那低鳴的機器,沿著自己的身體一遍遍滑過。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覺到那噁心感減輕了許多。猛然瞥見金屬盒上自己臉龐的倒影,顏色已經淺了許多。
  
  她反應過來——他還沒有消除輻射。她走到他身後,幫他解開宇航服,沿著他的短髮、脖子、肩膀,一點點滑下。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聲音終於傳來:「可以了。去後面弄點食物。」
  
  她從小冰箱裡翻出些吃的,忍不住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五個小時。」
  
  「我……已經全好了嗎?」
  
  「你命大。」
  
  喜悅慢慢湧上心頭。她將食物端到他面前,看著他眼中的血絲,默默道:「我來開一會兒,你休息一下。」
  
  「這裡地形你不熟。」他淡淡道。
  
  蘇彌望著窗外陌生的星空,低頭拿起一塊高熱量糖果,送到他嘴邊。他看她一眼,張嘴吃下。她又擰開瓶水,餵他喝了大半瓶。她自己才把剩下的喝掉,又吃了片麵包。
  
  「還有多久可以回去?」她問道。
  
  「六小時,到最近的空間站。」他道,「燃料有限。」
  
  「哦。」蘇彌重新坐回副駕。
  
  亞光速航行的獵豹,飛行速度其實很快。但是在星系為單位的宇宙背景下,感覺卻像船隻慢慢航行於大海。
  
  蘇彌穿好宇航服,戴上頭盔。目光卻不由自主又回到商徵身上。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個聯盟高官,如此精於太空飛行呢?
  
  即使隔著面罩,他的側臉線條依然如工筆勾勒,硬朗而不失柔潤。墨色飛揚的長眉、挺拔的鼻樑,厚厚的堅毅的唇。
  
  從她遇到他那天起,就被他捏在掌心。她於他如此渺小卑微,他可以隨意生殺掠奪。
  
  可現在,為什麼,她已經不恨他了?
  
  甚至連他曾經懲罰性的佔有,都勾不起她的一丁點恨意?
  
  反而是他暗黑的臉龐、堅毅的眼神和有力的擁抱,刀削斧刻般,與她腦海一遍遍回放?
  
  這感覺令她覺得不安,分神之間,她卻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抱著殘存的希望,她問道:「大人,用同樣的方法,可以救凌錚嗎?」
  
  商徵漠然的聲音傳來:「太晚了。」
  
  蘇彌心裡一痛,商徵卻彷彿洞悉她的想法,輕笑道:「心疼?」
  
  出乎他的意料,蘇彌靜靜的點頭:「他幫了我很多,他很好。」
  
  「噢?」商徵偏頭看著她,「那我呢?」
  
  蘇彌迎上他暗沉的目光,柔聲慢慢道:「大人最好。」
  
  商徵的俊臉,慢慢覆上漠然神色。
  
  「蘇彌,我喜歡你的溫順聽話,也喜歡你的身體。但你要記住,我從來都不是好人。」
  
  蘇彌體質終究不如商徵,片刻後又睡了一覺。再醒來時,一睜眼,竟是一座巨大的太空堡壘在眼前。
  
  緊接著艙門傳來響動,她扭頭一看,是慕西廷快步衝了過來。見到商徵完好無缺,他明顯鬆了口氣。
  
  商徵站起來,對他道:「你來開。」
  
  慕西廷點點頭。商徵一把將蘇彌從椅子上提起來,自己在副駕坐下,似乎很順手的把她放在大腿上。
  
  他抬手解掉沉重的頭盔,同時也替她解掉。
  
  在太空中,他從來肆無忌憚,很少考慮安全問題。
  
  大手輕輕圈住她的肩膀,將她一頭長髮按在自己胸膛。他的手慢慢滑過她柔膩的臉頰。輕輕摩挲著,最後滑到她腰間停住。
  
  如同撫摸著懷中的寵物。
  
  蘇彌動作很輕的抬頭,只見相隔不到一寸的俊臉上,雙目緊閉,眉頭微蹙,顯然已經累極陷入沉睡。
  
  蘇彌心情複雜難言,慢慢將頭靠回他胸口。冰涼的宇航服,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堅實安心。她就這樣窩在他懷裡,看著獵豹離開太空堡壘,重新駛入無盡的太空。
  
  三次銀光,三次超光速跳躍。
  
  眼前的景色逐漸熟悉起來。視野盡頭,兩顆紅色的恆星周圍,八顆行星靜靜環繞。那是永恆星系,她甦醒的地方...
  
  「還有一個小時。」慕西廷頭也不回的道。
  
  「謝謝你。」蘇彌道。
  
  慕西廷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也不容易。」
  
  商徵的呼吸一直沉穩悠長。蘇彌蜷在他懷裡,腿腳逐漸酸痛。她輕輕抓住他的手,想要站起,誰知剛掰開他的手掌,立刻被他摁住雙手。
  
  「老實待著……」低沉的聲音傳來,她抬頭,卻發現他依然緊閉雙眼,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忠誠對我們,意味著一切。」慕西廷忽然道,「希望你對大人,也是如此。」
  
  他說「我們」?
  
  蘇彌點點頭。
  
  「你該對大人多些信任。」
  
  蘇彌疑惑挑眉。卻聽他道:「大人說,你讓他想起曾經的自己,所以……」
  
  「西廷。」威嚴的聲音,突兀的打斷慕西廷的話,「你話太多了。」
  
  慕西廷沒再說話,蘇彌肩頭一沉,卻是商徵的頭重重靠了上來。
  
  「不要東張西望。」他的呼吸吐在她脖子上,張嘴便咬住她的肩膀。蘇彌心跳如擂,真不敢動了。
  
  曾經的商徵跟她有什麼可以比性...
  
  儘管疑惑著,她的嘴角,卻不受控的慢慢彎起。
  
  她想或許是劫後餘生太高興;或許是這個男人的懷抱,太過安全可靠。所以,儘管他不是好人,儘管他把她當成寵物豢養,她卻沒來由希望這一段路程,這個安靜的相擁,久一點,再久一點。
  
  穿越過顛簸的大氣層,希望城的全貌逐漸浮現在眼前。
  
  慕西廷臉上浮現喜色,商徵放下蘇彌,讓她替自己整理凌亂的衣著。
  
  獵豹很快在佔地廣闊的商宅,緩緩降落。望著綠色柔軟的草坪,蘇彌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打開艙門,慕西廷率先走了出去。兩個憲兵站在艙門處,恭敬的道:「大人,市長來了。」
  
  商徵神色不動,擁著蘇彌走了出去。
  
  草坪旁的碎石小徑上,果然屹立著游墨年英挺的身影。見到三人走出飛機,他的臉上浮現驚訝,快步走了過來。
  
  「商局長,我上門拜訪卻聽說你外出……蘇小姐?」
  
  商徵看一眼蘇彌:「她沒事。」
  
  游墨年半信半疑,他身後隨行的醫生走了上來:「商局長,我必須檢測之後,才能確定。」
  
  商徵點點頭,鬆開蘇彌。兩名警衛走上來,給她戴上了手銬腳銬押到一旁。這時,游墨年和商徵說了什麼,走到她面前。
  
  「別怕。」游墨年道,「一旦檢測完,就放了你。」
  
  蘇彌點點頭。
  
  「不過……」游墨年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商徵,朗聲道,「商局長是不是該交待一下,自己的身份?」
  
  話音剛落,無數警衛從花園各個角落冒了出來。個個荷槍實彈,迅速將商徵、慕西廷和幾名憲兵包圍。
  
  蘇彌背後一硬,竟是警衛的槍口抵了上來:「別動。」
  
  蘇彌猛然看向商徵,卻見他一臉淡然,彷彿周圍那幾十支槍口完全不存在。
  
  游墨年負手站在警衛們身後,語氣沉重:「商徵,三十二歲,國立大學高材生;為人謙厚穩重,循規蹈矩……起初看到這段任職鑒定,我也懷疑過。因為你實在不像。可是連聯盟保密數據庫裡存的商徵的指紋與你的相同;自由城市長也肯定了你的身份。我就信了。不過現在,自由市長已經被捕。」
  
  蘇彌心中巨震,游墨年的意思……他不是真正的商徵?
  
  那麼他是誰?誰能這樣膽大包天,又能有如此手段,冒充聯盟高官?
  
  然而「商徵」絲毫不因游墨年的質疑而慌亂,連帶他身旁的慕西廷,也是沉靜不動。
  
  「你到底是誰?」游墨年喝道。
  
  「商徵」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清朗的聲音低沉傳來:「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游墨年神色一變:「你果然是……」
  
  游墨年目光冰寒的掠過蘇彌,再次落在「商徵」身上:「你劫持了商徵的星際專列,把他關在遙遠無人的太空站。如果不是這次搜捕凌錚的空軍,意外發現了他。你打算扮演到什麼時候?」
  
  游墨年盯著他,一字一句的道:「指揮官——孟熙琮?」
  
  蘇彌徹底愣住了。
  
  孟熙琮?!
  
  指揮官?
  
  蘇彌剛在這個世界甦醒時,曾經聽說過僱傭兵,也聽過這個名字,但她一直以為那只是遙遠的傳說。
  
  他是傳說中宇宙僱傭兵的指揮官。但在聯盟,僱傭兵可沒有什麼好名聲。據說他收容的全是窮凶極惡罪大惡極的亡命徒。沒人知道他到底收了多少人,據說他的僱傭兵散佈周圍多個星系。也有傳聞說他其實一直在這個星系定居;他的隊伍裡,除了人類,甚至還有蟲族、外星系怪獸等等。他從不忠於人類,只忠於利益。
  
  蘇彌根本無法將孟熙琮,與眼前的大人聯繫在一起。
  
  可這一定是答案。因為只有孟熙琮,才會說「你是否忠於人類,跟我有什麼關係?」;也只有孟熙琮,才會把中規中矩的憲兵隊,調教得凶神惡煞、無法無天。
  
  「既然知道我是誰……」那個男人神色平靜而倨傲的看著游墨年,「打算抓我?」
  
  游墨年正色道:「不管你是誰,在我治下犯了法,我就要抓你。」
  
  警衛們一湧而上,兩人並沒有抵抗,神色平靜的任由他們捆綁鐐銬。蘇彌一直怔怔望著,那孟熙琮似有察覺,目光靜靜滑過來,難辨含義。
  
  蘇彌心頭如猛錘落下——太不可思議了,所以他曾經是想把自己培養成僱傭兵嗎?
  
  難怪會選中自己——因為自己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要命?
  
  警衛們將他們推搡著上了一輛車,游墨年緊張的神色才略略鬆馳。
  
  然後他轉頭看向蘇彌,神色複雜:「蘇小姐,我們談談。」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03 PM

18.落井下石

      不知為何,看到對面的游墨年,身為囚犯的蘇彌,卻並不感到緊張害怕。
  
  坐在市長辦公室裡,游墨年為她面前放上一杯熱水:「喝吧。」
  
  她點點頭。
  
  「你體內乾乾淨淨。」他墨黑的雙眸盯著她,「為什麼?」
  
  蘇彌抿了口熱水,顯得還有些心有餘悸:「他給我注射了一種藥物。疼痛感就消失了。」
  
  游墨年一怔。
  
  他們駕駛的獵豹,在降落地面時,飛行記錄已被慕西廷清空。雷達只監測到他們從星系外圍返回,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蘇彌的樣子特別自然。她的神情令游墨年相信,僱傭兵多個星系流亡見多識廣,如果真的有這麼有效抵抗蟲疫的藥物,倒也不足為奇。
  
  但這樣的藥物,比一個孟熙琮還要珍貴。為了聯盟利益,無論如何也要弄到手。
  
  想到這裡,游墨年正色道:「蘇彌,你和孟熙琮,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令眼前的女孩臉色一變。
  
  「沒有關係。」她近乎冷漠的道,「我只是他的一個玩具。」
  
  游墨年從來紳士風度,說到這個份上,竟不好意思追問。但他心頭疑惑難除:「那當日我要幫你,你為什麼拒絕?」
  
  她苦笑看著他:「大人,我怎麼知道,你身邊是天堂,還是地獄?」
  
  游墨年這才恍然。他接觸的從來都是權貴,當日如何明白一個孤女的防備心理。藏於心中多日的疑惑這才釋然。
  
  但這個女人,到底與孟熙琮關係密切。卻偏偏立了大功受到公開嘉獎。
  
  棘手。
  
  「他為什麼送你去戰凰號?」
  
  「他要我偷戰艦的構造圖。」她神色決然,「但是大人,我從來沒做過也沒打算做。不會背叛人類。」
  
  游墨年點頭——他已暗中向戰凰號詢問對她的評價,結果從未有過逾矩行為。
  
  「我說過,你救我一命。」他深深看著她,「並沒有明顯證據,指明你有罪。我現在放了你。但你的行動受到限制,不可以離開希望城。一旦發現你的任何犯罪證據,我會親手逮捕你。」
  
  「謝謝大人。」她頓了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游墨年看著她。
  
  「或許大人不太明白,女人對於奪取自己貞操的男人,恨意有多強烈。」她慢慢道,「如今他終於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很想去看看,他落魄的樣子。如果大人給機會,我真想親手殺了他。」
  
  有的時候,蘇彌覺得自己其實不是好人。
  
  不然面對正直剛毅的好人游墨年,為什麼說不出一句真話。
  
  但其實她也沒說假話,每句話,都是半真半假。
  
  為了那種不存在的藥物,游墨年無論如何不會處決那個男人;而他同意讓自己去監獄見那個男人,肯定也懷著監視的心思。
  
  在她心中從來隻手遮天的男人,如今淪為監下囚,再也不能對自己予取予求——她獲得了自由。些許輕鬆的感覺背後,更多的卻是不安。
  
  她踏進游府的地下監獄,身後是兩名游家警衛持槍警戒。
  
  囚房看起來是個四四方方的房間,沒有窗戶,也沒有任何傢俱。金屬牢籠中,孟熙琮和慕西廷都坐在地上。
  
  那姿勢,真有點落魄。
  
  從蘇彌踏進第一秒,孟熙琮就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倒是慕西廷站了起來,臉上浮起明瞭的怒意。
  
  「你也有這一天。」蘇彌冷冷道。
  
  孟熙琮笑了笑。
  
  慕西廷冷冷道:「女人就是女人,落井下石不顧情分,你讓我覺得噁心!」
  
  「噁心?」蘇彌怒瞪著他,「再噁心,有他對我做的事噁心嗎?孟熙琮?好新鮮的名字,我才不怕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邊,我在戰凰,每天就盼著有朝一日能殺了你。」
  
  「大人剛救了你!」慕西廷氣急。
  
  「那是因為他不想浪費在我身上花的精力!」蘇彌盯著孟熙琮,「我一點也不感激。」
  
  孟熙琮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他站了起來,走到蘇彌面前。隔著一扇牢門,蘇彌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
  
  「原來你是這樣不知死活的女人。」他冷冷道。
  
  儘管做好心理準備,蘇彌聽到他這樣的語氣,心中還是沒來由一抖。即使這一次,是他站在囚籠裡,卻依然令她害怕。
  
  「是嗎?」她冷笑,「可惜先死的是你。」說完她根本不看孟熙琮,轉身就走。
  
  兩名警衛見到兩人氣氛緊張,一臉沉默。蘇彌走過他們身旁,他們看到她臉上掛著的淚水,都是一怔。
  
  卻在這時,蘇彌飛快錯手掠過一名警衛腰間,轉眼已奪了一把手槍在手裡。
  
  這時她跟李晰忠學的一手絕招,想不到今日用上了。
  
  她緊張的喘著氣,兩名警衛大驚失色,立刻端槍瞄準了她:「蘇小姐,放下槍!」
  
  她卻似乎毫不在意他們的威脅,轉身就對準了孟熙琮:「我要親手斃了他。」
  
  警衛們慌了,可這女人看起來真不怕死,他們又不能真的開槍,怎麼辦?
  
  慕西廷怒喝一聲,衝過來就要擋在孟熙琮面前。孟熙琮一把揮開他,從始至終,黑眸冰冷盯著蘇彌。
  
  蘇彌也盯著他,一步步向他逼近,直到她的槍抵住他的額頭。彷彿兩人間的鐵籠並不存在。
  
  「蘇小姐!不要衝動!」警衛們怒吼著,一個人衝了出去,撥打值班電話通知支援。
  
  卻在這時,孟熙琮身手如電,單臂插過牢籠,精準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陪我一起死?」他輕而易舉將她提起來,逼得她的臉不得不貼近自己。蘇彌彷彿慌了神,手槍顫抖著,卻就是不敢開槍。
  
  剩下一名警衛見狀傻了眼,不知自己的槍到底該對準蘇彌,還是孟熙琮。
  
  「你的人在哪裡……」她的聲音忽然壓得很低,低得只有他能聽到,「我幫你報信……只能做這麼多……」
  
  他猛然挑眉,看著掌中女人憋得通紅的臉。
  
  「你要我信你?」他的臉湊近,彷彿就要咬上她的耳朵。
  
  「我有條件……」感覺到他的禁錮鬆了些,她大口喘氣,聲低如蠅,「……自由。」
  
  「殺了她!」慕西廷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鬆手!立刻鬆手!」多名警衛衝了進來,槍口對準三人。
  
  孟熙琮深深看著蘇彌,那雙黑眸彷彿要看到她心裡去。
  
  他倏地鬆手,蘇彌跌在地上,剛要跳起,已被警衛們按住,押出了牢房。
  
  而牢房一側牆壁背後的監視室,游墨年負手站立。他靜默著看完兩人相見的全程,低頭問旁邊的警衛:「能聽到他們剛剛說了什麼嗎?」
  
  警衛搖搖頭:「聲音太小。」
  
  游墨年轉身離開監視室,對手下人道:「24小時監視蘇彌。」
  
  「是。」
  
  離開了游府,蘇彌不知不覺走到市中心的街頭,抬眸只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不用想也知道身後有人跟蹤,她慢條斯理到高級餐廳用餐;又到購物中心買了很多衣物,其中還有男式內衣褲和外套。
  
  最後,她在一家酒店住下。夜裡十點,她撥通了戰凰號的電話。
  
  一個相熟的飛行員接到了電話。才剛說了幾句,她就哭了。
  
  「凌錚沒回來?」她問道。
  
  「沒有……」同僚也流下淚水,「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她哽咽道,「李晰忠大哥在嗎?」
  
  電話那頭的李晰忠有點吃驚:「小彌,你還好嗎?」
  
  「親愛的……」她大哭起來,「我想你。」
  
  李晰忠沉默了一下,道:「我也想你。」
  
  她擦乾眼淚:「你放心,我沒事,我是喜極而泣。」
  
  「有什麼事這麼高興?」
  
  「你不要問。你只要知道,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
  
  「……嗯,我等你。」
  
  蘇彌高興起來,開始絮絮叨叨跟李晰忠描繪今後雙宿雙飛的生活,途中還高高興興把買給他的衣服內褲攤開說給他聽。一直聊了半個多小時才掛斷。
  
  掛了電話,蘇彌往床上一靠。
  
  這一天一夜都沒好好睡過,此時沾上柔軟床鋪,她立刻覺得疲憊萬分。
  
  閉著眼將臉埋在枕頭裡,翻來覆去卻發現始終睡不著。
  
  因為孟熙琮的臉,始終閃動在眼前。
  
  以李晰忠的老練,不可能聽不出異樣。她說今後再不會跟他「分開」,意味著脫離了孟熙琮的控制,意味著孟熙琮出了事。這李晰忠要是聽不出來,她也就不管了。
  
  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雖然她也不知道能否管用。
  
  孟熙琮。
  
  她默念這個名字。
  
  還有比他更狂的人嗎?
  
  白天在囚室裡,她假意起了衝突,掩人耳目向他尋求解救方法。
  
  但不是白幫忙,她要自由。她知道無論如何,他從來一言九鼎。
  
  可那個男人,明明已經淪為監下囚,明明風光不再,面對她的條件,報以的竟是莞爾一笑。
  
  「不行。」陰霾散去,他的黑眸裡竟然有淡淡的笑意,「你沒有自由。」
  
  想到這裡,她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歎了口氣。
  
  她這種小人物的自由,換他活命的機會,多麼划算?她以為他一定會答應。
  
  可他居然拒絕?
  
  而她因為他弄得灰頭土臉,卻還是費盡心思,壓著心頭怒火,替他通風報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08 PM

19.圍攻星球

     做了想做的事,接下來的幾天,蘇彌沒再往孟熙琮身上想,倒是一直向市長府打探凌錚的下落。
  
  然而宇宙浩瀚,這人就像消失了一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直到三天後,游墨年再次把她請到了辦公室。
  
  與上次見面不同,他似乎多了幾分愁容。看到蘇彌,卻是寬厚一笑:「叫你過來,是讓你見一個人。」
  
  蘇彌心裡一跳,背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小彌。」
  
  她頓了頓,才轉頭看著來人,臉上笑容緊繃:「……李大哥。」
  
  如果可以在她心裡裝一部探測儀,就可以發現她此刻平靜得有點呆滯的外表下,情緒劇烈起伏。
  
  李晰忠為什麼出現在市長府?
  
  難道他是雙重間諜?
  
  回想自己並未向他說過明確謀反的話,她的心稍微定了定。
  
  李晰忠還是老樣子,一臉憨厚純良,只是雙眼浮黑一臉疲憊。他走上前,將她抱入懷中,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十分動情,連游墨年望著兩人相擁身影,也目露溫柔。
  
  蘇彌盯著他:「你怎麼來了?」
  
  李晰忠神色凝重:「艦上出事了。」
  
  三人坐下,李晰忠三言兩語交代緣由,游墨年略略補充解釋,蘇彌聽得心驚肉跳神色震動。
  
  據說,李晰忠作為艦長連錚的心腹,近日發現他行為異常。一直使用保密頻道不知與哪方聯繫。一個偶爾的機會,他聽到連鐸竟然是與遠太空的僱傭兵部隊聯繫,商量營救被囚禁在希望星的孟熙琮。
  
  身為忠於人類忠於聯盟的軍人,李晰忠忠義兩難全。在痛苦的思考後,他做了個十分艱難的決定——向市長告密。然而在聯盟軍隊借演習為名,打算登上戰凰號逮捕連鐸時,消息卻走漏。連鐸帶幾個心腹,反出了戰凰號,駕駛獵豹空間跳躍逃走了。在離開前,他留下一封致聯盟的書信,宣稱「既然你不仁我不義,連鐸從此效忠孟熙琮」。
  
  「那現在……」蘇彌看了眼不太自在的李晰忠,「孟熙琮被俘的消息傳了出去,怎麼辦?」
  
  游墨年神色堅毅:「即使得罪全宇宙的僱傭兵,我也會讓他接受公開審判。」
  
  三人靜下來。
  
  蘇彌現在萬分肯定,游墨年真的是個正直的好人。他身上具有一切人類美好的品質。這念頭讓蘇彌微微有些不安。
  
  她摸不清李晰忠的話有幾分真假。既然連鐸是忠於孟熙琮的,就應該跟李晰忠一個陣營。為什麼反而被出賣?
  
  可如果李晰忠背叛了孟熙琮,為什麼又跟她一起演戲?
  
  回想連鐸的為人,一根線索忽然在她腦海裡串通起來——連鐸當年是為了親人離開僱傭兵、加入正規軍。他雖然為人粗魯暴戾,卻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如果正要營救孟熙琮,只怕他會直接罷官向聯盟進言,而不會搞什麼「秘密頻道策劃謀反」之類的事。
  
  所以——
  
  連鐸是被李晰忠設計逼反的?
  
  她看向身旁因為「背叛連鐸而心懷愧疚」的李晰忠,又看看一臉凝重的游墨年。
  
  這下好了,游墨年徹底相信他們兩個心懷鬼胎的傢伙了。
  
  可李晰忠設計連鐸也就算了,為什麼自己還深入虎穴跑到游墨年這裡來?總不會想劫獄吧?
  
  答案在回到酒店時揭曉。
  
  兩人如情人般相攜回到蘇彌住的酒店。一進屋,蘇彌就甩開他的手。他則立刻在房內檢測一周,發現沒有任何竊聽監視器材後,神色才一鬆。
  
  「你對他倒忠心。」她道。
  
  李晰忠笑了笑:「指揮官要逼反連鐸,本來就是時間問題。」
  
  蘇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指揮官」是孟熙琮。
  
  「你來做什麼?」她丟給他一包食物,「不會打算劫獄吧?」
  
  他看她一眼:「你還挺有意思的。」
  
  她不明所以。
  
  他狼吞虎嚥掉食物後,打了個飽嗝,才緩緩道:「老大被俘第一天,我們就收到消息了。這事不需要你操心——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
  
  「你打那樣的電話,游墨年怎麼會放過你。我不跑這一趟,只怕你永遠脫不了嫌疑。」他說,「別問那麼多了,後天中午十二點,跟我去軍用碼頭,做坐我的獵豹走。」
  
  「……去幹什麼?」
  
  「回我們的太空堡壘。」
  
  接下來的幾天,蘇彌一直過得惴惴不安。她明白孟熙琮一定會逃走,到時候只怕又一場腥風血雨。而她身份如此特殊,到底是跟李晰忠走,還是留在聯盟?
  
  而李晰忠顯然淡定許多,除了每晚在她房裡打地鋪,白天就窩在房裡打遊戲,對於後天孟熙琮如何越獄不露半點口風。
  
  誰料到了約定那天,一大早,游墨年卻派人來找蘇彌。
  
  「中午十二點碼頭見。」蘇彌丟下這句話,就匆匆走了。
  
  到了市長辦公室,原來游墨年在擬定給孟熙琮定罪的材料。他問蘇彌是否要起訴他。蘇彌考慮了一會兒,回答不要。
  
  「我雖然恨他。」她淡淡道,「但是沒人喜歡把那種事公開審判。」
  
  游墨年定定的看著她:「你一直很爽快,想不到骨子裡這麼傳統。」
  
  正在這時,桌上電話響起。游墨年示意她不必迴避,直接接起。
  
  「父親。」他聲沉如水。
  
  蘇彌心裡一緊,聯盟總統?游麟舉大人?
  
  然而游墨年一直沉默著,只是兩道濃眉越蹙越深,到最後,竟是斬釘截鐵對父親道:「他犯了法,必須受到懲罰。我曾經宣誓,維護聯盟法律的權威。父親,我不會放了他。」
  
  掛了電話,他沉默了很久,才看向蘇彌。
  
  「我的父親第一次罵我。」他笑了笑,「讓我不要惹僱傭兵,別給他添麻煩。但我拒絕了。」
  
  「大人,我也想問,你為什麼這樣堅持?」
  
  他看著她,神色堅定:「你知不知道,從我懂事起,就知道聯盟資源緊張,很多窮人吃不飽穿不暖。而臨近星系的重要資源,卻一直被僱傭兵佔領;以前,僱傭兵犯了法傷了人,法官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蘇彌,如果人人自危,正義何在?聯盟的法律何在?」
  
  蘇彌默了半瞬,道:「你說得對。」
  
  你是正義清白的英雄,他不過是作惡多端的流寇。
  
  臨近十一點,她告別了游墨年,默默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沿著市長府的狹長便道,她快步朝門外走去。剛走了幾步,她忽然察覺異樣。
  
  她轉頭,看到三步一哨的警衛,通通抬頭,驚訝的望著天空。
  
  她抬起頭,倒吸一口涼氣。
  
  碧藍無雲,晴空萬里。只除了目力能及的最遠高空中,憑空多出的八個黑點。
  
  這樣遠的距離,卻這樣醒目。毫無疑問那是八艘太空堡壘,同時出現在希望星球的大氣層中。
  
  整個聯盟的太空堡壘不過十五艘。而現在單單一個星球上方,集結了八艘?
  
  那樣安靜的黑點,卻徒然令人感到恐怖的威脅。她心跳如擂,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湧上心頭。為了證實這個猜測,她轉身就跑回游墨年的辦公室。警衛見她去而復返,並沒有攔她。
  
  她一走進屋裡,就看到游墨年靜靜坐在椅子上。牆上的懸浮液晶屏不知何時已經打開。屏幕下方的編碼蘇彌認得,那代表由軍方太空鏡頭傳播的畫面。
  
  只見偌大的牆面上,龐大的黑色太空堡壘栩栩如生。每一艘表面都密佈整齊的炮口,漆黑暗沉,標誌著強大的殺傷力;巨大的機腹,不知藏著多少艘獵豹和雪峰。
  
  每一艘太空堡壘上方,都印著粗大的銀灰色十字,於陽光下泛著暗沉的光。
  
  她怔怔走到屏幕前,指著酷似十字架的圖案,顫聲問道:「這是什麼標誌?」
  
  游墨年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的答道:「僱傭兵。」
  
  「他的兵力……」這麼強?蘇彌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游墨年點點頭,聲音中有一絲挫敗:「聯盟其他星球拒絕發兵。我們只有三艘太空堡壘。」
  
  「那就放了他。」她道。
  
  「你以為這麼簡單?」游墨年頓了頓道,「僱傭兵已經有五六年沒在永恆星系出現,這次大張旗鼓,怎麼會輕易放過?」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驟然被推開。一隊警衛走了進來,迅速將游墨年包圍。
  
  游墨年臉色瞬間一沉,蘇彌警惕的盯著來人。這些都是市長府的警衛,卻反將游墨年包圍,他們只能是收到一個人的命令——
  
  為首的人西裝革履,朝游墨年微微欠身:「大人。」
  
  游墨年看著他:「謝秘書,你來做什麼?」
  
  謝秘書神色恭敬:「總統派我過來,全權接管孟熙琮一案。」
  
  游墨年沉默片刻,沉聲道:「請轉告總統,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就不勞謝秘書你費心。」
  
  謝秘書看看游墨年,又看看蘇彌。游墨年蹙眉:「有話直說。」
  
  謝秘書輕歎口氣:「墨年,你真是……初生之犢不懼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13 PM

20.自由之後

      游墨年臉色一沉正要說話,謝秘書已搶先開口:「大人,這是總統的正式命令。請不要讓我為難。外面有專車,接您搭乘星際專列,總統在天空城等您。」
  
  游墨年臉色徹底僵了。謝秘書卻不再看他,轉而看向蘇彌:「這位是?」
  
  游墨年冷著臉道:「她是我朋友,與本案無關,讓她走。」
  
  「是。」
  
  約莫是謝秘書不想真的得罪游墨年,警衛並未為難蘇彌,她被完好遣送到市長府外。她再次抬頭,看著天空的威脅。
  
  目測它們的體積,似乎更大了一些,表示威脅更近了。
  
  她想過孟熙琮可能逃走的方式,無外乎裡應外合、賄賂買通,甚至想過直接派一支僱傭兵部隊深入希望城搶人。
  
  可原來根本不是她理解的概念。
  
  沒有妥協,更沒有「逃」的概念。而是彈指之間兵臨城下。聽游墨年語氣,臨了他們還要敲聯盟一筆。
  
  她甚至懷疑,根本不是游墨年識破俘虜了孟熙琮,而是僱傭兵處心積慮招惹上聯盟。
  
  目的是什麼?
  
  想到這裡,她雙手插入外套,豎起衣領,走入了人群。
  
  市長府內。
  
  謝秘書作為聯盟總統第一秘書,辦事一直很有分寸。在將公子爺送進專列後,他秘密進入了那間地下囚室。
  
  雖然老早就聽過孟熙琮的大名,可今天親眼一見,他還是有些吃驚。
  
  空陋的牢籠中,兩名男人席地而坐,神色安詳得像是在度假。更為高大那人自然是孟熙琮,全無想像中的彪悍粗魯,只有冷漠清貴的容顏氣度。難怪能夠冒充商徵這麼久而不被發現。
  
  只是謝秘書捏了把冷汗——他明白天空中的強大兵力不只是為了營救,僱傭兵到底為何現身,為何而來?
  
  拘謹的表明了身份,對方神色依然淡淡。謝秘書甚至為「不小心」俘虜了僱傭兵指揮官道了歉,站在後面的年輕助理,才開出了條件。
  
  「我們打算在永恆星系定居。」他的語氣好像在談論一塊低廉的麵包,「所以把自由城給我們吧。」
  
  「這……」
  
  「可以繼續保持聯盟統治、聯盟法律和常駐軍隊。」他說道,「依然是聯盟領土,只要不礙我們事就好。」
  
  「我需要匯報總統。」
  
  「請自便。」
  
  「另外,我能問問,為什麼是永恆星系?為什麼是自由城嗎?」謝秘書想不通,聽聞僱傭兵佔領的星球資源很多,為何單單大動干戈來佔這個星球?
  
  這時,一直沉默的僱傭兵指揮官忽然開口了。
  
  「我喜歡這個星系。」孟熙琮淡淡道,「而自由星球,有一百光年內儲存量最大的鉬礦。」
  
  「可如果鉬礦給了你們,聯盟的飛船如何補充能源?」謝秘書咬牙,原來是為了礦石。
  
  他卻忽略了,孟熙琮只是把礦藏排在第二位。
  
  「你們可以向我們買。」孟熙琮道,「事實上,自由城已在我們控制中。但我們不喜歡強取豪奪。」
  
  這明明就是強取豪奪!
  
  謝秘書心情鬱悶的離開了囚籠,彷彿自己才是身在監獄那個。當他把談話內容原封不動匯報給總統,電話那頭的聯盟最高統治者沉默了。
  
  「他說他喜歡永恆星系?」游麟舉聲音冷冷的,「這幫土匪,這是明目張膽的敲詐。告訴他們,我不接受任何條件,如果他們不撤退,我就殺了孟熙琮。」
  
  帶著這個決絕的態度,謝秘書沒有去找孟熙琮,他讓軍方直接聯繫了太空中的僱傭兵飛船,秘密傳達了總統的威脅。
  
  然而僱傭兵的頭目們很快傳來回復,內容完全沿襲指揮官的強勢風格。
  
  「殺了吧。」他們說,「殺了指揮官,我們所有人原地官升一級,很好很好。不過僱傭兵從不接受威脅,只要指揮官有半點損傷,我們將用核彈摧毀希望星球。什麼?你們的核彈更多?沒關係,我們只要炸掉一個希望星球就夠了。」
  
  半小時後,總統大人終於歎了口氣,向謝秘書傳達最新指令:
  
  「可以給他自由城,駐紮軍隊。但如果蟲族發動戰爭,我要他們優先接受我們的僱傭。另外,在公眾面前,要承認僱傭兵忠於人類。」
  
  謝秘書再見到等候多時的孟熙琮,發現他沒有半點慌亂。反而挑了挑眉道:「你們總統倒是個聰明人。成交。給你們三個月遷徙平民,時間一到僱傭兵將接收星球。」
  
  謝秘書恭敬的將有史以來最強悍的囚犯,送出了監獄。看著他搭乘獵豹升上天空,看著八艘太空堡壘同時跳躍消失,謝秘書才鬆了口氣,回去向總統覆命。
  
  當晚,永恆星系外十五光年。
  
  八艘太空堡壘成扇形列隊,靜靜懸浮。每艘太空堡壘內部,黑色軍裝的僱傭兵們正湊在一起,三個一群五個一堆的賭博、打遊戲。
  
  數量稀少的女僱傭兵,此時自然緊閉自己的獨立艙門,與最強壯英俊的僱傭兵們,極盡魚水之歡。
  
  正中主艦,孟熙琮坐在指揮官休息艙,喝著熱茶。
  
  面前是各支戰艦的艦長,個個面露喜色。其中一人道:「還是大人有辦法,潛伏半年,不費一兵一卒,就要來了一個星球。」
  
  孟熙琮放下茶杯,淡淡道:「我去做治安局長,不是為了今天。而且你們這麼確定,這次是我們佔了便宜?」
  
  眾人不解,他卻不再解釋,轉而問慕西廷:「連鐸呢?」
  
  慕西廷笑了:「他想明白了,覺得被咱們設計了。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孟熙琮也笑了:「氣消了讓他帶一艘艦,玩了這麼久,他也該帶帶兵了。」
  
  眾人商議了登陸自由星後的駐紮計劃,就散了。只留下主艦,其他人駕駛太空堡壘離開。接下來三個月,是他們肆意放鬆玩樂的時間。
  
  這是慕西廷道:「李晰忠回來了。」
  
  「嗯。」孟熙琮頭也不抬的道,「讓小貓今晚來陪我。」
  
  慕西廷聽到這話,心裡微微一驚。
  
  跟隨孟熙琮多年,他身邊從未有過女人。即使他當日對蘇彌用強,慕西廷也覺得理所當然——那是懲罰。
  
  傳聞孟熙琮當年從一個潦倒僱傭兵混成總指揮官,將三千光年內所有流亡部隊收入麾下。這個過程的艱難可想而知,而老大偶爾一句「蘇彌像當年的他」,也能讓慕西廷理解老大對她的栽培。
  
  可今天,老大開口說,要小貓來陪自己。
  
  「她沒有跟李晰忠一起回來。」慕西廷道。
  
  孟熙琮終於抬頭看著他。
  
  「需要去找回來嗎?」
  
  孟熙琮靜靜道:「不用。她既然那麼想要自由,就讓她自由幾個月。」
  
  「那需要我叫幾個女人過來嗎?」
  
  「不需要。」
  
  僱傭兵的狂歡等待中,人類領土,依然寧靜和平。
  
  從協議達成那天起,人類聯盟的版圖並未有改變。五大行星依然統一,太空防禦依然平穩部署。
  
  只是一個月後,傳來令全人類振奮的消息——向來強悍的僱傭兵,向聯盟投誠。聯盟總統欣然接受,並將自由城借給他們駐兵。有了僱傭兵的軍力,人類聯盟實力大增。
  
  原自由城政府和軍隊,在某個清晨悄無聲息撤出自由星球;富裕的市民支付了費用,跟隨軍隊離開,其他市民則被留在原地。
  
  原希望星球治安局長商徵,升任自由星球市長;連帶他麾下的憲兵隊,一同帶往自由城,轉為當地駐軍。
  
  前一段時間爆發的蟲疫,總計在全聯盟檢查出一百三十四名感染者,全部是當日從溫莎衛星回到各個星球的人帶去的感染源。最終,感染者全部被秘密處決,蟲族賠償巨額黃金,甚至將其勢力範圍兩顆衛星的礦藏開採權,移交人類。這個賠償讓人類方欣喜若狂,人類與蟲族的友誼在這次事件後,更加穩固和平。
  
  而當蘇彌在戰凰號上,讀到這些消息時,只覺得觸目驚心。
  
  終究,她只是歎息一聲,放下了報紙,穿戴好宇航服,走向甲板。
  
  「小野貓。」耳麥中傳來新任空軍隊長的命令,「帶這幾名菜鳥去外面轉轉。」
  
  「是。」她看向身後的幾個新入伍空軍,「跟我來。」
  
  她駕駛著獵豹,懸浮於太空。安靜的看著幾名新人的戰機,跌跌撞撞在太空艱難航行。她的思緒,卻飛出很遠。
  
  她選擇回到了這裡。
  
  她不是恨他,也不是怕他。她甚至偶爾還會想起他,想起那一天,他抱著她坐在嚴重污染的核輻射中,臉色暗黑枯槁如鬼,強勢的讓她活下去。
  
  可是理智告訴她,他不是好人、他身邊太危險、她絕不應該跟他有一丁點聯繫。
  
  她的目標是地球,她一定要找到它,找到爸媽,找到家。
  
  還有一個念頭,她不願承認,卻一直隱隱在心中驅使她離開——
  
  即使會再見到孟熙琮,即使最終逃不開他的掌心。她也希望,自己是以一個平等的身份,一個自由的意志。
  
  而不是他的寵物他的禁臠,他的一件可有可無的物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20 PM

第三卷:行星的夢

21.報復傭兵

      半年後。
  
  一艘獵豹,關閉了所有動力,靜靜停泊在一顆小行星的背後。咋一望去,似乎只是行星表面一個微乎其微的凸起。
  
  二球是一名油滑老練的僱傭兵,身材高大,長相斯文帥氣,年紀不到三十。他原來是和平城的一名死囚,越獄之後加入僱傭兵,從此更加散漫囂張。此時他坐在獵豹主駕駛位上,盯著雷達上某個目標,嘴角浮起得意的笑。
  
  副駕駛位上年輕人叫小黑,加入僱傭部隊不到兩年,有著憨厚的長相和利落的身手。他忐忑道:「中尉,這樣真的能釣到大魚嗎?」
  
  二球高深莫測的答道:「不止是大魚,還是超級大魚!聯盟空軍都是聳蛋,被我們搶了十幾回,連屁都不敢放個,難道還能玩花樣?」
  
  小黑深以為然。
  
  正在這時,二球眼睛一亮:「他們出來了!」
  
  那是另一架獵豹,自前方某顆行星大氣層破空而出。機頭上鮮明的白色五星標誌,代表它屬於永恆星系聯盟空軍。隨著銀光驟現,獵豹消失於超光速跳躍。
  
  二球打開元素探測儀,幾秒鐘後,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釩、鉻、鎳……」小黑依次報出元素探測結果,興奮抬頭:「球哥,這次咱倆大賺一筆了!」
  
  獵豹所有設備全部打開,全速駛向聯盟軍剛剛離開的行星。機身上,銀色十字標誌暗光盈盈。
  
  自僱傭兵正式宣佈在永恆星系駐紮後,在星系內還算安分守己、名聲不好不壞。可出了星系,流氓性格和狠毒作風,立刻彰顯。首當其衝吃了他們大虧的,就是聯盟空軍。
  
  星球的資源是有限的。空軍除了做好日常防衛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跨星系尋找稀缺資源,尤其是一些重要能源,僱傭兵來到這個星系後,利益自然產生衝突。
  
  雖然大家的探測科技水平差不多,可是比起勤奮老實的聯盟軍,僱傭兵當然每每落在聯盟軍身後。在他們發現了幾個資源星球,結果都被聯盟軍佔先後,一些無恥的伎倆,就開始自然而然的被使用了。
  
  不能明搶,大家明面上都忠於人類大聯盟。可最常見的一個手段,就是悄悄跟在聯盟軍身後,在其發現了新資源,但還沒來得及大規模開採前,迅速佔為己有。
  
  這類事件屢次發生後,人類軍方也向僱傭兵駐地自由城方面提出過抗議。自由城市長表示難以介入軍方事務;而僱傭兵方面更是正式發表聲明,說絕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同時抨擊聯盟隨便懷疑僱傭兵,未能給予僱傭兵同等尊重云云——拖拖拉拉吵吵鬧鬧,就是沒有妥善解決。
  
  二球和小黑,就是僱傭兵散兵游勇中的佼佼者。
  
  獵豹進入渾濁的大氣層,這顆星球表面全是光禿禿的岩石,看起來就像一顆巨大的核桃。他們跟著元素探測儀的信號,逕直飛往信號最強的區域。
  
  果然,在一座石山的半山腰上,他們看到一個小型工作站。工作站屋頂上,聯盟的旗幟禿禿的立著。這是聯盟批量生產的簡易工作站,用極硬極輕的新合金製成,直接打入地表以下兩米,堅硬牢固。這個工作站,應該就是剛剛離開的獵豹,花了整整一個白天留下的。
  
  聯盟空軍的通常做法,是在發現資源星球後,建立工作站,一是作為後續部隊到來前的地面接應;二是一種標誌,表明這顆星球已經被發現,這樣蟲族根據和平條約,就會繞道走。
  
  而僱傭兵的通常做法很簡單——炸掉工作站,宣稱這是自己發現的星球。
  
  小黑熟練的埋好炸藥,樂滋滋的看著工作站被炸上天,再把殘骸中還能用的元件收了個乾淨。他這才和二球一起,尋找礦石的準確蘊藏地點。
  
  只是這一回,二球的樣子很困惑。
  
  「怎麼了?」小黑問。
  
  「一個礦脈,一般會綿延相當面積。所以我們應該在一大片區域裡,探測到相同強度的信號。」他抬頭,疑惑的看著腳下,「可是這個點的信號,比其他地方要強一倍。」
  
  「難道……」小黑激動起來,「我們找到了大礦?」
  
  「很有可能!」老成的二球也有點激動起來。
  
  被炸開的工作站之下,岩石層已經破裂,露出紅色的土壤。兩人決定帶一部分深層的土壤樣本回去,拿起鐵鍬開始努力的挖。
  
  這樣挖了有三四米深,只挖得兩人滿頭大汗。卻忽聽「匡當」一聲脆響。
  
  土壤下面有東西。
  
  二球把鐵鍬一扔,戴著厚厚手套的雙手,就開始努力扒拉碎土。很快,一個臉盆大小的物件,破土而出。
  
  小黑不解的望著被二球捧在手裡的東西,二球則明顯震怒了。
  
  「……信號發射器?永恆聯盟製造?」二球咬牙切齒。他們費了這麼大勁、跟蹤了那艘獵豹三天三夜,滿星系的瞎逛,最後就挖出個這麼玩意兒?
  
  「會不會下面還有礦藏?」小黑抱著僥倖心理道。
  
  二球的動作給了他明確回答——他關掉信號發射器,於是元素探測儀上的礦藏信號,也戛然而止。
  
  「混蛋!」二球拉起小黑就往獵豹上跑,「這是個圈套!」
  
  兩人蹬蹬蹬爬進獵豹、關閉艙門,發動飛機。小黑心有餘悸:「球哥,你不是說聯盟兵都是軟蛋,怎麼還會給我們設圈套?」
  
  二球還沒回答,飛機卻先行發出「匡當」巨響,剛起飛了幾米,又猛烈的摔在地上,只摔得兩人一頭撞上艙頂,渾身劇痛頭暈眼花。
  
  「操!磁山!」二球扶正自己的頭盔,「他媽的,誰把咱們引到這裡?太狠了!」
  
  雖然獵豹戰機大部分結構由極輕的合金製造,元素中仍然含了相當數量的鐵。但因為整座磁山在宇宙中並不常見,所以大部分獵豹不會攜帶沉重的消磁儀。
  
  這絕對不是巧合,剛剛順利離開的聯盟獵豹,一定攜帶了消磁儀。
  
  所以……
  
  「所以,這艘獵豹為了把我們困在這裡,先歷盡千辛萬苦找到磁山,然後引起我們注意,帶我們逛了三天;再花一天建好工作站;再埋好信號發射器引我們前來?」二球呆呆坐在艙底,有些無法置信的道,「花了這麼複雜的心思,做得這麼自然……」他一下子跳起來:「他媽的,這人有病啊!」
  
  小黑慌了:「球哥,怎麼辦?找兄弟們救咱們嗎?」
  
  「放屁!」二球暴跳如雷,「你要老子被他們笑話死嗎?而且現在受磁力影響,我們的坐標數據是不準確的,等他們找來,咱倆都餓死了!」
  
  「那怎麼辦?」
  
  「等!」二球狠狠的咬牙,「等著整我們的人現身!如果他不打算餓死我們的話!」
  
  「球哥……這個人,太可怕了。」
  
  與此同時,行星的大氣層外,剛剛的獵豹,果然去而復返出現。
  
  副駕是個年輕俊秀的男人,他不安的望向主駕:「中尉,他們會上當嗎?」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中尉的嗓音低沉柔和,聽起來完全無害。
  
  「現在嗎?」
  
  「不,少尉。」中尉聲音有幾分笑意,「先讓他們在這裡吹兩天風。咱們回艦上休息。」
  
  「可是……長官,如果艦長知道咱們報復僱傭兵,也許會生氣。」
  
  「我沒有報復啊?誰報復了?我在這顆星球挖了個坑,他們自己跳下去了。我們明明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好吧。」
  
  兩天後,中午。
  
  小黑和老球,各自縮在機艙的一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身為僱傭兵,流浪是家常便飯。可是僅僅兩個人,孤獨被拋棄在一個連氧氣都沒有的死亡星球,他們卻是頭一遭。即使是硬漢,在空曠荒涼的暗黑夜晚,也會心驚膽戰。更恐怖的是,晚上,地面之下,總會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不知是地底的暗流,還是未知生物,只令兩人抱成一團欲哭無淚。
  
  暗算他們的人,真是費勁了心思啊!
  
  終於,他們看到天空中一道亮光破空而來,那是曾經被他們看不起的聯盟獵豹,正淡定的駛向他們的方向。玻璃艙後,兩個人影端坐著。
  
  「我是僱傭兵第七縱隊第三小隊,二球中尉。」二球無奈的拿起通訊器,「聯盟軍官,我請求你們幫助,幫助我們離開這顆星球。」
  
  過了一會兒,通訊頻道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一本正經:「二球中尉,我是聯盟戰凰號劉契少尉。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什麼會被困在這裡?」
  
  「……」二球臉憋得通紅,瞪大眼看著獵豹半天,小黑在一旁很憤怒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二球像是長長的舒了口氣,大聲道:「好了我認輸!以後我遇到你們就繞道走!絕不打你們的主意!」
  
  通訊頻道中,傳來一聲很低的笑。
  
  女人的聲音。
  
  坐在聯盟獵豹後艙,二球看著戰機快速升空,終於離開這個給他印上恥辱印記的星球。他忍不住對著駕駛位上的人,看了又看。
  
  一開始他和小黑還嘀咕,聯盟軍人太他媽爽了,出任務還能帶女人。可等他們走進艙內一看——女人坐在主駕駛位上,那意味著她才是他們的老大。
  
  還是個身材很嬌小的女人,即使隔著面罩,依稀也可見清秀好看的輪廓。
  
  這個事實讓二球的恥辱感明顯減輕。雖然敗在女人手上很可恥,可是敗在可口女人手上,那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身為僱傭兵,即使將來這事被宣揚出去,也總免不了帶點桃色的味道。
  
  只是這個女人,看起來沉默內向,看到他們時,甚至還露出一個矜持謹慎的笑容。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他絕不相信她是佈局人……
  
  小黑卻是望著後艙裡,一堆廢棄零件心疼不已。
  
  僱傭兵奉行財產私有制。原本的戰機是兩人最大的財富。可因為磁力影響,那戰機再也無法離開那顆星球。
  
  所以……他們拆了人家一個簡易工作站,於是人家拆了他們一艘戰機?好虧啊!
  
  「喂!你叫什麼名字?」二球盯著那纖細的腰身,「總要讓我知道,是輸在誰手上?」
  
  女人頭也沒回:「你只要知道,今後不許碰戰凰號的東西,就行了。」
  
  「哦?」二球瞇著眼,「那搶其他太空堡壘的東西,就沒關係?」
  
  女人似乎笑了笑:「中尉,我們哪管得了那麼多?」
  
  二球頓時覺得這女人很知道進退,而且沒有一般聯盟軍人的愚忠。興奮道:「行,我二球答應你,我會告訴兄弟們,今後不碰戰凰號。」眼睛一轉,「丫頭,你很上道啊,有沒有興趣加入僱傭兵?」
  
  女人駕駛飛機的雙臂,明顯因為這句話微微一頓。一旁的劉契少尉已經出聲:「別妄想了!中尉是我們戰凰最優秀的軍人,絕對不會跟你們同流合污!」
  
  二球根本不理毛頭小子,嘿嘿一笑:「誰不知道我們僱傭兵,個個英俊瀟灑、身強力壯。全自由城的少女,最大的夢想就是跟僱傭兵風流一晚。你跟著我們做夜夜新娘,絕對比這些呆子強多了!」
  
  劉契氣得想要罵人,卻半天沒罵出來。卻在這時,中尉忽然轉身,沖二球他們粲然一笑。
  
  隔著面罩,女人的容顏算不上頂尖,可清純俏麗的面容十分溫煦可親。尤其那雙眸明亮粲然,彷彿一汪深潭中,灑滿星光。
  
  二球和小黑瞬時都看呆了。
  
  卻在這時,女人手指一抬、一按……
  
  「啊!」二球小黑的慘叫響徹機艙,以及機艙以外的太空。
  
  在場其他三人,簡直無法相信雙眼看到的!
  
  丟了出去!那女人把兩名僱傭兵丟出了機艙!雖然戴著面罩穿著宇航服不會有生命危險,可她的動作實在太突然!突然打開艙門突然傾斜機身,讓他們驟然失重摔了下去!
  
  機艙內的氣壓、溫度和氧氣值逐漸恢復正常,劉契呆呆看著飛機前方漂浮的兩個人影,他們同樣一臉驚悚的呆滯。
  
  這時,身旁中尉的聲音,平靜的傳來:「少尉,這才是報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24 PM

22.自由之城

      足足讓他們在外面飄了十分鐘,中尉才命令劉契,將他們一個個「打撈」上來。這一回,兩人都很安靜,一路安靜到抵達戰凰號。
  
  收到消息的僱傭兵戰機,早已在戰凰號甲板等待多時。下機之後,二球什麼也沒說,帶著小黑轉頭就上了同僚的戰機。
  
  「中尉,他們會不會不認賬?」劉契望著那獵豹快速離開。
  
  「不會。」中尉靜靜答道,「僱傭兵雖然無恥,但是都還算講信用。而且一路對話我都錄了音。」
  
  「中尉!」
  
  「中尉!」
  
  甲板上,幾個等候許久的飛行員走過來。待劉契簡要敘述了這幾天的經歷,大夥兒紛紛拍掌叫好。
  
  「終於出了這口惡氣!」有人感歎。
  
  也有人擔憂:「艦長就怕得罪僱傭兵,會不會怪我們?」
  
  「怪我們什麼?」劉契學著中尉的語氣,「我們什麼也沒幹!」
  
  眾人一愣,哈哈大笑。
  
  「警報、警報!」
  
  忽然在這時,廣播中傳來通訊官沉穩的聲音。眾人一愣,哪來的警報?
  
  過了幾秒鐘,聲音再次響起:「蘇彌中尉,請立刻到作戰指揮中心。」
  
  在眾人不安的目光中,蘇彌踏入作戰中心。還沒等她站定,迎面一個高大身影,劈頭蓋臉就是一個巴掌,「啪」一聲狠狠扇在她臉上。
  
  她半邊臉火辣辣的疼,猛然抬頭,看清來人。
  
  卻正是半年前調任到戰凰任艦長的許銘澤上校。他出身世家,畢業於高等院校,之前一直在聯盟軍事作戰部任參謀。
  
  不過他到了戰凰之後,蘇彌的日子,並不好過。
  
  「中尉!」許銘澤乾瘦的臉鐵青著,「誰允許你挑釁僱傭兵?」
  
  「我……」
  
  「給她看!」許銘澤根本不聽她解釋。
  
  薄如蟬翼的液晶屏上,顯示出一片浩瀚的太空。根據畫面背景蘇彌輕易辨別出,那裡正是戰凰號正前方。
  
  安靜的空間中,兩道猛烈的火線忽然噴射而來,堪堪掠過機頭正前方,差一點就要擊中戰凰號。一艘印著銀色十字的獵豹,勇猛的擦著前方機身飛過。
  
  二球憤怒的聲音,從通訊頻道傳來:「原來是戰凰號唯一的女飛行員,野貓中尉!哼!我會守信用今後不碰戰凰號,但是不包括你!」
  
  最後的聲音,是二球的怒吼:「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女人,蘇彌!」
  
  畫面消失了,許銘澤轉頭看著蘇彌,金絲眼鏡後,神色鄙視:「這是五分鐘前發生的突然事件。」
  
  「大人,我……」
  
  「不必說了!剛剛他這麼鬧了一通,全聯盟都知道我們得罪了僱傭兵!」許銘澤義正言辭,「你知不知道這違背了總統與僱傭兵指揮官達成的協議?你知不知道會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我好不容易維持的穩定局面,被你破壞了!」
  
  「蘇彌,你就不懂什麼叫做大局為重!」他看著蘇彌:「必須道歉!向剛剛那位軍人,和他的長官!你帶著禮物去,禮物費用從你薪水扣除!」
  
  蘇彌雙手緊握成拳,忍了又忍,終究還是低低說了句:「遵命。」
  
  然而她的好態度並沒有獲得回報,許銘澤繼續道:「今後你不必參與尋找資源的任務了。」
  
  「上校!」蘇彌臉色一變,「我必須參加!」
  
  許銘澤扶了扶眼鏡:「中尉,這是命令!」
  
  「上校!其實他們搶了我們那麼多東西,今天我教訓了他們,以後這種情況再不會出現。今後,戰凰尋找到的資源數,會比其他聯盟戰艦都多,年底軍事考核,我們一定是第一。」蘇彌用溫和聲音道,「而且這種低級軍官士兵的糾紛,對方也不會向上級報道的。您看,我們吃了虧,也不向您報道。其實不打不相識,我們跟僱傭兵還有幾分互相賞識的感覺。您是兵法大家,一定同意我說的。這次我的做法可能有點激進,但是我保證,下一回,剛剛那個僱傭兵,會到我們戰艦來喝茶的。」
  
  許銘澤聞言,臉色緩了緩,可還是道:「那你道歉回來,才能重新做任務。」
  
  「是!」蘇彌臉色平靜的答道。
  
  出了作戰中心,回到飛行員宿舍。幾個蘇彌手下的飛行員,立刻圍了上來。
  
  「許銘澤就是個聳蛋!」有老飛行員道,「要是連鐸上校還在這裡,哪輪得到僱傭兵欺負我們?」
  
  另一人道:「連鐸上校已經站在對面了。」
  
  眾人一陣靜默。
  
  這半年來,蘇彌頗有陰溝裡翻船的感覺。她理智的選擇回到戰凰,卻沒料到局面大變。
  
  當日,不僅連鐸帶著幾個忠心的金牌飛行員離開,連帶副長大人,也因為放走了連鐸,被降了軍職,現在在另一艘艦上擔任文職。
  
  聯盟派許銘澤過來,多少有點弱化戰凰的味道——畢竟出了個連鐸,戰凰已經不被信任了吧?如今,從艦長、副長,到作戰參謀,統統換成了許的學院派。
  
  好在空軍隊長還是由原來的資深飛行員提拔,對蘇彌比較賞識,任命她為一個小隊的隊長。
  
  「別說了。」蘇彌阻止了同僚的議論,「上校有他的考慮,顧全大局。」她點了自己手下四個人跟自己去自由城,被點到的卻是一陣歡呼。
  
  「聽說那裡有全聯盟最漂亮的舞女!」他們立刻興致勃勃進入下一個話題的討論。
  
  蘇彌微微一笑,縮回自己的床鋪,仰面躺下。
  
  自由城,商徵現在的大本營。
  
  不,她又說錯了。
  
  是孟熙琮。
  
  腦海閃過那張硬朗冷漠的臉。
  
  留在戰凰,好歹是個雞肋選擇;如果到了孟熙琮身邊,或許她會連渣都不剩。
  
  三天後,聯盟獵豹悄無聲息的降落在自由城空間港口。
  
  這並不是蘇彌第一次來到自由城。事實上這半年裡,她到過聯盟每一個星球。自由城與其他任何城市都不同。短短半年,它卻被打上深深的僱傭兵風格烙印。
  
  一行人換了便裝,行走在街口。三三兩兩的僱傭兵隨處可見。有的穿著黑色僱用部隊軍裝,有的穿著便裝,卻很容易被辨認——他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散漫冷漠氣息。
  
  這裡的街頭很髒很亂。大小商販可以隨意在街頭擺攤,走到那裡都是熱熱鬧鬧。那些僱傭兵顯然出手大方,每個小販都面帶笑容。蘇彌從未在別的星球,看到平民們會有這樣得意的笑容。
  
  妓女們則是隨處可見,有的有固定店面,有的直接站在街頭,和高大的僱傭兵們調情。他們似乎從不在乎路人的目光,有的甚至當街幾個人圍上去就摸了起來笑聲不斷。可除了蘇彌一行人看得面紅耳赤,其他人根本就當他們不存在。
  
  原本只有有錢人消費的大飯店,因為權貴們逃亡出自由城,如今已全部荒廢。被重新簡單裝修成一間間小酒館。在這些不倫不類的路邊酒館裡,他們還看到令人吃驚的現象——
  
  一群群皮膚黝黑、穿著藍色工作服的男人們,與黑衣僱傭兵們三三兩兩坐著喝酒划拳,哄笑聲陣陣不斷。
  
  那顯然是自由星球的礦工們。作為聯盟礦藏最豐富的星球之一,這裡一直是勞工人數最豐富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基地,礦工數量沒有八萬也有五萬。顯然,同樣出身貧困的礦工們,與僱傭兵們相處很愉快。
  
  也有的酒館裡,礦工們和僱傭兵在打群架,劈裡匡啷鼻青臉腫。可周圍旁觀的人群似乎見怪不怪,有的甚至轟然叫好。
  
  「他們可真逍遙。」劉契看著那堆人打完架,又哈哈大笑勾肩搭背去喝酒,聲音中竟帶了幾絲羨艷。
  
  是的,自在,正是這種感覺。放蕩不羈、自由自在。
  
  這也正是孟熙琮身上的一種感覺,只是他比普通僱傭兵,還要狂傲很多。
  
  他們這一行人雖然穿著便裝,可是氣質拘謹嚴肅,有的年輕人還有幾分緊張,一路引來不少意味不明的打量。終於搭乘輕軌,抵達了僱傭兵軍部駐地。
  
  蘇彌報了二球的番號,卻被告知他外出未歸,倒是他的上司還在。蘇彌帶著劉契見了他的上司,那是個尖嘴猴腮眼神賊亮的中年人。一看到昂貴禮物,立馬喜笑顏開,拍胸脯保證會讓二球向戰凰號道歉。並當場給許銘澤去了電話,兩人似乎相談甚歡。
  
  許銘澤給的倒霉任務,總算完成了。一行人走出僱傭兵軍部。蘇彌還沒說什麼,身旁幾個年輕人推推搡搡,劉契臉色薄紅:「中尉,我們想去酒吧坐坐。」
  
  蘇彌看著他們明亮期待的眼神,想了想,點頭:「好,但是絕對低調,不許惹事。」
  
  這是自由城最好的酒吧。
  
  夜色清亮,酒吧盛大的霓虹燈卻不同於其他地方的華麗,只是一片淺藍的清瑩光澤,彷彿月光夜色,清雅脫俗。
  
  初春時分,天氣寒冷。十多個妝容精緻的漂亮女人,披著黑色皮裘大衣,亭亭玉立於酒吧外的空地。不同於其他酒吧女人的艷俗熱情,她們大多神色冷漠慵懶。眼神,透著種帶著女人韻味的空洞頹敗。指間細長的香煙靜靜燃燒著。
  
  就連蘇彌,看到這樣氣質獨特的女人,都會心中微微一震。
  
  蘇彌不知道,男人的震撼更大。看到這樣高傲卻墮落的女人,他們的雄性荷爾蒙立刻被挑起,想要征服她們,也想要折磨他們。
  
  踏入酒吧,蘇彌立刻被震住了。隨行的幾個年輕人,倒是都露出興奮的目光。
  
  燈光耀眼迷亂,音樂震耳欲聾。沙發卡座、小方桌、吧檯,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有藍衣礦工們圍成一桌在打牌;也有黑衣僱傭兵們,每人腿上坐著個女人,而他們單手喝著酒,另一隻手,肆無忌憚的探入衣領裙底;女孩們窩在他們懷裡,笑容明媚,有的甚至十分清純害羞,看樣子是平民少女而非技女。
  
  因為時間還早,人只上座了七成不到,他們找了個人相對少的角落,坐了下來。
  
  蘇彌靜靜喝著飲料,其他四個大男孩則是左看右看,蠢蠢欲動。
  
  「想找女人就快去。」蘇彌帽簷壓得很低,「明天一早,我們回去。」
  
  吧檯上不少單身女孩喝著酒,正等著結識新朋友。而蘇彌這一桌四個男人清一水身材高大勻稱,有的俊朗、有的清秀,比起皮膚黝黑的礦工,和粗礦僱傭兵,自然醒目的吸引了許多女孩的注意。
  
  可還沒等他們鼓足勇氣出去勾搭,已有人看不慣他們了。
  
  「四個男人一個女人?」有人走過來,一手搭上劉契的肩膀,「兄弟,雖然自由城有咱們十萬兄弟,可是全聯盟的雞,都聞風而來。你們有必要這麼節省麼?還是你們就喜歡一起吃?那加我一個好不好?」
  
  「哈哈哈!」周圍的男人們笑成一團,女人們有的羞澀,有的花枝亂顫。
  
  那人生得人高馬大、相貌英武。卻是一嘴酒氣、醉眼迷離。劉契一把推開那人,倏的站了起來。
  
  他一動,其他幾個剛灌了幾杯酒、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也坐不住了,統統臉色陰沉站起來。
  
  「別他媽胡說八道。」蘇彌手下代號「小白」的年輕軍官喝道,「她是我們長官!」
  
  「坐下。」蘇彌輕聲低喝,「別惹事,隨他們去。」
  
  挑釁那人笑得更加歡快了。
  
  「長官?」
  
  他提著酒瓶,晃悠悠繞到蘇彌面前,望著她被鴨舌帽遮住大半的容顏,吃吃笑笑:「美女,到這個地方的女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讓我們玩的女人;另一種,女僱傭兵。長官?你是哪一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30 PM

23.意外賭局

     「我們是『禿狐』的人。」蘇彌抬起頭,不緊不慢說出二球上司的代號。
  
  不知何時,周圍的人似乎都看向了這邊,彷彿他們是多麼突兀的存在。
  
  「他的人?沒意思。」尋釁那人明顯有些失望,提著酒瓶,走回自己那桌。其他人似乎也不再注意他們。周圍恢復划拳喝酒、打牌調情。
  
  劉契等人經過剛才的突發事件,有些心驚;可這麼走了,卻有些不甘心。
  
  蘇彌注意到,雖然尋釁那人似乎已加入牌局,可就坐在鄰桌,似乎總有意無意瞟過來。她便低聲下了決定:「現在走太顯眼,再坐半個小時就走。」
  
  眾人只得點頭。一個個都開始喝著悶酒。
  
  過了一會兒,蘇彌去上了個廁所。她雖然身材嬌小,但軍人氣質明顯;遇到幾個吹口哨的,卻無人真的騷擾。
  
  可等她再次回到座位,卻發現少了個人。
  
  「『小白』呢?」她說的是一個長相清秀但性格麵糊的男孩。
  
  一幫人有些尷尬:「剛剛有個漂亮女孩過來請他跳舞……不過他保證半小時內一定回來。」
  
  蘇彌一默。
  
  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麼?
  
  半個多小時後,「小白」終於回來了。不過不是豎著,是橫著回來的。
  
  為首的男人懷裡摟著個嬌小俏麗的女孩,身後五六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之前借醉酒尋釁那人見到她們,再無半點醉態,嬉皮笑臉站起來,跟其中兩個勾肩搭背。
  
  他們把鼻青臉腫的「小白」往地上一丟,為首的男人對身後一人道:「小黑,我說是誰的人這麼不要命,敢勾引我的妞?原來是小野貓啊!」
  
  周圍人哄笑聲一片,意味不明的目光全停在蘇彌一群人身上。
  
  蘇彌不慌不忙的樣子,隨手從桌上端起杯飲料,很閒適的喝了一口。這才站起來:「二球,小野貓也是你叫的?坎賽行星上的西北風還沒吹夠嗎?」
  
  周圍人一愣,笑得更加熱烈。有人高聲笑罵:「二球,你真他媽軟蛋!」
  
  二球羞憤難當的盯著她,不怒反笑:「今天老子要是放你走,就不是僱傭兵!」
  
  劉契等人也面面相覷。印象蘇彌算計僱傭兵雖然不遺餘力,但從來平和低調。怎麼今天這麼彪悍?
  
  其實蘇彌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她知道二球雖然在她手上吃了虧,卻極好面子。她要是示弱,只怕今天真的走不出去;可她把事情鬧大,二球還真不敢耍什麼陰招對付她。
  
  果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圍觀。當日二球輸給聯盟女軍官的經典故事,雖然被二球肆意渲染得桃色繽紛,但卻也讓很多僱傭兵對她很是期待。今天見到真人,竟然是這麼個嬌小水靈卻氣焰囂張的姑娘,真如同代號「小野貓」,令他們個個都情緒高漲。
  
  這種情況下,二球還真不好意思上來就抓人。反倒是蘇彌氣定神閒站在兩堆人高馬大的男人中間,一臉鄙夷:「二球,我贏你光明正大,你也好意思再計較?」
  
  二球氣得差點吐血,去他媽的光明正大。可要他當著這麼多人,跟她再次細細分辯當日的落魄,他的面子又怎麼掛得住....他真的懷疑,面前的女人就是料到這一點,所以才肆無忌憚。
  
  不過蘇彌還是高估了他的度量。他目光滑過蘇彌英姿勃發的臉,笑了。
  
  「抓住她!」
  
  僱傭兵們剛要上前,蘇彌身後三個軍官怎麼肯讓他們抓人,瞬間兩幫人同時拔槍對峙,氣勢瞬間緊繃。
  
  「二球……你這個沒出息的。」柔和低沉的歎息聲,突兀的插入劍拔弩張的氣氛中。
  
  聽到這聲音,二球神色一僵。蘇彌循聲望去,卻是個女人,坐在一張牌桌中。蘇彌剛進來時,也注意到她。只是沒料到她會忽然出聲。女人穿著僱傭兵的黑色軍裝,一頭短髮,圓臉粗眉、大眼薄唇,不算漂亮,卻很精神。
  
  她一出聲,周圍人全安靜下來。可見她在這幫僱傭兵中極有地位。
  
  連二球也不得不回話:「狸仔,這不關你的事吧?」
  
  「你欺負女人,就關我的事。」被喚「狸仔」的女人點了根雪茄,纖細手臂往靠背上一搭,神色慵懶冷漠,「你動她試試?」
  
  周圍人轟然大笑,大多是聲援狸仔的。二球羞怒道:「那她的人動了我的妞,這筆賬總不能不算吧?」
  
  被二球一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小白」這時憤然道:「是她一直灌我酒,說仰慕聯盟軍官,我連她的手都沒碰到……」
  
  狸仔雙眼一瞇,慢悠悠對蘇彌道:「這就是你的人不對,吃不到是他自己沒用。」
  
  蘇彌沉聲道:「那你說怎麼辦?」現在對方的主導人,顯然換成了這個女人。
  
  狸仔聞言,眼睛一亮,臉上竟浮現堪稱甜美的微笑。她長長的手指往蘇彌、二球身上一點:「你、你,陪我打一圈牌!小野貓贏了,二球把身上錢都給野貓,放他們走;二球贏了,小野貓把所有的錢給二球,再把你們的獵豹留下,你們可以走。」
  
  「……行。」二球咬牙道。雖然找回場子重要,但一架獵豹,比一個女人值錢多了,而且贏了她,面子也挽回不少。
  
  「我贏了,還要他今後看到我必須繞路。」蘇彌聲音挺大。
  
  眾人哈哈大笑,都說這個賭注可以。狸仔也高興起來,拍板說就這麼辦。
  
  「你輸了怎麼辦?」蘇彌忽然問狸仔。
  
  狸仔呵呵一笑,從腰間掏出一疊聯盟幣,往桌上一按,笑瞇瞇:「加上我自己。」
  
  周圍的僱傭兵和礦工們,徹底沸騰了。
  
  三人牌局的消息,瞬間傳遍了大半個酒吧。連中心舞台的DJ,都熱情洋溢的宣佈了這場賭局。整個一樓幾百號人,都興奮的往他們的方向湧來,只擠得酒吧的角落水洩不通;
  
  而二樓相對安靜不少。那些昂貴的包廂中,不少人聽到DJ的介紹,走了出來,從二樓走道裡,探頭向下望。
  
  起初,看到小狸興奮熱衷的樣子,蘇彌以為她是箇中高手,打起十二分精神算牌記牌,不敢有一點閃失。誰料第一局竟然五分鐘就結束了,蘇彌大獲全勝,二球稍遜一籌,小狸……則輸的一塌糊塗。
  
  她沮喪萬分的抽出一疊錢往蘇彌面前一推,還順手把軍裝外套一脫,露出只穿襯衣的姣好上身:「再來!」蘇彌明白過來,這人就是牌臭癮大。
  
  周圍人興奮叫好。蘇彌的人一直知道她牌技不錯,見到這個局面,高興起來,加入叫好的隊伍。
  
  第二局,又是蘇彌贏了。這回二球失誤,輸得最多。他沉著臉,從懷裡掏出一疊錢,數了數,扔到蘇彌面前。之後卻笑了笑,也脫掉了軍裝外套。露出只穿背心的肌肉結實的上身。
  
  劉契等人本就喝了些酒,此刻彷彿早忘了與僱傭兵的過節,竟然跟他們勾肩搭背,喝著酒看著振奮人心的牌局。只有蘇彌額上細細一層冷汗——不能輸不能輸……
  
  然而又過了三局,終於風水輪迴轉。摸了一把絕世好牌的二球,只差仰天長笑。雖然他上身已脫得乾乾淨淨,卻依然氣勢洶洶盯著蘇彌:「脫!」
  
  「之前可沒說這個賭注!」蘇彌丟出疊錢。
  
  二球義憤填膺,一臉不可思議:「你耍賴?」
  
  「妹妹……」只脫剩胸罩,需要用一隻手擋住下身私密的狸仔,也不幹了,「男人和女人打牌,輸的脫衣服,這是僱傭兵的規矩,難道你要公開耍賴?」
  
  蘇彌很倒霉,進來時嫌熱脫了外套。現在要是脫了,上身就只剩胸罩,下身就只剩內褲。她臉色不變:「先賒一局。」
  
  「什麼!這樣也可以!」二球怒道。
  
  「我又不知道這個規矩。」她不顧二球阻撓和周圍人的噓聲,開始發牌。
  
  可蘇彌今天的確倒霉。這一局,竟然是輸了一晚上的狸仔贏了。
  
  蘇彌騎虎難下。
  
  「脫!脫!脫!」周圍男人們沸騰了!襯衣長褲勾勒出蘇彌勻稱的身材,他們急不可待想要看到剝掉衣服之後的玲瓏曲線。尤其這女人還是赫赫有名的小野貓,足以引起他們無數遐想。
  
  甚至連劉契等人,也醉眼迷離盯著蘇彌。在這種氛圍渲染下,他們似乎覺得脫了也沒什麼,娛樂而已。
  
  蘇彌臉上火辣辣的。雖然三點式在她的年代,都不算什麼,對她來說,的確是莫大挑戰。可現在,無論如何賴不下去了。
  
  看著面前幾乎全裸的兩人,她的勝算依然很大。一咬牙,一狠心,開始解襯衣的扣子。
  
  在下屬們眼中,從來鎮定如山的蘇彌,頭一回雙手微微有些顫抖。而當那纖細白皙的手抓住衣領,往下一剝,露出瑩白如玉的肩背,全場頓時安安靜靜。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著那凝脂細美的腰線,看著被褐色暗紋胸罩緊緊包裹的雪白豐滿,看著細白修長的腿。
  
  酒吧裡詭異的安靜下來,卻沒來由令所有人覺得,氣氛更加熱烈了。
  
  蘇彌的臉紅得就像要滴下血來,約莫是酒精作用和緊張的氣氛,令她也有些發暈。
  
  「再來!」她清脆的聲音響徹一片。
  
  「好!」男人們的所有細胞,彷彿都因她乾脆利落的挑戰,徹底被點燃。
  
  「我替她賭。」卻在這時,一道醇厚安靜的聲音,突兀響起。周圍明明已經吵鬧起來,那個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大,卻清清楚楚響徹每個人的耳際。
  
  而蘇彌聽到這個聲音,心突的一跳。只覺得彷彿有隻蛇,迅速攀爬上自己的後背,瞬間僵硬冷汗一片。
  
  所有人同時回頭,人群疑惑的閃開。
  
  一個高大的男人,雙手散漫的插在軍褲口袋裡,神色冰冷的從二樓樓梯走了下來。
  
  最普通不過的僱傭兵軍裝,在他身上卻十分英挺逼人,寬肩窄腰長腿,既有僱傭兵的慵懶不羈,又似乎有聯盟兵的冷毅筆挺。只讓在場所有女性眼前一亮。
  
  黑色軍裝之上,他微微抬起的臉龐,濃眉凌厲、眸色如墨。燈光在他鼻翼下方投下極淡的陰影,一如他臉上清淡的笑容,無端端令人覺得氣勢逼人。
  
  他從人群中緩緩走來,周圍一切人都成為了陪襯。而他深邃眼眸中暗光一片,灼灼盯著蘇彌雪白光滑的身體,雖然還掛著笑,臉色卻愈發的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39 PM

24.帶你回家

     蘇彌以前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怕孟熙琮。可他真的出現這一刻,她卻居然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的性子一直是喜歡安靜,卻怎麼也會來這樣喧囂吵鬧的地方?
  
  回到戰凰號,她明白自己的自由,其實還是孟熙琮給的。如果他真要她,她又能逃到哪裡去。只是半年安穩過去,她想或許在孟熙琮心中,根本不值得為一個可有可無的蘇彌,大動干戈。
  
  可今天終於狹路相逢。
  
  還沒等她有任何反應,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穩穩把住那撩人的細腰。周圍人不由自主齊聲驚歎,下一秒,她已騰空而起,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他在她的位置坐下,將她放在自己大腿上,單手摟著她的腰,彷彿再熟練不過。而他長臂一抬,已是解開了黑色襯衣,不由分說遮住她胸腹間的大片雪白。寬寬大大的襯衣,幾乎要完全遮住她的上半身,長腿被他放在他的修長雙腿間,瞬間阻隔所有熱烈覬覦的視線。
  
  蘇彌的腰被他重重摟著,整個人都貼在他溫熱堅實的胸口。她有點暈乎乎的抬頭,目光剛剛觸到他稜角分明的下巴,立刻就垂了下來。
  
  心跳如擂。
  
  十萬僱傭兵,大多數都不認識孟熙琮,更何況在場這些低級軍官。二球冷哼一聲,身後幾個人已是把槍對準了孟熙琮。雖然來人氣場強大到令二球沒來由有些心驚,可他還是很不高興道:「你是哪裡來的?滾開!」
  
  狸仔則瞇著眼:「二球閉嘴!」
  
  孟熙琮眉都沒皺一下,身後走來個年輕男人,丟下一串鑰匙,立刻又退下。二球和狸仔頓時眼睛瞪得巨大。
  
  「十艘獵豹。」孟熙琮低沉的聲音,就在蘇彌頭頂上方響起。而襯衣下,他粗糲的指腹,習慣性在她腰背緩慢摩挲著,只令她全身敏感的酥麻起來。
  
  二球和狸仔不吭聲了。都是唯利是圖之輩,這種時候,那還會拒絕?
  
  「一局。」孟熙琮單手敲著桌面,「贏了,它們歸你們;輸了,你們留下所有財產,光著身子滾。」
  
  全場鴉雀無聲。
  
  五分鐘後。
  
  二球一臉欲哭無淚,狸仔則呆呆的彷彿還沒反應過來。二樓已經下來十多個僱傭兵,攔住兩人的手下,笑嘻嘻看著兩人。
  
  二球咬咬牙,脫了個精光;狸仔瞇著眼看了孟熙琮好幾秒鐘,反而笑了,乾脆的解開內衣內褲,瀟灑的將它們往空中一拋。
  
  雖然不清楚孟熙琮的身份,但是顯然比他們軍銜高很多。狸仔上半身往牌桌上一傾:「長官,我是第三縱隊上尉,代號狸仔,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酒吧的氣氛已接近白熱化。在數百人的注目中,二球和狸仔索性也放開了。二球將狸仔攔腰一抱,在一片哄笑聲中,卻如同得勝凱旋的將軍,大步走向酒吧的門口。
  
  等所有人都回神,注意力重新回到孟熙琮他們身上,看到的卻是蘇彌的手下正拔槍對準了孟熙琮。
  
  「放開中尉!」儘管敵眾我寡,他們卻毫不畏懼。
  
  「想死啊小子!」
  
  孟熙琮還沒發話,圍觀人群們早已不耐煩了。雖然之前是娛樂,可這幾個聯盟軍官,在僱傭兵的地盤,拔槍挑釁高級軍官,簡直讓所有人發火。
  
  「你們閉嘴!」蘇彌在孟熙琮懷裡,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她一臉沉靜:「先回去,這是命令。」
  
  劉契穩重些,猶豫片刻後,拉拉其他幾個人,在僱傭兵們的噓聲中,幾乎是三步一回頭艱難離開。
  
  而在全場注目中,孟熙琮抱著蘇彌站起來。他只是單手抓住她的腰,她頓時身體下滑。而他伸手將她的臀一托,她的長腿便被迫勾住了他的腰。他沉沉一笑,任由她長腿纏著,往二樓走去。
  
  這一幕在眾僱傭兵眼中,無疑是極其曖昧的。
  
  男人的襯衣半敞著,露出小片麥色精瘦胸膛。而聲名遠播囂張勇猛的小野貓,竟如同被圈養的寵物,溫順的將頭埋在他胸口,只有細白的長腿,被迫分開勾住男人。
  
  男人一步步走向二樓,周圍人次第閃開。樓上是一間間高檔包房,毫無疑問這男人今晚要將小野貓吃乾抹淨。
  
  「好樣的!」有人在樓下大喊,「長官,一定要弄到她求饒!」
  
  「對!讓聯盟女兵知道,僱傭兵才是真正的男人!」
  
  「砰!」包房的門緊緊關閉,瞬間安安靜靜,隔絕外面一切嘈雜。
  
  這是間極雅致乾淨的房間,燈光柔和、傢俱小巧精緻。屋頂被換成了透明玻璃,漫天密密麻麻的星光,流水般傾瀉而下。床邊方桌上,還放著一瓶酒,幾個小菜,兩個半滿的酒杯——顯然孟熙琮之前和人在這裡談事情。
  
  他抱著她,一步步走向床鋪。蘇彌只覺得全身血管裡的血,都是冰涼的,微醉的酒已被嚇醒大半。可心卻跳得突突的快,彷彿被灼熱的液體,滿滿澆了一胸。
  
  他終於將她放下,卻沒有急著壓上來。他坐在床邊,輕而易舉單手擒住她的雙手固定在頭頂,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滾燙的臉頰。
  
  他低喃道:「我的人被幾百個男人看個精光——呵,還沒這樣被人打過臉。」
  
  星光在他頭頂靜靜閃爍,連帶他英俊的臉龐,也有了幾分不真實的柔和。只是他的話,卻令蘇彌膽戰心驚。
  
  「我不會讓他們再看的。」她喃喃道,「如果再輸,我打算逃跑的。」
  
  孟熙琮聞言,眸色銳利的盯著她看了幾秒鐘。一低頭,已是重重的吻了上來。
  
  只親得她氣喘吁吁,頭暈腦脹,他才鬆開她。他在她外側躺下,依然擒著她的雙手,彷彿一隻狼,開始輕咬舔舐她的耳垂和脖子,只令她從身體到心,慢慢酥麻起來。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臉頰邊響起:「半年時間,航行半徑達到五百光年;聯盟飛行員的驕傲;惹不起的小野貓……」他一個一個細數關於她的傳言,慢慢道:「看來這段時間,你過得很好。」
  
  她顫聲道:「大人培養得好。」
  
  他轉身洗乾淨雙手,復又過來,翻身壓住她,單手探下。他溫熱的大掌將她整個輕輕包裹,暗沉的眸看著她,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回來。我帶你去找地球。」
  
  他鬆開她的雙手,一隻手揉著她的胸前,一隻手的中指,緩緩向下探入。
  
  他忽然沉沉低笑一聲:「很好。」
  
  然而蘇彌頭一回,沒有因為他的入侵而緊張心慌。她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只是雙目異常明亮,盯著他硬朗英挺的眉目。
  
  在數秒的沉默後,她忽然抬手,輕輕的、近乎溫柔的,抓住他在她胸口肆虐的大手。
  
  「大人……」她顫聲道,「你剛剛說,帶我去找地球?」
  
  他抬手就抓住她的臉,重重吻上來,極含糊的答道:「嗯。」
  
  「那麼……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她被他親得昏天暗地,卻終於問出自己驚喜之後,最大的疑惑。
  
  他從不幫人,他只做利益交換。她從身體到心,早已賣給了他。可現在他卻說要帶她去找地球。那是多麼艱難的事,從未有人聽說過地球。
  
  所以,她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還有什麼可以付出的?他會不會要她出賣人類聯盟,會不會要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他到底為什麼,給她尋找地球的承諾?
  
  然而她的問題,卻令孟熙琮的動作驟然一頓。
  
  他的手指瞬間抽離,唇也離開她的,低頭,眉頭微蹙,眼神危險的看著她。
  
  她的問題,頭一回難倒了他。
  
  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頭一回對人承諾,卻竟然沒有考慮過,要求對方付出什麼代價。
  
  這是孟熙琮的僱傭兵生涯中,從未發生過的事。他靜靜的看著她,臉色越來越冷。
  
  鐵石心腸從未被打動過。可那次她身染蟲疫之後,哭著對他說謝謝,卻讓他心生怒意——他的寵物,什麼時候由骯髒醜陋的蟲族決定生死了?
  
  進入輻射區,對他本就舉手之勞。他出出入入許多次,肉體的折磨只讓他更加冷靜,正如他對她所說——他喜歡瀕臨死亡的感覺。救了她,明顯感覺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不過他無所謂,她厭惡也好感動也好,他並不在乎。
  
  可在他身份洩露後,她竟然跑來與他條件交換,想要自由?這勇敢的舉動著實令他發笑,他以為她需要靠她營救?所以他很滿意的告訴她——不會有自由。
  
  以為被他拒絕,她會像小貓一樣跳腳逃跑,再被他輕易抓回來。可李晰忠傳來消息——她不惜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設法營救。
  
  小貓竟然有情有義?有意思。
  
  然而勒索聯盟成功後,十萬僱傭兵匯合當天,他的慾望已被回憶悄無聲息的勾了起來。可慕西廷卻告訴他,她沒有來。
  
  他啞然失笑。那感覺就像屬於他的小貓,頑皮的用力掙扎著,想要逃脫主人的控制。這感覺讓他覺得有點可愛。而他一念之下,竟然縱容她在外闖蕩數月。
  
  今天,意外的在酒吧重逢。她卻幾乎赤身裸體,在數百男人灼熱的視線中,還想要繼續賭博贏回來。
  
  她真的當他不存在麼?
  
  只是溫香軟玉重新回到懷裡,再一次看到她含著驚恐的眼神,再一次看到她青澀的身體在自己的掌下顫抖。他發現,自己竟然比想像中,更想念她的身體。
  
  然後承諾脫口而出。隨意的,散漫的,卻沒有太多思考,甚至忘了應該索要什麼代價。
  
  她還緊張的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宣判。戒備的神色中透著些許慘淡的絕望,這模樣頓時令他心中微怒。
  
  他的臉上浮現漫不經心的笑意:「士兵的話提醒了我——身為一個男人,竟還沒讓你在床上向我求饒過。」
  
  他不再看她的臉,視線下移,雙手一推,將她的長腿分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46 PM

25.傲嬌小蘇

     蘇彌看著孟熙琮埋首在她的腿間,麥色手指捏住她的大腿,黑色短髮輕擦著她柔軟平坦的小腹。
  
  她忽然有點難過。
  
  雖然他對她強取豪奪,可其實相處的細節裡,從來都沉默溫柔,更不會有下流話語。剛剛卻說,要讓她在床上求饒?
  
  他生氣了,顯而易見。
  
  可他為什麼會生氣?
  
  似乎察覺到她的僵硬,他抬起頭,厚唇上水光一片。
  
  「脫掉我的衣服。」他命令道。
  
  「能不能不要在這裡?」她雙手輕輕抓住他結實的胳膊,「這裡人來人往……」酒吧看對眼的男女,都會在二樓開房。
  
  「這個房間被我長期包下來。」他靜靜看著她。
  
  「那讓人換床單。」她盯著他,慢慢道,「我不喜歡別人用過的床單。」尤其如果是別的女人用過的。
  
  「只有我在這裡睡過。」他蹙眉望著她,「你嫌我髒?」捏住她大腿的手指力道有點加深。
  
  「不。」她臉微微有點發熱,「不是嫌你。」
  
  他靜了一瞬,忽然笑了,長臂一撈,將她抱起。他坐了起來,將她放在大腿上,一低頭,又重重吻了上來。
  
  「有點心計……」他單手扣著她的後腦,另一隻手將她的手抓住,按在腿間灼熱上。
  
  蘇彌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要被他的動作點燃,就像有酥麻的電流,從他的慾望,蔓延到她的。她的心情依然緊張而慌亂,可似乎與上一次的痛苦,有那麼些不同。
  
  好像因為他那個會意的微笑,他瞬間消散的怒氣,也讓她心底升騰起一絲薄薄的喜悅。她抬手,環住了他精瘦的腰。
  
  他幾乎是立刻察覺到她難得的主動,懷抱驟然一緊,就像要將她嵌進身體。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仿若從夢中傳來,驚散一室曖昧荼靡。
  
  孟熙琮鬆開蘇彌放在床上,迅速將自己襯衣脫下往她身上一覆。暗啞的聲音:「等我回來。」
  
  「嗯。」
  
  他打開門,震天的音樂和喧囂聲立刻衝了進來。只是其中夾雜著許多人的驚呼聲。
  
  「失火了!」
  
  「讓開!」
  
  孟熙琮似與門口的人耳語幾句,便帶上門走了出去。
  
  蘇彌立刻穿好衣服,走到門邊。可門被反鎖,而隔音效果太好,什麼也聽不見。
  
  過了約莫五六分鐘,只聽一聲轟然巨響,蘇彌立刻側身伏低在床邊。門驟然被從外面撞開,煙霧背後,兩張年輕的臉浮現。
  
  他們穿著僱傭兵的軍裝,臉色因為緊張而緋紅,可雙眸銳利而明亮,在看清蘇彌那一瞬,差點哭出來。
  
  「長官,你受苦了!」劉契和小白衝過來,從地上扶起蘇彌,不由分說將她帶了出去。
  
  「你們縱火?」她望著混亂不堪的酒吧和四處瀰漫的煙霧。
  
  「長官,冒犯了。」劉契將她打橫抱起,小白丟過來件披風,將她捂得嚴嚴實實,一行人立刻混入凌亂的人群。
  
  「等等……」蘇彌心中一緊,一把抓住劉契胸口的衣服。可周圍太吵,劉契根本聽不清她的聲音,以為她的動作是緊張害怕,腳下的步子更快。
  
  已是凌晨時分,天色暗沉,空氣濕冷。
  
  五個人背靠狹窄的巷道,大口大口喘氣。
  
  「終於甩掉那些僱傭兵。」小白還是鼻青臉腫,望著蘇彌的目光,帶著歉意。
  
  「你們辛苦了。」蘇彌靜靜道。
  
  四個年輕男孩都是笑。劉契頓了頓道:「我們找了二球和狸仔幫忙。你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蘇彌點點頭:「他們應該還沒封鎖對外交通,我們立刻趕回港口,離開這裡。」
  
  小白驚訝:「我們做得很乾淨。而且就查出是我們,應該也不至於封鎖空間港……」劉契忽然用胳膊捅他一下,他沒有再說下去。
  
  不至於嗎?
  
  屬下冒死營救,她不可以置他們生死於不顧,她必須跟他們走。可這一次,他知道她逃跑,還會縱容嗎?在他承諾要帶她找地球之後?在他親口說,讓她等他回來之後?
  
  一行人到了空間港,在蘇彌示意下,劉契在一艘商船上買到了船票。而原屬他們的獵豹,則決定先留在空間港,等他們安全抵達時,再派人來開回去。
  
  只是當他們打算上船時,卻看到三五個黑衣憲兵,神色冷漠的站在商船入口,手持畫像,挨個檢查每個乘客。而蘇彌舉目四顧,發現不知何時開始,四處都散佈憲兵的身影。
  
  「你們先走。」蘇彌當機立斷。
  
  「不行,長官!」劉契等人統統變色。
  
  「其實我原本也打算……送你們回戰凰後,就離開。」她從貼身口袋中掏出聯盟空軍中尉的徽章,塞到劉契手中。
  
  「長官你……」
  
  「我決定離開聯盟空軍。請代我向艦長辭職。」蘇彌望著他們年輕的臉,「你們好好幹,未來或許會有戰爭,你們個個都要努力,爭取幹出一番成績。」
  
  幾個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劉契直直望著她:「長官,你是要去找……昨天那個男人嗎?」
  
  蘇彌沉默不語。
  
  「他到底是什麼人?可靠嗎?」劉契關切的望著她。他們知道,她一旦做了決定,很少更改。
  
  「他是個亡命之徒。」蘇彌淡淡笑道,「可也是這個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與手下的小伙子們含淚惜別後,蘇彌躲開了幾隊憲兵的搜查。她並沒有去僱傭兵軍部或者市長府邸找孟熙琮,而是按照劉契給的地址,在一家小酒吧裡,找到正落魄對飲的二球和狸仔。
  
  「約,美人。」狸仔先露出豪放笑容,「捨得從長官的床上爬下來了?」
  
  蘇彌不理她的調笑,逕直在兩人身旁坐下。
  
  「狸仔,我們要發財了。」二球捏起只酒杯,瞇著眼看著蘇彌,「滿大街的憲兵,都在尋找一個女人。你說他們會拿多少錢,換這個女人。」
  
  「他們一分錢也不會出。」蘇彌從口袋中掏出一疊紙幣,往桌上一扔,「相反,他們還會抓到兩個縱火犯。」
  
  二球一怔,狸仔哈哈笑了,道:「野貓,你到底惹了什麼人?連憲兵隊都動用了找你?」
  
  「跟你們沒關係。」蘇彌把錢往他們面前一推,道,「我要做僱傭兵。我願意跟你們合夥。」
  
  二球從她掏出那疊錢,眼睛就發直了。可還是氣呼呼的道:「合作個毛!我們的飛機,昨天都輸光了。」
  
  蘇彌笑了:「我在空間港還有一艘聯盟獵豹,你們從黑市賣掉。加上這些,足夠我們裝備三艘新的獵豹。怎麼樣,幹不幹?」
  
  「為什麼不幹?」狸仔笑了,話鋒卻一轉,「可昨天那位英俊長官,至少是個艦長,為什麼不去找他?」
  
  蘇彌還沒回答,二球卻答道:「她的人不惜放火,冒死都要把她搶回來,我看她現在也是走投無路。野貓,先說好,老子在你手上吃了大虧。合夥賺的錢,老子要佔五成。」
  
  狸仔臉色一變,蘇彌卻平和開口:「你們五五分成,我不要。」
  
  「那你要什麼?」二球不解。
  
  蘇彌不吭聲。狸仔醉眼迷離,呵呵笑了:「難道你想要那個英俊長官?」
  
  蘇彌笑著不作聲。
  
  二球看著兩個女人惺惺相惜的模樣,暗罵一句,鄙視的喝道:「搞不懂你們女人。想要就直接上,好多唧唧歪歪。老子只要錢,只要女人。」
  
  基於利益的聯盟就此達成。當天下午,二球就去弄新的獵豹。蘇彌不擔心他會告發,因為他自己也是縱火犯。而且比起在她一個女人手上吃的虧,只怕他更介懷昨天,孟熙琮贏走他全部家當,還讓他在大庭廣眾下出醜。
  
  狸仔是上尉軍銜,理所當然成為最高長官。蘇彌和二球軍銜相當,各領一架獵豹。他們又各找了幾個低級軍官,加入了隊伍。三艘獵豹組成十人小隊,還在狸仔所在縱隊登記備案。並且很快領到新的任務——替外星系勘探的僱傭兵遠征軍運送燃料。
  
  其實蘇彌的心情有些複雜。下意識裡,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孟熙琮的話誘惑,她甚至直覺覺得一定會回到他的身邊。可要她就此下定決心,將自己的未來托付給他,從此任他予取予求,卻覺得艱難。
  
  她對劉契說,孟熙琮是對她最好的人。可她心裡清楚,他一直是唯利是圖心狠手辣的人。也是他,無情的屈辱的佔有她的身體。她絕不相信他會愛上自己,頂多有一些興趣和好感?可這些絕不足以讓他無條件對自己好。昨天他的確否定了有其他女人,可卻沒回答,帶她會地球的代價是什麼。
  
  可終究還是有些心動感動了,於是權衡之後,留在自由星球留在僱傭兵,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一方面孟熙琮或許想不到她會留下;另一方面,假如某天她下定決心跟他,那麼一直留在他的部隊並未逃離,也是一種隱約討好的態度。
  
  蘇彌就此躲過憲兵隊長達五天的全城搜捕。當憲兵隊長垂頭喪氣的向孟熙琮報告並未找到那個女人時,孟熙琮的怒火已經平靜。
  
  他看著手中栩栩如生的女人畫像,腦海裡浮現出那雪白的、等待採擷的身體。闊別半年,他還沒來得及品嚐,她卻又逃了。
  
  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她似乎執意反覆考驗他的耐性。這感覺讓他有點不太舒服。如果某一天,她真的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怎麼辦?
  
  好在現在的小貓,還沒有這樣的力量。她必定還在城中。以她機變的性子和膽大包天,會躲在哪裡呢?
  
  他驟然失笑。
  
  可十萬僱傭兵,從來軍紀鬆散魚龍混雜。想要找出個小蘇彌,還真是難如登天。
  
  「查查那天與我對賭的人。」他淡淡道。
  
  「是。」
  
  憲兵離開後,慕西廷走了進來。
  
  他穿著僱傭兵軍裝,中校肩章。他手拿一疊資料,臉上的興奮笑容幾乎按耐不住。
  
  「大人。」他笑道,「我想我們找到了另一個人類文明。」
  
  孟熙琮抬眸。
  
  慕西廷把手上資料交給他:「在一千五百光年外的一個單恆星小星系。這是巡航衛星拍攝的圖片。大人,那裡的資源……很豐富。並且沒有掃瞄檢測到有任何威脅的武器。」
  
  孟熙琮看著手中的照片、資料。他看到遍佈星球的蔚藍海水,也看到成片的精美房屋。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建築風格,可說不出的靜謐優美。
  
  當然,還有一張張人類的容顏,單從外表看,與永恆星系人類並無差別。每個人神色平和目光溫和,彷彿生活得很幸福。
  
  他腦海裡瞬時閃過蘇彌的臉。
  
  那是她感染蟲疫後,淚水漣漣的臉。
  
  那天她對他說,她來自地球。如果將來他發現了地球,一定要告訴她,地球真的存在。
  
  他回神,注意到某一片大陸之上,一道狹長的淡紋彷彿被刻入地表。
  
  「那是什麼?」他指著那連續的淡紋。
  
  「大概是地面的某種軍事防禦工事。」慕西廷笑道。
  
  「關於這顆行星,嚴格保密。」孟熙琮站起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西廷,以永恆星系人類聯盟、自由星球自治政府的名義……」
  
  慕西廷神色恭敬的傾聽。
  
  孟熙琮的神色冷漠:「我們可以合法的向低等文明星球殖民了。」
  
  負責尋找蘇彌的憲兵,很快找到二球和狸仔所在縱隊。然而得到的消息,卻是他們已作為運輸船隊,向遠在一千五百光年外的僱傭兵遠征隊,輸送能源礦石。
  
  「他們隊裡有沒有這個女人?」憲兵拿出畫像。
  
  縱隊長官看了看頤指氣使兩手空空的憲兵,又估摸了一下口袋中,狸仔等人送來的錢幣厚度,露出疑惑表情,搖了搖頭:「我不清楚,沒見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8 11:50 PM

26.忽然之間

      此時的蘇彌,並不知道憲兵已找到自己的落腳點。她正駕駛一艘獵豹,經過數次空間跳躍和空間站的能源補充,往目的地進發。
  
  在長達五天的漫長航道裡,唯一的娛樂就是聽狸仔和二球鬥嘴。他們是很典型的僱傭兵——唯利是圖、無法無天、性格爽朗、義字為先。與他們合夥的這段時間,蘇彌的感覺與以前相比完全不同。
  
  之前在戰凰,她的最大飛行半徑不過500光年,還是在自己主動爭取前提下;可加入僱傭兵不到一個月,輕輕鬆鬆就到了1500;身為聯盟空軍,諸多束縛,需要無條件服從上級命令;而在僱傭兵,只要不是指揮官的統一作戰命令,你可以選擇性的接任務;並且任務的酬勞,完全私有。
  
  可蘇彌卻從未見到不同部隊之間掐架。
  
  「競爭可以。」狸仔說,「惡意競爭,就會被第七縱隊修理。」
  
  「第七縱隊?」
  
  「嗯。你聽說過一個叫李晰忠的人麼?他負責指揮第七縱隊。指揮官剛統一所有僱傭兵指揮權的頭幾年,還是有互相挑釁、暗算的情況。指揮官讓李晰忠嚴厲處理……」狸仔搖搖頭,「那可是段不太愉快的經歷。」
  
  「……聽說過。」
  
  蘇彌也聽到更多關於孟熙琮的「傳說」。原來他不是什麼豪門,甚至最初混跡在僱傭兵的最底層。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於十年前忽然崛起,每次都做最危險的、沒人敢接的任務、去最遠的星系,火拚、吞併不斷,最終一步步將三千光年內所有流亡僱傭兵,一統麾下。
  
  他用利益將僱傭兵吸引到一起;他的個人魅力,卻令大多數僱傭兵死心塌地的瘋狂。
  
  「指揮官說,他可以為我們每個人去死,所以也要我們隨時可以為他而死。」二狸在通訊頻道中讚歎。
  
  「他說你就信?」蘇彌不信。
  
  「我信。」二球插嘴道,「我們都信。」
  
  蘇彌想了想,發現自己居然也是信的。不是因為她覺得孟熙琮有多愛兵如子,而是他什麼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的命。
  
  「聽說指揮官已經年過四十。」二球的聲音透著崇敬,「我二球佩服的人還真不多,指揮官是我的偶像。」
  
  「四十?」蘇彌無語。
  
  二狸則很惋惜:「可惜指揮官不喜歡女人。」
  
  蘇彌:「不喜歡……女人?」
  
  二狸呵呵一笑:「這你都不知道?唉,你說女僱傭兵這麼稀缺,個個都願意陪指揮官睡。可他一個都沒要過;聽說也沒有喜歡過那些老實做作的淑女。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他喜歡男人。聽說他的男助理跟他同吃同睡,年輕俊美生龍活虎……」
  
  孟熙琮那張冷漠的臉浮現腦海,儘管那形象很嚴肅,蘇彌還是忍不住笑了:「哦,可惜了。」
  
  銀光閃過,最後一次跳躍完成。
  
  這次的目的地,是某行星大氣層外同步軌道——遠征部隊已建起了空間站。
  
  儘管提前知道這一點,可當蘇彌看到星球蔚藍的海洋和巖黃色大陸,還是忍不住驚訝。上頭並未對這顆行星的主要資源礦藏做說明,可就蘇彌來看,這裡簡直和地球環境沒什麼兩樣,太適合人類居住了。
  
  她便留了個心。獵豹停靠在太空堡壘後,地勤開始卸貨,她則跟著狸仔二球,前往飛行員休息室。因為很多支部隊同時接受了命令,所以偌大的休息室內,竟然聚集了至少三十名飛行員。
  
  二球與很多人都挺熟,溜躂了一圈回來,已是一臉神秘的喜色。
  
  「狸仔、野貓,這顆行星上居然有人類文明!」二球眼中是興奮的光,「聽他們說,指揮官已經宣佈了殖民命令,咱們留下。這回發大了!」
  
  狸仔也高興起來,手伸到桌下與二球擊掌。而蘇彌的反應明顯慢了一拍,並沒有伸手。
  
  「人類文明?」她笑了笑,「咱們的殖民是什麼概念啊?」
  
  狸仔露出高深的笑:「聽話就留著幹活,不聽話就幹掉。這就是殖民。」
  
  「哦。什麼時候開始?」
  
  「聽說已經和下面的人類接觸了。」二球道,「聽說長得跟我們一模一樣。」
  
  蘇彌站起來:「我去看一個老朋友,你們不用等我,晚上我會回來。」
  
  望著她看似淡定卻匆匆離去的背影,狸仔和二球對視一眼。
  
  「她還有什麼老朋友?」
  
  「是去找那個男人了吧?」狸仔很肯定的道,「聽說這次即將指揮地面登陸戰的是連鐸艦長,你說她那天那個情人,會不會就是連鐸?」
  
  說到這個話題,兩人眼神明顯帶了點桃色。不約而同打定主意,等野貓晚上回來後,要詢問她見情人的「感受」。
  
  這天下午,無心捲入緋聞的連鐸,的確在太空堡壘上。孟熙琮也在。
  
  身為孟熙琮手下最得力的艦長,連鐸很快得到了重用。他也一如既往忠心耿耿。然而李晰忠在孟熙琮授意下的策反,始終令他耿耿於懷。想要找個機會,反整自己的老大。
  
  所以當他在太空堡壘的作戰指揮室外,看到那個有點眼熟的纖細身影時,對蘇彌的些許欣賞和憐惜,很快被惡作劇報復的想法所吞沒。
  
  「野貓?」他叫住她。而她身影一頓,隨即轉身,微笑看過來。
  
  「上校。」
  
  「好久不見。你怎麼來了?」他笑笑,「找我有事?」
  
  「不。我找指揮官。」蘇彌斟酌語氣道,「他在嗎?」
  
  連鐸看著蘇彌。
  
  當日他並不知道商徵就是孟熙琮,還以為慕西廷那小子真的離開僱傭兵從良了。他也以為蘇彌是慕西廷的女人。後來跟慕西廷喝酒時,才知道她是指揮官的人。並且指揮官對她,似乎還有幾分迷戀。
  
  可看她今天的樣子,突然出現在他的艦上,卻又不知道指揮官的行蹤?她是自己找來的?
  
  不管她與指揮官是什麼關係,既然她是指揮官這麼多年來,唯一睡過的女人……
  
  連鐸漫不經心的道:「我正要去找他,一起。」
  
  蘇彌跟在連鐸身後,走在狹長的合金甬道中,覺得有點不對勁。
  
  說不清楚哪裡不對勁,就是覺得連鐸看到自己的反應不對,太平靜太理所當然了。
  
  或許以他的身份,早知道自己的一切;也或許以他和孟熙琮的關係,根本不在乎當日被冤枉,否則孟熙琮也不會重用。可她怎麼總覺得他的眼神有點詭異?
  
  不過她知道,不管孟熙琮對她如何,卻絕不會允許別人碰她一根汗毛,更何況是他的下屬。
  
  她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連鐸之後的行為,卻十分光明正大。
  
  他將她帶到堡壘中部一間獨立艙,門口有兩個警衛持槍站立。他打開門,先一步走進去。
  
  「他到艦長之後,我的工作艙就讓給他了。」連鐸似乎看出她有些顧慮,示意警衛不用關艙門。
  
  蘇彌略略放心。
  
  她走進去後,發現這間只是休息艙,裡面有一張大床、一排沙發。佈置得倒是跟連鐸在戰凰時的休息艙一樣。
  
  艙壁上還有扇門。她瞟了一眼,透過暗色玻璃門,看到隔壁佈置得像一間工作艙。
  
  「你在這裡等等。」連鐸站起來,「累了就休息,指揮官應該很快回來。我等不及他,先去巡艦。」
  
  「是。」蘇彌恭敬道。
  
  連鐸離開休息艙,虛掩上房門。
  
  蘇彌獨自一人坐著等待,內心忐忑不安。
  
  離開戰凰,是早已做好的決定。是否留在孟熙琮身邊,她卻一直在考慮。如果一定要逃離這個人身邊,也不是辦不到。滿星系的流浪,芸芸眾生,他不一定找得出,也不一定會花精力找一個蘇彌。
  
  可他清清楚楚的說,要帶她找地球。
  
  如果代價是做他的女人,可某一天他對她失去興趣,她或許會被他當垃圾一樣丟掉。可朦朧中,她又覺得他對自己似乎有些不同。誰都知道他身邊是真的從來沒有過女人。可他對她每一句話,每一次觸碰,都能令她感覺到強烈的佔有慾望。
  
  所以回到他身邊這一步,她邁得有些艱難。她承認他給的誘惑太大,可她真怕自己一步就摔死。
  
  可今天聽到要到這顆行星殖民的消息,她卻幾乎立刻決定來找他。或許這顆星球,是他拋下的又一顆誘餌,可如果真的是地球?
  
  她好想去親眼看一看。而且她對地球的瞭解比他多,如果他執意殖民,她想至少可以為地球爭取更多利益。
  
  蘇彌等了一會兒,便聽到一陣腳步聲。然後,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誰在休息艙?」那是慕西廷。這表明孟熙琮很可能也一起來了。
  
  「報告長官,沒人。」出乎蘇彌意料,警衛如此回答。
  
  又是腳步聲響起。
  
  然後蘇彌聽到連鐸的聲音:「你確定要讓這女人見指揮官?」
  
  蘇彌有些疑惑,聽到慕西廷答道:「她是地面人類的領袖,指揮官說要見她……」慕西廷笑了笑,「前幾天沒抓到蘇彌,指揮官不是發火了嗎?或許指揮官就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
  
  「你想讓指揮官消消火?」連鐸狹促的道。
  
  兩個男人都低笑著。慕西廷道:「我發現她時,士兵們已經剝光了她的衣服,要不是我去的快……」
  
  蘇彌只默了一瞬,悄無聲息的站起來,貓一樣伏低身子,貼近門縫。
  
  兩個高大的軍裝男人中間,一個瘦小的女孩,垂頭靜靜站立著。看起來與蘇彌差不多的個頭,如墨般的長髮簡單盤起在腦後,一襲青碧的披風,將身體捂得嚴嚴實實。
  
  然而只是驚鴻一瞥,那也是個很醒目的女孩。眉如遠山、眸如深潭,容顏清澈。她不止是清秀,細看之下,清秀中卻又艷光逼人。尤其眸色始終平靜,就像流水無聲經過。
  
  地面人類的領袖?一個女孩?
  
  兩個男人說著曖昧的話語,彷彿當那女孩不存在,女孩一副恍若未聞的樣子;而連鐸竟似不知道蘇彌就在休息艙,又或者,根本是要她看到聽到這一幕。
  
  又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蘇彌聽得出那聲音。她慢慢退到沙發上,靜靜了默了幾秒鐘,又緊貼著牆壁,站到了那扇門的側面。小心翼翼透過暗色玻璃望過去。
  
  「指揮官,我們先走了。」慕西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蘇彌微微轉頭,便看到一身黑衣的孟熙琮,神色冷漠的在沙發坐下。
  
  那邊的艙門是關著的。那女孩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站了一會兒,臉上便升起決然神色,沖孟熙琮清淡優雅的笑了。她慢慢走到他面前。
  
  她張嘴說了幾句什麼,蘇彌看到孟熙琮眉頭微蹙,也說了幾句什麼。他的表情冷冷的,眼睛一直停在女孩臉上。
  
  過了一會兒,孟熙琮忽然抬手,解開了女孩的披風。青色綢緞輕輕滑落,雪白勻稱的胴體,像是純潔無暇的寒冰,瞬間令蘇彌雙眼微微刺痛。她看到女孩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站在原地,擋住自己身體的隱私部位,一如……當日的蘇彌。
  
  孟熙琮低頭看著她,目光似有探究。
  
  然後,孟熙琮忽然朝女孩的胸部伸出手,捏上一側的白皙豐滿。幾乎是同一瞬間,女孩因他的突然觸碰,一個踉蹌,倒進他懷裡。而他沒有把她推開,那隻手一直在她胸口,另一隻手,則撫上她的臉頰。雖然女孩背對著蘇彌的方向,蘇彌看不清具體動作。可她幾乎立刻可以想起,孟熙琮那粗糲指腹,重重捏上自己下巴的感覺。
  
  蘇彌忽然覺得嗓子有點乾涸;一股酸楚迅速從胸腔上升到眼眶,濕意一閃而過。與此同時,心口好像有一個深處,隱約的迅速的崩塌下去。
  
  她定了定神,沒有再看下去。一如她不被他所知的來到與他只有一牆之隔的地方,她悄無聲息的朝警衛打了個手勢,迅速離開了這個房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0:37 PM

27.這個地球

      蘇彌徑直走回飛行員宿舍,按照登記處編號,找到自己的床位。是個上鋪,下鋪的簾子拉得緊緊的,卻難掩劇烈的晃動。隱約夾雜著男女歡愉的叫聲。
  
  她安靜的爬到上鋪,望著天花板默默的躺了有好一會兒。卻終究只是輕輕笑了笑。
  
  下鋪的人似乎察覺到動靜,但動作不減,過了好一會兒,才見狸仔露出大半個雪白肩膀,探頭望上來。
  
  周圍男飛行員的喝彩聲一片。一個年輕的、身材幾乎完美的男人,赤著上身,下身套著迷彩褲,從下鋪站起來。
  
  「寶貝……」狸仔額上還有一層細汗,臉色緋紅目光探究,「你沒事吧?」
  
  蘇彌搖搖頭,她實在不想說話。
  
  狸仔打量著她,忽然笑了。
  
  「還沒見你這麼死氣沉沉的樣子。」狸仔冷笑道,「那個男人就算有錢有勢,有什麼好稀罕的。這滿艙的好男人,姐隨便給你找個比他體貼百倍、專一萬倍的。」
  
  聯盟風氣本來就開放的,從溫莎衛星的全民放蕩就能看出來。僱傭兵部隊更是十分講究享樂。蘇彌加入僱傭兵以來,從來不與男人亂搞,一直是特立獨行的存在。所以當狸仔不大不小的聲音剛落下,立刻就有對面床鋪的男人,半真半假的低沉聲音響起:「要是跟了我,一輩子就寵你一個。」
  
  男人們哄笑聲一片。相貌清秀看似老實本分的蘇彌,本來就是伴侶首選。如果男人們知道她就是曾經的聯盟野貓,只怕更加有興趣。於是又有幾個男人出聲試探。
  
  狸仔也樂了,把手一揮:「都給我排隊去。她這種貞潔烈女,全聯盟都缺貨,哪能隨便便宜你們。」
  
  蘇彌卻把狸仔一拉,順勢到了上鋪。拉上簾子,便聽到男人們傳來不滿意的噓聲。狸仔瞪她一眼。蘇彌卻一臉認真。
  
  「狸仔,我要去地面。」
  
  狸仔立刻搖頭:「不行!那必須有指揮官的命令。你……不是不在乎財產嗎?為什麼急著下去?」她以為蘇彌是想先下去掠奪。
  
  「不是為了錢。」蘇彌詫異的望著她,「我就去看一眼,很快回來。不瞞你說……我的親人,很可能在這顆星球。」
  
  「親人?」
  
  「嗯。他們多年前搭乘宇宙飛船離開,我一直找不到他們。或許他們就在這個人類文明落腳。如果會有殖民,我希望在那之前找到他們。狸仔,那是我唯一的親人。只有你們掩護,我才能下得去。」因為說得情真意切,蘇彌眼眶泛起淚水。
  
  這還是狸仔第一次看到她哭,略有些小震撼。可她並不願冒這個險,吶吶道:「好,我掩護你。但是這事要是洩露,跟我沒半點關係。而且你回來之後,你的獵豹歸我。」
  
  很合理的代價,蘇彌摟了摟她的肩膀以示感謝。
  
  「你打算怎麼辦?」狸仔懷疑道,「任何一艘獵豹的行動軌跡,作戰指揮中心雷達都會有顯示。你要怎麼避開他們?」
  
  「我會直接空間跳躍到近地面。在大氣層干擾下,雷達無法確定我去了哪裡。如果他們問起,就說我回了聯盟。」
  
  「你瘋了,萬一地面的人攻擊你……」狸仔難得語重心長,「你最好找你的情人幫你。」
  
  「我沒有情人。」蘇彌淡淡道,「也不需要。」
  
  狸仔卻笑了:「還以為你就是個呆妹子,原來也會為情所傷。」
  
  搜尋蘇彌的人,來得比想像中還要快。
  
  一小時後,當蘇覓和狸仔將一切準備妥當,遠遠便看到一隊神色嚴厲的憲兵出現在過道。兩人在艦上東拐西藏,才躲開他們,來到甲板。
  
  兩艘獵豹,偷偷跟在安全巡防隊後起飛,剛離開太空堡壘,便聽到通訊頻道傳來冷漠的命令。
  
  「上尉,你們沒有飛行許可,請立即降落,請立即降落。」
  
  狸仔的戰機很聽話的嘎然而止,而蘇彌的飛機一個仰衝,瞬間與太空堡壘拉開距離。銀光乍閃——她跳躍逃跑了。作戰中心報告,她已跳躍出可探測的星系範圍。
  
  五分鐘後,狸仔被五花大綁扭送到艦長工作艙。同樣被迫跪著的,還有宿醉未醒滿臉疑惑的二球。
  
  望著沙發上臉色冷凝的英俊男人,狸仔扯出個賴皮的微笑:「艦長,我們並不隸屬這艘太空堡壘,您無權拘留我們。」
  
  「我無權拘留?」男人站起來,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兩人都是機靈無比的人,立刻看清了男人的銀色十字肩章,只嚇得魂飛魄散。
  
  原來不是艦長……
  
  二球立刻繃不住,朝狸仔破口大罵:「操!你們幹了什麼好事?」
  
  「蘇彌呢?」男人淡淡問道。
  
  兩人不吭聲。
  
  指揮官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不會因為自己的女人,責罰下屬。但包庇她逃跑,另當別論。」
  
  二球和狸仔,都被「自己的女人」這個詞組,震撼了一下。隨即,狸仔老老實實答道:「她回聯盟了。」
  
  指揮官想都沒想,直接拔出槍,對準狸仔的眉心:「你還有一次機會。」
  
  狸仔瞬間冷汗淋漓:「她、她去地面了!去地面了!」心中愧疚萬分,可她沒辦法,只能對不起蘇彌了。因為面前的男人不是別人,是指揮官啊!他們的一切都屬於這個男人,包括生命和忠誠。
  
  行星近地面兩千米高空。
  
  跳躍帶來猛烈顛簸,令蘇彌全身發麻就快要散架。煙霧般繚繞的暗色雲層撲面而來,漆黑視野裡,大地彷彿沉睡的巨獸。
  
  為避免引起地面人類的注意,她將跳躍終點設定在夜晚的半球。透過飛機的夜視鏡頭,她可以模糊看到廣闊大地上,窄如細縫的蜿蜒河流、水暈般一圈圈的丘陵,還有成片的建築群——看起來像是農村的低矮建築。
  
  越來越熟悉的大陸形狀,令她心跳越來越急。當她最終在北半球看到肉眼都可觀察到的狹長建築痕跡,終於決定在這片區域降落。
  
  那是長城,毫無疑問。這認知令她雙眼瞬間一片潮濕。
  
  不過奇怪的是,她已做好被地面飛機攔截的準備,可掠行了小半個鐘頭,卻沒有遭到任何襲擊和阻礙,雷達也未發現任何目標。
  
  即使盡量悄無聲息,可獵豹降落於樹林中時,勁風依然令高大的樹木彎折。蘇彌將飛機停在林中一小片空地,離開座駕,開始裝配武器,打算潛入城市,見機行事。
  
  其實這行為還是有點衝動,有點出乎她一貫的情緒控制範圍。可既然這裡的確是地球,那她就必須盡快找到裡面的領袖。
  
  是那個女孩嗎?怎麼會是一個年輕女孩?
  
  她還會回到地面嗎?還是作為談判的代價,被孟熙琮留在身邊?
  
  面前彷彿又浮現那片刺目的膩白,掠過乾澀的眼際。令蘇彌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咚!咚!咚!咚——」忽然,一陣凌亂的輕響,彷彿冰雹打在駕駛艙的玻璃罩上。蘇彌迅速拔槍、回頭,卻只見夜視鏡中,箭雨鋪天蓋地而來!
  
  是的,箭雨。簇新的鐵質箭頭、潔白的翎羽,疾風閃電密密麻麻,襲擊著獵豹。
  
  然而這種殺傷力極低的冷兵器,在獵豹的高強度防彈玻璃罩上,連一丁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蘇彌快步上前,只見機身前方的樹林中,影影綽綽竟有許多人。只是他們為什麼用弓箭?這一片沒有高建築,或許是農村的獵戶。
  
  與這些人沒法溝通整個星球的命運。蘇彌當機立斷,打開引擎,打算飛離這片區域。
  
  正在獵豹後方噴出淡藍加速火焰,機身筆直上升之際,一個黑影突兀從下方,直撲進蘇彌的視野。夜色中,男人強勢襲來的身影,猶如大鵬展翅。蘇彌看不清他的面目,卻可以肉眼看清他一拳重重擊向玻璃——
  
  「卡嚓——」一聲輕響。
  
  蘇彌在短暫的疑惑後,著實大吃一驚。想都沒想,一把拉開武器控制,摁下機槍就是一陣掃射!前方視野頓時如同電閃雷鳴,明明暗暗,蘇彌看到一道裂縫如同花紋蜿蜒,自頭頂玻璃,向下蔓延至少二十厘米。
  
  裂縫之後,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臉龐僅隔著一道玻璃,與蘇彌近在咫尺。濃眉如同毛筆凝重勾畫,火光映滿他漆黑如墨的雙眼。
  
  這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因為他單手就差點擊毀比厚金屬般還要堅韌的太空航材;
  
  這也是個極剛毅的男人,他的位置毫無疑問令他中槍,可痛楚竟然只令他微微蹙眉,深沉眼眸卻依然緊盯蘇彌,像是要看清她面罩後的真實面目,看清陌生的入侵者,到底是何方神聖。
  
  然而在代表永恆星系軍事實力的獵豹面前,這個強悍的男人也在數秒後,雙眼一翻昏迷過去,重重跌落在地。而他身後,那些躲躲閃閃的人影,也把弓箭刀劍丟了一地,跑了乾乾淨淨。
  
  十分鐘後。
  
  蘇彌用應急材料修復了獵豹的玻璃,然後坐在艙內,啃著乾糧,望著面前被合金手銬銬在後艙的男人。他的同伴丟下了他,令蘇彌有機會將他俘虜並拖回飛機,再找到更隱蔽更安全的地點——半山腰的山洞中。山林這麼大,相信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裡。
  
  男人身高超過一米八,體格更是魁梧結實,但並不粗壯,只覺得勻稱。他往地上一躺,原本寬大的後艙立顯擁擠。機艙柔和的燈光下,男人的臉有一種英氣勃發的俊朗,俊朗中又透著乾淨的清雋。尤其兩道濃眉英挺烏黑,即使他緊閉雙眼,也帶給人鋒利沉著的感覺。
  
  他到底是什麼人?
  
  他身上多處子彈擦傷,卻沒中一槍。這讓蘇彌有些驚訝——那樣密集的火力中,他竟然幾乎全身而退。造成他昏迷的原因,應該是飛機的撞擊,而不是槍傷。為他簡單處理了傷口,蘇彌拿起之前從地上撿到的純黑披風,全副武裝離開樹林,向城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蘇彌碰到幾撥零零散散的路人。有的神色安詳,有的行色匆匆。蘇彌看到他們的裝扮,心中早已驚濤駭浪,面上還是鎮定自若,沒人發現她的異樣。頂多有人對她披散肩頭的長髮多看幾眼。
  
  約莫走了有三個小時,城市的輪廓終於浮現。蘇彌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綿延的青灰色城牆,和深嵌入石的黑色城樓牌匾。
  
  上面的字體是如此熟悉,方方正正兩個繁體字,清清楚楚與蘇彌腦海中的某段歷史重疊。
  
  「長安」。
  
  正恍惚間,來來往往的古裝人群中,已有眼尖嘴利的年輕男子,上身是粗布長衫,下身長褲,留兩撇鬍子,戴頂方帽,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
  
  「姑娘,是第一次到長安嗎?要住店嗎?俺福玉客棧是全長安城中最乾淨實惠的去處……」見蘇彌蹙眉,小二連忙道,「就放整個大唐,那也是獨一無二的……」
  
  帶著濃重方言味道的漢語,但是蘇彌基本可以聽懂。
  
  蘇彌只覺得全身血脈都要僵硬凝固。
  
  大唐?長安?
  
  一千多年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0:42 PM

28.這個男人

      蘇彌站在喧囂的街頭,週遭的一切,比初到永恆星系時,感覺還要陌生。
  
  小販們沿街叫賣,他們都有風吹日曬的粗糙容顏,彷彿記錄著這座城市的滄桑,又充滿對小康生活的期待;兩側房屋以低矮木房為主,也有朱牆青瓦的大戶,門口兩個石獅嶄新而精神。
  
  蘇彌用隨身帶的金幣,換了衣服、食物和一把鋒利的寶劍。
  
  她從成衣店老闆瞭解到,現在是大唐「文祈」年間,皇帝新崩,長公主執政。蘇彌是理科生,哪裡記得朝代、年號和大事記,依然是雙眼一抹黑。
  
  老闆提起三天前,依然心有餘悸——據說天空突降一群黑色巨大的「妖怪」,直接以恐怖「妖力」摧毀了皇宮大半建築。妖怪還能「說」奇怪的語言,但沒人聽的懂。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跪在地上請求上天的寬恕。
  
  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是長公主挺身而出,下令軍隊以投石和弓箭迅猛還擊——妖怪們在短暫的沉默後,果然被震懾住——但是他們也擄走了站在城樓上的公主殿下。
  
  聽說長公主昨天下午才被釋放回地面,沒人知道她遭受了何等屈辱,但舉國為英雄的歸來歡慶。軍隊已經戒嚴,武林人士也在為保護國家出力。普通百姓對妖怪充滿驚奇和恐懼,但不會覺得妖怪真的能毀滅國家。
  
  蘇彌不明白孟熙琮為何放了公主。如果他對公主感興趣,按照他對蘇彌的做法,至少也應該在身邊佔有一段時間,而不是這麼快就放回來。
  
  但毫無疑問,蘇彌要找的對象是長公主——這認知令她有些不快。她的出現,打破了蘇彌不切實際的幻想。這種破滅即使蘇彌刻意忽略,可依然止不住的心灰意冷。
  
  可她轉念一想,少女跟自己一樣,不得不對孟熙琮獻身。甚至從某種程度來說,少女是個比她偉大許多倍的人。想到這裡,蘇彌只能無奈的釋然。
  
  她怎麼能對她心有不甘?
  
  路上一直有武裝打扮的人,形色匆匆往同一個方向疾行。有年輕美貌的持劍少女;有頭點香疤的和尚尼姑;還有手持棍棒的乞丐……蘇彌略一思索,跟在他們身後。
  
  很快來到一間極大的黑色庭院門口。探頭望去,庭院裡滿滿的都是人。因為蘇彌的打扮,周圍的「武林人士」並未察覺異樣,甚至還有人和顏悅色對她說:「姑娘,崆峒派在西邊的屋子。」蘇彌哪敢去,就在庭院的角落待著。
  
  默默聽著他們的交談,蘇彌覺得這是個奇特的群體。比起街頭尋常人,他們中有的錦衣華服,有的衣衫襤褸,但個個眼神明亮、精神抖擻。站在他們中,能感覺到從骨子裡透出的正義和熱血。
  
  而他們談論的只有一個話題——武林盟主月墨,昨晚被「妖怪」帶走了。
  
  原來自從「妖怪」現身,武林人士就自發組織了巡邏隊,在城郊、城內巡防。蘇彌昨天降落處,正好是盟主大人巡查的地方。所以才發生盟主以肉體攻擊獵豹的大無畏舉動。
  
  不過他們七嘴八舌討論了半天,也沒有結論。有的說請公主派軍隊幫忙,因為公主一直傾慕盟主;有的說給「妖怪」下毒;有的說要求神……蘇彌聽了一陣,便轉身走了。
  
  這回她買了匹馬,半小時不到就回到了獵豹藏身的山上。將馬拴好,她心事重重的走進山洞,踏進獵豹,打開了照明燈。
  
  「妖怪?」一道醇厚低沉的聲音,不急不緩。
  
  蘇彌轉頭,看到男人靜靜坐在地面上,俊朗容顏寫滿探究神色,卻沒有半點恐懼驚惶。
  
  「我是人。」蘇彌脫下披風,拔出槍戒備著,走到他面前站定,「來救你們。」
  
  男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她,點頭:「你沒有尾巴,在下信你是人。」
  
  「……」蘇彌默了會,「從頭到尾都沒有妖怪,只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要來侵略你們。我叫蘇彌。」
  
  「另一個世界?」男人蹙眉,「在下月墨。」
  
  向一個古人解釋星系與空間跳躍,顯然不是蘇彌的長項。不過她早有準備,直接打開機載顯示器,調出一段自己航行的太空錄像,也不管他能理解多少,放給他看。
  
  這十幾分鐘只看得月墨眉頭越蹙越深。看到最後,竟是長長歎了口氣。蘇彌安靜的等著。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朝蘇彌點頭:「我明白了,你們是天上的人。但是你為什麼救我們?」
  
  蘇彌還真沒證據證明自己的真心,苦笑道:「這是我的家。之前……我跟長公主一樣,只是被秘密擄走了。」
  
  未料月墨聽到她沒頭沒腦的解釋,目光卻十分平和。
  
  「在下相信姑娘。」他盯著她,「姑娘有一雙純淨的眼睛。而且你昨夜並未對我等趕盡殺絕。」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蘇彌卻道,她指著後艙角落裡半人高的大箱子,「那裡面是十顆核彈。不能摧毀整個星球,卻足以污染水資源和礦藏。用這個威脅天上的人,讓他們離開,不許染指這顆星球——否則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月墨當然沒有聽懂,在蘇彌播放了核彈投放的視頻片斷後,他才半信半疑的點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蘇彌點頭:「光我這架飛機……就是這個能飛的玩意兒,足以摧毀你們全部軍隊,更何況天上有數百個。你們沒有別的選擇。」
  
  「此事在下需與長公主殿下商議。」月墨正色道,「殿下說過,絕不降敵。」
  
  「要快。」蘇彌道,「我將這些核彈埋放,至少需要半天。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發動襲擊了。」
  
  月墨點頭,看著自己雙手:「蘇姑娘,能否為在下解開枷鎖?」
  
  蘇彌掃一眼他手上的合金手銬:「不行,你好像很能打。」蘇彌相信體育鍛煉和武術,能增強人的體質和搏擊技巧,但真如電視中的飛簷走壁、撕金裂石,她是不信的。
  
  月墨點點頭:「那在下自己打開了。」
  
  卡嚓——一聲脆響,蘇彌眼睜睜看到連炸彈都炸不斷的合金手銬,在他掌中斷為數截。
  
  下一秒,男人身影如同獵豹般朝蘇彌撲來。他與蘇彌遇到過的任何搏擊高手都不同,閃電般的身姿充滿力量,卻又輕盈如風。轉瞬之間,他已緊貼蘇彌站立,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子上,單手擒住她的脖子。
  
  「得罪了。」他眸如繁星緊盯著她,或許因為貼得太近,他立刻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去,沉聲道,「在下並非不信姑娘——你說你家在這裡,只要在戶部查到你的戶籍,在下馬上勸殿下按你說的做。」
  
  蘇彌沉默片刻,道:「好。你能不能放開我,你看我沒有練過武,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而且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很不妥。」
  
  月墨單手快如閃電拂過她的手腕,略一沉思,點頭:「行。」他立刻鬆開了她的脖子,退後一步。
  
  「砰!」一聲輕響。
  
  蘇彌面無表情,月墨左腿晃了晃,大手立刻緊緊摀住大腿,鮮血緩緩從他指縫流出。沉黑的眸中怒意大盛:「你使暗器!?」
  
  蘇彌抬槍對準他心口:「大俠,我不喜歡受制於人。等你查完我的戶籍,天上的飛機已經佔領了你們所有重要資源,你能不能果斷點?或者我直接去找長公主。還以為你一個男人能乾脆點,沒想到比女人還要優柔寡斷。信,不信,一句話。我也不是死氣擺列非要來救你們,要不是看在這裡是我曾經的故鄉,我不想你們所有資源被他……被掏盡,你們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一番話激得男人眉頭越蹙越緊,半陣後竟點點頭:「姑娘說得極是。是在下懷疑姑娘在先,在下小人了。姑娘的話,在下信了。」
  
  他舉起右手,正色道:「月墨發誓,今後對蘇彌姑娘坦誠相待,若違此誓,五雷轟頂不得好死。」說完,純黑的眸緊盯著蘇彌。
  
  蘇彌不著痕跡轉移話題:「你如何說服公主相信我?」
  
  月墨義正言辭:「在下會用人頭向殿下擔保。」他話鋒一轉,「但若姑娘違背今日誓言,在下會親手,送姑娘上路。」
  
  蘇彌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什麼時候發誓了?」說完也不理他,從一側醫藥箱掏出繃帶和消炎藥,遞給他:「自己處理。」
  
  月墨對她否認發誓的行為有點無奈,愣了一會兒搖頭:「在下不會。」
  
  蘇彌只學過些簡單救治,此時只得挽起袖子,拿剪刀剪開他大腿上的黑色褲子。
  
  好在她用的是小口徑手槍,殺傷力不大,而他躲得也快,子彈就鑲在淺層。
  
  「你運氣好,我可以處理。」她頭也不抬的道,「很痛?你忍著點。」
  
  她用酒精一抹,聽到男人呼吸驟然加重。她低聲道:「很快,放心。」
  
  她手巧,飛快的用鑷子,將細細的子彈挑了出來,再抹上消炎藥,纏上繃帶。
  
  做完一切,她已滿頭大汗。將染滿鮮血的紗布一丟,忽然想起自己忘了用麻藥……
  
  她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向月墨——竟然連哼都不哼一聲?
  
  然而男人麥色的臉上,沒有什麼痛苦的神色。反是通紅一片,粗黑凌厲長眉下,虎眸一片赧然,靜靜望著蘇彌。
  
  「怎麼了?」蘇彌詫異。
  
  男人看了眼自己露在外面的大腿,又看了看她染著他血跡的纖白雙手,紅著臉,聲沉如水:「你,很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0:48 PM

29.蘇彌失策

      烈日當空,叢林空寂。一匹黑色駿馬,拴在大樹旁。
  
  蘇彌將背包往鞍上一丟,翻身上馬、轉頭、伸手:「上來。」
  
  月墨原本跟在她身後,一瘸一拐走出山洞,見狀默了一瞬,道:「謝姑娘好意。」說完也不靠她扶,雙手在馬背上輕輕一摁,拖著條傷腿居然也輕飄飄翻了上來。
  
  蘇彌現在相信他是有「武功」的,儘管這事實匪夷所思,並且超出了她能理解的科學範圍。沿著僻靜狹窄的山路,兩人一路安安靜靜,只有馬蹄「噠噠」輕響。
  
  過了一會兒,月墨卻先出聲了:「蘇姑娘,一會兒應當會遇到接應在下的人。今日林某醒來,便與敝盟數位俠士取得聯繫。為蘇姑娘安全著想,在下認為只需讓長公主殿下知曉蘇姑娘身份即可。對其他人只需說是姑娘救了在下。」
  
  蘇彌:「好。」
  
  這月墨雖然有點迂腐天真,但也不失膽大心細。
  
  走了約莫有十來分鐘,果然聽到一陣突兀的鳥叫。蘇彌還沒看到人影,些許熱氣已噴在她脖子上,月墨低低的聲音響起:「他們到了。長公主也在。」
  
  蘇彌心神一凜,心想這長公主果然對月墨情深意重。然而還未等她下馬,忽聽一陣破空之聲,風馳電掣般襲來。
  
  蘇彌只覺得一股重重的力道,攬在自己腰間。緊接著,後背貼上一個溫熱的胸膛,瞬間天旋地轉。而數道凌厲的勁風掠過她臉頰耳際,帶著難以預知的殺傷力。
  
  蘇彌身子剛一沾地,幾乎是立刻掏槍就要射擊。然後只聽背後的月墨大喝一聲:「不可!」隨即黑影騰空而起,迎上撲面而來的三個人影。
  
  蘇彌這才看清,那是三名彪壯的大漢,她之前在城內的武林人士中見過他們。月墨突然出手維護蘇彌,顯然令他們有點懵,紛紛停手,退後幾步,不再攻擊。
  
  「盟主!」他們朝月墨拱手行禮。
  
  「誰許你們出手?」月墨怒喝道。
  
  「本宮的命令。」一道嬌美的聲音冷冷傳來,蘇彌從月墨身後望去,只見叢林中走出一隊鎧甲士兵。士兵簇擁中,那天的嬌小女孩,長公主殿下,一身黑底金紋長裙,沉著臉走了出來。這一身打扮,愈發顯得她臉色蒼白、容顏清麗。
  
  「殿下……」月墨詫異。
  
  「昨日本宮在妖人的地方見過她。」公主神色冰冷,「月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蘇彌明白過來——或許昨天上午在太空堡壘,女孩在走道看到了躲在休息艙的自己。然而什麼也不問直接命人下狠手——這女人竟然比外表看起來狠毒許多。
  
  「不。在下願以人頭擔保……」月墨鏗鏘有力的聲音已響徹整個樹林,「蘇姑娘不是奸細,也不是妖人。她是來救我們的。殿下,請收回成命。」
  
  樹林裡瞬間安靜下來。
  
  公主的聲音遠遠傳來:「既然有月墨大哥擔保——本宮唐突了。」
  
  月墨沉著臉點頭,只聽公主又道:「呵……本宮被妖人擄走,從未遭過如此奇恥大辱,一時衝動,月墨哥哥莫怪。」
  
  月墨還沒吭聲,蘇彌心裡已是咯登一下,胸口有些窒塞酸澀。她握槍的手緊了又緊,殺意一閃而過,又泛起些許自嘲的感覺。
  
  月墨默了片刻,道:「殿下,是我等沒用,讓殿下弱質之軀,蒙受屈辱。」話鋒一轉,「但是殿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更何況,蘇姑娘是來幫我們的。」
  
  這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著實令蘇彌有些驚訝感動。月墨對她來說,就是一個迂腐落後的古人,可他身上充滿狹義精神,他自有自的信仰,堅如磐石不受任何人影響。雖然兩人只有一面之緣,甚至她還傷了他兩次,他卻不因此違背心中的道德大義,實在難能可貴。
  
  他的話似乎也打動了公主,她說:「月墨哥哥,你說得對。蘇姑娘,剛才對不住了。」
  
  蘇彌點頭:「大家目的相同,互相理解。」
  
  公主又道:「月墨哥哥,你過來,本宮有話對你說。」
  
  月墨點頭,正要邁步過去,蘇彌不幹了,壓低聲音道:「等等,你走了,有人暗算我怎麼辦?」
  
  月墨回頭,詫異看她一眼:「蘇姑娘,殿下怎麼會是出爾反爾的人?你放心。」說完不顧蘇彌反對眼神,逕直往公主走去。
  
  蘇彌無奈,把長裙一掀,從雪白大腿的槍套上抽出把小型衝鋒鎗,雙手同時持槍,瞄準前方士兵。
  
  周圍男人們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像要掉下來;
  
  月墨本來背對著蘇彌往前走,察覺週遭氣氛不對,猛然回頭,恰好見到長裙落下,一片飽滿纖細的膩白,一閃而逝。
  
  月墨神色劇烈一震,目光緩緩上移,停在蘇彌的臉上。
  
  蘇彌不是傻子,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足以讓這些古代男人噴鼻血。不過她根本不會把這個當回事,她瞪一眼月墨:「你看什麼!這暗器比早上的強一百倍,讓你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她語氣不善,月墨卻毫不生氣,點點頭:「你放心。」
  
  於是周圍的人更呆了。他們沒想到,從來錚錚鐵骨不懂柔情,甚至傾慕自己的尊貴公主,也保持一定距離的盟主大人,竟被這個女人凶了之後,還一臉理所當然。
  
  然而事實證明蘇彌的警惕沒有錯。當月墨走到公主身旁,那群士兵像早做好準備,一分為二;一半將月墨包圍,另一半手持長矛,沉默著朝蘇彌衝過來……
  
  蘇彌早有準備,抬起槍便是一輪掃射!子彈打在士兵腳前的土地上,直令一干士兵大驚失色。
  
  「有暗器!」有人叫道,其他人身手敏捷迅速撲倒。
  
  蘇彌左手的手槍瞄準公主:「下一次,就不是打地上了。」
  
  月墨幾乎是立刻擋在公主身前,大喝道:「蘇姑娘,不要!」同時驚訝回頭怒視公主:「殿下,讓他們停下!馬上!」
  
  公主似乎還在猶豫,只聽「砰」一聲響,她身旁一人粗的樹幹已經添了個拇指大小的洞,縱然她生性沉穩,也是嚇得一聲驚叫,撲進月墨懷裡。
  
  蘇彌淡淡道:「請公主殿下冷靜考慮,是否接受我的幫助。我只問你這一次,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不接受,我離開,你們是死是活再與我無關。」
  
  月墨立刻低頭,期許的望著懷裡的公主,公主咬著下唇,似在猶豫。卻在這時,月墨猛然抬頭,便看到蘇彌嘴角忽然逸出一縷鮮血,臉上竟彷彿瞬間失了血色,身子一軟,重重撲倒在地。
  
  她的身後,一名道人隔著足足一丈遠的距離,收回雙掌,拂塵一揚,身影隱入樹林。
  
  月墨無法置信的看著公主:「隔空拳?殿下讓人暗算她?」
  
  公主盯著蘇彌昏迷的身影,目光平靜:「月墨哥哥,你以為本宮是心胸狹窄之人麼?她或許是我們與妖人斡旋的唯一籌碼,本宮不能放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
  
  「本宮被擄走那日……」公主慢慢道,「看到她就在旁邊的房間,她一定是那個男人的女人。月墨哥哥,我們拿她威脅那些人,如果他們要攻擊,她會第一個死。」
  
  月墨震驚的看著公主,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對蘇彌發誓坦誠,然而事關全國的安危,他一時卻無法反駁公主的話。
  
  蘇彌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意識恢復時,全身像是被車子剛剛碾過。她覺得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又軟又痛。
  
  這次的教訓她會記一輩子,她還是太心軟了。開槍打在他們身上,總有一種背叛感。她同時也覺得奇怪,身後明明沒人,怎麼忽然像是被重物撞擊一樣,瞬間氣血翻湧頭暈眼花,就失去了意識。
  
  「蘇姑娘。」低沉如水的聲音,一個頎長身影幾乎是立刻走了過來,月墨俊朗的臉印入她的眼簾,「抱歉,是林某……」
  
  「打住。」蘇彌擺擺手,「我怎麼了?」
  
  「姑娘已經昏迷了一個晚上——是殿下命人用隔空掌打傷了你。」月墨盯著她蒼白的臉,「你毫無內力,因此……但姑娘放心,林某已用真氣為姑娘療傷,姑娘的身體已無大礙,只是……今後逢陰雨天氣,難免會有些難受。不過只要林某連續為姑娘療傷五年,便能根除……」
  
  「五年?」蘇彌朝他伸手,他立刻攙扶起她。
  
  還有隔空掌?這次是她失策了,武林人士不能以常理推斷。明明沒有人近身,也可以打傷她。
  
  「送我回獵豹。」她道,「就是我上次綁你的地方。」
  
  他吃驚:「你要走?」
  
  她看著他:「我留下還有意義嗎?或許你們的命運已經注定,我想要改變,本來就是個錯誤。」
  
  月墨不吭聲。
  
  「不行?」蘇彌淡淡道,「你的諾言就是狗屁?」
  
  月墨沉聲道:「你放心,只需要讓你在這裡留幾天。我會保護你的安全。公主為千萬百姓安危考慮,才想拿你與妖人斡旋。你不會有危險。」
  
  「她為什麼不接受我的方法?」蘇彌看著月墨的眼神,明白過來,「要她相信我,的確也不容易。」
  
  「我信。」月墨道,「所以蘇姑娘,我們先把核彈埋好!」
  
  蘇彌氣極反笑:「所以你們是兩手準備?我不光為你們提供昂貴的核彈,還把我自己搭上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0:54 PM

30.投放核彈

      雖然對公主的感覺很差,但蘇彌是打算幫助他們。她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放棄一顆星球。
  
  但她絕對不可能讓他們把自己推到孟熙琮面前。
  
  被月墨抱上一頂軟轎,一行壯漢平平穩穩,往獵豹停泊的山林走去。蘇彌只覺得身上是從未有過的乏力,很快就在轎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卻是在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她詫異抬頭一看,月墨的黑眸近在咫尺,閃過些許不自在。
  
  「你差點從轎上摔下來。」他解釋道。
  
  蘇彌點頭,知道古代人男女之防看得重,也不多問。只是這男人千萬別生出要對她負責的想法。她道:「嗯,這在那個世界,是男女間很正常的互相幫助。」
  
  月墨點頭,長臂一撈,已是將她打橫抱起,下了軟轎。
  
  再次回到獵豹,被月墨放到主駕上,蘇彌似乎不經意的問道:「我的暗器呢?」
  
  月墨摸著副駕坐下,抬頭道:「林某替姑娘保管。」
  
  蘇彌早料到,倒是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的包袱裡,有幾個圓球型的東西,那裡面放著姑娘用的東西,你能不能還給我?」
  
  過了一會兒,蘇彌平靜接過月墨的手下遞過來的幾顆手雷,放在手邊。銀白色手雷造型漂亮、光滑可鑒。估計他們也沒找到「發射」暗器的出口,所以才還給她。
  
  手雷到手,蘇彌心定了不少。
  
  十分鐘後。
  
  獵豹航行於1000米低空。蘇彌看一眼副駕的月墨,嘴角慢慢彎起。
  
  在這個時代名聲斐然的大俠、武林盟主月墨,正雙手捧著個嘔吐袋,吐得個死去活來。就算他有內力,可沒受過飛行訓練,也抵不住蘇彌幾個側翻連滾。
  
  而蘇彌從後艙拿了營養液為自己注入,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也就沒再把自己的傷勢放在心上。
  
  飛機到了第一個目的地——深海上空。
  
  獵豹緩緩下降,肉眼可見的海域上,空寂得彷彿死海。蘇彌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什麼。
  
  她指揮月墨搬起一顆核彈。機腹已緊貼海綿。艙門打開,月墨雙手一放,第一顆核彈緩緩沉入海底。
  
  「姑娘,你要如何操縱這個……核彈。」月墨驚奇的看著半人高的核彈撲通一聲落入海中再無任何動靜。
  
  「遙控。」蘇彌懶得解釋,一個加速,飛向另一片海域。
  
  令月墨驚訝的還在後頭。作為一個古人,他一直以為大唐就是世界的全部。而當獵豹以三倍超音速,飛躍海洋、飛躍沙漠,飛過一片又一片形狀各異的陸地,他才知道,原來蘇彌口中的「星球」,有這麼大。
  
  而蘇彌交到他手中的「元素探測儀」,竟然能準確預測礦藏的地點。他不得不聯想,如果大唐能獲得這個東西,能開發多少鐵礦、金礦。可隨即又有些悵然——大唐與這些人的差距,豈止是一點半點。
  
  之前,他跟著長公主,還抱著誓死一戰博取生機的打算。今天飛了一圈之後,徹底明白己方完全是死路一條。而蘇彌肯來救他們,實在是他們天大的福氣。看向蘇彌的眼光,愈發尊敬。
  
  而蘇彌一路精神也逐漸不好起來,即使再輸入營養液也不濟事。月墨不由分說,雙掌抵著她的後背,為她輸入「真氣」。倒真的令她精神一振。
  
  小半天過去了,十枚核彈全部投放完畢。蘇彌臉色變得很差,畢竟受了重傷,還連續工作這麼久。
  
  心中覺得不對勁的直覺,越來越強烈。彷彿正有什麼念頭,即將豁然開朗。可氣虛血弱,令她大腦幾乎是混沌一片。
  
  最後,她只來得及抓住月墨的衣領,低吼一句:「你要是把我交給長公主,就不是男人!」
  
  說完立刻昏睡過去。
  
  而月墨接過她柔軟的身子,對著昏迷的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蘇彌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晨。
  
  她一睜眼,心中一驚。然而陽光從雕花窗欞灑進來,暖暖的,週遭一片寧靜,顯然天空的攻擊還未發動。
  
  她怔怔的看著天花板。
  
  終究,還是有點意氣了。既是對地球的意氣,也是對他的意氣。做不到完全當他不存在,做不到獨善其身。
  
  如果那天她沒看到他對公主做的事,又會怎麼辦?她會回到他身邊,會像以前一樣,溫順柔弱的甚至心甘情願的侍奉。會告訴他,這就是地球,請他高抬貴手。
  
  或許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顆星球。可她曾經以為,她是這麼多年,他唯一碰過的女人,終究是不同的。或許在殖民和自治間,能找到一條雙贏的出路。
  
  然而看到那一幕後,她發現自己還是太自以為是。原來她並不是特殊的,甚至或許真如慕西廷所說,孟熙琮是喜歡她這個類型的,只要是這個類型就好。
  
  她是多麼幸運啊,恰好是他喜歡的那一類型。原來在他心中,「蘇彌」二字並不具備任何價值和意義。
  
  這樣的她,去求他還有什麼意義?一定是自取其辱。而現在的她,竟然也不再願意再對他卑躬屈膝。如果她真的逃不離他的掌心,那至少讓她先捍衛自己的家園,再了無遺憾的,讓他寵幸之後,再丟棄。
  
  「醒了?」低婉的聲音,削瘦的身影。正是公主一臉淡然從門口走了進來。
  
  蘇彌往枕頭邊一摸,觸手冷硬光滑——手雷還在。
  
  「你愛那個男人?」公主劈頭蓋臉就這麼問了句。只問得蘇彌微微一驚。
  
  她抬頭,便對上公主明亮的眸色。
  
  蘇彌明白過來,公主這是心理戰,先讓她亂了陣腳。於是她答道:「我愛他,大概沒有你愛月墨那麼多。」
  
  公主一怔,笑了:「你以為本宮是吃醋,才打傷你?」
  
  「除了這個原因,我想不出其他。」蘇彌道,「我只是來救你們的,救完就走,不會跟你們任何人有任何瓜葛。」
  
  公主搖頭:「你錯了。被妖人輕薄後……本宮已經斷絕了要和月墨在一起的念頭。」她眸色溫柔,「因為只有最完美的女人,才能配上月墨。」
  
  蘇彌一向最怕聽到「完美」兩字。完美意味著偏執,偏執的人什麼都幹得出來。
  
  又聽公主道:「你很好,如果不是你身份特殊,本宮願意收你做貼身侍女。」
  
  蘇彌一臉平靜:「我說了,不會留在這裡。」
  
  「你當然不會留下。」公主淡淡道,「本宮令戶部連夜核查,全國上下,沒有符合你的條件的失蹤少女。你不是我大唐的子民。」
  
  這個問題蘇彌難以解釋,只是說:「我早就說過,如果懷疑,我立刻走,你們自生自滅。這樣的話,你們還需要我的解釋嗎?」
  
  公主卻笑了:「本宮並非懷疑你的初衷。只是好奇,昨日你到底讓月墨看了什麼?為何他明知你不是大唐子民,卻依然堅持按你說的做?」
  
  她抬起指甲嫣紅的纖細手指,似乎想要撫上蘇彌的臉,卻又停在半空。
  
  「本宮問月墨,願不願意與你結為夫婦,本宮可以為你們賜婚。」
  
  蘇彌皺眉,公主見她神色,眼神又冷了幾分:「果然啊……月墨拒絕了我的賜婚,他居然臉紅了。他紅著臉說,自己配不上你。」
  
  蘇彌忍無可忍,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我很欽佩你治理國家的能力,也理解你為了國家做出的犧牲。只是你說的這些,的確跟我沒關係。我只知道,他們很快就會來,說不定下一分鐘就來了。我建議抓緊時間商議對策,而不是糾纏於月墨。」
  
  公主點頭,忽然揚聲道:「你說得對。」
  
  說時遲那時快,數道敏捷身影從門外、窗外跳躍而入,瞬間已擋在公主和蘇彌中間。她一揚聲,蘇彌就猜出有鬼。可身上有傷,她無法先發制人,制住公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闖入。
  
  這必定又是些武林高手,蘇彌怕極了上次的隔空掌。她覺得自己要是再中一掌,只怕就沒命了。
  
  她問:「公主,你要做什麼?」
  
  公主淡淡道:「我好不容易支走月墨,現在就是你救我們的機會——獻出你自己吧。有了你這個俘虜,妖人一定不敢來犯。」
  
  「既然你覺得他是妖人。」蘇彌輕笑道,「你以為他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顆星球?放棄你們整個國家?」
  
  「試一試便知。」公主也笑了,「就把你綁在上次我被擄走的城樓上,噢,也許不用穿衣服,這樣才能吸引天上的妖人注意。」
  
  蘇彌並未因她的威脅而慌亂,她終於明白了。
  
  公主傷害她,的確不是因為吃醋。在她深明大義的外表下,有著一個極其驕傲偏執的靈魂。
  
  只因為被孟熙琮玷污了身體,破壞了她的完美感,所以非要報復在蘇彌身上。為了爭個人榮辱意氣,她失去了理智,甘願冒斷送整個星球的前途的風險。
  
  這樣的女人,不配做這個國家的領袖。
  
  「你這麼做,就不怕月墨怪你?」蘇彌問道。
  
  公主道:「原本是怕的,所以才任由他昨日跟著你胡鬧。可他心裡既然有了你,本宮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蘇彌沉默片刻,知道多說無益。她淡淡道:「公主,你讓你的人出去,我換身衣服。難道你要我這樣子出去?當然這樣對我的羞辱更重,可一路招搖過市引人注意,月墨很多手下,只怕很快就會趕來。」
  
  約莫被蘇彌說中了,公主揮揮手,一行人竟然依言退了出去。
  
  蘇彌哪裡是要換衣服。她輕手輕腳慢慢挪到窗邊,瞥見那幫武林高手站立的位置,打開保險栓,一個手雷便扔了過去。
  
  轟然巨響,火光沖天,慘叫聲此起彼伏。蘇彌抬眸望去,那些高手們瞬間倒了一大片,卻看不到公主的身影。她頭也不抬,扔出第二個。
  
  第二顆雷響之後,那幫高手們不死也重傷。這是蘇彌第一次對人下狠手,心裡略略有些不安,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她高聲喝道:「這是我獨門暗器,你們再踏進房門半步,我就再放十次暗器。叫你們死得一個不剩。立刻叫月墨送我的包袱過來。」
  
  如果現在她面對的是現代敵人,幾顆手雷根本起不到作用。可剛才的爆炸,對於這些古人的震撼是巨大的。他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種暗器,可以瞬間多角度殺傷數人,範圍之大、威力之強,聞所未聞。所以聽到蘇彌再放十次的威脅,任何高手都不敢再停留——笑話,幾十年才練就一身修為,如果毀在妖女的暗器上,多麼不值?
  
  門外一片凌亂的聲響。凌亂之後,所有動靜的消失了,變得死一樣寂靜。寂靜的令蘇彌心中也有些發麻。過了十幾分鐘,卻傳來月墨的聲音:「蘇姑娘,是我。」
  
  蘇彌鬆了口氣。讓月墨送包裹進來,不是離不開他,而是怕高手們在自己的槍支上下毒什麼的。
  
  「你一個人進來。」
  
  月墨幾乎是黑著臉走進來的:「蘇姑娘,公主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她讓父親支走了我。」
  
  「先把包袱給我。」蘇彌道。
  
  月墨點頭,把包袱放到她面前。蘇彌道:「你先帶我回獵豹,咱們邊走邊說。」
  
  月墨今天一大早就接到口訊,說老父病危。他只得將蘇彌托付給最得力的心腹,匆匆趕往城郊老宅。可回到家,老父雖一臉愁容,卻並無異樣。只說近日妖人作祟,老兩口十分害怕,才謊報病情,想讓他在家保護。他抬腿要走,父親卻大發雷霆,死活不讓。
  
  他便謊稱去茅房,直接翻牆打算離開。卻瞧見家門口幾個盯梢的。他便留了心眼,偷偷從後門離開。
  
  結果剛入城,就聽到兩聲巨響。聲音來源,竟然是他的府邸。
  
  他心急闖進去,卻聽侍女一把抓住,哭哭啼啼說,公主被妖女使暗器打傷,太醫正在搶救,生死未卜。
  
  而奉命保護蘇彌的心腹,亦衝了過來,說被公主暗衛纏鬥,脫不開身。
  
  他立刻取了蘇彌的包袱趕過來。
  
  見到門口一片凌亂血泊,他明白是蘇彌出手懲戒了公主。
  
  這讓他忍不住歎息,若不是公主暈了,而他的手下又不會為難她;要是當時公主手下有個雷厲風行的掌握局面,只怕軍隊現在已將蘇彌重重包圍難以逃出生天。
  
  所以現下最緊要的,是先救她出去。
  
  「得罪了。」他低聲道,長臂一伸,將蘇彌攔腰抱起,便向門口走去。
  
  過道和庭院裡已安安靜靜。雕花護欄被炸得面目全非,只剩禿禿的灰黑木樁,更是沒有半個人影。
  
  不知為何,這樣混亂不堪的殘局,卻令生性持重的月墨有點想笑。
  
  他對蘇彌道:「普天之下,敢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裡的,只有蘇姑娘一人。」
  
  蘇彌卻沒因他難得的玩笑而愉悅,只是淡淡道:「她打算把我衣服剝光綁在城樓上。」
  
  月墨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卻在這時,一聲雷鳴般的巨響,驟然響徹空曠的庭院上方。一道強烈的銀光瞬間照亮整個天空,彷彿將大唐的土地籠罩住。
  
  月墨全身一繃,低喝一聲:「蘇姑娘,抱穩。」還沒等蘇彌出聲,他已縱聲一躍,輕鬆掠上屋頂。腳尖剛沾地,便如同一支離弦的箭,於高高低低的屋頂,縱橫飛掠。
  
  周圍一切變成飄忽的光影。月墨一路發出悠長的清嘯,而各處遠遠近近亦有嘯聲傳來。
  
  然而他的速度再快,蘇彌依然可以看到頭頂上方,目測不到一千米的天空上,一艘黑色的太空堡壘,如同猙獰的鐵獸,雷霆萬鈞的到來。
  
  他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0:59 PM

31.一級戒備

      澄澈的藍天上,超過二十架獵豹,呈扇形分散攻擊隊列,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尖嘯著掠過古老城市的低空。金黃的火線,於天地間劃出瑰麗的光影,最後落在地上,發出轟鳴的巨響。火海中,滿城都是淒厲的哭叫。
  
  「他們想要幹什麼!」月墨的胸口劇烈起伏,彷彿恨不得衝上去,以血肉之軀擋住炮彈。
  
  「打擊顯眼的軍事工事,從而減少登陸時人員損傷。」蘇彌答道,「放心,百姓傷亡不會很大。」
  
  掠過屋頂、山路、樹林,遙遠的距離於月墨腳下,流水般飛逝而去。兩人很快到了獵豹停泊藏身的山洞。
  
  「我等著他們登陸。」月墨冷冷道。
  
  蘇彌明白他的意氣,剛才一路清嘯,只怕正是在召集部眾。這幫武林高手們,已做好與入侵者殊死搏鬥的準備。可孟熙琮怎麼會讓他們有近身的計劃,只怕遇到抵抗力量,只會以強火力遠距離幹掉。
  
  「以卵擊石。」蘇彌毫不留情指出事實,「我相信從登陸到佔領全境,不會超過一個小時,也就是半個時辰。」
  
  月墨嘴張了張,卻始終無法反駁。他的臉繃得緊緊的,把蘇彌往主駕上一放,突然傾身,深深一拜。
  
  「蘇姑娘。」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公主至今昏迷不信。我想她如果醒著,看到今日的慘狀,也會後悔對姑娘所做的事。望姑娘不計前嫌,大唐,就拜託姑娘了。」
  
  之前開飛機環繞地球一周時,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可蘇彌一時想不起是為什麼。
  
  時間緊迫,她無法細想,只是輕輕將月墨一扶,道:「我盡力。」
  
  蘇彌估計得沒錯,連鐸作為負責本次佔領行動的前線指揮,規劃的攻佔時間,恰好是一個小時。這還包括了獵豹前期轟炸軍事工事的時間。
  
  此時,連鐸及一干指揮人員,正站在作戰指揮中心的巨大雷達面板前,觀看著攻擊分隊的整體進度。孟熙琮也一臉沉默,負手站在連鐸身旁。
  
  蘇彌逃跑、指揮官全艦搜捕的消息,老早傳到了連鐸耳中。這令他有些吃驚——原本他是見指揮官對蘇彌不一般,故意讓蘇彌見到指揮官與別的女人共處一室,蘇彌性格剛強,跟指揮官使使性子什麼的,也讓指揮官難受一下。
  
  誰知道這丫頭竟然跑了,還跑去了地面。連鐸不認為指揮官會真的愛上這個女人,但至少現階段,指揮官明顯對她還有興趣。這令連鐸覺得自己玩大了。只能裝傻充愣,絕口不提當日引蘇彌去「圍觀」指揮官的事。
  
  地面登陸即將展開,行星上的人,勢必有不少傷亡。但他不擔心蘇彌的安危。那個女人怎麼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指揮官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下達作戰命令時,沒有半點遲疑,反而一臉高深莫測的微笑。
  
  由於僱傭兵之前佔領的資源星球,都沒有人類文明。所以這一次殖民,孟熙琮大概也十分重視,不僅派遣連鐸操刀,甚至自己還親自觀戰。其實這次登陸行動,於連鐸而言,不過動動手指頭那麼簡單。他完全無法設想,一個處於完全農業社會的星球,會有一丁點威脅。
  
  所以,當技術軍官驚訝的轉頭,向他們報告,檢測出對方核彈信號時,著實令連鐸大吃一驚。
  
  「上校,探測到十枚核彈信號,分佈在星球不同位置。核彈……剛剛解除安全鎖定。」技術軍官指著面前電腦屏幕。
  
  孟熙琮笑了笑,連鐸看他神色,也反應過來。他不動聲色的問道:「報告核彈位置、距離、能量級別。」
  
  技術軍官迅速報出一串坐標和數字。連鐸立刻蹙眉,看向孟熙琮:「都在重要礦藏和水資源位置,指揮官,怎麼辦?」
  
  孟熙琮還未答話,通訊軍官已站了起來:「指揮官,收到僱傭兵識別碼,要求通訊。對方在加密頻道。」
  
  似乎早料到會有這個電話,孟熙琮提起指揮台前的電話,開門見山便是一句:「你膽子很大。」
  
  即使是簡單一句話,也令電話那頭的蘇彌,心中微驚。迎上對面的月墨關切的目光,蘇彌定了定神,不慌不忙,柔聲答道:「指揮官,這裡是我的家。」
  
  「十顆核彈,你認為可以阻擋我?」他的聲音中居然含了笑意。蘇彌幾乎可以想像出,他怒極反笑的樣子,就像他侵佔她身體那一天,笑得冷漠又漫不經心。
  
  「不能阻擋。」她答道,「但是污染這顆星球,足夠了。大人要重建要治理污染,至少要一年半載。這段時間,足以令蟲族、聯盟發現這顆星球。對大人來說,很不值得。」
  
  孟熙琮淡淡道:「你要什麼?」
  
  「星球自治,共同開發。」說出這要求,蘇彌還是有點緊張。萬一孟熙琮拒絕怎麼辦?可是不會的,他殖民是為了利益,不是為了稱霸。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蘇彌甚至能聽到孟熙琮身旁有人在問,是否按計劃下達登陸命令。
  
  時間只過了幾分鐘,可對蘇彌來說,就像有一年那麼久。城中遠遠傳來的炮火聲,就像夢境般遙遠。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沉重的響在耳際。
  
  「你在害怕?」孟熙琮的聲音忽然壓得很低,就像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小貓?」
  
  蘇彌這才發現,掌心滿滿的全是汗。她腦海中浮現孟熙琮沉靜英朗的摸樣,也閃過那日,他的大手,伸向公主的一幕。
  
  「嗯。」她閉上眼壓下胸口的些許翻湧。儘管他看不見,她卻點點頭,「是的,我怕你生氣。」
  
  那頭的孟熙琮,忽然沉沉笑了。清朗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登陸作戰暫停,我會命人將僱傭合同送下來。小貓,你猜得對,如果不是這幾天要應付聯盟,哪會給你時間埋核彈。一切為了利益,我答應你,星球自治、共同開發。」
  
  蘇彌心裡咯登一下。她知道他一諾千金。可真的達成了目標,她卻沒有想像中高興。
  
  「謝謝大人。」她頓了頓,又道:「大人,你怪我嗎?」
  
  孟熙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小貓,這是我最後一次,允許你逃離我身邊。」
  
  蘇彌心裡隱隱難過,她不露痕跡的平穩答道:「……明白了。」
  
  掛了電話,蘇彌有些發呆的看向月墨:「他同意了。馬上派人僱傭合同過來,我會幫你們,跟對方談判。但只要有星球自治的承諾,我想你們的日子至少不會太難。而且有他們帶來的先進科技,或許能帶給星球更好的發展。」
  
  月墨盯著她越發蒼白的容顏,點點頭:「大恩不言謝。」
  
  「回城裡吧。」蘇彌冰冷的手撫上操作桿,打開了引擎。
  
  獵豹一個加速,垂直升上高空。俯瞰過去,多處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獵豹們已經撤得乾乾淨淨,驚鴻一瞥般,只見些許黑色光影消失在雲端。地面上,縱橫交錯的街道、成片成塊的低矮房屋間,流離失所的人們,螞蟻般渺小卑微。
  
  看著他一手製造的滿城煙火灰敗,蘇彌不由自主回憶剛剛兩人的對話,一些線索和念頭,卻清晰的浮現。
  
  她怎麼直覺覺得,自己到地面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在孟熙琮的算計中?雖然僱傭兵先發現了這顆星球,可要完全瞞著聯盟獨佔,大概也有點困難。強勢佔領,更留給蟲族、聯盟,各方抨擊的借口。
  
  可現在共同開發則不同了。不牽扯政治,不違背人道主義,完全從經濟角度出發,誰也挑不出是非。而因為核彈威脅放棄佔領,也能讓一眾如狼似虎的僱傭兵,恨得牙癢癢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你有什麼打算?」突兀的聲音,打斷蘇彌的思緒——是月墨,眸色深沉望著她,「要回……那個男人身邊嗎?」
  
  蘇彌靜默片刻:「不,再也不會。」
  
  月墨轉頭,看著艙外蒼茫的天地,凌亂的城市。他看向蘇彌,目光真誠:「蘇姑娘,林某只能祝你順心如意、無病無災。今後倘若有任何用得上林某的地方,整個大唐,數千武林志士,任你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彌望著他微笑:「謝了。」
  
  獵豹抵達王宮上空時,這裡的景象慘不忍睹。基本所有的高大建築都被夷為平地,王族們的寢宮更是血流滿地。而這一路過來,雖然很少看到有平民的屍體,但蘇彌毫不意外的看到那些高大華麗的房屋——通常是高級官員的宅邸,被炸得稀爛。
  
  蘇彌懷疑這段時間,孟熙琮已經派人下到地面,摸清了一切可用線索。而消滅王族和高官,很簡單,是為了將來組成一個傀儡政府。
  
  可她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未來的,也需要靠月墨這樣的人,去爭取去反抗。而歷史的走向,究竟走向何方,她也無法預知。
  
  火光沖天的王宮遺址中,侍女、太監們四散逃竄。月墨護著蘇彌,朝人流相反的方向,一步步深入。到了朝堂附近,月墨好不容易抓住個六品官員,厲聲道:「公主呢?宰相呢?」
  
  官員一臉驚恐:「死了,都死了!未央宮塌了,朝堂倒了,他們,全埋裡頭了!」
  
  十分鐘後。
  
  雖然獵豹已經撤回太空堡壘,攻擊也已經暫停。可懸浮於高空的黑色太空堡壘,毫無疑問令每個大唐子民驚恐萬分。
  
  這個國家的政局已經渙散,早先昏迷的公主,據說被埋在未央宮中,屍首都還沒找到。最後,只剩下一干武林人士,以及一些忠肝義膽的低級武官們,還有數千緊急集合的士兵,站在王宮廢墟前,望著天空中那個巨大的、安靜的「妖怪」。
  
  「林盟主。」有官員忐忑道,「他們真的不再攻擊了?我大唐還能繼續存在?」
  
  也有武林俠客紅著眼,嚷道:「跟他們拼了!若不是他們有妖術,我早手刃了這些妖人!」
  
  更有人冷冷看著蘇彌:「盟主,你真信這妖女的話?」
  
  壓抑的氣氛和混亂的情緒中,蘇彌懶得再理,她抬頭,肉眼忽然望見一艘獵豹,從堡壘甲板出發,正筆直的向大地飛來。
  
  那是孟熙琮的信使,帶著僱傭兵的合同。一旦簽署,這個星球的命運,從此改變。
  
  而蘇彌也該跟著信使屁股後頭,乖乖回到孟熙琮身邊。
  
  那麼,她要怎麼逃走?
  
  蘇彌望著獵豹的輪廓逐漸清晰,略略有些失神。她想起第一次見到獵豹的情形,那是在商府,綠色的草坪上,鐵灰色戰機,彷彿棲息的蒼鷹,從此隨著孟熙琮的手,改變她的命運。
  
  「彭!」一聲劇烈的咋響,蘇彌睜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天空。
  
  頭頂上方,代表孟熙琮、代表僱傭兵的威嚴獵豹,竟被斜裡忽然射出的一道強烈火線擊中!劇烈的聲響煙光後,戰機瞬間被炸得粉碎!天空上只剩一片煙霧的虛空!而金屬與血肉的碎塊,瞬間如冰雹掉了一地!
  
  被擊毀了!孟熙琮的信使!
  
  蘇彌驚呆了,哪裡來的強大火力?
  
  那絕不是處於冷兵器水平的大唐能夠擁有的火力!那明明是從地面射出的一發導彈,瞬間摧毀了一艘獵豹!
  
  地上月墨一干人等,也是臉色劇變。他們同時轉頭,看向炮彈射來的方向——那裡正是未央宮的廢墟。
  
  公主,被埋的地方?
  
  而高空之上太空堡壘中,技術軍官霍的站起,沉聲道:「指揮官,我們的戰機被擊毀了。呼叫飛行員沒有回應,初步認定已經遇難。請指示。」
  
  整個作戰中心的軍官們瞬間色變,齊齊看向孟熙琮。
  
  孟熙琮冷冷看著雷達屏幕,厲聲道:「一級警戒,準備戰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03 PM

32.唯一的神

      未央宮的廢墟裡,漫天的煙塵中,一艘兩層樓房高的、巨大的銀色金屬物體,不知何時靜靜出現矗立在那裡。從形狀看,它有橢圓頭顱、流線型短小機身,還有狹長尖銳的機翼,如同一隻金屬蒼鷹,盤踞在地面。
  
  那分明是一艘戰機!機腹的炮筒正對準天上——剛剛擊毀獵豹的炮彈,正是從這裡射出的!
  
  蘇彌從沒見過這種造型的戰機,為什麼忽然出現在這裡?是未知的宇宙力量,還是……在短暫引擎低鳴聲後,銀色戰機緩緩升空,搖搖晃晃幾十米後,猛的一個加速,竟然筆直飛向高空。
  
  就在這時,蘇彌身子一晃,被旁邊月墨一托才站穩。她舉目望去,所有的人東倒西歪——大陸在震顫!
  
  地震?
  
  不,不是地震。
  
  蘇彌看到,前方的土壤層如同受到大力的撕扯,又深又粗的裂痕皴裂如雨後春筍蔓延生長,大地四分五裂。
  
  然後,泥土被衝破、上面站立的人,彷彿受到無形撞擊,遠遠摔出去。
  
  而在迸裂發生的地方,一個、兩個……一個又一個銀色戰機,彷彿忽然被喚醒,忽然有了生命,從土壤中嶄露頭角,破土而出,接二連三升上天空。在第三十架戰機升上天空後,它們自動組成錐形攻擊隊列,彷彿在等待下一個命令。
  
  怎麼回事?這不是僱傭兵的飛機,也不是聯盟的,更不是蟲族的。這是一種蘇彌從未見過的戰機,每一艘看起來都十分老舊,有的甚至還有些殘破,可尖銳的機翼、暗沉的機身,還有機腹上銹跡斑斑的炮筒,帶給人莫名的壓迫和威脅感。
  
  它們是從地底升起,那麼,是誰在駕駛它們?
  
  還是,那根本是無人機?
  
  一直在蘇彌心中隱隱約約的疑惑,徒然清晰起來。
  
  她想起帶月墨環繞行星一周的情形,那些當時被體力不支意識的她忽略的細節,那些眼角餘光瞥見的景色——死一般沉寂的大海;連綿千里的沙漠;還有空無一人的歐洲、非洲、南美洲……或許是她的飛行線路上,恰好沒有遇到人類,畢竟這個時代,社會並不發達,人口極為稀少。可她總覺得不對勁,少了什麼……
  
  人類、沙漠、海洋、動物、植物……
  
  對了!動植物!
  
  不僅沒有人,也沒任何動植物!在除了大唐本土以外的七個埋核彈的地點,她從來沒有見到過一株綠草、一隻羚羊!沒遇到人類還可以說是概率問題,可如果沒有其他任何生命……
  
  這顆星球,真的是地球嗎?
  
  可為什麼這裡的人類都是華裔長相、還說著漢語?甚至還有武林人士,還會武功?甚至還有大唐、長安、長城?
  
  這是地球的另一個平行空間嗎?或者,真實的地球,與蘇彌所知的歷史記載,根本就截然相反?
  
  真相,到底是什麼?
  
  蘇彌立刻跑向自己的獵豹,發動引擎,做好逃命的準備。
  
  就在這時,月墨忽然出聲。
  
  「殿下?」他怔怔望著未央宮方向,一臉難以置信。
  
  蘇彌望過去,只見從灰土煙塵中,一個瘦弱的、衣衫襤褸的身影,漸漸浮現。那人垂著頭,往日尊貴的髮髻已經凌亂,蓬頭垢面,如同乞丐。
  
  可她一步步堅定的朝眾人走來。她的動作似乎很慢,可一轉眼,她如同鬼魅般,已至眾人面前。
  
  公主?戰機?
  
  她不是被自己的手雷炸得重傷埋在未央宮下嗎?為什麼現在除了衣服破舊,好像一點事都沒有?
  
  她的甦醒,難道跟這些神秘的戰機有什麼關係?難道這裡曾經有過高等文明?
  
  漸漸,公主走近。她直接在月墨面前停下,抬起了頭。
  
  「沒人可以破壞我的世界。」她的聲音依然清脆低婉,淡淡的幽幽的語氣,讓人毛骨悚然。
  
  而她俏麗的臉龐上,是一種很奇怪的神情。冷冷的,漠然的,漆黑眼眸又似乎格外明亮,有一種不明所以的興奮光芒。
  
  然後,她忽然轉頭,隔著獵豹的玻璃倉,她的聲音竟然清清楚楚傳入蘇彌的耳朵。
  
  「蘇彌,謝謝你為了維護這個世界所做的努力。」
  
  兩人視線沉默對視,公主輕笑著移開目光。她抬頭,看著天空。那安靜的眼神,彷彿正穿透大氣層,看著整個太空。
  
  「殿下!」數千人驚喜失聲,齊齊跪倒,頭埋得很低。月墨遙遙看一眼蘇彌,率先問道:「殿下,天上這些飛機……莫非殿下知道來歷?」
  
  公主根本沒看他們,也沒答月墨的話。她彷彿進入自己的世界,嘴角慢慢勾起。
  
  「我不喜歡被打擾。」她聲音很輕,卻令在場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血鷹戰士們,消滅入侵者吧。」
  
  在公主重新出現之初,蘇彌直覺她性情大變。這不是那個外表深明大義,內心偏執狠毒的公主。那超然的目光、傲慢的語氣,偽裝不來。就像是完全換了個人。而且之前的公主,絕對不會感謝蘇彌對這個「世界」的努力。
  
  她說「世界」。
  
  在被蘇彌手雷震暈震傷之後,在被天空獵豹轟炸掩埋地底之後,她彷彿與這些血鷹一樣,重新甦醒了。
  
  她還說「血鷹戰士們,消滅入侵者」。
  
  那些火力極強的無人戰機,血鷹。而她稱呼僱傭兵為「入侵者」。不是妖人,不是妖怪,不是敵人。是入侵者。
  
  可蘇彌根本沒有時間細想,因為那些血鷹,彷彿真的能聽到聽懂公主輕飄飄的一句命令。它們在天空驟然側翻,彷彿一支支離弦之箭,帶著高速飛行的尖銳嘶叫,朝太空堡壘直撲過去!
  
  孟熙琮!
  
  蘇彌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地上跪了黑壓壓一片的武林人士和官兵們,也傻傻抬頭看著這突生的變故。公主忽然帶了一群飛機反擊敵人的事實,並沒有讓他們欣喜若狂。他們只是又恐懼又驚訝的睜大眼,看著天空。
  
  這是蘇彌見過最勇猛的衝鋒,也是和平年代她見到的第一次大規模戰役。
  
  孟熙琮麾下,連鐸指揮的太空堡壘,從來都是太空的霸主,沒人敢藐視,沒人敢正面攻擊。可三十架血鷹,如同密集射出的弓箭,頃刻已至太空堡壘上方。與它們同時到達的,還有無數銀色的炮彈。強大的火力瞬間擊中堡壘沉重的身軀,綻開一朵朵絢爛的火花。
  
  肉眼都能觀察到,巨大的衝擊令太空堡壘顫動著、搖晃著。蘇彌幾乎可以想像出上面的人們,該是如何東倒西歪撞得頭破血流。
  
  不管如何還擊,太空堡壘這樣巨大笨重的身軀,都無法躲過敵人的攻擊。蘇彌相信孟熙琮和連鐸一定會跳躍逃離,可超光速引擎啟動最少也要二十秒。而且他們剛剛遭受這樣大的打擊——他們還能撐到跳躍的時候麼?
  
  就在地面的人們為天空中轟轟烈烈的戰鬥發出難以置信的歎息時,一艘艘黑色獵豹,從堡壘腹部魚貫而出——僱傭兵還擊了!
  
  大氣層內空間太小,任何戰列戰術都成為空談。雙方的戰機瞬間混成一團,每一艘戰機幾乎都是單兵作戰,戰場幾乎遍佈地面人視力可及的天空邊界。
  
  一艘艘獵豹,如同一道道黑色流星,尖嘯著劃過天際。密集的火力逼迫後,總能有一束炮彈,精準的打擊在血鷹的身軀上。
  
  然而血鷹毫不示弱,雖然操作精準度、敏捷度遜色於獵豹。可是它們身軀比獵豹至少大兩倍,而且在中了兩彈之後,依然能保持飛行軌跡,反而用一炮幹掉攻擊自己的獵豹。
  
  而且它們似乎完全不懼怕死亡。因為混戰,獵豹們總需要躲閃炮彈、避免撞擊。可血鷹們似乎完全不怕死,哪怕擊毀一架獵豹的代價,是撞上太空堡壘,它們似乎也沒有半點遲疑——在這樣的情況下,短暫的第一輪交叉互攻後,竟是血鷹佔了上風。
  
  「消滅他們!」公主的聲音幾乎響徹整個天空。那些沉肅的血鷹,瞬間彷彿被打了興奮劑,同時加速,朝太空堡壘直撲過去!
  
  卻在這時,獵豹們同時掉頭,身影直直落入堡壘的腹部甲板。轉眼間,天空的獵豹已撤得乾乾淨淨。而同一時刻,血鷹們的第二輪炮彈,已比它們自身更快,從各個方向同時聚焦合攏,打擊向太空堡壘……
  
  強烈的銀光終於閃現,傷痕纍纍的太空堡壘,躲過血鷹們的致命一擊,跳躍消失了!
  
  整個作戰過程不過兩分鐘,獵豹至少被擊毀八艘,血鷹墜落四架,太空堡壘遭到重創,但也成功的全身而退。蘇彌看得心驚肉跳,手放在已經預熱很久的超光速引擎上,卻始終沒有摁下去。
  
  她不甘心。儘管這個公主詭異得令人發毛,可她卻被奇異的衝動驅使著,想要留下來,搞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她的手離開駕駛面板。她抬起頭眺望。
  
  彷彿感應到她的目光,公主緩緩轉頭,迎上她的視線。
  
  「好姑娘。」公主靜靜笑了,聲音清清楚楚傳來,「幸好你沒有跳躍,否則死了,多可惜?」
  
  蘇彌心中一震,打開機艙外的探測鏡頭,一看之下,竟嚇出一身冷汗——原來早已有一艘血鷹,悄無聲息緊貼著獵豹停泊著。或許因為沒有打開飛行引擎,雷達上並無顯示。但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小的空間,如果蘇彌跳躍,整個獵豹會被血鷹反彈的力量直接撕成碎片!
  
  血鷹們一架架降落,整整齊齊停在皇宮的廢墟之上。這是極為詭異壯觀的一幕——身著古裝的人們,戰戰兢兢的慢慢聚攏;古建築的殘牆斷壁中,代表先進文明的無人戰機,沉默矗立,卻彷彿已經在這裡的地底存在很久很久,彷彿天生就是他們的保護者。
  
  萬眾矚目之中,公主卻只是淡淡的環顧一周,悠悠聲音響徹整個都城。
  
  「我不是公主,她已經死了。」
  
  人群交頭接耳,面面相覷。
  
  緊接著,眾人聽到她清清楚楚的聲音道:「我是你們的神——唯一的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10 PM

33.月墨之痛

      蘇彌背靠艙壁站立,神色緊張。
  
  之前,當公主告知所有人,公主已死,她是神之後,地面數千人驚恐的靜默著。或許是公主的血鷹與獵豹太相似,而之前獵豹一直被當成「妖怪」。所以當公主搖身一變後,百姓們並不為獲勝而激動,反而更加惶恐。
  
  公主的大內高手們,在這時迅速站出來。他們在空襲中沒有什麼傷亡,驅趕百姓各回各家,並宣稱——公主召喚的神獸,會將妖怪們消滅乾淨。
  
  然後,幾個大內高手,來到了獵豹外。
  
  獵豹的門被強行打開,大內高手們以陣亡三人的代價,將蘇彌制服。下了她的槍,拿走她全部武器。
  
  然後,公主就來了。
  
  蘇彌警惕的盯著踏入獵豹的公主。可公主含笑看她一眼,逕直走向獵豹主駕,款款坐下,潔白如玉的手,輕輕拂過駕駛儀面板,神態很溫柔,手勢很熟悉。就像在撫摸自己的情人。
  
  「真相?」蘇彌沉聲道。
  
  公主慢慢轉頭,目光和藹:「蘇彌,這裡就是地球,古代中國,你的故鄉——這個宇宙最美好的地方。你不是已經用盡全力來保護它了嗎?」
  
  蘇彌頓了頓:「你是什麼人?」
  
  公主盯著她,清澈雙眼彷彿含了朦朧雲霧:「我說了,我是這個世界的神。是你的手雷的衝擊波,殺死了我的軀體,喚醒了我的意識。」
  
  「哦?」蘇彌絲毫沒因她的詭異話語放棄,「如來、觀音,耶穌基督,你是哪一個神?」
  
  公主默了片刻,道:「大概,我比較接近你們的女媧。」
  
  女媧?女媧補天,女媧造人?
  
  「那些戰機是怎麼回事?」蘇彌問道。
  
  公主微微側頭,目光掠過停泊在獵豹外整整齊齊的血鷹們,目光驕傲:「蘇彌,難道你真的認為,所謂的古代,就是真的古代?人類文明經歷了許多紀元,大唐的存在,你的存在,都不過是一個剪影。所以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蘇彌,我很喜歡你。留在我身邊,我會給你最好的一切——永生、能量、財富、最英俊的男人,只要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蘇彌沉默下來。
  
  如果她記憶的歷史準確,那麼這裡一定不是地球;或許是另一個人類文明。可為什麼這裡的一切,都與中國古代相似?
  
  不管答案是哪一種,她必須先自保。
  
  她神色沉靜:「我相信你是神。否則眼前的一切,都無法解釋。」
  
  公主聞言,微微一笑。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她明明比蘇彌還要矮幾分,可她抬手勾住蘇彌下巴,做得那樣自然。
  
  「我接受你的效忠,孩子。你一直做得很好。」她的臉逐漸逼近,離她的臉不到十公分。她的眼中是欣賞歎息的眼神,彷彿下一秒,就要吻下來。
  
  然而她驟然放開蘇彌,歎息般搖搖頭:「可惜我現在是女人身體——不過來日方長。現在……」她似乎想到什麼,笑了:「把你的身體,交給月墨吧。」
  
  「為什麼?」
  
  「因為我想看你們交合。」她的手順著蘇彌的臉頰,一點點滑下,彷彿充滿情慾,卻又一臉坦蕩真誠,「你是這樣真實完美,這樣的身體,就是我的夢想我畢生的追求——」
  
  蘇彌面無表情:「敵人也許很快會來,等打退他們,再……」
  
  「別怕。」公主神色輕蔑,「他們不是被我的血鷹打得屁滾尿流嗎?來多少也不怕。沒人可以戰勝血鷹,一直都是。」
  
  「……好。」蘇彌也淡淡笑了,心中卻歎息一聲。現在正是決定勝負的關鍵階段,如果公主有一點軍事頭腦,就應該立刻組織那些武林高手們準備地面防禦,疏散百姓。可公主卻心心想要佔有她的身體。她雖然擁有三十架血鷹,卻在軍事上根本沒什麼頭腦。
  
  她根本不是人,她到底是什麼怪物?這裡也不是地球。
  
  那麼月墨這些人,是被她從地球擄來的寵物?
  
  「我去檢修血鷹,很快回來。」公主站起來,走到艙門,莞爾一笑,「相信那時,你們還未結束。」
  
  過了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光走進獵豹。
  
  艙門緩緩合攏,隔絕外面一切視線。月墨抬頭,靜靜看著蘇彌:「蘇姑娘,公主沒將你怎麼樣吧?」
  
  蘇彌搖頭。
  
  月墨頓了頓,道:「公主到底是什麼妖怪?你見多識廣,可知她為何性情驟變,還擁有飛機?」
  
  「我不知道。」蘇彌道,「但她一定不是人。」
  
  月墨神色一緊,眸中閃過一絲苦澀:「這是天要滅我大唐嗎?」
  
  「你能不能幫我脫身?」蘇彌問道。
  
  月墨從袖子中掏出一把手槍遞給她。當他粗糲的手指滑過她的掌心,他竟然如同觸到烙鐵,迅速彈開。口中竟然不受控制的低聲呻吟了一聲。
  
  「你……」
  
  月墨臉上閃過赧色,悶聲道:「不用管我,我只是有些……一會兒我的人會傳來訊號,他們會暫時牽制住公主和她的侍衛,那時你就逃走。」
  
  蘇彌也不多說,點點頭道:「或者你們不用正面與她衝突,我怕她還有什麼隱藏的伎倆。如果我沒估計錯,僱傭兵很快會直接登陸作戰。屆時你們不要反抗,他們會收拾她。」
  
  然而月墨彷彿沒聽見她的話,他雙手驟然抓緊她纖細的肩膀,猛然抬起的臉上,竟是一片密密的汗水,而往日堅毅沉勇的眸子,此時竟是陰霾一片。
  
  難道……
  
  蘇彌默然,公主自然是知道月墨性格,難道為了讓月墨跟她XXOO,竟然還對他使了什麼伎倆?這一點,跟甦醒前還真是沒什麼兩樣。
  
  她一把推開他,打開身旁的儲物櫃,拿出瓶水,對著他頭頂一骨碌淋下。
  
  「這樣會不會好一點?」她盯著他濕漉漉的臉。
  
  他極尷尬的轉過身去,靜默。
  
  機艙外,動靜一直不停。一會兒是密集的腳步聲,一會兒是打鬥撞擊的聲音,顯然正在發生一場激烈的惡戰。公主並沒有如同她所說的馬上回來,可約定的信號,卻一直沒有傳來。
  
  隨著時間推移,月墨的呼吸越來越重。他雙手緊捏成拳卻又鬆開,彷彿極壓抑想要幹什麼,卻又努力忍耐著。
  
  就在這時,他臉色一變,「噗」一聲,一口鮮血竟是噴在機艙壁上。
  
  「怎麼回事?」蘇彌一把扶住他。
  
  月墨卻猛然將她推開。他扶著牆,明明滿臉通紅,卻有種病態的蒼白感。
  
  「習武之人,氣血亂得更快。」他喘著粗氣看向蘇彌,「若是我對你出手,你便用暗器殺了我。」他的身姿看起來極為僵硬,全無半點昔日武林盟主的坦蕩自如。
  
  然而當他又噴出一大口鮮血,蘇彌看著滿頭大汗青筋爆出的他,看著他的大手幾乎有些情不自禁向自己下方摸去,卻最終僵在半空。蘇彌只能轉過身去。
  
  「你……當我不存在。」她道,「我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背後的男人沉默了,只有依然粗重的喘息,昭示著他正忍耐著何等折磨。蘇彌靜靜站立著,右手卻扣緊了扳機。
  
  終於,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某種有規律的動作聲音。他的力量很大,聲響越來越重;呼吸已是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急促。
  
  這還是蘇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只覺得整個獵豹,都因背後的響動,變得頹靡一片。然而在短暫的急速心跳後,她慢慢平靜下來。心中慢慢湧起的,卻是對這個正直君子的欽佩。正在做的事,或許令他自己覺得齷齪,可蘇彌覺得,這正是他的高尚所在。
  
  在一陣快速的聲響和壓抑的低吼後,是片刻的沉默。蘇彌微微放下心,輕聲問道:「好了嗎?」
  
  背後的人聲音極為乾涸低啞,帶著幾分尷尬,又明顯染上了難抑的慾望:「……尚未。」
  
  又一輪衝刺開始了,武林盟主孔武有力的身軀,動作和喘息似乎比上一次更加激烈。饒是蘇彌心淨無塵,此時也難免臉上滾燙。她心中暗暗叫糟——約莫有了第一次的突破底限,月墨似乎……有點放開了,抑或是剛剛得到釋放的慾望,將他推向了更深的渴求深淵。
  
  鼻翼已滿是那種荼靡的氣味,蘇彌掌心全是汗水,她有些害怕起來。
  
  為什麼月墨的手下還未傳來信號?如果他們失敗,變態公主還要進來旁觀她和月墨的戰鬥,可現在月墨,似乎已經沉淪於慾望……
  
  而孟熙琮說不定下一秒就會來。雖然剛才的戰鬥失利了,可如果蘇彌是他,因為會在第一時間休整反擊——原因很簡單,血鷹雖然厲害,卻只能在天空稱霸。他可以讓獵豹直接空間跳躍到近地面,直接空隙獵豹、重兵登陸,血鷹們根本猝不及防。這就是陸地登陸戰對進攻方先天的優勢。
  
  想到這裡,她左手握緊手雷,右手緊扣扳機。原本她打算找機會逃走,從此開始流浪生活;可如今公主竟想讓她和月墨……她卻不知到底是落入孟熙琮手中好,還是留在這裡好了。
  
  「蘇姑娘。」一聲沙啞的低喚,打斷她的思緒。她全身一繃,背上竟是一陣冷汗。
  
  卻聽月墨暗啞道:「你聽……他們成功了。」
  
  低低的清嘯,從艙外傳來。蘇彌一怔,立刻點頭,一個箭步衝到主駕,打開引擎。
  
  「你……」她回頭看著他。
  
  因為汗水淋漓,他的髮髻有些凌亂,上身的袍子還整整齊齊,結實的右臂,卻探入長袍之下。而他也正抬眸望著蘇彌,袍下的動作卻生生停住。
  
  「蘇姑娘,你過來。」他轉身,背對著她,「請重擊我肺俞穴。我已散了此處真氣,一旦重擊,我會昏迷。你再將我丟出去。」
  
  蘇彌走到他背後,問:「在哪裡?」
  
  「右肩下方三寸處。」
  
  蘇彌右拳摁上他寬厚的背。
  
  「往左兩寸……往下三分……往右半寸……」他默默道。蘇彌一個現代人,當然不能精準找到肺俞穴。因為隔得很近,那種氣味更加濃郁,她無意間目光滑過下方,甚至看到他濕漉漉的右手……
  
  「便是此處。」他啞著嗓子道。
  
  蘇彌鬆了口氣,剛要下拳,面前的人卻驟然轉身。俊臉居高臨下看著她,沉黑的眸似乎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燒。
  
  「蘇姑娘……」他抓住她的腰,一低頭,灼熱的唇瞬間壓住她的,帶著因極度壓抑而幾近勃發的情慾,「得罪了……」
  
  剛一觸上,那唇舌便如溺水之人終於獲得空氣,強勢而有力的深入、狂野的糾纏索取。
  
  蘇彌一肘便要擊向他的腹部。然而武林絕頂高手豈是她可以偷襲的。他幾乎是立刻反手抓住她雙臂,往後一折,錯手一送,便將她雙手縛於身後。另一隻大手,重重按上她的胸。
  
  練武之人有力的揉捏,令她疼痛起來。而更加重的,是他對她的唇的肆意欺凌。她一口反咬過去,想要令他清醒;可他竟然不躲不避,仍憑血腥在兩人唇舌中蔓延,他更有力的噬咬她的唇舌,彷彿要將她拆骨入腹。
  
  蘇彌又是一腳踢向他的胯中,可依然白費力氣,他雙腿一夾,竟是輕易令她無法動彈。而她的這個舉動,似乎瞬間衝擊了他沉淪的神智,他原本束縛她雙手的那隻大手,忽然移向她的長腿之間,彷彿極為壓抑極為渴求的開始探索……
  
  「咚」一聲悶響。
  
  男人沉重緊繃的身軀,終於癱軟下來,重重壓下蘇彌。蘇彌的第三次襲擊終於奏效——她用手槍重擊他後背穴道。可這一擊,也令本就虛弱的蘇彌氣喘吁吁。她吃力的將他放倒在地上。他雙目緊閉,臉色潮紅,儼然暈了過去。
  
  蘇彌立刻貼著前方玻璃倉,環顧一周並無人影。於是她打開艙門,拖著他的身軀,一點點拉下獵豹。
  
  終於將他放在地上,她看了他一眼。
  
  他是個好人。相信他的屬下會保護他。而孟熙琮必定也不會為難這樣的高手,搞不好還會納入麾下。
  
  她轉身走入獵豹,坐回主駕,按下控制鍵,艙門開始緩緩回收。
  
  她的腳踩上起飛踏板。
  
  再見了,這個虛妄的地球;再見了,孟熙琮。
  
  她按下啟動鍵。
  
  「嘀嘀嘀——」沒有預料中的震顫感和拔地而起,卻是急促的警報聲傳來。她駭然大驚——控制儀上顯示艙門關閉障礙?
  
  難道月墨醒了?
  
  她迅速拔槍回頭——
  
  暗灰的艙門,看起來並無異樣。沉重、冷硬,紋絲不動。然而最右側的上,原本應該與機身機密結合的邊緣部位,一隻人類的手掌,生生插了進來。
  
  那是一隻女人的手,骨骼纖細、指甲蔻紅。蘇彌再無遲疑,瞄準便是「砰砰砰」數槍!
  
  那手掌瞬間血肉模糊,肉泥碎骨瞬間濺滿艙門地面。然而就是這樣按常理說幾乎癱瘓的手,卻慢慢的轉動著,摁在了艙門上。
  
  「蘇彌,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傳來,蘇彌看到牢不可摧的宇航材料艙門,被那枯骨腐肉的手腕,緩緩按了下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16 PM

34.生死一線

      公主踏進了機艙。她換了身完好的長裙,臉和長髮也收拾乾淨,整張臉透著種瑩潤的光澤。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長裙上遍佈的斑斑血跡。
  
  她什麼時候成了武林高手?甚至比月墨還要厲害?徒手就可以抵抗獵豹動力,把整個艙門扳下來?
  
  「你不聽話。」她薄唇微抿,身姿款款走了進來。
  
  事已至此,蘇彌也不裝了,甚至不跟她廢話,抬槍便是一陣猛射,槍槍瞄準她的心臟!
  
  然而公主瘦弱的身軀如同鬼魅般不可思議的敏捷,前一秒,她還站在艙門處;下一秒,蘇彌只看到光影瞬間閃動,頃刻她已至蘇彌面前。
  
  蘇彌手腕傳來劇痛,手槍瞬間脫手。而脖子上瞬間傳來劇痛,雙腳驟然離地!
  
  她定睛一看,公主微笑的臉近在咫尺,纖細的手臂已擒住了她的脖子,竟然輕而易舉將她提了起來!
  
  蘇彌的呼吸瞬間艱難,她絲絲喘著,一腳猛的踢向公主膝關節!然而公主的反應快得驚人,竟然單手抓住她的小腿,五指一收!
  
  無法言喻的劇痛從蘇彌小腿傳來!她甚至清晰的聽到自己腿骨裂開的低低脆響!公主徒手就捏傷了她的骨頭!
  
  公主微微偏頭,似乎欣賞著她臉上痛苦的神情。聲音卻輕得像對情人低喃:「以後跟著我,不能再不聽話了。」
  
  蘇彌已疼得死去活來,呼吸又越來越艱難,暈眩和疼痛雙重折磨著她,只令她又恐懼又絕望。公主的手這才一鬆,蘇彌的身體滑落在地上,她如溺水之魚獲得空氣,大口大口喘氣。
  
  「你的身子構造雖然完美,可是太弱了。」公主在她頭頂,慢悠悠的道,「這樣的你,如何承受我?」
  
  蘇彌心中暗罵一聲瘋子,轉身就往艙外爬!她知道公主驚人的強大,可月墨還在艙外,她還有一線希望!
  
  腿上的疼痛令她一隻左腿幾乎無法用力,可她還是艱難的努力爬著。這舉動看在公主眼裡,大概十分有趣。因為她竟然沒有立刻阻止蘇彌微不足道的逃亡,反而是低低笑出了聲。
  
  「真是可愛……」她讚道,「好頑強的姑娘,蘇彌,我越來越喜歡你了。等我換了男人的身體……」
  
  蘇彌幾乎是連滾帶爬下了獵豹,抬頭便看到月墨已從原地坐起,抬手擦了擦雙眼。
  
  「月墨!救我!」她大吼一聲。
  
  幾米外的月墨身子一僵,抬眸看過來,那雙眼,卻依然是暗沉而熱烈的。
  
  卻在這時,蘇彌身子猛然一輕,騰空而起!後背一隻柔軟的手,公主竟然又將她提了起來!
  
  「嗤」一聲輕響,蘇彌肩頭一涼,低頭一看,上衣竟然被公主撕碎,露出大半個雪白的胸口!下一秒,後背被人一推,她如同一個玩具,被丟向了月墨!
  
  月墨身手如電,長臂一撈接住了她。他的目光幾乎是不受控的掠過她裸露的皮膚,呼吸驟然一重!
  
  「我要看你們交合。」公主淡淡的聲音傳來,「否則殺了你們兩個。」
  
  蘇彌本就體虛,這一番折騰,已是筋疲力盡。但她知道,孟熙琮很快就會來。她只需要拖延時間,就多了幾分希望。
  
  「你既然想要我,為什麼要我跟他交合?」蘇彌問道。
  
  公主笑了笑,正要開口,卻又似乎看到了什麼,含笑停住。蘇彌心中暗叫不妙。
  
  「蘇彌……」抱著她的男人,忽然重重歎息一聲。她的視線瞬間天旋地轉,便被人放在了地上。緊接著,一雙粗糙的大手下移,摸向她的腰帶,「啪」一聲就扯成了兩半。
  
  蘇彌如何是他的對手?夜色中,他眸色渾濁暗沉,抓緊她的肩膀,朝著雪白纖細的脖子,重重吻了上來。
  
  蘇彌用盡全身力氣掙扎,可完全是徒勞。他將她壓得死死的,無法動彈。她嘶啞著嗓子怒吼著讓月墨醒醒。可她不知道,觸手可及的柔軟白膩,只令慾火焚身的男人愈發沉淪。
  
  他幾乎沒有片刻停頓,一把扯下她的長褲。
  
  女孩雪白的身體,在夜色中細瓷般幼滑無暇。這極大刺激了月墨的視覺。
  
  「對不住!對不住!」他嘴裡胡亂低喃著,嘴和手重重在她身上遊走。蘇彌心直接沉到谷底——她覺得自己完了。
  
  而頭頂多了一片陰影——那是公主站在兩人身後,靜靜的看著。
  
  蘇彌實在無語——兩軍交戰之際,公主心心嚮往的,卻是讓手下的男人強了她!她為什麼有這麼深的執念?為什麼要追求她認為完美的女性軀體?
  
  轉眼間,月墨已掏出自己巨大的粗壯的慾望。彷彿一條紅黑的巨龍,他將它握在手裡。蘇彌全身都在發抖,她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眼睜睜看著他的舉動。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又後悔又絕望。
  
  然而月墨將它握著,套弄著,重喘著,緊繃著,卻始終沒有進入蘇彌。他火熱的眸子一直盯著蘇彌,從她的身體,到她的臉。在那因慾望而渾濁的視線後,彷彿有哀傷的神色在閃動。
  
  蘇彌明白過來,這是月墨用最後的意志在和慾望抗爭。她簡直想大哭,可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公主就在身旁,兩人隨時就會死,可她以及顧不得了。她緩緩抬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不斷小聲的安撫他:「沒事、沒事、冷靜下來,你能做到……」
  
  漸漸的,月墨的動作,真的慢了下來,氣息也似乎開始平穩。
  
  「對不住!」他低喃一聲,抬手摁住自己的額頭。
  
  「這就沒意思了。」公主的聲音靜靜響起,透著些許薄怒。下一秒,蘇彌眼前一花——武林盟主月墨高大沉重的身軀,竟然如同小孩一樣,被丟了出去。
  
  黯淡的月光下,公主的雙眼顯得格外澄澈動人,她居高臨下盯著蘇彌衣衫不整的身軀,笑了。
  
  彎腰、俯身,她雙手摁住蘇彌的身體,一低頭,竟是要朝蘇彌的唇吻上來。
  
  蘇彌只覺得全身一陣戰慄的發麻,眼前女人的臉比自己還美。可那明月般皎潔的眼眸中,分明閃動著勢在必得的慾念的光。她下意識就偏頭躲開公主的吻,卻看到一道黑影如同猛虎般,朝公主直撲過來!
  
  公主摁住蘇彌的手驟然一鬆,不得不直起身體迎向忽然襲來的月墨!月色中,兩人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纏鬥起來!那是蘇彌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的速度,依稀只能看到月墨的動作大開大闔,而公主的身姿敏捷凌厲!
  
  然而公主很快佔了上風!打鬥中,不斷聽到肉體遭受重擊的悶響,月墨低哼的聲音。終於,月墨胸口正中公主一記重拳,身子重重摔在離蘇彌不到一米的地上,掙扎了幾下,竟似很難再爬起來。
  
  公主清麗的臉上,再無半點笑意。她低喝一聲,雙掌一抬,明明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卻是向兩人身上擊來!
  
  說時遲那時快,月墨彷彿用盡最後的力氣,一個翻身,撲在蘇彌身上。
  
  沉重的身軀重重壓著她,彷彿遭受巨大的撞擊,他的身體猛地一震,虎眸瞬間瞪大,嘴角赫然流下暗色的液體。蘇彌抱著他近乎癱瘓的身軀,覺得自己簡直就要瘋了!
  
  就在這時,銀光一閃而逝。
  
  數道粗壯的火線,猶如金黃色閃電束從天而降,瞬間劈亮昏暗的夜色!
  
  那是僱傭兵獵豹的機槍,在跳躍之後的第一瞬間,從天空直接掃射地上的目標!
  
  蘇彌被奄奄一息的月墨摟得緊緊的,抬眸只見槍林彈雨中,公主的身影如同白色游龍,以極快的速度,躲過一輪又一輪掃射!
  
  「血鷹們!起飛!」她暴喝一聲,自己卻在那如影隨形的機槍掃射中,幾乎無所遁形!
  
  回答她的,是遠傳震天的巨響和火光!
  
  蘇彌聽懂了那些聲音——孟熙琮怎麼可能還給公主還擊的機會?太空堡壘和獵豹直接跳躍到近地面,第一時間就會從空中投彈擊毀血鷹、掃射殺死軍隊,然後是迅速的登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領全境!
  
  果然,片刻後,只有幾架被炸得只剩半邊機身的血鷹,搖搖晃晃升上天空,卻很快被天空的火力擊落!
  
  與血鷹一同遭受重創的,是強大到詭異的公主。
  
  已經登陸地面的僱傭兵,從數個陰暗角落,用衝鋒鎗掃射偷襲公主得手。她瘦弱的身子晃了晃,驟然倒地。立刻有僱傭兵從暗處衝出來,將她重傷的軀體從地上拖起來。無數把槍對準了她,讓她跪在地上。
  
  有僱傭兵罵道:「靠!中了好幾槍還沒死,這女人真能挺。」
  
  「你們會付出代價……」公主的長髮披散擋著臉,聲音卻幽幽在風中傳來。
  
  僱傭兵聽不懂她的語言,低低罵了句什麼,一槍托重重敲在她後腦,她瞬間倒在地上,生死難辨。
  
  幾個僱傭兵走了過來,把月墨從蘇彌身上拖起來。月墨被以同樣的姿勢,拿槍架著跪在蘇彌身旁。在僱傭兵們輕蔑的目光下,月墨竟然艱難的脫下自己的長袍,丟在蘇彌身上,蓋住她傷痕纍纍的身體。然而這一個舉動,令他又被僱傭兵們狠狠踢了幾腳。
  
  然後,周圍是長久的安靜。只有僱傭兵們輕碎的腳步聲,以及零散傳來的槍炮聲。
  
  終於,一雙埕亮的黑色長靴,出現在蘇彌眼前的地面。高大的陰影瞬間覆蓋住她頭頂的全部光線。
  
  「頑固的女人……」他歎息一聲,有力大手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
  
  她悶哼一聲,小腿的疼痛驟然加劇。男人動作只微微一頓,單手熟練的將她抱在懷裡,彷彿大人抱住瘦小的孩童。
  
  蘇彌差點落下淚來。她因為以為這裡是曾經的地球,所以拿核彈威脅他。她對祖國的忠誠,卻是對他的背叛。然而他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說允許她這一次的逃離。
  
  她是這個男人眾多玩物中的一個,可到頭來,還是要靠他來拯救;到頭來,他的懷抱,卻是最安全最安心的地方,安心得讓她想要放棄硬撐,就此陷入昏睡。
  
  「誰幹的?」他低沉的聲音傳來,眸色掃過她渾身遍佈青紫吻痕。眉目硬朗的臉龐,再無半點笑容。他的視線偏移,落在面前的月墨身上,「他?」
  
  蘇彌正疼得絲絲喘氣,卻被這簡短的質詢,驚得瞬間無比清醒。
  
  「他沒有把我怎麼樣……」她輕輕捏住他胸前衣襟,「大人,他可以為你所……」
  
  然而孟熙琮根本沒聽她的話。兩人凌亂的衣著,身上荼靡的氣味,幾乎說明了一切。
  
  他冷冷笑了,拔出腰間佩槍,對準月墨,「砰砰砰」便是數槍。重傷的月墨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撲倒在地。一旁的僱傭兵們,立刻將他的屍體拖走。
  
  蘇彌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而孟熙琮根本不管她的震驚,他一把扯掉她身上屬於其他男人的衣服,接過旁人遞過來的乾淨軍裝,一骨碌將她包裹住,然後邁著大步走向停泊在一旁的獵豹。
  
  經過昏迷的公主身旁時,他看都不看一眼,沉聲下令:「帶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22 PM

35.機械之死

      橙紅的恆星,彷彿永遠燃燒不盡的火球,一點點焚燒著自己的能量。蔚藍的行星安靜的圍繞恆星旋轉,比任何高級鐘錶還要精準。
  
  隨著行星自轉,廣闊的大陸再次迎來輝煌的光芒。從太空中望去,星球半是暗沉,半是光亮,就像這星球上的人類給人的感覺——柔弱,卻詭異。
  
  孟熙琮將視線從窗戶收回,重新落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昨晚把她帶上獵豹,還沒等他有任何表示,她就昏迷了。軍醫診斷的結果似是而非:「曾遭受巨大撞擊,全身肌肉組織損傷,多處內出血;雖然已受到過精心調理,但至少需要休息一個月才能恢復行動力。無性侵犯痕跡。」
  
  雪白的大床上,女人黑髮瓷膚,面容清淡蒼白。肩膀纖弱、臉顯得愈發的小,薄薄的夏被壓在她身上,也令人有不堪重負的錯覺。即使在昏睡中,她的雙手亦緊握成拳,做出防備的姿勢。
  
  軍醫走後,孟熙琮親自為髒兮兮的女人清洗。全身遍佈的青紫吻痕,以及屬於另一個男人的體味,令孟熙琮沉默而許久。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喜歡蘇彌,但也不是全不在意。這個女人明明特別有自己的想法,每次在他面前,卻乖順得像隻貓,予取予求刻意討好。即使知道她是利用女人的柔弱博取自己憐意,他卻一點也不排斥,甚至還有幾分淡淡的喜愛。
  
  也喜歡她的身體。她的身體不同於她的言行,總是沒有半點掩飾。她在床上是那樣的青澀、拒絕,最終卻總在他的攻擊下,難以控制的淪陷。征服這樣的貞潔烈女,過程不可以說不愉悅。尤其她是孟熙琮喜歡的纖細柔白的身材,抱在懷裡也很愜意。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他亦無所謂的縱容——因為他從不覺得她能逃掉。可她竟然每次都能幹出點令人側目的事,譬如這次,他以為她在得知這顆星球的消息後,會來向自己求饒,她卻特別倔強的孤身下了地面,還埋了十顆核彈威脅他?
  
  在自由城的那一晚,若不是失火,她明明已經動情……現在卻用這麼決裂的方式,與他對峙?
  
  這令孟熙琮有些意外的薄怒——雖然她的舉動,其實正中他下懷;雖然他早就知道,這裡根本不是地球,不是她的故鄉。
  
  孟熙琮又想起當日在希望星球的治安局長府邸,管家向自己匯報的情形。
  
  「蘇小姐使用了網絡……有些搜索有點奇怪……『地球』、『中國』……」
  
  同時送上的,還有她房間的監視錄像。只見瘦弱的女孩,怔怔坐在電腦屏幕前,嘴唇動了動。而當聲音被調大,孟熙琮聽到一種熟悉又陌生的語言。他聽到她清清楚楚的用異國語言道:「媽媽……我想回家。」
  
  毫無疑問,他曾經聽過、甚至會說那種語言。
  
  可大腦中一片空白。他多年流浪,明白這種未知的過去,暗藏了多種可能和風險。他自然不會讓蘇彌知道這一切,但蘇彌與他就此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必須將她劃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而他的手指,亦輕輕撫過懸掛在自己脖間的老舊的金屬牌。十年前,上面的字跡還依稀可以辨認,周圍人沒人認識那種字體,他卻清晰的讀出三個字:「孟熙琮」。而今,十年征戰,字跡幾乎磨平。可因為蘇彌的語言,那金屬牌似乎再次變得灼熱燙手起來。
  
  想到這裡,孟熙琮的手慢慢探入被子。裡面女人的軀體光滑而柔軟。他一點點撫摸過她的皮膚,她的豐滿,她的私密,像是要確定,這個女人的每一寸,都屬於自己。
  
  她聰明、柔弱而神秘。她像是那段曾存在於他腦海,但被徹底抹殺的關於另一個世界的迷夢,令他又戒備,又不捨,這樣的她,應當是他的私寵,任何人不允許觸碰。
  
  或許他給的自由已經太多,多到另一個男人,差點佔有她的身體。
  
  不會再有下一次。
  
  在女人額上印下重重一吻,看著她的眉無意識的微蹙。他凝視片刻,起身離開了休息艙。
  
  刑訊室設在太空堡壘一個偏僻的角落。孟熙琮踏入全封閉金屬牆壁室內時,正看著李晰忠有些不耐煩的提起那女人的頭顱。
  
  所謂「公主」的女人,現在近乎是一團血淋淋的血肉骨架。渾身多處槍傷沒有處理,鮮血乾涸成黑紅色,淌了一地,凌亂的長髮披散下來,遮住瘦小的臉。明明是多處致命槍傷,她卻還沒死。
  
  她被完全「釘」在十字型受刑架上,細細的高強度合金鎖鏈,穿過她的四肢腰腹。或許是終於耗盡了所有氣力,這個強悍到非人狀態的女人,始終垂著頭,奄奄一息。
  
  看到孟熙琮,幾個憲兵立刻站起行禮。李晰忠朝他搖搖頭:「什麼也不說。而且語言不通。」
  
  「都出去。」孟熙琮聲淡如水。李晰忠有點遲疑道:「大人,她很危險。」孟熙琮點點頭,走到她面前約莫半米處,站定。
  
  閒雜人等都退了出來,女人始終維持無力垂頭的姿態,彷彿已經死亡。孟熙琮負手看著她一會兒,忽然出聲:「原來你真的是機械人。」
  
  女人腦袋動了動,緩緩抬頭。昔日清麗出眾的容顏,如今鬼魅般染滿血污,皮膚呈現瀕死的蒼白。
  
  「是你?你會說漢語?」她有些困惑的笑了,「你是什麼人?你跟蘇彌一樣,是地球人?我居然同時遇到了兩個地球人?」
  
  孟熙琮神色不動:「你到過地球?」
  
  她搖搖頭,語氣有些異樣的虔誠:「沒有……我不知道它在哪裡,那是我的夢想之地。」她似乎陷入沉思,深陷的雙眼,卻漸漸綻放光彩。
  
  似乎想起什麼,她目光一斂,盯著孟熙琮:「呵,這麼多年了,居然是一個地球人讓我甦醒,另一個地球人識別出我的種族。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機械人?」
  
  孟熙琮沉聲道:「你上艦那天。」
  
  「那天我的意識還未甦醒……」公主似乎想了想,笑道,「原來你當時……是要確定我的心跳?可我有心跳,是不是很失望?」
  
  孟熙琮回想起那天,公主踏入艙中第一秒,他心頭就升起異樣的感覺。他甚至覺得自己聞到一股奇異的金屬氣味。那氣味極淡極淡,可卻令他聯想到傳說中的機械人。
  
  只是傳聞機械文明早在幾千年前被毀滅,如果被他遇到,這個機械人怎麼會有人類的模樣?但是他還是伸手,想要確定她是否具有心跳。
  
  可是公主有心跳。
  
  然而——
  
  「比起親眼所見的……」孟熙琮淡淡道,「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真是自大的男人……」公主歎息一聲。
  
  「我唯一的判斷錯誤——你還擁有一隊戰機。不過它們現在已經成了一堆廢鐵。」孟熙琮抬手抓住她纖細的脖子,力道大得令她絲絲喘氣。
  
  公主眼睛猛然睜大,似乎極為痛心:「你把血鷹們……」
  
  「說吧。」孟熙琮驟然鬆開她幾乎窒息的脖子,轉身走到桌前坐下,「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如果不說,地面的一萬三千四百二十三人,全部要死。」
  
  公主道:「如果我說了,你會放過他們?」
  
  「不一定。」
  
  公主眼中閃過厲色,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罷了。」她歎息一聲,「我即將死去,而他們……我懇請你至少放過其中的一部分。因為他們如果死光,這宇宙,便再無機械種族。不知又要多少個千年,才能誕生的新的機械文明。」
  
  孟熙琮並沒有答應她的請求,只是靜靜看著她:「說吧。」
  
  她咬著唇,臉上升起一種堪稱赤誠和溫柔交織的神色。然後,她開口了。
  
  彷彿立刻換了一個人,她嗓中發出的,不再是之前低柔溫和的女聲,而是個低沉、沙啞的男性聲音。因為過於沙啞,顯得有些機械僵硬。
  
  「我是邢殤。來自第一機械文明,不過這已經沒有意義……
  
  很久以前,我偶爾得到一些關於你們地球的古老資料。也許在同族眼中,我一直就是個瘋子。我不喜歡打仗……我花了三百年,才全部參透那些資料、文字、語言和歷史。上面描繪的大唐盛世,令我神往不已。才子的風流往事,俠客的義膽忠肝,還有傾國傾城卻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女皇帝……
  
  五千年前,我帶著自己的衛隊,離開了自己的星系。我找了整整兩千年,卻沒有尋找傳說中的地球。後來,聽說連偉大的機械帝國都已在戰爭中泯滅,我是機械族最後的延續,可我履行了上萬光年,卻只找到一顆荒蕪的行星。
  
  我沒有興趣和力量復興種族,可我想我至少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為了締造這顆『地球』,我的能量早已耗盡。現在,我死在一個地球人手上,就是真神對我的肯定和獎賞——因為我終於知道,我的夢不是虛妄的,地球真的存在過。只可惜我不能親眼到你的星球……」
  
  她的目光極為柔和、平靜。她看著孟熙琮,卻彷彿透過他,看著數千年前的世界。
  
  而她道出如此偏執而單純的想法,足以令任何人驚訝失語。可孟熙琮神色冷漠的盯著她,並無半點憐意和同情。
  
  她也不在意,事實上她自言自語著,彷彿進入自己的世界:「在機械族人眼中,我一直是個瘋子;大概在你們眼中也是。可我的一生,都為了尋找美麗的地球而活著,我活得像一個人類……我達成了任何機械人沒有達成的事業,我……雖死無憾。」
  
  當她說完這些話,那漆黑的眼眸驟然閃過薄薄的紅光,襯得她鬼魅般蒼白的臉,也瞬間明亮起來。然而彷彿為了印證她赴死的決心,那紅光只在刺眼的一瞬後,慢慢淡去,最後,她嘴角帶著心滿意足的笑,輕輕闔上了眼瞼。
  
  孟熙琮盯著她的屍體看了有幾分鐘,才叫來門外的憲兵。
  
  「丟進焚化爐。」他毫無表情的下令。
  
  正在這時,刑訊室內的電話突然響起。憲兵接過,簡單低語幾句,遞給了孟熙琮:「指揮官,連鐸上尉在加密頻道。」
  
  孟熙琮接過電話,沉聲道:「地面情況?」
  
  連鐸向來只對打仗感興趣,這一次卻自告奮勇擔任地面清理和資源開採任務。他在電話那頭,語氣又凝重又興奮:「指揮官,我們在王宮廢墟之下,發現了一些東西。」
  
  「講。」
  
  「這好像,是一條機械人製造流水線。」連鐸之前刻意壓抑的聲音,終於飛揚起來,「我的天,這裡的半成品簡直……跟人類沒什麼兩樣,除了心臟裡面的芯片和電路板,噢,頭部還有一種藍色透明晶體,大小不一。我從未見過這種晶體礦石。」
  
  孟熙琮在電話那頭沉默著。
  
  地面上,連鐸站在一架獵豹前,握緊通訊器,又抬頭看看了面前黑壓壓跪滿的人群。
  
  從他所站立的王宮的廣場,一直到整個城市大大街小巷,到處跪滿了人。那些被僱傭兵用槍趕著,驅趕到集中地點,他們有的神色緊張,有的憤怒反抗,有的表情麻木。但不論哪一種,表情和反應都十分真實生動。
  
  連鐸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壓低聲音道:「指揮官,我的人劃開了幾具地面上的屍體,查看了內部構造——我想,地面這一萬多,大概,都是機械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33 PM

36.萬丈深淵

      太空堡壘,艦長工作室。
  
  這還是半年多前圍攻希望星球後,八艘太空堡壘的艦長,第一次齊聚一堂。
  
  連鐸神色鄭重的環顧一周,孟熙琮淡淡點頭。連鐸抬手,按下巨大液晶顯示屏上的播放鍵。
  
  「王宮地下室。」連鐸解釋道。
  
  眾人目光聚焦在畫面中陰暗狹長的地道。當僱傭兵的探照燈照射到地道盡頭,他們看到了一處豁然開朗的光亮。
  
  而當拍攝鏡頭最終來到開闊處,所有人頗有興味的目光,漸漸變得凝重驚訝。
  
  那是一間佔地極廣的地下室,牆壁看起是金屬塗層,應當是質地極好合金鑄造,在燈光下嶄新如許。房間的一頭,整整齊齊碼放著許多箱金屬零件;而另一頭,有超過十具人體,躺在玻璃冷藏倉中,看起來栩栩如生。
  
  連接兩頭的,則是一條大型的生產線設備。全部由銀色金屬鍛造,細細的紋路和精緻的外形,表明其精密程度。
  
  「我操……」有艦長猛吸了口香煙,「真的有機械人存在……」
  
  「連鐸,既然是機械人……」另一個人蹙眉,「怎麼落後得像未開化的蠻荒,被你一個艦隊秒殺?」
  
  連鐸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拇指大小的淡藍色晶體,首先遞到孟熙琮面前,然後對其他人道:「讓你們開開眼——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機械人腦中的晶體。這一塊最大,是從那個……咳,被指揮官殺死的男人腦中取出的。我推測,這是機械人的能量來源。他媽的這麼小小一塊,這麼牛逼。」
  
  孟熙琮接過,淡藍晶體水晶般澄澈,凝視著它,會覺得那薄薄的晶體裡,彷彿有五彩雲霧水流般的光澤,卻無法完全看清裡面到底是什麼。
  
  連鐸高深莫測的說出自己的推斷:「我們登陸時,有些機械人,一個人能幹掉咱們三個,他媽的單兵作戰能力超出人類極限。」
  
  「最後,我的人發現了一個恐怖的玩意兒。」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塊磁盤,插入面前的電腦:「上次跟咱們對攻時,出土的第一架機械無人機。在機艙殘骸裡,我發現了容量極大的機載攝像鏡頭記錄。」
  
  眾人點頭——這很正常,因為不管是聯盟還是僱傭兵,太空飛行基本紀律要求——機載攝像頭在航行時必須隨時開啟,記錄飛行情況,以便分析飛行員操作、防止突發情況。
  
  當液晶屏幕浮現一片蒼白的星雲,一顆孤單而蔚藍的星球,連鐸長眉一挑,臉上竟然浮現崇敬的神色:「指揮官,雖然那個牛逼的女機械人被你扔進了焚化爐——但是我連鐸不得不說,除了指揮官外,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它。」
  
  他神色凝重:「它媽的就是一個瘋子、傻子——可我就喜歡這種人。噢,機械人。」
  
  鏡頭中的那顆星球,與如今機艙外那顆,有很大差異。大陸形狀完全不同,有一大半的海洋和陸地,被極寒的冰層覆蓋。
  
  而當血鷹們降落在綠草絨絨的陸地上後,靜止的鏡頭前,出現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全身銀白色金屬機械人。頭顱是流線的橢圓,修長的四肢、扁平的軀幹。陽光下,他整個身體看起來都很精緻閃亮。赤紅的眼眸就像是最純淨的紅寶石鑄成,又清澈又懵懂。
  
  他站在草地上,環顧四周,站了一會兒,神色似乎有些挫敗的坐了下來。
  
  連鐸一邊調整快進一邊道:「從攝像機記錄的時間顯示,他一個人坐了三十年。操,永生的生命就是好,三十年他媽的拿來發呆。」
  
  終於,畫面重新播放。這架血鷹航行在大氣層低空。前方天空中,許多血鷹在忙碌的飛翔;而地面上,竟然多了幾個人影。他們光著身子,竟然是人類的容貌。
  
  而當血鷹在這些「人」面前停下,那個銀白色機械人重新走進鏡頭,他手上拿著幾頁很老舊的圖紙,說了幾句什麼,遞到血鷹面前。
  
  眾人看到那圖紙上數段形狀不同的線條,都不明白。
  
  孟熙琮忽然開口:「那是現在大陸的形狀。他讓血鷹們按這個形狀,運土填海,重塑大陸。」
  
  眾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重塑大陸?」
  
  連鐸驚訝而佩服的看了眼孟熙琮道:「……我操……老大就是老大,不懂他們的語言,也能猜出他們在幹什麼。沒錯,我對比過那些圖紙,就是現在大陸的形狀。」
  
  眾人一聽,全炸鍋了——改造大陸?這個機械人瘋了?有這個必要嗎。
  
  連鐸笑笑,指著鏡頭最角落一個小小的人影:「認出這是誰了嗎?」
  
  眾人瞇著眼辨認,有人驚歎:「哦,你剛才放的圖片裡,有那個男人……」
  
  孟熙琮不緊不慢看連鐸一眼:「被我槍殺的男人。」
  
  眾人身為高級將領,或多或少聽說了指揮官幾天前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舉動。都沒做聲。
  
  連鐸不敢多糾纏這個話題,臉上反而正經了幾分:「知道他們改造了多久嗎?」他深吸一口氣:「一千年。整整一千年!」
  
  接下來的鏡頭記錄的事件,比較零碎。有血鷹航行到其他遙遠星系,開採資源運回這顆行星,用於製造核彈炸平大陸改變形狀;也有人形機械人的鋼筋鐵爪下,一座座古風古色的宮殿,逐漸搭建;還有血鷹搭載大型機械設備,瘋狂的開採海水、陸地的一切有機生物資源——用作製造機械人的皮膚骨骼組織。由於過度開採和核污染,這個星球除了大唐之外,都成了死地!
  
  最後,是最初那個銀白色機械人,走過來,輕輕撫摸著血鷹冷硬的表面,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他毫無預警的伸手,鋒利的金屬五指插入自己頭顱。
  
  機械的骨骼中彷彿有火花閃動。而金屬手掌在頭顱中攪動了片刻,居然掏出一顆雞蛋大小的藍色晶體。然後機械人踉踉蹌蹌走到地上一具女性軀體前,將晶體從女性尚未封閉的右腦中,塞了進去。
  
  機械人因為能量耗盡而倒下了。約莫幾分鐘後,那個女性站了起來。
  
  再那之後的圖像,便有些詭異了。
  
  沒有金屬機械人,也沒有了血鷹。這個畫面的位置很高,可以俯瞰整個宮殿建築;還有一條條熱鬧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
  
  而皇宮中的情景,開始間斷性重複——皇宮中掛滿白綾,有宮裝的男人女人們哭著來回奔走;白綾撤去,無數人形機械人跪拜在王宮外的大道上,齊聲高呼著什麼;又有鮮紅的旗幟和裝飾,佈置滿整個王宮,甚至王宮外,每條街道都張燈結綵……
  
  這些情景,至少重複了三遍,而且似乎不斷重複著。
  
  「怎麼回事?」有人問,「血鷹不是地下出來的,怎麼能拍到這些?」
  
  連鐸搖頭攤手:「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在航拍?這些重複,大概是機械故障?」
  
  「不是故障。」孟熙琮出聲。
  
  所有人看著他,他神色冰冷道:「畫面平穩,不可能是航拍。那些血鷹,應該一開始就停在宮殿醒目的位置。第一個畫面,是他們的皇帝死了;第二個畫面,是公主繼承王位;第三個畫面,是公主大婚。屏幕右下角的數字,應該是拍攝時間!根據差額推算,每一年,這些事重複一遍。」
  
  「重複?」連連鐸都不解。
  
  孟熙琮的臉色冷如寒冰:「程序設計……血鷹大概一直就停在某處,也許是程序設置,讓他們看不到明明存在的血鷹,自以為是落後文明的人類。後來因為其他原因沉入地下。每年第一天,他們程序重啟,各種大事按設置好的程序發生;到年末,全部清零。新的一年,開始重複。我們的到來,打亂了他們的程序和進展。」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連鐸張了張嘴,迅速低頭,在錄像上找了幾個時間節點畫面查看。過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大家:「真的是這樣的——」
  
  眾人視線重新回到畫面上,果然見到在不同年份的相同日期,畫面單調的重複著。而鏡頭附近,每一個人的臉上,悲傷、激動、喜悅的神色,都是那樣真實,彷彿剛剛第一次經歷。
  
  這個發現是這樣的令人無語而恐怖。僱傭兵軍官們覺得不理解,不理解為什麼那個銀白色機械人,花費了畢生精力,甚至改造了一個星球,只是為了玩這樣一個重複的遊戲?而在宇宙浩瀚無邊的歲月裡,這些機械人在這個偏僻的星球上,就這樣按照設計好的程序,一年又一年的重複著,孤獨而不被人知的存在著。就好像一個永遠也做不醒的夢,宇宙最高等的機械文明甘願沉迷,締造著運行著一個落後蠻荒的世界?
  
  孟熙琮站了起來,下了結論:「這不過是一個機械瘋子,製造的機械世界。」
  
  最為老成持重的一名艦長,忽然出聲:「指揮官,地面一萬多機械人,怎麼辦?」
  
  眾人全部看著孟熙琮。雖然僱傭兵歷來橫行無忌,可在太空作戰中,還從來沒一次俘虜過這麼多人。何況這次還是機械人。
  
  孟熙琮沉默著,那名發問的艦長卻出聲:「指揮官,老一輩僱傭兵的守則……不能不守。」
  
  這句話,卻令孟熙琮回想起八年前,自己還跟著當時的老大簡慕安做任務時,曾經遭遇過的一隊流亡機械人。
  
  那是在將近五千光年外,某個核輻射嚴重星雲。他們偶遇一艘老舊的銀灰色戰機,跟昨夜看到的公主的戰機,一模一樣。還未等有任何交流,對方已經開火。僱傭兵們以三艘獵豹的代價,擊毀了對方的戰機。當時墜出機艙的駕駛員,是三名全銀白色金屬機械人。因為導彈的衝擊波,身體已經被洞穿,瞬間死亡。
  
  他們檢查了機械人戰機的殘骸,經過元素測定,發現其年份距今竟然至少數千年。
  
  這件事簡慕安和孟熙琮一直當成秘密,誰也沒有告訴過。簡慕安告訴孟熙琮,要銷毀一切關於這些機械人存在的痕跡。因為老一輩僱傭兵曾經秘密流傳過一條原因不明的守則:如果遇到機械人——格殺勿論。機械文明早在數千年前消亡,這幾個機械人,或許正是遠古時代機械文明的倖存者,流亡在宇宙的邊沿。
  
  在那之後,孟熙琮再也沒有遇到過其他機械人。直到重遇公主。公主身上,就有與那些機械人相同的氣味。明明是淡到微不可聞的味道,其他僱傭兵都沒有注意到,他卻感覺到了。
  
  他以為公主背後還有人操縱,放她回地面以免打草驚蛇。可沒想到,公主這個機械人為了這個夢變得完美,連自己的意識都用程序進行控制和封存,把自己當成人類生活著。直到不知遇到什麼變故,或許是不能再看自己的同族被殺,所以意識才重新甦醒。
  
  想到這裡,孟熙琮聲音沉下來:「連鐸!」
  
  連鐸正色:「是。」
  
  「一個月內,我要抽空這顆星球全部資源。」他的聲音毫不遲疑,「資源抽空後,用核彈摧毀這個星球。我要這顆行星,全部機械人,在太空中一點殘渣痕跡都不剩——就像從沒存在過。」
  
  到永恆星系的航道十分漫長,蘇彌再次醒來時,便看到艙中極暗的燈光,以及窗外漫漫星空。
  
  意識慢慢清晰,記憶逐漸恢復。最後的鏡頭,是孟熙琮冷漠徹骨的臉色,以及月墨的屍體被僱傭兵一路拖拽而去。
  
  「什麼時候受的傷?」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她微驚抬頭,男人的大手已是從一側伸過來,環住她的腰和肩膀,將她轉了個身,面朝自己。
  
  當他英俊的臉映入眼簾,蘇彌心頭一酸。
  
  她感覺到心中陣陣令人顫慄的悸動,原來重遇他帶給她的,竟然是不可抑制的心動。他凝視的目光那樣安靜,卻似乎帶著令人微微暈眩的力量。
  
  她目光不著痕跡的偏移,停在他堅實的肩膀:「前幾天……公主手下的大內高手。」
  
  「高手?」他的聲音中有幾分譏諷的笑意,盯著她蒼白的面容道,「那個男人也是?」
  
  「為什麼?」她問,「為什麼殺他?」
  
  雖然月墨很好,他的殺害也令她痛心。但他不是縱容私慾的人,絕不會因為一個男人碰了她,問都不問直接殺死。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
  
  沒有等來預料中的痛恨與質疑,卻只有女人平靜的語氣詢問原因。這令孟熙琮心中一動。他抬起大掌撫摸她的臉頰:「小貓,他們不是人。」
  
  蘇彌心中一震,顫聲問道:「全部嗎?」
  
  孟熙琮從床邊拿起一塊磁帶丟到她面前:「有空自己看。全部是機械人。」
  
  蘇彌拿起那塊磁帶,心中百味雜陳。她有很多很多疑惑需要人解答。
  
  然而已經知道答案的男人,卻沒有耐性一一跟她解釋。他盯著她的臉,彷彿眼中只有她。粗糲指腹緊捏她柔軟的下巴,冰涼的唇堅定的壓了上來。
  
  「機械人必須死。」他在她唇舌間道,「還有,不要再讓任何男人碰你。」
  
  他火熱的舌掠奪著她的,堅實寬闊的胸膛壓制性的禁錮她的肩膀腰肢。凌厲的攻勢,令蘇彌不得不將心頭重重疑惑丟至九霄雲外。眼前心頭,通通只剩下這個男人。
  
  可是……那個時候,他知道公主是機械人嗎?他不知道吧?那個時候,連鐸慕西廷的話,少女雪白無暇的軀體,還有他抓住少女身軀那探究的模樣……
  
  蘇彌連問都問不出口。她以什麼立場去問?
  
  可她還是知道,有些事不同了。以前作為寵物,她為了活命,可以主動拿身體跟他交換,可以主動逾越底線,含住他的慾望,可以費勁一切心思討好;
  
  可如果心中對他有了別的期待,有了逾越寵物身份的奢望,她又該如何自處?
  
  這個男人在她眼中,曾經是心狠手辣、囂張瘋狂、高不可攀的;可現在除了這些,他還是性感的、可靠的,無所不能的,充滿成熟而強勢的男性魅力。她從第一天到他身邊,屢次逃離走到現在,他對她越來越縱容,她的境地卻越來越危險——因為他的心就是萬丈深淵,她如果想要得到,代價或許是粉身碎骨。
  
  如果他身邊再出現一個,跟公主跟蘇彌類似,卻不是機械人的女孩,那又會怎樣?她怎麼可以陷入那樣的境地?哪怕有些事情她其實已經無法控制,但也絕不能越陷越深,必須懸崖勒馬,不能讓這個男人知道。
  
  「是。」她輕聲答道,「我不會有別的男人。」
  
  她的順從自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望著女人低垂的臉,想到之前她還膽大包天埋了十顆核彈威脅自己,卻最終躺在自己懷裡如同被豢養的小貓。他的唇角泛起笑意,大手探入被子下,沿著她的胸口腰背,習慣性的撫摸著。
  
  然而手中的身軀,是這樣僵硬著。每到一處,都能感覺到她無聲的抗拒。而在抵達私密處時,雙腿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併攏。雖然這個動作只維持了極其短暫的時間立刻就鬆開,可還是令他察覺到她與往日的不同。
  
  心念一動,他的手猛然抽回,抬起她的臉。
  
  在那消瘦蒼白的臉頰上,微紅的雙眼竟然含著深深的淚水。如此安靜,如此澄澈,彷彿清晨悄無聲息的淚珠,悲傷而無力的沉澱。感受到她沉默的情緒,孟熙琮心頭一震。
  
  他一把按住她的肩頭,翻身壓住她,語氣冷下來:「不願意?」
  
  她怎麼會不願意?
  
  還是因為那個被他殺死的機械男人?
  
  她不吭聲,垂著眼眸,終於也有了幾分倔強,在他迫人的視線下,始終沒有回答。
  
  他也不發一言盯著她,良久,他忽然鬆開她,站了起來。
  
  她一直倔強的低著頭,從始至終沒看他一眼。而他居高臨下,看著她不著寸縷傷痕纍纍的身體,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一個月的時間,養好身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43 PM

第四卷:我的英雄

37.重逢之後

      澄碧的江水,如同一條流動的玉帶,將寂靜的小城環繞。小城對岸,是蔥鬱而低矮的山脈。零星坐落著一些小木屋,在綠意最為盎然的山坡上,一幢木屋臨水而建,風格雅致、整潔幽靜。光是看一眼,都令路過的小鎮居民們覺得身心舒暢。
  
  蘇彌穿著睡衣,赤足坐在朝江的窗戶邊上。江上,大小漁船次第經過,漁民臉上是憨厚淳樸的笑容,令人心生溫柔的寧靜。她甚至可以聽到江水流動的聲音,還有滿山樹葉沙沙作響。
  
  她多希望就這樣一個人一直坐下去。
  
  一旁的趙阿姨看到她的樣子,立刻將拖鞋拎過去,放在她腳邊。她感激的抬頭微笑,雙腳立刻蹬了進去。
  
  趙阿姨就是附近居民,被請來照顧她的日常生活。她高高興興的走向廚房:「小彌,今晚我買了新鮮竹筍和山雞,給你燉湯喝。」
  
  蘇彌默了一瞬,道:「今天……可能不用了。」
  
  二樓是她的臥室,柔軟的大床旁,桌子上擺滿了藥瓶。她打開一側的櫃子,裡面堆滿了華麗的衣裙——正是還在希望城時,城內名流送給傳說中商徵的私寵禮物。
  
  沒想到慕西廷居然沒忘了將這些也帶來自由星球。是不是就連慕西廷的心中,也早已認定她蘇彌一定逃不開孟熙琮的控制中?
  
  在返回自由星球的路途中,大部分時間她都因虛弱而昏睡。而孟熙琮每晚擁著她入睡,卻再未碰過她。兩人也很少再有交談,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隔在當中。蘇彌知道自己心中的那道牆是什麼,孟熙琮的心思她卻猜不透。她想,或許是因為她的不識好歹惹怒了他,或許是他的大男子主義的佔有慾作祟。
  
  可她不能低頭,也無法再刻意討好。因為他在她心中已經不一樣了。可她在他心中,或許始終沒有改變。
  
  某一天她醒來後,已經在這個小城。慕西廷來了電話,囑咐她好好養病,每隔幾天也有醫生來為她複查。孟熙琮卻就此消失,再未露面。
  
  不難得知這小城裡是星球的度假勝地,毗鄰自由城,環境卻完全沒被污染,清新幽靜彷彿田園。她的身體在這樣的環境中恢復很快,就在兩天前,來自自由城的醫生,肯定的告訴她,她的身體已經恢復正常。
  
  而今天,是兩人僵持的第三十天。他說過,給她一個月。
  
  挑了條簡單的米色長裙,黑色小外套。換上細跟長靴,塗上薄薄的口紅。鏡中的女孩已比一個月前紅潤精神了許多,只是時隔一年,脫掉軍裝,重新換上這樣女性化的裝扮,眉宇間始終多了幾分英氣。
  
  望著這樣的自己,她心念一動。
  
  宇宙中燦爛的星雲、飛翔的獵豹,彷彿光影般在她腦海中閃過,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稍微一想就令她依然神往不已。
  
  而因為孟熙琮而帶來的壓抑、失落,似乎也會因此而減輕。
  
  是啊,有什麼好沮喪難過的?至少她還活著,她還是優秀飛行員,她甚至差一點就找到了地球。她還有大把光陰在手中,就算有生之年都無法找到地球,她也已經不知不覺愛上了飛翔的感覺,並且願意一直這樣下去。
  
  而孟熙琮那樣強大,他幾乎無所不能。也許她永遠也不能備與他抗衡。可是有什麼關係?既然他不愛她,她也不會再心動。他曾經帶給她的那些戰慄和感動,興奮和畏懼,那些令她想想就會顫抖的感覺,就當成是一場她癡心妄想的迷夢。
  
  哪怕短期內依然不得不屈從於他,可總會有一天,或許他對她不再感興趣,或許她有能力抽身離開。
  
  一定會有那一天。
  
  她走下樓,臉上有淡淡的笑。趙阿姨看到她,倒是吃了一驚:「小彌這樣打扮……真好看。」隨即笑得慈祥,「我知道了,今天是要去自由城見先生吧?」
  
  蘇彌沒回答。她知道趙阿姨八成把她當成被某富人養在這裡的小蜜,不過……差不多也算是了。
  
  正想著,門外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然後是禮貌的不輕不重的敲門聲。趙阿姨連忙去開門,蘇彌深吸一口氣,坐在沙發上不動。
  
  「夫人呢?」門口傳來慕西廷的聲音。蘇彌心中抖了一下,便聽趙阿姨答道:「啊……就在客廳。」
  
  慕西廷走了進來,迎上蘇彌怔然的目光,笑得便有點意味深長了。但他也不多話,只是微微朝蘇彌一躬身:「蘇小姐,指揮官在等你。」
  
  防彈轎車沿著高速公路飛馳,只需要半個多小時便能抵達自由城。蘇彌一路沉默著,前座的慕西廷和的憲兵,倒是時不時聊上幾句。
  
  望著窗外逐漸繁華的城市景象,蘇彌有些無法控制的緊張起來。她想大概慕西廷誤會了什麼,所以才會有「夫人」這個稱呼。可這簡單的兩個字,卻令她心中暗湧不斷。她只能告訴自己,不必刻意壓抑緊張的心情——這只是正常反應,因為那個人,是人人敬畏的孟熙琮。
  
  臨近下午五點,陽光變得柔和,初春的空氣中有了幾分涼意。車子在市中心的別墅區停下——這裡曾經是市長的住宅,現在理所當然成為孟熙琮的府邸。
  
  門口是黑衣憲兵守衛著。在自由城,天空是僱傭兵說了算。到了地面,則是憲兵隊維持秩序。蘇彌跟著慕西廷,沿著綠色草坪走向咖啡色別墅,沿路竟然見到幾個眼熟的憲兵,對她露出微微驚訝的笑容。
  
  一樓的門開著,隱隱有人聲傳來。他們走過玄關過道,面前是豁然開朗的大客廳。整面的落地玻璃,映得客廳一側精緻的小橋流水波光粼粼。而寬大的一組黑色皮沙發上,幾個高大的男人閒散而坐。察覺到蘇彌二人,統統停止交談,抬頭看了過來。
  
  蘇彌插在外套中的雙手輕輕捏拳。
  
  李晰忠、連鐸、還有三個她不認識的男人,都目光灼灼盯著她。而坐在最中間那人,毫無疑問最英俊醒目,神色也最為冷漠疏離。他的目光靜靜在她身上停了幾秒鐘,淡淡開口:「坐。」然後對連鐸道:「繼續。」
  
  坐在孟熙琮左手邊的男人笑了一聲,站起來把位置讓出來,自己到對面的沙發坐下。除了連鐸一本正經繼續講著對那顆機械行星的資源開採情況,其他男人臉上都掠過不同程度的笑意。
  
  蘇彌掌心都是汗,孟熙琮的目光卻在這時靜靜看過來。蘇彌立刻垂下眼眸,走到他身邊,輕輕的坐了下來。
  
  孟熙琮長腿交叉疊著,並未看蘇彌一眼。他的神色很專注,似乎聽得十分認真。等連鐸匯報完一個部分,他往後一靠,一隻手臂搭在蘇彌背後的沙發上。蘇彌後背挺得僵直,明明兩人毫無肢體接觸,她卻覺得渾身不自在。而當他抬眸、喝水、說話的時候,清冷而熟悉的男性氣息,就像已將她縈繞包裹,令她動彈不得。
  
  不過當連鐸打開懸浮投影圖像,蘇彌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她看到一座座大型機械,深入挖掘那顆星球的礦藏;也看到「長安」城的植物和糧食,被機器壓縮提取出營養物質,剩下混濁的殘渣,流入大海。
  
  而在每一個鏡頭的邊沿,都會有那麼幾具屍體,不被注意的丟棄在骯髒的角落。而當鏡頭中出現某些屍體,被好奇的僱傭兵開膛破肚查看內部機械構造時,蘇彌腦海中猛然閃過月墨明亮的眸和赤紅的臉,只覺得一陣難過。
  
  一個小時後,正式的匯報、男人們的閒聊,終於結束。男人們雖然個個餓著肚子,卻知趣的起身告退。而他們看向蘇彌的眼神,或多或少有些侷促的笑意。那個給蘇彌讓座的男人,甚至還對孟熙琮道:「老大,忍了十年才開葷……千萬保重身體。」
  
  蘇彌又尷尬又有些隱隱的自嘲難過,而孟熙琮卻一臉平靜。只在慕西廷要離開主宅時,他才忽然叫住自己的助理。
  
  「明天中午十二點前……」他聲沉如水,「除非緊急軍情,不要打擾。」
  
  慕西廷一怔,含笑響亮回了句:「遵命。」蘇彌反應過來,完全傻了。他居然這樣平靜的說出這樣令人浮想聯翩的話,令她心神恍惚緊張不已。
  
  而他彷彿完全看不到眼前女孩的窘迫——他低頭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蹙眉:「就這麼可憐機械人?」
  
  他顯然注意到了剛才她的情緒波動。沒等她回答,他長臂已將她一環:「吃飯。」
  
  看著滿桌清淡、滋補的食物,蘇彌卻食難下嚥。大概從踏進這間房子的第一秒起,她就一直處於緊張的情緒中。到明天中午十二點,到十二點?現在才下午七點,還有整整十七個小時。
  
  他似乎在旁人面前,毫不遮掩的宣示對她的佔有。
  
  這頓飯吃得味如嚼蠟,蘇彌一直沉默著,而孟熙琮似乎也無意交談。只是在蘇彌吃了小半碗放下碗筷後,他才微微不悅的說了句:「你吃得太少。」
  
  蘇彌只得重新端起碗,又胡亂吃了些。終於等他也吃完,她放下碗,有些不安的望著她。
  
  「去洗澡。」他的聲音似乎低沉了幾分。
  
  簡短一句話,令蘇彌心頭一跳。
  
  卻沒有令人心驚的共浴,只有僕人為她放好熱水。當主臥浴室的門被她掩上時,他就靜靜坐在房內沙發上,沒有開燈,臉也隱在陰暗裡。
  
  心亂如麻的她,洗了個很漫長的澡,熱水幾乎將她全身皮膚澆得紅潤發燙,他始終沒有進來。
  
  他的房子裡,當然不會有她換洗的衣服。換下的衣服已經被僕人帶走,她只能用浴巾裹住自己,默默的打開了浴室的門。
  
  寬大的臥室裡,床頭一盞柔和的橘色燈光。孟熙琮就坐在床邊。然而出乎蘇彌的意料,他已經洗完了澡。
  
  他赤著上身,還有些濕的黑色短髮,緊貼那英俊硬朗的臉龐,令他看起來彷彿年輕了好幾歲,臉部線條也有幾分青年的柔和。
  
  寬闊堅實的肩膀,肌肉緊韌的手臂,結實修長的雙腿,在燈光下呈現暗沉的麥色。腰間隨意搭著一條白色浴巾,這也是他全身唯一的遮蔽物。
  
  他指間的一支香煙已快要染到盡頭,床頭矮櫃上的煙灰缸裡亦有幾個煙頭,顯然已經洗完等了有一段時間。此時,那夜色般沉黑的雙眸,正透過寥寥煙霧,灼灼盯著她,不發一言,卻令她感覺到眼神中滿溢的侵略意味。
  
  「過來。」他把手中的煙頭戳滅在煙灰缸裡。
  
  蘇彌走到他身旁。他的體格很高大,即使端坐著,也令人覺得氣勢逼人。而他雙臂一伸,握住她的腰,將她放在自己大腿上。
  
  蘇彌身上的浴巾險些滑落,而她最柔軟的大腿根部,接觸到他柔韌卻比她粗糙不少的皮膚,還有浴巾下漸漸抬頭的硬邦邦的某處……她瞬間心慌意亂。
  
  這明明只是他們的第二次。可孟熙琮似乎已經十分熟悉她的身體。他單臂環住她的身軀,黑色短髮下,雙眸深沉:「一年多……還記得我嗎?」
  
  這意有所指的話,令蘇彌全身都像要被熱火點燃。她默默道:「差點死了,怎麼可能忘記?」
  
  他看她一眼,灼熱的還帶著濕氣的大手,強勢探入浴巾之下,聲音暗啞:「那就記得更清楚一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48 PM

38.這麼溫柔

      儘管已將她整個摟在懷裡,可孟熙琮似乎依然覺得這個姿勢不夠徹底。單手托起她的臀,輕鬆的將她放在床上,沒等她有任何動彈的機會,高大的身軀已經壓了上來。
  
  她的浴巾已十分鬆散;而他腰間的那塊,隨著他的起身而滑落。當他的灼熱逼近她滾燙的身軀,直令她下意識想要縮進被褥裡。察覺到她的抗拒,他眉頭微蹙,單臂抓住她的雙手,固定在頭頂,另一隻大手,和略帶煙草味道的厚唇,開始從她的脖子往下,逐寸流連。
  
  浴巾終於被完全剝去,露出她光皙的身軀。與上一次的強取豪奪不同,這一次,他就像要在她全身都打上印記,連纖細的五指指尖,都被他逐個親吻。蘇彌在他密不透風的攻勢下,只覺得全身都要軟掉,內心迷惑而恍惚——他怎麼可以,做得這樣溫柔?
  
  而他終於來到她的腿間,卻不再是粗魯的手指凌虐,他輕輕埋首,細細的舔舐深入,極有耐心,似乎執意要令她沉淪方才罷休。這一個週期結束,她幾乎難以自已,雙手緊抓被單差點尖叫;可他雙手始終穩穩抓住她的大腿,沉穩、冷靜、步步為營。
  
  直到她在他手下嘴裡顫慄了,他才重新握住她柔軟的腰,慢慢進入。此時她已經如同一團爛泥,為自己的反應有些窘怒。可他的心情似乎不錯,精壯有力的身軀不停撞擊著,明亮的眸中,似有淡淡的笑意。
  
  她看不懂那笑意是什麼意思,可這一次她才清楚知道,他的正式攻擊也太持久了……兩次過後,她終於忍不住求饒了。是真的求饒了,因為她的身體幾乎承受不了那從未有過的極致感覺,他卻在她幾乎受不了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令那已經巔峰的感覺加倍,直要把她逼向崩潰的邊緣。
  
  可她不知道,這個時候的求饒,只是催化劑。
  
  他望著身下的她潮紅的臉和迷濛的雙眼,聽到她悶哼著求他停下的聲音——他一直沉靜的眼眸,也終於染上了難抑的興奮。對她心軟多次的他,這個時候,卻無論如何不會理會她的示弱,衝刺得更加敏捷有力……
  
  他的額頭開始浸滿細細的汗水,可作為具有強健體魄的軍人首領,這還只是個開始。進展了一段時間後,明顯進入了他的享受期。他的動作,也變得隨性起來。他會將她壓在牆上,把她完全禁錮在自己的空間中,令她痛苦而愉悅的咬牙悶哼;也會不停變幻快慢和力道,看著她的臉色一變再變,完全被他掌控。
  
  這晚,他要了她很多次。天明時分,她已是渾身酸痛,吻痕纍纍。任憑他抱著走到浴室,為兩人清理身體。
  
  而當他的手拂過她略有些紅腫的部位,聲音才難得有些遲疑:「弄疼了?」
  
  蘇彌靠在浴缸裡,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
  
  「你必須習慣我。」
  
  「……」
  
  再次回到床上,他將她放在自己長臂上,另一隻手緊緊扣住她的腰。完全佔有的姿勢,他吻了吻她的長髮:「睡吧。」
  
  今夜他這樣溫柔而執著,令她不得不心生疑惑。可全身都是軟的,困意瞬間瀰漫。她陷入沉睡。
  
  蘇彌果然睡到下午一點才醒來,床的另一側空空蕩蕩,孟熙琮已經不見蹤影。她的衣服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疊在床邊。
  
  她換了衣服走出主臥,僕人們已準備好午飯。她匆匆吃了一些,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餐廳。
  
  是一直負責她健康的醫生。見到她,露出微笑,遞上一盒藥丸。
  
  「長期吃吧。」醫生神色平靜,「這個絕對完全,並且不會傷害你的身體。」
  
  蘇彌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藥是幹什麼的。不等僕人送上水,她已掏出一顆吞了下去。喉嚨裡一陣乾澀的苦,她笑看著醫生:「放心,我比你還怕搞出人命。」
  
  醫生沒說什麼走了。蘇彌心裡有點不舒服,她起身對僕人道:「我回去。」
  
  僕人去叫了憲兵,蘇彌義無反顧的登上了轎車。
  
  隨便吧。她想,昨夜就是一團亂麻,她不想理,也理不清。那個男人要了她一晚上,他的目的性很明確——確定自己對她的所有權。不管他的行為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如果沒有精神的平等和絕對的忠貞,她絕不會交出真心。
  
  回到小城時,已是下午兩點。趙阿姨或許得了慕西廷囑咐,做了一桌好菜。蘇彌心裡不痛快,隨便吃了些,回房間倒頭就睡。一閉上眼,滿腦子卻都是孟熙琮那野豹般精壯的腰背,沉默的衝撞著。
  
  她哀歎一聲,拿枕頭壓住自己的頭。
  
  不知睡了多久,她再醒來時,外面天已全黑。心情平靜了許多,與趙阿姨一起吃了晚飯,坐在客廳看電視。過了晚上十點,兩人正打算休息,卻傳來門鈴聲。
  
  因為附近就有一隊僱傭兵駐紮,小屋也全部在他們的監視範圍內,所以蘇彌不用擔心安全問題。趙阿姨打開門,「咦」了一聲,喃喃道:「又來了?」
  
  蘇彌心裡咯登一下,站起來走到門口。正是中午送她回來的年輕憲兵,帶著略略歉意的笑容:「夫人,指揮官剛回到家裡——讓我來接你。」
  
  蘇彌頓時失語,沉默片刻,只得跟趙阿姨交代一聲,又跟著憲兵上了車。
  
  抵達時已經快十一點,蘇彌走進主臥時,就看到孟熙琮靠在床上看書。見到她進來,他放下書。那樣子讓蘇彌心中一怔。
  
  與平日的威嚴冷漠不同,剛剛的他坐在橘色燈光下,面容安詳,神情專注。因為臉龐輪廓有些朦朧,令他看起來只不過是黑眸明亮的英俊青年,完全不是那個惡名昭著的僱傭兵頭子。
  
  「有事嗎?」她問。她明明中午才剛剛離開。
  
  孟熙琮沒回答,灼灼眸子盯著她片刻,笑了。
  
  「過來。」他沉聲道。等她走到他身旁,他長臂一撈,將她拉到自己雙腿間站著,三兩下就熟練的褪掉她的長裙,熟練的將她抱起,放在大腿上。
  
  「又做?!」她著實吃驚了。
  
  「不願意?」孟熙琮翻身將她壓在床上。
  
  一番重重的親吻後,他離開她的唇,抬手摸向她的大腿:「打開。」
  
  蘇彌沉默片刻,忍無可忍,一腳便狠狠踹向他的腹部!
  
  她知道不應該的,她知道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他雖然曾經強迫佔有她,但一直表現得清心寡慾。現在卻一副索取無度的姿態……
  
  腿毫無懸念的被他輕而易舉單手抓住。他看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暗沉。她還要掙扎,他已單手扣住她的踝關節:「再動就扭斷。」
  
  蘇彌不敢動了。
  
  他也不鬆手了,另一隻手從床頭櫃上拿出一隻藥膏,擠出一點,塗在長指上。
  
  他低下頭,竟仔仔細細在她私密處輕輕塗抹起來。語氣平靜:「西廷說,這個能很快消腫。」
  
  蘇彌臉上一熱。
  
  略有些紅腫的地方,立刻一陣清涼舒適。而長指輕輕伸入裡面,同樣塗抹在內壁,她舒服的輕吁一口氣。
  
  塗抹完畢,他才重新回到她上方,居高臨下直視她,語氣很低很危險:「敢踢我?」
  
  蘇彌:「……」
  
  又是一陣重重的親吻和觸碰,直令蘇彌氣喘吁吁。可他卻沒有再碰她下面,而是在她面紅耳赤之後,將她身子一環,氣息吐在她耳邊:「老實點。」
  
  她背靠著他,他的灼硬就抵在她臀上,令她渾身不自在。聽著他的氣息逐漸平穩,她卻悄無聲息睜開雙眼,盯著窗外暗沉的夜色。
  
  彷彿察覺到她的分神,他的聲音驟然響起:「你並沒有愛上那個機械男人,為什麼不死心塌地跟我?」
  
  蘇彌心中一震,在這個男人心中,女人就該死心塌地跟著他嗎。而她在之前,竟然也是願意的。
  
  可她不能說,一說就是全盤皆輸。
  
  想到這裡,心慢慢定下來。她緩緩反問:「那你又為什麼,一定要留我在你身邊?我想並不是因為我的魅力令指揮官大人神魂顛倒。」
  
  這一次,換孟熙琮沉默下來。只有大掌依然輕輕無聲的撫摸她柔軟的腰。過了半陣,身後傳來他沉靜的聲音:「小貓……女人太冷靜並不是好事。」
  
  果然……還是懷了某種目的麼?
  
  蘇彌無聲的笑了笑。心中升起複雜的情緒。有些難過,更多的卻是無奈。到底是為什麼?他卻不再說下去了。
  
  第二天蘇彌很早就醒了。
  
  是被孟熙琮吵醒的。他只低低的說了句「今天上午還有工作」,捏住她的臉便開始流連輕吻。蘇彌的腦袋根本就還是暈的,被他肆無忌憚的查看了紅腫已退濕潤一片時,立刻被他平穩進入。
  
  足足廝磨了大半個小時,他才放開她。穿戴整齊的指揮官,比平日的沉默威嚴,似乎多了幾分心滿意足的氣定神閒。
  
  「留在這裡。」他丟下一句便離開,當天下午,蘇彌在小城的所有行李,全部被運到城中。
  
  就這麼在孟宅住了下來。孟熙琮並不是夜夜都要她,但是不管多晚回來,必定抱著她共眠。蘇彌原以為自己會很不適應,可時間一久,竟然發現自己完全不討厭這感覺。甚至已經開始習慣,在那溫熱堅實的男性胸膛中入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19 11:56 PM

39.飛到哪裡

     「我想出去做任務。」
  
  孟熙琮還在她體內,正是全身放鬆的時候。聞言垂眸看著她抓在自己胸口的纖手,並沒有直接拒絕:「為什麼?」
  
  蘇彌雖然累極,卻沒忘了趁熱打鐵,低聲道:「我太無聊了。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月,整個自由城也逛遍了。非常無聊。」
  
  孟熙琮每天白天都不在家,她與一眾老實內斂的僕人,相對無言。被金屋藏嬌的日子並不好受,天知道她有多麼懷念開著獵豹在太空自由自在的日子。聽說男人在XXOO後意志最為薄弱,趁這個時候提條件是最合適的。
  
  可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孟熙琮眼神還是昏暗的,語調卻沉穩冰冷:「可以。前提是隨時滿足我。」
  
  「隨時?」蘇彌只覺得此刻被他沉重身軀壓制的,不光是自己的身體,還有自己的心。
  
  「嗯。」他抱著她翻身,令她趴在自己懷裡動彈不得,「每晚我回來時,要看到你。」他不希望再搞出上次,她差點被別的男人佔有的局面。
  
  過了兩天,蘇彌一身軍裝,來到城中一家小酒館。身後跟著名貌不驚人的年輕人——那是孟熙琮派來的憲兵。
  
  遠遠便看見二球和狸仔坐在一張小桌前,模樣都有些焦躁不安。看到蘇彌,兩人神色都有些複雜。蘇彌走過去,什麼也沒說,坐下就先乾了兩杯。
  
  二球於是不淡定了,陰陽怪氣對狸仔道:「真是奇怪了,指揮官的女人還想做任務,這不是有病嗎?」
  
  狸仔白他一眼,道:「閉嘴!還不能讓人家犯病啊?」
  
  蘇彌就喜歡這兩人這一點。已經知道她和孟熙琮的關係,卻依然會惡狠狠的損她。更何況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被當成「孟熙琮的女人」得到別人的特殊對待。那樣的話,一旦孟熙琮不要她那天,她是什麼?
  
  「是,是我有病。我道歉!」蘇彌微笑看著狸仔,「我的獵豹不是留給你們了嗎?」
  
  她不提還好,一提二球就火,不顧狸仔勸阻眼色,怒道:「媽的還敢提這個……」
  
  蘇彌一怔。
  
  二球義憤填膺的說了起來。蘇彌這才知道,當日她夥同狸仔從連鐸艦上偷走十枚核彈。因為她們有通行許可、而且從沒人敢偷連鐸的東西,所以才一擊得手。之後在機械行星檢測到核彈信號,瞎子都知道了核彈被盜。
  
  雖然後來核彈找了回來,但艦上負責彈藥庫的官員還是怒氣沖沖。他們並不知道蘇彌與孟熙琮的關係,也找不到蘇彌這真兇,於是氣都撒在狸仔二人身上。兩人在那艘太空堡壘幾乎抬不起頭,也沒撈到任何油水。甚至有一次還被人綁到武器庫一頓暴打,搶走身上所有錢財。兩人只能駕駛僅有一艘獵豹,灰溜溜回到了自由城。
  
  蘇彌聽完,心中十分愧疚。沉默半陣,最後只是真誠道:「你們的損失,我一定會賠給你們。」
  
  二球眼珠一轉,想了一會兒,直接道:「我要升職!升上尉!不,少校!」
  
  狸仔白他一眼,轉頭對蘇彌道:「我要一套房子。」
  
  「沒有!」蘇彌乾脆利落,「我跟他的關係,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是哪樣?」狸仔不信,「指揮官那麼大方,當初為了你,十艘獵豹隨隨便便當賭注!」
  
  蘇彌淡淡一笑:「等他沒興趣那一天,我連一艘獵豹都不值。」
  
  二球和狸仔一下子都沒說話,對視一眼,二球哼了一聲,狸仔則捧著下巴盯著蘇彌。
  
  「我幫你們做任務。」蘇彌道,「不過現在,賺的錢大家平分。」
  
  「為什麼!」二球抗議。
  
  「傻啊你!」狸仔一掌排在二球腦門兒,看著蘇彌,「你再搞艘獵豹來,不然什麼任務都接不到。」
  
  蘇彌笑了,這才是兩人還肯來見她的原因吧。他們只剩一艘獵豹,頂多做點簡單的運輸任務,賺的錢太少。有兩艘獵豹輪換配合,才能接有點油水的任務。
  
  「好,我去想辦法。電話給我。」
  
  蘇彌直接電話給戰凰號的戰友們借錢,請他們幫忙,直接從另一艘聯盟太空堡壘租用了一架獵豹——和平年代,聯盟一半以上的獵豹都是停用的,有些管理鬆散的戰艦,就會拿出一部分出租給私人。
  
  看她這麼簡單就搞定了一艘獵豹,二球和狸仔二人目瞪口呆。僱傭兵實行財產私有,到處發財,哪裡還會有空閒的獵豹?
  
  「你做任務,他允許嗎?」狸仔問道。說實在的,蘇彌的確是個很好的夥伴。不光是剛剛搞定了艘獵豹,駕駛技術也是三人中最好的,也不計較辛苦得失,合作很愉快。
  
  「他同意。」蘇彌的臉暗暗一熱,「不過我暫時只能接當天返回的任務。」
  
  二球最先反應過來,目光瞬間狼光四射:「不是吧!以前以為指揮官喜歡男人,可到了小野貓這裡,每天晚上都要啊!」
  
  狸仔也樂了,把蘇彌肩膀一勾:「你還裝可憐說他對你沒興趣?你是指揮官身邊頭一個女人,快說,他是不是很猛?一定很猛!」
  
  三人對話期間,跟著蘇彌的憲兵就坐在酒館角落裡,安靜的獨自小酌。到蘇彌與二人擊掌離開時,也只是壓低帽簷,朝二人微笑告別。
  
  第二天下午,狸仔二人還窩在另一家酒館,等中介機構的任務消息。一隊黑衣憲兵直接出現,皮笑肉不笑的說有人要見他們。二球還沒反應過來,狸仔直接喊糟。
  
  「我已經後悔跟蘇彌扯上關係了。」狸仔道。
  
  「別他媽馬後炮。」二球道,「昨天你敢拒絕嗎?指揮官都同意她出來做任務了。」
  
  再次見到指揮官大人,狸仔比上次更怕;二球卻覺得大人親切了幾分——因為蘇彌的關係,總有些身為娘家人的沾沾自喜。
  
  指揮官氣質沉穩的坐在那裡,身後那排陰測測的憲兵,瞬間成了陪襯。
  
  狸仔二球交換個眼色,狸仔走上前道:「長官……蘇彌昨天來找了我們,她說您允許她跟我們一起做任務。」
  
  孟熙琮點點頭,身旁只留一個憲兵,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那憲兵遞上來一疊大額鈔票給二球。二球和狸仔卻不敢接。
  
  「給你們個任務。」孟熙琮淡淡道。
  
  兩人立刻接了錢,行了個標準軍禮:「指揮官,請下令。」
  
  「日報。」他神色自然,「蘇彌的日報。」
  
  兩人沒有反應過來,一旁的憲兵笑著解釋:「夫人說過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接觸的每個人……就是日報的內容。」
  
  二球和狸仔被「夫人」二字震住了,聽見孟熙琮平靜的聲音道:「她是我的女人,所以你們的行為,是忠誠不是背叛。」
  
  二球和狸仔是興高采烈離開指揮官府邸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蘇彌越重要,他們的軍事生涯當然越順風順水。
  
  蘇彌當時被支開,並不知道兩人來過。反倒是慕西廷和連鐸在別墅的偏廳,看到兩個基層軍官離去的身影,有些感慨。
  
  「我總覺得……」慕西廷道,「夫人和老大之間,還有些芥蒂。可是不可能啊,老大這麼重視夫人,夫人難道還不滿意?」
  
  一旁的連鐸不動聲色喝了口水,道:「不會吧?你為什麼這麼覺得?」
  
  慕西廷道:「要是夫人心甘情願,為什麼還一個勁想往外跑?老大還不夠讓她依靠嗎?女人不該站在男人身後嗎?」
  
  連鐸搖頭:「蘇彌不是那種女人。」
  
  慕西廷想想,點頭:「可我感覺她總是在給自己留後路。而且指揮官有的時候總不太高興。你說,她和老大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連鐸一口水差點嗆在喉嚨裡。
  
  當晚,慕西廷整理孟熙琮近日行程時,看到下一周的某個出差安排,忽然靈機一動。第二天一早,他拿出行程安排給孟熙琮。
  
  「南半球基地?」孟熙琮看他一眼,「不是下周才去嗎?」
  
  慕西廷道:「南半球風光秀美、民風淳樸,大人可以帶夫人去散散心。」
  
  孟熙琮聞言一怔,蹙眉:「你讓我向她獻慇勤?」
  
  慕西廷愣住,孟熙琮神色有些冷漠:「西廷,她是我的女人,絕對服從,絕對聽話。我可以寵她,但絕不會挖空心思獻慇勤。記住!」
  
  一晃一周過去。蘇彌已經和二球他們出過一次簡單任務;最近接了第二個任務——搭載聯盟某富商一家做太空旅行,這任務雖然簡單,但過程也有趣、油水也多。
  
  任務第三天,是帶富商一家去看附近星系星雲,以及太空巨石帶。這條路線蘇彌已經很熟悉,並且多次在巨石帶停泊。她自己也很喜歡巨石粗獷滄桑的氣質,所以這天心情也很愉快。
  
  因為整天都排滿,她一大早就得駕駛獵豹出門。剛坐上獵豹,就看到孟熙琮慕西廷等人從一側走進了停機坪,走向另一架獵豹。
  
  這讓她微驚——孟熙琮一大早就起床了,她以為早就走了。沒想到還在。而且他這幾天要去南半球出差,她心中還暗喜可以自己在外面待幾天。
  
  不過他們似乎沒看到她,她立刻伏低身子,打算等他們起飛了再走。
  
  而孟熙琮站在獵豹旁,眼角餘光看著遠處獵豹主駕上,蜷縮得幾乎毫不起眼的嬌小身軀——沉默。
  
  這幾天,他已經感覺到蘇彌心情愉悅,甚至有時候他回到家時,還聽到她在浴室無意識的哼歌。顯然自從她開始出任務,日子就好過了很多。
  
  而現在,他要離開幾天,她似乎更加愉快了。
  
  在慕西廷等人驚訝的目光中,孟熙琮徑直走到那獵豹前,敲了敲玻璃窗。
  
  原本縮在駕駛位上的蘇彌,有點尷尬有點詫異的打開艙門。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陣勁風撲面而來。腰間瞬間被一股大力攬住,一轉眼,身子騰空而起!
  
  腳已離地,被迫跟他緊貼著,下巴貼著他的胸膛筆挺的軍裝。他硬朗端凝的眉目,近在咫尺逼視著。
  
  「我出差,你很高興?」他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沒有。」
  
  他沉著臉,將她打橫抱起,轉身往自己的獵豹走去。
  
  「你不能這樣!」蘇彌奮力掙扎,「我接了任務,而且慕西廷說我不用跟你去!」
  
  前方的慕西廷就像什麼也沒聽到,面無表情看著孟熙琮將蘇彌扔在獵豹後艙座位上。
  
  「我不能?」他單手扣著她的腰,朝駕駛員低喝,「起飛!」
  
  縱然蘇彌一向自制,此刻一下子也火了。彷彿多日兩人表面平靜的相處下,暗暗積累的怨氣,被強制留在他身邊的不甘,和心中隱隱對他越來越深的依賴和不捨,交織成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氣,瞬間爆發了。
  
  「孟、熙、琮!」她重拳猛然擊向他的胸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自私!」
  
  卻被他輕而易舉擒住雙手,順勢一壓,便壓在艙壁上。後艙幾名僱傭軍官,全部扭頭看著角落。蘇彌不管不顧,一腳狠狠踢向他的膝關節。他身子一錯避開,單手抓起她的腰「啪」的將扣在艙壁上。
  
  蘇彌背後吃痛,悶哼一聲,他手勁立刻一鬆。她瞅準這空檔,忽然前撲,一口狠狠咬在他脖子上!
  
  孟熙琮掐住她的脖子就把她整個提起來,隨即塞進自己懷裡。這一回,把她箍得緊緊的,再也不能動彈半分。一旁的慕西廷連忙遞上紗布,摁在孟熙琮滲血的脖子上。
  
  孟熙琮單手接過紗布摁著,彷彿完全察覺不到痛,他盯著懷中女人憤怒中又明顯有些後怕的神色,忽然沉沉笑了。
  
  「蘇彌……」他的臉逼得很近,氣息噴在她臉上。
  
  蘇彌低著頭,不吭聲。
  
  「膽子大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圍人的存在,也不考慮是否會影響自己作為指揮官鐵血冷酷的形象。他的眸中含著淡淡笑意,一低頭,冰涼的唇重重壓上她的,火熱的舌強勢糾纏著她口中的血腥,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2:01 AM

40.南部之旅

      自獵豹轉乘中型戰艦後,蘇彌一直被孟熙琮關在專屬艙內,直到戰艦降落在南半球維度很高的寒冷小城,慕西廷才奉命來打開艙門,將悶悶不語的蘇彌放出來。
  
  蘇彌剛走到艙門處,便看到孟熙琮站在前方。她面無表情的從他身邊走過,他亦面沉如水,強制扣住她的腰,帶下了戰艦。
  
  身後跟著一群軍官,蘇彌雖不至於再次在眾人面前上演全武行,但幾小時前的武力抗爭失敗後,她壓根沒有半點討好他的心思,索性一直沉默。
  
  然而當他們踏上地面,看到碧藍通透的天空下的美景,蘇彌有片刻的窒息。
  
  寒冷的地面上,一條條冰封的小河,宛如碧玉澄淨透亮。那水是極乾淨的,透著一種幽幽的藍。白色巨木沉在水中,明明是最腐朽的,卻帶給人最純淨的視覺感。
  
  不遠處,是一座座木質民居,小巧、簡樸,卻透著溫馨;更遠的地方,群山如同匍匐的巨人,在雲霧中舒展暗色的身姿,遙遙望著眾人。
  
  蘇彌徒生一種闖入精靈世界的錯覺。這裡是如此乾淨溫潤,與世隔絕。
  
  一隊僱傭兵駕駛越野車,將眾人搭載向山中的基地。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蘇彌靜靜坐在車中,看著公路兩旁五彩寶石般的湖泊河流,目不轉睛。
  
  孟熙琮脖子上貼著醫用膠,一隻大手搭在她身後靠背,同樣沉默不語。慕西廷見車內過於安靜,便對蘇彌笑道:「夫人,這裡是不是很漂亮?」
  
  蘇彌點頭:「這裡水質為什麼五顏六色?」
  
  慕西廷笑道:「土壤和水中礦物質原因。不過因為曾經遭受上一次蟲族戰爭的核輻射,所以來的人很少。但這裡礦藏豐富,是聯盟最大的礦產基地之一。」
  
  難怪孟熙琮將戰艦製造基地放在這裡。只是為什麼非要帶她來!
  
  山腳下是一片平原,數幢廠房佔地遼闊,幾道黑煙直上雲霄,隱隱傳來機器的轟鳴聲。廠房正中是巨大的停機坪,超過二十架或新或舊的獵豹、雪峰停在那裡,許多穿著藍色制服的技師們,正圍著戰機操作。
  
  眾人剛踏入停機坪,迎面便走了一個極高大的男人。他穿著一身半舊的僱傭兵軍裝,相貌英武、目光清亮,看起來已有三十四五歲。與其他僱傭兵不同,與孟熙琮也不同,他只是含笑站在那裡,便令人感覺到一種寬厚正直的英氣。
  
  可他的肩章軍銜竟然是少將——這還是蘇彌第一次在僱傭軍中看到軍銜為將軍級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指揮官!」他與孟熙琮互行軍禮,兩人竟然擁抱了一下。蘇彌看到孟熙琮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
  
  「大哥。」他站在那男人身旁,那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蘇彌有點吃驚,居然也有讓孟熙琮叫大哥的人?
  
  那人目光溫煦的掃過眾人,慕西廷等都向他行了標準軍禮:「少將!」他的神色從容淡定,無端端令人心生寧靜可靠的感覺。
  
  最後,他的目光才落在蘇彌身上。蘇彌條件反射行禮:「少將!」他卻笑著點點頭,眼神卻看向孟熙琮:「弟妹?」
  
  孟熙琮沒吭聲,蘇彌也不答話。少將卻彷彿沒察覺到兩人的沉默,朝蘇彌伸手:「你好,我是簡慕安。」
  
  蘇彌握上他乾燥溫暖的大手:「長官,我是蘇彌中尉。」
  
  簡慕安居然瞭然的道:「哦?埋了十顆核彈威脅熙琮的小野貓?」
  
  蘇彌面不改色的點點頭,被晾在一旁的孟熙琮已伸手重新環住了她,對簡慕安道:「你的廢話什麼時候這麼多了?」
  
  簡慕安哈哈大笑,親自帶著他們往宿舍走去。
  
  蘇彌毫無疑問跟孟熙琮一個房間。簡慕安簡要跟孟熙琮說了下午的安排,便先去餐廳了。蘇彌剛把自己行李往桌上一放,便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離他遠點。」他將她扳過來,捏住她的下巴。蘇彌漆黑的眸子定定盯著他,不答反問:「他是什麼人?」
  
  孟熙琮淡淡道:「我曾經的老大。我最敬重的人。」
  
  蘇彌有些吃驚。雖然早聽說孟熙琮是從小僱傭兵爬起來的,但還是想像不出,他跟著別人混是什麼狀況。雖然現在簡慕安已是他的部下,但他依然叫簡慕安大哥。這與他一向狂妄強悍唯我獨尊的形象,有些不符。
  
  可為什麼要她離簡慕安遠一點?
  
  中午吃了便飯,簡慕安便帶孟熙琮和蘇彌去看飛機製造流水線。在廠房轉了圈後,兩個男人商量了資金安排和生產計劃。正聊著,簡慕安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上次你發現的機械人呢?」
  
  蘇彌心中一緊,便見孟熙琮一臉凝重道:「已經全部銷毀。」
  
  簡慕安無奈的笑了:「你就不給我留一隻?那個公主聽說很漂亮,應該留給我做老婆!」說完笑看向蘇彌:「別驚訝,我最愛的就是機械。如果給我一個機械妻子,我願意拿我所有財產交換。」
  
  孟熙琮神色漫然道:「他是機械狂人。」
  
  蘇彌沒答他的話,轉而對簡慕安道:「機械人到底哪裡來的?」
  
  簡慕安搖頭:「老一輩僱傭兵說過,幾百年前曾經有過機械文明,可是從來沒人見過他們。這次熙琮撞見,我也很意外。」
  
  「為什麼要全部銷毀?」蘇彌接著問。
  
  簡慕安笑了笑道:「老一輩人的固執要求,總歸有他的道理。」
  
  第二天蘇彌很自在,因為孟熙琮一天都和簡慕安在廠房研究飛機,無暇管她。簡慕安派了一名女僱傭兵,陪著她遊覽整個小城,只令她耳清目明、心神舒暢。
  
  女中士叫言卿,是名很年輕的女孩,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長相清秀、性格溫婉。蘇彌與她相處很愉快,到了傍晚,已經逛完附近所有景致,還有些意猶未盡。
  
  言卿靈機一動,便帶蘇彌去了城內著名的溫泉館。與整體清冷的小城形成鮮明對比,溫泉館接待處的大廳內人聲鼎沸——幾乎所有不當值的僱傭兵,夜晚都聚集在這裡。
  
  看到兩位女軍官,僱傭兵們都忍不住多看幾眼。蘇彌習慣了僱傭兵的流氣,也不在意。但當兩人包著浴巾走入溫泉帶,蘇彌立刻震住了——
  
  男女混浴。
  
  其實地球上的大城市也是這樣。可蘇彌只是個在校大學生,並沒來過這種場合。何況充斥著眾多雄性僱傭兵的溫泉館,氣氛熱烈得足以讓所有女性尷尬。
  
  好在言卿知道分寸,逕直帶蘇彌到了館內最深處,打開一個單獨的房間,裡面泉水清澈,空無一人。
  
  「中尉,你就在這裡吧,外面太亂了。」言卿微笑道。
  
  「你呢?」
  
  言卿清純一笑:「我就在外面,幾個朋友叫我。中尉,你可以舒服睡一覺,這種藥理溫泉,對身體很有幫助。我大概過一個小時來叫你。」
  
  蘇彌當然明白所謂「朋友」的含義。雖然大庭廣眾不至於做什麼,但一個女人跟幾個男人泡在一個池子裡,水面之下,總有些看不見的曖昧調情。她只是沒想到看似清純的言卿,骨子裡竟然這麼奔放。
  
  她穿著泳衣進入溫泉。房間是露天的,抬頭可見冬日清寒的星光。而熱氣蒸騰上來,連骨頭裡都充斥著一種熱烈的溫暖。蘇彌重傷後體質較虛,在這樣舒服的環境中,頭靠著池子邊沿的石階,很快昏昏入睡。
  
  腳步聲響起時,蘇彌半睜著眼,隱約看到燈光下有個人影。蘇彌用手遮著眼前燈光,輕聲道:「你來了?」
  
  那人在池邊蹲了下來,垂眸看著蘇彌。幾乎是立刻,蘇彌感覺到熟悉的男性氣息。她猛的睜開眼,果然看到孟熙琮沉靜英俊的臉和挺拔的身軀。
  
  而孟熙琮的目光,沿著她有些驚訝的臉,下滑到被熱水泡得發紅的肩膀,還有水面下僅著內衣的纖細嬌軀,沉默不語。
  
  下午忙完,他意外的被簡慕安通知:「弟妹還沒回來」。以為只是在外面遊玩,並沒在意;過了一會兒,簡慕安卻一副剛反應過來的樣子:「糟了,忘了跟你說,她們去溫泉館了。」
  
  溫泉館是什麼地方?雖不至於藏污納垢,但是男女混浴,甚至全裸泡溫泉,都是公開的風氣。孟熙琮深知自己這個大哥,外表看起來正直剛毅,實則狐狸一樣詭計多端自以為是。所以才讓蘇彌離他遠一點。現在,她必然是被他的人故意帶去的。目的,自然是讓他氣急。
  
  只是想到蘇彌雪白勻稱的身體,暴露在眾多不知好歹的士兵面前。孟熙琮心中便升起怒意。當然,他不覺得這是吃醋。只是蘇彌早已被他納入私有,他的人,不喜歡被任何人窺探染指。
  
  只得丟下句「你給我收斂點」,便在簡慕安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匆匆趕來溫泉館。
  
  好在簡慕安不敢玩得太過分,她也會保護自己,只是在獨立的房間。可當孟熙琮看到睡在溫泉中的她時,卻沒有立刻叫醒她,而是在溫泉邊站了至少半個小時,直到她醒來。
  
  睡眠中的蘇彌,獨自一人的蘇彌,跟睡在他懷裡時,有些不同。
  
  她的長髮盤在腦後,比平日添了幾分嫻靜氣質。臉是細膩的象牙白,隱隱滲出潤潤的紅。烏黑的眉格外醒目。還有艷紅的唇,在燈光水汽的朦朧映襯下,潤澤得令他瞬間想起那唇的清新味道。
  
  這是孟熙琮第一次對蘇彌生出驚艷的感覺,感覺有些難以形容。於是他低頭,靜靜看著,直到她細密的沾著水汽的長睫輕顫,宛若深潭的清澈雙眼睜開。
  
  孟熙琮與她對視片刻,毫不遲疑的開始脫衣服。
  
  一看到他的動作,蘇彌心情就十分複雜。不可否認這樣寒冷的冬夜溫泉,英俊強勢的男人,令人無法抗拒的意亂情迷。她看著他結實的身體一點點袒露在自己面前,腦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現出多日來兩人在床上的情形。雖然蘇彌只有他一個經驗,但不得不承認,單純從感官來說,十分刺激而愉快。
  
  她已經不想再糾結機械公主的問題,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公主那個人,而是地位和真心。儘管她對他,好像已經越陷越深。
  
  然而她已經沒空想別的了。孟熙琮的身體埋入水中,強勢的將她壓在水池邊沿,埋頭就親了上來。
  
  頭頂的月光清冷而溫柔,他的手指像是有魔力,觸過她每一寸肌膚,都引起陣陣戰慄;他是這樣溫柔的一點點吻過她的臉頰。在她偶爾睜眼時,發現他一直在看她,以從未有過的認真目光。
  
  房間裡安安靜靜,身體的悶響也被隱藏在水下。只有他的低喘,還有她偶爾咬牙發出幾聲難耐的悶叫;或者實在耐不住時的壓著嗓子罵他幾句。還沒過多長時間,她已是頭暈腦脹筋疲力盡。
  
  昏昏沉沉的,眼皮再也睜不開。下身的刺激感很快消失了,周圍一片寧靜。朦朧中,似乎有人靜靜撫摸親吻她的全身,而那滾燙的懷抱,令人無法抗拒想要就此沉睡不醒。
  
  蘇彌再醒來時,聽見一個聲音問道:「睡著了?」是簡慕安。
  
  她察覺到自己正在孟熙琮懷裡。他正抱著她,一步步往前走。
  
  她聽到簡慕安又問:「溫泉不錯?」
  
  孟熙琮似乎笑了一聲,道:「不錯。」
  
  簡慕安壓低聲音道:「十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你身邊有女人,居然還搞不定?瞎子都看得出來她在鬧彆扭。你就不會哄一哄?」
  
  孟熙琮沉默了一會兒道:「她大概不是心甘情願。不過這不重要。」
  
  蘇彌聞言,心裡一抖,只聽孟熙琮繼續道:「願意不願意,她都跑不了。」
  
  蘇彌忽然很想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她睜開眼,恰好他低著頭,她探究的目光,對上他沉靜的視線。她瞬間明白過來——他的話分明是講給她聽的。
  
  夜色在他頭頂形成暗黑深沉的背景。比墨色的天空還要幽深的,是他靜靜凝視她的雙眼。在湖水般沉靜的目光中,隱藏著男人毫不掩飾的佔有慾。這令她心慌意亂——他讓她覺得越來越難以捉摸,難以割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2:09 AM

41.晚宴舞孃

      第二天蘇彌醒來時,孟熙琮已不在身旁。蘇彌知道多年來,他都有嚴格的作息規律。在張揚不羈的外表下,這個男人骨子裡卻極為內斂自制。
  
  這樣的他,想想都令人悸動。
  
  這念頭令她有些挫敗,剛打開房門,便看到言卿微笑著站在過道裡,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長官!」言卿眨眨大眼睛,「昨天指揮官直接把你抱走了,跟都不讓我跟。」
  
  蘇彌又好氣又好笑的看她一眼:「你明知道溫泉館那樣,還帶我去?」
  
  言卿瞪大眼:「那樣?哪樣?」
  
  蘇彌知道她在裝傻——孟熙琮昨晚告訴蘇彌,簡慕安和他的兵,都跟狐狸一樣。那意思很明白,這丫頭跟她老大一樣表面純良內裡腹黑。
  
  不過蘇彌也不再糾纏昨天的問題,只是氣定神閒的道:「再犯的話,就讓指揮官把你調到太空堡壘去打掃衛生。」
  
  言卿訕訕的,一臉挫敗道:「夫人!你就對指揮官這麼忠心耿耿!」
  
  蘇彌:「……」
  
  孟熙琮在基地的行程安排原本是三天。但過了兩天後,卻通知蘇彌要在這裡多待三天,與簡慕安一起研究如何利用機械人的血鷹技術。
  
  儘管有言卿導遊,但小城畢竟不比自由城這樣的大都市,再又花了半天時間看遍了南半球景色;又在飛機工廠消磨半天直至蘇彌閉著眼都能背出飛機製造流程和零件後,蘇彌徹底的無聊起來,白天只能跟著言卿在基地周圍瞎晃。
  
  第三天早上,狸仔給她來了個電話,這令她情緒有些愉悅。上次她被孟熙琮強行帶走後,都來不及通知狸仔,心中很是忐忑不安。但狸仔出任務,她又跟他們聯繫不上。現在才知道,孟熙琮當天就緊急派了一個優秀飛行員去找狸仔頂替蘇彌。
  
  狸仔的聲音在電話中還有些意猶未盡:「野貓啊……那個上尉,可真是英俊強壯啊……」
  
  蘇彌失笑,掛了電話,卻看到孟熙琮不知何時在沙發對面坐下,拿著本書,似乎極為專注。
  
  她無所謂的打開電視,換到聯盟頻道。新聞裡,美女主播正在態度激烈的抨擊關於僱傭兵佔領了一個人類文明星球的傳言,強烈要求僱傭兵首領向聯盟民眾做出交代。
  
  蘇彌忍不住看一眼孟熙琮,可他一臉沉靜,彷彿沒聽到。反倒是她的目光,令他微微抬頭看著她。
  
  「無聊?」
  
  「什麼?」
  
  「你剛剛通電話,說很無聊。」
  
  「……是的。」蘇彌鎮定道,「不過我想自己應該習慣。」雖然現在的她,除了晚上供孟熙琮吃乾抹淨,似乎沒有其他任何價值。
  
  她的話似乎令孟熙琮眼中掠過淡淡笑意。
  
  「飛機的改良很重要。」他站起來,轉身丟下一句,「明天一早安排飛機,你先回去。」
  
  蘇彌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解釋為什麼停留這麼久?
  
  「那我去做任務了?」她問。
  
  他沒有回答,出門又去了飛機工廠,那樣子像是默認了。
  
  蘇彌有些高興的坐回沙發,拿起手機剛要給狸仔撥過去,卻又停住。
  
  這裡的日子已經很膩歪,可是……剛剛他轉身離開的英挺身姿,卻在這時奇異的再次出現在她腦海裡。
  
  好吧,竟然有點不捨。
  
  糾結的心情只持續了微微一小會兒,就被言卿的到來衝散。
  
  「長官,今天安排一天美食之旅吧!」言卿美滋滋的宣佈,「不醉無歸!」
  
  蘇彌失笑。
  
  兩人下了樓,坐上專車時,蘇彌意外的發現,今天營地裡的人似乎比平時要多很多。許多迎面走來的軍官士兵們,臉上都有興奮的笑意。甚至還有大卡車拉著大的展板,上面濃墨重彩繪製著大幅性感美女圖片。
  
  「今晚有什麼特殊安排?」蘇彌問道。
  
  言卿不以為然:「指揮官原定不是明天走嘛,所以早早安排了今晚的宴會。雖然指揮官多待三天,但宴會日期不好改動。哦,長官,今晚宴會只有男性能夠參加。」
  
  「為什麼?」
  
  「大男子主義唄!」言卿撇撇嘴,「會從外面找很多漂亮舞女,長官,僱傭軍就是個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地方,鄙視他們!」
  
  蘇彌心中微動。純男性宴會,漂亮舞女,的確是豪放僱傭兵軍隊會幹的事。她並不會因此感到醋意,她想明天自己走了之後,或許就能有效控制自己的心。
  
  言卿帶她去了家偏僻小店,滋味卻出奇的好。在飽餐一頓之後,更是開車到了一條冰封的小溪旁。隨行的士兵砸開冰層,言卿拿出兩支釣竿和小板凳。
  
  無法否認冰天雪地垂釣,頗有些寧靜的愜意。如果換成平時,蘇彌大概樂在其中。可今天,當她望著厚厚的冰層和中間那一汪黯淡的冰水,竟有些心不在焉。
  
  天色漸漸暗下來,看起來有幾分空曠的陰沉。言卿不提回去,她也不想提。那個純男性的舞會,是否已如火如荼的進行?而當嫵媚性感的舞女,把傾慕的目光投向英俊的指揮官,他的目光,會不會在她們身上停留?他那樣張揚不羈的性格,又看重與下屬的情意,是不是會逢場作戲與民同樂一番?
  
  這念頭令她心中升起無力感。卻又有幾分決絕的即將解脫的釋然。她覺得自己應該回去看一看,看看孟熙琮在這種環境下,會有什麼表現?
  
  如果……他真的也會享受其他女人如同享受她,那麼正好給她一個充分的理由,就此打住自己那些暗暗期許的念頭,如果他不會……那麼她要不要問一問,問問那天他對公主,是不是也有別的原因?那樣的話,即使他對她並不是純粹的喜歡,可在她喜歡他的這段時間裡,至少她對他是獨一無二的。將來如果離開,大概也不會有遺憾。
  
  ……可原來,她還是喜歡上了啊。
  
  想到這裡,隱隱鬱結心中多日的不甘,瞬間霍然開朗。她抬眸看向言卿:「我想回去。現在。」
  
  言卿愣了一下,點點頭,順手遞過來瓶營養飲料:「你嘴唇都被風吹乾了,喝點吧。這種味道不錯。」
  
  蘇彌接過喝了幾口,站起來收起魚竿:「走吧。」
  
  身後的言卿,沒有傳來回應。突然之間,蘇彌覺得重重的暈眩感襲上頭部。她驚訝的轉身,眼前卻是一黑,隱約看到幾個言卿揮了揮手,幾個僱傭兵快步走了上來,扶住她差點一頭栽倒的身子。
  
  她失去了意識。
  
  晚上八點。
  
  夜幕徹底降下來,漫天是燦爛的星辰。空曠的原野、沉寂的青山,在冬日顯得蒼涼而磅礡。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僱傭兵基地前的操場上熱鬧的景象。中央的小舞台已經搭建完成,紅色絲綢和白亮的鋼管,彷彿預兆著即將上演的令人噴血的綺麗表演。
  
  基地五千駐軍中的中上級軍官,統統圍繞舞台坐下,個個興高采烈,一片人聲鼎沸。
  
  孟熙琮和簡慕安等人,就坐在正對舞台的桌旁。與其他軍官完全沉浸在期待中的興奮不同,這兩位大佬神色平靜,甚至還在討論下午沒解決的技術難題。
  
  倒是慕西廷機靈,在一個空檔湊到孟熙琮耳邊:「夫人還沒回來。」
  
  孟熙琮神色不變的點頭:「回來了提醒我。」
  
  簡慕安將這主僕二人對話都聽進耳裡,不禁失笑:「怕她吃醋?」
  
  孟熙琮從來不理他的廢話,拿起桌上圖紙,繼續問他細節。可說了幾句,心中卻是一頓。
  
  吃醋?無聊的想法。不過這種宴會到了後面,確實有幾分露骨,今天更是聽說簡慕安安排了脫衣舞孃。雖然他沒興趣,但如果她回來看見,那情形似乎有點奇怪。
  
  那樣的話,小貓會不會把頭埋在被子裡,生著悶氣抵抗他?
  
  他忽然有點想笑。
  
  簡慕安見時間差不多,收起圖紙,拿著酒杯,走到了舞台正中。全場隨著他的舉動,很快安靜下來。
  
  「致指揮官——」他高舉酒杯,「我最好的兄弟,帶給我們無窮無盡的財富和女人!兄弟們,舉起酒杯,歡迎上將!」
  
  簡單的話語,卻彷彿點燃男人們心中最熱烈的激情。他們齊刷刷的站起來,舉起酒杯,聲音彷彿山呼海嘯,幾乎要將頭頂暗沉的天都掀翻:「歡迎上將!」
  
  孟熙琮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端起酒杯站起來。沉靜目光緩緩環顧一周,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敬你們!」
  
  儘管他不多說一句,冷毅威嚴的模樣,已足以令所有軍官們熱血沸騰。眾人齊齊端起酒杯,豪邁的一飲而盡。
  
  菜餚美酒,流水般的端上來。超過三百人聚集的宴會,時不時傳來喧嘩聲和哄笑聲。因為基地軍官們很少見到孟熙琮,很快有膽子大的上來敬酒。
  
  孟熙琮在這種時候從來來者不拒,聽了對方軍銜姓名,不管對方職位多低,都是一飲而盡。數十杯酒下肚,指揮官依然端坐穩如泰山言笑晏晏,只令軍官們簡直要瘋狂的肝腦塗地。
  
  氣氛逐漸達到最高朝。早已準備好的內勤士兵們,調暗操場的燈光。一片黯淡中,大家都安靜下來。然後,五彩的炫目的燈光,和慵懶蠱惑的音樂驟然響起——黑色緊身皮衣和長褲、身材勁爆得足以令任何男人側目的脫衣舞孃們,艷妝舞動著,走上了舞台。
  
  沒有男人高聲喧嘩,頂多只有低聲的議論。然而氣氛卻比之前更加熱烈,所有因酒意和本能而迷濛的男性眼眸,都盯著舞孃們細軟的腰肢和飽滿身軀上。舞孃們亦十分專業,彷彿根本看不到台下覬覦的目光,隨著音樂舒展柔韌的身軀,彷彿沉浸在舞蹈的世界中。
  
  「這是和平城最好的脫衣舞孃。」簡慕安看著身旁一臉平靜的孟熙琮,「也是全聯盟最好的,怎麼樣?」
  
  「嗯。」孟熙琮低低應了聲。看著他依然是平日冷漠淡定的樣子,簡慕安毫不懷疑,他是全場唯一的對舞孃們興趣缺缺的男人。不過……
  
  音樂終止,舞孃們停下舞蹈,傲然的目光看著台下的男人們,有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簡慕安卻在這時站起來,大聲道,「都給我安分點!一共十個舞孃,還想人人有份?她們是全聯盟最好的,每一個都至少都值一輛越野車!」
  
  「噢噢——」眾人被他說的更加興奮。
  
  簡慕安忍著笑,又道:「當然……我已經付了錢,她們今晚也是願意的。這一個週期的飛機製造,我們有幾位技術軍官取得突破進展,理應受到嘉獎。他們是——」
  
  他挨個叫著名字,被叫到的軍官美滋滋的答應著站起來,立刻有一名舞孃走到那人身旁。軍官喜不自勝,摟著舞孃的腰,在眾人含笑目光中,一頓親暱。
  
  念了十個人,所有舞孃都放送完畢。他卻頓了頓,大聲道:「當然,最後為我們遠道而來的指揮官,準備最好的女人。」
  
  眾人嘩嘩的鼓掌。孟熙琮神色淡定如山坐在原地。簡慕安彷彿沒看到他的沉默,揮了揮手,立刻有幾個人,推著個由大型導彈殼臨時製成的推車,到了孟熙琮面前。
  
  足有一人高的導彈金屬殼,下面巧妙的安裝上四個輪子,可以順暢的滑行。在冷硬的金色金屬殼中,一個全身黑紗的女人,埋頭伏著,長髮如綢緞披散。而耳垂脖間閃亮的寶石,卻在燈光下有瑩潤的光澤。
  
  比起其他舞孃禁慾系的裝扮,這個女人的薄薄黑紗下,肢體輪廓隱約可見。可在黑紗遮掩下,卻什麼也看不清。
  
  孟熙琮周圍幾個軍官,只看到面前女人纖細勻稱的四肢。而纖白的手臂和腳踝,露在黑紗之外,黑白分明,甚至比那些點綴的寶石,還要吸引人的目光。
  
  金屬與女人,堅硬與柔軟,形成無聲的視覺衝擊。令人很想看一看,黑髮之下,女人會有一張怎樣的臉。或許不是傾國傾城的,但她的身體看起來這樣柔軟而優美,清秀澄淨的容顏,或許更適合這樣純淨的女孩。
  
  眾人統統期待的看著孟熙琮。孟熙琮目光淡淡從導彈殼上滑過,卻停在人群中一名年輕軍官身上。
  
  「褲衩。」他叫那人的代號,那清秀的年輕人,有些驚訝的立刻走上前。
  
  「你的功勞比不上其他幾個。但你卻是這裡最年輕的研究員。」孟熙琮眉都不皺一下的道,「她是你的了。」
  
  「褲衩」震驚之後,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有人在旁笑罵道:「他還是個雛。」褲衩在眾人議論中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鼓著勇氣走上前,正要伸手把女人抱起來,簡慕安卻在這時笑嘻嘻走上前,攔在他面前。
  
  孟熙琮心中微微一動,目光重新回到那女人身上。正在這時,之前一直還在沉睡中的女孩,卻動了動,抬起纖細手臂揉了揉眼睛,抬起臉四處看了看,身子彷彿立刻僵住。
  
  然而彷彿察覺到孟熙琮的注視,她慢慢轉過臉,與他四目相接。
  
  昔日清秀的容顏,此時被人上了艷麗的妝容。黑色長髮下的瓜子臉上,額間一顆淺藍的寶石;長睫濃黑翻翹,清澈的眼眸下,是迷濛的紫色眼影。長長的眼線一直勾勒到鬢角上,悄無聲息的妖媚動人。薄薄的腮紅下,小小的唇被塗上閃亮的桃紅色。清純的容顏嫵媚的妝容打扮,在任何男人眼中,都是驚艷而可口的。
  
  她明顯是震驚的,低頭看了看自己近乎暴露的衣著,立刻緊貼導彈壁防止春光乍洩。然後無奈的看著孟熙琮。
  
  而孟熙琮亦看著她,在短暫的沉默後,他看向「褲衩」:「少尉,我不得不收回我的話。」
  
  「褲衩」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但還是立刻閃到一邊。而其他人聽到從來一言九鼎的指揮官,竟然在看到女人容顏後,當眾反悔,全都大吃一驚。他們集體呆滯片刻後,趁著酒性,大笑著爆發出強烈的抗議。
  
  孟熙琮目光陰霾的盯了簡慕安一眼,簡慕安卻一臉無所謂的笑個不停。
  
  「把她弄回房間!」孟熙琮朝慕西廷低喝一聲。慕西廷在看清女人竟然是蘇彌後,早已目瞪口呆。接到命令,他又不敢伸手去抱,只得拿起孟熙琮的外套,蓋在蘇彌身上,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立刻將她連人帶導彈殼,推向孟熙琮的房間。
  
  在孟熙琮沉默的無聲氣壓中,倒也沒人敢再追問。宴會繼續進行。簡慕安湊到孟熙琮耳邊:「怎麼樣?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吧?女人有很多面的,你可以繼續發掘……」
  
  孟熙琮抬頭看著他:「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簡慕安哈哈大笑。
  
  然而蘇彌剛才濃妝柔美的模樣,竟然時不時湧現在孟熙琮的腦海裡。他從來不喜歡女人的香粉味,她似乎也不喜歡化妝。
  
  可他不知道,原來她這樣好好打扮,竟然也會令全場驚艷。而那柔和的眼線和閃亮的紅唇,還有黑紗下愈發顯得膩白的身姿,竟然令他在喧囂的宴席上,有些蠢蠢欲動的心猿意馬起來。
  
  宴會直到十二點才結束。
  
  軍官們有的散去了,大半卻直接睡在操場上。簡慕安命人一個個往屋裡拖。
  
  慕西廷伸手要扶孟熙琮,卻被他推開。簡慕安見狀笑瞇瞇道:「終於把他灌倒了。」回答他的是孟熙琮的一個拳頭,只令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孟熙琮的眼睛很亮,步子特別穩,一步步走向自己房間。他甚至還特別清醒的交代慕西廷準備好蘇彌明天離開的飛機。只是當慕西廷打開房間的門,他靜靜在門口站了數秒,才邁步走了進去。
  
  「小貓……」他修長雙手輕輕插在褲兜裡,聲音中居然帶了幾分散漫的笑意,「我回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2:16 AM

42.你喜歡嗎

      蘇彌看著鏡中的女人,徹底無語了。
  
  昏迷那一瞬間,她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她完全沒料到在孟熙琮身邊,還有人對自己下手。可醒來之後,抬頭便是刺目的燈光,無數灼熱的視線——還有孟熙琮凝視的目光。
  
  如果她沒看錯,他的目光中,是否也有幾分驚艷?
  
  若隱若現的衣衫、滿身的首飾、妖孽般的濃妝……她現在終於明白孟熙琮要她遠離簡慕安的含義了——這傢伙根本不像外表純良剛毅,他自己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妖孽!孟熙琮居然叫這樣的人大哥!
  
  更可恥的是,她竟然在房間裡找不到一件自己的衣服!如果孟熙琮今晚被人下了春藥她都不奇怪——難道在簡慕安眼裡,她和孟熙琮看起來就那麼需要人撮合麼?
  
  她解下身上繁複的首飾,又在洗手間卸了半天,才把一張臉弄得乾乾淨淨。洗了澡後,衣服沒得換,只能窩在被子裡。
  
  其實孟熙琮還沒回來,她也睡不踏實。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一睜眼,眼前多了個高大的黑影。
  
  濃濃的酒氣撲鼻而來,這令她蹙眉。然而黑暗之中,那人似乎也能察覺到她的反應,猛的伸手,按住她的雙手。
  
  「你醒著。」熟悉的淡淡的語氣。
  
  這意思就很明白了。既然醒著,當然他是要做了。蘇彌無語,只是低聲道:「你去洗個澡。」
  
  「……嗯。」他的聲音聽起來終於有點異樣。然而他鬆開蘇彌,下了床,站在邊上。
  
  蘇彌沒明白他的沉默不動,抬手打開了床邊檯燈。
  
  柔和燈光下,男人雙手插在褲兜裡,英俊的臉微微的垂著,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目光異常明亮。
  
  然後,他的目光漸漸偏移,停在她纖細雪白的手臂上。粗糲大掌忽然伸過來,將她一隻手捏在手心,慢慢牽引著,令她不得不裹著被子坐了起來。
  
  他抓著她的手,停在自己的軍裝紐扣上,聲音有幾分暗啞:「你幫我洗。」
  
  蘇彌的臉驟然升溫。
  
  浴室的燈光通透明亮,浴缸中裊裊水汽蒸騰。男人長臂舒展靠在浴缸裡,麥色的身子沉在晃悠悠的水下,彷彿大師的雕塑,高大精壯。
  
  蘇彌拿著毛巾、裹著浴巾站在一旁,臉滾燙滾燙的。雖然兩人身上的每一處,都已經熟悉無比。可這樣在燈光下赤裸相對的共浴,還真是頭一遭。
  
  話說他今天雖然還是又沉穩又淡定,但是怎麼給她感覺,有些不同?
  
  他到底有沒有喝醉?可如果喝醉了,為什麼眼睛看起來這麼清明?
  
  正在這時,那沉黑的眸慢慢轉過來,盯著蘇彌看了幾秒鐘,忽然笑了:「來,小貓。」
  
  蘇彌硬著頭皮:「我先給你擦背。」說完繞到他背後,誰知他長臂一伸,攬著她的腰就把她拉進了懷裡。另一隻手一扯,便將浴巾丟到一旁,令她的柔軟,緊貼他堅實的胸膛。
  
  蘇彌心慌意亂的抬頭,恰好看到他的黑眸定定的看著她,那眼神中——竟然有幾分得意?
  
  「喜歡嗎?」他突兀的問道。
  
  蘇彌呆了呆,硬是沒反應過來:「喜歡什麼?」
  
  他抬手,抓住她的兩團柔軟捏了捏,又低頭親了幾口,這才抓起她的臉,仔仔細細看著:「喜歡和我做嗎?」
  
  蘇彌心突的一跳:「……嗯。」
  
  他滿意的笑了,在水下握住她的手,輕輕按在自己逐漸抬頭的某處上:「我也喜歡。」
  
  蘇彌只覺得額頭的筋一跳一跳的——這人還是孟熙琮嗎?
  
  他……應該是喝醉了吧?正常的孟熙琮,從來都是沉默強勢自信,根本不會問她喜不喜歡吧?
  
  「你喝了多少酒?」她膽子大了些,盯著他的雙眼問道。
  
  他微微蹙眉,凝神想了想,眉頭舒展開:「四瓶左右,正負偏差絕對不會超過三杯。」
  
  「……哦。」他實在是太能喝了。果然不出她所料,簡慕安沒給他下春藥,卻灌醉了他。
  
  心念一動——簡慕安是要讓她看到,這樣的他麼?
  
  她忍不住笑了,未料到微微彎起的嘴角,也被他敏銳的捕捉到。大手驟然分開她的雙腿,令她跨坐在自己身上,那處緊抵著她的皮膚。
  
  「你在笑我?」他的樣子有些困惑。
  
  「沒有……」她臉上一紅,手拿著毛巾抵上他的胸膛,「我先幫你洗。」
  
  「嗯。」他那深邃的雙眼一彎,似乎很享受她的手在他皮膚上遊走的過程。往後面一靠,雙眼微瞇著。
  
  燈光下,他健美卻傷痕纍纍的身體,略有些觸目驚心的猙獰。儘管關於他的流言已經聽過很多,蘇彌卻完全想像不出他到底經歷過怎樣的磨難,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你在摸我?」他突然出聲,原本闔上的眼眸,忽然睜開,緊盯著蘇彌。
  
  蘇彌心中暗歎一聲,老天,為什麼這個男人喝醉之後不是倒頭大睡,而是越來越精神?
  
  還沒等她回答,他已自顧自繼續說道:「嗯……我喜歡你摸我。」
  
  「……」蘇彌的臉發燒了。
  
  草草的為他洗了個澡,水都沒擦乾,他就將她攔腰一抱,走出浴室,丟在床上,翻身壓了上來。
  
  沉重的身軀壓著她的,可英俊的臉上,昔日暗沉威嚴的雙眼,此刻卻比夜空的繁星還要明亮,炯炯有神的盯著她。
  
  「最喜歡什麼姿勢?」
  
  「……」蘇彌忽然覺得,正常狀態的孟熙琮,在床上沉默主導,其實也挺好的。
  
  本來……她今晚是懷著粉身碎骨的決心,來向他問個明白的。她已做好了死心或者投入全部真心的打算。可她真的沒料到,被簡慕安暗算著丟到他面前也就算了,誰能料到他喝醉酒是這樣子啊!
  
  然而他並沒有像平日那樣上床就做。見她沒回答,他也不在意,粗糲大手忽然伸上來,輕輕摸著她的臉,只摸得她毛骨悚然提心吊膽。
  
  「你今天很漂亮。」他定定的道,彷彿覺得強調了不夠,又補充道,「十分漂亮,全場女人你最漂亮。」
  
  「……謝謝。」雖然知道他已經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蘇彌看著在近在咫尺的俊臉,還是因為他真誠而詭異的語氣,感到十分緊張。
  
  他呆了呆,目光繼續下移,停在她的豐滿和幽深處。他的眼神暗了又暗,慢慢伸出雙手,按住她的兩團柔軟,俯低身子,埋下頭,含住了她的幽深。
  
  蘇彌只覺得那有力的大手,還有那溫柔撩撥著的唇舌,簡直點爆了自己身上的火焰,瞬間令自己燃燒起來。頭頂的燈光看起來是如此暈眩,令她真的就想就此沉迷不醒。
  
  「孟熙琮。」她輕輕喊他的名字。
  
  「嗯……」他動作不停,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她深吸一口氣,問道:「你那天,第一次見到機械公主的時候,為什麼要……碰她?」
  
  「唔……」他頭也不抬,似乎努力想了想,才回答,「她有心跳……」
  
  蘇彌呆了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當時,只是為了確定公主的心跳嗎?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瘋狂跳動著,她彷彿聽到腦子裡有人在大聲呼喊著什麼,令她心亂如麻。她又問道:「那你為什麼一定要留我在身邊?是為了利益,還是你也喜歡我?」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她緊張的等了很久,始終沒等到答案。她視線下移,這才發現他兩隻大手抓著她的一邊一個,動也不動。而黑色短髮下,英俊的臉緊貼著她灼熱的雙腿間,長長的睫毛緊閉著——竟然已經睡著了。
  
  蘇彌默默看著他的樣子半天——居然以這樣佔有性的姿勢睡著,喝醉酒的他,有點像個孩子啊……
  
  小心翼翼將他移開,在他身旁安靜的躺下。他睡得極沉,連哼都沒哼一聲。而蘇彌盯著他沉靜的臉,有些想笑。
  
  第二天早上六點,宿醉的孟熙琮竟然準時醒來。蘇彌察覺到他的動靜,一睜眼,便看到他沉黑的眸盯著自己。
  
  腦海中浮現昨夜他的神態,她腦子還沒睡得太清醒,忍不住笑了。
  
  而他盯著第一次在清晨綻放在自己懷中的笑顏,沉默片刻,問道:「高興?」又緩又重的語氣,熟悉的強勢氣息。
  
  她的笑僵在臉上。
  
  他是多麼聰明的人,立刻反應過來,將她的腰一扣,蹙眉:「我昨天醉了?」
  
  她默默點頭。
  
  「……」他竟然難得的無語片刻,大手一鬆,站起來穿衣服,「我回自由城的時候,你最好已經在。」
  
  「哦。」蘇彌也起床,一轉身,便看到他抬手擦了擦唇,舌尖似乎舔了舔口中的味道。她都來不及感到尷尬,他已目光如炬的看過來。
  
  蘇彌一臉鎮定與他對視著。他也「吃」過她幾次,怎麼會嘗不出那是什麼味道?但想到昨晚他喝醉酒的樣子,蘇彌就覺得沒有之前那麼怕他了。
  
  「味道不錯。」他語氣平淡的丟下一句,走出了臥室。
  
  蘇彌臉上溫度徒然飆升到沸點!
  
  上午九點。
  
  蘇彌坐在獵豹後艙,盯著暗色的艙頂出神。坐在對面的憲兵忽然在這時出聲:「夫人今天心情很好。」
  
  蘇彌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嘴角不知何時已經彎起。
  
  呃……她只是想起昨晚孟熙琮醉後的忠犬模樣,以及今早霸道厚顏的話語。味道不錯?!明明是他不記得自己幹了什麼,為什麼他一臉淡定,卻一句話說得她窘迫不已?
  
  不過……
  
  還是忍不住高興啊。他當時只是要確定公主的心跳,雖然想起那一幕依然覺得不爽,但如果在他眼裡,公主只是部機器,她還有什麼不能釋然的?
  
  然後……他為什麼非要她一個?雖然不知道背後到底有何目的,但兩人相處這麼多天,他凝視的眼神,他溫柔的舉動,他沉迷於她身體的樣子……她知道那些不是假的——或許別的男人為了某種目的,會刻意討好女人。可他那麼狂妄的人,如果沒有興趣,只會圈禁,根本連碰都不屑於碰一下,更不會「裝出」那些喜愛的舉動和神色。
  
  她只覺得臉上熱熱的,心裡也暖暖的。在精明憲兵含笑的目光中,將臉埋在自己臂彎裡,又笑了。
  
  獵豹一陣顛簸,前方僱傭兵飛行員歉意的聲音傳來:「夫人,抱歉,遭遇氣流。」
  
  「沒事。」雖然只是大氣層的飛行,但由於南部新開發基地沒有客運機艙,所以往返還是搭乘獵豹。
  
  「咦,長官,你看?」副駕飛行員指著屏幕上一片雪花,主駕也低頭看過去。
  
  正在這時,刺眼的白光,仿若一道玉練,從獵豹前方玻璃倉急速掠過!隨著而來的巨大氣流,猶如一記重拳擊在獵豹身上,瞬間天翻地覆、震顫顛簸!
  
  「全體僱傭部隊,全體僱傭部隊,我是太空作戰指揮中心。」一個沉穩而陌生的男聲,從通訊頻道傳來,「自由星球上空發現兩架蟲族太空堡壘,已對我發動正面攻擊。防禦系統已經啟動,所有僱傭部隊任務暫停,進入橙色警備狀態。重複……」
  
  太空堡壘!蟲族正規軍!
  
  戰爭……爆發了嗎?
  
  前方航道上已是數道炮彈飛行的痕跡,主駕飛行員當機立斷:「調整航線往大氣層外!」
  
  兩小時後,地面,南半球。
  
  基地已全無前些日子的平靜悠閒,一架架獵豹和雪峰次第升空;飛行員和地勤於地面來來回回穿梭奔跑。
  
  簡慕安的辦公室,此時臨時被孟熙琮徵用於作戰指揮室。技術官員們緊張的盯著雷達和電腦,不斷匯報本星球的戰況。
  
  大氣層內,來自外太空的導彈,被地面防禦系統自動攔截;肉眼不可見的大氣層外,雷達顯示,我方太空堡壘、雪峰,正與地方太空堡壘展開激烈的互攻。
  
  終於,炮火聲漸歇,雷達上也趨於平靜。最高技術軍官拿起一張戰況簡報,筆直站起朝孟熙琮敬禮:「指揮官,敵人的攻擊已經停止——我方重挫地方一座太空堡壘,擊毀對方飛船無數。敵人已經跳躍逃走。」
  
  孟熙琮嘴角浮現淡淡笑意,朝技術軍官回禮致敬。其他軍官們見狀,低低歡呼一聲,全部站起,鼓掌、互相握手致敬。
  
  正在這時,另一名軍官摘下耳機,神色凝重:「報告指揮官,聯盟方面……戰敗了。」
  
  「講!」孟熙琮沉下臉,其他人統統安靜下來,有些吃驚的等待著。
  
  「和平、夢想兩顆星球,蟲族已經登陸。另外兩顆星球雖然擊退蟲族襲擊,但是傷亡慘重。」軍官道。
  
  「指揮官,聯盟總統要求與您通話。」通訊軍官道。
  
  孟熙琮還未答話,一名孟熙琮的隨行憲兵,幾乎是踉踉蹌蹌的衝進了指揮中心。
  
  「大人!」他衝到孟熙琮身旁,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我……剛剛核實過,在我們被擊毀的戰機中……有夫人搭乘的那一架。」
  
  因為憲兵聲音很低,其他人並沒有聽到。但是作戰中心所有人,都看到指揮官猛然挑眉,不可思議的看著憲兵:「她怎麼會?」
  
  「大人,那艘獵豹在敵人密集轟炸區範圍內,橙色狀態下,它跳躍到外太空加入了戰鬥。打撈傷員的救援船已經在尋找……」
  
  然而今日戰況慘烈,誰都知道被擊毀的戰機上的人,能被打撈救援到的幾率有多小。
  
  孟熙琮猶如一座雕塑,濃眉緊蹙,臉色陰霾矗立在原地許久。他身後的慕西廷,更是低低對他說了句什麼,一個箭步衝出了指揮中心。所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指揮官,大氣也不敢出。
  
  通訊軍官無奈的在死一樣的沉寂中,再次發言:「指揮官,總統請求通話。」
  
  孟熙琮的目光像是從極遠的地方收回來,沉黑的眸中什麼東西被生生壓了下去。他沉著臉,邁著大步走向通訊設備,一把抓起聽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2:20 AM

43.天空星球

      聯盟第一行星——天空星球。
  
  數百年來,總統都駐紮在這個資源最為豐富、現代化程度最高的星球辦公。從天空俯瞰,地面形狀各異的高層建築,彷彿精緻的模型,營造出一個夢幻般科技宜居的世界。
  
  而今天,這個夢破滅了。
  
  雖然天空星球擊退了蟲族,然後整顆星球已是傷痕纍纍。當孟熙琮一行人走下獵豹,便看到整個城市,已不復昔日的輝煌。
  
  雖不至於成為廢墟,在戰鬥中主要也只是醒目的軍事要塞遭受打擊。可那些漂亮的流線型、橢圓形建築,或多或少染上炮火的灰黑——彷彿乾淨的明珠,也終於沾上塵埃和血污。
  
  然而比炮火更加恐怖的,是地面流離失所的人群。
  
  曾經西裝革履的男子、優美套裙的女人,如今個個衣衫凌亂、惶然驚恐。他們匆匆的街上奔跑,有的滿臉淚水,有的則努力用外套將自己包裹得更緊,似乎這樣便會更加安全。
  
  路面上時不時有一灘灘的乾涸或新鮮的血跡;也有臉上身上血肉模糊的屍體;甚至有人還沒死透,身上幾個血洞,躺著呻吟。而一隻蟲子會突然從他臉部咬破皮膚爬出來,這人慘叫著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孟熙琮的隨行士兵見到,蹙眉一槍將他爆頭,那人才直挺挺摔在地上。而紫色的圓蟲繼續停留在他屍體表面噬咬。
  
  也有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著,被同樣是人類的同伴追著,竄過街道。追著他的人雙手抱著自己的頭,臉色猙獰,似乎十分痛苦。見到孟熙琮等人,不管不顧的撲過來張嘴便咬——被數槍打死在地上。
  
  偶爾看到當地的一隊憲兵,拿著盾牌和衝鋒鎗,將數十名臉色蒼白的人圍在小巷中。領頭的憲兵在向他們喊話:「你們已經感染!必須前往隔離區!放心,政府會救治你們!」
  
  「殺了我吧!我不要變成吃人的瘋子!」有人在哭喊。可憲兵們怎麼下得了手?也有人試圖衝破憲兵的包圍,雙方持續僵持著陸續有人中槍受傷倒下。
  
  蟲疫爆發了。
  
  「我說聯盟怎麼這麼不經打。」隨行的李晰忠歎道,「這種狀況下,能守住兩個星球,已經很難了。他們還是很厲害的。」
  
  慕西廷神色也難看:「不知道被蟲族佔領的希望、自由星球……」
  
  他話沒說完,但是誰都能想像出,蟲族大舉登陸地面,只怕那兩個星球的人類,情況更加慘。
  
  「蟲疫難道是上次溫莎衛星的遺留?」李晰忠問道,「可聯盟不是已經清除了一百多個感染者嗎?」
  
  「次生感染。」孟熙琮臉色冰冷,「與感染者直接間接接觸過的人群。」
  
  慕西廷點頭:「大人英明。對自由星球多次施行全員清理消毒,把五百多與感染者二次接觸的士兵,全部丟到輻射區轉了一圈,才讓我們逃過一劫。只可惜聯盟沒有這樣小心。」
  
  孟熙琮卻搖頭:「游麟舉不是廢物。他把自由星球讓給我,就是猜到了會有這一天。」
  
  「那他為什麼不推行同樣的清理防衛措施?」慕西廷道。
  
  李晰忠哼了一聲:「你知道聯盟政府、軍方、司法系統有多複雜麼?這麼耗資巨大的清理措施,只是為了很可能不存在的次生感染,我想關於這個全員清理措施的提案,沒準兒還放在他們議院的資料堆裡。」
  
  孟熙琮和李晰忠猜得沒錯。
  
  游麟舉此刻正坐在總統府議事廳內,這個年過四十的聯盟最高執行長官的心頭,是深深的懊悔和隱隱的怒意。身為聯盟總統,他性格機變靈活,雖然比不上最傑出的幾位總統,但是隨著第二個任期過半,他的聲望已越來越高。
  
  如果不是孟熙琮挾持希望星球,要求分裂自由星球的做法,令他或多或少遭受議院彈劾,他是不會放鬆對次生感染人群的清理的。然而當他的政治生涯遭遇危機,他最緊要的,當然是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在那個時候,再次提起自己政治生涯的敗筆之一——蟲族流寇帶來的感染事件,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於是只是下令衛生部加強防疫,卻始終沒有像僱傭軍那樣做徹底清查。
  
  他其實自覺是很有戰略眼光的一個人。在蟲族為當年的感染事件支付了巨額賠償後,所有人都覺得蟲族比人類還期望和平,他卻覺得這次事件不是意外那麼簡單。他毫不懷疑那是蟲族對人類軍事能力的試探,於是他力排眾議,極力要求軍方加強常規軍隊的配置。如他所願,兵力從戰爭狀態的50%上升到80%,足以抵抗任何蟲族的侵襲。
  
  然而在蟲族的攻擊果然來臨的這一天,他卻沒料到,蟲疫同時爆發了。就像是有某種觸動機制,當蟲族偷襲各個星球並宣戰時,那些已擴散潛伏在無數人體內的蟲卵,同時甦醒了。
  
  坐在游麟舉身旁的,還有獨子游墨年,以及軍方最高長官——元帥梁桐。當看到孟熙琮一行人在警衛引領下,走入議事廳,游墨年和梁桐同時站起來致意,而游麟舉則朝這個英俊傑出的後輩,沉穩微笑致意。
  
  雙方坐定,游麟舉開門見山:「孟熙琮上將,聯盟議院已同意我的提議。我們希望與僱傭兵聯合作戰,共同擊退蟲族。」
  
  孟熙琮沉默著,身後李晰忠開口:「總統大人,我是上將的財務官。自由星球在戰爭中傷亡很小。如果想要僱傭我們,我帶來了報價。」
  
  游麟舉神色不變,身後年過五十、鬢角花白的梁桐元帥已是臉色一沉:「趁火打劫!你們忘了軍人的天職嗎?」
  
  「李,閉嘴。」孟熙琮卻在這時沉聲道。他看向游麟舉,「總統,我的承諾過永遠有效。此役關乎人類存亡——我接受你們的僱傭。」他呵斥了李晰忠,卻依然是用「僱傭」這個詞語。
  
  游麟舉擺擺手:「費用的事好說,一定讓你滿意。墨年!」
  
  游墨年抬眸,看著孟熙琮,靜靜道:「蟲族已經開出了和平條件——女王發來正式書函,只要我們放棄那兩顆行星,它們願意停戰,並且救治感染者。」
  
  梁桐冷笑:「妄想!」
  
  游墨年看著孟熙琮道:「目前希望、天空兩顆行星的感染者佔人口總額半數以上。我們……沒有解決辦法,只能通過藥物延緩病發。其中包括許多政府、軍方要員。大部分社會機構已經癱瘓。」
  
  情況比預想的還要糟糕,這令孟熙琮身後眾人都緊蹙眉頭。然而游麟舉目光沉靜環顧一周,語氣冷靜:「我們已決意死戰,絕不會允許任何異族割裂領土的行為。」
  
  孟熙琮在這時笑了一下。然而游麟舉似乎察覺到他的神色,看著他,語氣中竟然有平和的笑意:「上將,我從未將你們看做外人。僱傭兵不過是人類離家很久的孩子。把自由星球給你,你不是治理得很好嗎?」
  
  這長輩般寬厚的話語,令孟熙琮淡淡看他一眼,卻並無任何回應。
  
  「好在你們沒有同意停戰。」孟熙琮看向梁桐元帥,「否則我白來一趟。」
  
  這話令梁桐看他一眼,原本略帶不瞞的目光明顯改善。
  
  孟熙琮淡淡道:「蟲族所謂談判停戰不過是拖延,如果這兩顆行星的蟲疫也無法控制,蟲族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佔領——現在的戰略形勢下,它們不需要談判。傻子才會同意。」
  
  這毫不留情的話語,說得游麟舉三人都是臉色一僵。
  
  「上將,何時可以與我們合兵反攻夢想、和平星球?」游墨年問道。
  
  孟熙琮看一眼這個昔日的手下敗將,語氣平靜:「游公子,我不打算反攻。現在聯盟只有一半兵力不到,加上我的兵力,與蟲族正面對抗,即使奪回兩顆星球,也是傷亡慘重,並且蟲疫後患無窮。我不會讓我的人白白送死。」
  
  「那怎麼辦?」游麟舉道。
  
  孟熙琮:「先派出偵察機,確定蟲族兵力分佈。」
  
  梁桐表示同意,四人決定4小時碰頭一次,共同制定作戰計劃。
  
  聯盟與僱傭軍的協議就此達成。蟲族與聯盟各懷鬼胎的繼續所謂「談判」,孟熙琮甚至也收到蟲族女王信函,大意是希望僱傭兵保持中立,蟲族願意以聯盟的一顆行星作為酬勞。李晰忠等人假意與蟲族代表談判,要價不斷往上加。
  
  一夜很快過去了。這是對於聯盟人類來說最難熬的12小時。除了少部分軍政要員,被孟熙琮派兵送到輻射區,半數存活下來之外。普通人只能在地面逃亡、掙扎——軍方和治安局只能在地面留最低人力,其他兵力全部調往軍隊,以準備即將到來的大決戰。
  
  而當天清晨,一直未眠的孟熙琮,從通宵緊張制定進攻計劃的作戰中心走出來,卻沒有回房間休息。他踏上了一艘等候多時的獵豹,飛往自由星球外的太空堡壘。
  
  底艙裡全是白色病床,躺滿了在蟲族第一輪攻擊中受傷的飛行員和士兵。慕西廷在前面一邊引路,一邊低聲道:「指揮官……還是沒有找到她……」
  
  孟熙琮一直繃著臉,一一查看傷員傷勢。而傷員們看到指揮官的肩章,無比驚訝激動。
  
  巡視完所有傷員,兩人在過道站著。慕西廷看孟熙琮臉色道:「畢竟當時戰況突然比較混亂,指揮官,她很可能已經……」
  
  孟熙琮看著艙外暗沉的太空背景,周圍行星瑩亮如寶石。孟熙琮覺得,心中有些感覺,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譬如在初聞她失蹤時,內心突如其來的驚詫震動。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非理性的對現實情況的排斥——她怎麼會出事?她怎麼能出事?
  
  雖然是為了佔有而佔有,可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他甚至還記得今晨她離開時,滿臉緋紅和期翼晶亮的目光,那令他心生愉悅的目光。可他的女人,居然就這麼出事了?
  
  而最不對勁的,是這一夜裡他的情緒變化。
  
  大戰在即,蟲族顯然是抱著將人類滅族的念頭而來,否則不會在一年多前蓄謀入侵。他當然打起全副精力應對,誓要重挫蟲族。可在全神貫注與艦長們商議攻擊計劃的時候,他竟然會時不時的走神想起她。
  
  看到聯盟軍官的軍裝,會想起她;看到專車空空如也的身旁,也會想起她;而當搭乘獵豹偶爾小寐時,竟然也會想起她柔軟的身體和略有些憂傷的笑容。
  
  不,或許不是時不時的想起,而是關於她的念頭,一直在他腦子裡。彷彿她纖細身影就一直站在不知名的某處,提醒著他她的存在。
  
  而這種感覺,竟然令他心中隱隱有痛。繼而令他想起,從他遇到她開始,她似乎就一直小心翼翼又努力拚命的活著,即使在他身邊,她也是缺乏安全感的。這樣的她,竟然是可憐的,他卻一直忽略了。
  
  而現在,她又在哪裡?他絕不相信,她會如同其他戰死者一樣,連身體都在炮火中化為灰燼。
  
  想到這裡,孟熙琮看著慕西廷,聽似平靜的聲音中卻有明顯的躁動怒意:「繼續找。她最擅長逃命,不會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2:52 PM

44.淪為俘虜

      蘇彌一睜眼,便看到暗白色的艙頂。呼吸中是熟悉的不太新鮮的空氣感——她在一艘飛船上。
  
  她伸手摸了摸腰間——配槍還在,藏在外套之下。她坐起來,愣住了。
  
  這是個約莫五十平米的飛行艙,白色艙壁、黑色地板,前後各有一扇小門。根據體積和外形,以及小門上的五星標誌判斷,這應當是隸屬於聯盟的一架中型客運飛船。
  
  回想當時乘獵豹飛到外太空後,在於一艘蟲族飛船的追擊互攻中,被對方擊中。駕駛座上兩名飛行員直接被炮彈打得血肉橫飛,而蘇彌和憲兵穿著宇航服,在巨大的震波中昏迷。
  
  是誰救了自己?
  
  地上或躺或坐著十幾個人,有兩個聯盟陸戰隊員,頭上和胸口都受傷纏著紗布;其他十來個都是平民打扮,有兩個面朝下趴在地上,重重的喘氣,聲音異常粗重;還有三個臉色不太好看,大汗淋漓低聲哼哼;其他幾個則神色茫然的坐著。
  
  正在這時,一個高挑纖細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穿著白色大褂,金色長髮綰在帽子裡。碧藍的眸子、額頭飽滿,漂亮中卻比一般女子多幾分英氣。她走到蘇彌面前蹲下:「你好,我是聯盟註冊高級醫師瑞貝卡,我們的飛船從自由星球飛往夢想星球途中,發現了你。請問你有什麼不適嗎?」
  
  蘇彌搖頭道:「我需要與我的上級聯繫。」
  
  瑞貝卡有些驚訝:「你是軍人?你沒穿軍裝。」
  
  「我在度假。」蘇彌站起來,「現在戰況如何?」
  
  瑞貝卡搖頭:「我不知道,通訊大概被敵人切斷了,一直聯繫不上。」
  
  兩人正要走入駕駛艙,卻聽到身後突兀的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瑞貝卡連忙轉身衝向地上那重傷病人。蘇彌手摁在腰間,跟著她身後衝過去。
  
  「啊——」發出慘叫的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和一個年輕運動裝扮的男孩。他們身子如同觸電般在地上蜷縮著痙攣著,當瑞貝卡接近那年輕男孩,抓住他的身子想要強行轉過來,那男孩悶哼一聲,張嘴便向瑞貝卡身上咬來!
  
  旁邊的兩名陸戰隊員驚訝得直起身子,蘇彌反應最快,拔出槍狠狠敲在男孩的後腦!男孩吃痛,抓住瑞貝卡的手一鬆!
  
  「抓住他們!」蘇彌朝陸戰隊員吼道。兩人毫不遲疑的撲過來,壓住那兩名重病者的身軀。
  
  「小心不要被咬!」蘇彌說完,目光環顧四周的人似乎都在看著,其中也包括幾個疑似感染蟲疫的輕度患者。蘇彌立刻對瑞貝卡道,「把他們拖到後艙,給他們打鎮定劑,這樣或許能緩解病情,等到了地面就有救了。」
  
  瑞貝卡遲疑的看她一眼,點點頭。
  
  四人戴上手套,將患者拖到後艙,關緊小門。瑞貝卡看著蘇彌:「打鎮定沒用。」兩名陸戰隊員也看著她。
  
  「我知道。」蘇彌看著被捆成一團的扭曲人形,有些不忍卻語氣堅決道,「扔進減壓艙。」
  
  瑞貝卡臉色大變:「不行!這是謀殺!」
  
  蘇彌默了默道:「他們已經病發,神仙也救不了。如果留下,這一船人全部要感染。」
  
  「你們……有什麼權利?」地上那中年男子斷斷續續抗議,「我是夢想市議員……」
  
  瑞貝卡急道:「應當請示機長!」他拿起牆上的機艙電話。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聯盟空軍飛行服的銀髮灰瞳的年輕人走進了後艙。蘇彌知道西方人種大多聚居在夢想、和平兩個星球,看來他們的確來自那裡。
  
  「醫生,他們沒救了嗎?」年輕的機長臉色難看。
  
  瑞貝卡咬著下唇。
  
  機長看著蘇彌:「我同意她的話,女士們,請去前艙,這裡交給男人處理吧。」
  
  蘇彌和瑞貝卡回到大艙,蘇彌看著瑞貝卡慘淡的臉色道:「瑞貝卡,你知道我們沒有選擇。」
  
  瑞貝卡歎了口氣:「我明白,只是身為醫者,我……」
  
  機長和兩名陸戰隊員過了一會兒打開小門走了回來。艙中剩餘十來人通通望著他們。蘇彌用胳膊碰碰瑞貝卡,瑞貝卡會意,朝眾人道:「他們打了鎮定劑在休息。如果你們也有不適,請隨時告訴我。」
  
  蘇彌來到駕駛艙。副駕跟瑞貝卡一樣金髮碧眼。蘇彌無需也不能隱藏自己的身份,報出了自己所在縱隊番號,並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件。兩名駕駛員向她敬禮——主駕叫斯沃林奇,少尉;副駕邁克,准尉。蘇彌熟練的將通訊設備調整到僱傭兵專用的幾個頻道,然而不管她怎麼呼叫,頻道裡一直安安靜靜。
  
  「中尉……」斯沃林奇道,「蟲族應該干擾了通訊頻道,僱傭軍或許切換了其他頻道。」
  
  蘇彌的心重重沉下去。她知道切換頻道是必須的安全舉措。可明明今早還在孟熙琮身旁,可此刻竟是音訊全無。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她難過。
  
  她不知道到底戰爭進行得怎樣,蟲族只是臨時偷襲,還是全面進攻?孟熙琮必定會率領大軍反擊,戰況會令他忙得昏天暗地。那他知不知道自己失蹤了?如果找不到自己,會不會……也跟自己此刻一樣,只覺得心煩意亂,想要馬上,見到對方?
  
  她只好又調整到聯盟頻道,未料在短暫的雜音後,竟然傳來了回應。
  
  「我是聯盟戰凰號劉契中尉,報告你的身份和位置。」熟悉的聲音傳來,蘇彌驚喜,而其他人在驚訝後簡直高興得要淚流滿面。
  
  「中尉,你真是我們的幸運星。」邁克對蘇彌道,「我們已經試了整整兩個小時,都無人回應。」
  
  蘇彌正要回答劉契,拿起話筒卻又放了下來。
  
  不對。這不對。
  
  如果連僱傭兵都被迫換頻道,為什麼聯盟會在幾小時的棄用後,又重新使用?這太不安全,不符合軍隊的一般作風,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中尉,你怎麼不回答?」邁克見蘇彌遲疑,拿起話筒道,「長官,我們是聯盟夢想星17號民用飛船,飛行許可……」他報出自己的驗證碼,然後道,「長官,現在戰況如何?我們請求著陸,請為我們提供著陸引導……」
  
  機長斯沃林則拿起話筒,直接向艙內的人報告這個好消息。瑞貝卡也是一臉喜色。
  
  「夢想17號……」劉契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報告你們的位置,獵豹將為你引導。」
  
  蘇彌低頭看了看雷達——是了,天空中竟有許多架飛機殘骸,這艘飛船穿行其中,所以對方一時才無法精確確定其坐標。可現在已經通過訊號聯繫上,確定位置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蘇彌一把拿過話筒,一字一句道:「劉契,我是野貓。我們不太放心你那邊的情況,你是否遭到蟲族脅迫?你的搭檔李晰忠是否在你身旁?他沒出事吧?」
  
  劉契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中尉,聽到你的聲音實在太好了。我並沒有遭到脅迫,這裡很安全,李晰忠就在我身旁。」
  
  「好的,我們的位置是……」蘇彌報了個坐標,立刻關掉通訊頻道,對斯沃林奇道,「馬上跳躍到自由星球!馬上!」
  
  「不!為什麼?」邁克擋在她身前,「你為什麼告訴他們錯誤坐標?我不明白!」
  
  「劉契是我曾經的部下,剛才我們已通過暗語,他被蟲族脅迫了!」蘇彌解釋道,「快,通訊聯通後,他們很快能精確定位,馬上跳躍!」
  
  「不行!」斯沃林奇和邁克匆匆對視一眼,「中尉,我們怎麼能躲進僱傭兵的地方?」
  
  正在這時,身後艙門傳來敲擊聲。瑞貝卡把門打開條小縫,是陸戰隊員探頭進來:「和聯盟聯繫上了?太好了!」
  
  「如果被他們找到,我們死路一條。自由星球守衛最強,逃過去或許還有活路!」蘇彌語速飛快,說出自己關於通訊頻道的擔憂。
  
  然而兩名飛行員級別太低,蘇彌說的關於通訊頻道的問題,在他們看來似是而非,並不一定是問題;他們也不知道地面情況到底如何。而且蘇彌身份畢竟是僱傭兵,他們尊稱她為中尉只是面子上的,實際上擁有這艘飛船指揮權的還是他們。更何況他們也不一定相信她——或許她只是為了回到自己的星球呢?
  
  「我們投票吧。」斯沃林奇道,「決定去留。」
  
  蘇彌當然要阻止這個局面,立刻道:「或者這樣,逃到自由星球後,我跟你們一起回來,探查究竟。你們相信我,在人類和蟲族的戰爭中,僱傭兵和聯盟是站在一邊的。而且你們剛才看到了,劉契認識我,因為我曾經在聯盟服役一年多。」
  
  這話有點打動兩名飛行員,然後門口的兩名陸戰隊員不幹了,他們同意投票。
  
  「你說得很有道理。」瑞貝卡道,「投票吧。」
  
  六人投票,斯沃林奇猶豫之下決定還是同意蘇彌,邁克卻不同意;兩名陸戰隊員也不同意;蘇彌看著瑞貝卡,然而之前贊同她的瑞貝卡,卻也是不同意。
  
  「我完全同意你的話。」瑞貝卡歎了口氣,「但是後艙已經有四個人快撐不住了。到自由星球還不知道怎樣,但他們必須馬上接受治療,緩解病情,哪怕只有1/10的機會……中尉,對不起,我最關注的是人命。」
  
  一番話倒讓蘇彌對她刮目相看。
  
  蘇彌歎了口氣道:「好吧,少數服從多數,如果發現不對……」她身手如電的拔槍瞄準斯沃林奇的後腦:「立刻跳躍!」
  
  所有人大驚失色,斯沃林奇沒動,蘇彌一個箭步上前,單手開始設置跳躍坐標!
  
  邁克微一遲疑,一把伸手抓住她的腰,狠狠就將她向後一摔!蘇彌沒有半點遲疑,「砰」一槍打在他腳下踏板,直驚得他驟然鬆手。
  
  這些年輕人大多沒有參加過實戰,這次蟲族來襲早已令他們非常緊張。現在他們才知道,蘇彌是真的會殺人,一時不敢上來。蘇彌爬起來再次撲倒駕駛板上,調整好坐標,一把抓住斯沃林奇的衣領:「鑰匙呢?」啟動超光速引擎需要手動用鑰匙解開鎖定,斯沃林奇的腦門被蘇彌冷硬的槍管抵住,不敢動彈,慢吞吞的從懷中摸出鑰匙……
  
  銀光閃過,黑影驟現。
  
  蘇彌等人赫然抬頭,看到兩艘獵豹出現在機艙前方。
  
  「夢想17號,立刻關閉你的引擎。」劉契有些冷漠的聲音傳來,「否則獵豹立刻擊毀你們。」對於只配備基本彈藥的民用船,這樣的武力足以制衡一個船隊,更何況只有一艘。
  
  蘇彌從斯沃林奇手中抓起鑰匙就往引擎裡插,然而對方似乎察覺到他們的舉動,一道紅色亮光瞬間襲來——「彭!」伴著悶聲巨響,飛船瞬間天翻地覆的顛簸!除了駕駛位上的飛行員,蘇彌等人統統被甩向艙壁,重重的撞得渾身劇痛!
  
  他們……直接擊毀了飛船的超光速跳躍引擎!
  
  「完了……」即使是原本不同意蘇彌的邁克,也在這時因對方的武力察覺不對勁了。眾人都有些後悔的看了看蘇彌,蘇彌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只得壓著怒氣道:「大家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要與它們正面爭執。」
  
  一分鐘後。
  
  那發精準的炮彈後,對方一直沉默著。無縫對接完成後,機艙外的甬道響起腳步聲。蘇彌、瑞貝卡,和其他兩名平民將武器藏在衣服下,所有人緊張的看著來人。
  
  很快,一名高大的聯盟軍人走了進來。正是蘇彌熟悉的面容——劉契。然而他目光中寫滿了愧疚和痛苦,靜靜環顧一周。在掠過蘇彌時,他沒有和她相認。毫無疑問,他因為某種原因,投降了蟲族。
  
  他在機艙門口站定。他的身後跟著三名——蟲族!黑色身軀、紫色複眼,銳利倒鉤。它們體積很龐大,像人一樣,用最強壯的後肢直立著,穿著金色的蟲族軍裝。
  
  身後有人壓抑的低聲驚叫著。而蘇彌看著多日未見的敵人,只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08 PM

45.分崩離析

     夢想星球
  
  蘇彌等人的武器被毫無懸念的繳走。他們在蟲族機槍的脅迫下,走下了飛船。然而眼前的景色,令所有人說不出話來。
  
  這大概是城市郊區的一片空曠工地。遠遠的,還可以看見夢想城大片白色的建築群,然而有幾縷粗粗的黑煙,從城市上空飄起。一長排超過三十多個扛槍的黑色工蟲趴在地上,紫色複眼安靜彷彿幽靈。
  
  它們身後,還有超過數百名人類,被蟲族驅趕著,往三個不同的方向走去。
  
  一隻軍裝筆挺、上尉軍銜的工蟲用粗壯的下肢「走」了過來,身後竟然跟著兩名人類女護士。兩名護士面色蒼白而木然,拿出手握簡易檢測儀,一一探視過蘇彌等人的額頭,然後對走到那蟲族軍人身旁,低聲說了什麼。
  
  蟲族軍人點點頭,用蟲族語言給士兵下令。士兵們立刻推搡著,將他們這隊人分成不同的三隊,示意他們跟著前方大隊人馬,走向不同的方向。
  
  「等等!」瑞貝卡叫道,「為什麼把我們分開?」
  
  蟲族軍人根本不理她轉身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斯沃林奇一把抓住一名護士的衣服,「夢想城全部被佔領了嗎?你們為什麼幫他們?你們無恥的投降了?」
  
  蟲族士兵提起槍就要衝過來,護士臉色難看的尖叫一聲低呼道:「我已經感染了,如果不照他們說的做,馬上會死!」
  
  蘇彌和瑞貝卡在一個方向,瑞貝卡臉色慘白,低聲道:「他們把重度感染的病人放在一隊……」
  
  蘇彌立刻明白過來,瑞貝卡身為醫生,自然知道每人的身體狀況。
  
  「可是斯沃林奇、邁克,還有他們……」她看著兩名陸戰隊員,「他們是健康的,為什麼不和我們在一起?」
  
  蘇彌聯想到劉契,明白過來:「他們在戰爭中有用,所以……」很可能會被植入蟲疫以便控制,幫助蟲族在地面殖民。瑞貝卡之前脫下了白大褂,所以沒有被當成醫生帶走。
  
  前面一個高大的年輕人轉身,看著兩個女人。他有著健康的古銅色皮膚和碧藍的眼睛,深邃的五官中透著清秀,是個中西人種的混血兒。他居然笑了:「想不到還能碰到兩個美女。這位小姐,你不是夢想星球的居民吧?」他說這話時,看著黑髮黑眸的東方人種蘇彌。
  
  可蘇彌她們哪有心情跟他開玩笑,都沒搭腔。
  
  「我叫卡洛‧周。你們可以叫我卡洛。」那年輕人見她們神色冰冷,歎了口氣,「女士們,不要放棄希望。相比其他人,我們已經是最幸運的了。你們應該慶幸,自己不是軍人、醫生和科學家。」
  
  「為什麼這麼說?他們會被送到哪裡?」瑞貝卡指了指另外兩隊人。
  
  卡洛不明意味的笑了笑。
  
  「重病的,是蟲族的食物;輕度的,留在這裡替蟲族幹活。聽說這樣蟲族才會給它們治病。但是誰知道呢?」他的聲音中有重重的嘲諷,不知在嘲諷蟲族的謊言,還是這些人的屈服,「當然,這些有用的健康的軍人、護士、科學家……他們會被植入蟲卵,才能聽蟲族的話幫它們幹活……」
  
  瑞貝卡聞言臉色發白,竟然捂著嘴就像要乾嘔出來。蘇彌證實了那可怕的猜測,也是一陣反胃噁心。她盯著卡洛:「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我們會被送到哪裡?」
  
  卡洛手插入褲兜掏出一根薄薄的金條:「我賄賂了蟲族軍官——不管什麼種族,有錢能使鬼推磨是永恆不變的道理。」
  
  他指了指前方影影綽綽停泊的數架飛船,語氣很平靜:「女士們,從此是蟲族的奴隸——我們會被運往遙遠而寒冷的蟲族行星。聯盟已經戰敗,聽說連僱傭軍的星球都無力發動反攻。更加不可能有人到蟲族行星救我們這些無用的平民。我們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愛人、朋友。我想這一生,都不能回到故土了。真是個令人傷心的事實。」
  
  瑞貝卡用手擋著自己的臉,壓抑的輕輕抽泣出聲。而前方聽到卡洛聲音的幾個人,亦是淚水滿眶的轉頭看著他們。硝煙四起的昏黃落日下,漫長的人群隊伍,彷彿一條垂死的黑色巨龍,一步步走向絕望。
  
  蘇彌跟著隊伍一點點移動著,卡洛那充滿嘲諷的聲音,彷彿無聲的大雨將她從頭到腳澆得冰涼透頂。她多希望卡洛只是胡說,可她知道那些話都是真的。
  
  她會被當做渺小卑賤的人類俘虜中的一員,被帶到數個行星之外的異域。生死茫茫的戰亂時代,孟熙琮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她從此將活在異族社會的最底層,再無自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朋友、愛人,直到她像一隻螞蟻一樣無聲的死去,甚至連屍骨都回不了人類領地,更加別說回到地球。
  
  她無聲的緊握雙拳,步伐愈發的沉重如鐵。
  
  儘管察覺到蟲族不斷有飛船往返跳躍於人類和蟲族星球之間,然而偵察機回報那只是普通的運兵船,表明蟲族正在加快佔領地面的速度。沒人能想到蘇彌就在其中某艘船上,他們也想不到蟲族抱著將人類滅族的態勢到來,卻會將人類運往自己的領土繼續生存。
  
  聯盟與僱傭軍第一次開誠佈公的合作,居然取得良好的效果。當梁桐手下的哈薩將軍與連鐸一起,共同向眾人講解聯合作戰計劃,博得眾人一片贊同的掌聲。
  
  也有人提出疑慮:「這樣分兵,是否過於冒險?」
  
  游麟舉淡淡的一錘定音:「我相信孟熙琮上將的能力。他一定能率大軍攻下蟲族行星,使得蟲族不得掉頭救自己的老巢,為我們贏得反攻夢想、和平星球的機會。」
  
  孟熙琮則平靜的看著梁桐:「只要元帥兩個小時內奪回地面控制權,並且分兵支援前線。」
  
  梁桐的聲音鏗鏘有力:「本帥以性命擔保!三個小時內,會有至少五架聯盟堡壘抵達前線支援你!請放心!」
  
  孟熙琮點頭:「我相信元帥的承諾。」
  
  梁桐似乎已對孟熙琮完全刮目相看,不顧眾人還在,也完全不顧僱傭軍和聯盟之間曾經的不愉快,拍著孟熙琮的肩膀道:「小孟!你很不錯!不過蟲族早料到我們會偷襲,偵察兵回報,他們沿途都設置了秘密崗哨,行星周圍也有很多伏兵。一旦發現異動,他們察知你的大軍離開聯盟,我們唱著空城計,只怕會先行攻擊天空、希望星球!我軍可就失了先機啊!」
  
  孟熙琮目光中有些冷意:「我有辦法。」
  
  梁桐哈哈大笑,點點頭:「本帥不服老也不行了。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遇到上將這樣的人才。」他看向游麟舉:「總統閣下,你很有眼光。」
  
  游麟舉也笑了,哈薩將軍笑道:「聽說蟲族的母蟲們都不能隨軍,留在本土。這次上將可以將它們一鍋端了。」
  
  眾人哄堂大笑,孟熙琮卻連笑意都沒有耐性給大家一個。他只是看著面前巨大的星系地圖,上面標滿了蟲族和人類的戰艦分佈。
  
  宇宙茫茫,那個女人真的化成了宇宙的一縷光芒一把塵埃,就這麼消失了嗎?
  
  他覺得呼吸有點不太順暢。彷彿已經習慣堅硬和孤獨的心臟,終於開始感覺到一種叫做「切膚之痛」的情緒。那痛是一點一點的,並不劇烈,卻如同感染瘟疫的病人,一直在加重。他不知什麼時候起,她能對他產生這樣大的情緒影響。
  
  或許是因為她與他心裡埋藏最深最危險的秘密,同樣神秘而不由他控制,所以他才那麼想要佔有她控制她,這樣他才能繼續控制一切;
  
  也或許在那一天天刻意的廝磨和佔有中,她的容顏她的身體,她所有因為他而起的愉悅和驚恐的情緒,還有她逐漸淪陷的愛意,都彷彿一條無形的鎖鏈,悄無聲息的纏繞著他的心。
  
  可現實卻告訴他——她極有可能死了。超過百分之99.9的幾率,她不可能還活著。他知道自己不願意承認這個結果,但他很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隨著那個女人的死,就此坍塌掉一塊,跟她一起埋在宇宙的最深處。
  
  到最後,他還是沒能控制得了她。甚至反而,被她狠狠的剜了一刀。
  
  離開聯合作戰指揮中心所在的太空堡壘,孟熙琮一路沉默著,只有眼睛盯著暗沉的太空,竟然少有的怔怔出神。
  
  慕西廷看到他這個樣子,胸膛一陣酸澀。可他知道不是難過的時候,他問:「指揮官,雖然是聯合作戰,可萬一聯盟不守信用,反攻收復兩顆行星後,不及時支援我們,我們孤軍深入……」
  
  孟熙琮看著他:「游麟舉的確不可靠。我信任的是梁桐元帥五十年的威名和人品。不過……」他提起艙壁的通訊電話:「替我接通簡慕安。」
  
  當孟熙琮乘坐的中型飛船離開後,游麟舉站在自己的專屬艙中,望著眼前五顆蔚藍而美麗的行星,歎了口氣。
  
  坐在他身後的哈薩將軍點了根煙,笑道:「總統,如果失地收復,您將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游麟舉轉身,神色凝重:「哈薩,你不知道我對聯盟前途的擔憂。擊退侵略者,這毫無意義並且沒有選擇。如果戰敗,我們也會不停抗爭,直到人類滅族。可是內部的敵人,我們的同族,卻像寄生的蛆蟲,難以削除。」
  
  「您是說……」
  
  「是的。」游麟舉正色道,「維持一個國家正常的秩序,需要民主,更需要法制。聯盟能夠存在這麼多年,就是因為我們有合理的制度和紀律,才會有政治的穩定和科技的繁榮。但是僱傭軍不受聯盟法律管轄,他們自由散漫,只聽孟熙琮一個人的號令。如果這一戰我們贏了,僱傭軍隊在民眾中的威望將會更高。更多人會嚮往僱傭兵那樣『自由』的生活。我們法制民主社會的根基將被動搖,五顆自治行星的凝聚力將被削弱,我們賴以生存數百年的平衡,將被破壞。」
  
  哈薩神色一凜,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朝游麟舉點頭:「您說得對。那您以前同意將自由星球給僱傭軍……」
  
  「哈薩,我們政客做事,會一步步的來。我不會因為內部的隱患,而讓外族有可趁之機。」游麟舉淡笑道,「打敗蟲族之時,就是我剪除孟熙琮這個隱患的時機。因為我曾經對全民宣誓——誓死維護聯盟的穩定。」
  
  哈薩後背一陣冷汗:「大人,您是想……」
  
  「我的兒子,性格剛正,卻不會同意我的想法。如果跟他聯盟,只怕他會要求讓孟熙琮接受公開審判。」游麟舉無奈的笑了,「梁桐已經老了,居然對孟熙琮這個匪類刮目相看。」他銳利的目光看著哈薩,「哈薩,你今年四十三了吧?」
  
  「是的,總統。」
  
  「聯盟,需要更加年輕能幹的元帥。」
  
  哈薩的目光頓時格外明亮,他又緊張又按捺的望著總統:「大人,需要我做什麼?」
  
  游麟舉走到桌前,拿起一紙命令交給哈薩:「成功收復失地後,你替我向梁桐宣佈這項任免命令,你會是新的元帥,而我給你的第一個命令將是『原地休整24小時,直到我給你新的命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15 PM

46.反守為攻

      蘇彌和瑞貝卡靠坐在機艙角落裡,周圍都是又絕望又不安的平民。
  
  這是艘中型客運飛船,這間核定載客量三十人的艙內,被塞了足足六十多人。五隻扛著機槍的工蟲士兵,就趴在機艙二層的甬道上,監視著一切可疑的動靜。
  
  蘇彌抬頭,便看到卡洛雙手插在褲兜裡,似笑非笑的從二層樓梯走回來。他在蘇彌二人身旁坐下,周圍人都用異樣而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問清楚了。」卡洛往蘇彌身旁一靠,蘇彌立刻偏了身子躲開。他也不在意,英俊的臉色看起來有種壓抑的冷意,「這艘飛船今天夜裡就會越過巨石帶,進入蟲族境內。那時候咱們要逃,就更難了。」
  
  蘇彌覺得很驚訝,按說卡洛的金子在地面就在賄賂蟲族時被搜刮一空。可到了船上,他居然又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大把錢,賄賂工蟲打探消息。甚至還成為整艘船上唯一被許可可以四處走動的人類。
  
  不過眼下重要的不是卡洛,而是如何奪取這艘船的控制權。
  
  抱著試一試的心情,蘇彌問卡洛:「你有武器嗎?」雖然這個機率很小。
  
  卡洛有些驚訝的看她一眼,想了想,忽然抬手抓住她的一隻手。冰涼的古銅色手指拂過她的掌心,她感覺到多了一把冷硬的金屬。她看著他,悄無聲息將那刀輕捏著,移到面前——薄薄的刀片、質量上乘的金屬——這好像是醫生用的解剖刀?
  
  「我的珍藏。」卡洛忽然湊到她耳邊,「小姐,你打算用這個幹掉幾隻工蟲?」
  
  蘇彌聲音輕柔語氣堅決:「全部。」
  
  瑞貝卡看著兩人言行對話,瞪大了漂亮的藍眼睛。最終她只是把頭往蘇彌肩上一擱,看著卡洛:「算我一個。」
  
  卡洛竟然將同樣握住了瑞貝卡的手,顯然是給了她另一把刀。看到兩個女人決絕的神色,他笑了:「有意思。」
  
  很快,遠遠近近的又有了七八個年輕人傳來消息,願意加入反抗的聯盟。雖然在工蟲監視下,他們不能靠近也不能隨意走動。但是遠遠的、層層傳遞的暗語、手勢,令不甘就此被奴役的血氣方剛的人們,消除了溝通和信任的障礙。
  
  蘇彌拿起瑞貝卡的口紅,輕輕在金屬地面畫上簡單圖示。卡洛點頭表示同意,統一的計劃亦迅速傳播到其他人。然而蘇彌跟在卡洛身後,站了起來。
  
  「你們幹什麼?坐下!」二樓原本趴著的工蟲立刻站起來,其中一隻軍銜最高的,朝他們吼道。
  
  「長官!不要誤會!不要開槍!」卡洛忽然把蘇彌往前面一推,「這是女人,漂亮女人!她想和長官說話。」
  
  五隻蟲子都哼了哼,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什麼情緒。蘇彌跟著卡洛走到那工蟲隊長面前。卡洛低笑道:「長官,人類女人,漂亮!想要長官長期的關心!從此不吃苦!」
  
  工蟲隊長紫色複眼盯著蘇彌看了一陣。蘇彌沖它笑了笑,神色很鎮定的樣子。隊長甕甕的聲音道:「來。」它轉身走向走道盡頭的休息室。
  
  門關上,卡洛的笑臉和艙底無數人緊張關心的目光被關在門外。蘇彌轉身,便看到那工蟲隊長站在狹窄的單人床邊,語氣充滿激動:「漂亮人類……我要看、你的軀體!」
  
  「長官,到地面之後,我不想做苦力,你一定要幫我。」蘇彌邊說邊走到它面前,舉起雙手,就像要解開自己的長裙。
  
  工蟲朝她伸出多足,複眼就像要噴出火來:「奇怪!蟲族和人類,你們這樣柔軟的身體,能承受蟲族銳利的器官嗎……啊!」
  
  蘇彌手中銀光劃過。
  
  看著工蟲哼都沒哼一聲緩緩倒地,頭部直接和身軀分離墜落在地,牆上噴了滿滿的腥臭的血。蘇彌有些驚訝的看了看手中染血的手術刀——卡洛這刀,還真是極品。她雖然有把握一擊即中,但是沒想到一刀就把它弄死了。
  
  她又用刀在屍體上捅了幾刀,確保它死得透透的。然後坐在床上休息,邊休息邊用腳踢床邊的櫃子,弄出些曖昧的響動。
  
  約莫過了十分鐘。她輕輕將門打開一條縫。剛一打開,她就看到前方走廊上,卡洛和瑞貝卡站在一隻工蟲面前,瑞貝卡一臉緊張。卡洛手中銀光一閃,竟是已插入工蟲的腹部。
  
  那工蟲慘叫一聲向後倒去,這聲慘叫無疑是導火索,瞬間令原本趴在地上打盹的其他三名工蟲彈了起來,扛著槍瞄準了卡洛兩人。
  
  休息室前方就有兩隻工蟲,蘇彌毫不遲疑,只想著狹路相逢勇者勝,她刀尖一挺,朝兩隻工蟲衝了過去!
  
  銳利的刀光彷彿銀色閃電,從一隻工蟲的脖子處深深劃過!腥臭的鮮血瞬間噴了蘇彌一身。然而她奔跑的速度絲毫不停,敏捷的的往牆壁上重重一貼,躲開前方突然轉身掃射的工蟲的子彈!同時手中的刀亦是風馳電掣般朝工蟲飛了出去!
  
  解剖刀正中工蟲腹部,然而這並不足以令它死亡。它嚎叫著轉身就要用尾巴拍向牆上的警鈴!蘇彌眼角餘光掠過,看到那幾個年輕人正沿著樓梯向上衝,撲向另一隻工蟲!蘇彌只覺得自己身體的潛能全部被求生的念頭激發出來,人還在奔跑,拳頭已經重重打在那隻工蟲身上!
  
  彷彿要發洩心中的憤怒不甘,蘇彌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那工蟲身上!明明她纖細的身子在龐大的工蟲面前彷如孩童般弱小,可她根本就殺紅了眼,把工蟲往死裡一頓亂揍!
  
  「好了,它死了!放手!」卡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雙古銅大手抓住了她染血的胳膊。她抬頭狠狠看了一眼卡洛,從工蟲身上拔出刀,重新拿在手裡,這才環顧四周。
  
  最後一隻工蟲也躺在前方地上,同時躺著的,還有兩名中彈的年輕人。其中一人身中數槍儼然氣絕;瑞貝卡正趴在另一人身旁,努力按壓著他的傷口。這讓蘇彌心中一疼,雖然明知會有犧牲,然而瞬間少了兩個鮮活的生命,多少令人難過。
  
  蘇彌往樓下一看,所有人幾乎都站了起來,一臉敬畏而驚喜的看著她。她覺得雙眼周圍粘稠極了,抬手一擦,竟是滿掌紫色的蟲血。她並不知道自己此時看起來又恐怖又可憐——就像是有一桶蟲族的血從她頭頂直接澆下,她的臉和五官根本看不清楚,只有殺氣騰騰的眸,銳利明亮得彷彿極寒的冰雪。
  
  「小姐,接下來該怎麼做?」卡洛站在她身後道。
  
  「留下一把槍,關閉艙門守著。」她知道槍聲馬上會引來蟲族其他士兵,「再帶十個人,帶上其他武器,放其他艙的人出來!」
  
  這艘飛船上發生的激烈血戰,是蟲族戰役中不為人知的一段歷史。因為這艘飛船上的大多數人,最後都死在蟲族的領土上。然而從蟲族侵略人類的第一天,這樣的誓死抗爭,就在人類和蟲族的土地上,彷彿澆不滅的野火,始終在發生。
  
  蘇彌等人一出了艙門沒幾步,迎面便撞上五名前來查看情況的蟲族士兵。雙方沒有廢話,立刻各找隱蔽處同時開打,蘇彌開槍射殺兩個,卡洛竟然飛刀幹死一個;另外兩個被其他人亂槍打死。
  
  地上多了三具志願加入戰鬥的年輕人屍體。
  
  反抗鬥爭的火焰,就像被澆滿滾油的草地,被徹底點燃了!一行人跟著蘇彌和卡洛也殺紅了眼,用從士兵身上拿到的鑰匙打開客艙門,對著還不知道隔壁艙暴動的、毫無防備的蟲族士兵就是一輪掃射!奪了武器,更多的人加入志願戰鬥;然後佔領了最後一個客艙,最後,是駕駛室。
  
  一小時後,艦上二十二隻蟲族軍官和士兵全部被殺死。而蘇彌手下,也死了三十多人。然而除了失去親人的人趴在屍體旁痛哭,沒人感到難過。其他人簡直無法相信局勢的轉變——一夜之間,他們淪為亡國奴,可半天時間,那個全身是血的女人,和那個皮笑肉不笑的英俊男人,就救了他們全部!
  
  「回家!回家!」三個艙的人,都在熱烈的歡呼著。
  
  蘇彌、卡洛、瑞貝卡,還有兩名身手最好殺蟲最多的年輕人,坐在駕駛艙內。除了蘇彌和卡洛,其他人都是一臉喜色。蘇彌知道今天的勝利完全憑著速度和勇氣,如果當時他們稍有猶豫,蟲族得以調配散落艦上的兵力將他們包圍,只怕現在躺在後艙的,就是他們了。
  
  瑞貝卡拿著毛巾,仔仔細細將蘇彌臉和身上的血跡擦乾淨。蘇彌一邊駕駛飛機迅速掉頭,一面對卡洛道:「我需要一個副駕,你能行嗎?」
  
  卡洛這回搖頭了,彷彿查知她的心思,他笑道:「小姐,我不是無所不能的。」
  
  蘇彌只得另叫一個年輕人,簡單告訴他操作配合。然後,她神色凝重的看著眾人道:「各位,事實上,我們的情況比得到飛船控制權之前,更糟了。」
  
  眾人都驚訝的看著她,卡洛眼中卻依然掛著無所謂的笑意。
  
  蘇彌解釋道:「從聯盟長途飛行到這裡,燃料已經用得差不多。無法支持我們做一次跳躍,更加不能飛回聯盟。」
  
  「那怎麼辦?」瑞貝卡急道。
  
  「或許我能找找附近的空間站。」她記得聯盟和僱傭軍,都在巨石帶附近設有空間站。其中僱傭兵的空間站藏在巨石帶中十分隱蔽,相信蟲族不一定能發現。她也是指望著這一點,才做出搶劫飛船的決定。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卻聽蘇彌又道:「不過比燃料更危急的是……」
  
  「嘀嘀嘀——」駕駛面板上的雷達驟然傳來急促警報。蘇彌低頭一看,便見雷達上多了三個飛行物。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蘇彌凝神靜氣盯著前方巨石帶,提起通訊話筒朝全船道:「各位,我是機長,坐穩!蟲族的追兵來了!」
  
  磅礡暗黑如空中長城的巨石帶前,三紅色蟲族齊頭並進追擊而來。蘇彌駕駛蟲族飛船一馬當先,一個弧度極大的漂亮側翻!衝進了碎石沙塵迷濛一片的巨石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21 PM

47.黑色閃電

      二十艘獵豹,像一小撮黑色螞蟻,悄無聲息貼在巨大石陣的一處凹縫中。如果不湊近了看,根本發現不了他們的存在。
  
  狸仔像一座雕像,神色肅穆的「定」在獵豹的主駕上。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大概有十分鐘,她扭動了一下身體,通過內部通訊頻道小聲說:「二球,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過了一會兒,二球的聲音以從未有過的認真傳來:「遺憾?老子還沒睡過你。」
  
  「……去死!」
  
  「兩個白癡!閉嘴!」指揮本次行動的伊岱少校威嚴的聲音傳來。於是通訊頻道裡重新恢復了寂靜。
  
  狸仔心情憋屈。
  
  戰爭爆發之時,兩人正好在巨石帶附近做任務,機靈的躲過蟲族邊防隊的突擊巡查,卻撞上了秘密潛伏在此處的僱傭兵前鋒。
  
  他們以及他們的獵豹毫無疑問的被徵用,服從少校的一切指揮——哪怕叫他們去當炮灰前鋒。
   
  不過憋屈之後,還是釋然。總是要死的,作為一個僱傭兵,只要死得光榮和值得,對得起指揮官閣下,便沒有什麼遺憾了。
  
  只是不知道蘇彌那傢伙怎樣了。狸仔覺得自己有點想她。可她在指揮官大人身邊,怎麼會有事?她覺得人和人的命是不同的。
  
  她百無聊賴的看著前方幾乎要掩蓋一切的巨石陣,她不明白蘇彌這丫頭,怎麼會喜歡這麼醜的太空景物?不過她對巨石帶那麼熟,如果她在這裡,只怕十倍的蟲族飛船,都要被她繞暈死在石陣裡。
  
  正想著,偵查機駕駛員冷漠的聲音傳來:「有狀況!」
  
  眾人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千萬別出岔子,讓他們長達兩天兩夜的潛伏功虧一簣。
  
  一陣尖嘯如鬼魅的嘶叫,從他們面前掠過!是一艘蟲族飛船,在巨石陣的渾濁氣流中極速飛行!
  
  眾人心中一緊,吃不準蟲族是否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轉眼間,又有三艘飛船緊隨第一艘飛船身後,一起撲向巨石陣最深處。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一艘飛船在一塊嶙峋的巨石表面驟然急停、轉身!竟然面向那三艘對衝過去!
  
  雙方密集交火,炮彈撞擊在周圍的黑石上,電光火石般粉身碎骨!他們竟然是在對戰!而且在這實力懸殊巨大的對沖中,第一艘蟲族飛船如有神助,彷彿敏捷的紅色閃電,成功躲過所有炮彈!而當它的身影隱入另一片巨石前,另外兩艘蟲族飛船冒著濃煙,直直墜毀在巨石之上!
  
  剩下一艘蟲族飛船追著那艘飛船,一同消失在巨石之後。狸仔等人屏氣凝神,隱隱只見巨石後有火光閃過。
  
  「少校,怎麼辦?」有人問。
  
  「再看看。」伊岱道,「沉住氣,也許是蟲族的圈套。」
  
  眾人深感同意。蟲族是最團結的種族,怎麼會內槓?
  
  「二球……」狸仔的聲音低低的在通訊頻道響起,「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嗯……」二球答道,「這是那傢伙慣用的伎倆——先引誘你飛得暈頭轉向放鬆警惕,再在有利位置忽然發動攻擊。」
  
  「你們在說誰?」伊岱打斷兩人的悄悄話。
  
  狸仔答道:「報告長官,我們在說一個同僚——野貓中尉。剛才第一艘飛船幹掉其他飛船的技術,很像這位同僚。不過她在自由城,不可能是她。」
  
  「那你還廢話?」伊岱喝道,「你去看看。通訊官,把這裡的突發情況報告總部。」
  
  「是!」狸仔認命的將獵豹開到最小功率,悄無聲息的平地拔起,彷彿一隻小小蜻蜓,飛往已經沒有響動的巨石之後。
  
  伊岱等人緊張的等了有兩三分鐘。期間伊岱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又轉頭看了看艙外醜陋的巨石和幽深的太空。他知道這裡距離永恆星系已經十分遙遠,但他還是想再看一看那個方向,彷彿這樣能給這位身經百戰的少校好運和信心。
  
  「啊!」頻道中傳來狸仔一聲驚恐的呼叫。眾人全身緊繃,伊岱和二球同時出聲:「狸仔!發生了什麼事?」
  
  黑色巨石後,狸仔的獵豹有些縮頭縮尾的貼在一片巨石下方。這原本是極隱蔽的位置,方便她從下而上,窺探巨石陣裡的戰況。然而那艘蟲族飛船竟似手眼通天,在她剛剛冒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比獵豹大數十倍的身軀,竟然輕巧的像鬼魅一樣,直接不知從哪裡的隱蔽角落,一個直線飛到她面前,幾乎是飛機貼著飛機、臉貼著臉,停住了!
  
  剛剛那聲尖叫,正是因為敵機的突然現身而嚇得發出的。狸仔以為自己完了——敵機太厲害了!可她心裡一直隱隱覺得不對勁。
  
  她的手摁在射擊手柄上,卻始終沒有按下去。
  
  按個毛啊!對方這麼容易就發現自己,如果要攻擊,她現在早就是一團青煙爛泥了!
  
  當她停止慌張,透過厚厚的玻璃倉,向幾乎近在咫尺的敵機機艙望去。
  
  她呆住了——一堆人站在對面艙裡,而中間那個連宇航服和頭盔都沒有的傢伙,不是蘇彌是誰?
  
  「少校……」她舔了舔自己下唇,「可以解除警戒了,敵機的駕駛員,就是我剛剛提到的蘇彌中尉——她可能截獲了一艘蟲族飛船。」
  
  兩艘飛船一前一後,飛向僱傭兵們藏身的巨石凹縫。
  
  然而負責本次任務的伊岱少校,卻沒有像狸仔那樣放鬆下來。他的獵豹上,副駕的通訊軍官轉頭對他道:「少校,還有半個小時,你看……」
  
  伊岱點頭:「蟲族損失了三艘飛船,立刻會派重兵搜尋這一區。你報告總部,我們的任務立刻提前。對了,讓這個能幹的蘇彌也加入戰鬥。」
  
  蘇彌的飛船停靠在巨石後,立刻有一艘獵豹上來對接,將她接了過去。而載滿人類的蟲族飛船,令伊岱等人大吃一驚。
  
  「中尉……你做了一件偉大的事。他們會被留在這裡,直到救援到來。」伊岱與她通信道,「現在開始,你聽從我的一切指揮。」
  
  蘇彌被安排坐在一艘獵豹的主駕上。她得以換上乾淨的宇航服,副駕對她豎起大拇指。她笑了笑對通訊頻道道:「謝謝你少校。我願意服從命令。但是我現在需要立刻與總部聯絡。」
  
  「你有別的任務?」
  
  「沒有,但是……」
  
  「請放心,指揮官閣下會在兩分鐘後,直接與我們對話。」伊岱道,「抓緊時間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蘇彌放下心來。
  
  想到終於能聽到他的聲音,心頭一陣暖暖的平靜。戰事一定令他焦頭爛額,如果她回到他身邊,不知道能否至少讓他放鬆一些?
  
  不過……
  
  這些僱傭兵為什麼會在這裡?絕不可能是因為要救自己,應該是在執行偵察任務——所以自己跟他,還是冥冥中有緣的麼?
  
  通訊頻道中響起一個無奈的聲音:「中尉,你救的這些人類不放心我們,要跟你通話。」
  
  「喂蘇彌!」狸仔興奮的聲音同時在通訊頻道響起,「快說說,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你等等——」蘇彌對狸仔道。她切換頻道,與飛船上的瑞貝卡通話,「瑞貝卡,你安撫大家,現在有二十艘獵豹,等完成任務,應該就能救他們回去。」
  
  瑞貝卡身後那幾個年輕人,似乎還在抱怨著也要加入戰鬥。卡洛的聲音則在一旁涼涼的罵他們毛頭小子。蘇彌失笑。
  
  而另一艘獵豹裡,狸仔剛剛得知任務提前的消息,吃驚得無法思議。
  
  她又立刻通知二球,要報告少校安排蘇彌加入任務的不妥。然而已經晚了。
  
  「嘟——」一聲長長的清音後,所有內部通訊被暫停,只餘肅穆的安靜。
  
  僱傭兵作戰總部所在太空堡壘的通訊軍官沉靜的聲音傳來:「黑色閃電小組,我是冥龍號。這是與你們的最後一次通話。遠程通訊訊號會在半小時內被蟲族截獲,請在通訊後立刻離開你們現有位置、關閉通訊。以下,是指揮官閣下與你們直接通話。」
  
  伊岱以下,這支二十五人的黑色閃電突襲小組,通通安靜下來。他們的目光停在太空裡,卻像就站在冥龍號的甲板上,聽候指揮官的命令。
  
  連狸仔和二球都安靜下來。他們知道,現在這個通訊頻道,是對十萬僱傭兵八艘太空堡壘所有人播放的。他們一直等著這一刻。而當這一刻真的到來,他們的心情異常平靜。
  
  而蘇彌的出現,加入戰鬥,彷彿是冥冥中已注定。在十萬僱傭兵面前,他們縱然想要為指揮官私人再盡一份力,卻再也說不出口。
  
  而蘇彌也和其他人一樣,目光明明停在前方,卻不知道已經飛到了哪裡。當她看到駕駛面板上顯示的圖標,已經明白這是一次指揮官對全體僱傭兵的宣言。隱隱的不安襲上她的心頭。潛伏的二十艘獵豹、指揮官直接下令、全員廣播通話——她忽然覺得他那英俊臉龐挺拔身姿,像一場迷夢般,愈發遙不可及起來。
  
  冥龍號太空堡壘。
  
  通訊軍官將一張名單交到孟熙琮手中:「本次任務一共二十六人。其中二十三人為原定隊員,兩人是在巨石陣附近做任務被徵用。還有一人,就是剛剛引來蟲族飛船導致任務提前的僱傭兵,姓名不詳。」
  
  孟熙琮接過名單,面容沉靜的走到中央控制台前,抓起了對話麥克。
  
  作戰指揮中心內二十餘名軍官們,通通站起。他們幾乎是虔誠而莊嚴的望著自己的指揮官,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本次長途偷襲最關鍵的時刻,也是最艱難的時刻。
  
  而此時,分佈在星系各處、已做好戰鬥準備的各艘僱傭兵太空堡壘、以及其他上百艘大中型戰鬥艦,也打開了通訊頻道。艦長、副長、飛行員、技術軍官、地勤機師……所有人停下手中工作,雙手背在身後,站得筆直,聽著指揮官與黑色閃電小組的最後通訊。
  
  「我是孟熙琮。」低沉的聲音,彷彿帶著令人震撼的力量,響徹所有人的耳際。
  
  「報告指揮官!」伊岱沉穩的聲音回復,「黑色閃電小組潛伏偵查十天,已做好準備,全力發動突襲,勢必摧毀蟲族地表全部軍事工事,為大軍全面進攻鋪平道路!」
  
  作戰指揮中心的人們,看到指揮官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慢慢的平靜道:「你們是僱傭兵的榮耀。今日之後,全軍會記得你們的英姿;聯盟、全人類,也會感謝你們所做出的貢獻。
  
  你們的名字,會刻在天空星球的紀念碑上;你們的家人,將得到最優厚的撫恤和照顧。你們今日以身涉險,如同斬我手足,殺我親人。
  
  我代表所有同僚發誓,會以蟲族的全面戰敗和鮮血,回報你們英勇無畏的行為。」
  
  即使性格如同鋼鐵般堅強不屈,伊岱的眼眶也因指揮官這番話而濕潤。他在遙遠的太空巨石陣中霍然站起,朝著聯盟星系方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指揮官!保證完成任務!」
  
  「你是誰?」孟熙琮靜靜道,「讓十萬僱傭兵,記得這個志願帶著自己的人,為人類福祉去死的少校的名字。」
  
  「我是伊岱‧林亞少校!代號『齙牙』!」伊岱帶著幾分心酸的低沉笑容響徹通訊頻道,「康楊溪,你這臭娘們兒,給我起了這麼噁心的外號!以後別再欺負其他男人!」
  
  頻道中安靜著,在某艘戰艦的某一處,有女技術軍官滿臉淚水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是安凝佟少尉,代號『西風』,少校的副駕。」伊岱身旁的通訊軍官聲音很輕鬆,「為指揮官而死,我很榮幸並且毫無壓力,謝謝大家!」
  
  許多人因年輕人的話而釋然而笑。
  
  「我是趙澄上尉……」
  
  「我是林奇中尉……」
  
  「我是白安安,代號『狸仔』……」
  
  「我是二球,代號『二球』……」
  
  ……
  
  二十五名軍官全部自報家門後,通訊軍官向孟熙琮打了個手勢,示意這是剛剛加入小組的最後一人。
  
  孟熙琮的聲音靜靜的:「報上你的名字,軍官。」
  
  與其他人的激動、急切不同,通訊頻道中安靜了有好一會兒,只能隱約聽到似乎有人深呼吸了一下,彷彿這樣才能控制自己起伏的情緒。
  
  直到大家都有些疑惑,那人的聲音,才終於以一種平靜得不露痕跡的語調響起。
  
  「我是蘇彌,代號『野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27 PM

48.死亡寂靜

     流亡的這幾天,蘇彌想過許多次與孟熙琮重逢的情景。無論是被當做勞工押上飛船的絕望時候,還是奪了飛機指揮權擊退蟲族追兵的高興時候。她腦海裡總會浮現孟熙琮的樣子,耳際響起他醇厚低沉的聲音。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變成了支撐她逃亡的另一個動力。
  
  她曾經想過,在重新聯繫、甚至重逢的那一天,他的神色依然會是淡淡的。他或許會說:「幹得不錯。待在我身邊,別亂跑。」
  
  但那個時候,他幽深暗沉的雙眼中,一定會有擋都擋不住的笑意。
  
  可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兩人中間隔著數個行星、隔著十萬僱傭軍,他是指揮官,她是飛行員,他們什麼也說不出口。
  
  只有冰涼的頭盔貼著她發燙的臉頰,提醒著即將到來的死戰;只有巨石陣在她的視野中沉默匍匐,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噩夢。
  
  他們甚至都不曾重逢,就已面臨生離死別。
  
  她明白,他也明白。
  
  從艦長到普通軍官,但凡知道他們關係的人,都明白。在這個時刻,十萬士兵面前,大決戰前至關重要的敢死隊執行任務的前幾分鐘——誰也不能開口。
  
  不能說她是指揮官的女人,所以可不可以不參加任務?
  
  不能說她要留在原地,因為她一定已經引來了蟲族,留在原地又有什麼用?
  
  在兩個種族的決戰時分,數千萬人類的存亡時刻,她是誰的女人不再重要。因為整支黑色閃電小組,乃至之後的千千萬萬軍人,都會踏上這一條路。
  
  她不過先行一步。
  
  而冥龍上,孟熙琮聽到那熟悉而低柔的聲音,再次真實的響徹耳際,彷彿一道無聲的閃電,劈亮心中那個早已被他壓制的死寂隱痛的角落。
  
  她活著,她竟然還活著。
  
  擊垮整個聯盟的戰火,都沒有令她送命;成為蟲族的俘虜,她卻反搶了一艘飛船救了數百人逃命。而此刻,她竟然就在他的軍中,就在承擔他的最高指令、只許勝不許敗的前鋒小組之中!
  
  那清脆的、努力鎮定的聲音,彷彿一根鋼針,悄無聲息的輕輕插入他的心。他忽然想起她清瘦的臉龐,她溫熱細滑的指尖,她每晚在他懷裡臉紅瞪眼,還有她離開他那天,比星光還要璀璨溫柔的雙眼。
  
  他的呼吸依然平靜,卻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就像要與頻道中,那個遠在太空巨石帶的女人的呼吸頻率重合在一起。
  
  她早已是他的女人,過去、現在或將來——生,或者死。
  
  而他非但不能保護,還要送她踏上殘忍的死路。
  
  那麼即將死去的,究竟是蘇彌,還是他身體和心靈的一部分?所以才會令多日來被他壓抑心中許久的隱痛,再次悄無聲息的襲來?
  
  他抬起頭,才看到整個作戰中心的軍官們,通通看著自己。
  
  他將通訊器從左手換到右手,再次站定。
  
  然而孟熙琮不知道的是,在軍官們的眼中,指揮官硬朗英俊的容顏已是一片森然。
  
  軍官們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內情,他們比自己的指揮官還要沉默。慕西廷抓起旁邊一人的衣領就問:「她說什麼?她是蘇彌?是嗎?」得到肯定答覆後,慕西廷張了張嘴,卻始終只能無聲。
  
  而蘇彌這邊,所有人都察覺不對勁,卻只能沉默著。狸仔和二球眼眶濕潤了,蟲族飛船上的瑞貝卡不明所以,卡洛罵了聲「操」。
  
  然而短暫的相對無言中,蘇彌卻明白了他的沉默。
  
  她再次深呼吸。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哽咽出聲,卻毫無意識的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歎。
  
  那一聲歎息,卻像是羽毛輕輕的劃過孟熙琮的心——只令原本已狠心決絕面沉如水的指揮官,陡然彷彿一座死去的雕像,全身僵硬。
  
  她定了定神,聲音中只餘堅定:「指揮官,謝謝你。我會盡力。」
  
  我會盡力完成任務,我會盡力活下去,活著回到你身邊。
  
  而作戰指揮中心裡,彷彿因為蘇彌這句話,孟熙琮的臉色變得愈發的冷。任何人此刻看到他沉寂的容顏,都能感覺到他黑夜般暗沉的怒氣;任何人看到他寒冰般的雙眼,都能感覺到那無端端生出的殺意。
  
  在短暫的沉默後,他的聲音堅硬如鐵:「小貓,活下去。」
  
  這是他給她最後的命令。儘管他知道她活下去的幾率微乎其微。
  
  只是在這一刻,他不以軍銜稱呼她。他在三軍面前,自顧自喚她「小貓」。
  
  他的女人,小貓。
  
  他要她活。
  
  通訊中止了。
  
  蘇彌眼眶濕熱一片,她脫掉頭盔用力擦乾眼淚,不讓同伴們察覺自己無言的哭泣。
  
  已經察覺到什麼的少校伊岱,盯著面前數架黑色的獵豹,卻什麼也沒說。
  
  這裡誰不是誰的丈夫,誰不是誰的愛人親朋?而且他們已經身在這裡,蟲族邊防隊很快便會趕來,無論向前還是向後,都很難有活路。
  
  讓她光榮的死在任務裡,或許比死在蟲族的報復中,更加值得。
  
  「黑色閃電小組,全體注意!」伊岱的聲音堅定如山,「按照我所傳輸的坐標,設置超光速跳躍。在跳躍到蟲族第一、第二、第三行星大氣層內後,你們會遭到蟲族地面防禦系統最猛烈的打擊。你們需要在三十秒時間內,投放十顆核彈,摧毀他們的軍事工事。如果任務完成後,你們還活著,燃料也不足以支持下一次跳躍;降落到地面後;你們或許會被蟲族報復殺死;或許會成為俘虜活下去。明白了嗎?」
  
  「是!」二十餘人同時應道。他們的聲音裡沒有任何遲疑、痛苦。而蘇彌坐在一艘獵豹的主駕上,她用力閉了閉眼又睜開,不再讓孟熙琮那低沉的聲音縈繞在自己腦海耳際。也不讓死亡的威脅,令自己的意志和精神有片刻的動搖和軟弱。
  
  她只餘一個堅定的念頭——活下去!
  
  「引擎準備……」伊岱的聲音再次響起,「按我的口令……五、四、三、二、一——跳躍!」
  
  蟲族行星的天空,常年被厚重雲層籠罩成慘淡的白,就像一團散不掉的霧,凝固在大地上空。
  
  冰封許久的寒冷地面上,一架架飛船起飛降落。而一隊隊人類,被手持武器的蟲族驅趕著,往深山中的礦藏地勞工營聚集。
  
  蟲族的洞穴大多修建在山間,在山脊中掏出的窯洞,溫度比空曠地區溫暖很多。軍事工事和工廠,則修築在平原或者山腳下,便於資源的運送和製造。
  
  然而對蟲族來說已經極為寒冷的溫度,對人類更加恐怖。從機場到勞工場的一段不長的路程,所有人已凍得臉色發白嘴唇青紫。幸好都是青壯年,還沒人倒下。然而當他們走進簡陋的露天勞工場,卻看到已有蟲族工人拖著一具具被凍得僵硬的人類軀體,像垃圾一樣往場外扔去。
  
  這就是他們的未來。
  
  人群無聲的沉默著憤怒著。星系最高等的種族,卻終於被低劣的蟲族踩在腳下,肆意掠奪和蹂躪。
  
  工頭是一隻黃褐色爬行蟲,體型有成年男子那麼大,看起來更像一隻巨獸。身上有數個鐵灰色的尖勾,顯示其兇猛的戰鬥力。它就蹲在營門口,身後站著一隊工蟲。
  
  「服從!絕對服從!」它用生硬的人類語言喊道,「人類與蟲族,和平共處!將來都是女王的子民……」
  
  工頭的聲音戛然而止。它抬起扁平的頭顱,黑色複眼有些疑惑的望著天空。它聽到了一聲低而尖銳的嘶叫,就像空氣,被什麼東西撕裂了!
  
  蟲族聽覺比人類發達很多,此時通通抬頭,引得人類也抬頭看去——
  
  空寂昏暗的高空中,不知何時多了數個墨色渺小的戰機。它們像是離弦的黑箭,驟然劃破平靜的天空,一頭紮向目力可及的最遠處。
  
  數道快速消逝的痕跡,從高空墜落地面!而當某個遙遠的地方升起第一朵璀璨卻恐怖的蘑菇雲,地面上無數防禦工事彷彿從夢中驚醒,無數炮彈彷彿蝗蟲般瞬間佈滿天空,襲向那些突然出現的戰機!
  
  地上的蟲族開始奔走驚呼,一架架蟲族戰機快速陸續升空,朝那些獵豹消逝的方向追去!人類勞工們,則被遠處不斷傳來的核彈震波,震得通通跌倒在地,頭暈噁心。
  
  然而他們卻高興極了。
  
  「是我們的軍隊!」有人在說,「一定是!來救我們了!」
  
  天空中混戰一片。
  
  在蟲族強大地面防禦系統面前,七架獵豹,一架接一架被擊毀擊落。只在天空留下一道道濃濃的煙霧,就此粉身碎骨。
  
  然而他們圓滿完成了任務。他們在幾十秒的時間內,投放了至少三十顆核彈。這些核彈摧毀了行星大半重要軍事工事,包括前期僱傭兵們偵查已知的機場、武器製造廠和防禦系統控制中心。這意味著本土的防禦力量幾乎全部瓦解。
  
  地面的人類陷入混亂。
  
  他們開始尖叫、驚呼,開始往獵豹飛翔的方位逃跑。他們重新燃起求生的希望,儘管他們甚至還沒看到任何援兵的從天而降。
  
  局勢只是短暫失控。
  
  隨著升空的戰機一架架返回,地面總指揮很快通告全軍——所有入侵的人類戰機全部被擊毀。
  
  逃亡的人類迅速遭到蟲族的驅趕和鎮壓。儘管在混亂中,勞工營的人類幾乎全部逃散,但不斷有人類被蟲族士兵抓了回來。出於女王的命令,它們沒有屠殺這些人類。但是鞭打、飢餓和寒冷,正等待著這些人類。
  
  伊岱少校的戰機是最後墜毀的。在被蟲族炮彈擊中機腹時,他欣喜的聽到另外兩顆行星的負責人告訴他,任務已經完成。
  
  戰機墜落的過程中,他以最平靜的語氣,最簡短的語句,向蓄勢待發的總部報告了這個消息。
  
  「指揮官,發兵吧!」
  
  當他的聲音輕輕在通訊頻道響起時,作戰指揮中心裡,並沒有像歷次戰役那樣歡呼慶祝。因為在伊岱報告之後,通訊驟然失去信號,再無任何人的聲音傳來——
  
  「跳躍!」孟熙琮清冷的聲音響徹通訊頻道。他一動不動站在作戰指揮台前,俊朗的臉上一片沉穩的厲色。
  
  早已等待多時的各艦艦長立刻下達命令,地勤們來回奔走,飛行員們列隊站在甲板上等候登上戰機。多達上百艘戰艦傾巢出動,經過兩次連續跳躍,直逼三顆蟲族行星大氣層外。
  
  戰爭一觸即發。從那一刻起,孟熙琮一直駐守在作戰指揮中心,從未離開,也再無半點笑容。冥龍上所有人都知道,指揮官把自己心愛的女人送上了前鋒戰爭。
  
  他的心已經死了一塊,只有戰爭和鮮血可以安撫。
  
  蟲族第一行星,地面。
  
  蘇彌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要散架,眼前四處是刺目的煙光,熏得她眼淚直流。她看到副駕被壓在一塊大的殘骸下。她探手過去,發現他的呼吸已經停止。
  
  她心中一痛,拔出手槍,掙扎著便向機艙外爬。
  
  眼前是一片光禿禿的樹林,地面的泥土已被凍得又冷又硬。她站在蟲族的地盤上,一時不知往哪裡跑。
  
  忽然間,頭頂傳來飛機引擎聲。她的心驟然沉下,抬頭一看,果然看到一艘藍色小型戰鬥機,就在樹林上方不到百米的位置低速飛行。
  
  她拔腿就跑!
  
  「砰砰砰——」天空的機槍毫不留情的掃射過來,她才跑出十多米的位置,就聽到身後「彭」一聲巨響!不用回頭就知道獵豹殘骸已經被機槍射中引發了爆炸!
  
  巨大的衝擊波像是一記重拳,排山倒海般將她重重撞了出去。她眼前一花,耳朵也像被蒙上了層厚厚的膜,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像個瞎子聾子,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後力氣繼續向前跑。好在山林地勢崎嶇,她很快跑到一座小山丘下,離開了飛機的射程。而當視線逐漸清楚起來,她看到自己跑過來的一路,樹木和地面已被槍炮打得凌亂開花。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沿著山丘底部、矮著腰繼續前行。剛走了幾步,便看到山丘之上,三隻黑色工蟲扛著槍探出頭來。
  
  她的心猛的一抖,轉身就想尋找別的路線。然而一回頭,就看到四隻同樣的黑色工蟲。
  
  這顯然是另一隊負責地面搜尋的工蟲。它們在距離不到兩米的位置,將她包圍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32 PM

49.黑色觸手

      厚重而慘白的天空雲層後,已隱約有光亮透過來。那不是陽光,那光亮柔和而閃爍,一次次將毫無生氣的天空,照成潤潤的金紅。
  
  蘇彌知道,那是人類大軍,正在與蟲族大軍展開決戰。在接受任務空襲地面後,她就猜到,人類必以重兵偷襲蟲族本土。
  
  孟熙琮就在行星外的軌道上,悍然率領大軍,發動最強的攻擊。這個認知令她充滿求生的力量。
  
  她在落入蟲族手中後才意識到他對自己生活的影響:他是那樣的無所不能,堅定強悍。她從不願意依靠男人生存,可是這個橫行無忌霸道強勢的男人,卻讓她逐漸習慣活在他的羽翼下。曾經的她充滿不甘,而現在的她才發現,那種禁錮其實也是甜蜜的。事實上,他從未禁錮過她,是他給了她最大的自由。
  
  而此刻,她被七名武裝工蟲包圍在蟲族領土,手中只有一柄榴彈槍。或許她可以手快幹掉一兩隻,但結局一定是被其他工蟲殺得更慘。
  
  工蟲們沉默的、一點點向她靠近。領頭的一隻最為高大,多足已經蛻化,只有兩隻強壯的類似獸類的下肢,還有數根閃著寒光的黑色觸手。
  
  蘇彌深深吸了口氣,在短暫的掙扎後,她慢慢舉起雙手,槍掉在地上。
  
  它們會將她怎樣?殺了她?吃了她?還是俘虜她?她現在只能抱著希望被俘虜。可她穿著軍裝,顯然是空襲地面的一員。它們會放過她嗎?
  
  似乎有些驚訝她的配合,領頭的爬行蟲說了一句什麼蟲族語言,蘇彌背後立刻有隻工蟲爬上來,撿起她的槍又退開。
  
  「嗤——」一聲利器入肉的悶響,蘇彌尖叫一聲,右腿銳痛到幾乎麻痺。她雙手抓住自己血流如注的右小腿,單膝跪倒在地上。
  
  一隻黑色堅硬的尖勾,從側面橫穿她的小腿肌肉,直直將她一隻腿「穿」了起來。她看著那透肉穿骨滴著血的蟲肢,只覺得痛得幾欲暈厥。
  
  然而痛苦的還在後頭。
  
  插入身體的異物,又一點點的往外拔,再次摩擦過已經被切斷的肌肉。蘇彌感覺到一種削骨切肉般的疼,她的身軀瞬間倒地,全身上下都已麻木,只有那隻傷腿,令她感覺到什麼叫「凌遲」。
  
  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就結束了。蘇彌臉貼著冰涼骯髒的凍土地面,眼淚已經滿溢。她都不敢看自己的傷腿是什麼樣子,只有雙手還抓住膝蓋,彷彿這樣,這隻腿還屬於自己。
  
  在這樣令人想要崩潰的痛中,她模模糊糊的想,自己要不要去死,要不要用口袋裡暗藏的刀自殺,結束這痛苦的折磨。
  
  可她居然在這危在旦夕的時刻,想起了孟熙琮。想起他沉默的眼眸,想起他堅定的觸碰。想起他醉酒時,固執得像個孩子,在她身上懷裡睡得又香又濃。那樣的孟熙琮,竟然令她的心不可抑制的顫動。
  
  如果他能看到自己如今遭受的一切,會不會怒不可遏,會不會心疼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有沉黑的眸靜靜看著她,就像能看透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顛沛流離的人生。
  
  他說「小貓,活下去。」那是他的要求,也是他的承諾。
  
  現在,他就在這顆行星之外,哪怕中間隔了數萬蟲族大軍,他一定會開著獵豹將她救回去。
  
  她不捨得死。
  
  她緩緩抬頭,看到工蟲頭頂正站在自己面前,紫色複眼靜靜看著自己。
  
  是了,這是報復,是折磨。是在發洩摧毀了地面工事的人類的怒火。
  
  她看著工蟲醜陋的臉龐,慢慢笑了,明亮的眸中再無半點痛苦,反而是沉靜的光芒閃動。
  
  還有什麼?
  
  她無聲的問它,你還能將我怎樣折磨?
  
  儘管語言不通,可那工蟲似乎知曉了她眼神的含義。它有些疑惑的看了她幾秒鐘,然後發出幾聲低叫。其他工蟲竟然迅速的退開了。
  
  它們退到了山丘之後便沒有再動,蘇彌還能聽到它們傳來的嘶叫聲,似乎在交談。山丘前只剩蘇彌和這隻工蟲。
  
  它想幹什麼?
  
  它在蘇彌面前伏低軀體,「嗤」一聲,蘇彌的宇航服被咬破撕開,露出長裙下雪白的腳踝。刺骨的冰冷空氣,瞬間灌了進來,只令她像掉進冰窟窿一樣。工蟲低下圓圓的頭顱,靠近她的皮膚。
  
  她的腿上還有濃重的血腥味,鮮血順著小腿往下流。工蟲似乎低頭嗅了嗅,竟然伸出又長又硬的大舌頭,輕輕將腳踝上的鮮血舔了個乾乾淨淨。
  
  蘇彌一直盯著工蟲的動作,她害怕它會咬斷自己的腿。她撐在身子下面的手,已經摸到了口袋中的小刀,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
  
  她不知道蟲子將她當成了食物還是寵物,它只是輕輕舔著,紫色複眼靜靜看著,甚至還伸出一隻鐵棍般堅硬的觸手,搭在蘇彌大腿上,來回輕輕移動著。蘇彌這才明白——這是它的撫摸。
  
  這個過程進行了約莫有五分鐘,蟲子似乎有些不滿足,抬頭又看了看蘇彌,碩大的眼睛暗暗的。它扁了扁嘴,挪動了一下身軀,用觸手將她的雙腿分開。
  
  蘇彌慢慢伸出一隻手,在它戒備的目光中,輕輕抓住了它搭在自己腿上的一隻觸手。她另一隻手拉下宇航服和長裙的拉鏈,雪白渾圓赫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她牽著工蟲的觸手,一點點接近自己的胸。在這一瞬間,時間彷彿靜止,周圍的聲音和景物都已消失。蘇彌一直看著工蟲的複眼,目光甚至有些柔和;而後者似乎感知到她溫柔的情緒,目光順著自己的觸手下移,移到它從未接觸過的人類的柔滑白皙前……
  
  「嗤——」一聲微不可聞的悶響。工蟲那隻觸手猛然開始瘋狂的掙扎,只抓得蘇彌的手頓時全是鮮血。蘇彌哼都沒哼一聲,右手從下往上狠狠一劃,插入它腹部的小刀如同切豆腐般,將它直接劈成了兩半。
  
  死亡的蟲軀在地上神經性的掙扎著,紫色複眼圓瞪著彷彿無法相信蘇彌突如其來的反擊。蘇彌怕它沒死透,單手艱難的支撐著身體,忍著痛又給它補了幾刀。
  
  做完這一切,蘇彌已是滿頭大汗。腿部的失血越來越多越來越疼,全身愈發的冷。她感覺到自己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不清。但她知道現在絕不是昏迷的時候,山丘後還有其他六隻工蟲。
  
  她沒有壓抑自己的聲音,因為疼痛她輕輕呻吟著,好讓山丘後的敵人安心。然而她從已經死的工蟲身上,拿起一把衝鋒鎗和一隻手槍,慢慢的像一隻垂死的螞蟻,爬到了山丘之上。
  
  「砰砰砰——」一陣猛烈的掃射,直到她雙眼已經發花,直到全部工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紫色鮮血浸滿了半個山坡。她才收起槍。她已經凍得痛得不能再走路了。她勉強穿好宇航服,又爬到那隻工蟲身旁,一刀割下兩隻堅硬無比的觸手,權當成枴杖,將自己撐了起來。
  
  天色一點點昏暗起來,她沿著隱約有光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她不知道林子外面是什麼等著自己,但她再也不想留在這寒冷而危機四伏的樹林。腿部的血還在流,再不處理,這只腿不知道會不會報廢掉。
  
  其實她走了半小時不到。然而對她來說,卻是最痛苦最漫長的半小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只有前方的光亮,彷彿一盞明燈,指引著她的方向。
  
  那會是什麼呢?她想,蟲族大營?蟲族的戰機?可她已經沒有路了。頭頂似乎還有一陣陣的光,分不清是孟熙琮在外太空鏖戰的炮火,還是蟲族的探照燈。她只有一個念頭,向前,繼續向前。如果那注定是一條死路,她會平靜的一槍結果自己而免受更大的屈辱。
  
  終於,她在一片低矮的山坡上站定。
  
  那是一輛越野車,靜靜停靠在樹林邊緣的公路上。鬼魅般的夜色中,越野車的兩束燈光靜靜照射著寒冷的空氣。
  
  車上無人,也沒有蟲子。不難推測這或許正是剛才那隊工蟲的座駕。
  
  蘇彌心中已談不上驚喜或者放鬆。她的腿一軟,竟是重重跌倒在地。可這再也阻止不了她求生。她用「枴杖」撐著,一點點挪動著爬下山坡,爬過公路,爬上了那輛越野車。
  
  引擎上還熱著,插著一把鑰匙。大概那些工蟲沒想到會把命賠在這片樹林。蘇彌勉強探身到後座翻了翻,果然讓她在座椅下找到一個急救箱。
  
  她咬著牙,立刻對自己的傷腿進行消毒和包紮。現在那條血肉模糊的腿在她看來,就跟死掉了一般。
  
  處理完傷口後,她的心逐漸定了些。然後她大致看了看車中各種設備情況,鎖好車門打開暖氣,再從後座找來一些壓縮食品和水瓶,也不管裡面是什麼成分,狼吞虎嚥吃下去。
  
  之後,她趁著夜色,毫無目的的沿著公路向前開去。
  
  天逐漸亮起來,再次呈現昏沉的白,而那間斷的光亮,卻暫停了。
  
  蘇彌不知道是戰爭已經落下帷幕,還是暫告段落。這一夜她只是將車停在樹林裡休息了兩三個小時,立刻往前開。她想搞到一架飛機,雖然很難。但她現在有車還有武器,趁著夜色或許能撞上機會。
  
  然而天不遂人願。她開了整整一夜,甚至已經開到了開闊的平原地區。除了遇到過幾輛同樣是蟲子的越野車,卻沒有看到有飛機。她把兩隻蟲子觸手擋在側車窗,又從後座拿起一件蟲族軍裝套在身上,身子伏低,一路倒也沒引起什麼注意。
  
  漸漸的公路寬闊起來,沿著冰凍的硬土地面,蘇彌看到約莫幾公里外,有成片的建築,甚至還有濃煙滾滾冒起。那看起來像是工廠之類的地方。然後她看到有幾架飛機俯衝著,在那個地方停了下來。
  
  她停下車,低著頭,靜靜思索對策——如何才能搶到一架飛機?然後甩掉地面追兵升上天空?
  
  正在這時,後方忽然傳來響動。蘇彌往座位上一縮,拿起衝鋒鎗。通過車子後視鏡,她看到兩隻工蟲從後面公路爬了過來。
  
  要不要幹掉它們?
  
  正想著,卻看到工蟲身後影影綽綽的,竟然接連跟著數十個——人類?
  
  那些人類大多是青壯年,個個蓬頭垢面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發紫,雙手抱頭排成一隊跟在那工蟲身後,默默的經過了蘇彌的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37 PM

50.周少的刀

      蟲族行星外,太空站場。
  
  孟熙琮低頭看著星系兵力分佈圖,墨眉極為精神,眼神專注清亮。只是下巴上冒出的青黑鬍渣,以及眼睛下方淡淡的黑眼圈,顯示出他已連續支撐了很長時間。
  
  站在他身後的指揮和技術軍官們,同樣精疲力竭。有的靠在椅背上,不用一分鐘就陷入短暫的昏睡;有的喝著濃濃的咖啡,還在支撐著分析敵軍兵力數據。
  
  十六個小時,三次正面對攻。以僱傭軍的兵力,挑戰一個種族,壓力無疑是巨大的。八艘太空堡壘已經有三艘重傷,退到後方休整;百餘架中型戰艦,已經折損過半。雖然蟲族的傷亡比僱傭軍更大,但對方彷彿有源源不斷的兵力補充進來。若不是前鋒已經摧毀地面防禦系統,對方必須留守部分兵力在地面,他們遭受的兵力壓迫會更大。
  
  「聯盟那邊進展如何?」孟熙琮問道。
  
  「報告指揮官,聯盟軍已經登陸兩顆淪陷的星球,雙方正在激烈爭奪地面控制權。」通訊軍官答道。
  
  孟熙琮沒再追問,李晰忠低聲道:「已經快到預計的時間節點了。」
  
  孟熙琮點點頭,正在這時,一名緊盯雷達控制台的技術軍官霍然轉身:「指揮官,四艘蟲族太空堡壘出擊了。」
  
  「指揮官,我們要不要暫時跳躍……」李晰忠問。
  
  「打。」孟熙琮面沉如水,「吸引越多蟲族兵力,越快贏得這場戰爭。」
  
  轟轟烈烈的太空攻防對戰再次展開。核彈、導彈,在太空盛開如煙花,將三顆蟲族星球都籠罩在閃爍的光影中。一艘艘紅色或黑色的戰機,如同兩個密密麻麻的魚群錯身而過,在短暫的對攻之後,無數殘骸和生命如枯葉般墜落。
  
  太空的戰役與地面是完全不同的。哪怕戰爭中使用的能量足以毀滅一個星系,這一切卻是寂靜而悄然無聲的。在真空的宇宙中,一艘艘戰艦沉默而堅定的飛翔著,為著各自心中堅定的信念——種族的生存和自由。
  
  蟲族第一行星,地面。
  
  已經是早上八點光景,勞工營西側是一片低矮的山脈,遠遠望去幽深得像是一條蟄伏的龍。蟲族的民居沿著陽面山坡修建,一直延伸到平原地區。
  
  昨天的空襲造成的混亂已經基本平息。只有三三兩兩的人類被工蟲從公路上驅趕著回到勞工營。
  
  雲層外的光亮開始再次閃爍,這光亮令蘇彌心定了許多。
  
  「長官,接下來怎麼辦?」
  
  蘇彌轉頭,看著眼前十多個早上被她救下的年輕人。他們拿著從死去的蟲族士兵手上繳來的武器,跟著她來到這裡。
  
  「飛機停在什麼地方?」蘇彌問道。
  
  一個年輕人道:「昨天半夜我從勞工營逃跑時,就看到兩架飛機停在最北面的空地上。不過那裡是蟲族守衛住的地方。」
  
  「你確定看到的是黑色飛機、上面有銀色十字標識?」蘇彌追問。
  
  「我確定。」年輕人道,「當時蟲族的探照燈打過來,我看得清清楚楚。長官,是跟你一樣的僱傭兵被蟲族逮捕了嗎?」
  
  蘇彌點點頭:「勞工營守備情況怎樣?」
  
  另一個中年男人道:「原來有上百隻蟲子。但是昨天空襲發生後,至少走了一大半。停在北面的蟲族飛機只留下兩三架。」
  
  之前的年輕人激動道:「長官,是不是聯盟援軍來救我們了?」
  
  蘇彌點點頭,指了指頭頂天空:「已經在決戰了。」
  
  大家都高興起來。蘇彌說自己要去救同僚搶飛機,其他人除了兩三人想藏在山林等到援軍到來,剩下的都要跟蘇彌一起去,他們要救自己還困在勞工營的親人朋友。
  
  最後留下的有十來個人。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以前都沒開過槍,可經過這次磨難後,個個拿到蟲族的武器竟是一臉喜色。跟著蘇彌過來的路上,甚至跟蘇彌一起幹掉了路上零星的工蟲。
  
  蘇彌腿傷依然疼痛無比,只能用車上急救箱裡的麻醉針,在腿部打了少劑量局部麻醉,才能維持一瘸一拐的前行。這也令年輕人們敬佩不已。
  
  然而勞工營周圍都有監視攝像頭,門口更是有兩名持重武器的工蟲守衛。蘇彌大膽的建議大家收起武器,佯裝被工蟲「俘虜」。這建議令年輕人們十分糾結掙扎,但最終還是聽從了她的建議——他們把衝鋒鎗埋在勞工營外某處,便攜武器則藏在衣服下面,然後在「逃跑」的路上「撞見」了幾隻工蟲,成功被驅趕進勞工營。一個年輕人把自己的棉衣給了蘇彌,讓她不被發現軍人身份。
  
  進了勞工營,情況果然如蘇彌所料——由於守備減少,前幾天的混亂效果還有後續影響,工蟲們只是將他們都驅趕到營正中大片的空地上,沒有食物,也沒有取暖設備。然後便是長久的等待和沉默。
  
  蘇彌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她靜靜打量著周圍地形——這片空地起碼擠了五百個人,周圍都是二層小樓。約莫十隻工蟲,扛著槍居高臨下守在二樓,足以威懾這五百隻羔羊。而傳說中的蟲族自己的居住地在北面,那是一片黑色的圓頂房屋,看不清是否有飛機。
  
  蘇彌的手下們,慢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移動著。其實蘇彌知道,讓他們一對一拿著武器,去幹掉二樓的工蟲風險很大。但是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被他們殺死的工蟲遲早會被這個人手緊缺的勞工營發現,到那時候,想反擊都沒有機會,甚至會引來更大力量的鎮壓。
  
  而現在孤注一擲,或許能救更多的人。
  
  所有人都移動到預定位置,等待蘇彌的指令。這時候,營外傳來車子的引擎聲——一隊工蟲進來了,他們押著一個渾身傷痕纍纍皮開肉綻的男人。男人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蟲子們竟然又押來了好幾十人!蘇彌定睛一看,心驚肉跳——瑞貝卡、還有幾個眼熟的年輕人!他們藏身在巨石陣,果然被蟲族俘虜了!
  
  卡洛呢?
  
  蘇彌的視線緩緩移到被工蟲壓著跪在地上那個男人身上。看身形和破損衣著,赫然就是卡洛!
  
  蘇彌握緊衣服中的手槍。
  
  領頭的工蟲,一槍托砸在那男人頭上,頓時鮮血淋漓。男人哼都沒哼一聲,像死了一樣。只令空地正中的人類不忍心看下去。
  
  「這個人類……」那工蟲首領用人類語言喊道,「褻瀆蟲族士兵的屍體,任何真神,都不可寬恕!」
  
  緊接著,有隻工蟲將背上包袱扔在地上,一堆碎肉骨渣般的東西,散落在那男人面前。
  
  「我宣佈。」工蟲首領道,「這個罪人,將是我們今天的晚餐。現在,你們認真看我進食。」冰冷複眼環顧一周,「今後,任何人想要逃走,與他相同!」
  
  有人低呼一聲,滿眼淚水摀住自己的嘴。人群中的瑞貝卡等人忍不住想要往前衝,卻被工蟲的槍擋在身後。蘇彌只覺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腿上的麻藥似乎失效,又隱隱痛了起來。
  
  現在是不是最佳時刻?她問自己?
  
  還是工蟲真正進食過程中,所有工蟲都被吸引了注意的時候,才是最佳時刻?
  
  卡洛一個人的命,和所有人更大的活命概率,她該如何抉擇?
  
  兩隻工蟲鉗住了半死不活的卡洛的軀體,工蟲頭頂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張嘴、低頭。
  
  在這一瞬間,直覺決定了一切。蘇彌腦海裡死一般寂靜,她舉起了槍,對準了那工蟲。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原本昏睡般的卡洛彷彿忽然甦醒,短髮遮住了他的眼,他滿是鮮血的嘴角卻慢慢彎起,依然是那個又譏諷又悲涼的笑容。淡淡的銀光一閃而逝,他和那隻工蟲,都一動不動。
  
  幾乎沒人看得清他的動作;然而蘇彌已經看過他的身手——他不知又將刀藏在身上哪裡,躲過了工蟲的搜身——他殺了那隻工蟲!
  
  蘇彌再無遲疑,瞄準瑞貝卡身後的五隻工蟲「砰砰砰」數槍!人群爆發出尖叫聲,蘇彌的手下們在此同時激動的抬槍射向二樓的工蟲們!而瑞貝卡和卡洛同時遙遙的看了過來。
  
  混戰持續了十分鐘。
  
  在蘇彌以往經歷的戰鬥中,雖不至於次次投機取巧,但更多憑的是智力和心眼,己方傷亡很小。然而上次在蟲族運俘虜的飛船上,她的身旁已經倒下數個熱血的年輕人。
  
  今天,倒下的更多。
  
  她靠坐在勞工營西面房屋的矮牆旁,瑞貝卡拿著從蟲族房屋裡搜出來的醫藥箱,一邊掉眼淚一邊為她處理腿上傷口,卡洛則半死不活的躺在她身旁,由人群中另一個醫生為他處理傷口。
  
  「你應該躺著的。」瑞貝卡哽咽道。
  
  蘇彌被她哭得自己也差點掉下淚來。然而她知道眼前這五百多人都指望著自己,她不能露出半點軟弱。
  
  已經是中午時分。人群依然擠在空地上。與之前不同的是,地上有二十多具工蟲屍體,還有五隻工蟲被俘虜跪在地上。
  
  人類屍體有五十多具。跟著蘇彌過來的十來個年輕人中,有大半都躺在地上。幾個約莫是他們的親人朋友,趴在他們屍體旁,無聲的哭泣。
  
  蘇彌不敢看他們的死狀——她從來都知道勝利需要代價,可當這血淋淋的死亡一次又一次在她手上發生,她很難受。
  
  但還是勝利了,五百來人都巴巴的望著她,期望這名女軍人,帶著他們回到天空回到聯盟。只是蘇彌的話讓他們失望了:「我們只能等待聯盟的救援。」
  
  她派人搜過整個營地,找到了蟲族的武器庫。她點出幾個曾經跟著她的年輕人,讓人群分組跟著他們,拿著蟲族的武器,守在營地的各個方向。
  
  「長官,你不再繼續保護我們了嗎?你要去哪裡?」有人問道,所有人都看著她。
  
  「我要去救自己被俘的同僚。」她答道,「雖然大半守衛已經撤走,但是武器還有不少。除非大隊蟲族過來,不然你們守個幾天沒問題——到時候戰爭已經結束。」
  
  「如果聯盟戰敗怎麼辦?」有人問,「我們的抵抗就變得毫無意義。」
  
  「不會敗。」她乾脆利落的答道,彷彿有百分百的信心,「一定會贏。」
  
  他一定會贏。
  
  然而搜遍了整個營地,卻沒發現傳說中的兩架獵豹和飛行員俘虜。倒是一個年紀大點的男人提供線索——他昨天沒有逃跑,看到獵豹被一輛大車拉走了。
  
  「他們被運往王城了。」那男人道,「不知道為什麼。」
  
  「你確定是王城?」蘇彌問。
  
  「對。雖然我不認識蟲族文字,但是蟲族的王旗,任何人類都認識。」
  
  是的,那對黑色複眼的藍色王旗,任何人見過一次,都不會忘記。那雙眼比一般蟲族更細長漂亮,卻比任何蟲族複眼都要冷漠。
  
  那是女王之眼王旗。
  
  可是根據她之前飛行時看過的地圖,王城離這個位置十分的遠,怎麼可能派車直接來回?
  
  一定不是去王城。那是去哪裡?
  
  蘇彌想了想,在瑞貝卡攙扶下,走到半死不活的卡洛身旁,低頭問道:「你怎麼褻瀆蟲族屍體了?」
  
  卡洛的臉都被凌亂的髮遮住,下巴上的嘴卻彎起:「你不是都看見了?困在巨石陣裡,難得找到點消遣……」
  
  蘇彌想起之前工蟲憤怒丟下的那堆碎肉,明白過來。
  
  等等,卡洛‧周……
  
  周?
  
  不會吧,這麼巧?
  
  想起關於他的傳聞,她心生惡感。可是玩刀玩到出神入化,還會在危機重重時,有興致去解剖蟲族屍體的,捨周少董其誰?
  
  但她又無法對眼前這個人立刻討厭起來——從事實上說,如果沒有遇到他,她的求生之路或許會艱難很多。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改了口:「周少,如果有蟲族再來進犯,請你務必把他們全部剖掉。還有,這五百人都是我的,一個都不許動。」
  
  卡洛——周少似乎對她猜出自己身份完全不驚訝,滿不在乎的道:「我現在也沒體力……你想讓我幹什麼?」
  
  這個我行我素聰明英俊的男人,真的是那個喜歡施虐喜歡活活解剖女人的變態嗎?蘇彌留了個心眼,提醒自己要提防他;同時也要提醒瑞貝卡盯著他。
  
  不過現在,她認為他才是普通蟲族最害怕的人。她指了指地上跪著的五隻工蟲:「拿起你的刀做做樣子,它們怕你怕得要死。我必須讓它們告訴我,同僚和戰機到底被運去了哪裡。」
  
  周少哼了一聲,單手刀光一閃:「拖它們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42 PM

51.那個男人

      蘇彌還想著語言不通情況如何打手勢逼供,未料五隻蟲子扔到周少面前,他先手起刀落,在一隻蟲子身上插了幾刀,只插得那蟲子以一種近乎崩潰的聲音歇斯底里嘶叫。然後他喘了口氣,微笑著「唧唧吱吱」對其他幾隻蟲子用蟲族語言說了起來。
  
  蘇彌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這人是醫生,還是軍火商,甚至還懂蟲族語言。只可惜是個變態。
  
  幾分鐘後,周少體力也有些不支,蒼白著臉對蘇彌道:「你過來,我告訴你它們的供詞。」
  
  蘇彌不疑有他,低頭靠近。誰知前一秒還半死不活的周少,忽然又生龍活虎起來,一把扯住她的領子,滿是血腥的嘴重重壓在她臉上,胡亂一陣親。
  
  蘇彌一把將他推開。周圍瑞貝卡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周少嘿嘿一笑:「嘗嘗孟熙琮的女人什麼味道。」
  
  蘇彌瞪著他,用力擦了擦臉。他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向北十公里有個山谷,裡面住了個蟲族大人物。你的同僚和戰機,都被運過去了。」
  
  半小時後。
  
  蘇彌不知道,與勞工營相隔不遠的地方,竟然還有這麼漂亮的一片地方。也許是地熱的原因,這裡的山是翠綠的,彷彿春天依舊停留。山谷下方的溪流還在流淌,清澈的溪水中甚至還有幾尾魚在游曳。
  
  與天空的激戰和地面的混亂相比,這裡寧靜得像天堂。
  
  他們一路過來,沿途公路不斷有蟲族的戰車經過,顯示出天空的對戰依然激烈。
  
  蘇彌帶著十來個人,包括瑞貝卡和周少。瑞貝卡因為是醫生,如果有傷亡可以及時搶救;周少則是他堅決表示自己可以走,不肯讓蘇彌丟下他。好在一路都是開車,下了車之後,他被人扶著倒也沒拖後腿。
  
  一行人沿著山路慢慢向山裡探。一路竟然許多溫泉冒著熱氣,沒有任何人,也沒有蟲族。只看得眾人心中感歎不已,這個地方,大概算是蟲族最好的寶地,到底是什麼大人物住在這裡?
  
  遠遠已經看到一座白色的房子矗立在山澗的叢林中。約莫十來個蟲族持槍閒散的守在房子門口,一柄藍色王旗,插在房頂上——這樣的標識,足以讓任何蟲族退避。
  
  兩架屬於僱傭兵的獵豹,果然就停在那房子外的空地上。
  
  雖然只有十幾個蟲族,但那不是普通的蟲族。它們是巨型蟲,每隻體積幾乎相當於一輛小卡車,粗壯的肢體、黑色銳利尖勾,還有鐵皮一樣全身嶙峋的皮膚。紅色複眼每一隻都有一隻燈籠大,冷冷看著周圍環境。
  
  蘇彌聽說過,這是女王的近衛軍——王蟲。它們每一隻都扛著重型機槍,這樣的小隊,在戰鬥中足以消滅十倍敵人。
  
  「長官……」有人忐忑起來,「我們不會撞見女王吧?」
  
  「烏鴉嘴,你想見那個女魔頭?」另一人插嘴,「女魔頭當然是在太空指揮戰鬥,聽說她也是全軍元帥,怎麼會有空來這裡度假?」
  
  蘇彌有些束手無策,如何幹掉這些王蟲?只怕手雷都不管用,她想了想,腦子裡漸漸形成聲東擊西的法子。
  
  正想著,旁邊的人卻碰了她一下。她抬頭一看,愣住了。
  
  一個人,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那房子裡走了出來。
  
  他穿著身白色的衣服,手裡拄著一支枴杖,臉低垂著,走得很慢。然而他低聲說了句什麼,王蟲們似乎有些猶豫,但是又沒辦法。過了一會兒,那隊王蟲竟然拿起武器,起身離開了房子門口,一直沿著山路走到山澗入口,這才放下武器繼續駐守。
  
  那男人這時才抬起頭,往這邊看了看,拄著拐,轉身走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因為隔得很遠,蘇彌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可看體型有些眼熟。只是那男人看起來身體並不好,舉止氣質與她遇到過的任何人都不同。
  
  這個男人,難道就是蟲族的大人物?一個人類,為什麼能指揮動一隊王蟲?
  
  蘇彌帶著人,沿著樹林潛行向那屋子的後方。
  
  房間的窗戶大開著,其他人靜靜蹲在房子後面的林中,蘇彌和一個身手靈活的先行上前,貼在窗戶旁,能感覺到房子裡的暖意一股股往外蹭。她小心翼翼探頭望去,便看到裝飾華麗的廳中,兩個熟悉的身影,雙眼緊閉躺在屋內地上——伊岱和狸仔!
  
  兩人顯然遭受了不少折磨,身上的宇航服已經破爛,渾身是血,一臉青紫。
  
  「噠噠」幾聲輕響,那個拄拐的男人從房屋一側走了過來。他背對著蘇彌,走到伊岱二人面前。低著頭似乎在打量。
  
  「聯盟軍?僱傭兵?」他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問道。
  
  然而這一聲,與蘇彌耳中仿若晴天霹靂般。她的呼吸驟然加重,然而那男人彷彿察覺到她的存在,慢慢的轉過身來。
  
  「誰?誰在那裡?」
  
  低沉而平和的語調,與記憶中的那人,有了很大不同。然而依然是那個清潤好聽的聲音,只是過去這聲音總帶著幾分灑脫和愉悅,而現在,彷彿一方死水,波瀾不驚。
  
  窗戶邊的蘇彌不躲不閃,正面迎上那人的容顏。曾經的痛心記憶、短暫卻深厚的袍澤之情,還有他曾經給予的偏袒和愛護,彷彿潮水瞬間沒過她的心。
  
  他活著!他還活著!
  
  可他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凌錚!
  
  他穿著潔白無塵的白色衣服,質地比她見過的任何布料都要柔軟而富有光澤。然而他的臉,卻比以前消瘦許多,蒼白的手緊抓枴杖,彷彿這樣才足以支撐整個身體的重量。
  
  而在那稜角分明的年輕容顏上,烏黑的長眉下一條白布,將他的雙眼輕輕纏繞。他看不見蘇彌。這才是他需要枴杖的原因。
  
  「凌錚。」蘇彌慢慢拔出槍對準了他,「我是蘇彌。」
  
  「……小彌?」彷彿有些艱難地吐出對她的暱稱,凌錚的薄唇慢慢彎起,那是個真心的笑意,帶著種看透人生悲喜之後的溫柔暖意。
  
  似乎想到什麼,他的笑意慢慢逝去:「你也活了下來……為什麼也到了這裡……你也被蟲族挾持?」
  
  「算是。」蘇彌翻過窗台進了屋子,瞄準他慢慢繞到伊岱兩人身旁,「你投降了蟲族?」她扣緊扳機,心裡卻像被一座大山死死壓住。
  
  「不。」他輕輕笑了,「我從未投降。」
  
  蘇彌護住伊岱二人,繼續問道:「為什麼?」
  
  凌錚臉色愈發蒼白,他避而不答:「小彌……我讓蟲族送他們過來,是要保他們的命。我房間的地板下藏有燃料,你弄醒他們,開外面的飛機走。」
  
  他的話說得極慢,語氣卻極為真誠。蘇彌幾乎就要全信——不然他為什麼要支開門外的王蟲?
  
  「你究竟怎麼回事?」看著他臉上恍惚的笑容,她心裡一疼。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小彌,你過來,讓我摸摸你的臉。」
  
  蘇彌不動。
  
  他呵呵一笑:「上一次逃跑的時候,眼睛被子彈擦傷,無法再恢復。」他慢慢的道,「我和你一起走,哪怕是死在太空裡。小彌,我永遠記得自己的誓言,忠於人類,忠於聯盟。我活著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即使死,也想死在自己的國家。」
  
  一席話說得蘇彌心頭巨震,聯想到門口的王旗,她幾乎要猜到那人的身份。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她走到他身旁,輕輕握住他的手:「我帶你走。」
  
  凌錚平靜的笑了笑,長臂一伸,扔了枴杖,緊緊將她抱在懷裡。
  
  許久,他才有些不捨的放開她。蘇彌將枴杖遞到他面前,扶他在桌邊坐下。他的雙眼始終被白布蒙住,可蘇彌分明透過那層布,看到他眼中溫柔和平靜的光芒。
  
  蘇彌差點掉下淚來,走到他房裡找到燃料桶,他還是一動不動坐著。蘇彌狠狠道:「她太狠心了。」
  
  他沒出聲,沉默了一會兒,微笑道:「你怕嗎?帶我走,或許會遭受蟲族最猛烈的阻撓。」
  
  蘇彌不答反問:「你怕嗎?我的技術比你爛多了,搞不好讓你報廢在巨石陣裡。」
  
  他低聲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卻忽然停住。
  
  與此同時,門外蘇彌的人傳來低低的鳴叫,示意情況危急。
  
  他側耳認真聽了聽,神色變得有些冷漠:「黛……女王來了。」
  
  蘇彌大驚——女王怎麼會來?她不是應該在太空指揮戰鬥嗎?堂堂女王,三顆行星的統治者,竟然會在戰事激烈時,來到這個小地方,來見凌錚?
  
  或者……戰事有了變化?她心裡一緊。
  
  「你立刻躲到我房裡,鎖好門關好窗——她能聞到你的味道。」凌錚將她一帶,推向房間方向。他的大手快速一錯,竟然像看得見一樣,從她手裡拿走了槍。
  
  「無論如何,不要開門。」他叮囑道。
  
  蘇彌咬咬牙,立刻給窗外探頭的同伴打了個暗號,提著燃料轉身衝進房間。
  
  門外傳來一陣極為密集而整齊的腳步聲,聽起來竟然人數眾多。又過了一會兒,一個輕輕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不同於蟲族步伐的跳躍和沉重,來人的聲音很輕盈,聽著倒像是人類。
  
  蘇彌不敢探頭往窗外看,怕被人發現。然而只是緊貼著牆壁匆匆瞥去一眼,竟看到屋外的空地上,已密密麻麻站滿了王蟲,粗粗估計竟然有上百隻。它們全部蹲伏在地上,身披藍色近衛軍軍服,扛著重型武器,彷彿一架架坦克,護衛著它們的王。
  
  完了,跑不掉了。蘇彌緊咬牙關。既然蟲族嗅覺靈敏,那屋外的十來個人,簡直就是活靶子。
  
  怎麼辦?
  
  然而王蟲們似乎得了命令,並沒有馬上行動。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那是個極低沉柔和的女聲,人類語言標準得不可思議,甚至還帶了幾分希望星球的方言味道。
  
  「凌卿……」她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朕來看你了。」
  
  凌錚沒有回答,彷彿這已是兩人許久來的相處模式。蘇彌只覺得心驚膽寒,無法想像女王到底長得什麼模樣,為什麼對凌錚抱著這樣執著的念頭。
  
  「這是朕第五十二次問你,願不願意做朕的王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47 PM

52.逃離行星

      女王的詢問,得到的只是沉默。
  
  似乎已經習慣他的態度,屋內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女王大概是看到了地上的伊岱和狸仔,輕笑道:「這是人類的前鋒,你想救他們?你知不知道這是叛國?即使是孤的王夫,也不可以。」
  
  「不虐殺戰俘,這是戰爭中基本的道德。」凌錚終於出聲,「而且我不是你的臣民。」
  
  「呵……這一隊人馬的空襲,毀了我族地面大半防禦,平民更是死傷無數。」女王聲音堅定有力,「他們是戰犯,死不足惜。」
  
  凌錚過了一會兒道:「我要知道戰況。」
  
  「戰況很簡單——孤已經掌握了制空權。」女王慢慢道,「孟熙琮孤軍深入,已經折損過半。今天之內,孤的大軍會再次開拔聯盟行星,這一次,孤會佔領聯盟全部行星。」
  
  蘇彌心裡咯登一下,女王說的那樣沉穩自信,令人不得不信。
  
  可是要她怎麼相信,孟熙琮也會敗?是女王虛張聲勢,還是孟熙琮真的陷入了危境?
  
  這話似乎也觸動了凌錚,他平靜的語氣終於有了波瀾:「現在的你,很醜惡。視人命為草芥的女人,讓我感到噁心。」
  
  「你說過愛孤。」女王靜靜道,「孤會記一輩子。」
  
  凌錚慘淡的笑了聲:「如果當時我知道你是蟲族,寧願死於蟲疫也不會讓你救,更加不會當你是善良堅強的女孩。你的心真是狠,即使戰爭帶來你們蟲族的死亡,也不能讓你停下嗎?」
  
  這一次,女王沉默了很久,才以十分鄭重的聲音答道:「凌卿,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
  
  她沒有再自稱「孤」。
  
  「你看,現在是這顆行星的初夏,卻比聯盟的冬天還要寒冷。你知道在上一個冬季中,我族凍死了多少嗎?是四萬五千個族民。我們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然而我們提出的種族混居的建議,屢次被人類婉拒。
  
  我不明白,上一次人蟲戰爭中,母王為何把資源最好的星球讓給人類。我們和人類一樣善良、團結,甚至比人類還要單純,為什麼世世代代要生活在這資源即將枯竭的行星?為什麼永遠被人類看做卑賤的低等種族?
  
  如果這個星球需要一個種族來統治,那我會竭盡全力,實現蟲族和人族的復興。在我的治下,人類將與蟲族,享有同等的資源、權力和自由。」
  
  一席話說得蘇彌有些怔然。但她決不能認同女王發動戰爭的行為。
  
  凌錚與蘇彌想的一樣,他答道:「戰爭就是戰爭,不管披著多麼美好的名頭,戰爭的本質,都是醜惡的利益爭奪和殺戮。」
  
  「孤不期待你的認同。孤為了這一場戰役,已經準備了十年。」女王的聲音終於有些冷漠。
  
  「你想幹什麼?」凌錚低喝一聲。
  
  「近衛長!」她說的依然是人類語言,語氣卻終於有了王者的冷硬漠然,「搜!」
  
  蘇彌手裡只有一柄小刀和兩顆手雷,差點想衝出去——如果能俘虜女王,這誘惑太大了,她是個軍人,她甘願冒生命風險——哪怕同歸於盡。
  
  但理智遏制住了衝動。女王既然能籌謀這樣大規模的戰爭,絕不會令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凌錚比她瞭解女王,他讓她別出去,她暫時按他說的不可輕舉妄動。
  
  外面響起密集的腳步聲,似乎有許多王蟲衝進了客廳。
  
  凌錚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停下。」
  
  然後是女王的聲音:「近衛長,請凌卿到一邊,把房裡藏的人類給孤弄出來。」
  
  門口的響動越來越大,蘇彌知道拖延沒有用,她退後幾步,拿出手雷做好準備。這時,另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王,屋後俘虜了十一個人類。」
  
  「嗯。」女王道,「帶到這裡來,連同地上兩個,全部殺了。」
  
  蘇彌一把拉開門,站了出去。
  
  門口擋著的,卻正是凌錚寬厚的背影。他察覺到身後響動,立刻轉身:「小彌你!」
  
  蘇彌看著對面沙發上坐著的女王,十分吃驚。
  
  大名鼎鼎的蟲族之王,分明是人類女人的模樣。
  
  她的身材十分高挑勻稱,穿著件藍色軍裝,一頭紅色長髮披散肩頭。她有一張盛麗嬌艷的臉,只是雙顴偏高,額頭飽滿,加之神色十分沉肅,美貌中生生透出與生俱來的硬朗。
  
  她的雙眼十分細長,沉黑中一片深邃的波光,竟然是重瞳。一時蘇彌竟看不清,她到底有幾個瞳仁。
  
  這樣完全人形的女人,竟然是蟲族女王?她的蟲族特徵,究竟體現在哪裡?
  
  似乎察覺到蘇彌打量的目光,蟲族女王目光一沉:「膽子不小。」
  
  女王身旁站著兩隻王蟲,門口還有四五隻持槍對準了蘇彌和凌錚。這樣的情勢下,蘇彌知道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她只能不露半點怯懦道:「外面都是我的人,不要殺他們。」
  
  「7號勞工營的叛變,是你組織的。」女王用平靜而肯定的語氣道,重眸冷意一片。
  
  蘇彌正要回答,凌錚卻出聲了。
  
  「她只是來救這些俘虜,並不是救我。」凌錚望著女王道,「你不必動氣。」
  
  「如果她是為你而來……」女王沉聲道,「現在早已不能站在這裡。她必須死。」
  
  「那就一起死。」蘇彌舉起兩顆手雷。
  
  「那傷不了孤。」女王看蘇彌一眼,語氣十分輕描淡寫,「抓住她!」
  
  兩隻王蟲邁著沉重步伐走向蘇彌,凌錚伸出長臂就將蘇彌擋在身後。王蟲看一眼不為所動的女王,一隻走上前,一把拉開凌錚,另一隻一對觸手便抓住了蘇彌。蘇彌反手便是一刀,削鐵如泥般插入王蟲的胳膊。王蟲竟然只是悶哼一聲,另一隻觸手重重一揮!蘇彌伸手想擋,然而力量差距太大,她被連刀帶人拍倒在地!肩膀一陣劇痛,她剛想要掙扎爬起,王蟲的後肢重重踩在她背上,只令她絲毫難以動彈。另一隻觸手精準按住她的手腕,小刀脫手被奪走。
  
  「小彌!」凌錚只聽到蘇彌吃痛的悶哼,又驚又懼。他氣急的轉向女王的方向,臉色刷白。
  
  王蟲嗅覺靈敏,聞到血腥味,毫不遲疑一腳踩在蘇彌的傷腿上。蘇彌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這叫聲只令凌錚全身都在發抖。
  
  地上昏迷的伊岱二人也悠悠醒轉,一看到眼前形勢,大吃一驚。然而他們被王蟲死死扣在地上,半點不能動彈。
  
  凌錚霍然轉身朝著女王,怒喝一聲:「夠了!黛碧!」
  
  女王猛然挑眉看著他,沉黑的眸複雜難言。王蟲們見狀停下動作,蘇彌的疼痛驟減,絲絲的吸著氣。
  
  然而剛才的一聲怒喝,似乎令凌錚出盡了胸中鬱結之氣,也耗盡了他所有力氣。他的唇還在微微顫抖,聲音卻漸漸平靜下來。
  
  「夠了,黛碧。」他掏出手槍,對準自己太陽穴,「放他們走,離開星球,我跟你回王城——否則我死在你面前。」
  
  被他稱為「黛碧」的女王刷的站起來,一步步逼近他面前:「你寧願以性命威脅,也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心意?既然如此,孤如你所願對你強取豪奪——放他們走,而你!贏得戰爭那天,就是我們的大婚。」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所有王蟲撤得乾乾淨淨。連帶一起被帶走的,還有臉色慘白的凌錚。屋外的同伴們毫髮無傷的衝了進來,扶起地上的三人。
  
  蘇彌身上痛,心裡更疼。她無法想像凌錚將會遭遇什麼,然而他們都沒有選擇。
  
  蘇彌撿起地上的一張紙——那是近衛隊長按照女王示意留下的飛行許可——有了這個,他們終於可以安全的離開星球。只是他們逃命的代價,是凌錚的自由。
  
  兩艘獵豹顛簸升空,蟲族冰封的地面漸漸變得遙遠和朦朧。因為燃料不足以支撐長距離跳躍,並且不清楚外太空的戰況,他們只能做直線飛行,先離開大氣層。為了避免遭遇蟲族重兵,他們從屋頂拔下王旗綁在獵豹的機腹上,這樣或許能有些幫助。
  
  然而行星附近出乎意料的安靜,只有兩艘蟲族中型戰艦,在他們出示許可後,疑惑的放他們通行了。反而是遙遠的巨石帶方向,不斷有璀璨的炮火於天空中綻開。
  
  「冥龍,冥龍,我是黑色閃電小組。」伊岱有些激動的拿起通訊器,顫聲道。
  
  在短暫的沉默後,頻道中傳來通訊軍官疑惑的聲音:「黑色閃電小組,我是冥龍。聽到你們的聲音我們十分高興。請報告你的方位和人員。」
  
  伊岱似乎想到什麼,把通訊器遞給了蘇彌。蘇彌接過冰冷的通訊麥克,眼眶卻瞬間濕熱一片。
  
  「冥龍,我們駕駛兩艘獵豹,在星系B25Z43坐標,蟲族第一行星大氣層外,人員有伊岱少校、狸仔上尉、蘇彌中尉,還有其他十一名平民。另外地面還有數千平民被困在勞工營,需要軍隊的營救。」
  
  過了一會兒,那邊終於響起蘇彌最熟悉的低沉嗓音。
  
  「幹得好。」他說得很緩慢卻很有力,「回來吧。其他的交給我們。」
  
  獵豹中的人同時歡呼,通訊頻道中亦傳來那邊軍官們的歡呼聲。蘇彌的眼淚滾滾而下,握著通訊器卻已哽咽。那頭的人竟然就這樣靜靜的沉默了幾秒鐘,彷彿能聽到她微不可聞的哭泣,能感知到她滾燙的淚水。而這短暫的兩天裡,她遭受的所有疼痛、猶豫、難過和恐懼,彷彿都因他此時無聲卻溫柔的體諒,變得值得,變得有意義。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技術軍官會引導你們——期待與你們的重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51 PM

53.我的女人

      之後蘇彌與一名技術軍官通話、傳輸數據,才知道僱傭軍與蟲族的戰場,漸漸平移到巨石帶附近。然而現在那周圍混戰一片,技術軍官表示無法分兵來支援,建議他們從蟲族兵力較為薄弱的一角往堡壘靠攏,他能調兩艘獵豹在那附近接應。
  
  蘇彌等人同意了這個建議,開著獵豹便往巨石帶方向去了。
  
  當蘇彌等人滿懷信心的開赴太空堡壘的時候,女王專屬的戰艦,同時升上了天空。
  
  凌錚靜靜的坐在沙發上,長久的沉默著。而女王站在雷達控制台前,迅速檢閱著各方力量的戰報。
  
  在下達了一連串簡短有力的命令後,她轉頭看著凌錚,發現他依然維持著之前的姿勢,沉默的抗拒著——即使他已經答應跟她回王城,做她的王夫。
  
  這個男人,如同這焦灼的戰況,令她感到頭疼。
  
  剛剛通訊軍官來報,人類已經奪取了兩顆淪陷星球的地面控制權,蟲族留守部隊大勢已去。
  
  孟熙琮一直拖著打,就算全殲了孟軍,蟲族大軍必定折損過半。再次大舉進攻聯盟,只怕難以取得勝利了。
  
  雖然對孟熙琮的包圍圈很快可以形成,沒有聯盟支援的情況下,孟熙琮不可能逃出生天。可她卻在靜靜思考著,究竟還有什麼方法,能夠以最小的代價,擊敗孟熙琮?
  
  那個男人超乎她的預料。依據僱傭兵一直以來的名聲,包括孟的下屬部隊,以前也慇勤的替蟲族完成過許多任務。戰爭伊始,更是看似「認真」的與她的使者討價還價。卻沒料到孟熙琮竟然有這個魄力,傾盡全部兵力,為聯盟擋住蟲族大軍。
  
  「戰況混亂,你的許可能保證蘇彌他們安全離開嗎?」凌錚忽然開口問道。
  
  「孤從不食言。」她望著他道,然後繼續低頭看兵力圖。
  
  慢著。
  
  蘇彌?
  
  凌錚口中的小彌?
  
  她啞然失笑,驟然想起曾經收到的關於孟熙琮的情報。那個冷漠僱傭兵頭子身邊,被當成珍寶一樣寵著的女人。會是同一個人嗎?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況且,雖然有點不太可能,可想起那個女人無畏的模樣,直覺卻讓她認定——就是那個蘇彌。
  
  她差點就放過了最重要的籌碼。
  
  她看一眼凌錚,不動聲色:「你休息,我去指揮艙。」
  
  凌錚沒有回答,她神色沉靜的走到艙門口,凌錚的聲音卻忽然響起:「黛碧,與我的忠誠相比,愛情是輕如鴻毛的東西。」
  
  黛碧心中一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剛走出休息艙,近衛隊長便跟了上來。因為凌錚的話,她的語氣顯得格外冰冷。
  
  「派出近衛軍,不惜一切代價,捉住剛才那兩艘獵豹上的人類。」
  
  巨石陣在太空中綿延超過數百公里,孟熙琮將主戰場逐步牽引至這裡,是勇敢,也是風險。
  
  複雜的太空地形中,可以盡量少的避免正面交鋒,而更多採用游擊戰與對方纏鬥;但同樣,己方也容易陷入敵方的陷阱中。
  
  然而當人類已收復兩顆行星,蟲族大敗的消息傳來時,冥龍卻沒有接到聯盟發兵的信息。這多少令浴血奮戰了幾十個小時的官兵們心情受到影響。
  
  孟熙琮中斷與蘇彌的通信後,抬頭望著面前的星系雲圖。身旁的技術軍官報告,蟲族原本留守聯盟的兵力,大部分已撤退,往巨石帶過來。
  
  「指揮官,敵人的包圍圈即將形成。請指示。」
  
  「命令各部,陸續撤退。跳躍到應急坐標……」孟熙琮沉聲道,「簡慕安會在應急坐標接應。冥龍號殿後。」
  
  「指揮官!」副長神色一變,「我來殿後,你隨部隊先撤。」
  
  「我留下,這是命令。」孟熙琮眉都不皺一下,「各戰艦按序列編號,依此跳躍撤退。」
  
  在其他堡壘強火力掩護下,第一艘傷痕纍纍的太空堡壘,其所屬獵豹和血蜂全部回到甲板,堡壘按口令跳躍離開。
  
  察覺到人類的撤退,蟲族對其他堡壘的攻擊更加劇烈,令戰機的回撤和堡壘的跳躍更加艱難。而當第二艘僱傭兵堡壘艱難的完成跳躍時,巨石陣上方忽然如烏雲密佈——從聯盟回撤的蟲族軍隊抵達了!
  
  孟熙琮當機立斷命令道:「每艘堡壘限時1分鐘,立刻執行跳躍。落單戰機返回冥龍!」
  
  通訊官艱難的向各戰艦下達了這個命令——這無疑加重了冥龍的負擔。
  
  彷彿為了印證這個決定的後果,數顆核彈,於太空中悄無聲息的縱橫飛來,同時擊中太空堡壘龐大的身軀。冥龍如同即將傾覆的航船,在太空中重重的戰慄著。
  
  作戰中心裡光電閃爍,所有人重重摔在地上,個個鼻青臉腫。副長踉蹌著站起來,立刻向地勤小組下達全船重傷部位緊急搶修的命令。
  
  孟熙琮扶著指揮台站起來,眉宇中一片厲色,他抬頭看了看雷達中其他堡壘的撤退速度,清喝道:「再堅持十分鐘!」
  
  站立在設備後的通訊軍官,卻在這時面色古怪的放下了耳麥。他躊躇片刻,抬頭看著孟熙琮。
  
  「指揮官……」他斟酌道,「我們收到一段蟲族的通訊請求——它們說,您的女人,在它們手上。」
  
  孟熙琮冰冷的眸看過來,怒喝道:「凱瑟上尉!你派去接夫人的獵豹在哪裡?」
  
  之前負責與蘇彌通訊的技術軍官,被人扶著滿頭是血從傾倒的設備下爬起來,他連滾帶爬衝到控制台前,迅速清查甲板傳來的獵豹登艦記錄。然而他無法置信的抬起頭,艱澀的對孟熙琮道:「指揮官,獵豹沒有回來。」
  
  與此同時,其他所有堡壘幾乎撤得乾乾淨淨,只餘冥龍號和數十架中型戰艦,形成傘形防衛序列,被蟲族大軍重重包圍在巨石陣一側的太空中。
  
  「指揮官!」副長的臉色十分難看,「我們的超光速跳躍引擎被核彈擊中了。修復需要二十分鐘!」
  
  孟熙琮眸色狠厲:「命令其他戰艦執行跳躍!」
  
  「指揮官!」作戰中心全體軍官齊聲驚呼。
  
  「您先轉乘其他戰艦!」副長堅定道,「我來指揮冥龍掩護。」
  
  孟熙琮沉默著,這時技術軍官卻報道蟲族停止了攻擊。通訊軍官道:「指揮官,蟲族女王要求與您通話。」
  
  孟熙琮抬手按下控制台上的通訊鍵,在短暫的沉默後,蟲族女王的聲音響徹作戰中心。
  
  「孟熙琮,孤不想殺你,也不想再做無謂犧牲。」低沉的女聲有一種格外冷靜的力量。
  
  「聯盟並沒有分兵支援你。」她說,「你們已經被丟棄,投降吧,只要你承諾不干涉蟲族和聯盟的戰爭,戰爭勝利後,你只要做孤的子民,依然可以獨立統治自由星球。這個條件孤只提供一次。」
  
  孟熙琮面前的顯示屏,忽然傳來一片放大的圖像。那是蟲族傳來的航拍影像。
  
  「如果你不同意,孤先殺你的女人,再擊毀你的堡壘。」女王道,「沒有孟熙琮的僱傭軍,將是一盤散沙,被孤趕盡殺絕。」
  
  孟熙琮抬頭看著那圖像,心中驟然一疼。
  
  那是兩塊高牆般的巨石之間的空曠地帶,四艘噴塗銀色十字的獵豹,被十艘體積超過他們十倍的蟲族戰艦團團圍住,蟲族戰艦的機腹上,清晰印著女王之眼——表明那是女王的近衛軍,傳說中蟲族數量最稀少的精銳。
  
  或許已經經歷過一番鏖戰,那些獵豹的機體都有些殘缺,有的機翼受損,有的機腹冒著青煙。近衛軍明顯抱著活捉的念頭,所以並沒有急著將他們擊落。而獵豹們沒有還擊——他們的武器系統已經損毀,或者彈藥和燃料已經耗盡。
  
  「夫人!」站在孟熙琮身旁的慕西廷一聲驚呼,赫然抬頭看著孟熙琮。
  
  孟熙琮身體繃得筆直,雙臂撐在指揮台上,十指緊緊抓住合金邊沿,彷彿像要以血肉之軀將其撕裂。他微垂著頭,黑色短髮幾乎要遮住深邃的雙眸。
  
  然而只過了幾秒鐘,他清冷的聲音,緩緩的堅決的響起。
  
  「不。決不投降。」
  
  指揮中心中所有人都靜默了。
  
  有女軍官捂著嘴,淚水滾滾而下。
  
  孟熙琮看著屏幕上瞬間定格的畫面,那表示蟲族已經中斷了訊號聯絡;表示女王殺意已生。
  
  軍官們全部低下頭,開始沉默的繼續手頭工作,副長繼續下達超光速引擎搶修命令,空軍飛行隊長命令獵豹和血蜂展開新一輪衝鋒……孟熙琮像一座雕塑站在那裡,不斷有人來請示,他亦不斷下達新的命令。
  
  可在這個殺伐果斷屹立不屈的孟熙琮體內,他分明感覺到一種銳痛,從胸腔裡緩緩升起來。那痛像是一股冰冷而鋒利的水流,輕輕淌過他的全身,令他從內到外漸漸麻木。
  
  他從來沒料到,自己會這樣對不起過一個女人。從一開始,就不問她的意願,強佔她的身體,只為鎖住自己失去的記憶和秘密。
  
  他知道她要的不多,她只是想找到故土,她對權力、對金錢,沒有絲毫多餘的慾望。而當她被他當成寵物圈養時,她卻動了心——他知道,因為她不經意間看著他的眼神,足以令任何男人的心柔軟下來。可她分明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孤勇,驕傲得從來不肯交出自己的心。
  
  直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將她送上死路!第一次,為了籌備多日的空襲,他在三軍面前不可以留下她,只能給她一句空頭承諾,讓她活下去;
  
  而現在,她憑著自己的堅強九死一生的就要回到他身邊,他卻為了數萬僱傭兵不白白戰死,為了全盤戰鬥部署,令她再次身陷死地。
  
  正在這時,已經鎖定蘇彌等人獵豹信號方位的通訊軍官,聲音有些哽咽的匯報:「指揮官,我們失去了他們中的第一艘……他們沒有淪為俘虜,伊岱少校剛剛下達了命令——他們自己撞上了巨石帶。」
  
  孟熙琮只覺得全身血脈都要僵硬,一時間竟什麼也說不出來。
  
  「第二艘。」通訊軍官聲音死一般沉肅在報數,「第三艘。」
  
  「指揮官!我去救夫人!我去!」慕西廷怒喝一聲,拔腿就往中心外面跑。
  
  然而通訊軍官摘下了耳麥,他幾乎是面無表情的匯報著:「第四艘。全部撞擊在巨石帶完成自殺。」
  
  慕西廷急急剎住腳步,孟熙琮臉色陰霾得像深黑的太空,一動不動的靜默著。
  
  他想他終於失去了這個女人,以這種最決絕最徹底、最刻骨銘心的方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1:57 PM

54.我的英雄

     雖然只是雷達探測結果沒有親眼所見,孟熙琮腦海裡卻不斷浮現,獵豹撞上巨石帶的慘烈景象。他想在死前的幾秒鐘內,她一定很痛。而她柔美的嬌軀是如何化成屍體殘骸,他竟然無法想像。
  
  然而情勢卻不能讓他沉溺在對她的思念中。
  
  「前方核彈來襲!」技術軍官呼嘯一聲,所有人彷彿從剛剛獵豹自殺的壯烈行為中驚醒,所有人看著孟熙琮,等待他的命令。
  
  孟熙琮強迫自己定了定神,生生將那海水般蔓延的心疼,壓了下去。
  
  「左舷側轉35度!發射攔截導彈!」他簡短的下令。
  
  然而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已經傷痕纍纍的堡壘,能否承受再一次的核彈襲擊,不再取決於戰術,而是聽天由命了。
  
  雷達上,數十枚核彈以極快的速度,密集的朝太空堡壘襲來。在那一瞬間,他腦海裡突兀的閃過一個念頭——
  
  他從不畏死。而跟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在一片太空裡,也不枉他肆意自由的一生。
  
  獵豹自殺式撞擊五分鐘前。
  
  當通訊頻道中傳來孟熙琮「絕不投降」的聲音時,蘇彌和其他人,並沒有因此而心生怨恨和畏懼。
  
  在他們被蟲族精銳圍困中,再無半點還擊之力時,他們就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結局。
  
  然而當近衛軍的戰艦逐漸逼近的時候,重傷的伊岱少校卻冷冷的哼了一聲:「老子寧願死,也不會再次成為蟲族的俘虜。」
  
  他在通訊頻道靜靜對蘇彌道:「夫人,恕我有眼不識泰山——指揮官會為您驕傲。」
  
  與他搭乘同一艘獵豹的狸仔沙啞的聲音傳來:「野貓,不廢話了——下輩子咱們還做搭檔。」
  
  在一片令人難受的沉默中,伊岱所在獵豹忽然平地拔起,彷彿一顆即將燃燒耗盡的炮彈,驟然筆直射出,直直撞向對面比金屬還要堅硬的巨石帶!
  
  最牢固的高科技合金,撞上沉寂千萬年的宇宙巨石,巨石紋絲不動,獵豹粉身碎骨!
  
  或許這自殺的一幕過於震撼,竟然令蟲族近衛們都暫停了前進的腳步。
  
  然後是第二架、第三架。
  
  獵豹中的人都望著蘇彌,等待著她的決定。
  
  淚水模糊了蘇彌的視線。她看著巨石上的戰友的灰飛煙滅,就像看到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壯烈的、堅決的死在這一片巨石之上,死在距離孟熙琮不到數公里的位置。
  
  在這一瞬間,她想到了遠在地球的父母,雖然尋找地球的機會已經很渺茫,然而直到今天,她歷經多日的尋找,終於得到了結局——她永遠也回不去了。再也無法見到親人的笑顏,見到親密的朋友。
  
  然而令她的難受加倍的,是咫尺天涯的孟熙琮。
  
  她一點也不怨他,他身上背負十萬性命,他有自己的戰略部署,怎麼可以為她而投降?
  
  可她不甘心,真不甘心。她費盡千辛萬苦想要回到他身邊,卻終究功虧一簣。戰爭像是一把無情的匕首,生生將兩人間的牽絆隔開。
  
  在她死後,他會怎樣?如果戰爭勝利,在他獲得更大的權力更高地位時,當他抬頭望著天空的繁星,會不會想起一個叫蘇彌的女人,如炮灰般為他死在太空暗黑的巨石帶上?他會不會像她現在這樣,難過得就像心都要碎了。
  
  未來的某一天,如果他有機會找到地球,站在那片孕育她的土地上,他會不會流下思念的熱淚?會不會思念她的身體,她的靈魂。還有她從未說出口,卻幾乎要將這巨石帶淹沒的愛慕心意?
  
  不,還是不要了。
  
  她哭著抓住了飛行操縱桿。她不想要他愛她了,她想。
  
  她寧願他沒有愛上她,那樣就不會像她現在這樣,因為始終得不到,而肝腸寸斷。
  
  她的手是滾燙的,心也是滾燙的。一切都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龐大的巨石帶瞬間已至眼前!如同之前的許多次,黑色巨石依然沉默的望著她,就像已經望了千萬年,望著她第一次飛上太空,望著她和凌錚在太空漫步,望著她明明已不捨卻固執的出來做任務。
  
  現在,望著她在它的身上,歸於塵土!
  
  她閉上了雙眼。
  
  劇烈的撞擊感震顫著獵豹,她聽到金屬被撕裂的聲音。她知道這個過程不會很長,獵豹很快會變成碎片。而他們將或是死於爆炸,或是被甩進太空,在十秒內體內壓力失衡全身爆裂。
  
  那會是個很快的過程,她不會很痛。
  
  然而在她下意識抱緊頭顱之後,在獵豹內眾人都視死如歸的時刻,儘管獵豹的控制系統已經因為撞擊而冒出火光瞬間失靈,儘管震顫感幾乎要搖碎他們的骨頭——
  
  爆炸沒有發生。
  
  撞擊在一個極端的時間內,被中止了。蘇彌精準操作的撞擊航線,居然發生了偏差。
  
  他們還沒有死。
  
  蘇彌抬起頭——不可能,怎麼可能有偏差?
  
  然而儀器設備已經失靈,她只能靠肉眼向外望去。
  
  這是極端詭異的一幕,他們的獵豹,緊貼在巨石上。
  
  這只有一個可能——在最初撞擊的零點零幾秒種內,巨石發生了位移,令撞擊變成了急停。
  
  這是怎麼回事?
  
  狂喜湧上她的心頭——難道是孟熙琮?
  
  可不對!他怎麼能讓體積超過溫莎衛星的巨石陣發生位移?
  
  「長官……你看……」獵豹內一名年輕人張大嘴,看著玻璃倉外另一個方向。甚至連周少都一臉驚訝,坐直了身軀。
  
  蘇彌轉頭望去,徹底呆住了。
  
  幽深的太空,幾乎被遠處的炮火映照得光芒縈繞。
  
  而在太空之下,十艘女王近衛停泊的方向,原本將它們和蘇彌等人共同包圍的另一面狹長巨石,已經變幻了方向。
  
  它在動,那塊巨石在動。
  
  它像是一隻堅硬巨石鍛造的長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朝近衛軍的位置推進。近衛軍們大概也被眼前一幕驚呆了,所以它們錯失了接下來逃命的機會。
  
  在近衛艦隊轉向面對那巨石的時候,另一側的巨石陣,以與它的體積相比堪稱敏捷的速度,重重「拍」向近衛艦隊!
  
  蘇彌等人目瞪口呆而熱血沸騰!
  
  他們看著一塊巨石生生將艦隊「拍」在另一塊巨石上,不留半點縫隙——
  
  幾秒鐘後,兩塊巨石緩緩分離,中間掉下一大塊扁平的渣狀物,直直飄入浩瀚的太空……整個星系甚至連僱傭軍都懼怕三分的女王近衛精英艦隊,竟然就這樣被全滅了!
  
  而秒殺他們的,竟然是……
  
  「長官,那是什麼武器?」瑞貝卡顫聲問蘇彌。
  
  蘇彌死死盯著那兩塊恢復沉靜再無半點動靜的巨石,用乾涸的聲音答道:「那是……巨石陣。」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獵豹忽然一陣震顫,然後又恢復平穩。
  
  「動了,我們動了!」副駕驚訝的喊道!
  
  蘇彌看著艙外的景色開始平移,而獵豹在完全失去動力的情況下,竟離他們越來越遠。她打開後視鏡望過去,只見一塊狹長巨大的黑石,竟像一隻具有意識的手掌,將他們的獵豹,高高托了起來,離戰局越來越遠!
  
  「媽的這石頭活了!」周少低罵一聲。
  
  這句話彷彿重錘撞擊著每個人的心。蘇彌腦海裡不斷回放每次經過巨石陣的情形,它從未發生過位移,也從未有過任何行動。究竟是「它」活了,還是有人在操縱它?
  
  可誰能操縱石頭?那實在太恐怖了!
  
  沒人在操縱。
  
  當那石臂將他們一直向上舉,舉到足夠高的位置。他們從高空幾乎可以將巨石陣中的戰局一覽無遺。他們同時相信,巨石陣,是真的「活」了。
  
  那哪裡是什麼巨石陣,分明是一個巨人。
  
  昔日的巨石陣,佔據廣闊的空間。而今天,他們下方約莫三分之一的巨石,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完成了位移。它們看起來不再凌亂,更不會沉寂。它們組成一個明顯的人的軀幹輪廓,靜靜「躺」在太空中。
  
  一隻手臂托著蘇彌等人,剛才拍死近衛的,正是它的兩顆腳趾,而在它空曠的頭部附近,一艘熟悉的太空堡壘,正與多達八艘蟲族堡壘遙遙對峙。
  
  毫無疑問,不知什麼觸動了這個石人。從永恆星系數千年的歷史記載中,它就一直這樣沉默的存在著,彷彿宇宙之子,默默守護著星系。而現在,它不知何時改變了蜷縮的形狀,它「甦醒」了。
  
  一切就這樣靜默著,獵豹中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乎不能相信這幸運的奇遇。然而蘇彌在短暫的激烈情緒後,緊盯著下方那艘被蟲族包圍的堡壘。
  
  炮火不斷加諸在它身上,令它沉重的身軀劇烈的震顫著,彷彿連蘇彌身下的巨石,都連帶震動著。
  
  那是孟熙琮,她知道那是孟熙琮。可他為什麼會陷入死地?
  
  「你說這巨石人能聽懂我們說話嗎?」瑞貝卡驚訝的問周少,「它剛才擊毀了蟲族戰艦救了我們呀!」
  
  「指揮官!」副駕跟蘇彌一樣盯著下方的戰況,幾乎要落下淚來。
  
  「扶我出艙。」蘇彌顫聲對副駕道。
  
  副駕驚訝的抬頭看著她,她再次重複:「少尉,整理好宇航服和頭盔,扶我出艙。」
  
  兩人身上綁著安全繩索,副駕扶著蘇彌走出了艙門。因為腿腳不變,蘇彌沒把握在巨石上穩當行走,才讓他攙扶。
  
  在眾人緊張的視線中,兩人慢慢從獵豹所在的一塊巨石,漂浮著「走」到約莫一根手指「指縫」的位置。
  
  儘管已經有過多次太空行走的經歷,然而卻是頭一次徒步行走在如此詭異的「巨石人」身上。稍稍偏頭往下看去,便是無邊無際的太空,和巨石陣中連綿起伏的炮火。
  
  孟熙琮還能堅持多久?
  
  蘇彌深呼吸之後,打開頭盔上的擴音器,幾乎是臉趴在石頭表面,大聲喊道:「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能嗎?」
  
  毫無回應。
  
  蘇彌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天真,就算巨石有意識,怎麼會能聽懂她的話?她和副駕趴在「指縫」坐下,副駕擔憂道:「我們該怎麼辦中尉?」
  
  蘇彌遠遠看著下方的冥龍,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剛剛巨石拍死近衛軍的一幕又閃現眼前。她不死心的再次貼向地面,大吼:「我要去救他!你既然能救我們,求你幫我們救他!」
  
  副駕覺得蘇彌簡直瘋了,獵豹中眾人聽不到蘇彌的聲音,卻也為她古怪的行為感到訝異。蘇彌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和石頭對話,或許是因為之前她曾經對這巨石陣自言自語過很多遍,又因為孟熙琮心急,所以才亂了分寸嗎?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頭有些發暈。或許這幾天本來受傷失血筋疲力盡,剛剛情緒又大起大落,眼前竟然陣陣發黑。
  
  她覺得心灰意冷。如果再沒有援兵,冥龍要如何支持下去?
  
  身旁的副駕忽然驚訝抬頭,蘇彌循著他的視線回頭,卻看到獵豹玻璃倉中,眾人全部面露驚恐的用力揮著手呼喊,像要朝他們示警。
  
  蘇彌和副駕立刻回頭,呆住了。
  
  黑石,冰冷堅硬的黑石。數塊巨大的黑石,組成的巨人另一隻大手,從遠遠的地方,緩緩向他們「伸」了過來。
  
  「它要幹什麼?」副駕喃喃道。
  
  眼看巨石越來越近,只需要一個「合掌」,就能將他們拍得連渣都不剩。副駕條件反射拔出腰間配槍瞄準,卻被蘇彌輕輕伸手攔住。
  
  眾人眼前已經全部被一塊巨石擋住所有視線——那是巨人的一根手指頭。
  
  然後——
  
  它彎下了那根手指。
  
  是的,三塊巨石組成的手指,體積接近一艘中型戰艦,它慢慢的,從前方彎了下來,靜靜的,停在蘇彌面前。就像憑空多了一面足球場。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蘇彌站了起來。
  
  「把你的勘測繩給我,你留在這裡。」她對副駕道。僱傭兵飛行員經常到陌生星球勘測,隨身都攜帶用於勘測打孔的微型設備和繩索。
  
  然後她慢慢的,漂浮著「走」上了那塊對她來說廣闊無邊的巨石。
  
  眼前時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堅硬。可這不會說話的、沉默了千萬年的巨石,卻令蘇彌感到無比的溫暖和安定。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它奇跡般的甦醒,救了她。
  
  這際遇是如此奇妙而幸運。蘇彌只覺得從在這個星系甦醒開始,自己所遭受的種種苦難、折磨、傷心和不安,通通因巨石的拯救,而變得一文不值。
  
  如果說命運曾經將她踩入人生的最低谷。那現在,這沉默卻溫柔的巨石,已經以十倍的幸運,還給了她。
  
  她連滾帶爬走到一處「指縫」。似乎能察覺到她的顛簸,那手掌在往下回收的過程中,特別平穩。另外兩根「手指」同時伸了過來,牢牢將蘇彌圈在一個絕對安全的石陣之中。
  
  蘇彌席地坐定,用勘測繩給自己做了個類似安全帶的東西,避免失重飄入太空。她掏出自己的佩槍——儘管她知道在這樣的力量和體積的巨石面前,人類的武器只不過是塵埃般的存在。
  
  「巨石人!」大悲大喜之後,她的聲音中不再有悲傷壓抑,只有極度想要發洩想要釋放的某種情緒,「走!去救……我的男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02:02 PM

55.扛在肩上

      絕壁般的墨色巨石陣的盡頭,八艘蟲族堡壘呈扇形排列。
  
  它們次第發射的核彈,在太空劃出清瑩悠長的光亮,朝冥龍號撲面而來!
  
  警報聲因為檢測到的核彈信號過於密集,已經變得凌亂;副長不死心的在對檢修組怒吼:「我要跳躍!馬上!」。技術軍官們掌心背後全是汗,緊張的盯著面前的電腦屏幕,確保堡壘的傾斜角度、防禦系統,達到最佳狀態……
  
  攔截導彈已盡數發射,可依然只阻止了部分核彈,在攻擊軌道上撞出一朵朵龐大而璀璨火花;一艘艘獵豹血蜂,彷彿承載著僱傭兵們最後的殺意,呼嘯著朝蟲族太空堡壘發動最迅猛密集的攻擊!
  
  然而敵我懸殊巨大,依然有相當數量的核彈,衝破一切阻撓障礙,朝冥龍號傷痕纍纍的身軀直撲而來!
  
  所有人心急如焚忐忑緊張,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又一次撞擊,等待著頭破血流甚至有可能的分崩離析——如果冥龍無法承受這一次攻擊而四分五裂,他們全部會甩進太空;無論援兵是否及時趕來將這裡的蟲族主力一網打盡,他們都會死!
  
  只有孟熙琮,在中央控制台前站得筆直。他抬頭望著上方的星際雷達圖,面色沉毅如水。
  
  他在賭。
  
  他花了這麼長時間,甚至不惜以身涉險,殲滅蟲族半數兵力,吸引了蟲族剩下的主力。如果援軍及時趕來,就可以給予蟲族致命的最後一擊。
  
  蟲族女王很清楚他對僱傭軍的影響,所以執意俘虜他一人——只要他還留在這裡,蟲族的兵力就不會撤。
  
  只是能不能過這一關,看天意了。
  
  「距離第一波核彈打擊——30秒,29、28、27……」技術軍官在緊張的倒數。
  
  他目光漸漸往下,望著作戰指揮中心前方透明艙壁,廣闊的太空。
  
  黑色背景下,肉眼看到的蟲族的核彈速度緩慢。它們在前方劃過半個流線型的圓弧,氣勢洶洶的朝冥龍號迎面而來!
  
  孟熙琮心中默念一個名字。
  
  蘇彌。
  
  黑影,忽如其來的黑影。
  
  孟熙琮不可思議的挑眉,看著前方強化玻璃倉上投下的黑影。
  
  援軍?不!雷達上完全沒有檢測到蟲族堡壘以外的信號。
  
  那是什麼?蟲族新的戰艦和武器?
  
  可當前方超過五十平的玻璃艙面都被不明物體籠罩上陰影,當技術軍官打開了機艙前方自帶的航拍鏡頭——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是竟然是石頭,黑色的石頭,就是在他們身旁的巨石陣。
  
  它們在距離堡壘頭部不到100米的地方,緩慢而詭異的出現。軍官們看到幾塊巨石連接成粗大形狀的石陣,從頭頂斜插下來,然後逐漸佔據前方所有空間。恰好擋在了核彈的射擊路徑上!
  
  這一幕如此匪夷所思,超乎了所有人的認知範圍,只令他們比蟲族核彈來襲更加驚懼緊張;甚至連孟熙琮都緊蹙眉頭,暗暗心驚。
  
  作戰中心裡詭異的安靜下來,正在倒數計時的技術軍官,聲音越來越小:「5、4、3、2、1……」
  
  孟熙琮面前的玻璃倉,已經變得漆黑一片。沒有任何星光,也沒有任何炮火。只有黑色,嚴嚴實實擋在他們前面。
  
  核彈爆炸了。
  
  面前的巨石震顫著、晃動著,那震動如此之大,令冥龍號都因衝擊波而劇烈搖晃!
  
  金黃的光芒,瞬間侵染黑色巨石的邊沿和縫隙,那是核彈撞擊上巨石爆發的光芒。
  
  爆炸帶來的碎石塊,如同炮彈迸裂四射,一小半都撞擊在冥龍的身軀上,只令太空堡壘瞬間劇烈搖晃、堅硬的表面被打得四處都是孔洞!
  
  爆炸維持了一分鐘以上。
  
  火光漸熄,冥龍重新恢復平穩。
  
  副長疑惑而激動的帶領檢修組去搶修;技術軍官們立刻核查堡壘各項數據;孟熙琮站在控制台前,望著始終黑暗一片的機艙前方。
  
  「指揮官,那是援軍嗎?」有人問孟熙琮。
  
  孟熙琮沉默著。連他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有巨石替冥龍擋住核彈?是要幫助僱傭軍,還是出於其他目的?
  
  就在這時,眼尖的技術軍官迅速站起報道:「指揮官!那個……巨石,在勻速向後移動。」
  
  孟熙琮盯著前方玻璃倉——巨石彷彿一面鋪天蓋地的黑色屏障,離他們越來越遠。
  
  「報告,蟲族堡壘全部暫停襲擊,原地不動。」
  
  孟熙琮面沉如水——蟲族當然不會動,它們大概也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個逆轉戰爭格局、逆轉冥龍號和孟熙琮命運的謎底,終於揭曉了。
  
  為冥龍阻擋所有核彈的巨石陣,如同背景般慢慢退開,另一片巨石陣,從上方再次斜插下來。只是這一次,它們是從正上方直接插下,並且來的快速許多。
  
  不管是航拍圖像裡、肉眼可見的機艙前方,黑色嶙峋的巨石陣,竟然組成酷似人類的五指形狀,插向冥龍頭部前方,之後竟然還有一片平整的巨石,彷彿人的手掌。
  
  而在那一望無際的漆黑之上,足以包裹整個冥龍頭部的漆黑之上,一個銀灰色纖細身影,坐在中央。
  
  那是很熟悉的銀灰色,因為是僱傭軍飛行服的顏色;那人甚至還帶著頭盔,面容看不清楚。
  
  「好像是個人類……」慕西廷在孟熙琮身後道。
  
  孟熙琮死死盯著那人,一時竟忘了呼吸。
  
  黑色無邊無際,彷彿令太空都陷入昏暗。承載她的那一片巨石陣如同忠誠的坐騎平穩推進,直到停在堡壘前方不到幾米的位置。
  
  然後,輕而易舉便能摧毀整艘堡壘的巨石,就此溫順沉寂。冷硬嶙峋的黑色之上,她毅然站起的身影,是從未有過的沉穩如山。
  
  她的宇航服上全是灰黑塵土,佈滿炮火的印記;她的頭盔甚至因撞擊而有點變形。可薄薄的面罩後,她清澈的容顏彷彿是太空中唯一一抹亮色,如同無邊黑夜的一道皎潔的月光,就這樣照亮孟熙琮的視線。
  
  孟熙琮只覺得眼中所有人和物瞬間失色,只有她安靜站立的身姿,彷彿磁鐵般奪走他的目光和呼吸。而那嬌妍的容顏之上,她是那樣溫柔而堅定的看著他,雙眼中隱隱是從未有過的璀璨光芒。
  
  孟熙琮的心彷彿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填滿。這樣的她,分明與他記憶中每一個她都不同。透過她星光般燦爛的雙眼,他忽然覺得自己彷彿觸碰到她身體深處的靈魂。那個靈魂自由自在而堅強不屈,那個靈魂不會被任何人甚至包括他主宰。而今天,她奇跡般的生還,甚至駕馭著神秘的巨石救了所有人,同時也將自己的靈魂,毫不退縮的呈現在他面前。
  
  然而她似乎察覺到他震撼失神的目光,她嘴角彎起,眼中浮現暖暖的笑意。在眾人驚訝呆滯的注目中,她堅定抬手,朝孟熙琮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臉上浮現一片決絕神色。孟熙琮甚至來不及體會那決絕是什麼含義,她便張嘴說了句什麼,然後那承載她的巨石陣,竟然緩緩升起,將她的身影帶離所有人視線。
  
  然後,充當堡壘的屏障,也逐漸撤離。
  
  眾人通過玻璃倉望過去,驚呆了……
  
  八艘太空堡壘,八個巨石陣。
  
  原本在冥龍號後方的大片巨石陣,不知何時已經空了一大片。而這些巨石竟然在剛才完成了移動,將太空堡壘圍在正中。可以推斷它們是緊貼著堡壘的,因為從冥龍號望過去,只能看到蟲族堡壘紅色或者藍色的艙頂。而在那樣近的距離,它們無法跳躍。因為巨石會因跳躍能量反彈巨大力量,足以將堡壘撕得粉碎!
  
  而蘇彌搭乘的那片巨石陣,重新進入眾人視線。不過這一次,她遠遠的凌駕在八個巨石陣上方,高高在上睥睨著那個差點就令人類滅族的凶殘種族。
  
  在短暫的驚訝後,指揮中心上眾人一臉無法置信的驚喜。慕西廷激動的對孟熙琮道:「指揮官,夫人她……」
  
  孟熙琮也露出戰爭以來,第一個笑容。
  
  就在這時,一片耀目的白光,突兀浮現在冥龍和巨石陣之間的空曠太空。一艘、兩艘、三艘……那竟然是八艘印著銀色五星的聯盟堡壘、和兩艘印著銀色十字的僱傭軍堡壘,同時跳躍出現!
  
  儘管每一艘堡壘上全是炮火痕跡,可絲毫無損冥龍號眾人的狂喜。然後,梁桐略帶歉意的聲音從通訊頻道傳來:「上將,抱歉,來晚了,遇到點小麻煩。」
  
  孟熙琮注視蘇彌的目光被堡壘阻擋,這才低沉笑道:「不,不晚。」
  
  簡慕安的聲音也傳來:「指揮官,我軍受損的四艘堡壘停泊在安全坐標。不過,我們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蟲族敗了?」
  
  孟熙琮聲音中有明顯笑意:「嗯……我的女人,把它們圍了。」
  
  正在這時,一名技術軍官不可思議的拿起一張實時雲圖,對孟熙琮道:「指揮官,離這裡最近的一顆蟲族行星,自轉速度加快了。」
  
  通訊兵在這時插話:「指揮官,蟲族女王來電。」
  
  孟熙琮提起面前的話筒。
  
  女王的聲音以從未有過的焦急響起:「孟熙琮,孤要求停戰。請立、刻、讓巨石陣回到原來的位置!立刻!第一行星即將偏離軌道,屆時整個永恆星系都將毀於一旦!」
  
  孟熙琮沒有馬上回答,他低喝一聲:「凌燕上尉!」
  
  這名最優秀的技術軍官彷彿查知指揮官的意圖,埋頭匆匆用筆一算,聲音鏗鏘有力:「指揮官!巨石陣質量巨大,它的位移導致第一行星的受力失衡,十分鐘之內,離開原有公轉軌道。之後的運行軌跡需要進一步測算——但是我們都會危險。」
  
  孟熙琮不急反笑,提起話筒對女王道:「我不會停戰,只接受投降。」
  
  在短暫的沉默後,女王歎了口氣道:「罷了,這是真神的旨意——如果此刻面對的是聯盟總統,孤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可孤知道你不在乎星系是否毀滅——兩分鐘內,你會收到孤送去的降書。」
  
  孟熙琮掛了電話,簡慕安的聲音在另一個頻道響起:「指揮官,夫人已經回到我的艦上。她說巨石陣很快會恢復原樣。」
  
  孟熙琮轉身,身後年輕的軍官們極有默契的爆發熱烈的掌聲。
  
  八艘蟲族堡壘,迅速解除武裝;人類士兵們有序的登上蟲族戰艦,開始受降準備。
  
  梁桐和簡慕安來到冥龍與孟熙琮碰面。原來簡慕安早早便與梁桐聯絡。當聯盟軍反攻奪取地面控制權後,簡慕安的人偽裝成聯盟軍,早一步把總統府邸圍了。然後梁桐搶先發佈了戰時作戰令,按照聯盟憲法中某條很少被引用的條款——戰時軍隊最高首領擁有軍事決定權,總統與議會不得干涉。
  
  其實這條條款早就存在,只是梁桐生性耿直、威望又高,根本沒想過自己的地位會受到威脅。在一番短暫的明爭暗鬥和武力逼迫後,游麟舉和哈薩一黨被軟禁。副總統毅然放棄了支持總統——因為總統下台後,他就是新的總統。
  
  三人簡要商議了受降、駐軍蟲族地面、防止蟲族反攻等事宜。處理完這些事情,離戰鬥結束已經有將近1小時。三人一走出會議室,作戰中心的通訊官就跑過來:「指揮官,總統請求與您通話;另外蟲族女王的使者也到了想要單獨面見;還有,這是我軍戰艦損傷初步報告。」
  
  孟熙琮只接過了報告,丟下一句:「讓他們等。」便大步離開。
  
  梁桐有些驚訝:「上將急著去幹什麼?」
  
  簡慕安呵呵一笑:「元帥,他去找老婆。」
  
  簡慕安麾下,阿諾德號太空堡壘。
  
  蘇彌已經換下血污斑斑的軍裝,穿著套乾淨的飛行員背心和迷彩長褲,站在甲板上。因為腳傷未癒,她不得不扶著一排工具架。
  
  她的心情已然平靜下來。在被簡慕安的飛機接回後,她先讓簡慕安派人去巨石帶接瑞貝卡等人;再將地面勞工營的大致情況告訴了堡壘副長;又去飛行員休息室換了套乾淨衣服,甚至還快速洗漱整理了一番。她知道現在孟熙琮必定忙得不可開交,搞不好到了晚上才能接見她。她也不急,軍事為重,索性在這裡等瑞貝卡他們。
  
  一艘艘獵豹和雪峰,次第降落回到甲板。飛行員們跳下戰機,個個神色激動。
  
  「嘿,看到巨石陣了嗎?好傢伙,把蟲族堡壘圍得密不透風!」
  
  「一定是指揮官的秘密武器!」另一人答道,「指揮官萬歲!」
  
  「我看到一塊巨石上還坐著一個咱們的人,不知道是誰。真是神秘。」
  
  「好像是個女人。隔得遠看不清。」
  
  他們興奮的說笑著經過了蘇彌,蘇彌看到一艘獵豹上跳下來幾個面熟的人,立刻對他們揮手。
  
  「中尉!」瑞貝卡一臉緊張興奮,首先衝了過來,「太好了!我們擔心死你了!你怎麼做到的!?」
  
  其他人也全部圍上來,周少也被人扶著,藍眸笑意一片:「你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蘇彌攤手,笑道:「我以前經常來巨石帶,我想或許那石人是有靈性有意識的,甚至會不會是我們不知道的一種生物……」正說著,卻看到面前幾個人神色忽然一愣,周少更是笑得有些詭異。
  
  她還沒來得及轉身,腰間驟然被一股大力攬住。然後身子驟然騰空,輕輕落下,貼近一個寬闊溫熱的後背。在短暫的緊繃後,她立刻感覺到那熟悉的觸感和氣息,只覺得心跳瞬間加速。
  
  那人沒穿軍裝外套,只穿了件普通的僱傭兵襯衣。他只是淡淡朝眾人點點頭,又抬手拍了拍周少的肩膀,扛著她,轉身就往回走。
  
  周圍有人認出了他,一臉激動興奮;有人沒認出來,以為他只是普通士兵,投來善意羨慕的笑容。而他簡直視這些關注的視線不存在,邁著大步向一艘獵豹走去。
  
  「兄弟,溫柔點!」周少的聲音戲謔傳來,「她一身的傷。」
  
  他攬著她腰間的手勢驟然一鬆,步伐卻更快了。
  
  「放我下來!」她一把抓住他的襯衣。
  
  「不會再放了。」他嘴角輕輕彎起,在主駕坐下,將她放在大腿上圈在雙臂間,發動了獵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1:04 PM

56.他的表白

     艙外的繁星,彷彿碎玉點綴。令雪白的機艙內壁,顯得更加清雅寧靜。
  
  女王黛碧站在窗前,長長地歎息一聲。
  
  「凌,你可以由衷的高興。」她輕笑道,「孤敗了。這是真神的旨意。孤居然敗在這一片巨石陣手上。」
  
  凌錚沉默不語,瘦長的十指輕輕交握。
  
  「你剛才沒有看到,蘇彌坐在巨石陣上。」她自嘲道,「她坐得很高,像個真正的天之驕女。而孤卻是敗軍之將,愧對全體臣民。孤……從小因為有外族的血脈,不被王族重視;歷經千辛萬苦坐上女王的位置,卻遇到行星的氣候一年差過一年。孤籌備十年,才發動這場戰爭,只是為了拓寬蟲族的生存空間。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孤……」
  
  「夠了。」凌錚忽然出聲打斷。他抬起臉,纏著白布的臉頰透著些淒楚的意味,「黛碧,即使沒有巨石陣,你也會輸。孟熙琮的援兵已到,你的主力逃不出去。現在的情況,反而讓蟲族減小傷亡。」
  
  黛碧臉上閃過怒意,她盯著凌錚看了半晌,卻最終別過臉去。
  
  「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你。」她淡淡道,「對方提出的條件,要求歸還所有人類俘虜,特別包括你。」
  
  凌錚身形動了動,又問:「你呢?」
  
  「他們還不敢把蟲族女王怎麼樣。」黛碧冷冷道,「孤亦不懼死——如果孤不存在,等同於蟲族的毀滅,人類就等著蟲族的全面血戰吧。」
  
  「你哭了?」凌錚聲音忽然低了幾分。
  
  黛碧眼眶已經濕潤,只是強自忍住。聽到他忽如其來的關切,淚水頓時滾滾而下。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她厲聲道,「孤已自認倒霉,你走吧。」
  
  凌錚的怒火卻彷彿被這句話點燃,冷冷道:「黛碧,你真的把一切歸於運氣嗎?你就要這樣把自己釘死在女王的位置上嗎?」
  
  黛碧全身一震,漆黑重瞳中隱隱紫光閃過:「大膽!」
  
  凌錚猛然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他看不見,抬手大力一抓,竟然就抓住她的臉。她吃痛將他一推,他一個踉蹌差點撞到她的辦公桌。她一個箭步上去,又將他扶穩。他雖目不能見,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將她重重壓在艙壁上。
  
  黛碧雙眼瞬間改變形狀,豎瞳變得狹長冰冷。
  
  「不,黛碧,不要變身。」凌錚猛喝一句,只震得黛碧雙耳發麻。然而這句話彷彿有魔力,令她即將裂變而出的龐大蟲體生生剎住。她的額頭已經有硬硬的鱗片生出,牙齒也變得尖利,雙手的尖端甚至已生出黑色的堅硬的觸手。可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將她壓在艙壁上,白布蒙住了他的雙眼,卻令他容顏更顯俊朗動人。她一時忘了自己的形態,忘了自己的怒火,觸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
  
  「黛碧。」淚水浸濕了白布,凌錚聲音有些乾澀,「停手吧,黛碧。你已經是天之驕女,這世上的事如果有不如願的,就接受它;你不能永遠無所不能下去!強迫不會幸福,更不會帶給你的臣民真正的幸福。你是個好女王,你為了臣民,甘願輸掉這場戰爭。你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是嗎?強迫不會幸福?就像我強迫你?」她顫聲問道。
  
  凌錚一把抓住她的觸手。上面尖利的細刺,立刻深深扎入他的手掌鮮血直流。她的豎瞳瞬間流露心疼神色,他卻看不見。
  
  「我不會跟人類走。」凌錚出乎她意料的柔聲道。他竟然雙手抓住她的觸手,緊緊握住。他俊朗的臉一點點朝她逼近,清冷的氣息噴在她臉上。黛碧只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靜止,她慢慢閉上了豎瞳,她彷彿回到了救回他的第一天,他躺在病床上,睜開的雙眼彷彿盛滿清亮月光。
  
  「美女……」那時他望著站在床旁的她笑,「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在你床上?」
  
  「嗤——」一聲悶響。黛碧猛然睜開眼,已經恢復人形的雙眼中,她看到凌錚臉色一片鐵青。而她的一隻觸手竟被他鐵鉗般的雙手緊緊抓住——插入了他的腹部。
  
  「你!」黛碧簡直無法相信雙眼所見,想要抽出觸手,卻又怕他傷勢更重,一時間亂了分寸,大聲喝道,「近衛隊!近衛隊!」
  
  他卻在她懷裡臉色蒼白的倒了下來,聲音很低:「捨不得殺你,只能殺了自己。」
  
  黛碧眼淚滾滾而下:「你瘋了!」
  
  他微笑道:「黛碧,答應我,永不開戰。」
  
  「不!你為什麼要死?!」
  
  「我已經是……你的丈夫,你已……擬好了……詔書。」凌錚道,「就算我回……到聯盟,也是個恥辱的……廢人。」他靜靜道,「黛碧,我愛你……所以我……要你記住,你愛的人……因為戰爭而死,永不開戰……永不開戰……」
  
  「……永不開戰。」黛碧幾乎是夢囈般跟著他念叨道,然後看到他臉上露出堪稱溫柔的心滿意足的笑意。而當懷中他的呼吸驟然消失,黛碧銳利的豎瞳驟然收縮。
  
  「不——」她抬起頭,長長的一聲淒厲尖嘯,整艘堡壘彷彿都因她的這聲嘶嘯而震顫。她的身體深處猛烈傳來骨肉撕裂的聲音,無數鱗甲、尖爪和觸角,從她逐漸膨脹的軀體猙獰而出。她的皮膚不再白皙,她的身軀不再修長。她身上所有酷似人類的輪廓,通通被鐵甲般的昆蟲皮質覆蓋。
  
  比任何蟲族都要龐大堅硬的軀體,不斷膨脹、膨脹,瞬間佔據整間休息艙的全部空間。水晶燈被撞得粉碎、高強度合金牆壁迸裂出長長的縫隙。而在那醜陋而龐大的蟲體上,它胸前一對觸手,卻近乎溫柔的將男人冰冷的屍體捧了起來。肌肉糾結皮如枯樹的圓形蟲首上,紫色複眼中,悲傷的淚光如潮水滿溢。
  
  「孤答應你。」它將男人的屍體貼近自己的臉頰,「永不開戰……永不開戰。」
  
  冥龍號甲板。
  
  指揮官孤身開走了一艘獵豹去接人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甲板。所以當那艘獵豹終於在甲板停穩時,飛行員們、地勤們,都有意無意徘徊在附近,探頭一睹究竟。
  
  艙門自動打開,高大英俊的年輕指揮官走了出來,懷中竟然打橫抱著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最常見不過的飛行員便服,灰色緊身小背心勾勒纖細玲瓏的曲線,迷彩長褲包裹她修長雙腿。躺在指揮官的懷裡,顯得格外嬌小。她只偏頭匆匆看了眼灼熱的周圍,就伸手揪住指揮官胸口的軍裝襯衣,彷彿想要抗議他的強勢。
  
  可威嚴冷漠的指揮官,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抗議,目不斜視大踏步走上了甲板。
  
  就這樣一路張揚的抱了過去,一直到堡壘正中的艦長休息艙。蘇彌臉上熱得滾燙,只覺得數日未見,他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了極大的轉變。
  
  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可好像又多了別的什麼東西。
  
  他將她放在大床上,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她躺著抬頭看他,他也低頭沉默的看著她。
  
  然後,一個吻重重落下。彷彿要將他壓抑多日的隱痛宣洩而光,他幾乎是凶狠的吸吮著她的唇舌。他的一隻腿還站在地上,單膝跪在床上,一雙大手緊緊摁住她的腰,令她完全在他的懷抱中。
  
  過了很久,他才放開她,只是雙手依然握住她的腰。沉黑的眸中還有未褪的情慾。
  
  「傷在哪裡?」
  
  蘇彌心中咯登一下。
  
  她沒想到,他第一句話不問她的經歷,不問她如何操縱巨石陣扭轉戰局。任何人只怕都對巨石陣充滿了驚訝好奇,他卻先問,傷在哪裡?
  
  有點想要流淚,可卻不願在他面前哭。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右腿:「那裡。」
  
  他斂眉凝神,抬手輕輕脫掉她的長褲。當布料掠過右小腿時,她絲絲哼了聲。
  
  眼前的長腿雪白纖細如昔,只是勻稱的小腿上,纏滿厚厚的繃帶。雖然已經得到過處理,卻也有隱隱血跡滲了出來,在蟲族的地盤能有多好的醫療條件?這樣已經算不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從旁邊拿來常用工具,輕輕解下她腿上的繃帶。
  
  傷口難看而猙獰,有些血污不知乾涸了多久,甚至還有些發炎。他只湊近看了幾秒鐘,霍的站起身撥通牆上的機載電話:「藍可晴醫生,我是指揮官,立刻到我的休息艙。」
  
  等候醫生的時間,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她瞪著眼望著他,他也看著她。
  
  於是又一個深吻落下來,彷彿怎麼吻也吻不夠。
  
  女醫生進來的時候,咳嗽了兩聲。他這才神色如常的放開她,直起身子讓到一旁。蘇彌臉色薄紅。
  
  只是一看到蘇彌腿上的傷勢,藍可晴醫生便皺了眉頭:「傷得這麼重?必須立刻轉到病房。」
  
  「……不行。」孟熙琮站在她身後,聲沉如水,「她必須留在我的臥室。」
  
  藍可晴眉頭皺的更緊:「指揮官,你知道我每天要看多少傷病患者嗎?每天往你這裡跑幾趟,會浪費我很多時間!」
  
  孟熙琮寸步不讓:「除非我把休息艙搬到你的工作站。」
  
  藍可晴連忙搖頭——讓指揮官兩口子住在自己的地盤?那感覺實在太詭異。她又低頭看了看蘇彌的傷勢,只得妥協:「好吧。」然後意味深長的對蘇彌道:「夫人,這可是指揮官第一次要求特權。以前他自己受傷,都是按規矩到醫生工作站排隊等著治療。」
  
  蘇彌心裡一甜,抬眸又看了看陰森鐵塔般矗立醫生身後的孟熙琮。他還盯著她腿上的傷口,臉色還有些冰冷。
  
  醫生給蘇彌重新處理傷口的時候沒有用麻藥——因為之前蘇彌自己亂打麻藥,現在為避免神經受損不能再用。蘇彌只能咬牙忍著。可或許是他在身旁,痛到不行時,她也不拚命忍了,低低的叫了幾聲。
  
  「忍著。」他沉聲道,像在下達命令,沒有半點溫柔安慰。
  
  半小時後。
  
  醫生把手套一扔,擦了擦頭上的汗笑道:「不錯,只叫了幾聲。不過夫人,生孩子的時候會更疼。」
  
  孟熙琮面沉如水就像沒聽到,蘇彌不好答話,只能禮貌的笑笑。
  
  「一個月內,不要讓她這條腿再亂動彈。」醫生離開前道,「這次這條腿差一點就廢了。」
  
  屋內重新恢復寧靜。
  
  她的身子陷進被褥裡,尖尖的臉上,晶瑩的眸盯著他,彷彿還有千言萬語要說——真的如同小貓般柔弱可人。
  
  「等我。」他在她額上深深一吻,起身走進了浴室。
  
  孟熙琮連續工作許多天,此時也疲憊到了極點。他進了浴室沖了個澡,圍著條圍巾走了出來。剛走近床邊,卻看到蘇彌雙目緊閉,竟然是累到幾點睡著了。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在她身旁躺下,將她整個抱入懷中,也陷入了沉睡。
  
  蘇彌醒來時,艙內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星光,令艙內有些許暗淡的光亮。
  
  她是被腿傷疼醒的。她轉頭,便碰到了孟熙琮冰冷的臉頰。察覺到她的甦醒,原本沉睡的孟熙琮幾乎立刻睜眼,雙眸在黑暗裡,定定的望著她。
  
  這些天的委屈和絕望,那些在絕境中,想要對他說的話,卻在終於塵埃落定時,通通說不出口。
  
  「孟熙琮。」她顫聲道,「我有話問你,你必須說實話。」
  
  「膽子越來越大……」他目光灼灼盯著她,一抬手,打開了牆上的夜燈。
  
  可她再也不會因為他的威嚴強勢而害怕,反而毫無畏懼的直視著他。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慢慢熱起來,但這不能阻擋她在心中徘徊千次的疑問。
  
  「你為什麼一直留我在身邊?一定要我做你的女人。」她覺得每一個字都要把自己的喉嚨灼燒得滾燙。
  
  孟熙琮盯著她,半晌沒做聲。
  
  然後,他一個翻身,輕輕壓住了她,小心翼翼沒有碰到她的雙腿。他按住她的雙手,深邃的眸居高臨下緊盯著她。漸漸的,那暗黑的眸彷彿燃起熾熱而無聲的火焰,就像要把她也一同焚燒殆盡。
  
  「蘇彌,我也剛知道答案。」他的聲音低沉得彷彿有千鈞力量,「因為我愛上了你。」
  
  蘇彌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彷彿瞬間停滯,窗外漫天星光退潮般黯淡下去;機艙隱隱的引擎聲也消失得乾乾淨淨。只有孟熙琮英俊硬朗的臉龐,無比清晰醒目。
  
  她完全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十指下意識緊緊回握住他的。
  
  他盯著她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軍隊、財富、土地,你要的一切,我都幫你實現。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從身體到心,完完全全屬於我。」
  
  蘇彌被他的話震了一下,他說的東西,她並不在乎。可他的決絕,卻令她心生無法言喻的快樂。
  
  而他似乎因為她的沉默不回應有些不悅。他單手扣住她的臉,一字一句道:「你可以有自己的自由,但必須在我認為安全的範圍內;為我生兒育女,時刻滿足我的需求;誰再敢傷你,我會讓他付出十倍代價;如果你有其他愛人,我會毫不留情的殺死。記住我的話。」
  
  「我……可是……這是命令?」
  
  「不。」他的指腹似乎有些享受的摩挲著她的臉,「這是一個通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1:20 PM

57.他的求婚

      孟熙琮表白的時間是凌晨兩三點,離兩人睡著已經有十來個小時,此時他們都沒有半點睡意。
  
  蘇彌躺在他懷裡,大概跟他講了駕馭巨石陣的經過和她的推測。他對於巨石陣其實是另一種宇宙生物的推測表示同意。
  
  「離開這裡前,我要去跟它告別。」她說。
  
  「嗯。」他的手在她腰上摩挲,「不能再走路,我抱你去。」
  
  剛才他近乎強迫的表白,雖然令她心潮澎湃,卻也有點不太自在。可她知道經歷過這次的事,他一定會把她看得更緊。其他的,只有日後再說了。
  
  「你不用去忙?」她問。戰後還有許多棘手緊急的事情吧?
  
  「他們在辦。」他沉聲道,「就今天一個晚上。」天知道他有多少個小時沒睡覺了,慕西廷之前都說他是整艘堡壘唯一一個不需要輪休的人。
  
  「告訴我。」他道,「你這些天的經歷。」她是怎麼做到的?劫了一艘蟲族飛船、救了周少、還搶了兩架獵豹?
  
  蘇彌心裡微微一酸,便從自己當日乘坐的獵豹墜毀講了起來。
  
  孟熙琮原本還認真的聽著,可看著她有些蒼白的紅唇,在柔和夜燈下不斷張合,就沉默著親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親到她的唇紅腫一片,他才意猶未盡的要她繼續講。
  
  她也就慢吞吞的講,只覺得身心都要沉迷到他的懷抱和親吻中。不知何時,他脫掉了她的背心和胸衣,還一把撕掉了內褲,令她全身上下只有右小腿纏著繃帶。
  
  他的雙眼暗沉得像夜色中的河,捧著她的臉、她的肩膀、她的胸和腰,一點點親了下去。她被親得全身發軟,怔怔看著他伏在自己身上的身影,他卻含糊下令:「繼續講,佔領了勞工場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他腿間的灼硬抵在她的皮膚上,只令她感受到滾燙的慾望。可等她把所有經歷講完時,他幾乎將她親了個遍,卻始終沒有進來。
  
  看著他意猶未盡的回到自己身側,將她鎖進懷中。她喃喃問道:「你……要做嗎?」
  
  他眸色極沉的看她一眼:「傷好以後。」
  
  她「嗯」了一聲,心裡一陣感動。是真的愛,才會忍耐慾望吧。這麼說來,早在自由城時,那養傷的一個月……
  
  他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忽然問道:「在自由城時,為什麼每次做都不情不願?」
  
  她默然:「你碰了機械公主——我看到了,在連鐸的休息艙。」
  
  「你怎麼會在那裡?」他眸中精光一閃,沒等她解釋已經明白過來,「……連鐸?」
  
  「我難過了有一段時間。」她乾笑了幾聲。
  
  他抓起她的手親了親:「交給我。」
  
  「什麼交給你?」
  
  他沒回答,反而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牽著她的手逐漸向下,直到觸碰到他的灼硬。
  
  她的臉滾燙極了。
  
  他的眼神和聲音都啞了幾分:「幫我。」
  
  蘇彌被他整個摟在懷裡,胸貼著胸,手扣住手,只有握住他的那隻手,可以在他腰身下移動。
  
  她做這些本來就生澀,也只有跟他的經驗,只能一下下有些刻板的重複上下。
  
  可當他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盯著她的眸色越來越深;當他的結實長腿微微的顫抖,與她的身軀纏繞得更緊密,蘇彌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內部急速升起的慾望。這慾望她羞於說出口;同時,她還發現自己竟然想看孟熙琮……更激烈的反應。
  
  於是她的手動得更快,眼睛更加晶亮的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而他明顯察覺到她的伎倆和企圖,一低頭,重重將她吻住,高大精壯的身軀開始隨著她的頻率,主動而猛烈的攻擊。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一聲低低的悶哼,身軀驟然緊繃,抱住蘇彌的力道忽然加大,令蘇彌半分動彈不得。
  
  就這樣維持了有數秒鐘,他才從她肩窩抬頭,眸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暗沉。
  
  「養好身體。」他啞著嗓子道,「不要讓我等太久。」
  
  蘇彌覺得此情此景,簡直比自己到達一次巔峰,感覺還要刺激。她紅著臉點點頭,雙手和腹部都是濕漉漉的。他起身拿過毛巾,在燈下仔細一點點替她擦拭乾淨。
  
  到清晨的時候,兩人足足在床上廝磨了幾個小時。孟熙琮這才換上軍裝去往作戰指揮中心。女勤務兵隨後進來,協助蘇彌起居飲食。
  
  到下午的時候,瑞貝卡和幾個之前跟著蘇彌的年輕人過來看她。瑞貝卡得知指揮官和她的關係後,十分為她高興。幾個年輕人更是意氣風發打算加入僱傭軍。
  
  他們走了之後,蘇彌小睡了一陣。傍晚的時候,卻是周少來看她。
  
  比起在蟲族行星的落魄,他現在完全是兩個人。換上了乾淨的襯衣,鬍子也刮得乾乾淨淨。雖然臉上還鼻青臉腫,可姿容神色明顯瀟灑自得。
  
  「果然女人是需要男人滋潤的。」周少坐在對面沙發上,盯著她笑,「一夜不見,容光煥發。」
  
  旁邊的年輕女勤務兵捂著嘴笑,蘇彌有些無語。兩人好歹也算共過患難,她問道:「你當時怎麼會被蟲族俘虜?」
  
  「倒霉唄。」他的藍眼睛笑意吟吟,「我的專機剛要升空離開夢想城,蟲族前鋒就來了。早走五分鐘,就撞不上了。」
  
  兩人又閒散的說了幾句話,他便要告辭。蘇彌看一眼門口幾個西裝革履等待他的男人,找了個藉口支開了女勤務兵,問道:「卡洛……那些傳聞是真的嗎?」
  
  他原本已經站起來,聞言轉身看著她,眸色便有些冷了:「真的。都在我的工作室,要看嗎?」
  
  「……不用了。」她與他對視,「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盯著她格外平靜的容顏,忽然笑了。
  
  「因為我是個好人,變態的好人。」他答道,「那樣的話,能阻止我做更大的惡。你懂嗎?」
  
  「……不懂。」她誠實答道。雖然已經隱隱約約猜出他的話背後的含義。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衣衣領,慢慢道:「蘇彌,兩年前,孟熙琮把你的照片送給了我。當時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我還刻意準備了很久。我為你準備了最好的工具和場地。可惜孟熙琮後頭卻捨不得。
  
  你知道你哪裡吸引男人嗎?明明很弱,卻總是不屈服。征服你佔有你、用盡一切手段凌虐你的的過程,一定會很有趣。只可惜我沒這個機會了。但如果你曾經是我的女人之一,就會知道我是那樣的喜歡鮮血,就像一種本能。而緩慢而精確的解剖過程,可以遏制住我快要暴怒的神經。這樣解釋,你明白嗎?呵,如果不是因為孟熙琮要叫你一聲嫂子,我還真不用說這麼多屁話。」
  
  周少走了之後,蘇彌有些不明白。
  
  蘇彌依然強烈不認同他那血腥恐怖的行為。可在他今天說了那些之後,她卻覺得不管是傳聞中殘忍嗜血的周少,還是這一路與他們患難與共的不羈卡洛,似乎都不是真實的他。
  
  她覺得他身上明明有一種難言的悲傷和絕望。她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但是她隱隱感覺到了。
  
  她又想起了狸仔和二球,還有伊岱少校。這令她心中一陣難過。
  
  孟熙琮回來時,就看到她坐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默默出神,眼眶全紅了。原本打算告訴她的凌錚的死訊,不知怎的就不太想馬上提。
  
  他一邊脫外套一邊問:「為什麼哭?」
  
  「想起了死的人。」她答道,「還有周少。」
  
  「他?」孟熙琮走過來,聲音低沉,「為什麼想他?」
  
  「總覺得他有不為人知的傷心事。」她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孟熙琮捉起她的臉,重重吻了一遍,然後道:「父親殺了母親然後瘋了,唯一的妹妹自殺,算不算傷心事?」
  
  「……」蘇彌什麼也答不上來。
  
  「蟲族投降的事進行得怎麼樣?」她問。
  
  「它們承諾立刻救治所有聯盟蟲疫病人。另外退兵、割地、賠款……無外乎這些。」他淡淡道,「李晰忠和簡慕安負責具體事宜。」
  
  「你們有沒有想過,蟲族行星的生存環境已經很差。」她道,「即使這一次戰敗,將來生存資源嚴重缺乏,它們還是不得不發動戰爭。」
  
  孟熙琮看她一眼道:「它們願意高價從我手上租用一顆三百光年外的小行星。」
  
  蘇彌漠然,所以最後大賺一筆的都是他麼?雖然客觀來說對蟲族是件好事,可他果然是「從不幫人只做利益交換」。
  
  「但也要防止它們實力恢復後反撲。」蘇彌道。
  
  「不錯,考慮周全。」他攬著她的腰,「所以蟲族女王願意作為人質,永遠被囚禁在自由城。」
  
  蘇彌問道:「凌錚呢?我以為今天會見到他。」
  
  孟熙琮盯著她還有些濕紅的眼眶道:「他自殺了。」
  
  蘇彌的心猛然一抽,凌錚!那個爽朗風流的凌錚,那個憔悴蒼白的凌錚。他竟然選擇了自殺。淚水瞬間滿溢她的雙眼,孟熙琮看在眼裡,只覺得心頭微堵。也沒有安慰的話,捉起她的臉,重重吻上她的淚。
  
  五天後,戰爭大局已塵埃落定。孟熙琮留了一半兵馬善後,便要帶蘇彌回自由星球。
  
  據說游麟舉總統已經遞交了辭呈,下一任總統選舉前,副總統暫代總統之職。梁桐親近孟熙琮,蟲族兩顆極寒行星低價租給孟熙琮使用。一時,孟熙琮在永恆星系的勢力無人可以匹敵。
  
  返程那天,慕西廷駕駛獵豹,孟熙琮抱著蘇彌再次來到巨石陣。其實經過幾天休息,蘇彌自感腿腳舒服了許多。但孟熙琮謹記醫囑,加之也喜愛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一路都將她鎖在懷裡。時不時的親上一親。一旁的慕西廷眼觀鼻鼻觀心,始終面帶笑容。
  
  巨石陣已經恢復了曾經的形狀,初一看十分凌亂。可蘇彌已經知道,從高空俯瞰過去,分明是巨人蜷縮成一團在沉睡。她指引獵豹來到巨石人頭部的位置,孟熙琮亦十分好奇,抱著她、拴著安全繩索,「走」到石人的頭頂上。
  
  太空環境是真空的,這裡卻有碎石和一些不明結晶如同雲流般飄蕩著。蘇彌大聲喊道:「巨石人,我要走了。你保重。」
  
  巨石陣並無反應。如果不是當日看到它「甦醒」救了所有人,根本無法想像它其實能聽到她的說話。
  
  蘇彌想了想,又道:「他是……」她頓了頓,「我的男人,謝謝你那天幫我救他。」
  
  面罩後,孟熙琮嘴角浮現淡淡的笑容。
  
  這時,他們忽然感到腳下的巨石有些搖晃。孟熙琮蹙眉,朝慕西廷打個手勢,立刻將他們拉回了獵豹。
  
  然後,遠處忽然升起一排巨石,組成粗壯狹長的石臂,緩緩升起,一直升到他們面前。幾乎有一艘太空堡壘那麼大的巨石臂,慢慢的,在他們面前來回擺動了幾下。劇烈的震動,只令獵豹東倒西歪,差點沒撞上周圍的巨石。
  
  之後巨石臂才徐徐回到原位,彷彿又回到千萬年來它的睡夢中,再沒有絲毫動彈。
  
  「它在向我們告別。」蘇彌喃喃道。
  
  孟熙琮卻彷彿有點走神,沉默片刻後,逕直對慕西廷道:「明天就舉行婚禮,你去安排。」
  
  蘇彌目瞪口呆,慕西廷張了張嘴:「指揮官,實在是來不及。您和夫人的婚禮,總不能寒磣倉促。」
  
  「等等……為什麼明天?」蘇彌企圖打斷。
  
  孟熙琮根本不回答,又問慕西廷:「那你需要多少時間?」
  
  慕西廷咬牙算了算:「戰後事情太忙,至少一個月後。」
  
  「好,最多一個月。」他點頭,「她的腿傷到時也好得差不多。」
  
  慕西廷含笑發動獵豹返回堡壘。蘇彌在他懷裡瞪他,小聲抗議:「我答應嫁給你了嗎?你都沒求過婚!」
  
  「我求過了。」他面色不變,「那天晚上,我要你為我生兒育女、忠於我一人。你沒有拒絕。」
  
  「……你說那是個通知!」她氣得推他的胸膛。卻被他壓制得更緊。雖然兩人剛剛袒露心意沒幾天,可她對他的愛,似乎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悄無聲息的生長。只是……剛戀愛就結婚,不會太快了嗎?這個男人做什麼都是雷厲風行一旦認定就要強取豪奪嗎?
  
  他卻像根本沒聽到她的抗議,反而好像因為做了這個決定感到舒心,盯著她道,「蘇彌,拖延沒有意義。就這麼決定。」
  
  ——————————————————
  
  小孟心理小劇場:
  
  巨石揮舞了手臂又回到原位以後——
  
  蘇彌依依不捨道:「它在向我們告別。」
  
  小孟心道:「尼瑪哪裡是在告別?明明是挑釁。不要問為什麼,男人之間的氣場你女人不懂的。從它騷包的在三軍面前做了你的蓋世英雄,就知道如果它有人形,一定會來追求你。老子卻被作者設計,只能一而再再而三送你去死!想到凌錚、游墨年、周少、巨石人……還是立刻娶回家比較穩妥。這個女人骨子裡保守,一旦有了合法名義,只會死心塌地跟著。就這麼決定了。」
  
  作者:小孟,你真的想多了,巨石人是喜歡蘇彌,但就像狗狗喜歡主人那樣溫順的喜歡。人家那是警告不是挑釁,警告你不要對小蘇不好,不然直接滅了你一個星系,懂不懂!而且結婚神馬的,都不問人家姑娘意願嗎?不是最後通牒就是直接下令?你還能再雷一點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1:29 PM

第五卷:機械降臨

58.夜色迷醉

      自由城太空港碼頭外,是一條筆直的大路。今天,幾乎全自由城的高級轎車,都奔馳在這條馬路上。
  
  黑色加長轎車厚重而幽深。孟熙琮坐在蘇彌身邊,儘管心愛的女人在自己懷裡,想親就親,想抱就抱,他的臉色卻有些陰沉。
  
  蘇彌看了看黑色車窗外,熱情的民眾的臉龐,像是連環畫一樣一晃而過而永不間斷,心中微歎了口氣。戰爭剛一結束,蟲族的解藥就已送到。儘管戰爭中減少的人口達到全聯盟的十分之一,可活著的人,幾乎是立刻投入到勝利的喜悅中。
  
  尤其是對英雄的熱烈擁護,對孟熙琮個人的崇拜。以至於在大軍抵達自由城的這天,情緒激動的民眾們,幾乎要將僱傭兵的車隊包圍了。
  
  一路有人齊聲高喊「孟熙琮」的名字,聲音幾乎要將車頂掀翻;有人打著橫幅舉著牌子,寫滿真心的熱愛。其中女性超過百分之八十——或許聯盟其他星球的少女們,都趕到了這裡迎接僱傭兵大軍。
  
  蘇彌倒覺得沒什麼,可孟熙琮顯然很不喜歡民眾的這種熱情。冷著臉坐在她身旁,一隻手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的手指,一下下敲著自己膝蓋,雖然什麼也沒說,可明顯不耐煩了。
  
  「西廷,告訴這些人。」他漠然道,「這個城市所有的女人,都屬於僱傭兵。如果到了天黑,她們還滯留這裡,無論我的兵對她們做了什麼,都是合法的。」
  
  「是。」慕西廷含笑應道,「只怕不少人也願意。」
  
  蘇彌不由得想,如果不是孟熙琮,自己現在就應該在車外,而不是車裡。所以她能理解群眾的追捧之情,對孟熙琮道:「有英雄存在,會讓人們戰後的日子好過很多。其他人想當英雄還當不了。」
  
  孟熙琮看她一眼:「你想當?」
  
  蘇彌點頭:「如果有能力幫助更多人,為什麼不可以?」
  
  孟熙琮淡道:「那他們最好不要對你熱情過頭。」
  
  「他們」指的是群眾。
  
  蘇彌於是無語。他剛尋回她那幾天,恨不得時時圈在身旁,日日廝磨中除了強勢,更多是深情溫柔;可漸漸的,他還是逐漸恢復那個清冷威嚴的孟熙琮。她明白他這種男人,之前的深情款款本就是當時的情難自抑。或許他會用行動愛她,卻不會整日甜言蜜語。
  
  但是佔有慾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強啊?
  
  車拐了個彎,進入市中心中央大道。圍觀的民眾更多了,遠遠便看到憲兵們三步一崗維持著人群秩序。便在這時,突兀的響起一個洪亮激動的男聲:「蘇彌——」
  
  這一聲呼叫,只令周圍群眾全部側目過去,也令孟熙琮慕西廷蘇彌同時抬頭。一看之下,蘇彌很吃驚——
  
  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人數至少超過二十個。他們穿著樣式相同的橙色外套,很像每個社團組織的成員。他們都很年輕,有男有女,男性更多。他們舉著一條醒目的橫幅,上面寫著「巨石女英雄!聯盟的救星!」還有人舉著兩幅一人高的放大照片,一張是蘇彌穿著聯盟飛行員制服,神色嚴肅站姿標準行軍禮;另一張是她穿著背心和迷彩褲,一臉笑容朝鏡頭比著勝利手勢。
  
  看到這輛轎車經過,那堆人彷彿看到了希望,爆發出一陣極熱烈的歡呼聲,然後齊聲大喊「蘇彌!蘇彌!」很是崇拜的樣子。
  
  直到轎車開出去很遠,還能在人群的喧囂中,聽到那堆人的聲音。
  
  車內一片靜默。
  
  蘇彌有些感動。她從來沒被人當成英雄明星追捧過,而看到有人歡迎自己,她只是覺得,自己在蟲族戰爭中所受的苦,原來也是有人知道的。只是她還是比千千萬萬死去的戰士幸運很多,他們的英雄事跡,又還有誰知道呢?
  
  然後孟熙琮顯然不這麼想。
  
  「照片怎麼回事?」他蹙眉看著她,大手沿著肩膀往上,開始纏繞她的黑色長髮。
  
  「入伍登記、跟戰友的合影……」她答道。
  
  孟熙琮抬頭:「西廷。處理一下。」
  
  慕西廷無奈的聲音傳來:「指揮官,這真沒辦法。互聯網是自由流通的,沒辦法阻止照片的傳播。」
  
  孟熙琮沉默下來。
  
  雖然蘇彌也不喜歡出風頭,可是看到強勢自我無所不能的孟熙琮吃癟,心裡多少有些高興,嘴角便帶了笑。
  
  哪知原本目不斜視的孟熙琮,極為敏銳的撲捉到她的笑意,目光涼涼的看著她。
  
  片刻後,他臉上居然也有了笑意,沉黑的眸中閃過釋然。
  
  「女人的確是的軟肋。」他輕聲道,「能讓男人幹不理智的事。」不等她回應,他轉頭對慕西廷道:「隨便用什麼手段,全部買回來。」
  
  「……是。」慕西廷的聲音中都難免有了笑意。
  
  蘇彌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旁若無人的囂張自信,所以對於不理智的佔有慾,也能以坦然的心態面對,然後以極端的做法貫徹到底。
  
  她覺得又甜蜜又無奈。
  
  因為獵豹全部用於搭載傷員,所以車隊開了一小時,才抵達孟熙琮府邸。
  
  車停在主宅前,孟熙琮先下車,蘇彌撐著枴杖剛要下車,孟熙琮的大手便接了過來,輕鬆的攔腰打橫抱起。
  
  車外全是憲兵看著,蘇彌臉色薄紅。她熟知他的性格,拒絕是會被他無視的,只好任由他一路抱著,一直走入主臥。
  
  孟熙琮將她放在沙發上,然後脫掉自己的軍裝外套,打開衣櫃拿出件便裝,順帶也替她拿出條草綠長裙和長風衣。他轉頭,便看到她目光淡淡掃過,似乎在打量這房間的裝飾。
  
  他不由得發現,主臥的佈置一直都很簡單,除了冷色調的地板、床和書桌外,幾乎空無一物。跟他一人獨居時,沒什麼兩樣,處處冷硬清冷。而之前她住在這裡時,也沒有任何改變。
  
  而她坐在這樣的房間裡,老實又安靜的樣子,忽然讓他感覺格格不入。
  
  「你可以隨意改變房子的佈置。」他淡道,「你是女主人。」
  
  蘇彌臉上一熱,點頭:「謝謝。」
  
  他看她一眼,脫掉自己的襯衣。
  
  精壯的上身完全暴露在蘇彌面前,麥色的勻稱肌肉,寬厚的背、修韌的腰,彷彿一頭安靜的野豹,足以令任何女人面紅耳赤。蘇彌想起被這懷抱緊擁的感覺,喉嚨有些發乾。
  
  而他並未察覺,面色如常的脫掉全身的衣服,抱著她進了浴室。
  
  因為傷口不能沾水,每次給她洗澡都要特別小心。而習慣拿槍的孟熙琮竟然將這樣細緻的工作,做得十分熟練。將她的一條腿用繃帶掛在毛巾架上,然後抱著她沉入水裡。
  
  因為軍醫告誡蘇彌身體虛弱,這些天孟熙琮硬是沒有碰她,連讓她用手的次數都是極少的。只是此時肌膚相親泡在熱水裡,無需任何言語就能感覺到彼此壓抑的熱情。他的唇舌開始在她皮膚上熟練的流連。
  
  短暫的沐浴結束,蘇彌幾乎成了一灘爛泥,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臉色緋紅。而他雖然沒得到任何紓解,可輕而易舉令她丟盔棄甲,也頗有些意搖神馳。低頭重重親了幾口,才給她穿好衣服。
  
  「要出門?」她驚訝。
  
  他點頭:「幾個兄弟約了,一起吃晚飯。」
  
  他的兄弟自然是那幾個艦長,蘇彌看著自己的傷腿:「我還是不去了。」
  
  他根本沒聽到一樣,穿好自己衣服,抱起她就往外走:「一樣的。」
  
  再次坐上車,她在他懷裡,不解的問:「什麼一樣的?」
  
  他盯著她略施粉黛的清麗容顏,禾綠長裙襯得她的肌膚有雪的光澤,明亮的眸漆黑得像無暇的黑玉。
  
  他抓起她纖細的手臂上落下一吻:「我一直抱著,有什麼不同?」
  
  蘇彌沒想到,孟熙琮帶自己去的地方,竟然是上次兩人重逢的酒吧。
  
  車子直接從偏門駛入後院,孟熙琮抱著蘇彌走進酒吧沒幾步,便是一樓大廳位置最好最寬敞的半封閉包間。然而隔著形同虛設的珠簾垂門,酒吧中輕搖曼舞的音樂聲,令氣氛瞬間荼靡鬆弛。
  
  幾位艦長早就到了,身旁各坐著一個女人。卻沒見到連鐸。
  
  李晰忠也在,身邊坐著個妙齡少女、身材妖嬈面容精緻。李晰忠攬著她的腰,對她笑道:「這是我老大。」
  
  那女孩看到孟熙琮,眼中閃過驚艷。只是看到蘇彌已在他懷中,有點意外的樣子。李晰忠也不在意,讓女孩趕緊倒酒。
  
  另外兩名艦長年紀不小,身旁女人看起來也都在三十五歲以上。並不漂亮,卻都很和善的看著蘇彌。
  
  「叫嫂子。」孟熙琮把蘇彌放在自己身旁,淡道。
  
  蘇彌立刻叫了她們,互相介紹之後才知道兩人是艦長的妻子。
  
  女人們互相認識之後,除了李晰忠和一個年輕艦長帶的是女朋友,其他五個艦長,都是帶了老婆來。蘇彌心裡還有些高興——男人來這種地方自然是尋歡,可孟熙琮手下這幫人,似乎還挺看透紅塵色相的,這種場合帶老婆來,說明骨子裡很尊重。
  
  所以孟熙琮才堅持帶她來?想到之前如果有這樣的飯局,孟熙琮必然是孤身一人,看著別人溫香軟玉在懷,又傲慢又……孤獨吧?
  
  蘇彌輕輕往他肩膀上靠了靠。正與旁邊人低語的孟熙琮神色不變,原本搭在她大腿上的大掌,將她的手緊緊抓在掌心。
  
  男人們聊著剛結束的戰爭,女人們有幾個聊著服裝首飾,另外幾個聊著孩子。蘇彌雖然與她們相處和氣,可還真的插不進太多話。
  
  後來她聽男人們調侃曾經的軍中趣事,興致勃勃。
  
  一桌人吃著聊著,很快到了十點多。酒吧的人越來越多,音樂也從輕緩逐漸變得熱烈激昂。一種瘋狂宣洩的氣氛,如同病毒一樣在酒吧內蔓延。迷幻般的燈光下,許多人的臉都是慵懶而迷醉的。
  
  這氣氛也感染了這一桌僱傭兵高層。幾名艦長摟著老婆,或是嬉皮笑臉或是含情脈脈滑入了混亂的舞池。李晰忠和女友也站了起來。她女友看了眼原地不動的孟熙琮二人,遲疑道:「你們不去嗎?」
  
  李晰忠抱起她的腰就騰空舉了起來:「你管那麼多!」少女尖叫著抱著他的頭,滑進他懷裡,兩人熱吻著便混入了舞池。
  
  艦長與孟熙琮之間沒有虛禮,他們想去跳舞就去了,似乎並不會考慮只剩下孟熙琮和蘇彌兩人。
  
  「你不去?」蘇彌問神色淡定的孟熙琮。其實他跟其他女人跳舞,她並不會介意。包間旁還矗立著幾個酒吧的保安,警惕的照顧周圍的安全,她並不會有危險。
  
  「沒興趣。」他沒有半點猶豫,繼續一個人喝酒。
  
  蘇彌也不勸他,托著下巴看著燈光魅影的舞池,真是很多帥哥美人……
  
  「有興趣跳舞麼?」一個突兀的嬌柔嗓音,打斷了兩人的沉默。蘇彌抬頭,是一個高挑的女人站在桌旁。
  
  蘇彌的目光剛滑過那女人的臉,就離不開了。
  
  這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並不是她的容貌多麼出眾,雖然她也是極美的。比相貌更吸引人的,是她舉手投足蹙眉薄唇間,那股渾然天成的慵懶淡然。
  
  她的目光停在孟熙琮身上,無聲,卻帶著某種挑釁的意味。毫無疑問她對自己是極有信心的,同時也對孟熙琮充滿興趣。
  
  當然,她根本沒看過蘇彌,儘管她就緊貼著孟熙琮坐著。
  
  其實以孟熙琮的姿容氣質,即使沉默坐在最角落,蘇彌也毫不懷疑很多女人注意著他。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在的情況下,還會有女人直接過來邀舞。
  
  「沒興趣。」孟熙琮只抬頭淡淡看了那女人一眼,目光就移開了。
  
  那女人似乎有些吃驚,這時才看了蘇彌一眼,視線順著她的臉滑到身體,再滑到纏著裙邊下纏著繃帶的腿,搖頭失笑:「還真是……」
  
  女人轉身走了。留下的三個字卻含義非凡。孟熙琮根本當那女人不存在,蘇彌也不會太把她輕蔑的語氣放在心上。只是多少有點添堵,又想起其他事,便抬手抓住了孟熙琮胸口的襯衣。
  
  「有件事我想問你很久了。」恍惚的燈光、震天的音樂,令她膽子也奇大起來。
  
  他垂眸看著她異常明亮的雙眼,心中一動:「說。」
  
  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她將唇湊到他耳邊,柔軟的氣息中,她的聲音清晰傳來:「遇到我之前,你有沒有對其他女人驗過貨?」
  
  他忽然想笑,竟然低笑出聲。不等她縮回去,他握住她的腰就提了起來,放到自己懷中。單手抬起她的大腿,令她跨坐在他身上。
  
  這樣緊貼而放肆的姿勢,令她條件反射想要推開他。可他從來不把她的反抗放在眼裡,與她臉貼著臉,眼眸暗沉如夜:「沒有。除了你之外,沒有。」
  
  她一下子不掙了,瞪大眼睛看著他:「……為什麼?」
  
  「只有你……感覺很乾淨。」他沉聲道,單手摟著她的腰,頭埋下,在她的長髮中尋找她雪白柔軟而敏感的耳朵,「我一直不覺得需要女人。當時留你,也是為了賄賂周少。」他從桌上抽起濕巾,在她身後仔細擦了擦自己的手。
  
  音樂越來越高亢激越,像是宣洩僱傭兵無處可放的熱血和悲愴。光影、慾望、音樂,在舞池中交織成迷亂的夜,彷彿沒有盡頭。
  
  可這一切對於蘇彌只是背景。
  
  燈光昏暗音樂轟鳴的沙發一角,她被孟熙琮牢牢鎖在懷裡,吻得神色迷醉。直到他的手指堅定探入,帶來一陣陣比音樂還要激昂的悸動,她才發現他悄無聲息的攻城略地。
  
  音樂還在響,彷彿她體內被撩撥得越來越不安的慾望,四處奔走著想要找一個出口。這是多麼心驚肉跳而窘羞的事情,周圍全是人!可他似乎故意想要挑戰她的極限,執意讓她屈服於慾望,在大庭廣眾下不動聲色越來越快。
  
  她的裙子被撩到膝蓋上方寸許,遮住所有曖昧;她一隻小腿甚至還纏著繃帶;他將這樣的她緊緊扣在胸口,令她雙手只能扶住他的胸口。而隨著她臉色越來越紅,他低頭深深吻住她,吞噬掉一切聲音。
  
  她在他懷裡不安的扭動、抗拒,明明幾乎歇斯底里,卻被他封堵得沒有半步退縮躲閃的餘地。她全身都在劇烈顫抖,又羞又怒幾乎要崩潰,可他卻不饒過她,一次又一次令她越來越火熱敏感。
  
  從外面看進來,只是一對情侶抱著擁吻,女人分開大腿坐在男人懷裡。沒人看到她的咬牙切齒面紅耳赤;更不會有人察覺到她全身如同觸電般敏感的戰慄著,卻不能動彈半分、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孟熙琮的面容沉靜衣著整齊,沉黑的眸緊盯著她,似乎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沉淪的表情。
  
  而濕漉漉的長指,卻幾乎侵略到她的靈魂最深處,令她在他懷裡,無聲的幾近瘋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1:36 PM

59.我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蘇彌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孟熙琮推開房門走進來。
  
  他穿著灰色的運動服,臉色有些發紅,額上也有大滴大滴汗珠。見到蘇彌睜大眼睛看著他,把手上擦汗的毛巾一丟,走進了浴室。
  
  蘇彌坐起來,有點不好意思。被子下的身體是光滑的,也是無力的。昨晚他折騰了她多少次,她記不清。他再一次驗證,什麼都喜歡做到極致,哪怕還不能真正的再次佔有她。
  
  她只記得從他抱著她從酒吧回來時,一雙沉黑的眼就像有暗色的火焰燒了起來。剛回到臥室,他就翻身壓了上來,拔光她的衣服,一寸寸的流連親吻。
  
  然而在她因為被吻得胸悶咳嗽幾聲後,他動作一頓。而後自嘲的笑了。
  
  「握住我。」他說,雖然這樣的親密根本無法讓他滿足。
  
  可連日太空飛行、加之在酒吧被他這樣那樣,在極端刺激之後,她早已累極,握著他的,不知何時就睡著了。
  
  一覺便到了現在。
  
  他很快從臥室出來,見她坐在床上,雙眼還有些惺忪,薄被輕覆雪白的肩膀之下。
  
  「嗯。」他在床邊坐下,把毛巾丟給她示意她給自己擦乾水,意有所指的聲音響起,「因為小貓點了火不滅。」
  
  分明是他點的火好不好?蘇彌目光不由得掃過他搭在腰間的浴巾。男人的慾望和精力,真是旺盛!
  
  他穿好衣服,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細細的鏈子,丟到她面前。
  
  她拿起來:「送我首飾?」真不像他會幹的事。
  
  他看她一眼:「那是星系定位跟蹤器。戴在手上,三百光年範圍內,我都能準確定位你的位置。」
  
  鏈子是鉑金的,鑲滿碎鑽,所謂的定位跟蹤器不知道到底藏在那顆碎鑽裡。但能把軍用儀器做得這麼精緻,顯然費了一番功夫。
  
  「這就是有限的自由?」她把手鏈戴上,卻故意挑釁。
  
  他聞言笑了,身子驟然伏低,抓起她的下巴,黑眸竟然極為認真:「還可以再有限一點。」
  
  雖然心中悸動,她卻依然有點不自在道:「不會今後我自己都不能出門吧?」
  
  他竟然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蘇彌:「我並不是喜歡惹是生非的人,但你真要把我當金絲雀養起來?你就這麼對老婆?」
  
  他看著她,目光沉靜:「蘇彌,我是個男人。」
  
  什麼意思?難道不把老婆關起來就不是男人了?她毫不畏懼的看著他。
  
  他穿好外套走到門口,沒有回頭:「讓自己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送死,最後還要靠女人來救自己。蘇彌,這很打臉,我頭一回覺得自己像個白癡。我……決不允許你再在我手裡出事。明白嗎?」
  
  約莫是很少說出這樣的話,他話音剛落就走出了臥室。蘇彌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有好一會兒,手指又摸了摸那條冰冷的手鏈,深吸一口氣扶著床站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醫生讓蘇彌適量運動,腿會好的更快。她沒讓僕人攙扶,自己慢慢走到餐廳吃了早飯,然後又走到客廳。
  
  慕西廷低頭坐在沙發上,桌上堆著幾大摞東西。蘇彌走過去一看,是幾本厚厚的策劃書。
  
  「夫人,這是城中幾家策劃公司提供的婚禮策劃書。」慕西廷打開一本遞到她面前,「您可以過目。大人已經給予我有限授權,負責本次婚禮準備。」
  
  蘇彌聽他這麼說,還有點怪不好意思。孟熙琮用副官用習慣了,連自己的婚禮都讓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準備。這多少是女人更擅長的事。
  
  慕西廷還遞了張授權書過來,笑道:「夫人,你如果有空,可以與我共同準備授權書上的事項。」
  
  蘇彌接過一看,滿滿一張目錄,從宴席到賓客到場地到酒水,最下方一個清楚的簽名「孟熙琮」,還有指揮官的印章——所以孟熙琮完全把婚禮當成軍事行動下了正式命令麼?
  
  她也沒事,幫著慕西廷一起看了兩個小時,末了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婚紗呢?我想看看婚紗的樣子。」
  
  以前生活在貧民窟時,她見過有人結婚。聯盟不像地球穿白婚紗,而是一種米色紗裙、草綠的邊,象徵著資源和希望。那裙子雖不像地球婚紗繁複優雅,卻極為清麗簡約。她完全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在這裡,披上婚紗。
  
  沒料到這個最簡單的要求慕西廷卻一怔,道:「這個沒有授權。」
  
  「……他整天忙著,怎麼會有空管這個?」她吃驚。
  
  慕西廷笑了:「早上遇到大人,拿著資料給他過目時,他就抽走了婚紗那本,說有空的時候定奪。」
  
  蘇彌:「……」
  
  定奪?
  
  她知道男人食色性也,孟熙琮雖然不會為美色動搖,但他這樣的大男子主義,說完全不在乎女人相貌根本不可能。每當她略有打扮,他的慾望總是會明顯熱烈幾分。所以結婚諸多事項中,他唯一有一丁點興趣的,是她的穿著。
  
  她該為此高興嗎?
  
  吃了午飯,慕西廷走了。蘇彌坐在沙發上不想動。昨晚孟熙琮自己有慾望,卻是折騰了她很久,現在令她渾身都還在發軟。看著電視,迷迷糊糊就有些想睡。
  
  朦朧中,有人蓋了件衣服在她身上。她睜眼一看,便看到孟熙琮軍裝筆挺也在沙發上坐下。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這不才中午剛過麼?
  
  「蟲族行星勞工場的人類,已經全部安全送回了家鄉。」低沉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柔和,「我已經追認凌錚為烈士,給了他的家屬一筆撫恤金。其他敢死隊員也是一樣——他們的家人至少這輩子衣食無憂。」
  
  蘇彌聽到他的話,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他將她打橫抱起往主臥走去:「怎麼能在沙發上睡?」
  
  「謝謝你。」她心裡酸酸的。雖然她知道撫恤和烈士名號並不能令英雄死而復活,但至少帶給他們的家人榮耀和安穩。
  
  「不必謝我。」他抱著她一路走到床邊,將她放下然後在她身旁躺下,「早點養好身體報答我……睡吧。」
  
  他的唇在她耳後流連,而她在他溫熱的懷抱中,還真的沉沉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臨近傍晚,蘇彌看著清冷無人的房間,才知道剛才孟熙琮的出現並不是自己做夢。他精力旺盛當然不會白天抱著她一起睡,她也不希望他白天補眠——那樣晚上精力豈不是更彪悍?
  
  她走到客廳,卻沒見到他的身影。問了僕人,卻說他去了訓練場。
  
  蘇彌知道憲兵們守著孟熙琮的府邸,他們就住在邊上一幢小樓。一層是個很大的訓練場,用以練習搏擊、槍擊等日常訓練。
  
  這些憲兵都是從希望星球直接跟到自由城的,就連他們住的白色小樓,都維持一貫的陰冷堅硬。暮色籠罩下,蘇彌沿著燈光昏暗的無人過道,一步步往裡走,還真有點荒涼感。
  
  可當她走到走道盡頭的訓練場,自動門徐徐打開,刺眼的白色燈光便像流水般傾瀉下來。面前是個佔地超過三百平米的方形場地,木質地板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超過二十個憲兵,統統穿著灰色訓練褲,赤著上身,分散站在訓練場中,圍觀著正中央的搏擊。蘇彌的視線隨便往哪裡看,都是一片麥色的或古銅的、汗水涔涔的肌肉腰身。在燈光下,這些肉色更是微微發亮。
  
  蘇彌當年在戰凰號摸爬滾打,早已習慣這種氛圍。她也不在意,視線越過這些寬肩窄腰、胸肌腹肌,直接落在場地正中央。
  
  呼吸一滯。
  
  明晃晃的白光下,八個強壯的憲兵,圍著個高大的男人,神色凝重的做出攻擊姿態。男人也是赤著上身,英俊的臉上和寬厚的背上也是汗水淋漓。他沉肅的目光掃視一周,淡道:「來吧。」
  
  憲兵們如同一群興奮的豹子,從各個方向同時向他揮出重拳!
  
  然而在這原始而激烈的力量和技巧的角鬥中,他竟然是毫無懸念的王者。敏捷的身姿閃電般輕而易舉躲過各個方向的打擊,之後毫不留情的以更迅猛的重拳還擊回去!每一次躲閃之後,都帶著比對方狠厲數倍的攻擊招數,重重落在憲兵們身上!
  
  那些肌肉糾結的身體,在他拳下腿下,簡直連海綿還不如!也有極敏捷的憲兵,一拳狠狠落在他臉上或胸口,令他身形不由得一晃。可身體的痛對他來說根本微不足道,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抓起偷襲自己的憲兵,提起來就是一記右勾拳,只令對方摔倒在地,痛得面容扭曲。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八個壯漢每人至少攻擊了三輪,直到摔在地上完全爬不起來。他們個個鼻青臉腫神色不甘,圍觀的憲兵卻是個個面容興奮異常。
  
  孟熙琮身上也挨了不少下,寬闊胸膛幾處青紫,左邊臉頰也有一處淤青,嘴角也破了在流血。可相比憲兵們,他根本不算受傷。他沉聲對他們道:「已經進步不少。薛顏,你的速度太慢,力氣再大,遇上好手也是死;謝林,搏擊最重要是眼明手快,你給了我一下,很不錯,應該馬上補上第二下、第三下,而不是停下來看我有沒有受傷……」
  
  憲兵們哄堂大笑,孟熙琮挨個簡短的給男人們訓導,一個個將他們從地上拉起來。
  
  「你們繼續。」他越過他們,目不斜視走向一直坐在場邊椅子上的蘇彌。
  
  蘇彌站起來。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孟熙琮。
  
  他身上很髒,肩膀胸膛幾處灰黑的血污,連臉上都有,黑色短髮亂糟糟的;被人揍了一拳的臉頰,更是微微有些腫,令原本英俊的臉顯得有些猙獰。
  
  可眼前的他,卻也是從未有過的野性和肆意,彷彿將藏在指揮官軍裝之下的年輕男性的活力,全部釋放出來。當他靠近,滿身汗水味立刻將蘇彌包圍。蘇彌原來不知道,他也會流這麼多的汗。
  
  「怎麼過來了?」他低頭盯著她,注意到她的視線停在自己胸膛,他便又向前一步,髒兮兮的胸口幾乎緊貼著她的臉。
  
  「原來你搏擊這麼厲害。」她被他逼得臉熱起來。
  
  「為了活命。」他淡道,長臂一伸,摟住她的腰,往場外走去。
  
  他就這樣赤著上身,衣服也不穿,摟著她,慢慢走回臥室。
  
  等回到房間的時候,她的身上也全是他的汗味,裙子上也有了幾處淡淡的黑灰。他平時很整潔乾淨,此時卻有了笑意,不由分說就把她帶進浴室。
  
  等兩人都是一身清爽的出了浴室,他雖有些意猶未盡,可望著懷裡女人緋紅的臉頰和亮晶晶的眼睛,心念一動,將她帶到了旁邊的書房。
  
  將她放在腿上,打開面前的懸浮三維液晶電腦。
  
  「自己看。」他低聲道,打開桌面上一個文件夾。而蘇彌在看到文件夾中的子文件夾時,立刻就坐不住了。
  
  那是漢字,方方正正的漢字標注。分明寫著:「歷史」、「文化」、「軍事」等詞條。她伸出手指點開一個文件夾,赫然呈現滿屏的資料。隨便點開一個一看,竟是關於「美化軍事裝備」的分析報告。
  
  「這個……哪裡來的?」她顫聲問道。
  
  「還記得那顆機械星球嗎?」他盯著她震動的神色,「這是邢殤留在王宮地下室的資料。」
  
  她隨意又點開幾個文件夾,竟然看到了《史記》,甚至還有世界地圖。她只覺得又激動又痛苦,究竟那個邢殤如何發現了這些東西?那個已經毀滅的第一機械文明,究竟跟地球有什麼關係?
  
  而孟熙琮,他又會怎麼開待自己曾經的歷史?
  
  「熙琮。」她輕輕喚他的名字。
  
  「嗯。」
  
  「謝謝你。」她眼眶有些發酸,謝謝你為我保留這些,讓我知道,地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可是機械文明已毀,我要怎麼找到地球?
  
  可是沒關係,在你身邊,如果今生找不到地球,也罷了吧。
  
  與你的安全你對我的感覺相比,回不了家,似乎也不再令人那麼難受了。
  
  察覺到她些許傷感,他沉默了一瞬,從衣領中掏出那塊從不離身的小金屬牌。然後在她詫異的目光中,他為她戴上。
  
  蒙鈍的金屬表面,躺在她雪白的胸口,愈發顯得粗糲滄桑。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金屬牌的邊緣,低聲對她道:「十年前,我在一個荒蕪的星球醒來,頭腦一片空白,身上只有這一個名字牌。那上面寫著三個字『孟熙琮』。」
  
  蘇彌從未聽他談及過去,也從沒聽其他人提起過指揮官的來歷。此時聽到他關於十年前突兀的覺醒,心中沒來由一疼,卻又覺得隱隱不對勁。
  
  突然醒來?跟她一樣?
  
  看到她詫異的眼神,他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會寫這三個字嗎?」
  
  蘇彌點頭,在空中劃出聯盟字體的「孟熙琮」。
  
  「不。」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指,慢慢在空中,一橫一豎的劃過,「這樣寫——『孟』!」
  
  她臉色劇變,而他不管不顧,抓著她顫抖的手堅定繼續:「……熙、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1:43 PM

60.婚禮之後

     蘇彌被孟熙琮調轉身體,在懷中面朝自己。
  
  望著他黑亮的眼眸,蘇彌心中驚濤駭浪,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吶吶道:「為什麼告訴我?」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因為你即將是我的妻子。
  
  是鐵了心要與她攜手,才會將隱藏這樣深的秘密全盤托出吧?蘇彌不由得緊握住他的雙手,看到他臉上浮現笑容。
  
  脖子上的漢字名字牌、會說會寫中文、在荒蕪行星忽然醒來——她心中悲喜交加:「原來你也是地球人。」
  
  他卻靜靜搖頭:「我不記得任何事情。」
  
  蘇彌也感到疑惑。為什麼他喪失記憶她卻記得所有事?為什麼他十年前在其他星系甦醒,她卻是半年前在希望城的荒郊醒來?
  
  他同樣靜靜看著她,連他也沒有答案。
  
  「我會帶你找到地球。」他輕輕吻在她的額上,「找到所有答案。」
  
  她心中感動,又想起兩人第一次在酒吧重逢,他也是忽如其來的打動她的心,讓她回他身邊,他帶她去找地球。這麼說來,早在希望城時,他就已經知道了她的來歷。
  
  「所以你會送我飛機、還答應帶我去找地球?」她問。
  
  他點頭:「我以前從未想到,你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女人,竟然與我關係最為密切,而且還能被我得到。」
  
  冥冥中,就像有什麼注定嗎?
  
  因為他表露身份帶來的震驚,慢慢平靜。蘇彌靠在他懷裡,只覺得兩人關係更為親密——其實她或他,是不是來自同一個地球,已經不重要。可他將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告知,只令她感動萬分。
  
  她忽然想起一事,抬眸看著他:「蟲族戰爭之前,你把我留在身邊,還默許慕西廷喊我『夫人』,就是因為我來自地球?」固執的佔有她,甚至有幾分溫柔的待她,從身體到心逐步攻佔,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孟熙琮沉沉笑了:「你身上又有我的秘密,我對你也有興趣——這是最簡單的辦法。」
  
  ……果然是自大男人自以為是的做法。如果不是他也愛上了她,只怕他的秘密永遠也不會說出口。
  
  察覺到她安靜下來,孟熙琮將雙手鎖的更緊,靜靜道:「講給我聽。」
  
  「什麼?」
  
  「那個世界是什麼樣?你又曾經是什麼人?講給我聽。」
  
  她沉默片刻,不自覺的深呼吸,才開口:「地球是太陽系第三衛星,那個星系有九顆行星……我念大三……」
  
  夜色如夢一樣迷醉,孟熙琮就這樣緊抱著蘇彌,安靜的聽她慢慢講著另一個世界。然而她所熟悉的、可以令她熱淚盈眶的一切,於他依然毫無感覺的陌生,就像從未經歷過。只有懷中人溫柔的聲音,像是母親輕輕的歎息,撫慰著他堅硬許久的心。
  
  一個月後。自由星球同步近地軌道,「戰神」號太空堡壘靜靜懸浮。
  
  同樣停泊的還有其他七艘僱傭兵堡壘,已經四艘聯盟堡壘。十二艘堡壘同時懸浮在一顆星球上方,幾乎是聯盟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盛況。
  
  而這一盛況,只為僱傭兵指揮官、聯盟新晉副總指揮官的孟熙琮上將的婚禮。
  
  昔日忙碌而佈滿機油味的甲板,如今全部被來自希望星球的鮮花點綴,色彩繽紛嬌嫩清香,只要踏進甲板,幾乎就能聞到那擋不住的春意。
  
  中央的食物台上擺滿酒水、糕點和菜餚——幾乎整個星系的知名大廚,都被請到各艘太空堡壘掌勺,打造最甜蜜的婚宴。
  
  廣播中放著柔和優美的音樂,婉轉的女聲一遍又一遍唱著情人的此生不渝。
  
  軍官、士兵;飛行員、地勤……他們把今天當成真正的假期,端著酒滿臉笑容相互寒暄打趣。有多久沒有這樣放肆的開心過?尤其今天還是偉大指揮官和傳奇女飛行員的婚禮。
  
  「戰神」號上,蘇彌穿著條米色長裙,袖口、領口和裙擺繡滿綠色花枝條紋,妝容清麗、臉色緋紅。
  
  她的手被孟熙琮緊緊牽著,一路穿過熱烈鼓掌的人群,走向婚禮所在地甲板。幾乎整艘堡壘的人都到了這裡,甚至還有聯盟的許多政要和軍官,令往日寬敞的甲板顯得十分擁擠。
  
  處處都是注視的目光,處處是攢動的人頭。蘇彌覺得走在這樣的擁擠熱烈中,令人有些頭暈目眩。可那個穿著黑色軍裝佩戴上將肩章的高大男人,就這樣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面,步伐堅定、背影挺拔,是那樣義無反顧的要帶她走向婚姻的殿堂。
  
  不知怎的,周圍的一切與他相比,自動自覺從蘇彌視野中淡化。他溫熱的大手就像能傳遞令人安心的力量,令她忍不住微笑抬頭,面對所有人的目光。
  
  兩人走到甲板正中,身旁站著簡慕安和其他艦長,以及新晉聯盟總統、梁桐元帥之子等軍政要人。而當兩人站定,幾乎十二艘堡壘的軍人們,同時爆發出掌聲。這掌聲在通訊頻道中連接成一片,熱烈的幾乎要將堡壘掀翻。
  
  簡慕安拿起話筒,清咳一聲走到兩人身邊。
  
  「軍官們、士兵們!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們尊敬的指揮官,終於要結束光棍生活,接受一個女人的俘虜!」
  
  眾人哈哈大笑。簡慕安繼續道:「擔心指揮官性傾向異常生怕他染指自己的兄弟們,可以放心了;心繫指揮官的女人們,可以死心了。從今往後,指揮官的身心,只屬於一個女人,我們可愛的野貓中尉——蘇彌!」
  
  掌聲比之前還要熱烈了。孟熙琮嘴角浮現笑容,蘇彌抬頭朝眾人微笑致意。
  
  「沒人比他們更相配。他是指揮官,她是最優秀的飛行員;他曾經為了全盤戰爭勝負,親手送她上戰場;她卻能堅強的生還,甚至還救了更多的人;他為了勝利不惜以身涉險差點葬身於蟲族炮火,她卻奇跡般的喚醒星系最偉大的巨石人,奠定了人類在星系絕對的統治權……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如果要為這一切找一個答案,那就是愛情——屬於僱傭兵的堅貞不渝患難與共的愛情!而今天,我們有幸見證他們的愛情達成一生的誓約,向指揮官和野貓中尉——致敬!」
  
  簡慕安的話音剛落,原本熱烈喧囂的甲板一片安靜。軍官和士兵們神色激動肅然,幾乎是整齊劃一的朝他們敬禮致敬。
  
  而在短暫的沉默後,孟熙琮和蘇彌同時以標準軍姿,向他們回敬軍禮!
  
  這就是他們的婚禮儀式,不需要誓詞,也不需要宗教儀式。而是乾脆利落的軍禮,表達下屬們的祝福,也宣告夫妻的堅貞——他們將守衛自己的婚姻,如同守衛戰艦和人類的榮耀。
  
  簡慕安這才重新開口:「狂歡吧!軍官們、士兵們!」
  
  軍人的熱情正式被點燃;音樂變得激昂熱烈,軍官們隨著音樂開始開心跳舞,有的抱著宴會的漂亮侍女;有的抱著女軍官;有的則直接兩個大男人嬉笑著亂跳。孟熙琮亦抱著蘇彌滑入舞池。
  
  他低頭看著她,目光專注而安靜,彷彿眼裡只有她。而她雙手圈著他的脖子,已不需要任何話語,明亮閃爍的眼神,足以表達她的心意。
  
  「今天我一定會醉。」他忽然低聲在她耳邊道。
  
  「哦……」她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有點期待。
  
  「所以……」他低頭吻住她,含著她的唇低喃道,「老婆,不要笑話我。」
  
  豈止是醉。
  
  甲板邊上專門擺了幾桌,供高級官員們坐下吃喝聊天。孟熙琮帶著蘇彌剛一坐下,就有聯盟官員來敬酒。
  
  他們還算好的,因為交情不深,朝新被聯盟任命的榮譽副總指揮官敬了杯酒,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可等僱傭兵艦長們開始輪番過來敬酒,蘇彌立刻替孟熙琮感到很大壓力。
  
  他們不光敬孟熙琮,還要敬蘇彌。孟熙琮全部替蘇彌擋了,一人喝兩人份。他那樣冷漠威嚴的人,與部下們喝酒卻從不摻假,只看得蘇彌心疼不已。
  
  周少也來到了戰神號,他過來敬酒的時候,懷裡抱著個漂亮少女。他也沒多說,朝兩人舉舉杯,淡道:「祝你們一生幸福。」
  
  孟熙琮點頭,與他對喝了三杯。他又朝蘇彌笑著點點頭。蘇彌看到他懷裡的少女,只覺得觸目驚心。暗暗在背後伸手扯了扯孟熙琮衣服。
  
  彷彿能感知她的心意,孟熙琮對周少淡道:「今天是我的婚禮。」
  
  周少就像聽懂了他的話,抱著懷裡少女親了一口道:「放心,經歷了生死之後,我現在見不得人死。」
  
  他離開後,蘇彌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可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已經接近夜裡十點,孟熙琮已是喝得愈發眼清目明,英俊的臉彷彿都因那格外清亮的眼神,顯得意氣風發起來。
  
  不斷過來敬酒的軍官士兵門,還佩服得五體投地誇獎指揮官海量;簡慕安和幾個艦長眼中都是戲謔笑意。簡慕安拍拍蘇彌肩膀:「弟妹,今天好好照顧他。」手剛落在蘇彌肩上,就被孟熙琮眼明手快的拍掉,然後大力將蘇彌往懷中一摟,鄙視的看了簡慕安一眼:「別碰我女人。」
  
  蘇彌見他麥色的臉都染滿薄紅,再有人來敬酒就不依了,擋著想幫他喝——雖然她根本毫無酒量。可他固執的單手抓住她兩隻手,高深莫測看她一眼道:「我不需要女人擋酒。」然後接過酒一飲而盡。
  
  直到已經臨近十一點,一些重要官員已經離開,許多僱傭兵也喝得差不多了。孟熙琮這才環顧四周,特別穩的抱著蘇彌站起來,聲線奇穩在她耳邊道:「老婆,我們回去洞房。」
  
  蘇彌:「……我扶你。」
  
  他有些詫異的看她一眼,抓起她的手,穩穩牽著大步往甲板外走去。
  
  新房佈置在堡壘的艦長艙,剛推門進去,便聞到撲鼻的花朵清香——只見房間裡四處點綴著新摘的花朵。
  
  正中的大床上,鋪著雪白的床單。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裝飾。這是個簡約的新房,可蘇彌已覺得足夠。
  
  孟熙琮抱著她在房間正中站定,沉默了有好一陣。蘇彌有些想笑,試探性哄他:「去洗澡?」現在的他就像在酒罈子泡過。
  
  他點點頭,極冷靜的目光看她一眼:「我自己洗,你不用跟進來。」
  
  蘇彌望著他走入浴室關閉房門,簡直哭笑不得。想起上次他直接在她身上睡著的經歷,她還真有點擔心他一頭栽在浴池裡。
  
  過了一會兒,聽到浴室裡傳來水聲,她輕手輕腳將浴室門推開一條小縫,便看到他雙臂張開,背靠在浴池裡,雙眼緊閉著。
  
  以為他真的睡著了,剛要走進去,卻聽到他忽然說話。
  
  「蘇彌。」他的聲音有點啞,「我愛你。」
  
  蘇彌的身軀僵住,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忽然又動了動,才退了出去。
  
  孟熙琮洗完之後,光著身子就走了出來。蘇彌正坐在床邊,差點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他沉黑的眸子望她一眼,點頭:「你也去洗。」
  
  蘇彌又有點想笑,忍著對他道:「那你先上床。」
  
  「嗯。」
  
  在浴室裡洗著,蘇彌嘴角一直是彎的。她望著鏡中女孩緋紅的臉頰和閃亮的眼——今天開始,就正式是某某人的妻子了。
  
  如果父母親和朋友們看到他,一定會替她高興。因為他會帶給她沒人可以取代的幸福。一路走來多麼不容易,卻在今天終於結成了幸運。
  
  她拿著浴巾,猶豫片刻,終於將浴巾放下,讓自己光滑的身軀完全袒露,來開門走了出去。
  
  孟熙琮沒有睡,他沉默的坐在床頭。而當他抬頭,看到蘇彌就這樣走到自己的面前,呼吸瞬間一滯。
  
  蘇彌臉上熱熱的,這樣主動她還是第一次。而他滾燙的目光幾乎讓她不好意思抬頭。可今後他們是夫妻了,不是嗎?
  
  她定了定心,在他身旁坐下,抬頭看著他,不做聲。
  
  他也看著她,不過不是看她的眼睛。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沿著她的肩膀逐漸下滑,帶著幾分喜悅的迷醉;經過下方時,察覺到她的手無意識的擋住視線,他還提起她的手,以便讓自己的視線不受阻擋的一路看下去。
  
  蘇彌被他看得越來越燥熱,而他自顧自完成自己的步驟,朝她點頭:「我越來越喜歡了。」
  
  她頭有點暈了。其實她也在用餘光瞄他——儘管身上傷疤猙獰,可只令他寬闊胸膛更具男性魅力。而看著眼前精壯結實的身軀,不得不令她想起他在床上的霸道和勇猛。只是稍微想想,令她的身體也開始有了反應。
  
  「讓我摸摸。」他漆黑的眸盯著她。
  
  蘇彌終於知道醉了的孟熙琮與清醒的最大不同了。醉了的他,十分十分紳士,看一看摸一摸,都要徵詢她的意見,還要評價讚美一番。可這不是令她一個女人,更加害羞麼?
  
  想到這裡,她答道:「不,我不同意你摸。」
  
  他眼睛瞪大了一些,那神色竟然有幾分可愛,似乎完全沒料到她會拒絕。蘇彌心中悶笑,卻聽他很認真的語氣又道:「那我只能強迫了。」
  
  他一個翻身,就將蘇彌壓在身下,動作敏捷得就像在搏擊場上對敵。沉重的身軀瞬間將她壓制,雙手與她十指緊扣,吻便重重落了下來。
  
  「你很香。」他忘了「摸」這個步驟,嘴唇直接落在她身上。
  
  一陣密集的、不漏掉任何一寸肌膚的吸吮舔舐後,她已氣喘吁吁眼神迷濛。他才重新回到她面前,目光愈發清明:「要嗎?」
  
  「……要。」
  
  「要幾次?」
  
  「呃……兩次吧。」她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先四次吧。」明明紳士的徵詢意見的他,卻再次強硬決定,與此同時,慢慢與她合二為一。
  
  蘇彌深刻感覺到,這個男人無論清醒還是喝醉,骨子裡根本沒變化。可她也來不及想太多了,因為他沉默的攻擊,很快讓她又痛苦有愉悅的臣服了。
  
  之前因為蘇彌身體,整整一個月也沒有真正做一次,現在他就像一隻猛虎,瘋狂肆虐蘇彌的身體。可更要命的是,因為喝醉酒,他的話變多了,於是比平日要分心;分心之後,自然更持久。
  
  「舒服嗎?」他如同指揮戰役般強勢有力掠奪著,聲音中卻帶著幾分真誠的疑問。
  
  蘇彌哪有精力回答,終於憋不住「啊」的叫了一聲。
  
  於是他自顧自下了判斷:「嗯,舒服。」
  
  後來有一段時間,她被他抱起來壓在牆上。他正大力征伐著,忽然又想起什麼,忽然將她翻轉,放在床上跪著,語氣中帶著幾絲懇求:「這樣好嗎?」
  
  蘇彌不喜歡這種有點屈辱的姿勢,可想著兩人已經是夫妻,也談不上屈辱。
  
  她還沉默著,身後人已經滑了進來,聲音中帶了笑意:「我十分喜歡。」
  
  那一次他似乎格外激動,大約對他這種男人,這樣的姿勢很能滿足征服慾吧。可蘇彌不得不承認……的確很舒服。
  
  過了一會兒,他卻抱著她往床上一躺,嚴肅道:「公平起見,我讓你在上面,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蘇彌坐在他身上,臉色赤紅。可每次都是他主導她配合,現在要她主動,還真是第一次。
  
  有些窘迫的上下移動了一陣,她抬眸看他,他竟然向安撫下級一樣朝她認真點頭:「中尉,做得很好。」
  
  「……啊?」
  
  「交給我。」他抓住她的腰,堅定的反守為攻。
  
  「……啊!」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這一夜的他,分明與上一次醉酒又不同。他的精神特別的好,甚至如他自己所說,他自己足足到了五次,才因為蘇彌體力不支而意猶未盡的停下。而他的五次,對蘇彌豈止是五次?蘇彌都想罵人了。可這樣的孟熙琮,真的讓人無法抗拒啊。
  
  直到凌晨時分,他才沉沉睡去。這時還緊緊抱著蘇彌,自己也還在她體內。而蘇彌大約被他折騰暈了頭,此時困極了,卻就是睡不著。望著他安詳的睡顏,她忍不住伸手,沿著他的堅毅英俊的額頭、長眉還有臉的輪廓,一寸一寸、戀戀不捨的撫摸著。
  
  與這樣優秀的男人共度一生,很有壓力,也很費體力。可她依然覺得無法言喻的幸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1:48 PM

61.男女之間

     紅色的天空下,褐色丘陵如波浪般連綿起伏,壯麗奇異。
  
  這是新近開放的旅遊勝地、位於200光年外光泯星系的小行星——傭兵之城。
  
  昔日僱傭兵不為人知的屯兵之地,現在成為孟熙琮手裡一個重要的利潤源。每年有超過數十萬聯盟旅客來這裡觀看火燒紅巖、品嚐獸族美食,感受獸族僱傭兵彪悍淳樸的風氣。
  
  夜裡九點鐘,夜市剛開始喧囂。聚集了最多遊人的,自然是地表大裂縫周圍。
  
  大裂縫位於小城西郊,像是一條蜿蜒的巨龍,從某一處丘陵下四分五裂,一直蔓延了三分之一個行星表面。遠遠望去,只見那猙獰的巨縫中霧氣瀰漫、隱隱可見地勢嶙峋,十分險要。
  
  燈光照亮了裂縫起始處的大地。
  
  一隻高達三米的巨獸,站在一個簡易搭建的舞台上。舞台下方停著十來艘老舊的獵豹。在它肌肉糾結的醜陋巨大的頭顱上,獠牙在夜色中閃閃發亮。還有十多隻比它稍矮小的獸人,站在它身後。
  
  獸人看到越來越多聚集的人,立刻興奮的扯著嗓子喊道:「駕駛獵豹飛躍一公里,獎品一塊獸族特產布料;飛躍十公里,一塊行星水晶;飛躍一百公里,一塊產自大裂縫的奇玉,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產物;如果誰能飛躍大裂縫全程,將獲得神秘大獎——當然,今年還沒人獲得過神秘大獎。
  
  參加遊戲的費用是一百聯盟幣。當然,如果你不會開飛機,由我的士兵帶著你在大裂縫中旅行十公里,費用是五百聯盟幣;如果要購買獸族特產,我這裡有詳細價目表——這是個英雄的遊戲,獸族讚美英雄!」
  
  圍觀的眾人頓時哄然議論開了——有不會開飛機的富人,直接詢問了安全問題,支付了費用由獸族僱傭兵駕駛獵豹帶領遊覽;也有來旅行的聯盟飛行員,興奮的躍躍欲試要駕駛獵豹飛躍;更多的人,則是走到獸族的小攤前,購買特產。
  
  因為行星天氣溫暖宜人,蘇彌穿著短袖和短褲,長腿露在外面,經過數日旅行,已經曬得有些發紅。她沿著擺放獎品的檯子走了一圈,才回到矗立一旁的孟熙琮身旁。
  
  早有無數獸族僱傭兵的目光落在她漂亮勻稱的長腿上,孟熙琮不動神色看她走近,從隨行僱傭兵手裡拿過剛剛買的長裙遞給她:「試試?」
  
  蘇彌接過道:「這裡沒法換。」
  
  孟熙琮往邊上警衛休息站一指:「已經清空了,去吧。」見蘇彌有些詫異,他頓了一下道:「穿給我看。」
  
  蘇彌不疑有他,隨著他走到休息站的小木屋裡,換了獸族的五彩長裙出來。孟熙琮滿意的摟著她——除了手臂和鎖骨露在外頭,其他地方都遮得嚴嚴實實。
  
  可走了沒幾步,孟熙琮卻發現回頭的獸族越來越多。獸族未成年小女孩的長裙,穿在蘇彌身上剛剛好。加之容貌清麗、英姿勃發——孟熙琮不得不承認自己都會多看幾眼。
  
  連蘇彌都注意到很多獸族在看自己,看著孟熙琮:「很怪異?」這麼花的裙子。
  
  孟熙琮沉默片刻道:「我們換個地方。」
  
  蘇彌卻不幹:「我要大裂縫奇玉。」她剛才仔細看過,獸族玉石真的很有質感,雖然她不懂玉,可就是對那塊玉很有感覺。而且參加這種遊戲,她也很有興趣。
  
  孟熙琮點頭,對身旁一僱傭兵道:「買給她。」
  
  蘇彌立刻道:「買有什麼意思?自己贏回來才有趣。」
  
  正在這時,前方傳來一片歡呼聲。之前的獸人舉起擴音器大聲道:「這位勇敢的少尉,為自己的女友贏得了一塊珍貴的水晶,今晚的第一個英雄誕生了!」
  
  圍觀的人群一陣歡呼聲,場地的燈光驟然照射過去。只見一名英俊的年輕人,手心攤開,躺著一塊璀璨的晶石。而他身旁,穿著吊帶短褲的女人滿臉笑容。兩人高興起來,居然伴隨著頒獎音樂,在舞台上貼身跳起了熱舞。
  
  蘇彌看得一陣羨艷。
  
  孟熙琮則淡淡道:「你喜歡那樣?」
  
  蘇彌一路跟孟熙琮所謂「蜜月」過來,已經被他管得憋壞了,連忙點頭:「我要參加。」
  
  孟熙琮蹙眉:「不行。」
  
  蘇彌早看過裂縫介紹,地勢雖然險要,可也跟當年她多次穿越的巨石帶差不多。而這樣未經歷過的地形,對於一個熱愛飛行的人來說,當然是莫大的吸引。她以為孟熙琮會理解,誰知道他連考慮都不考慮就拒絕。
  
  「我們走。」孟熙琮臉色淡然道,似乎並不喜歡身處這樣熱鬧的環境。隨行僱傭兵們就要邁步,蘇彌僵著身軀不動:「我、要、參、加!」
  
  她真的有點受夠了。沒錯他是關心她保護她,可是為什麼結婚以來,他習慣性的為兩人間所有事下決定?而她能決定的,不過是早飯吃什麼、住朝南還是朝北的房間?甚至連穿衣服他都要干涉?但凡稍微令他覺得有些暴露的衣服(其實明明是很常見的),他都不讓她穿。
  
  這些也就算了。兩人一路蜜月旅行,本來都是去些險要奇妙的宇宙美景地帶,可他卻一直不讓她開飛機,她期望的兩人駕駛飛機神雕俠侶般的蜜月,變成她不是在床上,就是在他懷裡。真的跟金絲雀一般,被他養了起來。
  
  她覺得兩人間的相處模式越來越糟,為什麼不能像剛才那對普通情侶自由自在?可他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問題。
  
  孟熙琮望著臉色難看默不作聲的蘇彌,沉聲道:「你有情緒?」
  
  蘇彌一下子就火了——這是什麼語氣?這分明是上級對不服管教的下級的情緒!
  
  邊上的僱傭兵們望著兩口子間僵冷的氣氛,一人打圓場道:「不如我去給夫人贏得獎品吧?夫人,指揮官也是為您好,萬一磕著碰著,還得心疼。」
  
  「誰都不許去。」孟熙琮抓住蘇彌一隻胳膊,「回去。」
  
  「不!」蘇彌用力往後掙,孟熙琮臉色都沒變一下,一把將她扛起來。
  
  越野車穿過一片丘陵,進入小城,停在旅店門口。
  
  孟熙琮率先下車,蘇彌跟在他身後,看都不看他一眼,逕直越過他,走到前面進了房間。
  
  僱傭兵們個個假裝沒看到,領頭的跟孟熙琮行了個禮,一行人又折出旅店,去找樂子了。
  
  孟熙琮走進去,關上門,蘇彌坐在床上,攤開酒店介紹的冊子擋住臉。他一把扯過冊子,將她推倒在床上,吻了上來。
  
  蘇彌一直緊閉牙關和雙眼,雙腿也並得很攏,表明抗拒的立場。孟熙琮見她小小的臉上緊蹙的眉頭,反而笑了,沉聲命令:「張開。」
  
  蘇彌一下子睜開眼瞪著他:「孟、熙、琮!我是你妻子,不是你的寵物!」
  
  「既是妻子,也是寵物。」他湊過來又要親,她神色卻有些厭煩的抬手擋住。
  
  這神色令孟熙琮心中一凜,沒有再親她,反而是抱著她僵硬的肩頭,垂眸看著她:「小貓……真不高興?」
  
  「孟熙琮,蜜月這些天你高興嗎?」她盯著他問。
  
  他把她往大腿上一放,握著她的腰:「當然。」
  
  「為什麼?」
  
  他輕笑一聲道:「你隨時隨地、完全屬於我。」
  
  蘇彌「哼」了一聲,當然了,隨時想做就做、想抱就抱,她簡直就成了他愛不釋手的玩具。可在給予這份疼愛的同時,他卻也在逐步侵佔她的自由。
  
  她淡淡道:「我不高興——因為從來都是你單方面的做決定!如果我屬於你讓你高興;那你為什麼不屬於我?這樣我也會高興。」
  
  孟熙琮沉默片刻:「我是男人。」
  
  蘇彌怒道:「大男子主義!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屬,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那樣!為什麼所有事情都是你決定?為什麼只要有一點危險我就不可以去?你又不是我,代替我做所有決定,你以為我會開心嗎?你真當我是寵物啊?做你的女人,是你通知我;結婚,是你命令我!連每天晚上做幾次什麼姿勢都是你決定!你到底知不知道、想不想知道,我想什麼我要什麼?」
  
  這話說得有點重了,孟熙琮盯著她不吭聲。
  
  蘇彌心頭火大,可也覺得自己話好像重了點。她明白自己愛著他的大男子主義,並不像話語裡這樣充滿指責。可話一出口,心頭怨氣也上來了,索性掙開他的胳膊跳下他的腿,自己爬到床上被子蒙頭背對著他。
  
  過了好一陣,身後的被子被人掀開。床微微一沉,他的大手搭在她腰間。她假裝睡著了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居然聽到身後傳來平穩悠長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蘇彌心頭微怒——她忐忑著不爽著糾結著後悔著,又有點期待他能來道歉哄一哄自己——雖然他還從未道歉,可她也從沒發火過不是嗎?
  
  可她的難題,在男人心裡卻完全不是問題,照樣抱著她酣然沉睡。神經粗大到令人髮指!
  
  又過了一個小時,蘇彌依然睜著眼沒睡著,她想一不做二不休,輕手輕腳掰開孟熙琮緊鎖自己腰間的手,爬起來偷偷溜出了房間。
  
  蘇彌離開房間不到五分鐘後,孟熙琮就睜開眼,坐了起來。他看著床邊放著的獸族五彩長裙,沉默片刻,也起身走了出去。
  
  不過十一點左右,正是大裂縫景區最熱鬧的時候。原本停在裂縫旁的幾架飛機已經走得乾乾淨淨。還有不少人排隊等著坐飛機遊覽裂縫區。孟熙琮看了片刻,走到一旁的休息區坐下,自己佔了一張桌子,悶悶的喝著酒。
  
  獸族是宇宙中一個很小的種族,壯丁全部加入了僱傭軍,其他人得到孟熙琮特許,生存在這個傭兵之城。當然,除了當地最高守備長官,沒人知道眼前英俊的人類男人就是他們的大Boss。很快,幾個喝得醉熏熏的雄性獸人,在孟熙琮身旁坐了下來。
  
  「嘿,哥們兒,不介意拼桌吧?」獸人們坐下來才問。
  
  孟熙琮目光這才從大裂縫收回來,淡淡朝他們點頭。
  
  獸人們又抬手伸向桌上的酒水茶點:「這麼多,你一個人吃的了嗎?」
  
  「你們隨意。」孟熙琮淡道。
  
  獸人們立刻對他刮目相看,熱烈的想要跟他攀談。可孟熙琮心裡想著別的,態度一直淡淡的。
  
  不過獸人們自個兒聊天的聲音,還是吸引了孟熙琮的注意。
  
  「你一晚上能跟你婆娘搞幾次?」
  
  「五六次,你呢?」
  
  「真沒用!身為獸族,不搞個七八次算什麼雄獸?」
  
  另一隻獸插嘴道:「我知道老大一晚上能搞十次!」它指著前方場地那個拿著擴音喇叭賣力兜售的獸人,「老大太牛了!」
  
  先前那七八次的獸人輕蔑道:「我們獸族就是強,要不這麼多人類女人到這裡旅遊?人類男人尺寸短小,還不經搞,滿足不了,哈哈哈!」
  
  說到這裡,幾隻獸人都不約而同看了看一臉沉靜的孟熙琮。
  
  「喂,哥們兒,看你為人不錯,要不要大哥教你?」一個獸人酒氣哄哄的上來,抬手攬住孟熙琮的肩膀,「你幾次?」
  
  孟熙琮不過把他們當成自己手下的普通大兵。聽他們胡亂吹牛貶低人類,也不生氣,反而笑了。
  
  這一笑獸人們不幹了:「你這是什麼笑?不信哥哥?你你你你,不會不舉吧?」
  
  又有人道:「這麼帥氣的小哥,居然不舉啊不舉,不會還沒討老婆吧?」
  
  「十五次。」他忽然放下酒杯,淡道。
  
  眾獸一片靜默。
  
  片刻後,領頭的獸人瘋狂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就你這小身板!」其實孟熙琮的身材在人類中算高大的,可與獸人相比,的確不算強壯高大。
  
  另一獸則單純些,羨艷道:「你是不是有很多女人?」
  
  「一個。」他喝了口酒。
  
  眾獸頓時瀕臨瘋狂:「一個?十五次!你你你吹牛的吧?」
  
  「那次跟她分開了半年多。」他目光又滑過前方的大裂縫,他發現一個奇異的感覺——當他跟人談起她的時候,都會令他心頭一陣柔軟。
  
  「夠爺們兒!」一隻獸人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問道,「你女人一定也很強,口技很好嗎?有沒有試過¥%&@#?」
  
  他抬眸望著獸人:「是什麼?」
  
  獸人頓時一臉自得:「那可是我的絕活兒,看你人好,才教你的。」
  
  獸人們笑成一團,之前那獸人湊近他,低聲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是……要特別注意節奏和力度方向……」末了添了句:「城裡有家專門的店,24小時營業,定做半小時拿貨,質量做工相當的好……」
  
  獸人們鬧了一陣,又勾肩搭背去喝酒了。孟熙琮坐在原地,目光依然平穩,卻被獸族們之前的話說得有些心猿意馬。
  
  忽然,前方的人群一陣喧囂,歡呼聲由小變大,逐漸變得像漲潮一般,簡直要將整個城市吵醒!
  
  然後,之前那個負責講解遊戲的獸人激動的聲音傳來:「女士們先生們、獸人們人類們!一位勇士,剛剛飛越完成了大裂縫全程!他將獲得我們的神秘大獎!讓我們掌聲歡迎英雄的到來……啊,人類女人?這這這這這……」
  
  孟熙琮遠遠站在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獸群背後,望著萬眾矚目中,自己的女人單手解下頭盔,嬌小又挺拔的站在中央的頒獎台上笑得有些羞澀,可更多的是意氣風發。
  
  他一時移不開目光。
  
  她說得對。
  
  他更愛這樣的她。
  
  他第一次意識到,他還有很多地方要學習。譬如獸族兄弟教授的技巧,譬如如何更好的寵愛自己的妻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0 11:54 PM

62.人獸之別

      眼前無數人臉和獸臉晃蕩,蘇彌正是熱血沸騰之時,一瞥間似乎看到了某張熟悉的英俊臉龐,可定睛一看,卻哪有他的影子。
  
  他果然沒有追上來。直到她完成了大裂縫全程飛行,也沒發現她偷偷溜出來嗎?
  
  心頭略略有氣,她便轉頭看著拿著話筒的獸人:「怎麼?女人不行嗎?」
  
  台下圍觀人聽到她沖沖的語氣,都興奮起來,哄笑一片。
  
  獸人尷尬:「不是不行……哎,這位女士怎麼稱呼?」
  
  「彌蘇中尉。」
  
  「好的,彌蘇中尉!」獸人歎氣道,「獸族說話算話,只是這終極大獎,到了你手上,可沒什麼用處。」
  
  他拍了拍手掌,早有等候已久的獸人,笑呵呵一拉——他們身後那塊充當背景的紅色大幕布,居然徐徐往兩邊分開。
  
  蘇彌轉身一看,呆了。
  
  台下的人們也呆了。一時奇異的靜默下來。
  
  一個女人,一個穿著五彩薄紗、身體輪廓隱約可見的漂亮得不像話的女人,坐在紅幕之後,緩緩抬頭。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皮膚象牙般雪白、眼睛如泉水般清澈深邃。一條足有她大腿粗細的鎖鏈,鎖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瞬間充滿禁錮的誘惑感。
  
  台下的雄性們都舔了舔口水,蘇彌臉色卻變了,冷冷看著獸人:「她是什麼人?誰允許你們販賣人類?」
  
  獸人連忙揮手,大約覺得蘇彌也是個狠角色,從懷中拿出一張厚厚的紙:「中尉千萬不要誤會,她是自願賣身的。我支付了三萬聯盟幣!我們可不敢強買強賣,指揮官早有禁令,會被槍決的!」
  
  蘇彌聞言,大聲朝那女孩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女孩看著蘇彌,冷漠的表情中略有些吃驚的點點頭。
  
  蘇彌沉默片刻,一把奪過獸人手中的賣身契,淡道:「既然她是獎品,我要了。」
  
  獸人「啊」了一聲,台下的雄性們全部亂叫了起來。蘇彌不管他們,逕直走了過去。
  
  紅幕緩緩合攏,隔絕一切熱烈的視線。蘇彌掏出周少那把蓋世奇刀,切豆腐般斬斷女人腰間的鎖鏈,淡淡道:「你自由了。」
  
  女孩彷彿觸電般一顫,僵硬的深情終於鬆動,抬眸望著她:「……真的?」
  
  蘇彌看著她:「我只問一句——你還會賣掉自己嗎?」
  
  「呵呵!我瘋了才會再賣一次!」女孩眸中閃過堅毅,「如果不是為了給弟弟治病,我絕對不會賣身!」
  
  「那就好。」蘇彌點頭,轉身就要走。女孩卻一把扯住她的衣服,道:「你真的就這麼讓我自由?」
  
  蘇彌回頭看著她:「我一個女人,要你有什麼用?」
  
  女孩被她問得一怔,道:「……竟然真有這樣的好人——知道我值三萬聯盟幣,卻毫不猶豫放我走。我……」
  
  蘇彌看她樣子,心中也是一軟,語氣放柔了幾分:「女孩子要愛惜自己,你這麼漂亮,會有很好的男人愛你。」
  
  女孩苦笑:「不,我不想要人類了。被那些獸人睡過,沒有人類會要我。」
  
  蘇彌臉色一變,女孩卻淡然道:「它們對我其實也不錯,從不打我。而且是我自願賣身的。」
  
  蘇彌心裡有些疼。相比起來,她又是多麼幸運,遇到了孟熙琮。
  
  想到這裡,心中對他的怨氣又散了幾分。想到他對自己的好,她居然發現自己有些心疼。好吧,她決定妥協了——改變一個男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只能慢慢的,讓他在愛人的同時,懂得給兩人間留空間。
  
  「你放心。」她沉聲道,「我既然給你自由,今後不會有任何人強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以後這裡的守備長官,就是你的靠山。」
  
  女孩這下真的震驚了,瞪大水汪汪的眼望著她:「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彌不答,笑道:「你以後的日子還長,好好過。我要回去了,我老公還等著我。」她脫掉自己的飛行服外套,蓋在女孩肩頭。
  
  女孩冰涼的小手一把抓住她的:「等等,我一定要報答你……我……」
  
  正在這時,一個低沉嘶啞的男聲傳來:「尼婭,你在嗎?」
  
  蘇彌警覺,持刀望過去。
  
  女孩連忙道:「沒事的,他在叫我——是負責看守我的獸人。」
  
  蘇彌點頭,尼婭喚道:「西魯,你進來吧。」
  
  來人是一隻比之前任何獸人都要高大的半獸,大大的獸眼警惕的看著蘇彌,大掌卻不由分說鎖住尼婭的腰。尼婭並未拒絕,忐忑看著蘇彌:「他……」
  
  蘇彌點頭,對那獸人道:「如果你愛她,好好待她。她已經自由了。但如果她受到欺負,會有人給她撐腰。記住我的話。」
  
  獸人一臉震驚,看了看蘇彌又看了看尼婭:「她說的是真的?你……」
  
  尼婭之前的冷漠神色完全不見,取而代之的女人的溫柔道:「西魯,她是個好人。我受夠了跟不同的男人……」
  
  獸人簡直無法相信這個消息,大大的獸眼也全是淚水,粗陋的大掌緊緊把尼婭抱在懷裡,埋頭就親了上來:「噢……我的天使……」
  
  蘇彌看兩人情動,轉身就走。剛走了幾步,尼婭喘息的聲音傳來:「等等。」
  
  蘇彌回頭,只看了一眼立刻移開視線——尼婭半個雪白的身子已經露著,獸人粗黑的大掌在上面摩挲。可尼婭卻顫聲道:「恩人,你慢點走。西洛,你躺下。」
  
  蘇彌驚訝的看著她:「你要幹什麼?」
  
  尼婭衝她笑了笑:「這樣的表演,我做過很多次。我是傭兵之城最好的、教練級的……今天是最後一次,只給你一個人看。希望你與你的老公幸福。這是我唯一會的、唯一能報答你的東西。」
  
  「不用……」蘇彌的聲音半截斷了。看到女孩纖細的手,溫柔的握住獸人襠間,嫣紅的小嘴輕輕含住,舌頭開始打轉——好像跟她平時的做法,很不相同……
  
  其實蘇彌根本就沒有什麼技巧,孟熙琮也憑著感覺摸索。只幾秒鐘時間,蘇彌就看得口乾舌燥——這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嗎?
  
  尼婭卻在這時笑了,含糊道:「你為人這樣正直,一定沒這樣做過……大半夜你一個人來這裡闖關……尼婭不笨,尼婭學過的東西,對女人是有用的。」
  
  蘇彌面紅耳赤的沉默著。
  
  獸人粗壯的身軀躺在冰涼的地上,女人纖細許多的身姿,如同靈蛇般趴在他身上遊走親吻。而當她的手、她的唇、她嫩滑的肌膚,摩擦過獸人粗糲醜陋的皮膚,這一幕並不令蘇彌覺得噁心,反而是那樣自然而溫柔。
  
  這一人一獸顯然不是第一次配合。而大約在配合中,又生了情愫。在尼婭的撩撥下,西魯爆發出低沉的吼叫,翻身將她撲倒在地。
  
  一人一獸隨著相同的激烈頻率,開始在地上搖擺撞擊起來。伴隨著獸有節奏的悶哼,尼婭開始高高低低的妖嬈叫喊。
  
  蘇彌臉上跟火燒一般,她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旁觀別人愛愛,還是一人一獸。可這不是表演麼?這不是教授技巧麼?想到自己在床上一直僵硬服從孟熙琮,她也不止一次幻想過,有一天能夠主導他的感覺,令他欲仙欲死啊!
  
  她覺得不用看,光聽尼婭的叫聲,她一個女人都有了反應。於是不得不不合時宜的打斷發問:「尼婭,一定要叫麼?」
  
  尼婭正在獸人身下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答道:「當然……你、你不會從來不……呃,我上次……光叫,就讓他……呃,高……啊!高潮!啊啊啊!」
  
  半小時後,這對苦難之後終於解脫的情侶還在繼續,蘇彌禮貌的告退,從西魯進來的後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她來之前就知道獸族民風開放淳樸——獸的,又豈是人類可比。這裡與獸族混居的人類,同樣深受感染。可迎著清亮的夜風,她回想依然舉得不可思議——她居然圍觀了別人的愛愛學習經驗!
  
  大概是孟熙琮太,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所以才會幹這麼出格的事情。不過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如果他知道她看了其他男人的……還不割了那人的東西?
  
  這樣想著,她沿著舞台旁的空地,混入了人群中。興奮的人們依然沒有散去,繼續有人挑戰遊戲。旁邊有人想跟她搭話,她居然完全沒聽到,埋頭繼續往前走。
  
  這一路只走得她意搖神馳,剛走到小城門口,猛然聽到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道:「小貓。」
  
  她抬頭,看到孟熙琮就站在不到五米外的路旁。夜色裡,他的面容沉靜而……溫柔?
  
  蘇彌只看到這樣的他一眼,立刻將自己的火氣遺忘到九霄雲外,走到他面前,抬手主動環住他的腰身,臉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大男子主義!」
  
  這一系列動作和一聲低罵,只讓孟熙琮心裡軟綿綿濕噠噠的,難以言喻的舒服極了。他望著她緋紅的臉頰和溫柔的目光,定了定神才道:「會有改變。」
  
  「啊?」她驚訝抬頭。
  
  「我……」他輕輕撫摸她的長髮,「陪著你、保護你。你有自由、也有我。」
  
  蘇彌心裡又甜又暖,眼眶都差點濕了。這男人的甜言蜜語多麼稀少,「你有自由也有我」這麼簡單一句話,卻是最令她感動的情話。
  
  「其實……」她在他懷裡悶悶道,「我的自由也不用很多。」
  
  「嗯。」他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我也不會給很多。」
  
  她抬頭怒瞪著他,卻被他精準的撲捉到紅唇,重重吻了上來。
  
  回到旅館,蘇彌因為出了一身熱汗,痛快的洗了個澡。等她回到房間,卻發現他不在。又過了半個小時,他才從外面回來,手裡拿著個鞋盒大小的盒子。
  
  「那是什麼?」她問。
  
  「工作上的東西。」他淡道,就進去洗澡。蘇彌也不在意,只是有些疑惑——按說今晚氣氛這麼好,他居然沒有化身為狼衝進浴室,實在不符合他的風格。
  
  蘇彌一個人躺在床上等,腦海中又浮現出尼婭和西魯的交纏身影。那些畫面令她心頭一陣亂抖,加之當時尼婭還不忘解說教授:「舌頭這樣打圈……手同時撫摸這裡……」
  
  她的臉又熱了起來——不知道孟熙琮,喜不喜歡……
  
  浴室的門打開,他腰間圍著浴巾,精壯身軀沉默朝她走來。黑色濕潤的短髮緊貼他的額頭,漆黑眼眸中是沉靜銳利的光芒。
  
  蘇彌心中一動——這是她的男人。
  
  孟熙琮看著她明顯動情的目光,掀開被子,長指精準的找到某處,一探,眸色便沉了:「濕了……」
  
  蘇彌大窘,拽著他的手指往外拉,可根本拽不動。
  
  他坐上床,將她抱進懷裡,手指不停,同時問道:「還沒問你,跟神秘大獎在一起那麼久?」
  
  蘇彌哪裡敢說,神色如常道:「我放了她自由,她感謝我,說了一下她的來歷什麼的。」連忙岔開話題道,「怎麼,看她那麼漂亮你捨不得?」
  
  「我只對你捨不得。」他低聲一笑,將她放在床上壓了上來。
  
  第一次完成後,已經夜裡一點多。蘇彌困極,兩人便相擁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蘇彌只覺得身體一陣刺激。抬眼一看,室內已經大亮,陽光射了進來。而孟熙琮重重壓在她身上——當然同時也在她體內。
  
  蘇彌一時忘了掩飾,興奮的推他胸膛:「你躺下,我有驚喜給你。」
  
  孟熙琮深深看她一眼,拔出躺了下來。蘇彌雙手摁在他寬闊胸膛,埋首下去。
  
  過了一陣,孟熙琮一聲悶哼,抬手摸著她的臉:「哪裡學來的?」
  
  蘇彌看著他薄紅的臉,心中升起奇異的滿足感,很滿意的笑道:「那你就不用管了。」
  
  孟熙琮失笑。等到她又改變了些動作,孟熙琮喘了一聲,再也忍不住,翻身就將她壓倒。
  
  「等等!」她奮力掙扎要起來,「還沒完!」
  
  「是嗎?」他眸色深沉的看著她,「先交給我。」他埋頭親著她,手卻伸到床邊櫃子上,摸出了準備好的東西。
  
  冰冷的硬物,慢慢滑入她的身體。陌生的觸感,令她驚訝低頭,正好看他拿著那物的手柄,摁下某個按鍵。
  
  那物開始在她體內劇烈震動,她喘著掙扎怒道:「你下流!」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乾涸:「是嗎?按我的尺寸做的。」
  
  蘇彌悶哼一聲,又聽他緩緩道:「聽說……女人很喜歡這樣。」
  
  他手指輕輕塗抹了一會兒,也一點點滑入。厚唇同時壓下,堵住蘇彌又驚又痛又有些舒服的怒吼。等到他將那物的頻率開到最大,而他亦是挺著腰開始衝刺,蘇彌只覺得自己就要化成一團水,身體的感覺再難以用語言形容。
  
  折騰了有兩個小時,他才罷手。蘇彌因為從未有過的刺激,難以控制的流淚了。而他吻著妻子委屈的淚水,實在是心滿意足。
  
  蘇彌幾乎是哭罵道:「禽獸!變態!骯髒!」
  
  孟熙琮捉著她的手,低聲沉笑道:「你明明……」
  
  他的話還沒說完,蘇彌就哀嚎一聲埋頭栽進被子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2:00 AM

63.水晶行星

      夜色赤紅如火。事實上,在傭兵之城,白天和夜晚的分明不是那麼明顯,天空永遠昏紅一片,只是白天更亮一些。
  
  蘇彌和孟熙琮坐在大排檔前,女獸人服務員端上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鐵板燒。都是行星上的野味,配上獸族特有的一些花花綠綠的調料,遠遠便聞到辣香撲鼻。
  
  蘇彌饞的口水都下來,毫不猶豫拿叉子大快朵頤。以前她就是無辣不歡,爽得難以表達。坐在一旁的孟熙琮盯著她辣的嫣紅的唇,淡道:「適量,否則腸胃適應不了。」
  
  蘇彌哪管,看著一直吃水果的他:「你不吃?」
  
  「口味太重。」
  
  你不是喜歡重口味嗎!蘇彌腹誹,又想起今天早上的折騰,只覺得憋屈尷尬萬分。孟熙琮彷彿能猜出她想什麼,低沉笑了。蘇彌狠狠瞪他一眼,瞪得孟熙琮十分受用。
  
  隨行僱傭兵們坐在鄰桌喝著酒,看著老大和夫人甜得跟沒事似的,彼此遞一個眼神,都在心中笑了。
  
  這晚回到酒店,孟熙琮還沒幹什麼,蘇彌已雙手一伸,作勢要將他推倒。孟熙琮反手一剪將她拉入懷裡,卻聽她低聲道:「我想親親你。」
  
  孟熙琮想起昨晚,蘇彌突飛猛進的口技,哪怕明知她難得的主動自然不懷好意,卻依然往床上一躺,將她放在身上。
  
  她一臉笑意,先是重重親了親他的嘴,然後逐漸往下。
  
  他回味著嘴裡的香氣,下面已被她難得的熱情品嚐起來。可剛過了一兩分鐘,他有點難受了……
  
  被她親過的嘴裡,很辣,很麻。
  
  孟熙琮不由得輕輕咳了幾聲,再低頭看到她含著它雙眼格外亮晶晶。於是忍了……
  
  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他一把將她提起來,盯著她:「滿意了?」
  
  「後勁很足。」她舌頭舔了舔唇,還呼了呼氣,「唔,好辣好辣。」
  
  孟熙琮又重重咳了兩聲,它也開始火辣辣的疼。他在她臀上重重一拍,默默的起身下床,走到衛生間。
  
  冷水一遍遍反覆沖刷,那辣感才稍微減輕些。他又漱了幾次口,咳嗽幾聲,一回頭,看到蘇彌站在衛生間門口,神色有點後悔內疚。
  
  「對不起……我只是想逗逗你。」那知道你咳得這麼厲害,而且那啥都辣紅了……呃,是不是辣紅的也看不出來。
  
  孟熙琮不跟她廢話,將她一拉,往洗手台上一壓:「漱口。」
  
  蘇彌自認理虧,老實的漱了起來。才漱了不到一分鐘,就忍不住叫了一聲,不用轉頭,已感覺到孟熙琮堅實的身軀貼了上來。
  
  直到房內傳來隨行電話的鈴聲,孟熙琮才抱著蘇彌走出來。他接了電話,卻是許久未見的連鐸。
  
  連鐸報告孟熙琮,在新近發現的一顆資源星球上,除了豐富的礦藏,還有些特別而神秘的美景,如果孟熙琮有空,不妨攜夫人過來參觀,連鐸必當全力招待,令夫人流連忘返。
  
  蘇彌這才知道連鐸被孟熙琮打發到遠征勘探部隊了。雖然這部隊油水很高,可常年在外也怪可憐的。
  
  「他自己要求去。」孟熙琮卻淡道。
  
  「啊?」
  
  孟熙琮又道:「他是聰明人。我本來想把他派到獸族行星。」
  
  「啊!」原來如此,獸族行星極寒之地又清貧,連鐸肯去才怪!
  
  孟熙琮摸摸她的臉:「我很少公報私仇。」言下之意,這是難得的一次。蘇彌忍不住笑了。
  
  能讓連鐸連聲稱讚的美景,想必有過人之處。兩人這一行蜜月本就半公務半私人性質,索性直接去連鐸所在遠行星。
  
  路上,孟熙琮接到簡慕安的匯報。他告訴孟熙琮,新一代獵豹已經在聯盟、周家技術人員的共同幫助下,正式下線,因為蟲族戰爭戰機消耗巨大,這次打算以新型獵豹取代全部舊戰機。等孟熙琮蜜月完畢回去時,就可以試飛新的獵豹了。
  
  穿越過迷霧般斑斕美麗的星雲,終於踏上遠征部隊所在的星球。一下地,蘇彌就被眼前壯麗的景色驚呆了——
  
  水晶柱。
  
  觸目所及,全部是水晶柱。高高低低粗粗細細,幾乎隔幾步就有一根,一直綿延到前方的山腳下。甚至連地面都是透明的,一眼就可以看到數百米下的地下,水晶層下竟然是水流,似乎有些五彩生物在水中游曳。
  
  因為地表空氣稀薄,他們必須穿著宇航服佩戴頭盔、攜帶重力設備,才能在水晶層上行走。可這瑰麗的景色依然令一行人心頭震驚。蘇彌抬起重重手套,輕輕觸碰一根小樹般的水晶柱。誰知剛一碰到,水晶中竟像是有東西感應到她,一道亮光一閃而過。
  
  「指揮官、夫人!」連鐸迎面大踏步走來,「歡迎來到水晶行星!」
  
  在行星休整了半天,查看了各項資源開採情況,蘇彌才知道這是一顆極珍貴的星球。先不說那些酷似水晶的礦石美景。在這種奇特的礦物層下,竟然蘊藏著豐富的釩、鉬。那是製造宇宙戰機的重要資源。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在匯報會議上,連鐸神秘道,「老大,等會兒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這顆行星一晝夜是七十多個小時,僱傭兵有足夠的白天時間開採資源;寒冷的夜晚則要躲在飛船中,才能抵禦狂風冰雹。趁著天色還早,僱傭兵們開著幾輛類似於雪地越野車的大型機動車,一直將孟熙琮等人帶到水晶柱陣盡頭的山腳下。
  
  眼前是個極深極大的山洞,洞口約莫有普通隧道大小,裡面隱隱有亮光。
  
  「進了這個山洞……」連鐸對孟熙琮道,「我才知道,宇宙的奧秘真是無窮的。」
  
  一行人沿著山洞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因為洞壁都是剔透的晶體,不知反射地底哪裡的亮光,令他們完全可以看清楚洞內的一切。而當他們終於走到洞穴最深處,終於被眼前的景物驚呆了。
  
  十根極粗的水晶柱,彷彿參天大樹高聳進洞穴頂部。從洞底望上去,一眼竟望不到盡頭。這裡的水晶柱看起來比外面厚重許多,靜靜矗立著,無端端令人感到一種冷凝的氣息。
  
  「指揮官、夫人。」連鐸舔舔下唇,「你們大家都可以摸摸這些柱子。」
  
  孟熙琮將手放到一根柱子上,蘇彌自行放到另一根;其他隨行僱傭兵也好奇的伸手——
  
  當蘇彌的手碰到水晶柱的那一瞬間,分明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彷彿要從水晶柱中破繭而出——然而她看到原本透明無瑕的柱體中,一些異常清晰的景象,流光浮影般掠過!那影像是無聲的,卻栩栩如生!她看到一顆綠色的星球,安詳而寂靜;看到兩艘從未見過的太空堡壘,安靜的懸浮在星球外側。
  
  忽然!炮火如同流星劃過悠悠太空,精準的擊中兩艘堡壘!然後她看到狂蜂般的戰機從另一側進入畫面——
  
  血鷹!那熟悉的尖利造型,不正是曾經在機械行星見到過的血鷹!只是它們看起來更新、更快!火力更強!
  
  之後的畫面,是綠色星球大氣層中快速升起一群戰機,然而畫面中的血蜂數量遠勝地面的戰機。僅僅幾秒鐘的時間,蘇彌看到炮火如同煙花在星球表面點燃!之後,一架銀色的看起來就像是嶄新的太空堡壘,慢慢出現在畫面中。
  
  蘇彌想到了四個字——機械降臨!
  
  這些景象,難道就是機械文明攻打某行星的圖像?可是為什麼會奇異的出現在這個星球的水晶柱上?
  
  之後的畫面混亂而匆匆,蘇彌立刻又換了一根柱子,而之後出現的景象,更加令她震驚——
  
  機械行星!
  
  她看到僱傭兵的太空堡壘從大氣層逃離,也看到核彈如同狂風般,把這顆酷似地球的星球,炸得面目全非——
  
  所以,這些水晶柱記錄的,竟然是真實的事件?那麼剛剛那顆綠色的星球,又是哪裡?
  
  她又換了兩根柱子,看到的幾乎都是機械人的血鷹征服某些種族行星的景象。
  
  甚至還有獸族。那是三顆被獸族統治的行星,據她所知,獸族從來沒有這樣強大過——所以,這是歷史上曾經發生的事件?曾經在某個地方、某個時代,獸族也曾經強大到佔據了三顆大行星?
  
  而當她的手觸到最中間的一根水晶柱時,她驚呆了——
  
  一顆恆星、九顆色彩各異的衛星!第三顆蔚藍的星球、黃褐色大陸!她看到血鷹如入無人之地,傾巢而出向地面降落!而地面根本沒有升起哪怕一艘宇宙戰機。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這大概是她看到過最快速的機械降臨、最弱的地面抵抗。
  
  她沉默片刻,淚水滿溢眼眶,她的視線變得模糊,扶著柱子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
  
  忽然,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將她擁入。孟熙琮低沉的聲音響起:「看到什麼了?」
  
  她拉起孟熙琮的手,也放到這一根柱子上。孟熙琮眼中厲色閃過,緊盯著眼前的水晶柱。
  
  「地球?」他輕聲問她。
  
  「嗯。」她可以百分百確定。不可能有第二個邢殤再造一個地球了。
  
  他握住她的手,眼睛還盯著那柱子,冷道:「機械人?呵……」
  
  「指揮官,這一根好像是……」一個僱傭兵明顯倒抽一口氣大喊道,「永恆星系!」
  
  眾人都圍過去,探手之後,畫面一開始,便是激烈的炮火,襲向五顆眼熟的行星。
  
  然後他們看到機械人的血鷹彷彿蝗蟲般、風馳電掣朝行星撲過去!而地面上,一群戰機以同樣快的速度升起!雙方瞬間展開激烈的交火!
  
  地面的戰機,他們從未見過。不是獵豹,也不是雪峰。那種戰機的機身是金黃色的,看起來比獵豹威猛強大許多。戰機攜帶火力也更加強大!機身上,噴繪十字閃電標誌,與聯盟和僱傭兵的標誌都不相同。
  
  這根水晶柱上的畫面極其短暫,幾乎只有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一閃而逝。他們想要看到更多線索卻無能為力。
  
  「這大概是歷史上,某個時期的永恆星系。」連鐸歎了口氣,解釋道,「或許在我們之前,永恆星系的人類就曾經與機械文明交手過。」
  
  眾人面面相覷。
  
  為什麼這些景象,會在這裡被記錄?為什麼每一個景象,都有關於機械文明?如果永恆星系曾經出現過機械文明,為什麼歷史上從無記載。
  
  離開這個神奇詭異的水晶洞,蘇彌和孟熙琮一路沉默。回到基地後,連鐸安排技術分析員向孟熙琮匯報。
  
  按照技術員的推測,那些奇異的水晶中,可能存在某些特殊物質。當宇宙光源傳遞到這裡時,發生一定的折射改變,某些光就被記錄下來,反覆顯現在水晶柱中。所以也許數年前的「光」,也能被他們看到。
  
  可這卻解答不了蘇彌心頭的疑惑。
  
  晚上,蘇彌和孟熙琮住在一艘飛船裡。透過玻璃窗,看著大地上一片水晶柱,在星光中璀璨如有波光流轉,令整個行星表面都彷彿籠上一層朦朧的光。
  
  蘇彌思緒飛得很遠。
  
  地球是否毀滅於機械文明?到底是什麼時候毀滅的?她又為什麼出現在永恆星系?孟熙琮又為什麼活下來?
  
  「熙琮,我一直在想地球的景象……」她低聲道。
  
  孟熙琮並無回應。
  
  她轉頭,卻發現他單手扶在額上,靠在椅背上似在小寐。約莫兩人離奇的來歷,同樣令他困擾吧?
  
  她湊過去,在他臉頰輕輕一吻。他幾乎立刻察覺到,反手將她擁入懷裡。
  
  「不必擔心。」他啞著嗓子道,「有我在,一切交給我。」
  
  見蘇彌神色還有些悵然,孟熙琮不著痕跡轉移話題:「當日連鐸故意帶你來看機械公主,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蘇彌果然被這個問題吸引,默默道:「我以什麼身份問你?」
  
  「那時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他盯著她道,「很難過?」
  
  「嗯。」她點頭,「你換位思考一下,要是看到別的男人摸我,你會怎麼想?」
  
  這個換位思考成功讓孟熙琮感同身受了。他眸色一沉:「我覺得對連鐸的懲罰太輕了。」
  
  她噗嗤一笑。
  
  正在這時,通訊頻道響了。
  
  「在哪裡快活?」居然是周少含笑的聲音。
  
  「什麼事?」
  
  周少很知趣的「哦」了一聲,然後語氣正經的道:「你訂的東西已經做好樣品,什麼時候來看看?」
  
  孟熙琮望著蘇彌道:「明天。」
  
  關掉通訊,孟熙琮沉聲道,「有個禮物送你,在周少的基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2:05 AM

64.未來的光

     周氏行星、武器研製基地。
  
  水晶燈流光溢彩,金碧輝煌的房間,彷彿要令夜色都染滿金黃的奢華。
  
  巨大的足以容納十個人的床上,黑色床單如同魔鬼的手掌,躺著女人雪白的嬌軀。
  
  一夜折騰,女人的身體已經紅腫得不像話,甚至已滲出血跡。可男人古銅的身軀依然堅定的衝刺,毫無憐香惜玉之意。
  
  碧藍的眼眸,昏暗一片。他看著眼前觸目驚心的白,卻彷彿又看到腦中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白色如同蒼茫的大雪,無邊無際將他包圍,只令他想要窒息。窒息到只能通過更加用力的伐撻,才能緩解心頭的焦慮。
  
  忽然,那一片素白中,在某一個點,或許是很多很多點,鮮紅的血色忽然如同霧氣瀰漫,瞬間令那片乾淨的白,顯得骯髒又噁心。可他分明感覺到那血色對自己的吸引,令他想要更多,更多的赤紅顏色……
  
  他驟然回神。
  
  身下的女人像是受傷的小鳥,喘息著淚眼朦朧的掙扎著拍打著他的胸膛。她的臉龐還帶著高潮之後的痙攣和潮紅,可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又寫滿驚恐和疼痛。
  
  他的視線慢慢下移——他的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刀,刀尖有血在滴落。而女人腰間一道細細的血痕,血珠正在慢慢滲出。
  
  他心中駭然一驚——如果剛才沒有清醒過來……
  
  他將刀往地上一扔,神色如常看著她:「刺激嗎?」
  
  一夜情緣的少女這才鬆了口氣,笑罵道:「好痛!我還以為你要殺了我,瘋子!」
  
  「對!我是個瘋子。」他笑了,從她已經腫的不行的地方拔出來,逕直來到她的臉前,強硬的塞了進去。
  
  「繼續!」
  
  少女嗚嗚含糊了幾聲,雙手抓住他的臀,抬頭瞪他一眼,被迫開始運動。
  
  而他雙手抓住少女的兩團柔軟,大力的揉捏著,只令少女嬌喘連連。而他英俊的臉龐上,雙目卻近乎痛苦的緊緊閉上。
  
  對,我是個瘋子。
  
  他對自己說。
  
  第二天清晨,卡洛周光著身子,獨自一人靠在巨大的皮沙發上,無聊的轉換著電視頻道。宅子裡兩名漂亮的少女垂眸走過來,跪在他面前,仔細的一點點替他清理身體。
  
  他喜歡女人,喜歡釋放慾望,可自從蟲族行星回來後,他還沒傷害過一個女人。
  
  有好幾次,他差點控制不住,譬如昨天晚上。
  
  可在最後關頭,他總是會想起在蟲族行星見到的血流成河屍體腐爛。那些屍血彷彿要一點點侵染那個白色的世界,令他對任何女人都下不了手。
  
  於是慾望得不到宣洩、大腦更加混亂。他更加窒息,窒息得想要死去。
  
  可他不捨得死。他知道自己是個自私的人,不管怎樣,都不捨得死。
  
  看著少女們溫順的為自己服務,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數天前參加過的那場世紀婚禮。
  
  孟熙琮,蘇彌。
  
  他們看起來那樣幸福,又怎麼會體會到他這樣混亂的、隨時像要爆炸的大腦,和荒靡淫亂的慾望。
  
  孟熙琮夫妻抵達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卡洛周已是一身清爽精神的在停機坪迎接他們,全無半點精神病患者的焦慮。眼見孟熙琮言談舉止間依然冷冷的,看向蘇彌時,卻總有幾分似有似無的溫柔。卡洛周大感意外,接連朝蘇彌看了好幾眼,搖頭失笑。
  
  周家的這顆小行星,其實體積只有溫莎衛星的1/5,而且地表空氣也不適應人類呼吸,但是礦藏十分豐富。卡洛周生性自我,索性將武器生產基地放在了小行星上。
  
  一行人進了車間,才脫下頭盔。眼前空地上,便是一架兩米高、三米長,極玲瓏漂亮的飛機。蘇彌是識貨的人,「啊」了一聲,就自己走上前去仔細查看。
  
  卡洛周得意洋洋的將戰機關鍵數據說給孟熙琮聽,連孟熙琮都聽得眉頭一揚,讚道:「很好。」
  
  「火力與獵豹持平,機動性、速度強一倍以上。」卡洛周道,「當然,還更加好看。像嫂子這樣的女人,一定更喜歡這種機型。」
  
  話音剛落,前方的蘇彌已揚聲問道:「這個戰機是什麼系列?」
  
  卡洛周笑了,孟熙琮望著她。一旁的技術人員已揚聲答道:「夫人,這是野貓系列戰機。」
  
  蘇彌沒吭聲,卡洛周哈哈大笑走到她身旁道:「有人結婚典禮前就定下了這個代號。」壓低聲音道:「想不到他這麼肉麻吧?」
  
  「周!」孟熙琮淡淡的聲音傳來,「你的廢話太多。」
  
  卡洛周這才斂了笑。孟熙琮看一眼呆呆望著自己的蘇彌,旁若無人靜靜道:「希望你喜歡。」
  
  然後和卡洛周一起走進了旁邊的技術室,核對賬目金額和交貨日期。
  
  蘇彌望著面前白黑條紋精緻而不失大氣的戰機——這就是他的禮物?以她的代號命名的新型戰機?
  
  她爬上戰機的駕駛座,往椅背上一靠,身心舒暢。
  
  比起什麼珍奇異寶,這個禮物讓她很意外,也很驚喜、很喜歡。
  
  好吧。她抬頭看著前方技術室裡那個高大的身影——她決定,決定在床上任他擺佈突破下限了……
  
  彷彿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低頭與卡洛交談的孟熙琮忽然抬頭。即使隔得幾十米遠,蘇彌也能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兩人就這樣靜靜的遠遠對望著。
  
  片刻後,孟熙琮才重新低頭,而蘇彌往座椅上一縮,整顆心都是軟綿綿的。
  
  而卡洛周看著兩人無聲的互動,心頭居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淡笑道:「想不到你這麼重視她。」
  
  孟熙琮淡淡瞥他一眼:「值得。」看著卡洛周眼睛裡的血絲,孟熙琮問:「又想殺人?」
  
  卡洛周哈哈一笑:「這都看得出來?想得都要死了。」
  
  孟熙琮盯著他看了幾秒鐘,道:「給我一艘獵豹。」
  
  卡洛周示意,旁邊的技術人員遞過來一把鑰匙。孟熙琮對卡洛周道:「等著。」然後邁著大步走向停機坪上的蘇彌。
  
  「我們出去一趟。」
  
  蘇彌點頭:「沒事吧?」
  
  「沒事。」孟熙琮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他發瘋。」
  
  這一天,孟熙琮卻到傍晚才回來,身後跟著同樣灰頭土臉的周少。
  
  蘇彌原本已經吃了晚飯,正在基地的停機坪與技術人員交談。可轉身看到眼眶深黑臉色烏青的孟熙琮,卻是又吃驚又心疼:「你又去輻射區了?!」
  
  他點點頭。
  
  蘇彌從不當著人反抗他,可他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她卻生氣了。她不吭聲,咬著唇看著他。
  
  他卻沉沉笑了,抬手抱緊她,淡道:「我沒事。」
  
  蘇彌咬著牙:「你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去。」
  
  「好。」他轉頭看著周少,「如果這小子再發瘋,我直接殺了他。」
  
  周少似乎很虛弱的樣子,聞言笑了笑:「知道你狠,可沒想到你這麼狠。不過你放心,我現在覺得很爽,非常爽。讓我發瘋我才不幹。」
  
  他說的是真心話,他覺得很爽。
  
  原來承受更大的痛苦,是發洩痛苦更好的途徑。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就像被那些輻射光波全部洗了一遍。他現在甚至有點記不清之前那困擾自己許多年的感覺,那些混沌而痛苦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腦子裡乾淨極了。
  
  離開周少的星球,宇航飛船直接飛回在南半球基地。按照之前的計劃,孟熙琮戰後的工作重點是戰機改進和部隊訓練,兩人打算在人口稀少的南半球基地定居了。
  
  下了飛機剛走到停機坪,便看到一堆人圍著架戰機,熱鬧非凡。簡慕安從人群中越眾而出,快步走了過來:「指揮官,你們回來了。」
  
  孟熙琮淡淡點頭。
  
  簡慕安有些得意的道:「先看看新獵豹?我們剛剛做了試飛。」
  
  一行人走到那戰機前,年輕的飛行學員和地勤都恭敬散開,激動的看著指揮官夫婦。
  
  簡慕安笑道:「十字閃電標誌,是聯盟總統剛發佈的聯合旗幟——這是變相向我們僱傭軍討好。我親自設計的外形……」他的話嘎然而止,因為他看到孟熙琮一行人神色劇變。
  
  孟熙琮臉色暗沉,蘇彌面色沉靜;隨行僱傭兵們更是瞪大眼神色複雜。有人甚至喃喃道:「這不是……我們在水晶行星見到的……」
  
  孟熙琮低喝一聲:「立刻替我召集全部艦長;同時接通聯盟總統和梁桐元帥。」
  
  在簡慕安等人不解神色中,孟熙琮邁著大步走向前方作戰指揮室。
  
  而蘇彌站在原地,看著停機坪上那架嶄新的新式獵豹。金黃色機身、粗壯的火力炮筒、還有十字閃電圖案,心中又震驚又難過。
  
  機械降臨,機械真的會在某一天降臨。
  
  他們看到的,竟然是來自未來的光。當它經過水晶行星遭遇扭曲的時空場時,被記錄下來,然後被現在的他們看到。
  
  原來水晶柱上記錄的那場關於永恆星系的戰爭,不是發生在過去,而是發生在未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2:19 PM

65.機械覺醒

      晚霞如碎金,灑在廣闊冷硬的停機坪上。一架架新型獵豹從天空呼嘯而過,滑過一道道完美的弧線,次第滑翔降落,真的如同一頭頭獵豹,虎視眈眈的在地面棲息下來。
  
  蘇彌小心翼翼跳下獵豹,其他機上的年輕男女們全都靠攏過來。蘇彌平靜而溫和的望著他們:「准尉們,明天開始我就不教你們了,希望兩個月後結業典禮時,你們的成績依然保持所有飛行訓練班的第一名。我為你們驕傲!」
  
  年輕人們雖然在今早就被蘇彌告知這個消息,可完成了蘇彌帶他們的最後一天訓練,還是有些不捨。有人問道:「少校,你還繼續教嗎?」
  
  「會。」她笑道,「一年後。到時候你們已經是正式飛行員了。」
  
  「致敬!」十多個年輕人同時朝蘇彌敬禮。蘇彌回禮,雖然心中有些不捨,可是……
  
  「再見!」她微笑著轉身,邁著大步離開了學員們依依不捨的視線。
  
  剛走了幾分鐘,便看到前方的教官休息室內,走出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他穿著普通的僱傭兵襯衫,面容英俊醒目、神色溫和平靜。他看著蘇彌,眼中浮上笑意。
  
  他也變了啊,蘇彌想。
  
  以前的孟熙琮,怎麼會有這樣溫和的眼神?可相濡以沫一年多後,他那冰封般冷漠威嚴的外表,在她面前早就蕩然無存。
  
  當然,在其他人面前,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指揮官。並且因為始終準備著與機械人的戰爭,他的嚴肅令人越來越有壓力。蘇彌帶的上一屆飛行學員的畢業典禮,大家就對這個陰森恐怖的指揮官頗有微詞——因為孟熙琮當著他們的面,給艦長們的原話是新人考核,必須讓他們脫一層皮。」
  
  他走到蘇彌面前,攬著她的腰,淡道:「比規定時間晚了。」
  
  蘇彌笑道:「有幾個學員技術不得要領,單獨指導了一下。你提前回來了?」他之前去了幾艘堡壘視察,原定明天才回來。
  
  孟熙琮擁著她往基地後方的家中走,淡道:「沒辦法,夫人比我還忙。」言下之意,他不得不盡快回來,才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蘇彌噗嗤一笑,盯著他不做聲。他看著眼前已無比熟悉的笑顏,心中一動,低頭吻住。
  
  「哇!少校的老公好帥!」
  
  「真的嗎真的嗎?啊!少校好樣的!」
  
  身後傳來學員們此起彼伏的鬼叫聲。蘇彌臉上一紅,將孟熙琮推開。孟熙琮神色冰冷的回眸,幾個學員看清他的模樣,頓時跟見了鬼似的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一年過去了,機械人還沒來。
  
  上次在水晶行星看到的異象,猶如一把利刃,懸掛於孟熙琮、聯盟總統、元帥等人的心頭。那一天後,永恆星系啟動了緊急戰備狀態,連蟲族女王亦表示如有必要可以聯合作戰。
  
  可緊急戰備狀態在維持了六個月後,亦不得不解除。因為機械人的消息只有少數高級指揮官和領袖知道,普通軍官士兵和百姓,不能理解「蟲族已經戰敗,還需要戰備嗎?」
  
  沒人知道機械人會在哪一天到來——如果這宇宙中,還真的有一個機械文明存在。
  
  不過星系的警戒狀態依然高於和平時期。隨著新型獵豹的批量下線、新飛行員的陸續招募,僱傭兵和聯盟的部隊已經達到滿員滿編。只是因為上一次飛行折損了許多有經驗的老兵,實力比戰前還是有差距。
  
  僱傭兵還加大了遠星系巡航範圍和兵力,希望能先發制人。但是依然沒有發現任何機械人的蹤跡。
  
  沿著草地走向他們現在那個二層樓堪稱簡易的小別墅,遠遠便看到一個高大身影蹲在家門口草地上,還不時發出爽朗笑聲。
  
  走近一看,正是簡慕安將自己一週歲的粉團團的兒子扛在脖子上,蹲在地上拔蘇彌家的草。看到兩人回來,嘿嘿一笑:「他非要這根草。」
  
  小小簡抬頭看了眼蘇彌,立刻丟掉手中的一根毫無特點的草,張開雙臂就要蘇彌抱。蘇彌彎腰將他抱起來,小人兒在她懷裡笑成一團,雙手抓著她的臉一頓猛親。蘇彌臉上頓時添了幾道沾滿口水的泥痕。
  
  膩了有好一陣,小小簡才被爸爸強行抱走,帶回了隔壁的家。走時還不忘沖蘇彌喊:「蘇蘇媽媽、蘇蘇媽媽!」
  
  蘇彌眉開眼笑,轉頭一看孟熙琮正面沉如水盯著自己。那目光有點怪,好像很有深意。雖然已經結婚一年,她還是沒有看懂。她心頭一虛,快步走回了家。
  
  雖然與孟熙琮以前的住處相比簡陋許多,可蘇彌卻最愛這個家。換了飛行服,她走到廚房準備晚飯。
  
  剛洗了菜,孟熙琮就悄無聲息從後面抱住了她,他的身體硬度傳來很明確的信息。
  
  「出去吃。」他開始親她,「時間緊張。」
  
  蘇彌卻比平時堅決許多的推他:「不,在家吃頓豐盛的。」
  
  他卻把她往懷中一扣:「……蘇彌,給我生個兒子吧。」
  
  蘇彌呆了呆,看他:「你不是一直堅持不要嗎?」
  
  「比戰爭更重要的,是繁衍。」他吻著她的唇。
  
  蘇彌莞爾。之前兩人說好暫時不要孩子——雖然孟熙琮絕不可能讓蘇彌再上前線,戰後也一直將她安排在飛行學校當教員。可考慮到不知何時爆發的戰爭,孟熙琮認為暫緩生育對孩子比較好——他希望孩子出生在一個和平年代。另外蘇彌的身體畢竟也康覆沒多久。
  
  可大概是看著其他同僚的孩子陸續出生,連慕西廷都交了女友快要結婚了,這個大男子主義大概也心動了吧?
  
  望著他認真望著自己的眼神,蘇彌心中一甜。然後他道:「這是你的職責——上樓吧,抓緊時間。」
  
  當然,蘇彌知道他對於過程比結果更加熱愛。不過這回她卻不依:「不。」
  
  「你不願意?」孟熙琮以為她也很喜歡孩子很想要。
  
  「嗯。」蘇彌臉色平靜的轉身繼續切菜,「我現在不想和你做然後懷上孩子。」
  
  過了幾秒種,背後傳來他認真的聲音:「真的不願意?」
  
  蘇彌忍著笑。她知道自己很少拒絕這個男人,連開玩笑的拒絕都很少。所以才令他意外吧。
  
  可她還是不忍心讓他誤會,一點點都不忍心。於是低頭盡量用平靜語氣道:「嗯,沒法懷孩子啊。沒地方了。」
  
  身後又靜默了幾秒鐘,然後一隻大手驟然環住她的腹部,將她帶進懷裡。她將刀一扔,也不管自己滿手菜葉抓著他的襯衣。
  
  他垂眸看著她,眸色疑惑慢慢道:「……沒地方?」
  
  「嗯。」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兩人一起觸碰她平坦的小腹,「孟熙琮,出了個意外——他已經一個半月了。」
  
  四個月後。
  
  初夏的陽光溫暖宜人,蘇彌躺在簷下的籐椅上,瞇著眼看著遠處獵豹起降不斷。
  
  慕西廷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清咳一聲,遞過來一張加簽指揮官印章的傳真:「夫人,指揮官專門讓我拿過來的。」
  
  蘇彌歎了口氣,接過來一看,眉頭緊蹙:「三歲隨行宇航行里程達到五百光年?五歲開始學習搏擊?十歲必須獨立駕駛獵豹?西廷,這真是他制定的?」
  
  慕西廷尷尬的笑:「艦長們和指揮官一起討論制定的。」
  
  蘇彌怒道:「一幫大男人討論這個不無聊嗎?他現在才五個月!年齡還是負數!」她不禁摸了摸自己明顯微微隆起的肚子。
  
  「可能大家都很期待。」慕西廷忍笑道,「有指揮官的指揮能力,又有夫人的平易近日,一定會是一位偉大的領袖。」
  
  這話倒讓蘇彌心中舒服。她知道這樣的成長計劃,多半是那群男人某次會後休息時,興高采烈的隨意討論的結果。不過孟熙琮居然也會參與這樣的討論,倒讓她有點意外。
  
  「告訴他我不會簽字,我去產檢了。」蘇彌低頭看看表,笑著搖頭站起來。
  
  基地的醫療站離家並不遠,散步過去不過十分鐘。這大概是孟熙琮第二次動用特權——專門從自由城重金聘請婦產科專家坐診——當然,這也令軍中其他孕婦受益。
  
  醫療站是幢獨立的三層樓。一樓盡頭就是婦產科室。坐在寬敞明亮的候診區,前面只有一個孕婦。
  
  因為軍中孕婦不多,專家只是每週過來兩個上午。蘇彌並沒有進一步要求優先特權,等待時與其他孕婦交流也是很有益處的。
  
  等到身邊的孕婦也進去了,蘇彌靠在寬敞的皮質座椅上,閉目養神。
  
  因為懷孕,她已經暫停了所有飛行,甚至連家務孟熙琮都不許她沾手一點。不過她也沒有精力——因為她孕後精神十分不濟,經常犯困。
  
  等著等著,上眼皮就開始粘下眼皮。如果孟熙琮知道她在這裡打盹,估計又會蹙眉吧——她心中好笑,迷迷糊糊真的睡著了。
  
  過了不知多久,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震得蘇彌全身一抖,一下子驚醒。
  
  心跳得極快,她撫著胸口,前方的診室門依然緊閉著,那個孕婦還沒出來。走廊裡空蕩蕩的,剛才的聲音正是從前方傳來的。出了什麼事?
  
  她站起來,走到門口,剛要推門,動作一滯。微一思索,她緊貼著牆根,慢慢把門推開。
  
  門偏開一條縫,只一眼就讓蘇彌震驚了——那孕婦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竟然暈了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剛剛的聲音是孕婦摔倒嗎?
  
  蘇彌連忙一把推開門:「醫生!」
  
  門剛被推開,迎面一道迅速的黑影朝她倒過來!蘇彌駭然大驚,身體的反應速度已快過大腦的指令,側身一偏堪堪避過!
  
  眼角餘光掠過,竟見女醫生就躺在那孕婦身旁,面朝下看不清發生了什麼!
  
  蘇彌定睛一看,不明所以。
  
  剛剛的黑影、現在躺在自己腳下的,居然是一台筆記本電腦!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筆記本是被醫生扔過來的?那為什麼她們都躺在地上暈迷了?
  
  蘇彌掏出隨行電話,撥通慕西廷電話卻發現無法接通?
  
  她抓起走道裡牆壁上醫院的通訊電話,卻發現同樣沒有信號。
  
  她沒有直接跑過去救治地上的兩人——因為懷有身孕,她必須加倍小心。她決定先走到其他醫療區,找醫生和警衛過來看看。
  
  剛要邁步,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驚叫!緊接著,又是此起彼伏的聲音。
  
  「怎麼回事?」有人在喊,「撞邪了撞邪了!」
  
  「有人嗎?」蘇彌大喊一聲,因為和平時代,醫院的人很少。
  
  還沒等遠處的人回答,蘇彌聽到前方走道拐角穿來一陣奇怪的響動——就好像有人在搬動什麼沉重的東西。
  
  她掏出孟熙琮專門為她準備的小手槍,打開了保險,凝神靜氣的貼著牆根望過去——
  
  機器。
  
  那是一部機器。因為上個月剛接受醫生安排,用這台當今聯盟最先進的透視設備做了產檢,所以蘇彌認得它。
  
  可是機器怎麼會自己移動?蘇彌握緊槍,看著那台半人高的長方體精緻機器,一跳一跳的向自己靠近。
  
  「醫生!」蘇彌喊道,「你們的一台機器在這裡!」
  
  「小心!」有人答道,「啊——我們被攻擊了!」
  
  正在這時,那機器竟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忽然騰空而起,加快速度朝蘇彌撞了過來!與此同時,一道黑影也從背後襲來——竟是先前掉落在地的筆記本電腦!
  
  蘇彌反應極快,也顧不得用槍對付兩台常見機器有多麼匪夷所思。「砰砰砰」便是數槍!強大衝擊火力射穿了筆記本電腦,同時也令那醫療機器一聲巨響火光四射!
  
  蘇彌躲過飛濺的火花,一個箭步繞過機器,衝出了前面的走道。
  
  然而當她站在十字交叉的走道路口,她驚呆了——
  
  瘋了瘋了瘋了!
  
  前方候診區竟像被人搶劫過一樣凌亂——幾個醫生護士倒在地上,個個頭破血流!幾台筆記本電腦全摔在地上,有的還沒摔壞,正砸向一個護士的雙腳!令那護士一聲尖叫!
  
  而大型機器全部移了位!用以免費給病患提供冷藏快餐食物的冰櫃倒在過道裡冒著輕煙;牆上的空凋墜落在地壓在一個僱傭兵身上!一個醫生被兩名僱傭兵推上了擔架,面目焦黑——「他剛打開診療器就遭受了電擊!漏電了!」有護士在對僱傭兵喊著。
  
  有人注意到蘇彌,大喊道:「你快過來!」
  
  蘇彌快步走過去,與另一名僱傭兵持槍戒備。那僱傭兵大概也是來看病的,卻沒料到忽然發生這樣詭異的事情。
  
  「到底怎麼回事?」那僱傭兵對蘇彌道,「這些機器就像忽然醒過來,故意攻擊我們?」
  
  蘇彌沉默。正在這時,她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她驚喜的接過,慕西廷焦急的聲音傳來:「謝天謝地!夫人,你在哪裡?」
  
  「醫院!這裡發生了……」
  
  「你們立刻去醫院接夫人!」慕西廷在電話中對人吼道,然後又對蘇彌道,「三分鐘就到!夫人,請先保護好自己,我已經發動了獵豹。」
  
  蘇彌站在醫院外的空地等候,看到基地裡一架架獵豹升空、飛行員地勤有條不紊的配合著,還算放下心來。
  
  只是不斷從各個角落,湧出各種家用電器,冰箱、洗衣機、甚至還有烤箱——都試圖想要攻擊人類。只是它們剛從房間裡冒出個頭,就被外圍防禦的僱傭兵數槍幹掉。
  
  儘管這些機器的戰鬥力不堪一擊,可這一幕多麼詭異?蘇彌只覺得頭皮發麻。
  
  負責蘇彌安全的僱傭兵很快來了,蘇彌在他們保護下,登上了獵豹。慕西廷是主駕,一臉凝重迅速發動,飛往大氣層外。
  
  蘇彌疑惑道,「發生了什麼,西廷?」
  
  慕西廷壓低聲音道:「我們檢測到一個超強的信號,從外太空對整個永恆星系進行了掃瞄。」
  
  「這些機器受了影響?!」
  
  「是的。」慕西廷的聲音格外凝重,「每顆行星都有了異常報告——只要裝備芯片的機器,全部開始攻擊人類!」
  
  「防禦系統有影響嗎?」蘇彌急道。
  
  慕西廷似乎沒料到她會想到這個,頓了頓道:「那個信號攜帶病毒,已經開始攻擊我們的防火牆。」
  
  蘇彌心頭巨震。到底是什麼信號,能夠在全星系範圍進行掃瞄?並且能夠強行寫入這些低等機器的芯片,控制它們攻擊人來?是機械人來了嗎?他們的科技,竟然已經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只覺得心頭越來越不安,恨不得立刻到孟熙琮身邊去。
  
  而當獵豹安全停靠在太空堡壘的甲板,蘇彌剛和慕西廷走了幾步,就看到過道的玻璃窗外,銀光驟然大盛!
  
  蘇彌駭然轉身,緊貼著窗戶——
  
  一艘巨大的、足有五艘普通堡壘大小的、幾乎嶄新的銀色太空堡壘,跳躍出現在永恆星系五顆行星的正上方!
  
  是機械人嗎?
  
  可這並不是最恐怖的。
  
  剛聽接他們的通訊軍官說,那個信號越來越強,正在瘋狂攻擊防禦系統;一旦系統被侵入,聯盟所有戰機、堡壘,只怕會全部失去戰鬥力。到時候所有的戰艦、所有機器設備,都會成為敵人!那樣的話,人類必敗!
  
  蘇彌腦海中忽然浮現詭異的四個字——
  
  「機械覺醒」。
  
  這才是最恐怖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2:29 PM

66.機械之戰

     蘇彌一踏進作戰指揮中心,就看見軍官們危襟正坐、個個神色凝重的忙碌著。
  
  孟熙琮就站在中央的指揮台前,低頭與身邊的技術軍官交談。他的背影高大筆直,卻令蘇彌心中微微一疼。
  
  如果又要戰爭,這個男人肩上又將扛起所有人的未來。
  
  蘇彌按照慕西廷安排,在角落裡坐下。慕西廷大步走到孟熙琮身旁,等技術軍官離開後,對他耳語了什麼。孟熙琮便轉頭,目光遙遙看過來,停在她身上。
  
  這一眼讓蘇彌心頭一顫。
  
  她不由得想起一年前,當未來的戰爭之光被他們親眼目睹,孟熙琮幾乎是立刻強行將她送到傭兵之城。那次她發了很大的火——被孤獨關在傭兵之城一個月後,孟熙琮耐不住她的冷戰,才將她放了回來。
  
  也是那一次,兩人說好,無論如何不再分開。孟熙琮在危機來臨時,第一個念頭是保護自己的女人。可蘇彌告訴他,分離比危險更令人恐懼。更何況如果永恆星系會有機械人來臨,誰能保證其他地方沒有?他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只是現在……蘇彌手撫著自己腹部,如果孟熙琮考慮孩子的安全要自己走……她毅然堅定的回望著他,無聲的告訴自己的堅持——如果他出了什麼事,她孤兒寡母宇宙逃亡,還不如一家人在一起面對未知的未來。
  
  好在孟熙琮目光只淡淡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又回到了面前的星系作戰圖上。蘇彌鬆了口氣。
  
  「夫人,我去協助堡壘防禦。」慕西廷走回來道。蘇彌點點頭,又問:「現在情況如何?」
  
  慕西廷從旁邊電腦上摘下一個耳機遞給蘇彌,又道:「對方已經發來正式聲明——要求我們無條件投降。我們馬上發動總攻。」
  
  他從通訊軍官那裡拿來一張傳真遞給蘇彌,便走向對面的武器控制台。
  
  雪白冰涼的傳真紙上,黑色冷硬的字體讓人心中一凜:
  
  「第一機械文明最高指揮官邢毅‧卡斯迪奧,即時宣佈對永恆星系及周邊兩千光年星域的佔領權。該佔領權包括該領域內所有星體、資源,以及智慧或非智慧生命體。
  
  所有自願投降物種,皆按照所附《殖民條款》履行權力和義務。任何抵抗者,將被視為敵人予以消滅。你們有十分鐘考慮是否投降。」
  
  落款是「邢毅‧卡斯迪奧」。
  
  行文非常刻板,卻透露著一種冷酷的高傲。蘇彌想,任何人看到這樣狂妄的聲明,心生怒火的同時,只怕也會為之心驚。
  
  那他呢?
  
  她抬頭盯著他。卻只見他目光極為專注的聽著技術軍官的簡短匯報,側臉雕像般沉靜冷漠。
  
  也許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令他心生恐懼。
  
  不用等十分鐘了。
  
  兩分鐘後,僱傭兵及聯盟二十餘架太空堡壘,以短距離跳躍形成圓形包圍圈,將那艘龐大無比的機械堡壘,圍在正中。無數獵豹、血蜂和野貓,如同洪水般從堡壘腹部傾瀉而出;第一輪核彈彷彿盛開的禮花彈,劃出璀璨的弧線,朝那堡壘襲擊而去!
  
  炮火像是流星,撞碎在堡壘龐大的身軀。通過面前電腦上的航拍鏡頭畫面,蘇彌幾乎可以看到那堡壘地震般的劇顫!
  
  太好了!她看一眼孟熙琮,卻見他長眉冷凝,並無半點欣喜之色。
  
  「報告——三十枚核彈全部擊中敵軍堡壘。」技術軍官站起來大聲道,聲音中也有幾分難抑的高興。
  
  孟熙琮卻在這時沉聲下令:「暫停射擊——左右半區堡壘各呈傘狀攻擊隊列;中型戰艦退守護衛堡壘;各飛行隊提高警戒!」
  
  蘇彌一開始不明白孟熙琮為何要暫停射擊,可當核彈帶來的煙光散去後,她看著畫面上紋絲不動、僅在表面有多處細小裂痕的機械堡壘,也不由得心中暗驚——
  
  機械人的堡壘到底是什麼材料製作的?三十顆核彈下去,普通堡壘不斷裂也會失去戰鬥力。可看他們平穩的懸浮著,彷彿剛才的被動挨打,微不足道。
  
  難怪它們會給人類十分鐘——只怕它們根本不認為人類的攻擊具有任何威脅吧?
  
  蘇彌緊盯著屏幕畫面中的機械堡壘,忽然覺得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不是眼花——水紋般的裂縫,從那堡壘表面蔓延開去。一排排銀色的炮口,從裂縫後伸展出來!
  
  與此同時,數以百架銀色的幾乎嶄新的血鷹戰機,從機械堡壘機腹處魚貫而出。堡壘和戰機同時射出炮火,交織成一張密集的網,從各個方向朝人類的堡壘和戰機襲來!
  
  敵人還擊了!
  
  這是一場極為激烈的攻防對抗戰役。
  
  儘管已經隨時做好戰爭準備,然而敵人突如其來的降臨,使得戰爭只能拘泥在星系外圍的太空領域——人類避無可避。蘇彌想,人類甚至無法擬定作戰方略——因為對敵人一無所知。
  
  而機械人的火力明顯強於人類。人類的核彈只是讓機械堡壘顫了顫;機械人的炮彈,卻令人類堡壘重創。而機械戰機攻擊速度,看起來明顯比人類快一倍或許還要多。
  
  在這樣的火力懸殊情況下,十分鐘後,人類在機械人的第一輪攻擊中潰敗得十分慘烈。
  
  獵豹如同喪家之犬四散潰逃;五艘堡壘掉頭往星系背面駛去;人類的戰線彷彿不堪一擊;不少技術軍官臉上亦浮現憂色。
  
  蘇彌心驚肉跳的抬頭,卻見孟熙琮神色沉靜平穩,緊盯著星系雲圖,幾乎每隔一秒鐘就發出一條簡短指令。她心中沒來由安定下來,反而生出了希望。
  
  孟熙琮這樣急速下令的過程維持了至少二十分鐘,卻令作戰中心每個人忙得昏天暗地。等蘇彌也看向星系雲圖時,她驚呆了——
  
  人類第一輪潰逃後,機械戰機分散追擊,它們原本嚴整的隊列亦被打散。而之前二十分鐘的纏鬥,竟是孟熙琮不露痕跡的在佈局。現在已經可以清晰看到結果——這片太空站場被成功割裂為多達十數個小戰場。這個時候,人類的兵力優勢顯示出來——每艘機械戰機,都被至少超過五艘人類戰機包圍後。它們的火力再迅猛,也無法以寡敵眾!
  
  人類戰機就像忽然轉了性,展開比原來凌厲數倍的攻擊!
  
  看著一艘艘血鷹被擊得粉碎,蘇彌心中暗暗叫好——一開始的潰逃根本就是孟熙琮的誘敵之計。可這樣精密的指揮,不可能是提前準備——因為之前根本不知道對手的實力到底如何。所以這一切都是他現場指揮的成果?
  
  蘇彌盯著那個高大如山的背影,他沒有看她。她甚至相信,在這個時候,他心中只剩下焦灼的戰局。他也抬著頭,盯著星系雲圖上,敵機信號一艘艘的消失。雖然他的臉上依然沒有笑容,可蘇彌卻感到無比的驕傲。
  
  通訊頻道中傳來空軍隊長興奮而驕傲的聲音——他們已經擊毀了超過三分之二的機械戰機!
  
  剩下的機械戰機這時才像收到撤退命令,潮水般退往堡壘機腹處。而在潰逃過程中,又有多達數十艘戰機被人類擊毀。
  
  所有堡壘和戰機,再次將機械堡壘密集包圍。經過前期的惡戰,即使是比普通堡壘堅硬結實數倍的機械堡壘,也有了多處明顯裂痕。
  
  雙方火力依然猛烈互攻!只是這一次,對方的血鷹折損大半,人類佔據絕對上風。
  
  這回看你怎麼辦?蘇彌心中暗喜,只怕機械人剿滅多個文明以來,還沒遇到過這樣強硬的對手吧?
  
  正在這時,孟熙琮卻忽然回頭,看了眼蘇彌。在整個作戰過程中,他根本沒看她一眼,卻在這時,灼灼目光在她身上滑過。而此時勝局基本奠定,他才看了眼自己剛剛脫險的妻子。蘇彌懂他的眼神,他是在告訴她,他言出必行,勢必守護她。
  
  蘇彌心中一暖。她的手不由得習慣性放在自己腹部,她在心中對兒子道:「寶貝,這是你的父親。以前臭名昭著的僱傭兵頭子,現在卻是人類的英雄。」
  
  一年前,預知到未來的戰鬥,不是沒有人提出放棄永恆星系、僱傭兵全體撤離。可孟熙琮思考很久後,卻做出留下的決定。他對蘇彌說:「僱傭兵與機械人的一戰無可避免,即使離開永恆星系,也總有一天會遭遇。而且許多僱傭兵與我一樣,都已在星系結婚生子。他們跟我一樣,願意為守衛星系而戰。」
  
  而今天的戰鬥,更加驗證他的話是正確的——機械種族佔領的範圍是兩千光年,僱傭兵苦心經營多年的資源星球全在這個範圍,就算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和自由,又怎麼肯相讓——歷來只有僱傭兵欺負別人的份,要他們當縮頭烏龜拱手相讓,還不如讓他們戰死!
  
  想到這裡,蘇彌心中生出一股自豪感。她想,原來連他骨子裡那股狠厲的囂張,她也是喜歡的。哪怕有的時候他不羈得像個瘋子。
  
  「指揮官!又有戰機出擊了!」作戰參謀驚呼一聲,
  
  所有人視線都看向中央的星系雲圖,只見屏幕上密密麻麻又出現一群敵機信號!蘇彌又看向眼前航拍畫面,心中一驚。
  
  黑色的戰機,比之前的血鷹體積甚至還小。一艘艘通體漆黑而線條凌厲,從機腹魚貫而出,瞬間穿梭著以嚴整隊列逼近人類戰機群,卻一槍都沒有開!
  
  它們想幹什麼?蘇彌無端端從那黑色戰機群身上感覺到一種肅殺的氣息,心頭升起不詳的預感。
  
  「隊列分散!自由射擊!」孟熙琮厲喝道。
  
  兩軍前鋒戰機很快交鋒,同樣黑色的戰機在太空悄無聲息的交織!這時,聯盟和僱傭軍優秀飛行員們,無需再隱藏任何實力。他們駕駛戰機在太空劃出閃電般的飛行痕跡,毫無畏懼的以強勢炮火猛攻——哪怕敵人只是一堆機器。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
  
  負責檢測星系雲圖的軍官「咦」了一聲,他看著敵機信號忽然開始閃爍——閃爍著間斷位移著朝我軍逼近;而蘇彌盯著航拍畫面,那些黑色敵機原本還在挺遠的位置,忽然眼前一花,竟然瞬間跳躍到畫面正中!
  
  然後最震驚的,卻是正駕駛戰機與機械戰機交鋒的飛行員們!他們瞄準了敵機、鎖定了敵機,他們與敵機間的距離快速逼近,導航系統已經做出精確計算,正在或者準備發射炮彈將其一網打盡。
  
  目標卻在某一瞬間,忽然消失了。
  
  然而,他們分明看到一道道黑色的幻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他們跳躍而來!
  
  是的,是跳躍,他們從未看過這樣的跳躍。那些戰機在太空中留下不連續的光影,黑色身影只在幾個坐標快速出現轉瞬而逝,快得無法捉摸更加無法鎖定。
  
  這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等飛行員們再定睛看時,分明一是一架黑色戰機赫然跳躍到近在咫尺的距離。與敵機同時出現的,還有他們強勁的炮火。這樣近的距離,還擊或轉身沒有任何意義——許多飛行員甚至沒發現跳躍到自己飛機背後的敵機。
  
  炮火如同星光閃爍,一架架獵豹、血蜂、野貓便是這一幕悲劇中的星辰,開始一輪密集的墜毀過程!
  
  「救援船!」副長大喊一聲,儘管那些飛行員生還的機會微乎其微。
  
  蘇彌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這是一種人類聞所未聞的技術。人類最先進的戰機,跳躍準備也需要15秒啟動引擎;更不算上兩次跳躍間重新輸入坐標數據調試的時間。可是這些機械人竟然實現了短距離超快速跳躍!這在星際旅行中或許沒有任何用處,可在兩軍交鋒時,簡直令他們像鬼魅般恐怖!
  
  她震驚的將視線移到孟熙琮身上——他還站在那裡,站得筆直,只是臉色已如同陰雲密佈,眸中閃起狠厲的怒火。
  
  只短短幾分鐘的時候,超過1/3的戰機流星雨般墜毀了!而戰機損失的速度還在加快!
  
  正在這時,首席技術官凌燕上尉臉色一變,站起來道:「指揮官,地面防禦系統……被侵入了!」
  
  蘇彌明白地面防禦系統被侵入意味著什麼,現在機械人的炮彈可以毫無阻礙的襲擊行星;甚至或許還可以控制地面的炮彈對準天空的人類;甚至可以通過地面防禦系統進一步侵入艦上的作戰指揮系統!他們即將腹背受敵!
  
  孟熙琮臉色冷得像冰,一時間作戰指揮中心內所有人都看著他。他抬起頭,靜靜的目光環顧一周,。
  
  「所有戰機,立刻返航。」他沉聲道,「所有堡壘及戰艦,切斷網絡連接;以無線電通訊系統聯絡。30秒後,跳躍到應急坐標。」
  
  所有人都沒有出聲。
  
  「立即執行!」孟熙琮低吼一聲。他們才像驚醒般動了起來。
  
  「孟熙琮!你們要走?!」通訊頻道中傳來梁桐元帥震驚的聲音。
  
  孟熙琮提起通訊器,沉聲道:「此戰必敗。」
  
  梁桐怒不可遏:「你要將五顆毫無防禦能力的行星丟給機械人?」
  
  孟熙琮臉色都沒變一下:「留下只是送死。保存實力,我們還有機會翻盤,才能救更多人。」
  
  梁桐元帥那面沉默了片刻,似乎平靜下來:「你說得對。」
  
  蘇彌看著孟熙琮低垂的側臉,看著他雙手悄無聲息的在桌上捏成了拳頭。只覺得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他撤退的命令完全是正確的——戰鬥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可要他下令逃跑,要他承認戰敗,只怕是從未有過的恥辱吧?更何況憑借戰術指揮,原本人類已佔了上風,卻因為機械人神秘的跳躍技術,而瞬間慘敗。
  
  她低頭,重新看著屏幕上,數艘黑色戰機潮水般奔襲而來。然後銀光閃過,她感覺到堡壘劇烈的震顫。所有人東倒西歪,她早有防備,穩穩扶住椅子,單手護住自己腹部,卻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2:39 PM

67.麒麟中將

      蘇彌是被腹中孩子的動靜驚醒的。彷彿他也能感覺到局勢的艱難,在她腹中動個不停。
  
  這是離指揮中心不遠的一間休息艙,托胎兒的福,她居然還能睡著。她看了看表,離他們跳躍逃到這個星系,不過過去兩個小時。
  
  她一路碰到不少軍官,個個神色凝重,有的臉上寫滿了沮喪。是啊,僱傭兵一向在星系橫行無忌,什麼時候遭受過這樣的大敗?
  
  她走入作戰中心,發現這裡跟她剛才離開時沒什麼兩樣。技術軍官們依然在全身貫注的工作,計算損耗、分析戰況,不斷將報告送到副長手裡;地勤機械維修組正在搶修作戰中心後方的設備組;通訊軍官正在核對所有戰艦和人員逃出的數量。
  
  孟熙琮依然站在原地,低頭和幾名飛行隊長在紙上寫著什麼。蘇彌毫不懷疑他已經這樣站了幾個小時。她問一旁的軍官:「指揮官在幹什麼?」
  
  「夫人。」軍官認得她,疲憊的臉上閃過驕傲,「指揮官在策劃反攻。」
  
  蘇彌心頭一震,敵機的跳躍攻擊技術匪夷所思,反攻何其艱難?可孟熙琮毫不放棄,大概在他心裡,根本不承認戰敗吧。
  
  這時,後勤軍官領著一隊士兵,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指揮官,已經一天了。」後勤軍官堅定道,「讓大家吃點東西吧。」
  
  孟熙琮抬頭盯著後勤軍官幾秒鐘,似乎這才從自己的思路中甦醒,把筆一扔,淡道:「十分鐘後繼續。」
  
  後勤士兵快速分發食物,所有軍官不發一眼埋頭就吃。孟熙琮大步走到蘇彌面前,在她身旁坐下。
  
  「你必須按時吃東西。」他把餐盤推到她面前,「下次讓後勤按時給你送,不要等我。」
  
  蘇彌點頭,兩人默默的吃了起來。孟熙琮吃得很快,事實他也沒吃多少,站起來又打算去指揮台。蘇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身姿一頓,坐下重新看著她。
  
  「你做的很好。」她盯著他,「我們看到更高等的人類文明被機械文明打敗,你卻幾乎戰勝了他們。你不必……」
  
  「我沒有。」他靜靜打斷她的安慰,反而露出一個微笑,「你也不必擔心。」
  
  蘇彌猶豫片刻道:「要不要我去啟動巨石陣……」
  
  「想都別想。」他斷然道,「蘇彌,那只會讓我分心。你就待在這裡,我的頭腦會更加清醒。」
  
  蘇彌無語。事實上,她也知道巨石陣可能幫不上大用處。機械人有連續跳躍技術,如果她指揮巨石陣攻擊,只怕還沒逼近,敵機已經跳躍到她面前先把她幹掉。
  
  孟熙琮沒再說什麼,單手按住她的後腦,重重一吻,便起身重新回到指揮台。剛走了幾步,似乎想起什麼,轉頭對通訊軍官道:「取消夫人的通行許可,她留在艦上,哪裡也不能去。」
  
  「是。」通訊軍官不敢多問,從系統將蘇彌的最高權限調整為最低。
  
  蘇彌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看著男人固執的筆直身影,愈發的心疼了。
  
  經此一戰,僱傭兵的六艘堡壘、聯盟的五艘堡壘,逃了出來。其他堡壘因為受損嚴重,根本無法執行遠距離跳躍,與行星上的百姓,共同被留在機械人的包圍中。
  
  然而反擊談何容易?儘管孟熙琮之下,所有指揮軍官們迫不及待想要擊敗對手。可商議的結果,要避開其凌厲的攻勢,只能趁其不備發動偷襲——只能等,等對方以為我方毫無戰意,等對方將重點放在地面殖民時,才是最好的攻擊時機。
  
  兩艘偵察機被派出,偷偷潛入星系外沿探查消息。其他堡壘原地休整,清點所有資源庫存,副長報告他們的儲備可以維持一個月。
  
  三天很快過去了,偵察機沒有回來。梁桐堅持立刻反攻——幾乎所有聯盟軍官的家人朋友都還留在星球,這個過程讓他們痛不欲生,寧願戰死也不願意逃亡,並且抱著偷襲的念頭,他們還是存了僥倖勝利的念頭。
  
  孟熙琮卻不同意,主張前往遠星系暫作休整。雙方沒有談攏,梁桐率領五艘堡壘跳躍返回永恆星系,從此杳無音信,孟熙琮為避免機械人追擊,帶領艦隊跳躍到新的應急坐標。
  
  機械人第一次跳躍出現,將僱傭兵艦隊包圍這一天,連孟熙琮也震驚非常——在廣闊的宇宙裡,能夠精確搜尋找到他們跳躍坐標的機會微乎其微——除非對方能夠對他們進行準確追蹤。
  
  在又一輪激烈交戰後,以損失一艘堡壘和數十架獵豹為代價,僱傭兵艦隊且戰且退,再次跳躍到新的坐標。孟熙琮立刻下令對所有戰機進行檢查,尋找機械人的追蹤設備,卻一無所獲。
  
  機械人的第二次跳躍圍攻在一小時後到來。第三次則只間隔了半小時,那也是它們最後一次圍攻——他們不光以猛烈炮火將僱傭兵包圍,更是直接發來乾脆的聲明:
  
  「僱傭兵指揮官孟熙琮閣下:
  
  逃亡沒有意義。無論你們逃到哪個坐標,我們都可以精確定位。
  
  然而你們的勇敢為自己贏得了生存的機會。立刻無條件投降,你們將被收編入帝國軍隊,不會有任何損傷——否則你們付出的代價,不光是你們的生命,還有地面全體人類,以及剛剛被我們俘獲的五艘堡壘三萬軍隊。這是我最後一次聲明。
  
  邢毅.卡斯迪奧。」
  
  當蘇彌傳閱了這份聲明後,心頭彷彿巨石壓下。
  
  此時是夜裡兩點。雖然太空中沒有晝夜之分,可對於習慣在自由星球居住的僱傭兵而言,卻是一天中精力最不濟的時候。
  
  然而所有人了無睡意。他們睜大眼,盯著站在最終沉默的指揮官。
  
  四次逃亡,折損戰機過半;甚至連這艘旗艦的超光速跳躍引擎,也被敵機擊毀,無法再逃。他們亦重挫了敵機——在敵機能夠短距離連續超速跳躍的前提下,他們擊毀了至少半數圍攻的敵機。
  
  然而這也不能挽回慘烈的戰局。對方的敵機竟像源源不斷湧來,對方的實力根本不止一艘堡壘——只是在圍攻永恆星系時,敵人也許認為只需要一艘堡壘。而在僱傭兵頑強的逃亡抵抗過程中,敵人才不得不動用更多。
  
  只是現在,作為永恆星系最後一支殘兵,僱傭兵被兩艘機械太空堡壘、上百艘黑色戰機,圍堵在一個渦狀星雲之中。
  
  勝負已分。
  
  蘇彌也看著孟熙琮。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眶,她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他站在眾人的視線中,手拿那張聲明,堅毅的身影卻分明透出幾分孤傲的落寞。
  
  他其實沒有思考很長時間,可在蘇彌心中,在所有人心中,卻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然後,他們看到十年來幾乎從無敗績、更從未認過輸的指揮官,轉頭看向通訊軍官。
  
  「我們投降。」他平靜道。
  
  指揮中心內死一般寂靜。通訊軍官張了張嘴,卻最終只是點點頭:「是。」其他人站了起來。孟熙琮卻彷彿誰都沒看到,逕直走到蘇彌面前,低頭望著她。
  
  他什麼也沒說,蘇彌卻看懂了他的眼神。她伸手主動握住他的,露出溫和的笑容。而他單手一抬,將她擁入懷中。彷彿她的懷抱,是他溫暖的歸宿。
  
  「指揮官,雖敗猶榮。」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周圍人亦聽到他的聲音,沉默片刻後,竟然也都露出笑容。如同每一次打了勝仗後,這群最優秀的年輕人互相握手致意,儘管沒有掌聲,卻都看到彼此眼底的平靜無憾。
  
  一小時後,僱傭兵殘軍在機械堡壘的挾持下,跳躍返回永恆星系。
  
  星系看起來依然平靜,只有六艘聯盟堡壘殘破的軀體懸浮在大氣層外,他們遭遇了比僱傭兵更激烈的戰鬥。
  
  一艘黑色戰機停在孟熙琮所在堡壘甲板。孟熙琮、副長及幾名指揮軍官走出指揮中心。蘇彌一直跟著他。一路他們經過傷員區、經過設備室、經過甲板。所有人看到指揮官一行,全都是一愣,肅靜的行禮。而孟熙琮目不斜視,大步走向甲板。
  
  那是架無人戰機,艙門自動打開,裡面可以容納五六個人。這是機械人的條件——交出指揮官及其他高級軍官。
  
  幾乎是所有還可以自由行動的軍人們,全部聚集到了甲板。他們無聲的看著孟熙琮一行人走到戰機前。蘇彌一個箭步上前:「我也去。」
  
  孟熙琮回頭靜靜看她一眼,低喝一聲:「西廷,保護夫人。」
  
  慕西廷衝上來,擋在蘇彌和孟熙琮中間。孟熙琮縱身一躍,跳上戰機。蘇彌不至於掙扎,為了腹中孩子,她不可以衝動。可她知道孟熙琮此去凶多吉少,要她就這麼看著他赴險,她只覺得說不出的難過。
  
  其實是他不懂吧?就算一家人死在一起,也比這樣生離死別好啊!
  
  想到這裡,她驚醒般的向前衝,慕西廷早有防備,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急道:「夫人!指揮官不會有事的!」
  
  孟熙琮臉色一變,喝道:「出發!」
  
  艙門緊閉,黑色機械戰機駛入跑道,眨眼便沒了影子。
  
  甲板上,所有人一直呆呆的安靜著。蘇彌把慕西廷手一甩,轉身離開了甲板。她的步伐越來越快,一直衝到安裝有玻璃窗的過道才停下。而狹窄的小窗外,無數黑色戰機懸浮飛翔著,哪裡還有孟熙琮所乘那一架的影子。
  
  自由星球大氣層外,第一機械文明,卡斯迪奧號太空堡壘。
  
  與人類指揮艙精英雲集的情形不同,機械人的指揮艙內,只有兩個人。
  
  更準確地說,是一個人,加上一個機械人。
  
  那機械人全身由銀色金屬構成,圓形略尖的頭顱上,也有五官輪廓。它的眼睛是赤紅的圓形,金屬鼻樑挺拔,沒有嘴唇。當它的嘴閉上,就只剩下一條細線。可就是這樣模擬人類的金屬五官,卻顯得極為精神。尤其雙眸紅光閃爍,透著股冰冷的寒意。
  
  而那個人類站在它身旁。與往日的穿著不同,他換上了筆挺的軍裝。那軍裝亦是銀白色的,用一種極輕薄的材料編織而成,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
  
  機械人對那人類道:「邢麒麟,這一次,我給你面子。」
  
  邢麒麟深深鞠躬:「指揮官,您做了個英明的決定。」
  
  機械人紅眸漠然:「你是這一次降臨的先驅,為帝國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我尊重你的想法。不過我不喜歡麻煩,這些人類只要惹出一丁點麻煩,請你親手消滅他們。」
  
  「我完全同意。」邢麒麟神色平靜。
  
  這時,過道響起零碎的腳步聲。首先進來的,是兩個黑色全金屬機械人。他們的體型比屋內的機械人要龐大兩倍以上,四肢粗大結實,頭顱渾圓。他們的手臂末端直接是槍口,亦步亦趨對準跟在他們身後的人類。
  
  孟熙琮及數名艦長即使淪為監下囚,卻依然神色平靜毫無畏懼。他們走入寬敞的指揮艙,便因眼前的景色大吃一驚。
  
  只消一眼,就知道機械人的科技水平遠在人類之上。
  
  沒有電腦,也沒有工作人員。迎面的纖薄牆壁上,銀色的數據光電流,彷彿流水般永不停歇的奔騰著。再看過去,那銀色的數據流密密麻麻交織著整個指揮艙。首席技術軍官凌燕壓低聲音對孟熙琮道:「這個房間本身就是他們的主機。」
  
  孟熙琮抬頭環顧四周,身後卻有人低聲驚呼:「卡洛……」
  
  饒是孟熙琮視死如歸,當他看清房中一人一機械人的相貌時,卻也猛然挑眉震驚。
  
  機械人看到眾人的震撼,竟然和人類一樣,紅眸中浮現笑意。
  
  那個被稱為邢麒麟的男人,則將孟熙琮的神色盡收眼底,他修長的藍眸亦閃過幾分苦澀,卻很快被冷漠代替。
  
  「孟熙琮。」他的聲音毫無感情,「我是第一機械文明中將邢麒麟,代表帝國,接受你們的投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2:49 PM

68殺雞儆猴

      彷彿無視孟熙琮身後眾人又驚又憤的神色,昔日的卡洛周,今天的邢麒麟,逕直從桌上拿起一疊協議,遞給孟熙琮。
  
  「相信你們之前並沒有仔細看殖民條款。」他又轉向那機械人,「指揮官,等人到齊正式簽字。」
  
  孟熙琮接過殖民條款,大意很簡單——人類承認機械人的統治地位,無條件接受勞役和兵役,為機械人開採資源、從事生產、征戰其他種族。在此義務前提下,人類可按定額分配基本食物、醫療和繁殖權力。很刻板的條款,顯然在機械人眼中,人類也只是一個被征服的物種而已。甚至對待人類的態度,就像對待工具和機器。
  
  孟熙琮抬頭看著邢麒麟,邢麒麟卻別過頭去,對機械警衛道:「還沒到嗎?」
  
  很快,聯盟總統、梁桐元帥一行人也被押了進來。中間不少人也認識卡洛周,發出驚呼聲。在傳閱了殖民條款後,他們同樣一片死寂。
  
  再之後,響起一陣清脆的腳步聲——高挑纖麗的身姿跟在警衛後進入——卻是久未蒙面的蟲族女王黛碧。她冷著臉,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站在角落裡。
  
  永恆星系的幾大統治者,全部到齊。
  
  簽字過程十分短暫,只是當紙和筆遞到孟熙琮面前時,他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分別時蘇彌痛苦的神色。
  
  他的心頭,泛起前所未有的苦澀——簽了字,等於數十萬僱傭軍淪為機械人的奴隸,甚至包括他未出生的孩子。如果她知道丈夫在今天的局面無能為力,是否會失望?
  
  他不會就此屈服。意志是無須以話語言明的存在。
  
  他提起筆,快速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很高興,今天以這樣愉快的方式結束戰爭。」邢麒麟目光掃過眾人,「各位可以回自己艦上了。今晚十二點前,解除全部武裝,回到地面。明天開始,機械衛隊會對人口進行清理普查。請管束好各自的手下,接受機械衛隊的一切安排。」
  
  眾人沒想到能夠有驚無險,沉默片刻,都轉身朝門外走去。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機械人指揮官,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很低沉,聽起來與成年男人無異,甚至比一般人還要醇厚磁性。
  
  眾人回頭,卻看到那機械人邁著精瘦的長腿,第一個走到了梁桐元帥面前。
  
  「梁桐元帥?」他沉聲道,「我是邢毅指揮官。」
  
  身後的邢麒麟臉上閃過驚異神色——他沒料到邢毅居然認得梁桐。也不知道一直讓自己著手安排受降事宜的邢毅,為何忽然留住眾人。緊張之餘,他忍不住看一看孟熙琮,卻發現孟熙琮正盯著自己。他心中彷彿被針紮了一下,面上卻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
  
  「我是梁桐。」梁桐悶聲道,「有何指教?」語氣有點沖。這位老元帥縱橫一生,年紀已大,早不把生死放在眼中。
  
  「你率隊反擊我軍,不惜以兩艘堡壘為餌,擊毀我軍一艘太空堡壘,十分英勇善戰。」邢毅慢慢道。
  
  梁桐一雙虎目怒瞪著邢毅:「只可惜敗在你手裡。」
  
  邢毅紅眸暗沉:「那一艘堡壘,是父親留給我的。我不得不讓你付出代價。」話音剛落,一截尖利的刀鋒,從梁桐背後透骨而出!
  
  眾人驚怒萬分,孟熙琮一個箭步上來,扶住梁桐傾倒的身體。梁桐蒼老矍鑠的臉上,此時已因痛苦扭曲萬分。他喘著粗氣,一把抓緊孟熙琮的手,幾乎是用盡全身力量,他轉頭看了眼孟熙琮,便斷了氣。
  
  「我殺了你!」一名聯盟軍官狂怒著撲向邢毅。邢毅根本不動如山,抬起另一隻右臂對準那軍官,卻令憤怒的軍官瞬間動彈不得。
  
  那是一把槍——他的右臂分明是液態金屬構成,瞬間變幻為一支衝鋒鎗,對準那軍官的頭顱。
  
  「退下!」他冷喝道,立刻有人將那軍官往後拖。
  
  「指揮官!」邢麒麟也因這突生的變故震驚了,「他們已經投降!」
  
  邢毅的金屬頭顱漠然轉向他:「有什麼問題?你不是第一次做先驅,難道不知道殖民條款第一條——機械人對佔領區可行使一切權利?還是你在人類世界待得太久,忘了自己的種族和忠誠?」
  
  邢麒麟張了張嘴,卻半天沒說出一個字。邢毅又走到了蟲族女王面前。
  
  黛碧神色平靜、心中微驚——蟲族並沒有加入這場戰爭,這機械人為何挑她?
  
  「我喜歡蟲族。」出乎所有人意料,邢毅的紅眸中居然露出笑容,「蟲族生命力比人類頑強數倍、繁殖能力驚人。」
  
  「過獎。」黛碧沒有什麼表情。這誇獎的話,卻令她心頭一陣陣不安。
  
  果然,又聽邢毅道:「蟲族也是我最喜歡的寵物。把她帶到隔壁我的房間,裝到我的寵物籠裡。」
  
  立刻有兩名機械警衛走上前,黛碧身後的近衛軍隊長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叫,黛碧卻抬手按住了它。她目光靜靜環視一周,跟著那機械警衛走了。
  
  片刻時間,永恆星系三大巨頭,一個被殺,一個被囚禁。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既是給他們下馬威,同時除掉人類的領袖,徹底扼殺他們反擊的希望。
  
  這個事實嚇得永恆星系總統渾身發抖。可邢毅沒有走向他,卻在孟熙琮面前站定。
  
  「還有你,孟熙琮。摧毀我上百架戰機。」他目光平視著與自己同樣高大的孟熙琮,「殺我族人邢殤。你是最該死的一個。」
  
  蘇彌站在家中客廳,偷偷透過窗簾,望著外頭。只見殘陽如血、整個基地像是空蕩蕩的。
  
  一隊黑體機械人帶來了加蓋孟熙琮簽章的殖民協議,所有堡壘按秩序解除武裝、停靠空間港。所有人返回家中,不得外出,等候進一步命令。
  
  黑體機械人更是派駐了幾十人,駐紮在基地周圍。蘇彌不知道孟熙琮的情況,只覺得心急如焚。
  
  終於,天色幾乎完全暗下來,一艘黑色機械戰機降落在前方的停機坪。蘇彌拿出家中望遠鏡張望。而這一片死一般寂靜的基地中,又不知有多少人跟她同樣關注著那艘戰機。
  
  戰機上跳下來幾個人,他們抬著個擔架,十分匆忙的下了戰機。黑色戰機未作絲毫停留起飛離開。然後那幾個人抬著擔架,小心翼翼朝這邊快步走過來。
  
  蘇彌的心直直下墜,拉開門就向外衝。幾乎是立刻,一排子彈「砰砰砰」掃射在她的腳邊。她駭然回頭,只見數米外,一個黑色機械人,沉默持槍對準了自己。
  
  「回去。」機械人的聲音冰冷無情,「所有人,待在室內。」
  
  蘇彌咬牙,快步退回屋子。她看著那幾人越來越近了,正是孟熙琮手下的幾名艦長。而他們抬著的——正是孟熙琮!
  
  蘇彌只看了一眼,眼淚就流了下來。
  
  他雙眼緊閉、臉色極白,嘴唇更是白中透著烏青,整張臉慘淡無人色。他還穿著黑色僱傭兵襯衣,可那黑色上有大片大片更深的顏色,血腥味撲鼻而來。
  
  艦長們急急忙忙將他抬入臥室、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蘇彌一下子軟倒在床邊,握著他冰涼的大手,心疼得無以復加。
  
  「傷到了內臟和骨頭,醫生已經給他處理過,夫人放心,沒有生命危險。」簡慕安紅著眼道。
  
  另一名艦長將一個小包放在床邊:「這是藥和針,每天按說明注射服用。」
  
  「誰幹的?機械人?」蘇彌又急又恨。
  
  簡慕安頓了頓道:「機械人首領邢毅要殺指揮官,卡洛周不讓……最後邢毅徒手對指揮官搏擊,我們其他人被槍指著,指揮官沒有反抗,扛了十拳才倒下……」
  
  「卡洛周?!」
  
  簡慕安神色複雜:「是,也就是邢麒麟。他也是機械人。剛才回來的飛機上,也是他帶來醫生給指揮官治療傷勢。」
  
  蘇彌腦海中浮現以前見到孟熙琮與手下們搏擊的強勢姿態,只怕他從未遇到過對手。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為了手下們的命,他不能反抗,只能任人毆打……機械人指揮官重傷孟熙琮,只怕也是殺雞儆猴,做給他們看的吧?讓他們看到,在機械人面前,即使是人類最強的孟熙琮,也不堪一擊?
  
  蘇彌心頭一酸,視線模糊一片。
  
  眾人還要再說,門外已響起一陣跑步聲。回頭一看,至少五名機械人持槍衝了進來。為首的一個機械人道:「所有人,回自己家!馬上執行!否則格殺勿論!」
  
  是怕人類密謀反叛吧?所以對於新佔領區這樣小心翼翼。蘇彌朝艦長們點點頭,他們一臉憤恨的在機械人監視下離開了。
  
  屋內只剩下蘇彌和昏迷不醒的孟熙琮。
  
  蘇彌慢慢解開他的襯衣,觸目便見大片大片青紫。他一隻胳膊和右腿已被繃帶包紮、戴上了矯形器固定——那是骨頭斷了。而看不出的,是內臟在強烈撞擊下,到底受到什麼程度的傷害。
  
  蘇彌拚命忍著淚,拿來熱毛巾,輕輕給他擦拭臉和身上的血跡。誰知毛巾剛擦過他的臉頰,他嘴唇微張,嘴裡竟含著口鮮血,突然噴了出來。
  
  鮮血全部噴到蘇彌臉上身上,只令她呆呆的望著他依然昏睡的英俊容顏,瞬間哽咽。
  
  等蘇彌忙完,給他蓋好被子,已是夜裡十一點多。好在家裡還有些食物儲備,她翻出來隨便吃了點,洗漱之後,才在他身旁躺下。
  
  他依然昏迷著。蘇彌不敢隨便碰他,只能輕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依然冰涼一片。蘇彌心中一驚,撫摸他的胸膛身軀,竟冰冷得像一具屍體。而他毫無意識的微微顫抖著,彷彿無法抵禦身體的寒冷。蘇彌眼淚大盛,輕輕靠過去,用自己溫熱的身體貼近他的冰冷。昏迷中的他彷彿察覺到旁邊的熱源,沒有斷的一隻手慢慢摸過來,艱難的將她抱進懷裡。
  
  蘇彌不知道要下多重的手,才能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打得昏迷不醒骨折吐血。天知道她多想搶一家飛機衝上太空喚醒巨石陣,與這些機械人同歸於盡。
  
  可他昏迷中的身軀,卻努力的、盡最大可能傾斜了一個很小的角度,將她擁入懷裡。彷彿在告訴她,即使再強的敵人再大的傷害,他也會保護她。
  
  他的臉被橘色燈光染上一層金黃,使她暫時看不到他臉色的蒼白慘淡。彷彿依然是平日那個英俊而強大的男人,只是安詳的睡著了。再醒來時,他依然會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指揮官,囂張狂妄目空一切的男人。
  
  等他醒來時,她要怎麼做?
  
  或許對他來說,比身體的傷害更痛的,是心靈所受的折辱吧?從此成為機械人的奴隸,從此沒有自由和尊嚴。再不能護住自己的手下和家人。這個事實,對於這個從來頂天立地的男人,該是多大的衝擊?
  
  不,她要保護他,她要護住他,哪怕代價是她的生命。
  
  這個頑強的念頭衝進她的腦海,令她的身軀也止不住的顫抖。也許她的力量很微小,在機械人面前更是不堪一擊。可她知道自己已經豁出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是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護住他。在這國難當頭的時候,她的丈夫身為人類領袖,忍辱負重首當其衝,他是機械人頭一個要對付的對象,她絕不會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受苦。
  
  她會和他並肩站在一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11 PM

69.患難夫妻

      第二天蘇彌起了個大早,孟熙琮還在昏睡。
  
  她手腳麻利的準備了早飯,自己先吃了,又將家裡所有東西清點了一遍。休息半小時後,感覺體力正好,又偷偷摸摸躲開機械士兵的監視,在屋前屋後忙碌了一番,這才進屋。
  
  走進臥室時,陽光正好,灑在孟熙琮的臉上。他臉色沉靜,看不出喜怒,漆黑的眸盯著虛空。
  
  蘇彌拿起溫熱毛巾,替他擦臉,又將漱口水遞給他。待洗漱完畢,蘇彌看著他的臉比昨天多了幾分血色,心頭一定。
  
  「餓了嗎?」蘇彌對他燦然一笑,去廚房端來清淡卻營養的粥,坐到他身旁。
  
  他看一眼她溫柔恬靜的笑顏,掙扎著便要坐起,聲音有點沙啞:「我自己來。」
  
  蘇彌忽然抬手,拍拍他還有些冰涼的臉:「聽話。」然後舀起一勺,送到他唇邊。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他微微一怔,看到她清澈如水的眸光。他的厚唇張開,含下一口溫熱清香的粥,只覺得渾身的疼痛也比不上這一瞬的溫柔浸骨。
  
  喝完粥,蘇彌按那小包中的醫囑給他打針吃藥。一切搞定後,她才在床邊坐下,握著他的手,神色溫和的看著他。
  
  「梁桐被殺,黛碧被囚禁。」孟熙琮慢慢道,「蘇彌,如果有一天我回不來,你要好好和孩子活下去。」
  
  蘇彌原本已維持良好狀態一早上,卻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得原形畢露。她的眼眶一下子濕了,酸意像是潮水襲上鼻腔胸腔。
  
  「不行!」蘇彌難過得有些口不擇言,「無論如何你都要回來。」
  
  孟熙琮看著她的淚珠大滴大滴掉落,轉頭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才澀聲道:「好,我答應你。」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孟熙琮又道:「蘇彌,我沒有被打垮。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反攻。」
  
  「我知道。」蘇彌站起來,「我也在努力。給你看我的進展。」
  
  她進進出出,搬了幾次箱子進來,打開一樣樣給他看:
  
  「這是我們家裡的槍械武器。我估計機械人很快會清繳,我準備上交一半,其他的我已經埋在後門的草地下;埋得很深,他們發現不了。
  
  這些是刀具,機械人肯定不會管;我藏在壁櫥裡。
  
  我按照你教我的方法,在房子前面挖了陷阱,以備不時之需;我也把房子的地下室掩藏得更深,把我們給孩子準備的東西藏了進去。就算有一天機械人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我也能在裡面扛到孩子出生。
  
  還有這是家裡的無線電台,下次你有機會見到凌燕,讓她幫我們設置加密頻道,這樣你組織反抗軍,就能進行秘密通訊;常備藥物我都清點過了,今後你隨身帶著點……」
  
  她還在說著,孟熙琮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進懷裡。
  
  她做的這些,他掃一眼就全部清楚;有的或許將來有用,有的根本就是徒勞。可她卻這樣傻傻的一個人幹了一早上。
  
  他明白,她知道要讓他知道自己的態度和支持。
  
  他都明白。
  
  兩人靜靜相擁著,不需再有任何話語。
  
  戰後的頭幾天,每顆星球、每戶家庭,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可在這個家裡,機械人最為防備的人類的家裡,卻過得跟平常一樣安詳。
  
  蘇彌細緻的照顧著孟熙琮,照顧著自己。等到三天後,機械人宣佈解除禁令,社會恢復正常秩序,簡慕安等人第一時間衝到孟熙琮家裡,卻看到孟熙琮半躺在客廳大沙發上看書,氣色已經好了很多。
  
  按照機械人頒布的條例,在一個月時間內,人類所從事工種,逐步縮減到糧食、醫療、製造和軍隊四方面。所有人每天必須完成定額勞動,才可以獲得食物。僱傭兵全部被收為帝國軍隊,機械人將在每艘堡壘設置機械監察。沒有任務的時候,所有軍人必須從事生產製造;有任務的時候,就充當部隊前鋒,替機械人賣命。
  
  這對蘇彌來說不是個好消息,按照條例規定,所有軍人第二天必須到新設立的機械人軍部報道。即使上一次戰爭負傷的人,也只有十天的寬限期。可孟熙琮根本還不能行走,那意味著他會帶傷去從事勞動。同樣,女人也必須勞動,根本沒有對孕婦的赦免條款。
  
  然而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有個艦長斟酌道:「是不是找卡洛周……」
  
  孟熙琮淡淡看他一眼,他就沒再說下去。
  
  蘇彌明白,當初他們逃亡時,三次跳躍三次被機械人追上,一定是因為卡洛周的原因。軍艦中超過三分之一由周氏集團承擔製造,他要動什麼手腳簡直輕而易舉。這個男人如果是一直潛伏在人類中的機械人,那也太可怕了!可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永恆星系?他與孟熙琮稱兄道弟、當日還落入蟲族手中,難道都是偽裝?
  
  眾人又商量了一陣。毫無疑問所有戰士們心中還期待著孟熙琮重新組織他們反抗、奪回被佔領的土地。只是現在是機械人盯得最緊的時候,兩方軍事實力懸殊又巨大。商量之後,大家決定先靜觀其變,最好是摸清機械人的科技實力門路,再考慮突然一擊。
  
  之後幾天,軍隊的醫生每天都來家裡為孟熙琮換藥診治。他的傷勢好得很快,但這一次傷得重,醫生無奈的說最好能臥床休息一個月,蘇彌只能苦笑。
  
  蘇彌腹中的孩子依然很健康。想到還有四個月就能見到第一個孩子,蘇彌身上又充滿了力量。
  
  機械人很快完成了對這一片基地的人口普查。廣播通告除重傷人類外,所有人類必須每天完成十四個小時的勞動。在這裡,男人從事的勞動是戰機的製造;女人的勞動便是礦石的開採和冶煉。
  
  第一天下工回來,蘇彌累得雙腿發軟。一進屋就在孟熙琮身邊躺下,足足躺了半個小時才起身要去做飯。孟熙琮還不能走,強行把她抱進懷裡,壓抑的怒火令他眼眶赤紅一片。
  
  第二天他說什麼都不讓蘇彌出門。
  
  「如果一定要去,我去。」他抓緊她的手,就是不讓她走。蘇彌急的眼淚都下來,一再保證勞工場的其他女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對自己很照顧。可孟熙琮就是不依。
  
  忐忑不安的到了中午,機械人卻沒有來抓她這個漏網之魚。下午的時候,卻有人敲門。
  
  孟熙琮拄著枴杖,拿著把刀牽著蘇彌,慢慢走到門邊。門打開一條縫,看到外面的人,孟熙琮一怔,冷冷的把門打開,讓蘇彌扶著,坐到了沙發上。
  
  蘇彌回頭一看,竟是卡洛周沉著臉,走了進來。
  
  不,是邢麒麟。
  
  他的容顏英俊如昔,神色也很平靜,走到沙發旁,還像曾經來過的許多次那樣,自顧自坐下。
  
  「傷好些了嗎?」他看著孟熙琮。
  
  孟熙琮眼神銳利的盯著他,並不回答。
  
  邢麒麟的話語彷彿被堵了一下,頓了頓才道:「孟熙琮,我也是機械降臨時,才知道自己是機械人。」
  
  「你到底有什麼事?」蘇彌看不下去了,怒道,「我謝謝你救了我的丈夫。可在這次戰爭裡,你間接殺死的人只怕不計其數!」
  
  邢麒麟看著蘇彌:「嫂子,我已經給這裡的守備隊打過招呼,你以後不用去勞動,安心把孩子養大。缺的食物,我會派人送過來。只是熙琮是邢毅指揮官重點關注的對象,我不能免除他的勞役。」
  
  孟熙琮沉默著,蘇彌心中一滯。
  
  邢麒麟提供的,恰恰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再這樣長時間勞動下去,她真怕孩子出事。可邢麒麟到底抱著什麼目的?他是機械人,又怎麼會幫人類?
  
  彷彿察覺到他們的疑惑,邢麒麟淡道:「我們或許種族不同,但我一直把你們當成哥哥嫂子。我兩百年前發現這個星系潛伏下來,便是為了這一次機械降臨做準備。這對我來說只是一次軍事任務,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孟熙琮臉色一變,正要說話,蘇彌卻搶在他頭前開口:「兩百年前?」
  
  邢麒麟點頭:「你們的宇宙航行里程,是按數千光年計算;而我們第一機械文明航行範圍,已達到上億光年。當一個星球的資源耗盡時,我們會以最優秀的軍人搭乘戰機航行到更遠的光年距離。這些機械人大部分會因為能量耗盡而死亡;也有極少數運氣好的,會發現新的文明,譬如我。到這裡後,我模擬了一個卡洛周和他父親的人生。」
  
  「模擬?」蘇彌聽得越來越恐懼。
  
  「是的。」邢麒麟道,「為了使大軍的進攻更加順利,我會模擬一些重要人類。真正的卡洛周早就死去。我模擬了他的相貌、他的性格、他的愛好,他所有的一切。為了使模擬真實,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機械人。直到大軍按照我很久前發射的信號,旅行了數萬光年到來。那個輻射信號,就是用來喚醒我的。」
  
  「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給我們的戰機裝上訊號?」蘇彌怒道。
  
  邢麒麟單手撫了撫額頭。這在他還是卡洛周時,是非常常見的動作,因為他經常頭疼。而此刻他做出來,只是因為習慣。
  
  「大概是我體內早就設置好的程序。」他默默道,「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但是身為帝國軍人,即使意識清醒,我也會這麼幹。」
  
  「如果你今天來只是為了告訴我們這些,你可以走了。」孟熙琮冷笑道,「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
  
  邢麒麟點頭:「我不需要你們的諒解,帝國的利益對我來說高於一切。但我想讓你們知道,在我心裡,一個機械人心裡,與熙琮的友誼也是真實的。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們一家不受傷害。我今天來,只是提醒一聲。」他看著蘇彌,「不要讓邢毅知道巨石陣的事。」
  
  蘇彌一驚,孟熙琮臉色一變。又聽邢麒麟道:「我已經刪除了幾個高級將領關於那一次戰鬥的飛行日誌。你也讓手下的人不要跟機械人提起。如果邢毅知道嫂子可以喚醒巨石陣,一定會很感興趣。那樣會很麻煩。」
  
  邢麒麟留下一支手機就走了。他告訴他們,這是機械人內部通訊網絡。如果他們遇到困難,用這個手機找他。
  
  孟熙琮沉默了很久,才對蘇彌道:「你做得對。他現在對我們有用。」
  
  蘇彌之前三番兩次攔住孟熙琮發怒的話頭,知道他心中對這個昔日的兄弟有幾分情意,所以今天才無法原諒他。
  
  她也不會原諒邢麒麟。然而現在的情勢,有邢麒麟照料,他們的境況至少會好一些。
  
  邢麒麟離開孟熙琮家後,搭乘專機直接返回北半球的自由城。昔日孟熙琮的府邸,如今被作為機械人總指揮部。
  
  他剛走進主宅的客廳,迎面就看到一隻兩人高的巨大合金籠——黛碧全身赤著,坐在籠中角落。她的手抱著膝蓋,黑色雙眼還睜著,卻彷彿死人般空洞。
  
  他與黛碧從無交情,看到她這樣並無憐意。他走到二樓,便在書房發現邢毅正拿起一本孟熙琮的書在看。
  
  「指揮官,人類正按照您頒布的條例生活,戰機、彈藥和新機械人的生產線已經開始搭建。我會監督他們以最快速度開始從事生產。」他恭敬道。
  
  「邢麒麟。」邢毅放下書,冷漠紅眸盯著他,「你讓我很失望。」
  
  邢麒麟心驚,卻露出疑惑神色:「大哥,為什麼這麼說?」
  
  邢毅歎了口氣,負手望著窗外月色:「你陷入卡洛周的角色太深。人類固然優秀,但這個人類文明不是我們的對手,即使第一機械文明發源自人類,也早已比人類優秀數倍。邢殤也就算了,他是個神經病。可你一直是帝國最出色的軍人,你和我聯手成功實現了三次機械降臨——斑馬星系的獸族、仙女座的蟲族、沖恆星系的人族。可這一次,你似乎失去了自己的準則。」
  
  邢麒麟之前力勸邢毅放過僱傭軍殘兵;又在邢毅想要殺死孟熙琮時挺身而出。他早料到邢毅會起疑,神色不變道:「大哥,我一直恪守自己的職責,我忠於自己的種族。留下孟熙琮,只是因為此人才華可以為我們所用。如果貿然殺了他,只怕很多人類都會拚命反抗。我們要的是利益,不是屠殺。」
  
  邢毅的聲音跟他的軀體一樣,透著種金屬般冰冷的寒意:「是嗎?那你違反基本軍事紀律,刪除人類的飛行日誌,又是為了隱瞞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19 PM

70.身陷重圍

     在邢麒麟長達五千年的生命裡,一百年實在只是滄海一粟。他的生命中,有長達千年都在孤獨旅行中。
  
  如果不是曾經身為卡洛周,他也一定會和邢毅一樣,對脆弱而低效的人族唾棄不已。
  
  然而曾經那樣真實的感受過卡洛周的痛苦和享受;感受過他的瘋癲和情感,邢麒麟在醒來後,自己並不能很快從模擬中抽身,甚至不想抽身。
  
  他清晰記得身為機械人的感覺——就是沒有感覺。既無生理上的愉悅和痛楚,更沒有心靈上的跌宕起伏。他們不斷侵略其他星系種族,也不是為了可笑的征服欲,而是為了種族的繁榮。曾經輝煌的第一機械文明,如今只剩他們一支戰隊,為了重現昔日帝國,他們需要的東西很多。
  
  可現在,他還想要別的一些東西。
  
  譬如孟熙琮和蘇彌活著;譬如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哪怕是怨恨的,也好。
  
  於是面對邢毅的質問,他在短暫的沉默後,反而笑道:「邢毅,你錯了。如果不曾身為人類,你永遠感受不到一些奇妙的感覺。」
  
  「你指人類脆弱的情緒?」邢毅冷眼看著他。
  
  他向前一步,走到邢毅面前。機械體的邢毅比他還要高一個頭,他的手摸在邢毅的機械胸膛上,道:「不。我說的是那些能夠令你的血脈骨骼、身體靈魂,都為之戰慄為之瘋狂的情緒。譬如失去最愛的人痛到差點死去;譬如耗盡所有體力達到極致的性高潮……如果你也曾經經歷過,就會知道,雖然我們一直認為人類是最弱種族,可是他們經歷的東西,比我們美妙很多倍。」
  
  說完這些話,邢麒麟禮貌的向指揮官告辭了。而邢毅沉默片刻,反而笑了。
  
  說那麼多,不過是想岔開話題吧?那段被刪掉的日誌,那個能夠召喚巨石人的女人,也是那個出色人類孟熙琮的女人。
  
  這個弟弟,居然也想保護人類。
  
  呵……他走到一樓沙發坐下,如同撫摸動物般,撫摸著黛碧光滑的身體。
  
  巨石人?一舉扭轉戰局的神秘巨石人?
  
  待局面平穩後,他也許該去看看。
  
  南半球的盛夏,略有些炎熱,卻比其他地方宜人許多。這讓蘇彌的孕後期不那麼難熬。
  
  她穿著寬大的孕婦裙,坐在客廳裡向外張望。終於,她看到遠處基地入口出現了大股人流。
  
  男人們還穿著原來的軍裝,只是袖子上多了個編碼。軍裝都很髒,一天下來,總是染滿機油、泥土的污痕。但每當他們歸來時,都是蘇彌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
  
  她微笑著,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走近。在一群僱傭兵當中,他是那樣高大的醒目,如同他的袖標上「001」號的標誌。
  
  孟熙琮打開家門,就看到她翹首以盼的樣子。他下意識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她,撲鼻而來的卻是她身體的清香。
  
  他隨即又收回手,不讓自己身上的味道沾上她。她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哼了一聲,一頭輕輕撞進他懷裡。
  
  他抱著她柔軟的身體,大手小心翼翼落在她腹部。
  
  「快了,蘇彌。」他低聲道,「我們已經有人在接近蝮蛇戰機。反攻的日子就快了。」
  
  蘇彌點點頭。蝮蛇戰機就是那種可以連續短距離跳躍的機械戰機。蘇彌知道人類不僅充當勞工和炮灰部隊,也會承擔一些地勤雜務。儘管機械人從不讓人類接觸他們的核心機密,但兩個月來,孟熙琮和其他人,還是想法設法摸清機械人的底細,為的就是反攻。
  
  只是背後的代價……
  
  她低下頭,笑著將他拉到餐桌旁:「今天言卿送來些新鮮蔬菜。你快去洗個澡,出來吃飯。」
  
  孟熙琮沉沉一笑:「我想吃的不光是蔬菜。」
  
  蘇彌將他推進浴室:「……你快點出來。」
  
  浴室傳來淅瀝的水聲,蘇彌盯著一桌簡單飯菜,心裡卻想,與反攻和勝利相比,她現在更希望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佔領兩個多月來,邢麒麟來過幾次。在他的推動下,至少這個基地的人類境地沒有到淒慘的地步。蘇彌也算得到特別照料。
  
  雖然聽說其他星球有屠殺事件發生,甚至蟲族行星還發生過幾次大的暴動。但與戰敗之初預計的情況相比,已經好了很多。
  
  「彭!」忽然一聲巨響,驚斷蘇彌的思緒。她一下子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浴室。噴頭的水還在流著,孟熙琮高大而傷痕纍纍的身軀竟然躺在瓷磚地上,雙目緊閉,竟是失去知覺。
  
  「熙琮!熙琮!」蘇彌驚痛萬分。
  
  蘇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拖到客廳沙發上。過了半個多小時,孟熙琮才悠悠醒轉。蘇彌雙眼哭得通紅抱著他:「你嚇死我了……」
  
  孟熙琮臉色極為蒼白,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別嚇著兒子。」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暈倒,之前也發生過一次。
  
  上次重傷後,僅僅幾天就被機械人帶走服役。那段日子簡直讓蘇彌痛不欲生。每天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被機械人驅趕著去勞動;回來時咳嗽連連暈暈沉沉。簡慕安甚至偷偷告訴她,某一次連續飛行時,孟熙琮還吐血了。
  
  後來傷勢逐漸痊癒,而他原本強壯的體魄卻大不如前。有的晚上,兩夫妻一起看電視、看書;或者眾人過來開會。他竟然會不知不覺的睡著。這是以前從來不曾出現的情況。他從來不說,可簡慕安等人看到現在的他,都很擔心。蘇彌更是心疼萬分。
  
  望著他固執的自己走回房間躺下,蘇彌忍著不流淚,她只希望早日平安把孩子生下來,這樣昏暗的日子,能早一點結束。
  
  第二天孟熙琮照舊參加機械人的軍事訓練。大約又在籌劃對哪個文明的攻擊,機械人讓人類軍隊暫停勞動,駕駛戰機隨機械人一同做飛行訓練。然而機械人自然也對人類多有防備,以孟熙琮的級別,也只是作為一艘堡壘的副長,按照機械艦長的安排,指揮部隊配合訓練。
  
  不過如果有心反抗,地位不是問題。他們需要的是忍耐和契機。
  
  蘇彌這天本來在家裡為孟熙琮抄寫反抗軍名錄,到了下午,卻忽然有人敲門。這個時候只有邢麒麟來過,她鎮定的開門——卻是兩個機械人持槍站在門口。
  
  「孕婦。」一個機械人道,「命令:全體孕婦集合。」
  
  蘇彌心中一驚,然而她現在已經行動不便,更不能與機械人徒手搏鬥,略一沉思,跟著他們走了。
  
  蘇彌沒想到,這一天,才是她和孟熙琮真正的苦難的開始。
  
  她被帶上了獵豹。同樣在獵豹上的,還有基地其他幾個孕婦,以及剛生產完的婦女、抱著未足月的孩子。另外還有幾個幼齡的孩童,甚至簡慕安那不到兩歲的兒子也在裡面。看到蘇彌,小小簡跌跌撞撞跑過來,扯著她的裙角,四處張望。
  
  也許連孩子都察覺到氣氛危險而詭異了吧?
  
  她與幾個孕婦交換了眼色——都是軍眷,她們朝蘇彌打了個手勢,表示帶了武器。
  
  可這沒用。當她們被送到自由城最大的醫院時,第一道安檢就是武器掃瞄,機械人拿走了她們身上所有槍支。
  
  「我們的丈夫都在為帝國效力。」蘇彌對一個看似頭目的機械人道,「我們想知道為什麼被帶過來。」
  
  機械人冷漠看她一眼:「女士,我接收的命令只有運送你們。」
  
  她們被驅趕到一個病房中,這裡面還有其他孕婦,超過二十餘人。蘇彌毫不懷疑孕婦塞滿了這間醫院的每個房間。機械人要幹什麼?他們不是承諾過人類的基本權力嗎?
  
  巨大的不安湧上蘇彌心頭。她走到病房的窗戶向外張望,只見不斷有一車車的孕婦被運過來。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邢麒麟那支手機藏在家裡,離開時根本來不及拿。孟熙琮也不知道自己被帶走。現在如何是好?
  
  直覺告訴她,等孕婦全部到齊,悲劇就會發生。她毫不遲疑走到病房門口。緊鎖的病房門外,一名機械人戒備著。她從一個病床旁抄起一台儀器,重重砸向房門的玻璃窗!
  
  玻璃窗應聲而碎!門外的機械人幾乎是立刻抬起雙臂機槍對準蘇彌。蘇彌舉起雙手大聲道:「我沒有惡意!我是邢麒麟中將的人,為中將辦事!他的通訊編碼是X9I52,我要見你們的長官!」
  
  身後眾人都替蘇彌捏一把汗。機械人赤紅眼珠盯著蘇彌:「邢麒麟中將?」
  
  蘇彌沉聲道:「是的。」她已經熟悉機械人的肩章級別,厲聲道:「中士,你還不給我開門?」
  
  機械人小跑而去,過了一會兒又回來,為蘇彌打開了房門。
  
  蘇彌被帶到一個小房間。這以前大概是醫生診室,如今空無一人。她惴惴不安的坐在裡面。胸罩中的尖銳硬物硌得她有些生疼——那是曾經的卡洛周給她的解剖刀,被孟熙琮想辦法打磨成窄窄的一把,裝在軟合金織物裡。她想了想,小心翼翼拿出那把細刀,握在手裡。
  
  過了一會兒,一個機械人闊步走了進來。這機械人比之前見過的都要高大強壯,肩章竟是少校。
  
  不等機械人開口,蘇彌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少校!這次你們的任務不包括我,你沒接到通知嗎?」
  
  機械少校沉默片刻,有些好奇的盯著蘇彌:「你一個人類女人,敢這樣對我講話?」
  
  蘇彌冷笑:「我是麒麟中將的心腹,在機械降臨中立下很多大功勞。之前麒麟中將就命令過,我不用參與任何人類勞動。怎麼今天的行動,你們沒有告訴中將?」
  
  少校點頭:「這是一次我職權範圍內的秘密行動。你留在這裡,等我和中將取得聯繫,再放你回去。不過女士,按照本次行動指令,你的孩子不能留下。即使是中將,也不能越級干預我的行動。」
  
  蘇彌心頭一顫,反而笑道:「少校,其實人類的嬰兒還有很多用處。」
  
  少校紅眸閃動:「在成長為勞動力之前,只是浪費資源的存在。指揮官讓我們在保持效率的前提下可以便宜行事。消滅這樣一些冗餘,對星球的發展只有加速作用……」
  
  果然!蘇彌努力鎮定道:「既然這樣,少校還是請便吧。」
  
  少校轉身走了。蘇彌坐在床上,全身都在發抖——怎麼辦?怎麼救孩子?怎麼救這一醫院的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24 PM

71.手起刀落

      寶寶,如果這一次,媽媽保護不了你。請你不要怪媽媽。在這個昏暗的殖民時代,你的爸爸媽媽為了更多人的幸福,只能犧牲更多。
  
  蘇彌壓下心頭驚恐和擔憂,手持那斬鐵如泥的細刀,小心翼翼貼近牆根。
  
  大概因為醫院周圍許多機械人持槍守衛,所以這個房間門口竟然沒有機械人。房門被反鎖,蘇彌拿起刀輕輕插入牆壁旋轉一圈,門鎖便被整個切割下來。她悄無聲息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根本不相信少校的話。如果這一次他們旨在殺死所有孕婦,根本不會留活口。剛才只怕是少校的緩兵之計,一旦確定邢麒麟對這次行動不知情,只怕他會立刻回來殺了她。她必須逃。
  
  淪陷以來,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機械人的殘忍無情。他們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屠殺,這令很多人類安於現狀,臣服於強大而慈祥的統治者。可聽剛才那機械人的語氣,只為了不浪費資源,就要消滅未出世的嬰兒——不知道這樣的事,他們在其他星球是不是已經幹了很多。
  
  甚至這代表著,他們根本沒打算與人類長治久安。如果沒有下一代,人類豈不是要滅族?
  
  想到這裡,她不寒而慄。眼見前方走道有機械人身影,她閃身進入旁邊的診室。
  
  大概所有孕婦都被關押在了空間較大的住院部,這一層的門診診室,竟然都沒有人。蘇彌在外面潛行了十幾分鐘,卻越來越絕望——四處都是機械人,她根本逃不出去!
  
  她決定碰碰運氣。
  
  幹掉第一個機械人時,蘇彌可謂運氣十分好——那是在醫院的中藥房外,一個機械人呆呆的抬頭望著滿滿一個牆面的中藥藥櫃,連蘇彌靠近都沒有察覺。蘇彌直接將刀插入他的脖子。她還將他的手臂槍整條割了下來,可惜根本用不了。
  
  奪槍的打算就此落空。一番跑動,蘇彌也有些氣喘吁吁,剛想把他拖到藥房裡,抬頭便見走廊盡頭,兩個機械人警覺的抬起槍快步衝了過來!
  
  蘇彌拔腿就跑!然而大著肚子根本快不起來。身後的追擊腳步越來越近,她怕死了,生怕他們開槍。抬頭忽然看到射線透視室,抱著機械人或許害怕射線輻射、或許僥倖能躲過他們追捕的念頭,她拉開沉重的門衝了進去。
  
  她貼著牆角站著,如果機械人衝進來,她拿麒麟中將當擋箭牌的法子還能管用嗎?她有沒有把握在他們衝進來的第一秒,幹掉他們兩個?如果終於失去這個孩子,她要怎麼辦?
  
  她腦子裡亂得像漿糊,握著刀,淚水卻滑了下來。她在心中唾棄自己——經歷過多少大戰了,怎麼在兩個機械人面前,反而不中用的哭了?懷孕以來,她情緒波動已經夠大哭得已經夠多了,難道孕婦真的會情緒脆弱不安?
  
  正想著,她卻發現機械人的腳步聲並沒有靠近。她心中一喜,也許他們沒有發現她藏身在這裡!
  
  她鬆了口氣,下意識的轉身,呆住。
  
  一個人,一個男人,穿著僱傭兵的黑色襯衣,坐在中央的掃瞄台上,正看著自己。
  
  他的身材很高大,算不上很英俊,但臉型稜角分明、五官深邃俊朗,透著種冷硬的堅韌感。襯衣的頭兩顆紐扣鬆開了,露出一小片古銅的結實胸肌。
  
  他看著蘇彌,眼神很沉著。
  
  蘇彌只覺得他有點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僱傭軍中是否有這號人物。可這樣氣質出眾的人,她見一次就應該有印象。
  
  不過好歹遇到個人類,總算多了個幫手。還是個軍人。蘇彌見他身旁並無武器,護著腹部上前一步:「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
  
  這個普通的問題,卻令男人蹙眉想了一會兒,有力的濃眉才舒展開,道:「我是林齊上尉。在幾天前的飛行練習中負傷。」
  
  蘇彌心中一鬆,小聲道:「外面有許多孕婦被機械人抓來了,你能幫我嗎?」
  
  林齊微微一愣:「你想怎麼做?」
  
  蘇彌一時氣餒:「……我還沒想到辦法。我沒有搞到武器。」
  
  林齊望著她,似乎有點無語。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蘇彌大驚,對林齊道:「隱蔽!」然後衝到屋子左側高高一排透視儀器之後,這裡空間狹窄,如果機械人衝過來,她或許有把握幹掉一個……
  
  等等!林齊!他怎麼沒躲進來?
  
  蘇彌咬牙又探頭出去,只見林奇還坐在那檯子上,居然把雙手抬起呆呆的看著,樣子有點懵。
  
  這人……在戰鬥中傷到腦子了麼?
  
  蘇彌自身難保,只能由他去了。
  
  「砰砰砰——」數聲槍響,火光閃電般從門外疾射而來!這一瞬間,那林奇的身體就像沉睡的猛虎被喚醒,一個翻身便伏在那檯子後面,躲過了冷風急雨般的子彈!
  
  兩個機械人大踏步衝了進來,赤紅的眼珠閃閃發亮。然而那林奇動作如電,一個箭步衝上前,雙臂如同鐵鉗一下子將兩個機械人的手臂槍鉗住!然後他趁勢而上抓住兩個機械人的腦袋狠狠一撞!一陣金屬脆裂的聲音後,兩個機械人直接倒地!
  
  他們被林齊徒手幹掉了!
  
  蘇彌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個人,太厲害了吧!只怕跟孟熙琮的身後有一拼!
  
  可還沒等蘇彌走出來,那林齊忽然抬手抓住自己的腦袋,身子一晃,居然摔倒在地上!
  
  蘇彌連忙衝過去,只見他高大的身軀彷彿幼獸般蜷縮在地上劇烈顫抖,臉色青白一片,黑眸更是痛苦的緊閉。蘇彌緊緊抓住他冰冷的大手,沉聲道:「你怎麼了?堅持住!」
  
  察覺到蘇彌的手,林齊的手幾乎是立刻用力反握住她的,力氣之大,只疼得蘇彌差點尖叫。太痛了,這人的手竟似鋼筋鐵臂般。而當蘇彌的手臂蹭到他汗水淋漓的臉,他彷彿被那柔嫩的觸覺刺激得一顫,張口就咬住了蘇彌的胳膊!
  
  蘇彌痛得一聲慘叫,手忙腳亂抓起腳旁機械人的半邊腦袋,狠狠砸向林齊的頭!「砰」一聲重擊後,鮮血從林齊額頭緩緩流下,而他猛的一顫,抓住蘇彌的手和口,卻終於鬆開了!
  
  蘇彌那隻手已是青紫一片,胳膊更是一道深深的齒痕血肉模糊,疼得她絲絲喘氣。而林齊奇異的安靜下來,雙目一片清明。
  
  他望著她痛得有些扭曲的臉,忽然笑了。
  
  這笑實在太詭異,蘇彌警覺的站起來退後兩步。他也站起來,毫不遲疑的上前逼近蘇彌。
  
  「甜。」他盯著她,「為什麼這麼甜?」
  
  「什麼甜?」她顫聲問道。
  
  「你的血。」他的目光滑向她染血的手臂,「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彌才想問他是什麼人呢!怒道:「你有病!是男人就幫我一起救人,別發神經!」
  
  林齊沉默一瞬,卻答:「好。發生了什麼事?」
  
  蘇彌簡短的說了外面的情況,又道:「機械人這個行動真的很愚蠢!只要消息傳出去,哪還有人類願意賣命?只怕死都要反抗!機械人自己沒有親人朋友,根本無法理解人類的骨肉分離的痛苦。」
  
  林齊點頭:「這個行動的確沒有必要。不過如果沒有活口,怎麼會有消息傳出去?」
  
  蘇彌盯著他:「也許我們救不出其他人,但是我們倆就是活口,至少要將這個消息傳出去。林齊,你身手比我好,我大概逃不出去了。我會盡一切所能幫你出去,如果我死了,請你告訴外面的人類,機械人的暴行。」
  
  林齊反而看著她:「你不怕死?」
  
  蘇彌反問:「你怕嗎?」
  
  林齊笑了:「不怕。」
  
  「我們走吧。」蘇彌道,「剛才的槍聲,只怕很快會引機械人過來。」
  
  奇怪,機械人怎麼還沒趕來?
  
  林齊點頭,拉開沉重的門走出去。蘇彌跟在他身後。
  
  剛走出門口,蘇彌呆住了——
  
  至少二十多個機械人,齊刷刷站在走道裡。他們舉著臂槍,瞄準了兩人。而之前那個負責本次行動的少校,站在最中間,紅眸閃爍,沉默不語。
  
  「開槍!」少校厲聲道。
  
  「如果你們開槍……」蘇彌顫聲開口,少校手一揮,阻止了屬下們的炮火。
  
  蘇彌的細刀悄無聲息的抵在林齊的脖子上,她慢慢道:「我就殺了他。」
  
  少校明顯遲疑了,不看蘇彌而看著林齊。
  
  林齊忽然笑了一聲道:「少校,讓士兵們離開。」
  
  少校快速行了軍禮,機械人們小跑著離開。只剩下林齊、蘇彌和少校三人。
  
  蘇彌心頭早已亂了,但還是努力讓自己手不顫抖,緊貼林齊的脖子。林齊彷彿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側頭看著蘇彌,黑眸沉光一片:「女士,你怎麼知道我是機械人?」
  
  蘇彌根本不答,反而道:「放了所有孕婦,否則我殺了你。」
  
  林齊點頭,逕直對少校道:「殺了所有人,立刻執行!」
  
  蘇彌大驚失色,細刀往前一送,他古銅色脖子上,血緩緩滲了出來:「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林齊轉頭看向還留在原地的少校:「要我說第二遍?」
  
  少校金屬身軀一繃:「是,指揮官。」
  
  蘇彌心頭劇震——她以為林齊只是某個機械人高級將領,因為他異於常人的言行舉止,因為他眉宇神色中與邢麒麟極為相似的氣質。所以剛才她挾持林齊放手一搏。
  
  就算她賭錯了,他是人類。但是他隻身出現在這裡,戰鬥力又那麼強,也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或許是人類中的叛徒。挾持他也有幾分希望。
  
  可她沒料到,他竟然是指揮官——邢毅?!他不是全金屬機械人嗎?原來也有人類形態?那麼他也是在模擬一個叫林齊的僱傭兵?為什麼?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蘇彌忽然開口:「原來你是指揮官。我以為你只是普通機械人。」
  
  邢毅又問一遍:「你怎麼發現的?」
  
  蘇彌想起孟熙琮曾經的話,道:「你難道不知道嗎,機械人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
  
  「嗤——」一聲輕響。邢毅身體彷彿觸電般瞬間偏移,卻依然沒躲開蘇彌突如其來的一刀。
  
  蘇彌抬頭,對上邢毅漆黑的雙眸。他猛然抬手,一把掐住蘇彌的脖子,另一隻手,撫住自己脖子後方深達一寸的傷口,臉色一片陰霾。
  
  蘇彌毫不遲疑,抬手又是一刀,齊齊切斷他的一隻手腕。邢毅臉色劇變,終於單手扶住斷腕跪倒在地!
  
  他身手那麼好,蘇彌偷襲得手本就僥倖——一是說話令他分神,二是突然發動制住他要害,三是手中有利器。
  
  可現在,她卻無論如何不敢上前再給他補一刀,轉身拔腿就跑!
  
  然而這整個醫院都是機械人,她能逃到哪裡去?她不知道邢毅是否被自己殺死,如果人類殺死,是否機械軀體還活著
  
  她像是沒頭蒼蠅在走道裡快速奔跑著,既怕邢毅追上來,又怕遇到別的機械人。
  
  就在這時,一陣密集的槍聲,彷彿驚雷般響起!蘇彌瞬間全身僵硬——機械人已經動手了嗎?!
  
  她已經筋疲力盡走投無路,望著走道裡明晃晃的燈光,只覺得四周慘白的牆壁令人窒息。她彷彿能看到那茫茫的白色背後,無數女人和孩子的鮮血,像被腐蝕的花朵,大片大片盛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29 PM

72.怒火救援

     邢毅模擬林齊,並不是因為他對人類感興趣,而是為了便利。
  
  當年,第一機械文明發生內戰,其他星系各種族聯軍趁虛而入,一舉覆滅偉大的帝國。他身為當世名將,能夠帶領自己的艦隊躲開聯軍追殺存活下來,依靠的不僅僅是戰鬥力。
  
  他敏銳而剛毅果斷,內斂而善於思考。他從來就不低估任何一個種族。即使人類在他眼裡是脆弱的,他也會在佔領之後,深入瞭解佔領區人類的文化、思想——他認為這樣才能更有效更全面的統治他們。
  
  他也認為邢麒麟的話不過是放屁,他覺得自己對人類所謂的感覺沒有興趣。但擁有一具人類軀體,的確方便很多。
  
  遇到蘇彌這天,他剛好收到自由城駐軍首領多瑞斯少校的邀請,聲稱要向他展示「靈活消除殖民社會冗餘的成果」;而經過共生融合技術研究所篩選的最佳模擬人體——林齊,恰好也在自由城第一醫院。於是他在抵達醫院後,沒有直接去檢查多瑞斯少校的工作,而是先完成了對林齊的模擬。
  
  共生融合技術研究院有兩種技術,一種稱為複製;一種稱為模擬。
  
  複製很簡單,就像邢殤當年所做的,利用有機材料生造一個人體,然後將機械人的芯片放入。這樣的人體不老不死亦不會有改變,只需定期對肢體進行修補。儘管與人類的相似度很高,但本質上是「假人」。
  
  模擬則複雜得多。
  
  模擬近似於克隆,卻優於克隆。模擬的內容不光包括人類的和基因,也包括他們的性格和記憶。拋棄了芯片的低等形式,而是以融合在人體內的高能量晶體取代芯片功能。
  
  這種技術的開發,只因為機械人遠征所派前鋒,往往是能量最強的將軍或者直系王族。這些人一旦被當地文明發現殺死,代價很大。所以研究院才開發出模擬技術,使得前鋒機械人在大軍抵達前,能夠「沉睡」在人體中數年,安全的活下去。就算肌體不幸死亡,程序也會令意識甦醒,尋找新的模擬對象。
  
  現在的邢毅既有林齊的身體和記憶,又有本體的晶體能量。只是因為沒必要像邢麒麟當年那樣寫入潛伏的控制程序,所以人體呈現的品格,依然屬於邢毅。並且擁有邢毅的晶體能量。
  
  而此刻,邢毅的脊柱幾乎被斬斷、一隻手臂被切掉。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受過這樣的重的傷。而且以往受傷,他又不會痛。這一次,他的意識還在這具血肉軀體中,各種痛感清晰的傳來,只令他痛得前所未有的死去活來。
  
  而他亦記住了這個重傷他的女人的相貌。
  
  這個女人的表現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首先她能出現在這一片隔離區,就足夠令他驚訝了。在他一開始對新身體不適應時,她十分善良的過來安撫他。後來甚至信誓旦旦,願意犧牲自己,讓他出去報信。
  
  卻根本是掩飾——她竟然發現了他的機械身份,下手更是狠辣,一刀要切斷他的脖子,一刀斬斷他的手。如果不是體內晶體能量維持,他現在應該已經「斷氣」了。
  
  想到這裡,邢毅緩緩站了起來。匆匆趕來的多瑞斯少校看到他的傷勢,不知所措。他卻毫不在意。他知道在高能晶體輻射下,這具的傷勢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痊癒。
  
  「發生了什麼事?」他看向多瑞斯少校。
  
  直接管理自由城的少校彷彿也學會了某些人類的習慣,猶豫了一下才道:「指揮官,人類叛軍攻進了醫院。」
  
  蘇彌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路同行無阻跑出了門診。
  
  當她在門診下看到一長排機械人四分五裂的屍體,只覺得心頭劇顫。她這才明白,那槍聲只怕不是對孕婦們的屠殺,而是人類叛軍與機械人的互攻。
  
  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抬頭望著已近黃昏的天色,又激動又緊張。是他嗎?是他帶人來救自己了嗎?
  
  可她又不希望是他!自由城是機械人駐軍腹地,人類單兵作戰能力又遠不如機械人。叛軍如果深入這裡,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槍擊聲再次響起,她連忙站到門診門口的巨大立柱後。前有槍聲,後面只怕還有追兵。一時她根本無路可去!
  
  忽然,對面的住院部門口衝出一隊黑衣男人的身影。然後是一大群大著肚子的孕婦慌亂跑了出來。男人們端槍瞄準大上方戒備。
  
  蘇彌原本還有些遲疑,可過了幾分鐘,當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大門衝出來,目光再無法移開,拔腿朝他的方向跑去。
  
  那人跟其他男人一樣,臉上油彩塗得難辨本來面目。他手持手槍站在急流般的人群中,幾乎身邊每經過一個身材瘦小的孕婦,他都探頭張望或者直接拉過來一看。這樣的動作他重複了好幾遍,任誰都看得出他的焦急和失望。
  
  在這一瞬間,他哪裡還是忍辱負重的指揮官,哪裡還是那個狠厲強勢的男人?他支撐著虛弱的身軀,不顧一切趕到這裡,絕望的找尋她的蹤跡。
  
  卻比以往每一天的他,都更加令她心碎。
  
  她跑不了很快,力氣也快用盡。當她跑到他身後,他竟然心有靈犀猛然轉身,斑斕五彩令他的臉愈發硬朗凌厲,漆黑雙眸彷彿瞬間被火焰點亮。
  
  他伸開雙臂一下子將她摟進懷裡。
  
  這溫熱堅實的懷抱,擁抱了她多少次。可唯有這一次,悲喜交加的擁抱背後,令她深深的後怕。
  
  她怕失去他,更怕他失去自己!
  
  「一切都好?」他聲音也有些啞,眼神謹慎的盯著她,似乎不放過她一絲神色變化。
  
  「我沒事。」她一下子想起目前的情勢,急了,「你怎麼能來!」
  
  這樣公開而倉促的反抗,無異於引火上身。
  
  他定定的看她一眼,轉而朝身旁眾人道:「撤!」
  
  他話音剛落,猛烈的炮火彷彿雨點般落在人群中。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尖叫,驚恐和鮮血同時像河流,迅速噴發。
  
  「1隊帶她們撤!2隊、3隊火力掩護!」孟熙琮的聲音堅決似鐵,拉著蘇彌飛快貼近牆角,抬槍就往頭頂大上一陣掃射。
  
  「走!」他頭也不回的喝道。
  
  蘇彌哪裡肯依,眼尖手更快,從他腰間拔出一隻手槍,瞄準大玻璃窗後一個個影影綽綽的機械頭顱迅速射擊。
  
  慢。
  
  她暗吸一口涼氣。
  
  十層大的頂上,分明站著兩個人影。一個的身軀在暮色中反射出金屬的光芒;另一個高大挺拔,相貌俊朗,脖子之下卻彷彿被鮮血侵染,渾身浴血站在那機械人之前。
  
  邢毅!
  
  他竟然沒死。不知為什麼,隔得這麼遠,蘇彌卻幾乎能感覺到,他臉上分明有冷冷的笑意。
  
  蘇彌抬槍連射,動作一氣呵成!
  
  然而頂上兩人反應極快,身影一晃居然就退後消失了!
  
  「走!」孟熙琮把蘇彌一拉,兩人跟著大部隊跑出了醫院大門。
  
  大街上空空蕩蕩,無數緊閉的窗戶後,似乎都有人影緊張的探視著。蘇彌跟著孟熙琮衝出來,立刻有個站在街角的中年男人,一言不髮帶著孟熙琮和蘇彌走進街邊一家服裝店。蘇彌看到孕婦們被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引領著,快步往同一個方向走去。而跟著孟熙琮的年輕軍人們,快步跑向另一個方向。
  
  孟熙琮和蘇彌跟著那中年男人,從店後門穿過幾道小巷,他們到了一間無人的民居,換了衣服擦乾淨臉,再從民居後門出來時,已有輛車等在門口。兩人乘車前往空間港,孟熙琮拿出通行證,兩人登上一架獵豹。獵豹駕駛員是個僱傭兵,朝孟熙琮點點頭。
  
  等他們歷經周折回到南半球家裡時,已是夜裡十點多。兩人踏進家門,都是疲憊不堪。蘇彌一把抱住孟熙琮,問道:「那些孕婦怎麼辦?」
  
  「放心。」孟熙琮眸色銳利,「她們被帶往自由城中央廣場。」
  
  「啊?」
  
  「那裡安排了一場抗議行動。」他小心翼翼將她扶到沙發上,「即使是機械人,也不想面對一個星球的罷工。與今天夜裡在各個星球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相比,孕婦的事要小很多。明白嗎?」
  
  蘇彌明白。
  
  現在發動全面反攻時機還太早,只會賠上更多人命。可他和其他人,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去死,所以被迫倉促起事。聽他這些安排,自然是將局勢攪得越亂越好。她們自然也就安全了。
  
  「可是你們殺了那麼多機械人,會有危險嗎?」
  
  「放心。」孟熙琮撫摸她的臉,「除了你,誰能認得出我。」
  
  蘇彌的心根本放不下來。她知道今天的行動完全超出孟熙琮的計劃,想要機械人不追究,只怕根本不可能。
  
  機械人怎麼會不知道孟熙琮是人類的絕對核心領袖?
  
  這一夜,孟熙琮夫婦,平靜的深深依戀彼此。而遠在北半球的自由城中央廣場,整夜燈火通明。
  
  邢毅站在官邸的高上,看著地面數萬人頭攢動。邢麒麟站在他左手邊,多瑞斯少校站在他右手。
  
  「少校,你用錯了方法。」他沉聲道。
  
  多瑞斯看著他的背影:「不,指揮官。如果人類反抗軍沒有收到消息,今天的事件根本不會發生。」
  
  邢毅目光向下。儘管機械人警衛持槍守衛四方,地面的人們依然群情激奮,大聲高呼著懲治兇手。今天在槍戰中死亡的十幾個孕婦被放在廣場正中,她們的屍體旁點滿了燭光。即使隔得這麼遠,依然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
  
  「我說的,不是事件本身。」邢毅道,「我們在軍事上戰勝了這個種族,可要真正統治他們,讓他們長久的為我們提供資源和勞動,就必須讓他們從身體到心靈,都徹底臣服。人類數目是我們機械人的千萬倍,如果不能維持平穩的局面,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與多出的這些冗餘人口相比,穩定和服從是更珍貴的東西。」
  
  邢麒麟冷冷看一眼多瑞斯:「你能想出這麼蠢的方法,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多瑞斯沉默著。邢毅對邢麒麟道:「把他交給地面的人類。」
  
  邢麒麟一愣,沒料到邢毅願意交出得力手下平息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多瑞斯被警衛帶了下去,邢麒麟看著邢毅:「指揮官,這是個正確的決定。」
  
  邢毅笑了:「人類喜歡賞罰分明。你替我擬一則聲明:『多瑞斯的做法是他的個人行為,他已經受到了懲罰。今後機械人如果有謀殺人類的行為,同樣要死。但是,人類不可以挑釁機械人,不可以主動攻擊機械人。任何人企圖危害機械人的行為,他和他的家人,都要付出代價』。」
  
  邢麒麟心神一凜。只聽邢毅又道:「你把今天襲擊醫院的反抗軍成員,全部抓回來。」
  
  邢麒麟神色不變:「我盡力。但是當時我不在現場,聽說他們都有偽裝,人口這麼多,徹查也許需要很長時間。」
  
  邢毅看著他的雙眼:「麒麟,也許多瑞斯的做法很愚蠢。但比愚蠢更加讓我痛恨的,是背叛。今天下午多瑞斯給你打過電話,之後叛軍就出現了。我也調出了你的通訊記錄,你在加密頻道聯繫過誰,還需要我通知軍法處嗎?」
  
  邢麒麟古銅色的臉在夜光中明明暗暗,最終他咬牙道:「大哥,我欠孟熙琮一條命!雖然人類和機械人不同種族,但是我發現永恆星系立下的功勞,難道還不足以換一個孟熙琮嗎?」
  
  邢毅平靜的看著他。只看得邢麒麟額頭慢慢滲出汗水。
  
  「你的軍銜會降為少將。」邢毅道,「他必須為這次事件負責。而他除了一條命,什麼也不會再剩下。」
  
  邢麒麟沉默片刻道:「好。」
  
  過了一會兒,邢毅又道:「我要一個女人。」
  
  邢麒麟好歹保住孟熙琮的命,此時聽到他說女人,驚訝的笑了:「什麼女人?你想要任何女人,我都幫你弄來。換了人類軀體,你也想試試?」
  
  「不用你插手。」邢毅想起了什麼,也笑了,「我的衛隊剛剛報告,已經確認了她的身份和位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35 PM

73.生離死別

     蘇彌醒來時,覺得莫名的不安。
  
  孟熙琮已經出門參加部隊訓練,空蕩蕩的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昨晚醫生偷偷過來,千叮嚀萬囑咐她絕不可以再劇烈活動。她已和孟熙琮商量好,白天如果有異常,她就躲入地下室中。
  
  可她沒料到,異常來的這麼快。
  
  上午八點剛過,她吃了早飯,反鎖屋內、地下室的鐵門,就躺在地下室的躺椅裡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夢見兒子降生已經有一歲多,孟熙琮扛著兒子,一家三口坐在陽光下草地上開心的大笑。這夢太甜,醒來時,她嘴角還帶著笑容。
  
  然後她看到一片很熟悉的灰色天花板,還有熟悉的房間。
  
  但她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這是孟熙琮在自由城時的房子,現在是機械人的指揮總部。
  
  她駭然大驚,坐了起來。
  
  真的,真的是那棟房子。
  
  她條件反射摸向長裙下的槍套——空的!再摸向胸衣中藏著細刀的暗格——竟然也是空的!
  
  巨大的不安湧上心頭,這分明是那房子二樓的一間臥室,結婚時她自己挑選的裝修。她快步衝到房門,一把拉開。
  
  門外有金屬欄杆。
  
  有人在房門外,裝上嚴密堅硬的一排金屬欄杆,讓這房間生生變成了一個囚籠。
  
  蘇彌心神大亂,她已明白自己大概在睡夢中被悄無聲息擄了過來。她又害怕又難過——等孟熙琮回到家裡不見自己,該是多麼驚怒?
  
  她不會再也見不到他了吧?哪怕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是不是都無法知道?
  
  想到這裡,強烈的不甘湧上心頭。
  
  不,不管前途多麼困難,她都要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一切代價,回到他身邊。
  
  她的心定下來,走回房中沙發坐下。
  
  天色很快暗下來,原來已經傍晚時分。她坐在同樣裝了金屬欄杆的窗邊,呆呆望著樓下熟悉的花園出神。這個時候,孟熙琮已經回到家裡了。
  
  她心頭一陣難過。對方究竟為什麼把她抓過來?是因為她在醫院重傷了邢毅,還是為了用她威脅孟熙琮?
  
  樓道裡終於響起清脆低沉的腳步聲。蘇彌只覺得隨著那腳步逼近,自己全身都泛起一陣涼意。
  
  一個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金屬欄緩緩升起又在他身後落下,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蘇彌,大步走了進來。
  
  正是模擬林齊的人形邢毅。
  
  「我們又見面了。」他沉聲道,眼中有莫名的笑意。
  
  「你帶我過來的目的?」蘇彌盯著他,「昨天在醫院傷你事出無奈,我和我丈夫都不想與你為敵。」
  
  邢毅面沉如水,向前幾步走到她面前。
  
  他穿著機械人銀色制服,居高臨下望著她。
  
  「不,跟你丈夫沒有關係。」他看著她格外平靜的容顏,笑了,「上一個用激光劍刺中我的傢伙,被我扔進了變壓倉碾成了末。一千年來,你是頭一個讓我受傷的人,你說我拿你怎麼辦?」
  
  蘇彌聽得心驚肉跳。如果他對她懲罰折磨,也就罷了。可他如果要殺她早就殺了。現在卻將她鎖在這個房間,語氣如此曖昧,更加令她害怕。
  
  可他是機械人啊!還是對林齊的模擬,讓他也有了人類的情緒?
  
  「你到底想怎樣?」她毫不畏懼的抬頭望著他。
  
  邢毅忽然明顯深吸一口氣,眸色一暗:「伸手。」
  
  蘇彌知道,一百個自己,現在也不是他的對手。她不敢忤逆,朝他伸出左手。
  
  古銅色的大手立刻將她纖細的手腕握住,她眼前銀光一閃,手臂上已是一陣輕微的刺痛。她沒看清他的動作,下一秒,他已舉起她滲血的手臂,緩緩低頭。
  
  有些冰冷的舌頭,舔過她手臂的傷口。又癢又麻的感覺傳來,她猛的一縮,卻被他抓得更緊。之後唇舌更是重重貼上來,大力的往外吸!
  
  「放手!」她又急又怒,拚命掙脫!
  
  這機械人是個瘋子!為什麼喝她的血!又不是吸血鬼!
  
  她的掙扎令他猛的抬頭看她一眼,另一隻長臂輕而易舉一撈,將她整個身體壓進他寬闊的懷裡!
  
  緊貼他的身軀,蘇彌再不敢有半點動彈。她全身發抖,她怕,她真的怕。
  
  過了有好幾分鐘,邢毅的嘴才忽然鬆開。他抱著她的姿勢不放,低頭仔細看著她,另一隻手按壓住她的傷口。因為只是很淺的傷,血很快止住。
  
  他的唇角還有她一抹鮮血,他伸出舌頭舔乾淨。蘇彌已認定他變態的品格,不敢有任何動作語言觸怒他。
  
  「你的血很甜。」他鼻子深深一嗅,「你也很香。為什麼?」
  
  蘇彌哪裡知道為什麼?鎮定道:「我是O型血。你可以嘗試一下其他人的O型血。」
  
  邢毅盯著她,忽然沉沉笑了。
  
  「也許這就是人類的特殊。我竟然喜歡你的血。」他忽然摟著她的腰抱起,走向了床。
  
  「你要幹什麼?」蘇彌大驚,「我還懷著孩子!」
  
  他輕而易舉鉗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在床上。
  
  「別動。」他眼神閃過一絲冷意,「否則我殺死你的孩子。」
  
  蘇彌僵住。
  
  他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她。忽然,他伸出手,沿著她的長髮、她的臉頰,一點點撫摸起來。
  
  蘇彌全身發麻,看著他認真的一點點摸過她的肌膚。當他的手停在她的肚子上不動時,她一下慌了,輕輕抓住他的手:「求你……」
  
  他看她一眼,大手繼續滑下。
  
  然而蘇彌發現,他的眼他的手,根本不帶任何情慾。彷彿只是要確認她的形狀她的觸感。等他撫摸完她的雙腳,他神色平靜的直起身子。
  
  又看了她幾秒鐘,邢毅轉身就走。
  
  「孟熙琮……你把他怎麼樣了?」蘇彌顫聲問道。
  
  他聞言站定,轉身,重新走到她面前。
  
  「知道怎麼做我的寵物嗎?」他忽然抬手,抓起她纖柔的下巴。
  
  蘇彌緊咬牙關不吭聲。
  
  「聽話,你就能好好活下去。」他目光停在她腹部,「包括你的丈夫、你的孩子。」
  
  邢毅離開房間時,窗外天色漆黑一片。蘇彌還像具死屍般躺在床上,背後冷汗濕了一片。
  
  不幸中的萬幸,她還活著,他沒有碰她,孩子也沒事。
  
  可是她要怎麼辦?
  
  孟熙琮,他現在又在哪裡?是不是因為她的失蹤怒不可遏?邢毅有沒有加害他?他是否還平安?
  
  孟熙琮,你在哪裡?
  
  她不想他再像昨天那樣來救自己,因為這裡是機械人大本營,就算他組織大軍反攻,也是九死一生;可這個邢毅,竟要把她當成寵物養起來?
  
  當蘇彌在邢毅的府邸輾轉反側憂心忡忡時,孟熙琮手腳全部被上了鐐銬,被一隊金屬人押著,在暮色中,乘車前往自由城的中央廣場。
  
  邢麒麟就坐在他對面,壓低聲音道:「你放心,就是要受點苦,給人類一個警示。你的確殺了太多機械人。但我保證你會活下去。」
  
  孟熙琮穿著極髒的軍裝,臉上亦有很多灰黑污跡。然而他神色平靜得彷彿還在指揮堡壘作戰,看著邢麒麟道:「多謝你。昨天救了我妻子。」
  
  邢麒麟乾乾一笑:「殺死孕婦是多瑞絲自己的蠢主意,邢毅已經殺了多瑞斯。我們機械人要的是利益不是殺戮,跟你是一樣的。」
  
  孟熙琮淡淡看他一眼。
  
  車子停穩,孟熙琮被帶下來。
  
  因為提前通知,幾乎整個自由市的市民,都被聚集在這裡。廣闊的廣場正中,立著十來個兩人高的十字架,除了第一個空著,其他上面,都綁著個男人。
  
  孟熙琮神色平靜的被綁上受刑架。他轉頭看著右側的簡慕安。簡慕安低垂著頭,強壯的胸膛上血肉模糊,彷彿已經昏迷。
  
  「昨天。」邢麒麟拿著通訊器,沉聲對數萬人道,「僱傭軍首領孟熙琮,帶領五十餘人,搶了帝國的戰機,攻入市裡第一醫院,槍殺機械軍官和士兵二十餘人。這種反抗行為,在帝國,在永恆星系,是絕對不可原諒的。
  
  按照《殖民條款》第二十四條,以及《聯盟刑法》第一百四十三條,軍事法庭已經對孟熙琮進行了審判。今天公開對他的肉刑。望所有民眾以此為戒,遵守《殖民條款》,放棄一切企圖破壞聯盟團結的抵抗行為。只要安分守己,你們絕不會受到任何意外傷害。但如果再有反抗行為發生,不光要承受今天的刑罰,全家、親友,立斬不赦。」
  
  邢麒麟宣讀完軍事法庭對孟熙琮的刑罰決定,廣場上的人們在長久的沉默後,一片嘩然。
  
  超過一百個機械人舉起雙槍,對準了這些民眾。
  
  有人在哭喊:「指揮官!指揮官!」
  
  也有人在喊:「他是為了救那些孕婦!」
  
  但更多人,卻是議論紛紛:「原來就是他和機械人火拚!不應該反抗的,這不是害人嗎?」
  
  有人應和:「就是!當初打仗聳了,輸給機械人,現在折騰什麼反抗!當初幹什麼去了?」
  
  孟熙琮被綁緊在受刑架上,緩緩抬頭,看到隔得近的民眾,接觸到他的目光,臉上都閃過驚恐神色。
  
  他們這樣的反應,讓他覺得有些好笑。
  
  他明白邢毅的企圖。
  
  談判那天,邢毅被邢麒麟拿槍逼著,承諾不殺自己。而現在的所謂懲罰,只是要在民眾面前,重挫他,進一步打擊人民反抗的意志吧?這比殺了他讓他成為英雄,更加令民眾心灰意冷。
  
  他抬頭看著昏暗的天——她現在在家裡是不是等得很心急。被機械人帶走時,他只能匆匆讓身邊人帶信給她,就說自己參加一個任務,不能回家。不管發生什麼,在她生下孩子前,一定瞞著她。
  
  好在,至少她不知道自己是來受刑。
  
  一個高大強壯的憲兵,拿著長鞭走近。在佔領星球後,機械人重新組織了憲兵隊,專門幫他們維持城市的治安。
  
  而這人顯然不認識孟熙琮,臉色冷漠的在幾米外站定,挽起袖子,露出粗壯的胳膊。
  
  合金長鞭上裝有倒刺,這還是孟熙琮管理憲兵隊時,手下人開發的施刑工具。孟熙琮知道那鞭子抽在身上,比被金屬棒狠狠打一棒還要痛;而尖銳的倒鉤,會深入皮膚幾寸,劃破一片血肉。
  
  他沒有閉眼,只是定定的望著前方暗沉的天。
  
  銀色長鞭帶著勁風「啪」的一聲重重落下,饒是孟熙琮意志極堅,此時也禁不住一聲悶哼。銳利的劇痛彷彿火焰灼燒著整片胸膛,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口一道新鮮的血肉淋漓的傷口。
  
  圍觀的群眾有人用手摀住了自己的眼睛。孟熙琮忽然露出一絲笑意。他想,自己果然不是好人,看到民眾們心生不忍,他心中竟升起一股快意。
  
  那施刑的憲兵看到他的神色,一愣,嘴裡便痛罵著什麼,又是重重一鞭抽了上來。
  
  天色全暗的時候,繁星格外明亮的閃爍著。
  
  圍觀的民眾已經全部安安靜靜,空曠的廣場上空,只有鞭聲一下下清脆的擊打著肉體。
  
  「打死他!打死他!」暴力感染了民眾,有人大聲高呼著,彷彿此刻即使是對同胞的殺戮,也能宣洩他們在機械人統治下的驚恐壓力。
  
  然而也有一群人憤怒的想要衝破機械士兵的防備,狂怒的喊著:「放了他!停下!不要再打了!」
  
  那憲兵也打紅了眼,舉著鞭子用盡全身力氣猛抽著。
  
  「夠了!」一直沉著臉站在一旁的邢麒麟忽然衝過來,一把奪過那憲兵手裡的鞭子。憲兵大叫一聲反撲,邢麒麟一腳狠狠將他踹倒在地。
  
  周圍人全部靜下來,包括那些叫嚷著「殺死他」的人。
  
  邢麒麟走向那個被綁在受刑柱上的男人,眼中竟然泛起大股大股的熱淚。
  
  他想自己或許錯了。
  
  在佔領那天,就讓孟熙琮像英雄一樣戰死,或許好過今日在同胞的歡呼聲中,受盡折磨。
  
  是他把孟熙琮推到風口浪尖。
  
  他越是維護孟熙琮,邢毅越想折磨孟熙琮。或許在邢毅心裡,孟熙琮並不只是個有威脅的對手,更是邢麒麟人性存在的象徵。所以邢毅要一點點毀了他,也就是毀了邢麒麟的人性。
  
  而他邢麒麟,用盡一切辦法也要保孟熙琮,究竟是為了他們的友情,還只是自私的想要證明自己模擬出來的人性?
  
  邢麒麟心亂如麻,一步步走向孟熙琮。他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孟熙琮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他應該囂張而狂妄,強勢而冷漠。除了蘇彌,他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包括他自己。
  
  可現在他看起來這麼骯髒虛弱,像是死屍堆裡爬出來的人,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將他擊倒,讓他在地獄更墜一層。
  
  他的全身,幾乎沒有一片完好的血肉。夜色中,他那翻開的血肉,還有幾處森森白骨,彷彿一團渾濁的靜止的漩渦,令邢麒麟又迷茫又疼痛。
  
  「放他下來。」他顫聲下令。
  
  「將軍,是否把他送進監獄?」機械人問道。
  
  「不!」邢麒麟暴喝一聲,「送他回家!」
  
  送他回家。送他回他妻子身邊。
  
  邢麒麟不管了,他知道如果孟熙琮死了,那個叫做卡洛周的男人,也在他體內一併死去了。
  
  飛機停靠在南半球基地停機坪。這裡早已是一片憤怒的海洋——無數人聚集在停機坪內。他們今天回到基地後,才得知孟熙琮白天就被帶走的消息。這足以令他們瘋狂。即使機械人拿槍威脅,他們也不肯進屋不肯離去。
  
  而當簡慕安等人被放在擔架上,一個個被抬出來,周圍的軍人們簡直跟瘋了一樣猛撲上來,直接與機械軍人們展開了肉搏。
  
  停機坪上的槍聲和呼喊聲混亂一片,邢麒麟卻跟沒看到一樣,任他們去廝殺爭鬥,他才不管人類和機械人的死活。
  
  他的飛機直接停在孟熙琮家門口,他和另一個心腹,親手小心翼翼將孟熙琮抬了下來。
  
  很快有幾個人跑了過來,是孟熙琮手下的艦長。看到擔架上的孟熙琮,他們臉色頓時很難看。但是或許因為孟熙琮曾經的囑咐,他們壓著火,跟著邢麒麟進了屋。
  
  醫生很快過來了,咬著牙查看傷勢動手處理。一屋子最剛強的大男人,都紅了眼掉著眼淚。
  
  「西洛。」邢麒麟紅著眼對手下道,「在他痊癒之前,你帶一隊人留在這裡。任何機械人想要進來,都不許放行。即使是指揮官的人也一樣。」
  
  眾人看著他震怒的模樣,卻只能靜默。
  
  過了好幾個小時,醫生才長歎一口氣:「能不能活下來,看明天早上高燒是否能退。」
  
  「如果他死……」邢麒麟看著醫生,「你們都要死。」
  
  卻在這時,彷彿能聽到醫生的話,孟熙琮眼皮忽然動了動,竟然像是要睜開眼睛。因為眼角鼻樑受了一鞭,他的眼其實根本睜不開,只勉強有一條細縫。
  
  可這足以令大家興奮了,全部圍過來。
  
  「蘇彌。蘇彌呢?」他的聲音虛弱得像蚊子。
  
  這句最簡單的疑問,彷彿一道閃電劈中眾人。他們全呆住了。
  
  蘇彌,蘇彌呢?
  
  他已鮮血淋漓,可他最愛的女人在哪裡?
  
  邢麒麟這時也察覺到異樣,壓低聲音問邊上的人:「嫂子呢?」
  
  那人頓了頓才道:「我們來時嫂子就不在了……有人看見今天一早有機械人來過這邊。」
  
  他的聲音很低,然而床上的孟熙琮分明聽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往床上一撐想要坐起,然而血肉白骨的手剛一接觸到床,就劇烈一縮,再也不能動。
  
  他開始猛烈的掙扎,醫生慌了,一把按住他。
  
  「別動!」
  
  眾人七手八腳摁住他,他似乎失去理智,奮力掙扎著。而在眾人眼中,就是一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肢體,痙攣般的抽搐著。
  
  「指揮官!」有人大喊一聲,「你死了就真的見不到她了!」
  
  這句話彷彿一道魔咒,令那殘破的軀體驟然一僵。而這顯然令他拚命緊繃的一口氣鬆懈。他再也不能動彈半分。癱在床上,雙眼緊閉,像一具死屍。
  
  眾人以為他重新陷入昏迷,面面相覷,重重的歎氣。
  
  「蘇彌!」
  
  昏迷的孟熙琮突然一聲痛呼!
  
  那聲音又低又嘶啞,就像從身體最深處傳來,碾著他全身的碎骨和血肉拚命吼出來,無聲的鮮血淋漓。在他腫的不像樣子的顴骨邊,兩行血水滾滾而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41 PM

74.巨石隕落

  邢麒麟坐在開往自由城的戰機上,開始冷靜分析。
  
  蘇彌八成在邢毅手上。可他為什麼要抓蘇彌?邢麒麟想不明白。如果只是為了打擊孟熙琮,他的目的早已經達到——孟熙琮現在的身體根本是廢人,戰敗之將,又在民眾面前受刑,只怕除了死忠的僱傭兵,其他人類的心也不一定向著他。
  
  邢毅完全沒必要抓蘇彌。
  
  邢麒麟推測:邢毅對於孟熙琮,潛意識裡或許還有一種微妙的嫉妒心理在裡面。畢竟如果不是空間跳躍技術強於人類,邢毅上一戰本該敗在孟熙琮的戰術指揮下。
  
  所以擄走了他的女人嗎?
  
  可這並不像邢毅會做的事。哪怕他剛換了一副人類的軀體。
  
  難道模擬令意志堅定的指揮官也對女人有了慾望?
  
  可為什麼是蘇彌?
  
  懷著這樣的疑惑,邢麒麟下了飛機直奔邢毅的府邸。剛走進客廳,就看到邢毅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
  
  邢麒麟忽然覺得有點不適應。看慣了他的金屬軀體,如今換了這高大的人類模樣,他那冰冷僵硬的形象,忽然生動起來。反而令邢麒麟感覺到更大的壓力。
  
  「坐。」邢毅似乎早料到他會來,嘴角浮起笑意。
  
  「指揮官,我在找一個女人,蘇彌。她今天早上失蹤了。」邢麒麟開門見山。
  
  邢毅面沉如水看他一眼:「她在我這裡。」
  
  「為什麼?」
  
  邢毅往後一靠,長臂舒展,似乎想起了什麼讓他愉悅的事。過了一會兒,才看著他:「她殺死了一次我的軀體;她可以指揮巨石陣;她的身體對我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任何一個理由,都足以讓我成為她的主人。」
  
  邢麒麟一滯:「她殺了你?」
  
  邢毅摸了摸脖子後方的刀痕,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她帶來的極端深刻的痛楚。以及她柔軟的身體。
  
  邢麒麟看到他的表情,心裡一沉。
  
  「指揮官,地球的女人很多,我能給你找來成百上千個比她漂亮、比她聰明,比她勇敢的。只要你想要,任何類型我都能給你找來。她是個孕婦,沒什麼意思。」
  
  邢毅淡淡看他一眼:「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她殺死過我的軀體。上軍事法庭足以讓她死一千次,現在你要我放她?」
  
  邢麒麟說不出話來。儘管他想幫孟熙琮夫婦,但是他始終是機械人,始終是邢毅的左膀右臂。如果有人企圖傷害邢毅,哪怕是孟熙琮,他的信仰他的宗旨,都會驅使他將敵人撕得粉碎。
  
  邢麒麟不動聲色的思索片刻,點頭:「只是個女人,隨指揮官處置了。我跟她畢竟有些交情,想問一下,指揮官會怎麼處罰她?」
  
  邢毅的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厚唇:「先放著。」
  
  邢麒麟又道:「但是指揮官,人類女人身體很弱。她馬上會生孩子,如果這時候與她交配,她和孩子都會死掉。」
  
  邢毅看邢麒麟一眼:「你對孟熙琮夠盡心的。」
  
  邢麒麟立刻道:「不,我忠於指揮官。即使指揮官現在讓我殺死這個女人,我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知道他說的是心裡話,邢毅神色這才一緩,道:「她生下孩子前,我不會碰她。她的孩子,也許同樣有趣。」
  
  離開邢毅的府邸後,邢麒麟打定了主意。他不打算告訴孟熙琮關於蘇彌的下落。他想得很清楚——即使孟熙琮知道了,也徒增傷心難過;若是與邢毅為敵,則更是死路一條。
  
  說到底,就算蘇彌死在邢毅手裡,他也認了。她殺過指揮官,本來就犯了重罪。而現在,他能保住孟熙琮,已經盡了全力。至於孟熙琮,如果蘇彌真的死了,他將來再娶,也許就會忘掉這個女人。畢竟與生命和榮譽相比,女人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他回到自己府邸後,給孟熙琮那邊去了電話。孟熙琮還在昏迷,他便告訴他們,還在找蘇彌的的下落,可能被機械人當做勞工帶走,他正在一個個勞工營尋找。
  
  蘇彌度過了一個極焦慮不安的白天,有機械人來給她送過晚餐,她強迫自己吃光。
  
  夜裡,她睡得昏昏沉沉輾轉反側。腦海中不斷浮現孟熙琮的樣子,即使在夢裡,她也特別難過。
  
  迷迷糊糊中,卻有一隻冰涼的大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她雙眼還沒睜開,臉和身體已經下意識朝那粗糲的大手靠了過去。
  
  卻猛的一個驚厥,是腹中孩子踢了她一腳。她睜開眼,看到一張稜角分明的臉,正在自己眼前。
  
  邢毅!
  
  蘇彌嚇得魂飛魄散,抬臂朝他胸口狠狠一肘!這動作她做得太行雲流水速度有力,邢毅被打得濃眉一蹙,眼睛已是危險的瞇了起來。
  
  蘇彌剛才完全是沒睡醒自我防衛條件反射,看自己一記重拳過去,他根本不痛不癢,心中叫糟。吶吶的也不知說什麼,對著他暗沉的目光,只覺心驚肉跳。
  
  「多次攻擊指揮官。」邢毅無聲無息抓住她的雙手手腕,「足以讓你和你的家人,在軍事法庭死一百次。」
  
  蘇彌身子一僵,垂頭不語。
  
  「或者,這是你們人類女人,吸引男人注意的手段?」他看著她的臉在月光下微微顫抖著,與她見過的其他任何物種的磁性都不同。微抿的嘴角準確向他傳遞出倔強反抗的意志,可顫抖的下巴卻又流露出她的驚恐。又怕又不服輸,這是什麼奇怪的心理?
  
  「不,不是。」蘇彌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讓他對自己興趣全失,好像怎麼說都是錯。索性閉口不言。
  
  然而邢毅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沉悶乏味。沉默了有好幾分鐘後,他身軀忽然向前,一下子緊貼上她的。
  
  蘇彌一動也不敢動。腰上卻忽然被人一摟,一股熱氣驟然撲面而來——她被他抱進了懷裡。她的肚子已經很大,頂在兩人中間,可他似乎毫不在意,頭忽然埋在她的肩窩,深深吸了口氣。
  
  他的黑色短髮摩擦著她的脖子,只令她驚恐的戰慄。然後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側:「你身上有種特別吸引我的氣味,很純淨,是不是地球女人都有這種氣味?」
  
  蘇彌立刻答道:「是的。你可以試試其他女人,或許更香更純淨。」
  
  邢毅忽然低笑出聲:「敢殺我的,只有你一個。那種感覺很好,蘇彌。」
  
  蘇彌聽他喊自己名字,只覺得心愈發的沉下去。
  
  這一夜蘇彌如坐針氈,好在邢毅並沒有進一步舉動。這也令她稍微放心——這個機械人對自己有興趣,但是似乎並沒有人類的慾望。
  
  到天亮時,邢毅才起身離開。蘇彌撐不住,一頭昏睡到中午,再睜開眼時,發現邢毅去而復返,一身筆挺的銀色軍裝,站在自己面前。
  
  「吃飯。」他淡道。
  
  蘇彌慢慢坐起來,到洗手間洗漱,然後在房內小桌前坐下。
  
  桌上是簡單的清粥小菜,還有瓶牛奶。邢毅在蘇彌對面坐下,竟然也跟她一樣吃了起來。
  
  吃完後,他竟然打開了金屬籠子。
  
  「走。」他盯著她的表情,「我們去巨石陣。」
  
  蘇彌全身一顫:「去巨石陣幹什麼?」
  
  他笑而不語,大手忽然攬住她的腰。
  
  兩人下了樓,蘇彌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片雪白。她震驚的回頭,看到客廳一面牆前面,巨大的金屬牢籠佔據了小半個客廳。蟲族女王黛碧渾身肌膚如雪,脖子上一條細細的合金鎖鏈,坐在籠子裡,面色如死水般望著蘇彌。
  
  蘇彌早聽說黛碧被邢毅囚禁,卻沒料到真的是當做寵物囚禁。想起邢毅對自己說過的話,只覺得一陣陣後怕。如果有一天她也被剝光了當成觀賞寵物飼養,她寧願去死。
  
  彷彿察覺到她的恐懼,邢毅忽然道:「你和她不同,她是獸你是人。」
  
  蘇彌一怔,這代表他不會像對黛碧那樣對自己嗎?
  
  邢毅又道:「雖然我佔領了人類領地,但並不代表我不尊重這個種族。遠古的時候,第一機械文明就是由人類創造。」
  
  蘇彌揣測他話語的含義,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門口大草坪上,停著邢毅的專駕——一輛中型戰艦。艙門打開,邢毅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將她帶上戰機。然後把她往座位上一丟。
  
  戰艦直接衝出大氣層,遙遙向巨石陣方向飛去。
  
  蘇彌猜到他必定知道自己曾經指揮過巨石陣。她打定主意,如果他想讓巨石陣為他所用,她可以暫時虛與委蛇。而且他一個孤獨戰機深入巨石陣中,如果有機會……
  
  她心神一凜——如果要用巨石陣殺他,她勢必同歸於盡。可他不可能猜不到她的意圖,為什麼還敢去巨石陣?
  
  隨著戰機遠遠接近巨石陣,她心跳越來越快。而坐在她身旁的邢毅垂眸看著艙外綿延數千公里的龐大巨石陣,忽然露出笑意。
  
  「想殺我嗎?」他看著蘇彌,遞給她一個震動傳聲器,「這個傳聲器的另一端,已經安放在巨石陣上充當聲音介質,如果你說話,巨石陣就能聽到。」
  
  蘇彌顫抖著接過那傳聲器道:「不,我說過我會聽話,不會殺你。」
  
  邢毅卻好像沒聽到,忽然抓住她的手臂,提著她站起來。艙裡兩邊各坐著一排機械人。他們好像沒看到指揮官正抓這個人類女人。
  
  邢毅帶著她,一直走到機艙正前方。那是一片開闊的玻璃艙壁,在這裡,蘇彌可以看到巨石就在飛機下方,彷彿一片黑色的海洋。
  
  邢毅站在她身旁,同樣盯著那一片巨石。蘇彌偷偷看著他沉穩的臉色——他到底想幹什麼?現在這個角度,她或許可以喚醒巨石攻擊他。可依機械人的飛行技術,完全有時間跳躍逃走。所以他才這樣有恃無恐吧?
  
  那他為什麼要帶她來巨石陣,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看一眼活的巨石,將它收為己用?
  
  看她是否有殺他的心?不,只怕他根本不在乎這個。
  
  那是為什麼?
  
  察覺到蘇彌的沉默,邢毅側頭,目光變得銳利逼人:「喚醒巨石!」
  
  蘇彌僵硬不動。
  
  邢毅忽然抬手抓住她的臉,只捏得她下巴極痛。他突兀的低頭逼近她,聲音極冷:「喚醒它,否則我殺了你。」
  
  蘇彌還是不動。
  
  邢毅眸色冷下來。
  
  「給她穿上宇航服,推到艙門。」
  
  艙門打開,瞬間氣壓失衡。蘇彌腳下一輕,身體一下子飄了起來。
  
  儘管身後繫著安全繩,可大著肚子頭重腳輕的感覺並不好受。蘇彌直接飄到了艙頂上,隱隱便覺得肚子疼起來。
  
  她一陣冷汗。
  
  邢毅的聲音在頭盔中響起:「考慮好了嗎?」
  
  她咬著下唇,不吭聲。
  
  不。不對。
  
  邢毅絕不會這麼殺了自己。如果只是為了巨石陣,根本沒必要將她鎖在房子裡,夜晚更是抱著她睡。
  
  這是他的威脅,她必須挺住。
  
  不管他抱著什麼陰謀,她不可以出賣巨石陣。
  
  「呵——」邢毅忽然一聲低笑。
  
  蘇彌面前時蒼茫的太空。剎那她似有所覺,猛然轉頭——
  
  巨石人!
  
  太空是黑色的海,巨石就是海中茫茫無邊的巨石。而在離他們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一條巨石組成的粗大石柱,緩緩朝他們移動過來。
  
  它是想救她!
  
  蘇彌身後的繩子猛的一收,她不受控制的快速後退。艙門迅速關上,她幾乎是撞進身後人寬大的懷抱。
  
  他一接、一放,將她丟進座位上。蘇彌一停穩,立刻站起衝到前面玻璃倉。
  
  巨石彷彿查知她的窘境,平平穩穩的堅定的移動過來。
  
  邢毅臉上浮現笑意。
  
  蘇彌一把抓起地上的傳聲器,大喊:「別過來!」
  
  晚了!
  
  兩艘黑色蝮蛇如同閃電幻影,不是飛向那根石柱,而是精準的直撲巨石陣中央某一個方向。猛烈的炮火瞬間擊向其中一塊巨石。跑火掩護中,蝮蛇艙門迅速打開,幾個機械人跳到那塊巨石上,放下了什麼,然後又迅速回到蝮蛇上,蝮蛇轉瞬跳躍離開。
  
  蘇彌看得震驚萬分——他們要幹什麼!
  
  炸彈!
  
  他們在巨石上埋下的是炸彈!巨石陣中猛然升起劇烈的煙霧火柱,碎石像是雨點砸落在其他巨石上,巨大的衝擊力撞出一個一個缺口。
  
  可蘇彌不明白!巨石有千百萬顆,他們炸毀其中一顆有什麼用?
  
  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她不由的看向邢毅。
  
  邢毅目光盯在那片煙霧火光,臉色極冷。
  
  蘇彌又看向巨石,全身一顫。
  
  停住了。
  
  那根原本緩緩移動過來的石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卒然停在了距離戰艦十幾公里的位置。
  
  彷彿從此失去生命。
  
  「怎麼回事?」蘇彌顫聲問。
  
  邢毅還盯著巨石陣,臉上卻浮現笑意。
  
  「越大的機械人,越依靠芯片。」邢毅目光輕蔑,「殺死他,只需要毀掉他的芯片。當他運轉時,就能掃瞄到芯片的位置。這一組機械人戰群,有一個核心控制芯片。」
  
  蘇彌心頭巨震,機械人?
  
  「你說什麼?巨石人……怎麼會是機械人?」
  
  邢毅忽然低頭看著她:「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既然那麼想活,為什麼寧願死也要護著一堆遠古的低智能巨型機械人。」
  
  蘇彌心頭劇痛,一把抓住他的軍裝怒道:「你殺了它?」
  
  邢毅的目光從她臉上,滑到她毫不留情揪住自己胸口軍裝的手上。
  
  「嗯,再不會有所謂的『巨石人』了。」他甩開蘇彌的手,臉色冰冷的走向前方駕駛員,「我們走!」
  
  蘇彌人癱坐在椅子上。後方的巨石陣很快被飛機甩在後頭,她捂著臉,終於哭了起來。
  
  邢毅一回頭,看到蘇彌雙眼通紅淚流滿面。她哭得沒有聲音,卻明顯傳遞給他一種極度壓抑的悲傷情緒。這情緒足以令人心慌意亂。
  
  「不許哭。」邢毅低喝一聲。蘇彌跟沒聽到似的,抽泣著雙目無聲看著艙外就此死寂的巨石陣。
  
  邢毅的命令從來沒被人違背過。此時微微色變,只想讓那哭泣立刻消失。他想也許是林齊的身體本能驅動,他強硬的伸手抓住她的臉,埋頭朝那顫抖的唇重重吻了上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45 PM

75.欲擒故縱

      蘇彌面無表情的坐在高大的實木餐椅上。
  
  對面的邢毅正在喝湯,抬眸看她一眼,有了幾分笑意。
  
  「不喜歡我吻你?」他放下碗,模擬人類的黑眸盯著她微紅的臉。
  
  蘇彌不做聲。
  
  巨石人被殺後,她有短暫的情緒失控。但在被邢毅一路強吻帶回地面後,她很快恢復了鎮靜。
  
  正因為做出了很多犧牲,包括了巨石人。所以她才更要努力活下去,把孩子生下來。
  
  但如何邢毅真的要碰自己,她不知道是否忍受得了。也許她寧願自殺,因為她是孟熙琮的女人。如果做不成他的女人,那就去死好了。
  
  邢毅一直盯著她的臉,雖然她什麼也沒說,臉上卻有幾分堅毅神色,無聲的說明了她的態度。
  
  邢毅也不生氣,實際上從巨石陣回來後,他心情一直很好。
  
  「抬頭。」他低喝一聲。
  
  蘇彌以為他又要索吻。她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忍著心中的抗拒和噁心,有些僵硬的抬頭。
  
  邢毅站起來,走到她的椅子旁,雙臂往桌面一撐,高大身軀瞬間籠罩住她。
  
  蘇彌眼睛看著一邊。
  
  冰冷的氣息忽然逼近,溫熱的唇舌輕輕咬住了她柔嫩的脖子。
  
  一陣輕微的刺痛傳來,有血腥味在鼻翼蔓延。他的頭埋在她肩窩,輕輕吮吸。
  
  不是很痛,又癢又麻。蘇彌忍著。可他食髓知味,在短暫的舔舐後,手指輕輕替她按住傷口,唇舌卻依然在她脖子上流連。
  
  她被他親得又噁心又酥麻,偏頭要躲。可他雙臂如鐵鉗困她在懷抱裡,蘇彌困頓之下,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早就愛著孟熙琮。
  
  她能接受他的強取豪奪,卻討厭其他任何人的。
  
  邢毅終於停下那曖昧的親吻噬咬,他看著蘇彌脖子肩膀上一片紅痕,無聲的笑了。
  
  「我想到房子外面走動。」蘇彌忽然道,「總待在一個房間,對我的孩子不好。」
  
  「好。」邢毅同意得很乾脆。
  
  五天後。
  
  蘇彌被死死壓在沙發上,氣喘吁吁。
  
  她的雙手雙腿都被機械人摁住,他們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旁。
  
  邢毅就站在離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居高臨下看著她。
  
  「這是第幾次逃走了?」他的聲音極低沉。
  
  蘇彌咬著唇不吭聲。差一點,她差一點就成功了。她藏了重器打死一個守備的機械人,偷穿機械人的軍裝差點就爬上停靠在院子裡的一架戰機。可沒料到戰機上還有一名機械人。那機械人認得她,直接將她送回邢毅面前。
  
  前天也是這樣,她偷偷爬上府內一輛車的後備箱,眼看就要跟著車開出大門,車子卻忽然停住——不知何時回來的邢毅,打開後備箱將她拎了出來。
  
  每次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她覺得自己的力氣和決心就快被耗盡。
  
  邢毅卻從不生氣,他揮揮手,讓兩個機械人離開。
  
  「還逃嗎?」他含笑望著她。
  
  蘇彌一下子明白過來。
  
  自己幾天來的數次逃亡,只怕都是他預計到的。或許早派人時刻盯著她,盯著她用盡一切方法往外逃。再在她即將成功時,毫不留情的抓回來。
  
  她拚命的努力,在他看來不過是貓捉耗子的遊戲。她千辛萬苦提心吊膽,他冷眼旁觀樂在其中。
  
  蘇彌一下子火了。
  
  「你很無聊。」她冷冷道。她在他面前從來盡量沉默,不主動攻擊,不想再勾起他的興趣。可現在她忍不住了,她也被惹毛了。
  
  「什麼?」邢毅上前一步,雙眼微瞇。
  
  「你、很、無、聊!」蘇彌怒吼一聲,霍的站起來,大步就要朝樓上走去。
  
  邢毅身手飛快,一抓一帶,力氣又大又精準,令她整個人幾乎旋轉著跌進他懷裡。
  
  「野貓?」他微笑道,「不錯的代號。」
  
  蘇彌在這一瞬間彷彿聽到孟熙琮喚自己「小貓」,心中一痛,不管不顧拚命掙扎。
  
  「逃跑的事……」他單手將她雙手剪在身後,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還沒有懲罰。」
  
  她咬著唇不吭聲。
  
  他一低頭,重重吻上來。
  
  在短暫的閉嘴抵抗後,她忽然開口,放了他的唇舌進來。他嘴角立刻帶了笑意,然而她狠狠一咬,他刺痛得眉目一驚,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她吃痛,牙關才被迫鬆開。
  
  他滿嘴血腥的退了出來,她固執的毫不畏懼的瞪著他。
  
  他卻笑了。
  
  「很好。」他接過旁邊機械人遞過來的毛巾摀住受傷流血的舌頭,「我很喜歡這個吻。」
  
  「瘋子!」蘇彌罵道。
  
  邢毅朗聲大笑,反而道:「五千年來,你是第一個敢當面罵我的人。」
  
  蘇彌語塞,下一句「有病」無論如何罵不出口了。
  
  好像在這個邢毅面前,她做什麼,哪怕殺他傷他罵他,對他來說都是新鮮有趣的。
  
  眼見他含笑又朝自己走近,蘇彌心中一動,忽然聲音平和道:「邢毅,在你們機械人看來,只為自己的一點興趣,隨意強取豪奪、令人夫妻失散骨肉分離,都是天經地義的嗎?」
  
  邢毅腳步一頓,沉默片刻。
  
  「你提醒了我。」他的黑眸深深望著她,「為了殖民地的穩定,我從來都不干涉社會基本秩序和道德準則。」
  
  蘇彌一時吃不準他話裡的意思。
  
  卻聽他笑了笑道:「看來這個習慣,被你打破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蘇彌在這座大大的囚籠裡,度日如年。她每天見的人除了邢毅,就是一些長得一模一樣的機械人。
  
  還有黛碧。她們有過短暫的交談。然而凌錚的死,顯然已經讓這個昔日的王者心灰意冷。她向蘇彌坦言,邢毅對自己的囚禁,只是為了讓蟲族安分守己。而在這強大的敵人前,她願意以自己的自由為代價換來種族的穩定。
  
  蘇彌也試探性向邢毅提過,讓黛碧可以自由活動。邢毅卻彷彿看穿她的想法,笑著一口拒絕。她為自己爭取幫手的打算,便算是落了空。
  
  時間漸漸步入初秋。
  
  蘇彌臨近預產期,肚子已經很大。漸漸行動不便,每天只在屋外院子裡稍稍走動。她現在也不敢去嘗試逃跑的事。
  
  然而兩個多月來,卻沒有孟熙琮哪怕一丁點消息。有很多個晚上,她午夜夢迴,察覺到身旁躺著個高大身軀,用盡一切力量抱得緊緊的。卻在那人的吻壓上來後,驚醒發現是邢毅,躲閃不及。
  
  蘇彌沒料到,會再次見到邢麒麟。
  
  或許是邢毅安排,在她被邢毅囚禁後,從未見過邢麒麟。卻在十月的某一天,她在一名機械人的跟隨下,正在院子裡散步,卻見前方有人下車,平平穩穩的走了過來。
  
  正是邢麒麟。
  
  看到蘇彌,他臉上的神色極為複雜。卻最終化為一個笑容:「嫂子。」
  
  這句嫂子在蘇彌聽來極為刺耳,她淡笑道:「我不是你嫂子。」
  
  邢麒麟臉色微變,似乎不願跟她交談太多,邁步就要走。
  
  她伸手攔住他。
  
  看到邢麒麟的表情,蘇彌立刻明白,他一定早知道自己被關在這裡。
  
  那麼他有沒有告訴孟熙琮?孟熙琮會怎麼想?
  
  「我要多謝你,瞞著孟熙琮我在這裡的消息。」她淡道。
  
  邢麒麟臉上泛起苦笑:「嫂子,邢毅也是我大哥。為了孟熙琮的安全,你就安心跟著邢毅吧。」
  
  蘇彌心中一痛——果然!邢麒麟瞞著孟熙琮。她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她知道邢麒麟當初對自己夫妻的多次照顧,都是因為對孟熙琮的情意。現在犧牲掉自己,正是曾經的心狠手辣的卡洛周會做的選擇吧?
  
  蘇彌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道:「我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我跟你一樣,只希望孟熙琮平安。邢毅已經告訴過我,這些天你們對孟熙琮做的一切。你至少讓我知道,他現在的身體怎樣?有沒有危險?知道他平安,我才能安心待在邢毅身邊。」
  
  邢麒麟打量著她的神色。在他看來,蘇彌逃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雖然邢毅告訴邢麒麟,自己要蘇彌,只是模擬的林齊的人性使然。或許也的確是這樣。但邢麒麟自己深有感觸,他知道邢毅哪天如果想要中斷模擬、放棄這些屬於林齊的情緒,只怕沒有邢毅以為的那麼容易。
  
  無論如何,這個女人都是犧牲品。
  
  他與蘇彌也有一份情意,此時也被她說得心軟了,道:「你放心。上次受刑之後,他的身體逐漸恢復。雖然不能再戰鬥,但還是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我會保住他的命。」
  
  蘇彌覺得自己雙眼有些發花。
  
  「受刑」?「不能戰鬥」?
  
  「他為什麼受刑?」蘇彌顫聲問道。
  
  邢麒麟沒察覺她前後語言矛盾,答道:「上次偷襲醫院殺死機械人,他和那些反抗軍在中央廣場公開接受鞭刑。」
  
  蘇彌只覺得心裡一陣刺痛,那痛從胸口閃電般蔓延,瞬間侵襲她的全身。
  
  那是孟熙琮啊!那是十萬僱傭軍指揮官、從來戰無不勝強取豪奪的孟熙琮啊!他公開接受鞭刑?他喪失戰鬥力從此跟普通人一樣虛弱到不堪一擊?
  
  大滴大滴的淚從蘇彌臉上滑落,她雙腿一軟,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她整個雙眼都是花的、全身抑不住的顫抖。她感覺到一陣突兀的劇痛,從腹部傳來。她雙手摀住自己的肚子,一下子倒在草地上。
  
  那痛來得極快。很快又是第二波強烈襲來。她感覺到體內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就像她一直抱著僥倖心理的心臟。如果孟熙琮受苦,她的這顆心,也跟著死掉了。
  
  邢麒麟卻被她的樣子嚇壞了。他看著大片大片濕潤侵染她的裙子下方,手足無措的將她一把抱起。
  
  「嫂子!你沒事吧!」他抱著她一路狂奔,頃刻便至主宅門口。他一腳踢開門衝進去,迎面便看到邢毅站在廳內,詫異的抬頭看著自己。
  
  「大哥!」邢麒麟大喝一聲,「快叫醫生!她突然倒下了。」
  
  邢毅臉色一變,一把將她接過。她的身體極為柔軟無力,在他懷裡極壓抑又極劇烈的顫抖著。他看到她的臉從未有過的蒼白,額頭一片細密的汗,牙齒幾乎將下唇咬得咬出血,很痛苦的樣子。
  
  「為什麼突然病倒?」邢毅眼色陰沉盯著邢麒麟,「你對她做了什麼?」
  
  邢麒麟也急了:「我只告訴她……孟熙琮的情況,她就忽然病了!」
  
  邢毅一腳揣在邢麒麟腹部,他重重摔倒在地。邢毅怒喝道:「你在挑戰我的耐性?」
  
  「混蛋!」蘇彌咬牙切齒,一拳有氣無力狠狠錘在邢毅胸口,「我要生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01:52 PM

76.黎明之前

     這是邢毅的機械人指揮官府邸,頭一次出現手忙腳亂的情況。
  
  自由城最好的婦產科醫生,被機械人拿槍指著,不由分說擄上飛機,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指揮官府邸。
  
  蘇彌被放在邢毅房間的大床上,陣陣宮縮劇痛令她臉色越來越白,全身陷入厚厚的床墊中顫抖著。
  
  醫生一看產婦竟是蘇彌,大驚失色。再看機械人兩大將領,如雕像般黑著臉矗立在床旁,只令他心驚膽戰。
  
  他小心掀開蘇彌的裙子,脫下她的底褲。略微探視之後,他鬆了口氣,抬頭對蘇彌道:「……夫人,已經開了八指,你再忍忍,不要用力,開了十指就可以生了。」
  
  忽然,醫生察覺身邊多了個人。他眼角餘光瞥見,心中一驚——正是機械人安定團結宣傳手冊上的機械人大首領,忽然站到自己身旁,低頭看著蘇彌的雙腿間。
  
  醫生吶吶不能言,低聲道:「我去準備工具。」剛要轉身,手卻一把被人抓住。他抬頭一看,蘇彌紅著眼,怒喝:「讓他們出去!」
  
  邢麒麟聞聲而動,尷尬的離開了房間。邢毅還站在醫生身旁,神色不動的望著面無人色的蘇彌。
  
  「你趕我走?」他沉聲道。
  
  「滾!」回答他的是蘇彌扔過來的一個枕頭,還有沖天的怒火。
  
  邢毅單手抓住用作偷襲的枕頭,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卻聽蘇彌又是一聲淒厲慘叫,她的雙手在空中揮舞亂抓,竟然一把抓住了邢毅的胳膊。彷彿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她立刻很用力的抓住了他。
  
  過了幾十秒鐘,她手勁才一鬆。慘白的臉上,緊閉的雙眼驟然一怔,與邢毅的目光對上。
  
  「你還沒走!」蘇彌又暴怒了,「滾!」
  
  醫生小聲勸道:「指揮官大人……女人生產情緒穩定很重要……而且新生兒不能接觸細菌……」
  
  不等他說完,邢毅淡淡看一眼蘇彌,轉身,走出了房間。
  
  雖然陣痛很強烈很陌生,然而蘇彌畢竟扛過更痛的傷。邢毅走後,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配合著醫生,開始一次次用力。
  
  在一陣撕裂般的銳痛後,她全身力氣彷彿被戳破的氣球猛的一洩。她的意識也有片刻的遲緩。然後,她聽到一個嘹亮甜軟的聲音,「哇哇」大哭起來。
  
  她滿頭汗水,身體不能動,拚命探頭看去。醫生露出慈祥笑容,把渾身血污的一小團嬰兒遞到她面前,壓低聲音道:「夫人,您和指揮官的兒子……非常健康的出生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得蘇彌眼淚滾滾而下。醫生亦含淚望著她:「我為他清理一下,再為您處理傷口。」
  
  蘇彌點點頭,看著醫生抱著孩子在早已準備好的溫水下清洗,只覺得此刻就算是死,都可以滿足了。
  
  熙琮,我們的兒子出生了。
  
  蘇彌盯著醫生忙碌的身影,目光一刻也不能離開兒子。剛出生的小東西彷彿格外聽話,在短暫的啼哭後,安靜下來,醫生將他洗的乾乾淨淨,放在一張醫用小床上。他也不哭,瞪著黑溜溜的眼睛,往蘇彌看看,又往醫生看看。
  
  醫生將小床推到蘇彌身側,轉身為蘇彌處理傷口。蘇彌看著緊貼著自己躺著的小寶貝,烏黑的眼珠、白淨的小臉,小小的嘴,彷彿這世界上最純潔的天使。她緩緩抬手,輕輕撫摸他的小臉。他瞪大眼,有點呆的樣子。蘇彌知道他現在的視力還看不清自己,可她分明覺得小傢伙感受到了媽媽。
  
  當她的手指掠過他的唇角,他微微蹙眉,那麼小一張臉,卻像極了他父親的樣子。然後他微微轉頭,緩緩張嘴,含住了蘇彌的手指,輕輕吸吮起來。
  
  蘇彌嚇得立刻抽回來,小東西沒反應過來,又瞪著黑眼珠看著她。蘇彌輕笑出聲。
  
  如果孟熙琮看到他,不知該有多喜歡。她心中一甜,在這時也不再去想自己的窘境,只覺得一切充滿希望。
  
  正在這時,房內光線一閃,高大的身影已走了進來。
  
  一雙有力的手臂,略有些遲疑的,輕輕將她身旁的小東西抱起來。一旁的醫生慌了:「指揮官大人,剛出生嬰兒,要扶著脖子,只能橫著抱。」
  
  那人有些生疏的轉換了手勢,沉聲道:「這麼脆弱?」
  
  醫生不知怎麼答,繼續埋頭給蘇彌處理傷口。
  
  蘇彌卻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抓住他結實的胳膊:「邢毅,不要傷害他!求你!」
  
  邢毅淡淡看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懷中嬰兒身上。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初生嬰兒,竟然這麼小這麼軟。也許嬰兒身上也帶了她的氣息,令他聞到一陣香甜的純淨的氣味。
  
  他發現這孩子一點也不怕他,漆黑的眼珠純淨得像宇宙黑洞,沒有一點雜質。孩子也盯著他,粉雕玉琢的柔軟臉蛋,忽然綻開一個笑容,甜甜的。
  
  「他對我笑?」他有點不可思議的道。
  
  「讓我看看。」蘇彌急切道。
  
  邢毅輕輕將孩子放在她身旁。蘇彌看到孩子嘴角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抬頭對邢毅道:「聽說剛出生的孩子,都是無意識的傻笑。他看我們,就跟看桌子板凳沒什麼差別。」
  
  邢毅微微一怔。
  
  這還是蘇彌第一次,溫柔的含笑對他講話。
  
  在這一瞬間,她一直以來對他的反抗和沒出說口的痛恨,彷彿都煙消雲散。她那白皙柔軟的手,輕輕撫摸著懷中孩子,就像同時撫摸著邢毅的心。
  
  她的眉梢眼角都是無盡的笑意,整個人彷彿都要溶在這笑容裡,五官好像蒙上一層淡淡的清澈的光澤。即使是邢毅,也感覺到她散發出的無所不在的溫柔氣息。
  
  邢毅忽然心情大好。
  
  蘇彌並未察覺到自己對邢毅的態度也變得友好,她愛憐的看著孩子,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孟遙,你叫孟遙。我的寶貝。」
  
  沉默許久的邢毅,聞言忽然上前一步。他的雙臂撐在床邊,黑眸緊盯著她懷裡的人兒。
  
  蘇彌忽然不安起來。
  
  他輕笑道:「不。他姓邢。邢遙。」
  
  十月,北半球的氣候還十分溫熱,南半球卻已有了寒意。
  
  廣闊的停機坪上,一架架獵豹次第起飛,編隊飛往星球外的訓練基地。
  
  機械人前鋒在半個月前,發現了一萬光年外一個新的獸族文明。機械大軍已經在為侵略做準備。而人類的部隊,將作為先鋒,與那個獸族文明展開廝殺。現在在進行的,正是整支部隊的共同軍事訓練。
  
  在飛行縱隊離開後,忙碌的地勤們才鬆了口氣,三三兩兩開始清點收拾地上的工具和物品。
  
  一個男人穿著半舊的僱傭軍裝,推著高高一疊彈藥箱,緩步走向機庫。晨光中,他的背影高大料峭。
  
  「熙琮!」有人壓低聲音喊道。那男人轉身,略顯削瘦的側臉上,五官依舊英俊硬朗,蒼白的臉色,令他看起來比以前多了幾分溫潤清雋,少了許多狠厲戾氣。
  
  來人正是連鐸。
  
  在機械降臨之後,他的遠征軍最後一個被機械人打敗。在最後的地面肉搏戰中,他斷了一隻手,與孟熙琮一樣,成為地勤,不能再飛行。
  
  「點子已經被支開了。」連鐸站到孟熙琮身旁,低聲道,「可以去秘庫了。」
  
  孟熙琮點點頭,身旁立刻有地勤跑過來,接過他推的彈藥箱。兩人快步走進了機庫。
  
  穿過機械人的戰機生產流水線,在毫不起眼的廢棄物品倉庫內,連鐸在一面牆旁掀開地面,率先跳了進去,孟熙琮緊隨其後。
  
  地下,是另一個世界。
  
  在當年建設南半球基地之處,孟熙琮就命簡慕安在地下開挖秘密基地。當初的想法只是儲備一些戰備物資,萬一與聯盟反目可以用作不時之需。
  
  而現在,地下存放的三十艘獵豹、數千箱彈藥、一條戰機生產流水線,以及一套小型防禦系統,要想打敗機械人,根本是杯水車薪。但卻也是全面反攻計劃的燎原星火。
  
  孟熙琮忍耐著機械人的折磨,也正是希望在破解機械人的核心跳躍技術後,一呼百應發動反攻。
  
  現在看來,這個等待是值得的。
  
  他們已經快有成果了。
  
  當年僱傭兵堡壘上最核心的技術軍官,有一部分成功轉移到地下。他們是孟熙琮反敗為勝的籌碼。
  
  連鐸和孟熙琮穿過一條長長的密道,眼前豁然開朗,是足足有數萬平米的地下停機坪。七八個技術軍官危襟正坐在電腦前,看到兩人,紛紛起身。
  
  「指揮官!」他們齊聲恭敬行禮,彷彿這裡不是不見天日的地下,依然是當年風光無限稱霸星系的僱傭兵堡壘。
  
  孟熙琮點點頭,目光投向角落裡一艘肢體殘破的黑色戰機。
  
  那是一艘蝮蛇。歷經千辛萬苦掩人耳目,以數艘獵豹假意叛變被剿滅的代價,才從嚴防死守的機械人手中奪過來。
  
  「進展如何?」孟熙琮沉聲問。
  
  凌燕上尉神色一凜:「指揮官,我們已經破解了二級密碼,完成了對我們防禦系統的修復。機械人再也無法侵入我們的防禦系統。再給我三個月時間,我就可以破解他們的連續跳躍技術,對我們的飛行系統進行升級。」
  
  這已經是很好的成績。在敵我技術懸殊巨大的情況下,只有凌燕這樣少數天才,才能一步步破解設計邏輯完全不同的兩種系統。
  
  三個月。
  
  孟熙琮忽然想起一張笑意吟吟的臉。那是她蜷在他懷裡,抬頭笑道:「三笑六坐。三個月,我們的寶寶就會對爸爸媽媽笑了。」
  
  今天是她的預產期。
  
  孟熙琮回神,目光沉靜掃視一周:「我只能感謝你們所做的努力。人類的反攻成敗繫於你們一身,我會盡我全部力量,協助你們完成任務。」
  
  儘管得知技術難關即將被攻破,孟熙琮離開地下時,臉色卻比之前更糟了。
  
  連鐸跟他回到停機坪,看著他凝黑緊蹙的眉頭,連鐸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道:「今天是嫂子預產期?」之前為了討好孟熙琮夫妻,他把這個調查得很清楚,還送了很多嬰兒用品。
  
  孟熙琮動作一頓,點頭:「不過預產期前後兩周生產,都是正常的。」
  
  連鐸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在自由城的人告訴我,兩周前,自由城最好的婦產專家,在白天坐診時,突然被一隊機械人強行帶走了。到現在,他還沒有被放回家。機械人給他家人帶來消息,說再過兩周才放他回去。他給家人帶話,說接生的母子平安。」
  
  孟熙琮臉色有點僵,忽然轉頭看著北方。
  
  過了一陣,他才開口。
  
  「這個消息。」他慢慢道,「兩個星期前,我就收到了。」
  
  連鐸吃驚:「那你……」
  
  「邢麒麟說找不到她的下落。如果她還活著,只有一個可能。」他面無表情道,「她在邢毅手裡。」
  
  連鐸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原本他只擔心告訴孟熙琮這個消息,孟熙琮會衝動救人。可原來他兩星期前早就知道。
  
  「我衝動過。」彷彿察覺到連鐸的心思,孟熙琮淡道,「第二天,我就帶了十個好手去自由城。他們全部被狙殺在那幢房子外面,只掩護我一個逃出來。因為偽裝成平民暴徒,我們的身份沒有洩露。」
  
  連鐸心中一痛。又聽孟熙琮冷笑道:「這大概是我做過最不理智的事。手下的性命平白斷送,那裡的守備更加森嚴。」
  
  連鐸聽得氣血上湧,怒道:「指揮官,你不用說了。今晚我就帶人,死也要把夫人和孩子救出來!我……」
  
  孟熙琮搖頭。
  
  「邢毅囚禁她,就是為了報復我。」孟熙琮沉聲道,「我們的力量還沒準備好。再去多少人都是死。我一人身死無所謂。你們再送命,如果秘庫被機械人發現,大家的努力都白費了。我必須等。」
  
  連鐸心裡也清楚,在全面反攻前,一步都不可以踏錯。
  
  可孟熙琮是多麼強勢而肆意的男人?他那麼愛蘇彌,即使身體遭受嚴重損害,即使極可能是死路一條,他卻在得知消息的第二天,不管不顧帶人去救。
  
  現在明知自己的女人落入機械人手裡,他卻一字一句的說要「等」。這種超乎常人的冷靜,對其他所有人是一種保護。對他自己,是多麼冷酷的殘忍?
  
  「那怎麼辦?」連鐸彷彿喃喃自語道。
  
  孟熙琮腦海中閃過蘇彌溫柔的笑靨,還有他腦海中一切關於孩子的設想。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你繼續跟那醫生的家人保持聯繫,想辦法幫我帶話給她。邢毅找最好的婦產大夫給她,至少現在是安全的。」
  
  連鐸點頭:「嫂子受苦了。帶什麼話?」
  
  孟熙琮心中一痛,道:「讓她等我。」
  
  他一定會去找她,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0:43 PM

最終卷:熙琮吾愛

77.我的愛人

      「位於市中心科維大廈的『機械王朝』娛樂會所正式開業,機械軍人與殖民地市民都可以自由前往會所……」
  
  「自由市殖民官瑞塔中校,今日與自由城名媛薛琳伊成婚。瑞塔中校是一名忠誠的機械戰士,薛琳伊亦表示,與瑞塔中校的相處十分愉快……」
  
  蘇彌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電視裡的人類女主播微笑的播放一則則新聞,語氣不卑不吭,蘇彌卻總覺得這著名女主播漂亮的雙眼中有幾分嘲諷。
  
  機械人佔領星系已經超過七個月。從最初的令行禁止,到現在慢慢還給人類更多的自由。機械人改變了人類社會發展的方向,但同樣,機械人也受人類影響越來越深。
  
  邢毅率先模擬人類外形,並多次公開發表宣言——蘇彌在電視上看到過他好幾次。她甚至看到有人類領袖,支持和仰慕這位換了外形英俊、剛毅狠辣的統治者。也許時間久了,大多數人類會覺得,機械人統治社會沒什麼不好。
  
  而也有不少中高級機械軍官,學著邢毅模仿人類外形。這畢竟會令他們對人類的統治更加融洽和容易。但當蘇彌看到機械軍官迎娶人類女孩的消息,還是微微一驚。
  
  模擬,會讓機械人擁有人的性格和感情嗎?
  
  「夫人,該換尿片了。」一個輕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蘇彌點頭,把孩子遞給她們。
  
  兩個月大的嬰兒,眉目張開了一些,還沒有父親的硬朗沉毅,只有眉清目秀、柔嫩無暇。
  
  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漂亮少女,小心翼翼接過嬰兒,將她放在嬰兒床上,動作極為標準熟練的給孩子換尿布。如果不知道,還會以為兩人是難得的美麗雙胞胎。
  
  可她們不過是邢毅命手下複製的兩個機械人。被命令寫入最完善的育兒程序,專門為蘇彌和孩子服務。
  
  在醫生的指導下,有她們幫助,蘇彌平穩的坐完月子,孩子也長得不錯。可想到孩子一天到晚都被機械人圍繞,蘇彌還是心中不舒服。
  
  而醫生帶來的關於他的口信,無疑令蘇彌整個人都燃起希望。她不管機械人有多麼厲害,她知道只要他承諾,就一定會來救她。所以她索性安心帶好孩子等他,平時心情也愉悅了很多。
  
  換了尿片餵了奶,小寶貝睡了一覺精神抖擻的起來,依依呀呀自顧自說個不停。蘇彌抱著他在房子裡來回走動,經過一樓黛碧的房間時,停住。
  
  黛碧站在門口,隔著欄杆,有些發愣的望著她懷中的孩子。
  
  儘管曾經是敵人,可蘇彌看到淪落至此的黛碧,還是心生一些憐憫。
  
  「很漂亮。」黛碧小聲道。
  
  「謝謝。」
  
  「像他父親多一些。」
  
  蘇彌心中又甜又痛,可是他父親還沒有看到過他。
  
  黛碧卻有些恍惚失神,蘇彌猜她想到了凌錚。雖然一人一蟲的愛情令人唏噓,但她也希望凌錚活著。
  
  「我可以抱抱嗎?」黛碧低聲問。
  
  蘇彌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孩子遞到她手中。
  
  隔著欄杆,黛碧雪白纖細的手小心翼翼托著孩子。
  
  「他很軟,很香。」黛碧美眸瞪得極大,「蘇彌,他在對我笑!」
  
  蘇彌低頭一看,果然是笑了。她不禁失笑:「他很愛笑。」這一點肯定不像父親。
  
  「蘇彌!」一個低沉微怒的聲音,驟然在背後響起。
  
  蘇彌剛一轉身,那人已是一個箭步上來,從黛碧手中奪過孩子,看了蘇彌一眼,邁著大步走向兩個機械保姆。
  
  「看好孩子。」他沉聲道,「今後不許孩子接近蟲族半步。」
  
  「是。」兩名少女齊聲應道。
  
  他這才走進臥室。
  
  蘇彌沉默片刻,目光有些複雜的看向黛碧。
  
  黛碧卻低低一笑,以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道:「在你讓他傷心那天,記得傷得狠一點。」
  
  蘇彌一時說不出話來。
  
  「蘇彌!」又是一聲低喝,蘇彌快步走入臥室。
  
  邢毅脫了軍裝,只穿件銀灰色襯衣,背影挺拔站在書房中。見蘇彌進來,他眸色微沉看著她。
  
  蘇彌不吭聲。
  
  「你不知道蟲族身上有多少細菌嗎?」他臉上還有怒意,「今後不許讓保姆之外的任何人抱孩子。」
  
  蘇彌一怔,這一點她的確沒想到。
  
  看到她的表情,邢毅知道她已經認同自己的話,怒氣也就消了。
  
  「我會帶你們回機械母星。」邢毅淡淡道,「在獸族行星完成殖民後。」
  
  蘇彌心中暗鬆一口氣。獸族行星殖民至少得好幾個月。那個時候,孟熙琮已經來救她了吧?
  
  大概是下午事件影響,晚上蘇彌下樓吃飯時,發現黛碧的屋子已經空了,不知被邢毅移去了哪裡。
  
  本來邢毅要求孩子晚上由機械少女照顧,但蘇彌堅持孩子留在自己身邊——她不想孩子跟機械人比跟自己還親。月子裡,蘇彌還不得不留一個機械少女在房內幫忙;現在就完全由她自己帶。
  
  這一晚孩子睡得特別不安穩。兩三個小時又哭了。蘇彌給孩子餵了奶,發現孩子又便了,打了熱水給孩子清洗。
  
  這時已經是夜裡兩點多,孩子洗乾淨後,反而精神奕奕瞪著黑眼珠望著她,一個勁的樂。依依呀呀的聲音是寂靜夜晚最清脆的音符。蘇彌哭笑不得,只得強撐著逗弄孩子。
  
  等她注意到門口矗立著的高大身影時,頓時後悔不已。
  
  又把他引來了。
  
  低暗的燈光中,邢毅只穿一條軍褲,寬肩窄腰赤著,臉色更是暗沉不清。他的動作十分乾脆利落——走過來、掀開被子、上床、抱住蘇彌。
  
  然後唇舌就開始在她脖子臉頰流連。
  
  「很香。」他不止一次這樣稱讚。
  
  蘇彌已經停止使用所有洗浴用品護膚品,可他依然固執的認為她身上有香味。
  
  邢毅把孩子放到旁邊小床上,直視著孩子,低聲道:「睡吧,否則你沒有充足的睡眠發育大腦。」
  
  也不知怎的,他的話就像有魔力;也或許恰好孩子玩得太久累了,竟然真的在他懷裡耷拉著眼皮睡著了。
  
  這樣聽話多少令蘇彌有點認賊作父的不爽。可孩子睡著後,只剩他沉黑的眼眸盯著她的。
  
  她頓時心驚。
  
  他沉默的繼續在她肩窩埋首。
  
  渾身緊貼著男人堅實的身軀,令她週身都有不適感。脖子上傳來熟悉的刺痛,他著了魔似的吸允舔舐。
  
  過了很久,他才按住她的傷口,臉緊貼著她的,逼視著她。
  
  以為照例就這麼結束,蘇彌鬆了口氣。
  
  可這表情似乎也落進他眼裡,他的眸色又暗了幾分。腰身忽然向前一送,就抵住了她已經平坦的腹部。
  
  蘇彌怎會不知道那灼熱堅硬是什麼?可他是個機械人啊,這是他模擬了林齊的慾望麼?
  
  「與我性交。」他沉聲道,在蘇彌的驚叫聲中,一把脫掉她的底褲。
  
  蘇彌早就擔心有這一天,然而心中總存著僥倖,希望在那之前孟熙琮把自己救出去。可已經生產完兩個月,這一天還是來了。
  
  邢毅憑著身體本能,將她整個扣在床上,長腿壓住她的,沉著的尋找著入口。眼看前端已經在她身上摩挲,蘇彌腦海中滑過無數念頭,最終驚呼一聲:「我還沒恢復!邢毅!我現在還不可以交配!」
  
  邢毅動作一停,眸色危險:「你們人類的生產恢復期不是6周嗎?」
  
  他連這個都知道!
  
  蘇彌急忙道:「但是我生產時損傷較大,不信你叫醫生過來。他說我還得恢復一個多月才行。否則會……感染!你也會感染!」
  
  邢毅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直起身子,也不下床,依然壓住她的四肢,厲聲沉喝:「醫生!」
  
  被留在這幢房子照顧蘇彌的醫生,很快慌忙的衝到了房門口。
  
  「指揮官,有什麼事?」老醫生很緊張。
  
  邢毅看著被自己壓在床上的身軀,她的睡褲已經被他拔下,睡衣掀到了脖子上。她臉色很難看,大約這個姿勢,讓她覺得屈辱。
  
  「她的身體,現在是否可以性交?」邢毅厲聲道,「如果說謊,我殺死你和你的家人。」
  
  蘇彌的心直直沉到谷底。
  
  過了幾秒鐘,才聽醫生顫聲道:「指揮官,夫人她生產時……裂傷嚴重,恢復至少需要三個月。因為夫人骨架小,這是很常見的產後遺留症狀。」
  
  蘇彌心中一鬆,邢毅臉色暗沉,看不出喜怒。
  
  「滾。」他轉過頭,居高臨下看著蘇彌。
  
  蘇彌心裡發慌,不敢做聲。
  
  他忽然笑了。
  
  「好。」他的大手輕輕覆在她最柔軟的地方,「我再等一個月。」
  
  邢毅和醫生都離開了房間,蘇彌一把扯過被子,蓋住自己破損睡衣下冰冷的身體。她怔了好一會兒,無聲的流下眼淚。
  
  過了幾天,機械保姆買來的嬰兒衣服,都被蘇彌扔進了垃圾堆。
  
  「顏色太難看。」她邊扔邊道,「布料太厚。這些衣服寶寶穿都不舒服。」
  
  機械保姆答道:「這是全城最好的嬰兒服飾。」
  
  蘇彌面不改色,看向坐在一旁的邢毅:「這是我的孩子,我要自己給他挑選衣服。你可以派足夠多的警衛跟著我一起去。」
  
  邢毅看她一眼:「好。」
  
  蘇彌心中一喜,只要自己能出門,再想辦法傳遞消息給孟熙琮……
  
  「我陪你去。」邢毅一句話澆滅她所有希望,「另外,我已經給你換了個機械醫生。他輸入了最新最全的人類醫學知識。」
  
  蘇彌心中一沉,看著邢毅幽深的目光,只覺得自己,再也躲不過了。
  
  天空碧藍無雲。加長轎車停在市中心最繁華的購物中心樓下。
  
  出門的時候,蘇彌就斷絕了逃跑的念頭——孩子被留在家中,如果她逃了,還不知道邢毅會拿孩子怎麼辦?
  
  被邢毅摟著腰,戴著寬沿足以遮擋半張臉的帽子,蘇彌懨懨的走下了車。
  
  邢毅戴著墨鏡,虛偽卻英挺的外表,吸引許多人的注意。兩人在一隊人形機械人的跟隨下,逕直乘電梯上到商場頂層的嬰幼兒用品區。
  
  雖然逃脫無門,可這也是蘇彌多少個月來,第一次能夠出門。商場裡人潮熙攘,在機械人佔領的短暫蕭條後,這種高檔購物中心依然得以開放,滿足部分人和機械人的需要。
  
  蘇彌沿著擺放嬰兒衣物的貨架,一點點看過去。邢毅陪了她一會兒,就留下兩個機械人跟著她,自己則到購物區邊上的休息區坐下。隨行機械人送上微型電腦,供他查收最新消息。
  
  整片購物區很大,蘇彌看完一排嬰兒衣物,挑了幾件,扔給身後的機械人,道:「你們等在這裡,我去看看別的。」
  
  機械人答道:「抱歉,夫人,指揮官要求我們寸步不離。」
  
  蘇彌冷著臉道:「我就到那一頭看看。你們的人把商場每個入口都守住了,我能跑到哪裡去?我不喜歡人跟著。如果你們再堅持,我就讓指揮官把你們扔進焚化爐。」
  
  或許是模擬人性後,讓這些機械人有些害怕;也或許是邢毅一直的手段比較狠厲,兩名機械人竟然站在原地,盯著蘇彌不動了。
  
  其實蘇彌知道,即使不讓他們跟上,他們也一定不會讓自己離開視線。可管她的,她只想一個人靜靜不受打擾,挑選孩子的衣物。
  
  她又逛了幾排貨架,看到前面好幾個人圍著個長長的貨架。她看了看牆上滾動的液晶屏——原來是最大的嬰兒用品製造商服飾新款上市。她走上前去隨意拿起一件,果然發現做工很細緻,款式也十分可愛。想到這衣服穿到寶寶身上的樣子,她禁不住笑了。
  
  便挑了好幾套,都捧在懷裡。她轉身打算去再買兩個奶瓶。
  
  她無意識的抬頭,目光滑過前方十多米外,正在挑選嬰兒衣物的幾個人影。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原本已經移開的目光,彷彿被什麼牽引,又重新移了回來,停在那幾個人身上。
  
  停在其中某個高大挺拔的背影身上。
  
  那人並未察覺到她的注視。他拿著一件淺藍色的小小的嬰兒連體衣,默默的看出了神。而當他微微抬起臉,稜角分明的英俊五官赫然呈現。蘇彌全身彷彿遭受電擊,瞬間僵硬。
  
  週遭一切五彩斑斕的景物,在她眼中失去顏色;喧囂吵鬧的商場,在她耳裡突然如同荒漠般寂靜。
  
  她只能聽到自己如鼓擂般的心跳聲,看著自己魔怔了一般,隔著數米遠的距離,緩緩抬起手,彷彿像要隔著空氣隔著人群,輕輕觸碰他的輪廓。
  
  他變了很多。
  
  他的身形是那麼削瘦,臉上新添了幾道疤痕。可這絲毫不能改變他在她心中的英挺逼人,只是望了一眼,她便要癡了。
  
  蘇彌全身一抖,懷中所有衣物通通散落在地上。她沒有片刻停頓沒有絲毫猶豫,拔腿就朝他的背影狂奔過去!
  
  她瞬間淚流滿面,她只聽到自己急促沉重的腳步聲,如同雷鳴般落在大理石地面,也砸在她死灰般壓抑許久的心上。
  
  前面有人察覺到這不尋常的聲響,回頭看見發了瘋似奔跑過來的女人。他原本拿著那嬰兒衣物,彷彿已經看呆了。這時也察覺到急促的腳步聲,緩緩回頭——
  
  「熙——」她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喊出他的名字!
  
  大手驟然摀住她的嘴,腰身猛然被人抱緊!她的身體忽然騰空,兩邊貨架已不可思議的速度倒退!
  
  只是轉瞬功夫,她已被人帶到幾十米外的空地上。
  
  她的淚水還停留在臉上,聲音啞在嗓子裡,她不可思議的看著頭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驚人身手的邢毅。而他大手如鐵鉗將她制在懷裡,臉色陰沉對邊上的人道:「回去!」
  
  「不!」她厲喝一聲,如同溺水的魚在他懷裡拚命掙扎。
  
  而在遠遠的貨架那頭,在被重重物品和人影遮掩的角落,分明有人察覺到什麼,急促的腳步聲驟然傳來,彷彿瞬間就要逼至眼前!
  
  然而邢毅根本不為所動,冷冷看她一眼:「如果他過來,我現在就殺了他。」
  
  蘇彌全身一僵,所有力氣和臉上血色,彷彿被人抽盡。
  
  而邢毅不管不顧,黑色大衣一展,將她摟進懷裡,邁著大步走進了電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01 PM

78.不死之愛

      一踏進家門,便聽到孩子嘹亮的哭聲。
  
  蘇彌還被邢毅打橫抱在懷裡,臉色有點發愣。聽到孩子,這才回神,掙扎著便要下地。邢毅根本不鬆手,抱著她徑直越過孩子,走進臥室。
  
  「彭——」他摔上門,將蘇彌丟在床上,神色冰冷的看著她。
  
  蘇彌看到孟熙琮,情緒差點崩潰。一路在他懷裡痛哭捶打撕咬,現在雙眼紅腫、嗓子嘶啞,呆呆的看著瞬間逼近床邊的他,只覺得萬念俱灰。
  
  邢毅站在床邊,他的臉色從未像今天這樣陰霾過。
  
  「你羞辱了我。」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手勁大得她疼痛萬分。
  
  「你殺了我吧!」蘇彌大喊一聲,抓著他的手靠近自己的脖子,「殺了我!一切就結束了!」
  
  邢毅順手一帶,輕而易舉將她推倒在床上。
  
  「也許我會殺你。」他盯著她蒼白的臉,「在我失去興趣之後。」
  
  「指揮官,麒麟少將來了。」門口響起一個聲音,突兀的打斷兩人間的劍拔弩張。
  
  邢毅看一眼蘇彌,驟然鬆開她的手,起身下床。
  
  房門被重重關上。蘇彌聽到他清冷的聲音道:「裝上鎖,不許她再離開房間半步。」
  
  蘇彌一下子軟在床上,腦海中絕望的浮現孟熙琮那寬闊挺拔的背影,只覺得生不如死。
  
  當邢毅沉著臉走下樓時,邢麒麟已從警衛處,詢問了今天發生的「突然事件」。而看著邢毅的臉色,他知道事情的境況越來越壞了。
  
  他不由得想起剛剛為自己帶信的一個僱傭兵的話。
  
  年輕的僱傭兵沒有什麼表情,在他面前不卑不亢道:「將軍,孟熙琮問你,如果他願意放棄這裡一切背井離鄉去流浪,你會不會幫他救出妻兒?」
  
  他當時不是不震撼。
  
  他熟悉孟熙琮的性格。他知道即使現在維持表面和平,孟熙琮不死,人類的反抗行為就不會終結。儘管沒有查到具體的行為,但他知道孟熙琮總有一天會反擊。
  
  如果完全為帝國著想,他真的應該讓邢毅殺死孟熙琮。可於私,他下不了手。
  
  然而孟熙琮今天居然提出,願意遠走離開星系,只要他幫他救出妻兒?那等於是放棄十萬僱傭軍,放棄整個聯盟。
  
  他真的要為蘇彌做到這一步?
  
  這個提議,邢麒麟個人是十分贊同的。如果孟熙琮遠走,機械人在星系的統治穩如泰山,同時也保全了邢麒麟與孟熙琮的情意。他不用再兩面做人,身心舒暢。
  
  想到這裡,他抬眸看著已在沙發坐下的邢毅。
  
  這個大哥與他同為上一代機械統治者親手製造,性格卻比他雷厲風行許多。可到了今天,這位奉信機械至上的指揮官,似乎已經連續模擬林齊超過了四個月。
  
  並且,此刻他的雙眸似乎有怒火。
  
  如果那怒意是為了一個女人,邢麒麟覺得,要救出蘇彌,似乎比他想像的要棘手了。
  
  邢毅卻好像想起什麼,忽然笑了。這才對麒麟道:「什麼事?」
  
  麒麟定了定神,簡短的向邢毅匯報了對獸族行星侵略計劃的安排。兩人專注的討論了一會兒,定下大致方略。
  
  已到了晚飯時間,麒麟心念一動,道:「大哥,我車上有幾瓶人類的美酒。那是另一種特別滋味,不如一起品嚐?」
  
  邢毅不太在意的點頭。
  
  在晶體能量驅使下,進食並不是必須的。但模擬的人類身體,進食會有最佳效果。更何況體驗人類的美食,也是機械身體感受不到的。所以這房子裡已經聚集了自由城最好的廚子。
  
  豐盛的晚宴端了上來,邢麒麟的美酒也盛上。邢毅卻想起什麼,頭也不抬對機械保姆道:「給她把飯菜裝上去。」
  
  麒麟不動聲色,一杯杯勸著邢毅喝酒,兩瓶酒喝光,邢毅古銅的臉上,也有了微微的紅潤。
  
  麒麟邊喝邊若無其事的問道:「大哥,你打算如何處置蘇彌?」
  
  「回母星。」邢毅雙目緊閉,靠在沙發上。
  
  麒麟心中一震。他一直以為邢毅對蘇彌只是突如其來的興趣,或許暫停模擬就會消失。可他卻打算帶她回母星?
  
  「為什麼?等模擬中止了,或許你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麒麟慢慢道。
  
  邢毅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那就不中止。」頓了頓又道,「在她死之前。」
  
  麒麟萬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吶吶道:「大哥,你模擬的林齊,是真的愛上蘇彌了?」這麼短的時間,邢毅竟然對蘇彌勢在必得?
  
  「我不在意人類的『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邢毅睜開眼,目光中竟然有幾分從未有過的柔和,「她就是剛好讓我覺得舒服。外形、氣味、性格、行為、思想,每一處都恰好讓我模擬的林齊,覺得很舒服。」
  
  麒麟竟被他一席話說得有些悵然,舉起酒杯默默道:「……真有意思,希望有一天,我也遇到這樣的一個女人。」
  
  邢毅又閉上雙眼,似乎已經睡著了。麒麟放下酒杯,碧藍的眼眸中,已是一片堅定。
  
  如果說來之前他還有幾分猶豫,現在他的主意卻完全定下來。
  
  之前想救蘇彌出去,只是為了自己忠義兩全;現在,他卻有更加充足的理由,把蘇彌帶走。
  
  這樣一個女人,不可以留在指揮官身邊。
  
  他的意志,關係整個機械文明的未來。如果連他也沉迷於模擬不可自拔,那麼機械人的末日只怕不遠。
  
  在關於種族利益的問題前,邢麒麟沒有任何猶豫。
  
  眼見邢毅已經沉睡。麒麟思索片刻,起身,走向樓上。
  
  警衛見是他,並不相攔。麒麟站在蘇彌房門口,只見她抱著孩子,怔怔坐在床邊。
  
  「孩子好嗎?」麒麟問道。
  
  蘇彌慢慢看過來,點頭:「很好。」
  
  「你過來。」麒麟壓低聲音道,「讓我拍幾張孩子的照片。」
  
  蘇彌渾身一顫,察覺到他語言中的深意,走到了門口。
  
  隔著金屬護欄,麒麟打開手錶中的微型攝像儀,對著孩子熟睡的臉。蘇彌咬著下唇,道:「他眼睛很大,可惜現在睡著了,看不到。」
  
  麒麟把攝像儀對準她:「嫂子,讓他看到你的笑容。」
  
  蘇彌呼吸一滯,臉上慢慢蕩起淺淺的笑容。
  
  麒麟收起攝像儀,輕聲道:「再等幾天。」
  
  蘇彌聞言雙手抓住欄杆:「……可是,邢毅可能等不了這幾天。」
  
  麒麟神色一凜:「他還沒有……」
  
  蘇彌點頭。
  
  麒麟只覺得邢毅對蘇彌實在不一般,只怕包括孟熙琮在內,都以為蘇彌被邢毅吃乾抹淨。卻沒料到到現在也沒碰過她。
  
  也或許是邢毅第一次模擬人類愛上女人,還沒有體會到性愛的強烈。
  
  但麒麟並不覺得蘇彌是否失去貞潔,有多麼實質性的影響。他擔心的反而是,邢毅壓抑過度,反而對蘇彌下重手。
  
  想到這裡,他安慰蘇彌:「放心,我來想辦法。」
  
  麒麟找完蘇彌,就立刻出門去想辦法了。
  
  沙發上的邢毅,這才驟然睜眼,漆黑雙眸清明一片。
  
  他起身,走向書房。他打開軍用通訊系統,命令接通獸族行星前線總指揮。
  
  「把一個人類,弄到前鋒部隊裡。」他淡道,「不要讓他活著回到永恆星系——這個行動,是我親自授權的機密。」
  
  下達完這個命令,他帶著保姆走到二樓門口,打開金屬欄。
  
  蘇彌警惕的抬頭望著他。
  
  「把孩子抱出去。」他看著蘇彌。
  
  保姆把孩子抱走了,房內只剩他們倆。
  
  「孩子會被送走。」他沉聲道,「直到你跟我回到機械母星。」
  
  蘇彌臉色劇變,一下子站起來,衝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雙臂:「不!把孩子還給我!」
  
  「我已經決定了。」他一把抓住她的腰,把她整個提起來,「我的醫生說,你的身體恢復很好,足以承受與我的性愛。」
  
  他將她扔在床上,她拚命掙扎,往死裡踢他的腹部,卻都被他敏捷躲過。似乎有些不耐煩,他朝門外怒喝一聲:「手銬!」
  
  很快有機械警衛走了進來。他接過警衛手中的手銬鎖鏈,將她雙臂狠狠一扣,便鎖在床頭;又將她雙腿綁在床腳。
  
  蘇彌還從沒這樣屈辱無力過!
  
  她整個人呈「大」字型被固定住,身體繃得筆直,無法動彈半分。而他臉色陰沉的俯下身體,一把撕掉她身上殘留的衣物。
  
  她被脫得乾乾淨淨,他一低頭,咬上她的肩膀,粗糲大手更是在她柔軟的身體,來回撫摸。
  
  肩膀上、胸口,很快傳來刺痛,是他咬破了她的皮膚,吸吮她的鮮血。與平日的淺嘗即止不同,他今天咬得很深,只痛得她悶哼一聲。
  
  而他彷彿被她的呻吟刺激,高大的古銅色結實身軀,無師自通壓上來,纏繞住她的。下體觸在她雙腿間,摩挲著用力一挺。
  
  前端瞬間滑進去小許,可她的乾涸和緊致,既令他愈發緊繃,也令他一時寸步難行。
  
  而這推進的一點點,卻帶給蘇彌比他的噬咬更加劇烈的銳痛。蘇彌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呼叫,幾乎響徹整棟房子。
  
  這慘厲的叫聲也令邢毅身形一頓,他抬起頭,唇齒間都是鮮血,眼神昏暗看著她。
  
  一低頭,他重重吻上她的唇。
  
  察覺到他又要挺進,蘇彌在他唇舌間,顫聲哽咽。
  
  「我會死。」她慢慢道,「我發誓,如果你繼續,我會自殺。就算你鎖住我,也無法阻止我自殺。我絕不會再活下去。」
  
  邢毅驟然鬆開她,黑眸銳利盯著。
  
  「威脅我?」
  
  「是的,我威脅你。」蘇彌整張臉籠罩著一種死寂的慘白,雙眸卻有狠厲的光,「你不是想帶我回機械母星嗎?你不是想讓孟遙姓邢嗎?你不是喜歡我嗎?那你試試,我死之後,你會不會傷心難過?」
  
  邢毅盯著她看了許久,驟然起身。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威脅,並且威脅奏效。他遵從模擬身體的本能,身體的慾望依然強烈到令他想把眼前的女人貫穿;可她冰冷的話語,分明如同一道利劍,刺破他蓬勃的慾望,令他身體深處某個地方冷下來。
  
  他不由得問自己。如果她死了,他會傷心難過嗎?
  
  他發現他居然不想讓她死。如果她死了,他還能找到第二個,像她一樣的女人嗎?
  
  邢麒麟的聲音,第二次打破了兩人間僵持的局面。
  
  「大哥……」他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打擾了。我找了個女人送給你。」
  
  邢毅看一眼蘇彌,衣服也沒穿,直接走到門口。
  
  蘇彌全身都在發抖——她躲過去了嗎?
  
  麒麟的聲音低低傳來:「上次我聽說蘇彌身體沒好……這個人類女孩是選美冠軍,你不妨先試試……」
  
  邢毅沒有吭聲。
  
  蘇彌一直凝神靜氣的聽著,之前邢毅在她身上留下的觸感,彷彿火烙般久久不散。
  
  她想原來是這樣的。
  
  如果孟熙琮之外的人碰她,她真的可以毫不猶豫去死。如果孟熙琮知道她今天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會不會心痛得臉色陰鬱難言?
  
  可她不後悔這樣的選擇。她想愛情或許有很多種方式,在生死關頭,她不過選擇了最慘烈的一種。
  
  用這種方式,與他相守。
  
  隔壁房間,很快傳來肉體撞擊的聲音。
  
  然後有女人高高低低的聲音。伴隨著聲響的持續,女人的聲音逐步變成了哀求。而男人一直沉默著,只讓蘇彌清清楚楚聽到女人身體發出的一個聲音、每一聲又痛苦又愉悅的嘶叫。
  
  這聲響從夜裡一直持續到天亮。蘇彌昏昏沉沉睡了又醒,卻總有撞擊聲和女人低低的哭聲,彷彿魔咒縈繞耳邊。
  
  彷彿那是邢毅,刻意讓她看到,她的未來。
  
  直到天色大亮,那聲音才消失。蘇彌提心吊膽一整晚,被鎖住的四肢早已僵硬麻痛。
  
  正恍惚著,卻忽然有人為她解開了束縛。然後她落入一個堅實溫熱的懷抱中。
  
  她悚然一驚,睜眼便看到邢毅低頭看著自己,眸色極暗。
  
  一夜放縱後,那眼神中分明寫滿未盡的慾望,光裸的背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輕易就能將她撕成碎片。
  
  她多希望當他佔有別的女人後,就會對她興趣盡失。然後她沒料到,在清晨時分,他卻忽然又來了。
  
  他沉默的攬住她的腰,大手輕輕在她身上撫摸。蘇彌聞到他身上那荼靡的氣味,動都不敢動。雖然死志堅定,但昏睡了一晚,她無論如何提不起昨晚那堅定的氣勢。
  
  好在他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沉默了很久,他忽然道:「不一樣。」
  
  蘇彌不明白他說什麼,又聽他道:「機械人模擬人類的原理,是將機械人的核心程序和晶體能量到人體。即使被模擬的人類死了,機械人的本體也不會死。只要將核心本原重新複製到機械體上,就是不死之身。同樣,如果提取人類的精神元,也可以複製到機械體上。」
  
  蘇彌不知他為什麼說這個。但換言之,他可以任意更換軀體?
  
  卻聽他繼續道:「回到機械母星前,我不會碰你,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死。」
  
  蘇彌心中一鬆。雖然她在他面前毫無抵抗力,但是他一直言出必行。
  
  「麒麟做得對。」邢毅卻眸色陰沉的看著她,「如果沒有昨晚的女人,我會傷到你的身體。」
  
  蘇彌心中一沉,那個女孩後半夜淒厲的叫聲再次響徹她的耳際。
  
  「要了那個女人,我更想要你。」邢毅忽然一笑,低頭狠狠咬住她的唇。
  
  「所以,我決定給你不死之身。我會要你很久,蘇彌。」
  
     ...............................
 
  關於被邢毅xxoo一整夜的選美冠軍小劇場
    
  (1)叉妹的價格
  
  那個男人找到叉妹那天,叉妹正穿著那套醜斃了的超市工作服,站在收銀台前,露出一個又一個呆板的微笑。
  
  長得漂亮是好事,漂亮但貧窮就絕對不好。尤其礦工家庭出身的叉妹,被全體自由城市民投票選舉為「礦工之花」時,日子更加不好過。
  
  「陪軍官一晚,一千聯盟幣。幹不幹?」
  
  「包養一年,五萬聯盟幣,但是對方重口,幹不幹?」
  
  「陪一個機械人一晚上,要麼乖乖拿五十萬聯盟幣跟我走;要麼直接把你綁上車,一分錢得不到。」
  
  神馬?機械人也要女人?
  
  叉妹看著眼前目露驚艷卻明顯氣急敗壞的英俊男人。她認得他,邢麒麟嘛,電視中經常打廣告,偽裝成人類的騙子!
  
  可這些壞蛋霸佔星系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強搶民女?
  
  叉妹還在愣神,男人已朝身旁兩名高大威猛的男人(肯定也是機械人)使個眼色,他們就衝進收銀台抓住了叉妹!
  
  叉妹身為美女,拒絕了無數要她賣身的要求,靠的就是與皮相不符的威猛!她抄起收銀機砸在其中一人頭頂;提起前面一個顧客要結賬的一桶油,抽向另一人的脖子——
  
  啊咧!一把薄薄的刀架在脖子上——
  
  她看到邢麒麟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側,笑容陰測測:「有兩下子,體力不錯。」
  
  尼瑪為什麼誇她體力不錯?她不要啊!
  
  她也聽男人們說過,城中有女孩嫁給機械人,據說機械人個個整夜金槍不倒,快馬馳騁,比人類男人強大數倍。
  
  可她完全沒經驗啊喂!
  
  她被三個壞機械人推上豪華跑車時,滿心憋屈。然而沒辦法了,她只好垂頭喪氣對邢麒麟道:「喂!別忘了錢打給我!」
  
  邢麒麟笑,忽然盯著她暴怒的樣子道:「不知道身材有沒有臉蛋這麼出色。」
  
  他一句話,成功讓她滿臉血。
  
  (2)初夜
  
  那是間極大極陰森的房子。從見到門口第一個全金屬機械衛兵起,叉妹就打了退堂鼓。
  
  而當邢麒麟把她帶到一間冷冰冰的臥室,這種恐慌就上升到了極點。
  
  她一緊張就暴走,在不算很大的臥室裡來來回回的走了十幾圈,忽然一抬頭,看到門口站著個男人。
  
  全裸的男人。
  
  很帥很man的男人。如果是平時,叉妹大概會吹一聲口哨。可他是機械人,而且強買了她一整晚。
  
  叉妹目光掠過他襠下雄壯之物,顫聲說了句廢話:「你、你不要過來!」
  
  他過來了,而且很快。
  
  根本不是人類肉眼可見的速度,等叉妹回神時,已被他死死壓在牆上,底褲被拔掉,下身涼颼颼,他沒有任何前戲,直接將她貫穿!
  
  他是野獸!
  
  叉妹一下哭了。
  
  可那哭聲只是讓男人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的眸中暗沉一片。叉妹看到那冰冷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完了。
  
  痛痛痛痛!
  
  呃……不那麼痛了……
  
  好像挺舒服……啊!感覺好奇怪……
  
  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背,想要把他推開。可他紋絲不動,動作更迅猛!
  
  她覺得自己死去活來。
  
  一次……兩次……三次……
  
  這回是真的持久的痛了。火辣辣的痛。她毫不懷疑自己一定腫了,淚水汪汪但是沒用。男人根本不看她一眼。
  
  做著做著,她昏迷了。
  
  醒了,野獸還在繼續。好吧,繼續昏。
  
  醒了,依然在繼續……
  
  後半夜的時候,她又痛又舒服,實在睡不著了,索性哇哇大哭起來。
  
  「大哥,她怎麼樣?」邢麒麟那可惡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
  
  「好。」野獸man言簡意賅,動作不停。
  
  叉妹越過野獸肩膀,恨恨的瞪了邢麒麟一眼,大罵一聲:「王八蛋。」
  
  邢麒麟點根煙依在門邊,淡笑道:「操你的是他,罵我王八蛋?」
  
  叉妹繼續瞪他。
  
  邢麒麟把煙一丟:「那我就坐實這個名頭。」他走進來,聲音低低的:「大哥,不介意一起?」
  
  野獸冷冷道:「隨便。」
  
  叉妹嚇得面無人色:「你他媽混蛋!你們都是混蛋!」
  
  (3)奴隸
  
  麒麟「咦」了一聲:「知道我們是誰,居然還敢罵?全自由城也找不出第二個。真是極品。」
  
  叉妹已經被野獸折騰得腦和身體完全充血,直接回罵:「你極品!你他媽全家都極品!」
  
  麒麟走上來,大手拍拍她滑滑的pp,對旁邊的男人道:「大哥,你一個已經姿勢做半個晚上了。讓她趴下,從後面進。」
  
  沒等叉妹再次抗議,那個男人將她一翻一壓,已是跪在地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帶停頓,下了地立刻又開始衝刺。
  
  叉妹的腰被男人鐵鉗般的雙手狠狠抓住,半點不能動彈。
  
  這時,她抬頭,便看到邢麒麟笑嘻嘻的繞到自己面前,解下拉鏈。
  
  嘴也被強行塞滿,叉妹怒意大盛,張嘴就想咬!可她不知道邢麒麟是多熟練的高手,單手卡住她的下巴,就讓她牙齒使不上勁。
  
  另一隻手則像拍寵物似的摸摸她的頭,便肆意伐撻了起來。
  
  叉妹被折騰了一晚上。
  
  她覺得野獸機械男人就是永動機,一整晚沒消停。唯一的不同,是夜晚他剛進來時,臉色極為陰霾;早上出去時,神色卻輕鬆了許多。只是從始至終,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胸部、私密,看都沒看過她的臉一眼。
  
  那也就算了!她就當被狗咬了!
  
  可恨的是邢麒麟啊!
  
  叉妹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是好歹博覽群書啊!
  
  那野獸那人從頭至尾都只是專心致志玩弄那一處;邢麒麟簡直就是十八禁啊!嘴、菊花……只要能玩的地方,他都笑嘻嘻玩個遍!
  
  她恨死他了!
  
  早晨的時候,叉妹是奄奄一息被機械人抬出房間的。
  
  約莫是她的臉色太難看眼神也有些衝動,離開那屋子時,邢麒麟忽然追上來,扶著擔架邊沿道:「我會支付給你五百萬聯盟幣。」
  
  「老子……不是妓女……」叉妹的聲音低低的抖,「你……去死。」
  
  邢麒麟又笑了,摸摸她的頭:「好可愛。我改變主意了。」
  
  他直起身子,對那兩個抬著她的機械人道:「把她送到我家,請最好的人類醫生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05 PM

79.我的姓氏

     孟熙琮抬頭,看見黑色機械蝮蛇與黑色獵豹,狂峰般從頭頂呼嘯而過
  
  前方,巨獸的地面堡壘防禦工事,在炮彈輪番轟炸下,彷彿一朵朵破碎的花朵,昭示著這個星球的淪陷。
  
  他的槍支在地上,宇航服腕部的計量器顯示,氧氣值已逼近底限。
  
  好在,他們勝了。
  
  三天前,他所在地勤縱隊,臨時被調遣到前線。地勤們都以為到前線繼續為飛行員服務。
  
  卻把他們送上了前線,甚至混編入地面登陸部隊的第一波——很多地勤甚至從軍以來就沒拿過槍,加入這攻堅戰,簡直是找死。
  
  他們這個小隊,負責配合空軍,攻佔這個城市。然而這是軍事重鎮,小隊隊長發了狠猛攻,傷亡卻原來越重。
  
  孟熙琮如今赤手空拳都不是一個健壯士兵的對手,眼見即將陷入死地,卻震怒了。他把小隊隊長叫過來,重新部署兵力。小隊隊長哪敢不聽,依計行事。
  
  卻成了。
  
  儘管代價是一百人的武裝小隊,只剩他們十人。
  
  但他們原本只是炮灰,本該拿不下城池,並且全部陣亡屈辱的死去。
  
  惡戰了整個晚上,孟熙琮的頭陣陣發暈。
  
  這個毛病,其實在機械降臨前就有了。他只是沒有告訴蘇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清晰的記得,從他們離開水晶行星開始。
  
  或許那水晶中某種輻射物質,他在宇宙摸爬滾打多年,落下的毛病不少。
  
  不過這次平安回去,大概會叫機械人失望了。派這麼一支部隊地面登陸,他恰好輪值地勤恰好被安排進來,有意無意間,似乎有人操縱。
  
  現在的問題,是他如何詐死回去。否則無法躲過對手的暗算,直至反攻。
  
  正思忖著,身後有士兵問:「長官,接下來怎麼辦?」
  
  孟熙琮目光一斂:「先回艦上。發信號。」
  
  身後忽然暗影一閃。
  
  孟熙琮身體雖然已弱,近身格鬥經驗怎麼會是普通人可比?剛察覺到異樣,他幾乎是立刻偏頭,沒有半點多餘動作——
  
  「砰!」他躲過了本該射進頭顱的一槍。
  
  旁邊幾個士兵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全圍上來:「發生了什麼事?」
  
  孟熙琮眉都沒皺一下,抬槍速度如電直接崩穿那士兵的腦袋!然後沒有半刻停頓,他舉槍瞄準正圍過來的幾個士兵。
  
  「舉手!」他厲喝一聲。
  
  幾個士兵露出笑容。
  
  他們身後兩個士兵驚訝:「你們幹什麼?指揮官,發生了什麼事……」
  
  「砰砰!」前面的一個士兵出其不意轉身,射中那兩個士兵。
  
  孟熙琮心中一沉。
  
  「機械人?」他沉聲道。
  
  為首一個士兵笑了:「是。不愧是人類指揮官。」
  
  「誰要殺我?」孟熙琮朗聲道,「讓我死個明白。」
  
  那士兵竟然朝孟熙琮敬了個軍禮:「長官,我尊重您的指揮能力。這是上頭的命令。」
  
  說時遲那時快,孟熙琮趁那士兵說話空隙,一把抓住那為首士兵的槍管,抬手便射中其中兩個士兵!
  
  「砰!」另一個士兵的榴彈槍,射穿了孟熙琮的宇航服。孟熙琮拔出靴中匕首反手一刀,割穿那士兵喉嚨!
  
  另一名士兵見狀趁機衝上,尖刀直接插入孟熙琮的胸膛。
  
  孟熙琮身子晃了晃,卒然失力倒下。
  
  剩下三名士兵圍了過來,看著地上雙目緊閉的孟熙琮。
  
  「死了嗎?」
  
  「再補兩槍。」
  
  「砰砰!」孟熙琮的雙目忽然一睜,抬手一輪掃射。
  
  士兵們倒下的同時,他們子彈也射中了孟熙琮的心臟。
  
  這一片戰場,忽然安安靜靜。天空昏紅,山巒靜謐,血流成河。
  
  當機械大軍全面佔領一萬光年外獸族行星的消息傳來時,永恆星系竟有不少人類舉行了歡慶活動。
  
  同時低調公佈的,還有這次戰役中犧牲的人類和機械軍人的名單。在一長串名單中,如果不仔細看,是不會發現孟熙琮這個混雜其中的名字。甚至看到了,許多人也不會跟曾經叱吒風雲的僱傭兵指揮官聯繫在一起。
  
  然而有人卻為這個名字,痛心疾首。
  
  南半球基地,因為機械人調兵令下得突然,簡慕安等人失去孟熙琮的消息已經幾天。此刻看到這個名單,個個面無人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同時看到名單的,還有坐鎮後方指揮部的邢麒麟。戰爭的勝利,沒有帶給他任何喜悅。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只做了一個決定。
  
  不惜一切代價,送走蘇彌。那是他給他唯一的遺願,就算被邢毅殺死,他也必須完成。
  
  永恆星系表面看似平靜,內裡卻分明有悲傷和復仇的力量在暗暗湧動。當邢毅收到這個消息時,他只是看著神色冷漠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
  
  她還不知道孟熙琮戰死的消息。
  
  邢毅想,殺死了她的愛人,她除了他的懷抱,已經走投無路。
  
  獸族行星,佔領第二天。
  
  機械軍也有救援隊。與人類的醫生不同,機械醫生在戰場上的職責,是回收還可用的機械人肢體、修補尚可戰鬥的機械人。
  
  當醫生抵達城外的平原地區時,他蹙緊了眉頭。
  
  屍體,漫山遍野的屍體。有人類,也有獸族。當然不排除其中夾雜著一部分機械人。這毫無疑問增加了他工作的難度。
  
  基於工作效率的考慮,他拿出了晶體能量探測儀。這是最簡便的方法。昂貴的晶體探測儀,會探測到前方任何屬於機械人的晶體能量,方便把他們從人類中區分出來。
  
  當然,一些只安裝了低能量晶體的機械人,如果不能被監測出,只能怪他們太倒霉。
  
  醫生拿出探測儀,帶著一個助手,走進了屍體堆。
  
  沒有信號。
  
  沒有信號。
  
  或許這隊先鋒,都是人類吧?他這麼想著。
  
  慢著。
  
  他睜大眼,看著儀器屏幕上,一個緩緩的、逐漸加強的晶體信號。
  
  他有些疑惑的抬頭,快步走向信號方向。
  
  如果已經達到了這種強度,至少也是全盛狀態的、少將級別軍官才能裝備的晶體能量。怎麼會在這片屍體中?
  
  不,不是少將級別。
  
  當醫生衝到一堆密集的屍體前,眼睜睜看著手中的儀器撞針徒然打向滿格,「啪」一聲脆響後,昂貴的儀器冒著白煙,燒燬了。
  
  醫生已經為軍隊服務了數千年,他知道即使是邢毅指揮官,只怕也不會有這麼霸道的能量。他有些激動,看著慢慢從地上坐起來的男人。
  
  他看到男人胸腹的槍傷和刀傷,正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他還聞到一種特殊的氣味。只在帝國還全盛的時期,他曾在帝都的皇家實驗室中,聞到過這種傳說遠古曾經存在過的寶貴晶體的味道。
  
  那氣味那樣純淨,那樣香甜。醫生彷彿看到傳說中數億年前,輝煌的機械文明。
  
  他看到男人抬起了臉。
  
  那是張極英俊的臉,濃眉如墨,眼如繁星,極純極亮。據說只有人類的初生嬰兒,才會有這樣漂亮的眸色。可他在這個男人眼中看到了。
  
  不光是眸色。
  
  分明有淡淡的光澤,籠罩著男人的臉,籠罩住他的全身。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醫生知道,那是超級晶體的治癒之光。
  
  醫生在他面前緩緩單膝跪下,這是機械人最昂貴的禮節。身後的機械助手不明所以,同樣跪下。
  
  「長官,你是誰?」醫生恭敬問道。
  
  你是誰?
  
  為什麼能夠死而復生?為什麼存在傳說中的超能晶體?
  
  你是人?還是機械人?
  
  孟熙琮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大腦一片黑暗。
  
  那黑暗似乎沉寂了很久,然後彷彿有一道亮光,劃破他大腦的渾濁死亡。
  
  然後他感到一種熟悉的力量,緩緩從身體深處生出來,逐漸侵襲他的全身。逐漸豐沛,逐漸清晰。
  
  在那片溫熱的力量中,他忽然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記憶像是陽光,緩緩的、一點點照進他的心。那記憶很長,有長達千年的寂寞,也有驚鴻一瞥的衝動;有冷漠嗜血的愉悅,也有肝腸寸斷的狂怒。
  
  那個他原來那樣陌生,卻又絲絲密密緊扣他的心,讓他明白,那其實才是真正的他。
  
  記憶也是溪水,一點點流淌過他的靈魂。他感到一種悲傷的微痛,隨著記憶,漸漸恢復。原來那微痛曾經那麼長久的伴隨過他。伴隨著他的愛情,伴隨他的死亡;伴隨他在黑洞中長達億萬年的流浪。
  
  他竟然忘了,他怎麼可以忘記。
  
  忘記了她的笑容;忘記她眼神晶亮。
  
  也忘記了他在很早很早前,就對她承諾,執子之手,至死不渝。
  
  孟熙琮緩緩抬頭,看著眼前的神色肅穆的機械醫生。
  
  然後他看著頭頂的天,彷彿能透過那重重雲層,看到億萬光年之外。看到年輕的機械元帥為一個人類女人,叛國離家,機械身死。
  
  他也看到晶體能量被無盡的黑洞壓制;看到他所有機能和記憶,隨著能量的泯滅一同沉睡。直到這個軀體再次死亡,晶體才強行啟動治癒程序,中斷了意識和能量的沉睡。
  
  而今天,他終於醒來,終於回來。
  
  他臉上忽然露出笑容,他站了起來。
  
  他負手站著,神色冷漠,目光平靜。
  
  大地在他腳下俯首帖耳;他的眼中彷彿能裝下浩瀚的太空。
  
  「我曾經棄用的機械族姓名……」他輕笑道,「邢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12 PM

80.亞瑪戰隊

      蘇彌醒來時,心神不寧。
  
  孟熙琮說讓她等,可孩子已經被邢毅送走,邢毅更是放話,回母星後,就要將她改造成不死之身。
  
  她現在孤立無援,就算邢麒麟許諾過幫忙,可她卻不能走。
  
  她怎麼捨得離開孩子?
  
  今天據說城中有慶祝戰爭勝利的酒會。邢毅一早便離開,卻派人送來一套華麗的衣裙和服侍,讓她晚上跟他參加宴會。
  
  邢毅竟要在人前公開她的身份,那是不是代表著,邢毅認為孟熙琮再也無法救走她?
  
  這念頭令她心中一沉。害怕有什麼不好點的事發生。時間逼近傍晚,她不得不穿上那衣服,跟著一隊機械警衛,坐上了專車。
  
  一共有三輛一模一樣的車,同時從指揮官府邸出來。這樣能有效防備人類暴徒對指揮官座駕的攻擊。
  
  宴會地點在城中,不過半個小時車程。專車在機械人專用通道開得飛快,蘇彌坐在後座,雙眼無神看著窗外的暮色。
  
  行至一段隧道深處,車子忽然急停。
  
  蘇彌微微一愣,看到前方設置了路障。
  
  人類是不可能通過層層封鎖進入機械人專用道的。設置路障的只能是機械人。車中隨行機械人,兩個下車,其他人不為所動,繼續持槍守衛。
  
  片刻後,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車旁,拉開車門。
  
  「通通下來。」邢麒麟沉聲喝道,「我剛接到指揮官命令,讓夫人坐我的車。」
  
  蘇彌身旁的機械人幾乎是立刻同時抬槍,對準邢麒麟和窗外十數名機械人。
  
  「抱歉,少將。」一個機械人道,「指揮官吩咐過,除了他親自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夫人。」
  
  邢麒麟沉吟片刻,對身旁機械人道:「這樣,你去把指揮官手令取來……」
  
  車外機械人彷彿得到命令,突然同時開槍,射向車內機械人!負責守衛蘇彌的機械人一怔之下,已是傷亡過來。其中一人抬槍對準蘇彌就射!
  
  蘇彌眼明手快抓起坐墊砸向那機械人!身旁卻忽然陰影一閃!一個高大身軀瞬間擋在她面前!
  
  指揮官的專車,外表防彈,依然光滑如新。內裡卻被強火力打得稀爛。十來名機械人伏屍在車內,一片狼藉。
  
  蘇彌坐上另一輛轎車。車子一路疾行,穿過夜色直直開往郊區。
  
  身旁的邢麒麟靠在座椅上,臉色有點白,身體的傷勢卻以緩慢的速度癒合。他抬手放在自己額上,笑了笑:「總算不負孟熙琮的托付。等會你搭乘蝮蛇,我的親衛隊直接送你到兩萬光年外的一顆小行星。那裡星系複雜,邢毅要找到你並不容易。我的親衛會保護你。」
  
  「謝謝你!麒麟。」蘇彌劫後餘生,喜悅慢慢在心中盪開,又問,「熙琮呢?孩子呢?」
  
  麒麟頓了頓道:「熙琮說他把手頭工作交接完畢,就來跟你匯合。至於孩子,我一定會找到邢毅藏在那裡,再給你送過來。放心,他喜歡那孩子,不會傷害他。」
  
  蘇彌盯著他的神色,忽然問:「熙琮什麼時候死的?」
  
  麒麟臉色變了變。
  
  他沒有看蘇彌,手掌慢慢滑下,握住她的手。
  
  「昨天。」他聲音有點乾涸,「戰死在獸族行星前線。」
  
  蘇彌沉默片刻,一腳踹向車門:「送我回去。」
  
  「你幹什麼?」麒麟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送我回去。」她雙眼赤紅,眼神有些猙獰,「我要殺了邢毅。」
  
  「你殺不了他!你能把他投進焚化爐徹底殺死嗎?」麒麟怒吼。
  
  「那就讓他殺了我!」蘇彌暴喝一聲,「鬆手!」
  
  「你還有孩子!」麒麟逼視著她,「你們是孟熙琮最後的遺願!」
  
  蘇彌臉色冰冷:「我顧不了了!」
  
  麒麟咬牙切齒,一個手刀狠狠在她後頸斬落。
  
  永恆星系外太空。
  
  戰後,各色堡壘、戰機,在太空密集調動。
  
  一艘蝮蛇迅速升上太空,駛向與其他回航戰機相反的方向。
  
  五艘蝮蛇以更迅猛的速度,從外圍包抄。猛烈的炮火毫不留情射向那艘戰機頭部。
  
  邢麒麟抱著昏迷的蘇彌,看一眼艙外追兵,厲聲下令:「跳躍!」
  
  黑色戰機在銀光中消失了。剩下五艘奉命追擊的蝮蛇,只得匯報總部這個結果。
  
  地面。
  
  自由城市中心宴會廳,燈火如晝。
  
  機械人們面無表情,與機械人親近的人類們,激動而忐忑不安的等待著。
  
  而邢毅一身指揮官軍服,獨自站在宴會廳外的空地上,臉色陰霾望著夜空,「啪」一聲將手中酒杯砸碎在地上。
  
  當搭乘蘇彌的蝮蛇跳躍逃離星系時,另一艘蝮蛇,剛剛完成跳躍,抵達永恆星系邊界。
  
  副駕的醫生恭敬看著孟熙琮:「殿下,前方就是我軍的堡壘了。是否需要我向上級通報?讓邢毅指揮官迎接您。」
  
  孟熙琮盯著星系:「不需要。」
  
  醫生便不再問,看他駕駛戰機逐漸進入星系星空範圍,已抵達巨石陣邊緣。
  
  忽然,戰機急停。
  
  醫生和助手都看著孟熙琮。
  
  戰機一個側翻,逕直飛入巨石陣深處。穿過層層碎石和結晶煙霧,戰機精準的停在一片巨石上。
  
  這片巨石正中,突兀的空了一塊。而其他巨石身上,明顯有炮火痕跡。
  
  「亞瑪戰隊。」低沉醇厚的聲音,醫生看到孟熙琮盯著巨石陣,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醫生,借你的助手一用。」
  
  「殿下請隨意。」
  
  人類的肉掌插入機械助手的金屬骨骼,精準的取出薄薄的控制芯片。機械助手眼中紅光一閃而逝,瞬間僵直。
  
  孟熙琮手掌托著芯片,淡藍的晶體光芒籠罩住芯片。幾分鐘後,利用能量元顆粒對芯片的程序寫入完成。
  
  艙門打開,孟熙琮連宇航服也沒穿,縱身一躍落在巨石上。肉掌如同刀削豆腐,插進那塊被炸得中空的巨石,將芯片放了進去。
  
  瞬間,淡藍光芒如潮水又如閃電,從那塊巨石,飛速向外擴散蔓延。醫生感覺腳下巨石恍然一震!
  
  天崩地裂!
  
  綿延數千公里的巨石陣,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巨石,就在醫生和孟熙琮面前,突然開始快速移動、撞擊!
  
  孟熙琮臉色絲毫不變站在巨石之中,看著灰黑的岩石表面逐漸剝落;看著鐵灰色與石材堅硬無異的裡層逐漸顯露,然後快速累積組裝,恢復它們的原貌。
  
  一切彷彿幻影般,快速在兩人面前發生。
  
  少掉的1/3的巨石陣,與真實巨石陣一起在太空寂靜千年的它們,恢復了生命。
  
  亞瑪戰隊。
  
  傳說中數億年前,第一機械文明的輝煌時代,王族的小王子殿下,那個年少成名卻神秘夭折的機械元帥,麾下親衛隊——亞瑪戰隊。
  
  浩瀚的宇宙背景下,一具具鐵灰色巨人,總數超過五百,方形的頭顱,方形的身軀,左手是槍管,右手是石斧。沉默的矗立在孟熙琮面前。
  
  長期的宇宙風吹拂,令它們的鋼筋鐵骨接近石材,更黑更硬。遠遠望去,整整齊齊,一片肅殺,一直排列到蟲族某顆行星的大氣層外。
  
  恆星的光芒是他們的基本動力來源;背後的推進器,能讓他們緩速航行前進。他們不會說話,也沒有意識。
  
  這些巨型戰鬥機械人,只忠於一個人的命令。
  
  邢曜。
  
  醫生一直呆呆看著,這時忽然抬手指向永恆星系:「殿下!」
  
  孟熙琮亦抬頭,靜靜望著五顆行星緩慢且逐漸明顯的偏轉。少了1/3的巨石陣,各行星受力自然發生變化。
  
  他靜靜看著。
  
  醫生幾乎可以想像出,地面的人多麼驚慌失措流離失所。也許白晝變成黑夜,也許冬夏更替,極寒極熱。然而孟熙琮始終神色平靜。
  
  在長達十分鐘的偏轉後,一顆蟲族行星彷彿驟然失力,如同墜落般撞向星系兩顆恆星中的一顆!
  
  「殿下!那顆行星偏離了軌道!」醫生喊道。
  
  「偏就偏了。」孟熙琮淡淡道。
  
  而其他行星在這兩顆星撞擊之後,居然停止了偏離,堪堪停在新的位置!
  
  醫生目瞪口呆,機械頭顱轉向孟熙琮:「太神奇了。」
  
  正在這時,前方已有一艘太空堡壘,急速前進過來。
  
  這麼大的動靜,只怕上至邢毅,下至普通平民,都注意到太空的異動。
  
  醫生恭敬道:「殿下,是帝國軍隊來了。」
  
  孟熙琮微一沉思,看向醫生:「醫生,向王族盡忠吧。」
  
  在邢麒麟協助蘇彌逃跑不到半個小時之後,一個更重大的消息傳到邢毅耳中——
  
  天空發現數個不明飛行物!
  
  然後,天翻地覆!
  
  等地面停止劇烈震顫,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餘震還在持續。
  
  邢毅站起來,大踏步走向停靠在一旁的專機。而此時,原本的月上半空,瞬間艷陽高照;而本是深秋天氣,忽然如寒冬般酷冷。
  
  渾濁的天空中,一個極度閃亮的太陽,光芒堪比超新星爆發,令整個大地都籠罩上耀目的藍光。
  
  邢毅迅速搭乘專機升上天空。縱然他已經是聯盟統治者,此時也是全神戒備。
  
  太空到底發生了什麼?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
  
  機械人的五艘超級堡壘全部出動。蝮蛇與血鷹通通升上天空;連帶被機械人控制的人類十餘艘堡壘,也全速馬力開動。
  
  一時永恆星系的外太空,幾乎被強大的兵力塞滿。
  
  嚴陣以待。
  
  邢毅踏上指揮艦,副官立刻送過來最新的偵查圖片。
  
  燃燒的行星;數百巨型機械人。
  
  「亞瑪戰隊?」邢毅目露詫異。即使是驕傲的他,也對帝國歷史上那個遠古時期流星般一閃而逝的著名戰神、真正的王族之子,略知一二。
  
  巨石人竟然是他的親衛隊?
  
  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誰驅使了它們?難道是蘇彌?
  
  他們面前時一塊巨大的平台。與人類的星系作戰圖和雷達相比,他們面前是一片藍色的數據流。
  
  副官讀出指揮室數據流中的最新情報,迅速看向邢毅。
  
  「指揮官,前鋒堡壘傳來的消息。」副官頓了頓道,「一個機械人,自稱是邢曜,想要見您。」
  
  邢毅臉色一沉:「送他過來。」
  
  五分鐘後,一架蝮蛇停靠在指揮艦的甲板。
  
  邢毅之下,所有機械軍官列隊在甲板,沉默矗立。
  
  艙門打開,一個全金屬機械人,邁著大步走了下來。赤紅的眼眸靜靜的、極威嚴的掃視一周,最後停在邢毅身上。
  
  「指揮官。」那機械人的聲音低沉如星辰緩落,「我是邢曜元帥。」
  
      ...........................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很多妹紙有疑問,在此解釋,不要混亂
  
  1、當年邢曜和蘇彌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請靜待下文
  
  2、機械人腫麼可以生孩子!——因為邢曜模擬了孟熙琮,擁有孟熙琮的精子!前面有一章解釋過模擬的原理,就在72章,你們沒有看吧沒有看吧沒有看吧……
  
  3、邢曜腫麼可以喜歡其他女人——我劇透……那女人就是蘇彌
  
  呃,還有其他問題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24 PM

81.他的陰謀

      永恆星系兩萬光年外,小行星。
  
  蘇彌醒來時,只覺得心肝俱裂。逃離前與邢麒麟的對話,彷彿噩夢般再次迴響,令她整個人被一種痛苦的暈眩感包圍。
  
  一直站在她床旁的機械人語氣漠然刻板:「夫人,麒麟少將讓我轉告——他會盡快想辦法把孩子送過來,您一定要把孩子養育成人。到時你是死是活,麒麟少將不會攔著你。」
  
  蘇彌心頭巨顫。是的,孩子。
  
  她之前一時衝動,連孩子也不顧。那是她和孟熙琮之間最後的聯繫,她不可以放棄。
  
  想到這裡,她站了起來。
  
  「麒麟呢?」
  
  「少將已經乘船返回。」那機械人道。
  
  蘇彌看向他:「……你是?」
  
  機械人答道:「少將親衛隊隊長,西洛中校。」
  
  「西洛。」蘇彌道,「報告我們現在的情況吧。」
  
  「是。」
  
  這顆小行星大氣層中都是氮和二氧化碳,表面全部是岩層覆蓋,沒有水也沒有生命。蘇彌所在的房間,是邢麒麟預先放在這裡的一艘中型飛船。資源儲備夠三月用。但按西洛的說法,麒麟打算一個月後就將蘇彌轉移到更遠的地方。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指揮官追蹤到這裡。」西洛說。
  
  聽他提到邢毅,蘇彌心中難免一顫。只覺得邢毅身邊像陷阱又像迷夢,現在回想,都是膽戰心驚。
  
  好在,逃出來了。
  
  蘇彌心中又悲傷又難過。她不知道在麒麟的護蔭下,自己能逃到什麼時候?難道讓孩子一直跟著自己這樣流浪?那樣只怕孩子成長得更加不好吧?
  
  她更不相信麒麟會一直保護她們。之前麒麟就對孟熙琮隱瞞了自己在這裡的消息;只怕是孟熙琮的死,令麒麟一時意氣衝動,才忤逆邢毅的意思,帶自己逃出來。他身上這屬於卡洛周的義氣能維持多久?或許在某一天,他會把自己再次交給邢毅。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震,擦乾眼淚,站了起來。
  
  永恆星系,自由城,機械人指揮總部。
  
  邢毅坐在沙發上,看著面色沉靜坐在自己對面、自稱邢曜的機械人。
  
  他已收到下屬技術軍官報告,掃瞄顯示,邢曜的身體屬於軍中一名軍醫。但同時顯示,他的能量場中隱藏的編碼,的確屬於王室。
  
  所以,他真的是傳說中億萬年前死去的少帥邢曜?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彷彿查知他的疑惑,邢曜微微一笑:「指揮官,我一直在黑洞中沉睡。」
  
  在靜止的時空中,漂移了上億年。
  
  邢毅臉色微變。
  
  足以吞噬一切的神秘黑洞,他竟然活了下來。可見其體內能量晶體的強大程度。早傳說在遠古時期,小王子邢曜被視為帝國的接班人,帝國最珍貴的礦石,都被用作他的能量來源,只為打造最優秀的統治者。
  
  卻在第一次執行機械降臨任務時,因不明原因身死。二王子殿下邢天成為新的統治者,帶領第一機械文明走向另一個輝煌。
  
  原來他一直在黑洞中。
  
  「殿下,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是這裡?」邢毅沉聲問道,語氣不卑不亢。
  
  「我也想知道。」邢曜卻沒給他答案,反而是赤紅眼眸盯著邢毅,「也許是你們的能量觸發,將我喚醒。」
  
  這答案模擬兩可,然而的確是現在看來最可能的答案。
  
  邢毅不再追問,道:「殿下,按照帝國軍規,你的軍銜高過我數階,我應當將指揮權移交給你。但你是數億年前的軍人,已不在現有軍官序列中。現有的軍隊控制程序編碼,與數億年前也完全不同。恐怕我不能將指揮權移交。」
  
  邢曜彷彿早料到他會這麼說,紅眸沉靜:「指揮官,我不是為軍權而來。你們歷經千辛萬苦,保留帝國最後一支力量,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他的語氣極為鄭重,邢毅聞言起身,恭敬向邢曜行禮。
  
  邢曜淡淡點頭:「縱然過了億萬年,我對帝國的忠誠不變。指揮官,我不會越級過問軍事。我所有的意志,只為帝國的利益。亞瑪戰隊可以編入你的戰鬥序列,協助攻防。」
  
  邢毅答:「是。有殿下幫助,相信我們發展的速度會更快。」
  
  邢曜盯著邢毅:「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這也是我決意來找你的目的——你打算把第一機械文明,帶向怎樣的未來?佔領永恆星系、佔領更多個低等文明,只能帶來一時的資源和利益。戰爭的損耗反而更大。你是打算讓第一機械文明永遠作為流亡的戰鬥種族存在嗎?」
  
  邢毅沉默片刻,抬頭看著邢曜:「不,殿下。這是為了生存。」
  
  「生存?」邢曜重複這個從來與強大的機械文明不沾邊的詞語。即使是一支殘軍,也足以蕩平整個永恆星系。而邢毅現在卻說,侵略是為了生存?
  
  邢毅點頭道:「殿下沉睡多年,大概不知道三千年前,帝國與銀河系多種族聯軍的一戰。帝國就此覆滅。不是因為聯軍的強大,而是因為其中一個種族,促成了帝國的覆滅。」
  
  「哪個種族?」
  
  「虛體人類。」邢毅答道,「殿下,你知道第一機械文明的發源地嗎?」
  
  邢曜聲音頓了頓:「地球。」
  
  「是的。傳說虛體人類,是國父邢松在地球時的敵人。他們是人類,也是機械人。他們可以在幾個空間自由穿梭,不老不死。」邢毅輕笑道,「殿下,恕我直言。你我的晶體再強大,蝮蛇的短距離連續跳躍技術足以擊潰任何軍隊——可我們掌握的,只是單一空間的能量武器。」
  
  他模擬人類的眼中,出現略略不甘的神色:「虛體人類掌握的武器,是空間。我們的武器對他們毫無殺傷力,他們卻可以毫無阻礙的消滅我們。」
  
  這一回,邢曜沉默了許久才道:「指揮官,你做得很好。帝國覆滅後,虛體人類出現過嗎?」
  
  邢毅答道:「出現過兩次。每一次,我們都戰敗了。上一次出現,距現在已經有一千年。」
  
  「他們為什麼窮追不捨?」邢曜問。
  
  邢毅答道:「自詡為正義的種族,視機械文明為宇宙毒瘤。」
  
  邢曜微微一笑,「帝國滅絕的文明數量成千上萬,也難怪正義鬥士要趕盡殺絕。沒考慮和談?」
  
  邢毅神色微動:「當年的滅國戰爭,帝國便提出過投降和談。但虛體人類不相信機械人願意與人類、其他種族和平共處。」
  
  「他們會相信的。」邢曜淡道,「如果再出現,我去與他們談。」
  
  邢毅沉默片刻:「是。」
  
  正在這時,門口的機械人躬身行禮:「指揮官,麒麟少將回來了。」
  
  邢毅站起來:「殿下,不如你稍事休息。我還有點私事處理。」
  
  邢曜卻道:「麒麟少將?你的左膀右臂?我也想見見他。讓他進來吧。」
  
  邢毅微微一頓,朝機械警衛道:「帶他進來。」
  
  人形的邢麒麟神色平靜走客廳正中,看到邢曜,卻一愣。
  
  「這是邢曜殿下。」邢毅沉聲道,「能夠找到殿下,是我們的榮幸。殿下,這是這次機械降臨的功臣,少將邢麒麟。」
  
  邢麒麟立刻行禮:「邢曜!難道是遠古戰神邢曜?」
  
  邢曜紅眸微動:「今後再與少將詳談。」
  
  三人一時靜下來。邢毅也不迴避,看著邢麒麟道:「你把她帶去了哪裡?」
  
  邢麒麟藍眸沉靜:「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她?」邢曜忽然問。
  
  邢麒麟搶在邢毅之前開口道:「一個人類女人。殿下,指揮官,我送她走,只是不希望指揮官對一個人類女人,太過在意。」
  
  邢毅臉色一變:「這不是你可以干預的,少將!」
  
  邢曜卻道:「竟然有人類女人,令指揮官在意?」
  
  邢毅看著邢曜:「我並非對帝國不忠。我會把她改造成機械人。」
  
  邢曜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指揮官,要一個人類女人,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也曾經愛上過一個人類女人。只是她最後死在我懷裡。指揮官,剛極易折,你要記住。」
  
  邢毅和麒麟聞言都是一靜。
  
  過了一會兒,邢毅忽然笑了。
  
  「殿下,你說得對。」他看向麒麟:「我知道你因為孟熙琮的死,一時衝動帶走她的女人。但是你這樣做,對她卻是最差的結果。你要讓她永遠在宇宙流浪?讓她永遠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一個人生存下去?」
  
  麒麟不吭聲。
  
  邢毅又道:「我以帝國忠誠的名義起誓,只要你帶她回來,我絕不傷害她佔有她。在她自然死亡前,我也不會改造她。你應該知道,除了我,沒人能更好的對待她。」
  
  麒麟聞言神色一震。他知道邢毅性格堅韌,他以忠誠為名義起誓,那是極嚴肅的誓言。如此說來,他是真的打算把蘇彌當成一個愛人,而不是所有物對待?
  
  「指揮官的話令我感動。」邢曜慢慢道,「少將,把她帶回來吧。」
  
  麒麟臉色變了又變,默然道:「你說得對。即使我現在能把她藏起來,總有一天也會被你找到。」他看向邢毅,「指揮官,你確定尊重她的意志,在她愛上你之前,絕不強迫?」
  
  邢毅冷冷道:「如果我曾經強迫過她,你還能有機會把她救出去?」
  
  麒麟語塞。一旁的邢曜看一眼邢毅,眸色深沉。
  
  「她在飛馬星系第五行星。」麒麟洩了口氣道,「通行口令是『野貓』。我的衛隊會接受命令。」
  
  邢毅幾乎是立刻站起來,提起桌上通訊器,命令一隊蝮蛇馬上跳躍至目的地。
  
  「與少將衛隊取得聯繫後,最好在不要驚動她的情況下,把她帶回來。」邢毅對通訊器道,「如果她反抗,告訴她,只要回來,我給她自由。」
  
  等他掛了電話,邢麒麟忽然道:「或許她終有一天愛上你,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邢毅沉默著。一旁的邢曜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邢毅道:「殿下,我的私事令殿下分神了。殿下現在需要什麼,我為殿下籌備。」
  
  「不。」邢曜抬頭,機械紅眸光芒隱動,「我也想看看,什麼樣的人類女人,能令優秀的指揮官心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30 PM

82.父子相見

     機械人三個最高首領坐在一間屋子裡,只為等待一個女人的消息。
  
  邢麒麟一時激憤帶走蘇彌,此時聽邢毅願意讓步,也有些感動。他問邢毅:「孩子呢?現在那是她的命。」
  
  邢毅道:「就在樓上。」對警衛道:「把孩子抱下來。」
  
  邢曜原本靠在沙發上,此時身子前傾換了個坐姿,盯著樓上道:「孩子?」
  
  「蘇彌的兒子。」邢麒麟解釋道,「那個女人叫蘇彌。」
  
  「蘇彌……」邢曜默念這個名字。
  
  一陣「哇哇」的清脆嬰兒啼哭聲傳來,機械警衛面無表情,抱著個嬰兒走了下來,遞到邢毅手中。
  
  邢毅極為熟練的雙手接過,看了眼孩子,對麒麟道:「她回來時,把孩子還給她。」
  
  麒麟有些尷尬:「指揮官……」
  
  一旁的邢曜忽然站起,走到邢毅面前,低頭看著他懷裡,語速很快:「孩子?」
  
  那孩子原本躺在邢毅懷裡,正睜大黑眼睛望著邢毅的臉,聽到邢曜的聲音,轉頭看過去。望著他的金屬頭顱面容,竟然「咯咯」笑了起來,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這多少讓邢毅有點意外。以往孩子並不喜歡機械人的相貌,每次有機械人抱他即使不大哭,也會哼哼唧唧。今天卻似乎異常興奮。
  
  他還沒出聲,一雙金屬手臂已經伸過來,逕自從他懷裡接過孩子。
  
  邢毅抬頭,看到邢曜把孩子抱在懷裡,緊貼自己的金屬胸膛,紅眸竟是極為專注的看著孩子的臉,金屬嘴唇線條逐漸彎起。
  
  「好孩子。」邢曜盯著孩子慢慢說道,聲音竟然非常柔和。
  
  孩子更興奮了,在他懷中依依呀呀叫了起來。抬手就抓向他金屬臉頰邊沿。他竟絲毫沒有嫌棄這個人類小孩的冒犯,一直盯著孩子的一舉一動,直接把邢毅兩人晾在一旁。
  
  邢麒麟有點看呆了——他沒料到遠古戰神抱著一個人類小孩,竟然一臉慈父的樣子。邢毅也有些意外,但他自己也喜歡蘇彌母子,就並沒有覺得多麼不合常理。
  
  不過看到孩子的手抓向邢曜身上尖銳的金屬輪廓,他蹙眉站起來,從後面抱住孩子腋下:「殿下,金屬溫度太低稜角鋒利,會對他造成傷害。」
  
  邢曜原本雙臂將孩子抱得很緊,聞言手勁才一鬆,目光又在孩子身上停了一會兒,才看向邢毅:「孩子照料得不錯。」
  
  邢毅坐回沙發,微微一笑:「我看著他出生。」
  
  邢曜聞言,金屬面容似乎有些僵硬,矗在原地站著沒動。
  
  直到邢毅和麒麟都看向他。才邁著金屬長腿,走回沙發坐下。
  
  孩子被人形機械保姆抱到一旁照料,邢麒麟奉命向邢曜匯報關於虛體人類的歷史。他們自稱是顧氏後人。在地球文明被機械文明滅亡後,這支顧氏人類駕駛宇宙飛船離開。過了很久,才以虛體人類這個新種族出現。據說是顧氏對自己進行了改造,成為半機械的虛體人類。
  
  可邢麒麟說得詳盡仔細,邢曜和邢毅卻不約而同面沉如水,鮮少給予回應,似乎都有點心不在焉。邢麒麟不禁對邢曜多看了幾眼。總覺得這邢曜的言行舉止,還有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一個小時後,桌上的通訊器終於響起。
  
  邢毅和邢曜同時站起來,邢麒麟看著兩人一致的動作,心裡怪怪的。
  
  邢毅提起通訊器:「說。」
  
  不知那頭說了什麼,他的臉色微變,黑眸盯著邢麒麟,漸漸浮上厲色。
  
  他掛上電話。
  
  「她不在那裡。」邢毅冷冷道,「怎麼回事?」
  
  邢麒麟張了張嘴,轉瞬一想立刻明白過來:「……她跑了?」
  
  「跑去哪裡?」邢曜也問。
  
  邢麒麟搖頭。
  
  三人面面相覷。
  
  永恆星系兩萬五千光年外,某小行星。
  
  中型戰艦停靠在地表下的洞穴中,行星表面颶風陣陣,昏暗一片。
  
  「夫人,我等待您進一步的指令。」機械人站在蘇彌身側。
  
  「西洛,在這裡待一個月。」蘇彌道,「我們就回永恆星系。」
  
  西洛道:「我們臨時隨機跳躍到這顆小行星,麒麟少將會找不到我們。」
  
  蘇彌目光從指揮艙外收回,看向西洛:「麒麟少將走的時候,給你的命令,是否聽從我的一切命令?」
  
  「是的。」
  
  「那你放心。麒麟少將原本打算一個月後來接我們,我們一個月後就回去,不算違背他的命令。」
  
  「是。」
  
  蘇彌沒有告訴西洛,她倉促命令戰艦跳躍,只因她也不相信邢麒麟。麒麟一直在邢毅和孟熙琮之間搖擺掙扎。現在孟熙琮已死,她毫不懷疑邢毅有辦法從麒麟口中撬出自己的下落。
  
  等一個月後,也許邢毅尋找她的風頭沒那麼緊,她打算混到永恆星系地面後,直接與簡慕安等人聯繫。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人類才是可信賴的。
  
  而且她想到孟熙琮,就一點也不想遠走逃亡。
  
  回到永恆星系,還能繼續感受到他的存在。彷彿他還跟自己活在同一個星系。
  
  這像是一個執念,令她又對自己的人生充滿希望。她知道這念頭不理智,可這卻是她失去孟熙琮之後的救命稻草。
  
  巨石陣復活、星系平移的動亂,只給永恆星系帶來短暫的混亂。幾天之後,生活重新恢復——對獸族行星的軍事佔領逐步推進;人類繼續服從勞役。
  
  自由城南半球基地,地下的秘密,依然有條不紊的推進。
  
  只是身為新的指揮官,簡慕安臉上很少有笑容。
  
  這天晚上,手下僱傭兵報告一隊機械蝮蛇在南半球降落,據說是機械人最新的一個大人物。簡慕安便留了個心,嚴令連鐸在秘庫周邊做好防禦警戒。
  
  到了夜裡十點多,果然有一艘蝮蛇在秘庫周圍晃悠。連鐸和幾個人假裝在地面收拾零件,眼睛卻一直盯著那艘獵豹上機械人來來往往。
  
  等有人忽然拍連鐸的肩膀時,連鐸回頭一看,呆住。
  
  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破舊的僱傭兵軍裝,雙手插在褲兜裡。他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只露出半個稜角堅毅的下巴。
  
  但是這身形,這氣質……
  
  連鐸身後幾個人見狀有異,全部不動聲色欺身上來。連鐸卻呆呆愣愣看著,直到那人微微抬起臉,嘴角有輕笑:「是我。」
  
  連鐸全身劇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其他人看到他激動的神色,十分驚訝。而遠處站著的機械人,似乎也抬頭看過來。
  
  「這裡安全嗎?」男人問。
  
  「安全。」連鐸聲音都顫了,「我們下去。」
  
  秘庫裡依然寂靜而忙碌。連鐸一行人走到開闊的停機坪,就看到簡慕安和其他幾個艦長站在技術軍官的電腦身後,全都在看著什麼。
  
  「報告指揮官!」連鐸聲音嘹亮,「秘庫一切進展正常。」
  
  簡慕安等人都回頭看向一驚一乍的連鐸。
  
  呆住。
  
  孟熙琮摘下帽子,朝他們露出笑容。
  
  「操!」簡慕安罵了一句,手上的半根煙掉在地上,一個箭步衝過來。其他幾個艦長緊隨其後,衝到孟熙琮面前。一幫男人什麼也沒說,重重的互相抱了抱。
  
  「還以為你死了。」簡慕安眼睛都笑瞇了,「沒想到你活生生的回來,怎麼感覺比走的時候還結實了?」
  
  孟熙琮微微一笑,沒解釋:「機械人想殺我,我逃了回來。給我在秘庫準備一個房間。除了你們幾個,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知道我活著。」又看了看不遠處那一排激動得站起來的技術軍官,他問道:「凌燕的工作進展得怎麼樣?」
  
  簡慕安答道:「很順利。她已經初步模擬完成機械人跳躍技術。」
  
  「也就是說……」孟熙琮目光明亮,「可以反擊了?」
  
  「是的。」
  
  「凌燕!」孟熙琮喚道。
  
  首席技術軍官急匆匆跑過來。
  
  「把你的工作成果拷貝一份給我。」孟熙琮淡道,「我今晚看。」
  
  「遵命!」
  
  孟熙琮又道:「你的成果涉及全軍勝負,必須嚴格保密。」
  
  這晚,簡慕安等僱傭兵頭領,在秘庫中與孟熙琮大喝一頓,慶祝他劫後餘生。孟熙琮簡單說了說在獸族行星遭到暗算,自己僥倖逃脫機械人的追殺,後來混入一名機械軍醫的戰機,才逃了回來。
  
  儘管如此,大家還是心有餘悸。只是眾人都有默契,都沒有提蘇彌。
  
  反而是孟熙琮自己提了她。
  
  「我收到消息。」他說,「她從邢毅手中逃走了。現在也許在外太空流浪。你讓跟著機械人做任務的兄弟們注意點,一旦發現她的蹤跡,要搶在機械人前頭把她帶回來。」
  
  「是。」眾人聞言,頓時又充滿希望。
  
  「那孩子呢?」連鐸忽然問。
  
  孟熙琮沉默下來,眼中閃過狠厲殺意:「還在邢毅手上。」
  
  這晚眾人喝到很晚,幾乎倒了一大片。孟熙琮也醉了,回到簡慕安專門給他安排的地下室休息。
  
  到了第二天清晨,簡慕安起來,想起孟熙琮,特意走到秘庫中。卻見孟熙琮的小屋門緊閉著。他透過小窗望見去,只見孟熙琮平躺在小床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他想或許孟熙琮一路奔波十分勞累,又考慮孟熙琮身份保密。便囑咐秘庫人手,不要打擾孟熙琮的休息,便離開了秘庫。
  
  他回到地面,看到昨天那個機械人大人物的蝮蛇已經離開。這讓他略略放心,便前往勞工營開始一天的勞役。
  
  與此同時,北半球自由城,黑色蝮蛇降落在邢麒麟的府邸。
  
  機械衛兵看到邢曜的通行證,恭敬的放他進去。他剛走了幾步,便看到麒麟站在主宅門口,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
  
  他沉默片刻,走到麒麟面前。
  
  「我有話對你說。」
  
  「……陛下請吩咐。」
  
  儘管邢曜與邢毅已達成一致,軍權依然在邢毅手中。然而邢曜的軍銜依然是元帥,身份是王族。忠於王族是機械種族的基本程序,邢毅不能不承認他的身份。在前天的軍事會議上,邢毅已向所有少校級以上高級軍官,介紹了邢曜。軍部包括邢毅、邢麒麟在內五位擁有軍事表決權的將軍,毫無異議同意邢曜應該成為新帝國的領袖。並決定在數天後,公開向全軍、全星系宣佈新的機械之王誕生。同時,邢曜也會作為軍中首席顧問,為軍隊提供支持。
  
  所以邢麒麟已改口稱邢曜為陛下。
  
  兩人在客廳裡坐定。邢曜抬頭看了看,邢麒麟立刻屏退所有機械衛兵。
  
  邢曜靠在沙發上,金屬長腿舒展,金屬手臂抱胸沉吟。邢麒麟忽然覺得心頭一跳。
  
  「卡洛。」邢曜說,「還記得我把你從輻射區帶出來時,你說的話?」
  
  邢麒麟臉色大變,一下子跳起來,手指著邢曜:「你怎麼知道……」
  
  邢曜紅眸透亮,語氣傲然:「你說,卡洛周這條命是孟熙琮的,隨時想要隨時可以拿走。」
  
  邢麒麟臉色瞬間蒼白,一時失語。
  
  邢曜站起來,逼視著邢麒麟:「現在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忠誠。我要殺邢毅,奪得指揮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35 PM

83.一觸即發

      邢麒麟臉色變了又變:「你是孟熙琮?孟熙琮怎麼會是機械人?」
  
  邢曜淡道:「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億萬年前,我和你曾經的角色一樣——模擬了一個叫做孟熙琮的男人。」
  
  邢麒麟神色掙扎:「如果你是機械人,那你這些年是為什麼?」為什麼從未表露出機械人的能力,為什麼作為人類領袖忍受屈辱?
  
  金屬容顏上,紅眸暗沉如血:「因為我模擬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你。」
  
  「什麼意思?」
  
  「我愛上了一個女人。機械降臨那天,我不僅不願意傷她半點,甚至連她居住的星球,都想放過。」
  
  「……為什麼你在黑洞睡了那麼久?」
  
  「遭人暗算,被扔進黑洞。」他漠然道,「大概扔我進去的人,也沒想到我能活下來。直到孟熙琮的身體在獸族行星死亡,我才覺醒。」
  
  邢麒麟這下已信了大半,又驚喜又不安,繼續問道:「可是,如果你是機械人,上次信號掃瞄,我覺醒了,為什麼你沒有?」
  
  「我的潛伏和覺醒程序,當年在那個叫地球的星球已經執行過。」邢曜道,「你和我的程序編碼也不同。」
  
  邢麒麟深吸一口氣:「我真沒想到……可是這太好了,有你在,機械文明會更強大。」說到這裡,他又遲疑了:「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邢曜依然平靜:「我站在我自己這邊。」紅眸中竟有柔和光芒:「機械人是我的子民,人類是她同族,我都會保護。」
  
  「她?」邢麒麟只覺得億萬年前的變故,必定驚心動魄刻骨銘心。
  
  「就是蘇彌。」邢曜語氣篤定,「一直是她。」
  
  邢麒麟想到蘇彌就想到邢毅,神色微變:「你要殺邢毅?」
  
  邢曜語氣極冷:「他必須死。」
  
  邢麒麟或許不瞭解邢曜,但卻對他模擬的孟熙琮知根知底。孟熙琮從來都對女人沒興趣,只有一個蘇彌。誰敢打蘇彌的念頭,只怕他都會下狠手。
  
  可現在他是邢曜啊!已經換了機械身軀,卻依然對蘇彌如此深愛嗎?他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念頭——到底是邢曜模擬了孟熙琮,還是孟熙琮的特質影響了邢曜?
  
  想到這裡,邢麒麟忍著心中慌亂,問起另一個話題:「你想我怎麼幫你?」
  
  邢曜淡道:「我殺邢毅很容易,他的晶體能力與我相差幾個等級。我要你幫我改掉現有機械人的基本程序,讓他們不再聽命於邢曜——我不希望我和邢毅的私仇,令族民有更多犧牲。」
  
  邢麒麟已猜到他的打算,否則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只怕他已殺了邢毅。他願意作為邢曜忍這麼久,圖謀的遠不止邢毅的性命。
  
  「如果我辦不到?」邢麒麟怒道。
  
  「人類軍已經破解了你們的控制程序。」邢曜絲毫不因他的激烈情緒而撼動態度,語氣愈發冷漠,「再加上亞瑪戰隊。如果你不配合,不過造成本族族民更大的犧牲。而且你和邢毅都會死。」
  
  邢麒麟臉色劇變:「你這麼幫人類,如果他們知道你是機械人……」
  
  邢曜輕笑:「他們不需要知道。」話鋒一轉,「現在是你選擇的時刻,幫不幫我?」
  
  邢麒麟腦中快速閃過無限可能,卻最終被現實打敗——邢曜說得對,他們沒有勝算。更何況邢曜是王族,一旦他釋放晶體能量場,只怕忠於邢毅的機械人,都無法還擊——那是國父邢松寫進機械人的基本程序,數億年來不可更改,誰又能反抗......
  
  而且邢曜的目的與邢毅不同。他要的是和平平等,在體內卡洛周的潛意識裡,大概也期望著和平而非奴役,期望著人類和機械人和平共處。
  
  「好,我幫你。」邢麒麟咬牙道,「但我只有一個條件,你不可以動邢毅。」
  
  邢曜聞言冷冷一笑,走到邢麒麟面前,紅眸如火緊盯著他:「他搶走我的女人、佔有我的兒子。如果不是看在他對帝國功勳顯著,我早在見第一面就將他碎屍萬段。」
  
  邢麒麟深吸一口氣:「那是你兒子嗎?還是你模擬的那個叫孟熙琮的人的兒子....」
  
  邢曜紅眸一沉,金屬手臂快如閃電,邢麒麟根本躲閃不及,被他掐住脖子一下子提起來。
  
  疼痛的窒息感瞬間令麒麟臉色慘烈,那力量大得令他這軍中第二高手都無法反抗。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邢曜的手逐漸收緊,只令麒麟呼吸愈發困難。
  
  「你知道我願意……死在你手上……」麒麟的藍眸緊盯著他道。
  
  邢曜沉默一瞬,手勁忽然一鬆,令麒麟摔在地上。
  
  麒麟劇烈的咳嗽,脖子上已紅紫一片。他微微抬頭,看著地面上那雙金屬長腿,堅定道:「我當日為什麼要保孟熙琮,今天就為什麼要保邢毅。我只有這個條件,如果你不答應,那就開戰吧!讓機械子民都死在王的手上,毀了第一機械文明!」
  
  「好,我不殺邢毅。」邢曜盯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男人,「但林齊必須死。」
  
  當邢麒麟和邢曜一起找到邢毅時,邢毅並沒有發現異樣。
  
  麒麟向他展示了「意外繳獲」的一份程序,運行結果顯示,人類地下反抗軍已經掌握了蝮蛇戰機的跳躍技術。
  
  「我們與人類的最大技術壁壘,被反抗軍突破了。」麒麟道,「指揮官,必須對全部戰機進行升級。」
  
  邢毅臉色陰沉:「那些反抗軍呢?」
  
  麒麟面色不改:「全部服毒自殺。我會繼續追查他們的領導人。」
  
  「簡慕安、連鐸、慕西廷……」邢毅一個一個數名字,「想不到孟熙琮死了,他們還能搞出這麼多事。全部抓起來。」
  
  邢曜神色不變,麒麟頓了頓道:「是。」
  
  「我可以幫助麒麟。」邢曜淡道,「有我的能量場,程序加密升級會進行得更快。」
  
  邢毅點頭:「是。」
  
  關於軍事的會議結束,邢毅卻單獨留下了麒麟。邢曜似乎完全不擔心麒麟會倒戈相向,坦然先行離開。
  
  可邢毅問的卻不是軍事。
  
  「我的人還沒有找到蘇彌。」邢毅冷著臉,「你說西洛只可能跳躍到的幾顆小行星,都沒有他們的蹤跡。」
  
  「不可能。」麒麟心驚,「那附近只有那幾顆行星有重力,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隱藏。」
  
  「我的耐性快用光了。」邢毅眸色狠厲,「如果還要花費更多時間,我不能保證會遵守承諾。麒麟,你最好考慮一下。」
  
  麒麟語氣微諷:「指揮官,你不信我?」
  
  邢毅看著他道:「因為你對孟熙琮的心軟,始終多過對帝國的忠誠。」
  
  麒麟沉默片刻,抬頭道:「大哥,也許忘了那個女人,真的對你更好。」
  
  邢毅眸色一沉,冷冷道:「你不用說了。」
  
  麒麟點點頭:「好,大哥。我知道了。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帝國的未來。我忠於第一機械文明,從來不曾改變。」
  
  當天下午,麒麟和邢曜開始著手戰機的升級改造。
  
  而一隊機械人,也衝到南半球基地,抓住僱傭軍的簡慕安以下十來名高級首領。
  
  簡慕安等人作為機械人眼中釘,早已被拘禁拷打過多次。此時見到機械人來勢洶洶,立刻問:「長官,這次為什麼抓我們?」
  
  機械人頭領也模擬了人類的外形,語氣中略微帶了人類情緒:「你們密謀攻擊蝮蛇防禦系統,一整套證據都被逮中,『獵蛇計劃』?還有什麼好說的?」
  
  簡慕安驚疑不定。他看向一旁的凌燕上尉,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
  
  凌燕的工作成果,完整的「獵蛇計劃」,只有孟熙琮一人看過。甚至連簡慕安都只看了運行成果。
  
  他又想起孟熙琮接連幾天不見蹤跡,甚至連從來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的慕西廷,都不知道他在籌劃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簡慕安沒料到,自己會在第二天早上見到孟熙琮。
  
  這個時候,他和連鐸等人已經飽受了一夜酷刑,被拴在機械人指揮部中的刑房中。個個都有些神志不清。
  
  這一次,他們受的傷最重。
  
  他們都不約而同有預感——這一次,怕是完結了。
  
  邢麒麟和孟熙琮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個機械人,刑房的其他機械人都被支開了。儘管知道兩人有交情,可看到孟熙琮出現在機械人腹地,還是令簡慕安等人心驚。
  
  「你們受苦了。」孟熙琮沉聲道,「把獵蛇計劃透露給機械人,是我全面反攻的計劃之一。」
  
  眾人面面相覷。連鐸卻吐出一口血笑道:「老大,你不會投靠機械人了吧?」
  
  慕西廷卻道:「連鐸你廢什麼話?相信指揮官!」
  
  孟熙琮彷彿沒聽到他們的爭執,語氣平和道:「我已經與機械人最高領袖達成協議,十天後發動聯合兵變。」
  
  「啊?!」眾人皆驚。什麼叫做聯合兵變?
  
  邢麒麟看向身後那名機械人:「各位,這是我們機械人的王。」
  
  那機械人看起來不過是普通金屬人,淡淡看著眾人道:「我是邢曜,機械之王。我已與孟熙琮協議,十天後我的加冕典禮上,廢除邢毅兵權。」
  
  簡慕安看一眼神色如常的孟熙琮:「指揮官,到底為什麼?」
  
  孟熙琮對他露出微笑:「並不是所有機械人都渴望戰爭。邢曜是機械人失落的王族。我們聯合兵變,扣押邢毅後,永恆星系現存七顆行星,只需讓給機械人一顆。人類和機械人擁有同等權利,同為永恆星系的居民。」
  
  縱使傷重,眾人也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有這麼好的事?」連鐸喃喃道。
  
  邢曜神色平靜道:「兵變勝利後,我會推選孟熙琮為聯盟元帥。今後我機械人遵守聯盟法律,絕不再享有特權。全體機械人,也會服從元帥的軍事命令。」
  
  眾人愈發說不出話來。
  
  簡慕安看一眼孟熙琮,孟熙琮朝麒麟說了什麼,他就和邢曜先走了出去。
  
  「今天帶麒麟來,是要根據你們的特徵,造出假的屍體。」孟熙琮對他們道,「在邢毅以為人類最弱、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我們就發動襲擊。」
  
  眾人慢慢有些信了,連鐸問:「那邢曜和邢麒麟可靠嗎?為什麼要和平?邢曜是什麼人?」
  
  孟熙琮淡道:「麒麟說,邢曜和人類淵源很深。他是遠古機械戰神,不同於邢毅,他並不熱愛侵略。」
  
  簡慕安忽然道:「熙琮,你過來。」
  
  孟熙琮走到他面前,湊近他傷痕纍纍的臉。
  
  簡慕安盯著他,一字一句問:「你是人,還是機械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43 PM

84.加冕儀式

      簡慕安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是一震。
  
  唯一面沉如水鎮定自若的,是被他質疑的孟熙琮。
  
  「大哥,你說什麼?」孟熙琮盯著他道。
  
  簡慕安精壯身軀全是傷痕,此時卻冷冷看孟熙琮:「我問你,如果這次聯合兵變,邢曜與邢麒麟突然反目,我們是否全軍覆沒?」
  
  孟熙琮冷笑一聲:「他們不會反目。」
  
  簡慕安臉上閃過悲傷:「你從獸族行星逃回來,已經匪夷所思。現在又將凌燕的研究成果洩露給機械人,甚至能讓機械人首領同意戰後讓你做聯軍元帥……是我太希望你活,所以在你回來時,明知有異常還是信了你。」
  
  其他人臉色大變,孟熙琮直直看著簡慕安。
  
  簡慕安厲聲喝道:「你是模擬熙琮的機械人,對嗎?」
  
  孟熙琮盯著這個自己信賴十多年的大哥。
  
  他沒想到,簡慕安竟然幾乎猜出自己的身份。
  
  一瞬間,殺意一閃而過。即使殺了這十幾人,造一群模擬他們的機械體出來,也足以讓他掩蓋機械人身份,同時統治機械和人類。
  
  卻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們於他,手足之重。
  
  「大哥。我就是熙琮。」孟熙琮忽然伸手,掏出掛在自己脖子上的老舊金屬牌,「從你把我從荒蕪行星救起來那一天起,我的命就是你的就是僱傭軍的。今後也不會變。」
  
  簡慕安神色一震——孟熙琮的來歷,一直未對其他人提過,眼前人能準確說出只有他們倆知道的事情……
  
  「那時你對我說,沒有什麼比活著重要。」孟熙琮忽然掏出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如果不信我,現在只要你一句話,我死在你面前。我和邢曜、邢麒麟的約定繼續有效,請你帶著大家,幹掉邢毅,殺出血路。」
  
  眾人臉色全變,簡慕安也極為震撼。
  
  孟熙琮笑了笑,手指扣緊扳機。
  
  簡慕安沉默了很久。
  
  「好,我信你。」他道,「如果你真的被機械人控制,我也認了,十萬僱傭兵為孟熙琮陪葬。只是你記住,我最恨機械人,你絕不可以忘掉自己的根本。」
  
  孟熙琮放下槍,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你們只要信我孟熙琮。」
  
  走出刑房,邢麒麟和邢曜都等在過道裡。見到孟熙琮出來,三人快速閃身進入停在大樓外的黑色轎車上。
  
  「你做這麼多,就是為了隱瞞機械人的身份?」邢麒麟不明所以的問,「我認為沒有必要。」
  
  孟熙琮手指插入身旁那「邢曜」腦中,取出一塊芯片。機械人雙眼紅光一閃,立刻如殭屍般硬挺了。
  
  「在很久以前。」孟熙琮將那芯片收入懷中,淡道,「我就決定做孟熙琮,不做邢曜。」
  
  「為什麼?」邢麒麟追問,「即使模擬人類是有意思的事,又怎麼比得上機械人無窮的生命、強大的能量?你繼續當孟熙琮,意味著你在人前不可以使用晶體能量、要忍受那個孟熙琮的生老病死,然後才能換新的軀體。」
  
  孟熙琮卻想到什麼,看著邢麒麟:「你什麼時候把蘇彌找回來?」
  
  邢麒麟語塞:「你這個女人太厲害,拐了我的衛隊,現在連我也找不到。」
  
  孟熙琮沉沉一笑。他相信蘇彌的能力,一定會平安出現。
  
  說到這裡,邢麒麟明白過來,語氣有些微諷:「你要陪著蘇彌過一輩子?」
  
  孟熙琮點頭。
  
  「等她滿臉皺紋,病痛中老死,你漫長的生命,不過過去一丁點。」邢麒麟道,「那時你還愛她嗎?」
  
  孟熙琮沉默片刻,道:「至少這一輩子,不讓她知道我是機械人。」
  
  「這輩子?你是說……」
  
  孟熙琮淡淡道:「一百年太短。我的女人,要陪我一生。」
  
  他的一生,而不是她的一生。
  
  邢麒麟有些不寒而慄。
  
  遠古戰神殿下就此甦醒,力量強大到單槍匹馬就足以收復整支機械軍。眼前男人卻不動聲色,潛入機械軍中,獲取邢毅信任;出賣人類機密,換取全面反攻機會;一人分飾兩角,借「邢曜」之手,把兵權還到孟熙琮手上……
  
  他做這麼多,只為了在一個女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機械身份。
  
  深情,但更多的是可悲。
  
  邢麒麟忽然笑了道:「幸好我沒有遇到這麼個女人。」
  
  十天後。
  
  晴空萬里,陽光輝煌。
  
  自由城中央廣場,五千機械士兵沉默矗立,宛如一尊尊金屬雕像,遠遠望去,令任何人心驚膽戰。
  
  機械兵陣後,是數萬人類民眾,忐忑而沉默的圍觀著。
  
  圍觀機械族大人物、傳說中新的機械之王的加冕儀式。
  
  邢毅、邢麒麟恢復機械軀體,站在機械兵陣最前方。等待王的出現。
  
  這一刻,指揮官邢毅心中,不可謂不激動。
  
  他雖然一直是帝國重將,甚至同樣擁有「邢」的姓氏,與數量極少的王族,卻有天壤之別。數千年前,聯軍毀滅第一機械文明的一戰,所有王族戰死,是所有機械人的恥辱。
  
  他帶著這支殘軍流亡數千年,為的只是機械族的復興。
  
  可如果王族不再,他們復興的目的是什麼?傳說遠古王族是國父邢松親手製造、最高等的機械人,每一個王族身上,都有邢松從自己身上分拆的寶貴晶體。他們具有極近似人類的智慧和情感,宇宙無敵的戰鬥力。如果機械人也有人類的鮮血,那麼他們身上流淌的,便是國父邢松的血。
  
  卻沒料到,終於有一天,邢曜從天而降。
  
  他的忠誠,終於有了寄托。
  
  眼前正中的平台上,紅色絲絨地毯上鮮花盛開。遠處人類聯盟的軍樂隊,正在演奏凱旋的音樂。
  
  這是邢曜要求的。他要在典禮上閱兵,要盛大的典禮。他對邢毅說,只要一個機械人在,機械文明之魂不死。
  
  只是,什麼事機械文明之魂?
  
  戰鬥?強盛?稱霸?
  
  邢毅發現自己以前從來不會深究這些問題,可模擬了林齊後,他竟然會想起這些。
  
  甚至如果邢曜在他模擬林齊前出現,他大概會主動要求交出所有軍權,一心一意臣服,那才是機械人的本分。
  
  可為什麼,那天邢曜露面後,他卻委婉表示不會交出軍權?
  
  這是野心嗎?
  
  是邢毅的野心,還是林齊的?
  
  他心底悚然一驚。
  
  他一直以為,甚至連研發出模擬技術的共生融合研究院,也認為機械人模擬人類,不過是擁有了人類的意識和品質,當機械意識覺醒後,絕對是這個模擬體的主宰。
  
  可他為什麼覺得,林齊的品質,也反過來影響了他?
  
  人類的精神元,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他的眼角餘光掃過邢麒麟。如果人類的精神真的可以反過來影響機械人,那麼邢麒麟一定比自己更早感覺到。為什麼不說?
  
  甚至現在軍中許多模擬人類的機械軍官,也從未提過?
  
  或者他們根本享受這種感覺?所以不願意提及?
  
  包括他自己,邢毅?
  
  軍樂驟然激越高亢,機械衛兵上前一步:「邢曜殿下到。」
  
  五千機械兵一動不動,甚至連外圍的人類民眾,都屏氣凝神、伸長脖子想要看這位新的統治者一眼。
  
  自動攝像儀緩緩無聲的沿著那機械人沉穩的步伐,同步推進。聯盟七大行星、外圍無數小行星上,數千萬人類看著冰冷精瘦的機械人,一步步走向聯盟的權利之巔。
  
  那機械人在平台正中站定,冷漠的目光漫然環視一周,紅眸中竟似有若隱若現的冰冷笑意。
  
  他拿起了面向全聯盟的通訊器。
  
  「我是邢曜‧卡拉曼‧沙達普奇元帥,第一機械文明第三代王室。今日起,我繼承機械族之王位。以忠誠起誓,忠於機械文明,忠於國父邢松。生與死,生命和力量,都將無愧於銀河系的群星,無愧於太陽星系的燦爛。為帝國的尊嚴和強盛而戰!」
  
  「銀河系」、「太陽星系」,這都是聯盟人類從未聽過的詞句。而提前看過邢曜加冕誓詞的邢毅和邢麒麟卻知道,這是遠古時代的王的誓詞。
  
  出乎邢毅的預料,甚至連邢麒麟都沒料到,當邢曜說完這段遠古誓詞,在場五千機械人,甚至太空中的機械艦隊上的機械人,竟然在沉默數秒鐘後,齊聲高呼。
  
  「忠誠!忠誠!忠誠!」
  
  這震耳欲聾的聲音,令在場所有人類都心驚膽戰。他們看到那些紅眸暗沉的機械人眼中,分明有耀目的紅光閃過,璀璨如鮮血。
  
  邢毅甚至都感覺到,一種異樣的衝動湧上心頭。
  
  彷彿邢曜的聲音,喚醒了機械人意識深處的東西。
  
  邢毅覺得神奇。
  
  或許在低等機械人的芯片最底層的編碼中,寫入了對王族的回應和忠誠。可他已經是高等機械體,利用能量元為載體,拋棄了芯片的有形形式。
  
  可為什麼,他同樣感覺到一種純潔高尚的精神力量。
  
  那些屬於機械文明的輝煌歲月,那些書寫在一個叫銀河系的陌生星系的傳奇。
  
  不死的機械文明,宇宙的帝王,生命的終極主宰。
  
  他想大概自己明白了。
  
  這就是王族的力量。為什麼國父邢松,會造出機械王族這樣的存在。
  
  任何種族,哪怕是機械族,都需要靈魂。
  
  王族就是機械人的靈魂。那是數千萬年來,一直被編入底層機械編碼的東西,包括能量微元。
  
  彷彿並未察覺到自己的話,邢曜頓了頓,紅眸卻忽然看了一眼邢毅。
  
  「機械族征戰星系,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利益。」邢曜沉聲道,「或許諸位人類民眾不知,第一機械文明,起源於人類。」
  
  圍觀民眾頓時嘩然,開始低聲議論。而其他各地電視機前的人類,也炸開了鍋。
  
  「什麼?機械人是人類製造的?」
  
  「這個機械王想說什麼?不會又要頒布什麼強制條例吧?」
  
  邢毅也有些詫異邢曜忽然說出計劃外的話,兩人紅眸對上。
  
  邢毅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如果機械人的紅眸是高能硅晶片打造,本就不該有人類情緒。
  
  可為什麼,他分明在王的那一對紅眸中,看到了殺意?
  
  他聽到邢曜一字一句威嚴道:「任何種族,都是平等的。如果曾經的殺戮,造成了人族的恐慌和仇恨,在此,孤以王之名,向你們道歉。孤頒布第一條王令:『命令,廢除《殖民條例》,恢復聯盟憲法及一切法律。全體機械人撤至希望星球,不得再干涉、奴役其他種族。聯盟各星球人類、蟲族,恢復戰前社會秩序。釋放蟲族女王以及其他所有反抗軍領袖、亦不追究機械人的罪行。孤願尊聯盟最高軍事指揮官——孟熙琮為元帥,從今之後,機械族與人族、蟲族共同遵守聯盟法令,捍衛聯盟民眾安全和生命』。」
  
  一席話說得乾乾脆脆低沉有力,只令在場所有機械人、人類,通通呆住。而其他各地的人類,更是目瞪口呆。
  
  「這個機械王說什麼?」有人道,「我沒聽錯吧?他要廢除《殖民條例》?」
  
  「機械人在搞什麼?之前那麼凶,現在居然要和平?」
  
  「天哪,不會是真的吧!太好了!這機械王是好人啊!」
  
  ……
  
  邢毅瞬間色變。
  
  邢曜這番話,他完全始料未及,完全不同於之前邢曜的態度。
  
  他感覺到自己掉入了邢曜的陰謀中,這個邢曜,為什麼要為人類爭取利益?甚至尊「孟熙琮」為新元帥,那就是要拿走他手上的軍權。
  
  孟熙琮?
  
  他不是死了嗎?
  
  邢毅突然大悟,緊盯著邢曜。
  
  邢曜亦看著他,厲聲道:「邢毅指揮官,孤解除你的軍事指揮權,即時生效。」
  
  邢毅勃然大怒。
  
  如果眼前的邢曜,竟然有人類的殺意和情緒,他一定也模擬過某個人類;
  
  如果刺殺孟熙琮的機械人,實時傳回的孟熙琮死亡圖像是真的;
  
  如果孟熙琮卻又沒死……
  
  難道,邢曜曾經模擬的人,就是孟熙琮?
  
  邢曜的機械雙臂藍光大盛,巨大的能量衝擊波驚濤駭浪般襲來!
  
  邢毅抓起一名機械人擋在身前,縱身如蒼鷹躍起,平地拔起數十米高,狠厲聲音瞬間響徹整個廣場!
  
  「叛徒!為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48 PM

85.虛體人類

     在星際戰爭時代,尤其是機械人的短距離連續跳躍和能量彈出現後,單兵作戰能力,已經不明顯。
  
  所以對於傳說中機械人的能量,人類從來沒有親眼目睹。
  
  直到這一天,機械之王邢曜,親手擒拿負隅反抗的指揮官邢毅。
  
  電視信號被切斷,五千機械士兵迅速後撤守住外圍;圍觀的群眾被驅趕立刻疏散,但還是有不少人駐足觀望、停滯不前。
  
  遠遠望去,只見兩個機械身影高縱低躍、藍色光波如同潮水此起彼伏。
  
  在能量戰之前,槍械彈藥已經沒有意義。外圍士兵射向邢毅的子彈,通通被能量場泯滅。
  
  儘管已經後撤數米,依然有大片機械人被能量擊中,卒然到底;而之前不知死活企圖圍觀的人類,更是心驚膽戰的嚇得掉頭就跑。
  
  比地面更加激烈的,是天空。
  
  數艘蝮蛇血鷹,彷彿看到邢毅的窘境,從外太空直接跳躍到大氣層,氣勢洶洶遙遙朝廣場撲來。
  
  然而這些忠於邢毅、邢麒麟前期無法改造的衛隊,根本不能逼近地面半分——彷彿早料到他們的反撲,同樣的黑色蝮蛇銀色血鷹,甚至還有金黑兩色交錯的獵豹,烏壓壓如同烏雲密佈,將這支孤軍團團圍住。
  
  「投降!」邢曜厲聲高呼,在衝撞的能量場中,只有邢毅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否則我殺光你的衛隊!」
  
  「你要屠殺同族!」邢毅的聲音驚怒萬分。
  
  一分神,邢毅眼前光影一閃。
  
  他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掐住自己的脖子。再定睛一看,邢曜金屬臉龐仿若死神,紅眸暗光一片,竟已欺近他身旁,制住了他!
  
  「邢麒麟!」邢毅忽然暴喝,「你背叛我?」
  
  邢曜冷冷一笑在他耳邊道:「從始至終,卡洛周只忠於孟熙琮一人。蘇彌、孩子……從來都沒有屬於過你。」
  
  這話陰沉無比,彷彿瞬間打中邢毅的死穴。
  
  他抬起同樣冷硬甚至輪廓酷似的金屬臉龐,看了看天空被包圍的忠誠親衛。
  
  渾身能量場瞬間撤去,他慢慢道:「我輸給自己的忠誠,而不是你。」
  
  這一場發生在加冕典禮上的動亂,像是黎明前的黑暗。
  
  當機械大軍開始有序撤離各個星球,當人類被允許脫下勞工服,他們這才真的相信,機械王邢曜,真的會給他們平等和自由。
  
  隨後,機械王頒布了一個很長的紙面命令。在那道王令中,他為機械族曾經給人類造成的傷害,向全體人類道歉。他表示,機械族曾經的征伐,只是為了生存。然而為了一個種族的生存,奴役其他種族,與最初的機械文明精神違背。他曾經與人類保持十分良好的關係,他願意看到人類和機械族共同的繁榮。
  
  游墨年被邢曜請到自己府邸密談。之後,在邢曜的暗示下,游墨年被提名為人類新的總統。有人問過他,機械王到底是個怎樣的機械人。游墨年沒有評價,只是說——機械王給人類和其他種族,帶來了光明。
  
  在游墨年務實有力的作風下,人類社會快速恢復秩序。永恆星系七顆行星,希望星球由機械人佔據,自由星球回到僱傭軍手中,其他三顆人類行星依然交給游墨年,蟲族行星還剩兩顆。
  
  飽受迫害、依然帶領反抗軍頑強作戰,並且與邢曜、邢麒麟達成聯盟的僱傭軍指揮官孟熙琮,毫無懸念成為新的聯盟元帥,人類、蟲族、機械軍全部編入麾下,統帥堡壘超過三十艘、兵力超過二十萬,成為星系真正實權在握的人物。
  
  當各個星球陷入平等和平的狂歡,自由城,曾經孟熙琮與蘇彌的府邸,白色加工廠內,邢毅被釘在受刑架上,面無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
  
  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孟熙琮一身筆挺的元帥軍裝,負手站在邢毅面前。
  
  邢毅還是金屬軀體,只是每一寸,都被死死釘住,令他的能量場都無法釋放半分。機械體感覺不到痛苦,孟熙琮也沒有對他用刑。只是在局面穩定後,他才在這個舉世歡慶的夜裡,來看這個昔日的勁敵。
  
  邢毅抬起赤紅的眸,靜靜打量著孟熙琮。
  
  「為什麼不殺我?」他平靜道,「把我丟進焚化爐,徹底讓我不能重生。」
  
  孟熙琮忽然笑了,在房中椅子坐下。
  
  「如果有衝動的機會,我已殺了你。然而我已承諾麒麟不殺你。」他淡道,「而且你帶領機械人逃亡數千年,立下汗馬功勞無法磨滅,今後你依然會是機械軍指揮官。」
  
  邢毅一怔,竟然失笑:「你到底要什麼?」
  
  孟熙琮反問:「你又要什麼?」
  
  「我……」邢毅沉聲道,「我要機械族繁榮強大。為此我願意放棄生命和一切。」
  
  孟熙琮竟然點點頭,道:「過去,我和你一樣,認為征服,就是強大。佔有、殺戮、掠奪,是機械族稱霸宇宙的鐵血道路。那條道路充滿誘惑力,也許在我們的底層程序中,就寫入了對鮮血和殺戮的渴望。」
  
  邢毅沉默著。
  
  「可是我們得到了什麼?」孟熙琮淡道,「按你所說,在帝國最強盛時,卻被宇宙各種族聯軍所滅。繼續這條路走下去,等待我們的,不過是另一個繁榮和滅亡。也許有另一條路,我要嘗試走一次。」
  
  邢毅搖頭:「虛體人類數千年來對我們窮追不捨,你不惜犧牲利益換取各種族和平,等他們大軍抵達,根本不會聽你的和平論調。等待我們的,只是另一場惡戰。」
  
  孟熙琮沉默片刻道:「我會讓他們看到永恆星系的和平。如果他們執意挑釁,可以一戰。」
  
  一時兩人都靜下來。
  
  「找到她了嗎?」邢毅忽然問。
  
  這是兩人間最尖銳的話題,他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複雜的敵意。
  
  孟熙琮不答這問題,卻道:「你和邢曜很像。」
  
  曾經的他,曾經的邢曜。鐵血征戰,堅毅果敢,天分過人。
  
  所以才會喜歡上野貓般的女人,那個又聰明又執著,又勇敢又怕死的女人。就像老虎見到弱小的野貓,喜歡讓貓,來撩撥自己的虎鬚。
  
  卻在不經意間,被野貓拿走了機械人根本不存在的心。
  
  於是自以為是安慰自己,只是場模擬。
  
  直到蘇彌這個名字,彷彿病毒亂碼,一點一滴寫入能量元程序。
  
  「這是誇獎?」邢毅沉沉一笑,忽然道,「你說得對,蘇彌和遙,從來沒有屬於過我。我模擬的林齊,在這個女人身上,失去了理智。」
  
  他坦誠的語氣,令孟熙琮心中刺痛。
  
  孟熙琮忽然想起自己對蘇彌說過的話。他說如果她有其他愛人,他會毫不留情的殺死。蘇彌當然不會愛上邢毅。可原來,只是另一個男人愛上她,哪怕是機械人,都會令他不悅。
  
  他的女人,本應任何人不可碰,不可欺侮,連妄想,都不可以。
  
  「所以我不殺你,但絕不可能放過林齊。」孟熙琮淡道。
  
  似乎早料到他會趕盡殺絕,邢毅並無反應,卻繼續道:「即使你殺了林齊的軀體和意識又如何?邢曜,你和我並沒有不同。蘇彌和遙,又真的屬於你嗎?即使你費盡周折,回到孟熙琮的身份,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你是機械人,還會像愛孟熙琮那樣愛你嗎?你跟我是一樣的,邢曜。你甚至不敢讓她知道,你是機械人。」
  
  孟熙琮臉上浮現狠厲的怒意。
  
  片刻後,他神色冷下來。
  
  「是的,我不敢。」他忽然笑道,「這竟然是數億年來,我第一次膽怯。」
  
  「所以她這一生,都不會知道真相。」孟熙琮淡道,「而你,奪我妻子、搶走孩子的林齊,你知道對一個人類男人來說,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邢毅眸色微變。
  
  「是忘記。」孟熙琮漠然道。
  
  他成功的看到邢毅猛然抬頭:「不……」
  
  五天後。
  
  銀色機械堡壘靜靜懸浮在灰色小行星上方,數十架獵豹急速降落。
  
  孟熙琮負手站在為首一艘獵豹上,臉色冷得像冰。
  
  邢麒麟和慕西廷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慕西廷冷冷看一眼邢麒麟:「你確定這是夫人乘坐的戰艦?」
  
  邢麒麟聲音有點乾涸:「是。無論殘骸形狀還是機身編碼,都是我派西洛保護夫人的那一艘。」
  
  火紅的岩層地面上,硫化物如同雲霧瀰漫。數道從獵豹上打下來的熾烈探照燈,卻強勢穿透層層紅霧,將地面照得通透明亮。
  
  銀色戰艦隻剩殘破的機頭、機身斷成幾截,明顯承受過劇烈的炮火打擊。在炮彈碎屑中,明顯還有一些屬於機械人的肢體,散落在地上。
  
  孟熙琮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氣血生生上湧,心底又泛起那鈍鈍的痛。
  
  是誰向她的戰艦開炮?這裡離永恆星系有兩萬五千光年距離,是其他種族、宇宙流亡軍隊,還是誰?
  
  蘇彌醒來時,頭隱隱生疼。
  
  她發現自己在一艘陌生的戰艦上。艙壁出乎意料是柔和的米色,透著軍隊中不該有的暖意。機艙的窗戶與其他戰艦都不同,做得跟地面的窗戶一樣大,幾乎可以看到半個太空的星光。
  
  僅這扇窗,足以令蘇彌心驚膽戰。
  
  這代表戰艦主人的造艦技術,比聯盟人類都要高。
  
  她不禁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
  
  原本,她命令西洛駕駛軍艦跳躍到另一顆行星——她已經打算朝永恆星系返航了。
  
  那些戰艦的出現十分突然。
  
  她不知道他們如何發現了自己的戰艦,但那十艘湖藍色的太空堡壘,悄無聲息的降臨在小行星外太空時,根本不給他們逃走的機會。
  
  「跳躍!」她幾乎是立刻命令西洛。
  
  然而奇異的事情出現了——
  
  超光速空間跳躍,從來都只是銀光閃耀,瞬間位移。上一次機械降臨,如果不是卡洛周在人類戰艦留下追蹤器,機械人也無法追蹤到僱傭軍殘軍。
  
  可這一次跳躍,在位移發生的當時,蘇彌面前的雷達中,分明一直有一個不明飛行物,緊貼著軍艦。當她轉頭望著艙外,竟然看到藍色的光影。
  
  而當跳躍完成時,她的軍艦,被十艘藍色戰機包圍了。
  
  那些湖藍色的戰機,十分安靜,成兩個傘狀隊列,將軍艦前後夾擊。可見其精良的作戰能力。
  
  「夫人……」西洛當時沉聲道,「對方要求通話。」
  
  蘇彌拿起通訊器:「你們是誰?」
  
  通訊器那頭,卻傳來一個堪稱溫潤好聽的男聲:「機械人?」
  
  蘇彌全身一震。
  
  他說的是地球語言,漢語。
  
  蘇彌顫聲用同樣的語言回答道:「不,我是人類。」
  
  那個男人卻沉默片刻,輕笑一聲:「眼見為實。」
  
  後來發生的事,令蘇彌心裡很不舒服。敵眾我寡的情勢下,她知趣的解除了與敵人相比,微不足道的武裝,讓他們的人登艦。
  
  那些人居然是人類。
  
  湖藍色筆挺軍裝,高大修長的體格。手持激光武器,沉默的走入機艙,將蘇彌及十名機械人包圍。
  
  「一個人形,十個機械人。」為首的軍人向通訊器中匯報。
  
  「殺了機械人,人形帶回來。」那個男聲在通訊器中響起。
  
  「等等!」蘇彌大驚失色,然而激光槍一掃而過,西洛等機械人舉起雙臂槍就反擊——然而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對方的激光槍擊中西洛等人,直打得他們粉身碎骨;可機械人的子彈射中那些軍人時,卻彷彿射進了雲霧光影中,竟然穿透他們的身軀,落在他們背後的牆上。
  
  「住手!」蘇彌怒道,「你們怎麼能什麼都不問就殺了他們!」
  
  為首那軍人看一眼蘇彌,一言不發走過來,一個手刀便擊向蘇彌!蘇彌快速一閃,那軍人有些詫異的挑挑眉,條件反射一拳擊在她後頸,蘇彌吃痛,竟然暈了過去。
  
  直到現在才醒來,又不知過了多久?
  
  蘇彌直起身子,發現自己衣著整齊,並沒有其他受傷痕跡。
  
  「你好。」低沉如水的男聲,柔和的響起。
  
  蘇彌警覺回頭,這才看到這間休息艙的角落裡,坐著個男子。聽聲音,正是之前與蘇彌通話的男人。
  
  男人只穿著白色襯衣,湖藍色軍褲,靠在牆邊的長椅上。他的身材極為頎長高大,容顏出乎蘇彌意料的英俊。
  
  與孟熙琮的硬朗不同,與凌錚的俊逸不同。這男人五官生得極漂亮,雙眼彷彿寶石般透徹明亮,鼻樑高挑、薄唇微抿。
  
  可他的眼神極為銳利清亮,靜靜注視著蘇彌。儘管他嘴角還帶著笑,無形中卻令蘇彌感到威嚴的壓力。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聲音中彷彿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溫柔。
  
  「……蘇彌。」
  
  「蘇彌……」男人輕聲重複她的名字,純黑細長的眸中,隱隱有璀璨光芒閃耀,盯著她的臉,緩緩開口。
  
  「我是顧瑀卿,來自地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51 PM

86.顧氏後人

     永恆星系天翻地覆改弦易主,於蘇彌卻是全然不知。
  
  她切切想念著兒子的下落,傷痛著孟熙琮極有可能的死亡,所以當聽到顧瑀卿來自地球時,她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或者,與孟熙琮相比,尋找地球已經無足輕重。
  
  顧瑀卿見她神色始終平靜中帶幾分疏離,挑了挑眉:「小姐,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
  
  蘇彌看著他始終含笑的容顏,靜靜道:「你們是什麼人?」
  
  「虛體人類。」顧瑀卿看到她終於露出驚訝神色,有些滿意了,「也有種族叫我們——半機械人,或者半人。」
  
  蘇彌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繼續這個問題,轉而問道:「為什麼殺死我軍艦上的機械人?」
  
  「因為他們是機械人。」顧瑀卿答得十分順口,可對蘇彌來說,卻相當於沒有回答。因為他們是機械人就殺嗎?不過以他們的特殊體質和飛行技術,的確是機械人的剋星。
  
  「你們種族存在的目的?」蘇彌盯著他。
  
  他朗朗一笑,擊掌道:「問得好!」
  
  他竟然清了清嗓子,這才極為鄭重的神色答道:「人類的復興。」
  
  蘇彌聞言暗自沉思。按這姓顧的所說,他們竟是人類的分支,目的是消滅機械人、振興人族。看他們殺光西洛等人的乾脆利落,倒不像是作假。可信嗎?如果知道永恆星系的情況,會幫助人類戰勝機械人嗎?
  
  「換我了。」顧瑀卿微微一笑,璀璨雙眸光芒流轉。
  
  「你的出生地點、年份?」
  
  蘇彌沒有打算隱瞞:「1987年、地球。」
  
  顧瑀卿竟然愣住,皎潔英俊的容顏仿若冬日懸冰,瞬間僵硬。
  
  這回,換蘇彌微微一笑。
  
  緩了幾秒鐘,顧瑀卿才低聲失笑:「竟然是……好吧,第二個問題,你一個人類,為什麼跟第一機械文明的機械人在一起?」
  
  這實在一言難盡。蘇彌沉默片刻道:「邢毅要害我,邢麒麟幫我。那些是邢麒麟派來保護我的衛隊。卻被你們一句話也不問殺了。」
  
  她的語氣還是略有些不認同,可比語氣更加令顧瑀卿震撼的,是她說的內容。
  
  「邢麒麟什麼時候改行當好人了?」顧瑀卿嗤笑道,美眸轉而又盯著她,「第三個問題——你在夢中,為什麼哭?」
  
  蘇彌一僵。
  
  「還哭得那麼大聲。」顧瑀卿深深望著她,「路過的士兵,還以為我在裡面欺負女人。」
  
  「因為我最愛的人,極有可能被機械人殺死。」蘇彌的表情有些麻木無情。
  
  顧瑀卿卻沒有太驚訝,點點頭:「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報仇。」
  
  沿著淺藍色的狹長過道,露過飛行甲板、露過搏擊訓練場,一步步走向作戰指揮中心。顧瑀卿似乎並不打算在蘇彌面前隱瞞戰艦實力,甚至在她看向甲板上戰機、看向搏擊場上的戰士們時,還微笑的充當導遊,向她解釋。
  
  這些人儘管是虛體人類,可除了時實時虛的身體,看起來與正常人並無不同。他們或笑或高聲喧嘩,頗有幾分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的感覺。
  
  「那是『光影獸』。這個代號是為了紀念我們顧氏祖上的一位夫人。」顧瑀卿指著一架架湖藍色戰機。
  
  「光影獸?很貼切。」蘇彌答道。
  
  「這是戰士們在訓練瞬間平移。」他又指著搏擊場上,一個身影忽隱忽現的高大戰士,「他的身體,正在兩個空間交叉穿梭。」
  
  「為什麼?」蘇彌問,實在太匪夷所思。
  
  顧瑀卿微笑:「這是第四個問題。」
  
  他帶著蘇彌筆直走向指揮中心,同時道:「公元2553年,機械文明降臨地球。」
  
  蘇彌腳步一頓。
  
  「看來你也經歷過機械降臨。」顧瑀卿察言觀色,「只有顧氏逃出一部分人。之後多個星系流浪、勵精圖治臥薪嘗膽,終於對人體進行改良,可以在多個空間平移跳躍。我們是顧氏的後人。」
  
  蘇彌深吸一口氣。
  
  所以,這裡根本不是跟地球平行的時空,而是很多年之後的異星球?她曾經在水晶柱看到的地球機械降臨,就是顧瑀卿所說的年份?那麼地球早已不存在,所以她和孟熙琮找了很久依然杳無音信?
  
  可她一個21世紀的普通人,為什麼會在永恆星系醒來?
  
  「回神。」顧瑀卿看著她瞬間失神的雙眼,輕聲打斷,「到我了。」
  
  他腳步忽然停住,長臂一伸,摁在蘇彌面前的牆上,高大身軀瞬間對她形成包圍。
  
  「邢毅為什麼要害你?」他眸色深沉,「那個深沉狠辣的傢伙,我追了他一千年,也沒能殺了他。你一個小女人,為什麼會和邢毅和邢麒麟糾纏不清?」
  
  蘇彌咬著下唇,剛要說話。顧瑀卿卻又淡淡補充:「不說實話,殺了你。」
  
  邢毅對自己的佔有,實在是蘇彌心頭之恨,更不想對人提起。她只頓了頓,神色平靜道:「大概因為我的丈夫,是地面人類反抗軍的領袖。而邢麒麟在機械降臨前,模擬的人類正好是我丈夫的兄弟。」
  
  這個解釋十分合理,顧瑀卿看了她幾秒鐘,長臂忽然撤開,雙手插入褲兜,朝她鄭重點頭:「夫人,向你的丈夫致敬。」
  
  蘇彌眼眶一濕,抬手擦乾。
  
  兩人一路走向作戰指揮中心。蘇彌簡單向顧瑀卿說了永恆星系被佔領的情況,顧瑀卿聽得極為專心,只是嘴角始終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指揮中心內,同樣年輕的軍官們,看到顧瑀卿都起立行禮。顧瑀卿把蘇彌帶到正中的星系雲圖上,笑道:「從這張圖上,你能找到地球嗎?」
  
  蘇彌看著茫茫的星圖,其中左半部分甚至包含了永恆星系。她搖頭道:「這裡大部分地方我都找過,沒有找到地球。」
  
  顧瑀卿忽然站得筆直,拿起通訊器。周圍軍官們見狀全部放下手頭工作,凝神靜氣。
  
  「帝國的戰士們。」顧瑀卿的聲音冷靜沉穩,「經過了數年航行,我們跨越了小半個宇宙。我們一直銘記著母星的坐標和方位,懷戀著那顆寄托所有夢想的藍星。現在,我們終於逼近我們的家鄉——曾經被機械人佔領的地球。」
  
  蘇彌全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顧瑀卿近乎冷漠嚴肅的容顏。
  
  地球?他說地球?
  
  哪裡是地球?
  
  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地球。
  
  難道地球就是……
  
  顧瑀卿看一眼蘇彌,目光環顧一周,忽然笑了:「偵察機帶回了兩個好消息。一個好消息是,昔日的地球,重新有了人類文明;令一個好消息,他們發現了機械人的太空堡壘——我們找到了第一機械文明的殘兵。」
  
  眾軍官臉上都露出輕蔑而興奮的笑容。
  
  顧瑀卿大手朝星系雲圖上輕輕一點。
  
  「它曾經的名字,地球;現在的名字,希望星球。戰士們,這一回,我們在故土,與機械人決一死戰!」
  
  蘇彌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地球……希望星球?
  
  可她知道顧瑀卿說的是真的。
  
  所以她一直就在地球,從未離開過?而這中間到底又過了多少年,才孕育出另一個比她所在時代更加發達的人類文明?
  
  究竟曾經發生了什麼?竟然會在許多年後醒來?
  
  軍官們一陣熱烈的掌聲後,開始忙碌的準備進攻計劃。顧瑀卿接過副官的飛行請示,大筆批示後,抬頭正好看見蘇彌震驚失神的樣子。
  
  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顧瑀卿淡道:「我也很想知道,你一個21世紀的人,為什麼能在億萬年後存活下來?」
  
  「我不知道!」蘇彌低吼一聲,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難過。
  
  「是因為你體內殘存的一些機械人的高能晶體能量嗎?」顧瑀卿淡道,「所以你才活這麼久?」
  
  「什麼能量?」蘇彌疑惑。
  
  顧瑀卿卻沒回答,一邊低頭看著作戰兵力分佈圖,一邊道:「或許等我們重新踏上地球,就能找到答案。現在,你或許能為我提供一些消息,以證明你的立場。」
  
  蘇彌忽然想起一事,頓時明白他所說的晶體殘餘——或許當年月墨為自己「療傷」使用的晶體能量,正是他說的東西。可這不會是自己在億萬年後醒來的原因啊!
  
  億萬年!
  
  星系已經平移,大陸已經變遷。她都認不出地球的輪廓,卻在這裡醒來。
  
  幾名軍官圍了上來,顧瑀卿看著蘇彌。蘇彌知道這是要自己提供情報。攻打機械人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於是仔仔細細的講了起來。
  
  蘇彌先講完機械人現有兵力分佈——這都是還和孟熙琮在一起時,孟熙琮收集的詳細情報。又有軍官發問,蘇彌便講起當時機械降臨的戰況,包括卡洛周在戰機安裝追蹤器,導致僱傭軍幾次跳躍都被追上的慘烈戰鬥。
  
  她講得條理清楚、輕重緩急自有安排。眾人聽得極為出神,待到聽完她講了地面反抗軍正在想辦法破解機械人的連續跳躍技術和防禦系統。一個軍官忽然語氣崇敬道:「這個孟熙琮,真是人類的驕傲!」
  
  蘇彌心中一痛,慢慢道:「是,他是我的驕傲。」
  
  眾人聽她語氣沉痛,都是一怔。之前軍官道:「那我們這次進攻,可以提前與孟熙琮取得聯繫?」
  
  蘇彌默然:「可以聯繫試試,簡慕安是他的左右手。他或許已經遇害了。」
  
  在她講的過程中,眾人接連發問,她卻依然條理清楚毫不破綻。說道細節處,更是比聽的人還專注。此時顧瑀卿已信了她的話,蹙眉道:「短距離空間跳躍技術?他們又進化了。」
  
  得到蘇彌的情報,眾軍官十分興奮,進入一旁的參謀室討論詳細進攻計劃。顧瑀卿卻親自帶著蘇彌走回休息艙。
  
  「顧……瑀卿?」蘇彌卻忽然打斷他,「我能不能提一個要求?」
  
  「只要我能辦到。」
  
  蘇彌頓了頓:「讓我做前鋒,駕駛戰機,為我的丈夫報仇。」
  
  顧瑀卿意外的看著她,驟然笑了。
  
  「很好的提議。」他為她打開艙門,「不過遵循顧氏習慣——女人,還是站在男人身後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55 PM

87.自你別後

      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巨大落地窗前,沉默看著寂靜星空。
  
  精緻厚重的木地板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爬行毯。66公分長的孟遙,穿著件白色藍花連體衣,圓潤漂亮的小臉綻開美滋滋的笑,吭哧吭哧努力爬向前方那四條筆直的人腿。
  
  終於爬到那兩人腿邊,孟遙張開小小的雙臂,一把抓住其中一條腿,張口便咬了上去……
  
  沾滿口水的奮力一咬,忽然落了空。
  
  緊接著,他小小的身子被人凌空抱起。圓乎乎的黑眼珠,對上一雙深邃暗沉的眸。
  
  於是更加興奮,對著那英俊硬朗的臉,呀的叫了一聲,張口咬上去……
  
  孟熙琮一直沉著臉,任由小東西在自己懷裡張牙舞爪,蹂躪自己筆挺的軍裝。一旁的簡慕安見狀失笑:「以前我兒子想靠近你,都被你用眼神逼退三米。」
  
  孟熙琮看一眼懷中人兒小小的眉眼和純淨笑容,言簡意賅道明緣由:「兒子像她。」
  
  簡慕安遲疑道:「還是沒有消息?」
  
  彷彿查知他未出口的安慰,孟熙琮堅定道:「她還活著。我能感覺到她。」
  
  因為她體內,有他很久很久前,埋下的能量。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他們早就密不可分。
  
  可簡慕安卻以為這是他癡情的固執,轉移話題:「之前我懷疑你是機械人……抱歉了。我怕你是邢毅造出來騙我們的。」
  
  孟熙琮聞言神色一鬆:「你的懷疑也有道理。」
  
  簡慕安歎道:「現在各種族和平共處,真是從未想過的好日子。之前的生活,現在想來就像一場夢。」
  
  孟熙琮不吭聲。
  
  「那個機械王邢曜,倒跟其他機械人不同。」簡慕安道,「希望他是真心要和平共處。不過他肯把兵力歸到你麾下,也是有魄力。」
  
  孟熙琮淡道:「或許機械人厭倦了戰爭,並不是所有機械人,都盲目的喜歡侵略。」
  
  當永恆星系一片平靜時,顧氏艦隊正悄無聲息停靠在一萬光年外的行星帶中。
  
  詳細進攻計劃已經制定,這是最後的戰前討論。顧瑀卿竟然邀請蘇彌一起參加。
  
  指揮軍官們展示了兵力部署,開始詳細闡述進攻方略,以及登陸後與地面反抗軍靈活聯合的策略。蘇彌剛聽了一會兒,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懸浮星系雲圖上。
  
  愣住。
  
  這個堡壘分佈……有點問題啊?
  
  似乎能察覺到她的走神,坐在她身旁的顧瑀卿忽然抬手。正在講述計劃的軍官停了下來。
  
  「有什麼問題?」顧瑀卿看著她。
  
  所有人目光聚焦,蘇彌不卑不亢沉聲道:「永恆星系的兵力分佈,與我離開時,有很大不同。」
  
  顧瑀卿挑眉。
  
  「之前機械堡壘、人類堡壘是分層佈防,既方便把人類當做炮灰;又方便機械人控制人類堡壘。可現在,所有機械堡壘都分佈在希望星球附近,反而是人類堡壘和蟲族堡壘佔據了有利空間。」蘇彌想了想又補充道,「這也不符合邢毅的風格。」
  
  眾人一片靜默,顧瑀卿忽然笑了。
  
  「難道人類已經完成了反攻?」蘇彌自顧自推測,「可為什麼各方軍艦看起來還能和平共處?」
  
  「或者……」顧瑀卿眸色深沉,「這是機械人給我們的假象和圈套。只是,目的是什麼?」
  
  蘇彌心頭一震。
  
  然而兩天後,偵察機進一步勘查的消息,卻令所有人震驚。
  
  「從拍攝的圖像來看,戰局已經有了變化。」偵查飛行員匯報,「所有堡壘噴塗聯盟標識,甚至包括機械人的戰艦,看起來倒像是……」
  
  偵察飛行員面露疑惑:「機械人投降了人類聯盟。」
  
  這個偵查結果實在匪夷所思,所有人一時無語。
  
  一旁的技術軍官送上一份情報,補充道:「根據蘇彌少校提供的僱傭軍秘密通訊頻道,我們監聽到,戰爭的確已經結束。他們提到新的聯盟軍事領袖叫孟熙琮。」
  
  蘇彌原本正低頭沉思,猛然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厲聲:「什麼?你說誰?」
  
  「孟熙琮。新的聯盟元帥,聯合指揮人類、機械、蟲族。」技術軍官詫異的看著她的失態,一板一眼的看著監聽消息答道。
  
  在座其他人,昨天卻都知道孟熙琮是蘇彌丈夫,個個都露出欣慰笑容。
  
  連帶顧瑀卿,都眸色含笑看著蘇彌。
  
  蘇彌一下子站起來:「我去地面。顧瑀卿,讓我去地面,馬上!我會把情況全部查清楚!」
  
  旁邊有一個軍官嗆了口水,顧瑀卿卻簡潔回答:「好。」
  
  坐在綽號「光影獸」的湖藍色戰機上,蘇彌望著前方浩瀚星空,有短暫的失神。
  
  顧瑀卿同意讓她駕駛戰機先行查探,恐怕不是因為完全的信任,而是因為沒有人比她更合適。大軍停靠在一萬光年外,她先行駕駛戰機,航行了兩天,經過三次超光速跳躍,再有一次,就可以抵達永恆星系。
  
  儘管害怕再次落入邢毅手中,可偵察機反饋的消息,極大的鼓舞了她。她不信這是個圈套——邢毅不是這種作戰風格。她更願意相信,是孟熙琮創造了奇跡般的勝利。
  
  現在,她只需要親眼去看一看。
  
  她開始設置下一次跳躍的坐標。
  
  「你把跳躍坐標設置到地球表面?」耳麥中傳來顧瑀卿有些意外的聲音。
  
  她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顧瑀卿頓了頓道:「我承認迫不及待想看地球表面。」
  
  蘇彌的宇航服上裝了微型攝像頭和竊聽器,方便後方的大軍,隨時看到她目睹的情況。萬一她遭遇情況,後方也能獲得最真實的情報。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面前跳躍引擎……
  
  銀光轉瞬即逝。
  
  蘇彌微微一怔。
  
  夜空如墨,草地寂靜。
  
  她看著草地盡頭,那幢精緻清雅的二層小樓。它還是她離去的模樣,甚至連柔和的橘色燈光,透過她親手挑選的米色窗簾,溫柔的綻放出來。
  
  彷彿她從不曾離去,彷彿那依然是一個家。
  
  她摘掉頭盔,跳下戰機。遠處似乎已經傳來了警報聲,大概地面警衛已經發現了這艘不明飛行物。
  
  她應該隱蔽,她應該防備。可在她看到家的這一瞬間,她竟然不由自主筆直的、毫無遮掩的走過去。
  
  踏上屋前台階,走到家門前。
  
  她輕輕一推,門竟然沒有鎖。她側身走進去,卻只見一室柔和寂靜的燈光,
  
  客廳無人。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
  
  她沿著疏朗的木質樓梯,一步步向上。然後她聽到一段柔和的兒童音樂,清脆的唱著爸爸媽媽。在那樂聲中,分明有個稚嫩清脆的聲音,懶洋洋的、哼哼唧唧的自顧自念叨著。
  
  她全身血脈彷彿僵硬凝固,只覺得瞬間失魂落魄,雙腿不由自主的走向主臥的房門口。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會看到孟熙琮,還是邢毅。可她知道自己只要看著一眼,哪怕死都滿足了。
  
  樓下花園裡,已經有一些急促的腳步聲。可她根本不管不顧。她站在那裡,呼吸一滯。
  
  孟熙琮。
  
  是真的孟熙琮。
  
  他就坐在地上,地面是繪滿稚氣圖案的嬰兒爬行毯——那還是她懷孕時提前買好的。他穿著黑色襯衣、米色傢俱長褲,高大身軀突兀的坐在一地玩具中。
  
  他微垂著頭,稜角分明的側臉宛如初見般英俊而沉默。暗沉如夜的眸色,盯著地上那一團小小的身體。
  
  蘇彌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孟遙就趴在他一隻腿上,一隻手含在嘴裡,另一隻手拚命的拍著爬行毯,喜滋滋的興致勃勃。
  
  蘇彌站在原地,不能出聲,不能動。
  
  她幻想過許多次一家三口終於團聚的日子。每一次幻想,都足以令她柔腸寸斷。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她卻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像個傻子一樣,只能癡癡看著,生怕有什麼動靜,一切都變成幻象。
  
  孟熙琮原本在沉思,此時卻恍然察覺。
  
  高大身軀忽然有片刻的僵硬,他緩緩抬頭,對上她淚流滿面的容顏。
  
  他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就這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熙琮……」蘇彌哽咽,雙腿如注鉛,與她的心一樣沉重,終於走向他。
  
  他一下子站起來。黑眸又驚又痛,牢牢的、貪婪的鎖定她每一寸輪廓。
  
  他的聲音啞下去,雙眼卻彷彿燃起漆黑的火,「小貓……」
  
  有力的大手仿若鐵鉗,狠狠將她圈進懷裡,禁錮她纖細的肩膀,她柔軟的腰身,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你沒死……太好了……」蘇彌緊緊回抱著他,「熙琮……」
  
  他的呼吸一重,纏在她身上的手臂更加緊。
  
  蘇彌心中又痛又甜。孟熙琮已低下頭,勢不可擋的尋找她的唇。
  
  重重吻了好一會兒,孟熙琮才鬆開她,只是雙手依然圈在她腰間。
  
  兩人下意識同時低頭,卻看到孟遙趴在地上,瞪大黑色眼珠看著他們。蘇彌蹲下來,愛憐的抬手抱起了她。
  
  彷彿查知母親終於歸來,一直一臉笑容的孟遙,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只哭得蘇彌肝腸寸斷,也跟著大滴大滴掉眼淚。
  
  蘇彌抱著夢瑤,孟熙琮抱著蘇彌,一家三口緊緊相擁。臥室門口,有人探頭看了幾眼,在看到孟熙琮輕輕搖頭後,悄無聲息的又退了出去。
  
  孟熙琮將蘇彌放在膝蓋上,面對面坐著。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和關切。
  
  蘇彌微微一笑:「你先說。」
  
  於是孟熙琮按照對簡慕安等人的說辭,簡要說了與邢曜聯合反攻邢毅,達成和平局面的情況。
  
  蘇彌聽完十分驚喜,卻出乎孟熙琮的意料,問道:「顧瑀卿,聽清楚了嗎?」
  
  孟熙琮微微一怔:「你在跟誰說話。」
  
  蘇彌柔聲道:「虛體人類。使他們帶走了我。你知道嗎,希望星球就是曾經的地球。他們是從被機械文明毀滅的地球逃出來的。等你跟顧瑀卿見面了,再詳談吧。他們的目的是人類復興,比較可靠。」
  
  說到這裡,蘇彌臉上一熱。剛才看到孟熙琮,有些激動。兩人的親暱擁吻,只怕都被顧瑀卿一眾人等聽了看了去。
  
  不過不管了。
  
  孟熙琮沉默了一會兒,道:「太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安排簡慕安跟他們聯繫。他們還有多久能到?」
  
  蘇彌想了想:「最快兩天。」
  
  孟熙琮笑了:「好,我會著手準備。」
  
  蘇彌點頭,他的大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聲音啞了幾分:「現在,關掉與他們的通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1 11:59 PM

88.多麼愛你

     作戰指揮室內,懸浮屏幕上綺麗的光影和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嘎然而止。
  
  顧瑀卿放下手中茶杯,白皙的面頰微紅。
  
  負責情報的技術軍官清咳兩聲,鎮定嚴肅道:「下面開始討論分析。飛行隊長,你怎麼看?」
  
  年輕俊朗的飛行隊長「唔」了一聲,面不改色道:「蘇小姐身材不錯。」
  
  邊上的美女後勤部長插嘴道:「她老公太帥了!吻得好深情!」
  
  眾人再也忍不住了,哄笑一片。
  
  顧瑀卿等大家都笑夠了,才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好了,這仗還打不打?」
  
  「元帥,你不信他們?」飛行隊長問。
  
  「我信。」顧瑀卿的目光沉靜溫和,「一切都可以是假象。但剛才他們夫妻的反應,那是裝不出來。」
  
  「如果機械人真的投降了孟熙琮,我們要放過他們嗎?」有人問。
  
  「機械人什麼時候投降過人類?」顧瑀卿反問。
  
  眾人靜默。
  
  是啊,機械人什麼時候與人類和平共處過?
  
  「所以元帥你懷疑……」作戰指揮斟酌道,「他們現在與人類的和平,只是表面的?」
  
  顧瑀卿微微一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作戰會議結束後,顧瑀卿獨自返回休息艙。
  
  他站在窗邊看著浩瀚的太空,一時竟望得出神。
  
  他想起了蘇彌和孟熙琮。
  
  虛體人類已經在太空漂游了很多年。他對蘇彌說自己是半機械人,這話一點不假。為了擁有空間跳躍的能力,顧氏的人毫不畏懼的人體進行了半機械化改造。
  
  這改造顯然帶來成果。數千年來,虛體人類聯合其他種族,滅絕了宇宙最強的第一機械文明。
  
  可顧瑀卿的時間,也就此靜止。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的青年,可作為一個半機械人,他已經活了最夠長的時間。追殺機械人,成為他這一支部隊唯一存在的目的。儘管他依然保持營造著熱血的部隊氛圍,儘管所有人死心塌地在過去兩次圍堵戰中重挫邢毅殘部——可他也想過,如果有一天機械人完全被消滅,那麼下一個需要消滅的,是不是他們自己——半機械人?
  
  隊中也有不少情侶檔。只是面對不死的生命,愛情也變得平淡,忠貞似乎沒有必要。所以剛剛,在看到孟熙琮夫妻重逢的畫面時,所有的人,才會安靜下來看到目不轉睛吧?
  
  那麼熱烈的感情,就想要吞噬彼此一切的相思,連他們這些旁觀者,都被感動了。
  
  顧瑀卿忽然覺得,未來也許會很有意思。
  
  如果能夠成功消滅機械人,虛體人類就此在地球定居。
  
  很有意思。
  
  還有,那個叫做孟熙琮的男人。剛才匆匆一瞥,無疑是極優秀的軍人。可到底是什麼,能夠讓驕傲的邢毅,都向他投降?
  
  這裡面必定有隱情,他很想知道。
  
  當虛體人類艦隊,按照計劃平穩向永恆星系開進時,蘇彌面色潮紅的穿著睡衣,從浴室走了出來。
  
  意外沒有在臥室看到孟熙琮,只有孟遙躺在小床中,雙手大張,酣然甜睡。她忍不住笑著低頭彎腰對兒子親了又親,這才走出臥室。
  
  書房的燈還開著,她推門進去,便聽到孟熙琮低聲道:「……安排在自由城……等等。」
  
  他抬頭,看到蘇彌,目光在她身上粘了幾秒鐘。
  
  「過來。」他啞著嗓子。
  
  蘇彌剛走到他身旁,就被他攬著腰,緊貼著自己。
  
  他低頭看見她晶亮的雙眼,笑了,把電話遞給她:「麒麟。」
  
  蘇彌身子一僵,接過電話。
  
  「嫂子?」麒麟聽起來鬆了口氣,「你平安回來就太好了。過幾天我來看你。」
  
  「……嗯。謝謝你。」蘇彌頓了頓道,「但是西洛被虛體人類殺死了。」
  
  麒麟沉默了一會兒道:「王會盡量與他們和談,讓他們相信機械人不再想要侵略和戰爭。」
  
  蘇彌把電話交回孟熙琮。孟熙琮卻沒急著跟麒麟交談,只是盯著她,大手輕輕滑入她的睡衣。蘇彌臉熱:「先打電話。」
  
  孟熙琮擒住她的下巴重重一吻,半天,才意猶未盡的鬆開:「回臥室等我。你在這裡,會分心。」
  
  蘇彌心裡幾乎被他的音容笑貌塞滿,點點頭,還帶著幾分熱吻後的暈眩,走出了書房。
  
  孟熙琮盯著她消失的方向有一會兒,才重新拿起電話。
  
  「繼續。」孟熙琮道,「我會讓簡慕安接待他們。一天的時間,足夠你的人找機會下手。」
  
  「明白。」麒麟道,「如果他們要挑明立場,只怕游墨年和黛碧都不可靠。」
  
  「黛碧肯定站在他們那邊。游墨年倒不一定。」孟熙琮靜靜道,「不過這不重要,我不會給他們聯手的機會。」
  
  麒麟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還是不打算告訴嫂子?」
  
  孟熙琮淡淡道:「我會派人看緊她,她不需要知道。」
  
  蘇彌等了好一會兒,孟熙琮才回到臥室。兩人痛苦思念了這麼久,如今終於塵埃落定,可互相望著,竟然一時無話。
  
  孟熙琮雙眼就沒從蘇彌臉上移開,一步步走向床旁。蘇彌只覺得那一聲聲沉穩的腳步,就像踏在自己心上。看著他英俊如昔的容顏,氣色竟像比分別前還好了許多,蘇彌心中一酸,落下淚來。
  
  溫熱堅實的懷抱緊緊擁住她,孟熙琮一點點吻去她的淚,含笑問:「哭什麼?」
  
  蘇彌將頭埋在他懷裡,他卻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親吻她的身體。
  
  「等等!」蘇彌的雙手插入他的黑髮,「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孟熙琮低低嗯了一聲,動作卻不停:「說。」
  
  蘇彌被他弄得心情輕鬆了許多——果然男人跟女人差別很大啊……
  
  「那個突然出現的機械人邢曜,是不是有問題?到底什麼身份?為什麼要幫人類?」
  
  孟熙琮動作一頓,卻加重力道令她喘息一聲,這才反問:「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蘇彌已經有些心不在焉,答道:「他是機械之王,忽然出現的機械元帥。他奪得了機械人軍事指揮權,現在已經把具體事務都交給了邢麒麟——大概就是這些?」
  
  「嗯。」孟熙琮一點點親吻她的肌膚,「還有個理由,足夠讓你相信他——他愛上了一個人類女人,並且願意為之付出生命、放棄種族。」
  
  蘇彌沒料到這樣神奇的機械首領,居然也愛上過人類女人。驚奇之餘,卻也令她想起了邢毅,於是有些默然。
  
  她不想提起、想起這個機械人。
  
  察覺到她的沉默,孟熙琮聲音中有了笑意:「不問了?那我開始了?」
  
  「等等!」蘇彌忽然打斷他,「機械人真的可靠嗎?」
  
  孟熙琮怔然,又聽她聲音低了幾分:「我看虛體人類的確很強大,我們要不要趁這個機會……」
  
  孟熙琮沉默片刻:「我考慮一下。」
  
  蘇彌點頭:「是。也要看看虛體人類是否完全可靠。」
  
  他卻壓住她的雙手:「已經回到我身邊,就把這些事交給男人。」
  
  蘇彌笑:「你受過那麼重的傷,要緊嗎?」
  
  「你可以試試。」
  
  當他打開她的雙腿,目光幽深熾烈時,蘇彌卻輕輕反抓住他的雙手。
  
  儘管艱難萬分,她還是開口:「熙琮,邢毅並沒有得手。只差一點,但是他放過了我。」
  
  她不想對他隱瞞任何事,必須讓他知道,自己依然完全屬於他。
  
  孟熙琮沒吭聲。
  
  他的大手緊緊捏住她纖滑的雙腿,他發覺自己第一次,隱隱的,想要妻子感受到疼痛。
  
  不是因為懷疑,她說的,他絕對信。可他無法讓她知道,她的全身,她的私密,分明碎碎點點有另一個機械人的氣息。
  
  另一個男人的氣息。包括手腕、耳後鮮紅的齒痕,包括大腿內側兩處清淡的淤青。
  
  所以想更加徹底的佔有她,讓她深深記住自己給她帶來的感受,打上唯一的烙印。彷彿這樣才能完全掩蓋另一個男人留下的痕跡。
  
  她說差一點就得手?
  
  那是一幅什麼畫面?
  
  想想就令人發狂。
  
  孟熙琮抬起眸,靜靜望著她:「忘了他。」
  
  蘇彌臉色有些發白,點點頭。
  
  孟熙琮抬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她的身體,沉聲道:「沒人能把你帶走,不管是人類、機械人,還是虛體人類。」
  
  蘇彌沒察覺出他話語中的異樣,只道他心中難受,令她憐惜萬分,直起身子,抬起頭,主動吻上他冰冷的唇。他深深看著雙眼緊閉的蘇彌,如同利劍狠狠刺破女人的身軀,猛的將她貫穿。
  
  蘇彌起初暈眩沉溺在他的臂膀中,漸漸的,卻察覺出與平日的不同。
  
  以往他雖然外表冷漠,可在這時,從來都是溫柔鋪墊、耐心持久。可今天,她想或許是分別太久,他的耐性已經磨盡,所以一上來,就帶著幾分毫不留情的狠厲。
  
  蘇彌心疼他,心疼他的一切。他所遭受的屈辱,他所承受的傷害。所以她一聲不吭,只是溫柔的纏繞著他,予取予求。
  
  而這溫柔的嬌軀,明顯令他愈發的沉迷,也愈發的強勢。在某一瞬間,他抬起頭,眼神又熾烈又陰霾,彷彿狂野的暗火,帶著幾分壓抑的瘋狂。
  
  然後他將她四肢死死的壓在床上,力道大得令她有些生疼。還沒等她抗議,他已開始有力的挺進,每一下異常決絕強悍,直令她顫顫巍巍幾欲瘋狂。
  
  汗水從他額頭滴落,滴在她柔嫩的身體上。他頭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目光,猶如野豹看到獵物,眸色極沉極狠。
  
  這勢頭越來越明顯,到最後,他已是完全用大力禁錮她的身體四肢,吻住她的唇舌、揉捏她的豐滿,在她體內肆意伐撻。她每一寸皮膚幾乎都被他吻遍,每一縷濕潤都被他掠奪。然而他依然不知滿足,將她抵在牆上,一遍遍的要她。
  
  這熾烈的激情足足維持了幾個小時,他才彷彿懲戒般,允許自己在她身體裡釋放。蘇彌雖然舒服,可也覺得這樣的他有些陌生。可憐巴巴的在他懷裡舉起手腕給他看:「好痛,青了一圈。」
  
  他竟然沒有因為弄疼她而道歉,反而將她抱起,走到落地玻璃前,讓她看那一身的青紫紅痕。
  
  「你是我的女人。」他眸色暗沉的盯著鏡中的她,「永遠。」
  
  蘇彌不知道這話的含義,只是發狠也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這才朗聲一笑,抱著她壓在床上。
  
  「睡吧。」他緊緊將她圈在懷裡。
  
  蘇彌早已疲勞至極,在他懷裡倒頭就睡。分別這麼多天,此時只覺得終於安心,連睡夢中都忍不住帶著笑容。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察覺有人在撫摸自己的臉。她先是微微一驚,又立刻放鬆下來。
  
  不是邢毅,是孟熙琮。
  
  太好了。
  
  意識正要重新陷入黑甜的溫柔,卻忽然聽到那人好像自言自語道:「老婆,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蘇彌心頭巨震,眼眶瞬間濕潤。
  
  要孟熙琮這樣的男人講深情的話,幾乎比登天還難,甚至很少叫她老婆,只是叫她小貓、蘇彌。可在這樣重逢的晚上,他卻不眠不休的撫摸注視著她的容顏,一個人講出心裡最深的情話。
  
  蘇彌不忍心睜眼,只是枕在他結實柔韌的手臂上,眼淚終於大滴大滴掉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03 AM

89.劍拔弩張

      蘇彌醒來時,便看到孟熙琮放大的俊臉,安詳的躺在自己身旁。她剛伸手摸了摸他的長眉,那雙漆黑的眼立刻睜開。
  
  落下一個熱烈而壓抑的吻。
  
  窗外的陽光已是極熱烈的照射進來,可也比不上他的沉默熾烈。只是比起昨晚的凶狠,他彷彿又恢復了平日的溫柔,當他的吻一點點經過她的身體,語氣中帶了些許歉意。
  
  「弄疼你了?」
  
  「……還好。」
  
  又讓蘇彌神魂顛倒了一次,他才停止侵犯,將她摟在懷裡,頭擱在她柔軟的肩窩。
  
  蘇彌迷迷糊糊的目光掃過床邊,一下子清醒過來:「遙遙醒了!」
  
  小床上,小人兒正瞪大黑眼珠,盯著他們。看到蘇彌的注視,立刻露出個足以融化任何人心頭冰雪的純淨笑容。
  
  「你睡著的時候,給他餵過一次奶,這已經是睡了一覺起來。」孟熙琮聲音平平的。
  
  蘇彌還真想像不出孟熙琮抱著孩子餵奶瓶的樣子,可他居然還真的做了。
  
  蘇彌抱起孩子,笑看著孟熙琮:「辛苦你了。」
  
  孟熙琮盯著一大一小樂呵呵的樣子,竟然說不出話來。
  
  因為虛體人類即將到來,孟熙琮有許多事情要處理。蘇彌想幫他,可更捨不得許久未見的孩子。正猶豫著,孟熙琮順水推舟,不讓她出門。
  
  「我已經失去你很多次。」他眉頭微蹙看著她,「一切交給我,待在我身邊,再也不要離開。」
  
  蘇彌看著自己屋外三步一哨站著的僱傭兵,啞然失笑。只覺得孟熙琮擔心過了頭,已經和平時期,有必要重兵守著自己嗎?
  
  可她想過,也許在孟熙琮心裡,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大概讓他覺得很恥辱。所以現在有些極端。
  
  也許過一段就好了。她不得不縱容他對她的禁錮。
  
  孟熙琮穿戴整齊,蘇彌抱著孩子將他送到門邊。
  
  「等我回來。」他沉聲道。
  
  「嗯。」
  
  他靜靜看了她幾秒,忽然又道:「邢毅不再是威脅。」
  
  蘇彌渾身一僵。
  
  關於邢毅,昨晚兩人一直盡量迴避。蘇彌只知道他依然在機械軍中,也不是沒擔心過他知道自己回來後的反應。
  
  可孟熙琮終究還是提了。
  
  「為什麼?」她問,那個人,真的不會再找她?只要一想到被他囚禁在身邊時,那暗沉的眼神,那執拗的慾望,就讓她心驚膽戰。
  
  「蘇彌,原諒我。」孟熙琮抬手撫摸她的臉,「為了大局,我不能殺邢毅。」
  
  蘇彌「嗯」了一聲。其實她對邢毅的恨,更多是因為他傷了孟熙琮。
  
  「我殺了林齊。」孟熙琮盯著她的表情補充道。
  
  孟熙琮離開後,蘇彌琢磨他的話的含義。
  
  蘇彌也一直認為,是邢毅模擬的那個林齊,對自己感興趣。現在孟熙琮殺死他的肉身,他大概會對蘇彌興趣盡失。
  
  太好了。蘇彌想到一雙機械人的手曾經在自己身上遊走過,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孟熙琮這天傍晚回來了,踏著晚霞,身後還跟著一名四十來歲的女人。
  
  一看到孩子,女人就熟絡的走上來,從蘇彌手裡接過,細心的照料。
  
  「先滿足我,再滿足孩子。」孟熙琮長臂一撈,將她摟進懷裡。
  
  蘇彌失笑——所以立刻找了個保姆,避免被孩子打擾?
  
  等孟熙琮洗了澡出來,蘇彌正坐在地板上,將孩子的玩具一件件收到箱子裡。孟熙琮欺身就吻上來,將她壓在地板上。
  
  冰涼的地面,被他溫熱的胸膛熨燙著。她溫柔的舒展身體,在他眼中是一地盛開的花朵,每一寸都值得細細品嚐。等她軟得像隻貓,趴在他懷裡動也不動。他用薄被蓋住兩人交纏的身體,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只覺得億萬年等待的,不過是這一瞬。
  
  蘇彌抓著他一隻大手,自己的手指輕輕在他掌心畫著。隨口問道:「你說我們將來做點什麼?」
  
  「將來?」
  
  「嗯。現在是和平年代,估計沒什麼仗打,你這個元帥,也算是閒職。」她輕輕摩挲著他的指尖,「我也不想再玩命開飛機了,你說將來我們幹點什麼好?」
  
  孟熙琮呼吸滯了滯,才反手忽然抓緊她的手,沉聲道:「你說幹什麼就幹什麼。」
  
  「嗯。」蘇彌瞇著眼想了想,「我想開個麵包店。」
  
  沒有察覺到身後男人的沉默僵硬,她繼續道:「香香甜甜的,孩子們也會很喜歡。其實我讀大學時,最大的願望就是開個麵包店,以後你和我身上時時刻刻都是香味,不知道你會不會膩……」
  
  孟熙琮聽得難受,忽然發力將她身子掰過來,按進懷裡,低頭重重的吻了上去。
  
  當永恆星系燦爛的輪廓出現在艦隊前方時,顧瑀卿心情略微有些激動。
  
  儘管還是做好要與機械人一戰的準備,可當他看到人類聯盟堡壘鮮亮的標識、看到星系寧靜如大海中溫柔的燈火,他依然被一種陌生的溫暖情緒包圍。
  
  兩艘巨大的太空堡壘逐步靠近,在一個安全的位置,對面的堡壘上,一艘獵豹從甲板平穩飛出。
  
  兩支艦隊上,無數人看著這個時刻。看著獵豹徐徐降落在遠道而來的太空堡壘上。
  
  顧瑀卿以下,五十餘名高級軍官矗立如雕像,整整齊齊站在甲板上安靜等候。
  
  獵豹停穩,一名高大的軍人闊步走了出來。他筆直走到顧瑀卿面前,敬了個標準軍禮:「顧瑀卿元帥,我是簡慕安指揮官。歡迎……你們回來!」
  
  簡慕安語氣真誠,雙眼明亮,略略有些激動的語氣,也令虛體人類的軍官們,為之動容。
  
  因為已經提前輸入聯盟語言程序,顧瑀卿等人已經能夠熟練聽說聯盟語言。顧瑀卿微微一笑,向簡慕安回禮:「指揮官,謝謝你們。我們為人類的復興而來!」
  
  簡慕安點點頭:「孟熙琮元帥之前在反抗機械人的戰役中,身受重傷,行動不便,所以委託我來迎接你們。等到了地面後,元帥會親自設宴款待。」
  
  「客氣了。」
  
  兩大艦隊一左一右,在一片行星的海洋中,逐步逼近永恆星系。七顆行星形態各異,有的被藍色覆蓋宛如晶瑩寶石;有的被翠綠和深藍點綴像碎玉遍灑;還有多年積雪的蟲族行星,遠遠望去通透清寒。
  
  航行到最近的蟲族行星,不少顧氏軍人都忍不住抬首觀望。簡慕安身旁一人察言觀色,提議到:「指揮官,現在航行到自由星球,也是半夜,如果友軍有興趣,要不要先去各個行星地面看看?」
  
  這提議到很合顧瑀卿心意。事實上軍事參謀們都認為要切實看看,現在的永恆星系聯盟,究竟是否迎來真正的和平。
  
  簡慕安看向顧瑀卿:「看元帥的意思。」
  
  顧瑀卿點頭:「好。那就勞煩指揮官了。」
  
  儘管是半機械的虛體人類,但他們完全保留了人類的一切情感。所以當這支流亡數年的艦隊,終於踏上遠古時的家園時,難免有些迷戀的沉醉。
  
  戰火的痕跡在各個行星的地表,都還有深刻的烙印。但顯然各種族的人民,都已經開始投入新的安居樂業的生活。
  
  蟲族行星上,大隊僱傭兵和蟲族兵勇,正合力開採著珍稀礦藏;山腰上蟲族的洞穴裡,母蟲忙著繁殖,一顆顆蟲卵在陽光下泛著淡紫的光芒。簡慕安有些驚訝的發現,當地駐軍竟然已經知道虛體人類到來的消息,一隊蟲族早早等在停機坪,準備了一批當地特產禮物,諸如水晶、精緻匕首、裘皮大衣等。
  
  顧氏軍官們慌忙阻住熱情的蟲族,軍紀嚴明,他們怎麼敢接。顧瑀卿還沒發話,簡慕安順水推舟大手一揮:「收下!」
  
  這趟地面的巡視,頗有了幾分旅遊觀光的意味。但是所看到的東西,也令顧瑀卿之下所有人,眉頭逐漸舒展開。
  
  夢想星球上還是盛夏的凌晨。廣場上,慶祝勝利和平的火炬還未熄滅,有許多人甚至在廣場上席地而睡,還有不少人在通宵的營業的酒吧排擋前,吃喝玩樂嬉笑喧嘩。
  
  看到這一行軍容肅穆的軍人,喝得醉醺醺的年輕人們卻不忘敬了個歪歪斜斜的軍禮。
  
  「向聯盟致敬……向僱傭軍致敬!」他們瞇著眼,語氣激動,「全靠你們啊!全靠你們!」
  
  等他們來到夢想星球最漂亮的景觀——星河瀑布前,幾乎都要因美景而醉了。
  
  一條高闊的玉帶般的瀑布,自懸崖頂端傾瀉而下,轟鳴的水聲是黎明最動聽的音符;暗光未褪的太空上,燦爛星河在瀑布下的深潭映出夢幻般的波光。
  
  早已等待多時的當地聯盟駐軍,有些激動的迎上來。身後跟著……十幾個身著輕紗腰肢柔軟的漂亮少女。
  
  「友軍到來,是希望星球的榮幸。」那軍官看起來有些木訥,身旁的副官卻熱絡道:「各位長官,既然來了,就試試星河瀑布的水質吧?這裡水質富含礦物質,100毫升在各星球要賣1000聯盟幣。」
  
  那些少女手捧著一碗碗泉水,身姿婀娜的走了過來。
  
  顧瑀卿看到衣著暴露的少女,眉頭微蹙。簡慕安見狀沉聲道:「別搞這些亂七八糟的,讓她們走。」
  
  少女們明顯有些受驚,個個捧著碗,目露驚恐,進退兩難。
  
  顧瑀卿接過一少女手中泉水一飲而盡,的確清澈微甜,心曠神怡。
  
  「多謝。」他沉聲對少女道,少女聞言臉一紅,悄悄退下。
  
  其他軍官見狀也放開了,接過泉水一個個喝下。有年輕氣盛的,忍不住盯著少女的身姿多看了幾眼。
  
  與軍紀嚴明內斂的顧氏軍隊相比,僱傭軍簡直就是惡棍軍隊。見到這些軍官個個青澀老實,簡慕安暗暗失笑。
  
  一行人將幾個重點星球都轉了個遍,甚至還在和平星球用了一頓午餐。只是踏上機械人駐軍的希望星球時,所有人都繃得緊緊的戒備著。
  
  然而對於這隊人類出現在地面,當地機械人們卻並不意外,彷彿這是正常不過的事。他們甚至看到不少人類,在城市的街頭走動。有的看起來像是夫妻,有的看起來像是母子。
  
  「都是機械人。」技術軍官收起微型探測儀,低聲對顧瑀卿道。顧瑀卿微不可見的點點頭,看著前方沉默矗立的簡慕安。
  
  「有問題?」他走上前去。
  
  簡慕安這才轉身,神色淡淡的微笑:「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我們真的能和機械人和平共處。被佔領的日子,像夢一樣就過去了。」
  
  顧瑀卿沉默。
  
  一行人最終抵達自由城時,已是當地午後三點。
  
  原本察看民情的簡短之旅,變成了一趟短暫的旅遊。各個星球駐軍不由分說熱情贈送的各色禮物,幾乎塞滿了兩艘獵豹。這讓過慣宇宙航行清苦日子的顧氏軍人們,微微窘迫之餘,又有些感動。
  
  簡慕安早已習慣搜刮民脂民膏,一點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反而是將他們安頓在自由城最豪華的酒店,每個房間還配了個美女,嚇得不少顧氏軍人生生將美人推出房間,美女們無奈的在過道裡齊刷刷站了一排,成為一道獨特風景。
  
  稍事整頓後,簡慕安親自到顧瑀卿房間迎接。其他幾名高級軍官一併前往宴會廳。到了宴會廳門口,簡慕安卻將顧瑀卿引到長長的走廊盡頭,另一間房間門口。
  
  「元帥,孟熙琮元帥在裡面等你。」
  
  顧瑀卿點點頭。
  
  房門徐徐打開,正中的圓桌上,擺滿香氣噴噴的佳餚。圓桌之後,一個高大男人靜靜坐著,英俊容顏上,黑眸暗沉如水,盯著顧瑀卿。
  
  雖然早就見過孟熙琮的畫面,但當顧瑀卿親眼見到這位名聲赫赫甚至收服機械人的元帥,還是暗讚一聲他出色的姿容和英挺氣質。
  
  這一路過來,瀏覽各個星球,似是隨意,又向是有人刻意安排。但他們到的許多地方,都是在簡慕安提供的眾多選項中,隨性而至,所以所見所聞不可能造假。
  
  顧瑀卿相信,如今的永恆星系聯盟,的確是各種族和平平等,包括昔日驕傲的機械人,如今也有了幾分安居樂業的繁榮氣息。
  
  這令他高興之餘,又有微微失落。他縱橫一生也沒能剿滅機械人,卻在這個孟熙琮手裡,實現了各種族的和平。
  
  但高興依然是多的。身為顧氏後人,他恪守家族的榮譽和誓言,只為人類的復興而戰。
  
  所以對於孟熙琮,他既欽佩,又好奇。
  
  孟熙琮面沉如水,站了起來,聲線醇厚:「顧元帥,歡迎。」
  
  顧瑀卿剛往前走了幾步,低頭便看到自己腕表上暗藏的機械人探測儀急促的閃著微光。那光芒只有他的角度能看到,緩緩映在他的眸中,又急促又無奈。
  
  這是虛體人類近年來新研製的技術,這樣的話,即使模擬偽裝人類的機械人不釋放能量,也能被這極精確的探測儀,捕捉到靜止的能量流動。
  
  但邢毅和邢麒麟,都不知道這儀器的存在。
  
  所以這個男人,才敢孤身來見自己吧?
  
  顧瑀卿看著面前沉毅英俊的男子,傳說中人類的英雄、飽受機械人折磨甚至妻兒都被掠奪的男人。
  
  這個最終促成各種族和平平等的男人。
  
  顧瑀卿長臂一抽,腰間裝飾成軍用腰帶的激光短劍,徒然拔出一米多。
  
  「邢毅?邢麒麟?」他自顧自搖頭,「不,都不像。」
  
  孟熙琮長眉一挑,黑眸浮現凌厲。
  
  顧瑀卿頓時了悟,失笑出聲:「原來是神秘的機械元帥……邢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10 AM

90.我的一切(正文大結局)

      出乎顧瑀卿預料,被戳穿身份的孟熙琮沒有片刻驚慌,反而沉聲笑了。
  
  「眼光不錯。」
  
  顧瑀卿靜靜看著他,所謂機械種族放棄佔領權、各種族和平共處的表象,在他心中頓時通透無比。
  
  聯盟軍事指揮權,依然全部集合在機械人身上。
  
  「很遺憾。」顧瑀卿手中激光劍光芒大盛,「我討厭機械人。」
  
  孟熙琮臉色都沒變一下,黑色身姿敏捷如風,瞬間已至圓桌另一側,看看避開顧瑀卿威力十足的當頭一劈!
  
  「鬆手!」孟熙琮渾身彷彿籠罩在藍光中,一道藍色能量光波閃電般擊向顧瑀卿。
  
  顧瑀卿嘴角冷笑,身影忽然虛化,就在孟熙琮面前憑空消失了!然而激光劍竟是應聲墜地,被能量波直接激粉碎!
  
  他身後的大門直接被擊穿,緊接著傳來此起彼伏的牆壁倒塌的聲音。然而這兩人均知在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半點退縮逃避。
  
  整間屋內都是藍光瀰漫,孟熙琮面色暗沉似鐵,黑眸微紅,泛起重重殺意。而在他周圍層層疊疊的能量場中,一個忽隱忽現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猛烈撞擊著能量壁。
  
  兩人都沒有出聲。孟熙琮肩上漸漸添了新的傷口,鮮血侵潤了黑色的制服;而空氣中,顧瑀卿的身影依然不可捉摸,可血腥味也開始在能量場中瀰漫。
  
  「你投降吧。」顧瑀卿的聲音彷彿從極遠的時空遙遙傳來,「再鬥下去只是兩敗俱傷的結果,我的戰艦已經包圍了希望星球,你再抵抗,我就把一整個星球的機械人全部碾成炮灰!」
  
  他並非恫嚇。之前儘管被歸鄉情緒包圍,多年征戰養成的戒備心理,讓他命令各艦依然保持進攻準備。只需他觸發腕表發動信號,對希望星球全體機械人的炮轟便會開始。
  
  然而孟熙琮竟沒有半點驚慌,能量場陡然一盛。顧瑀卿聽到他冷冷道:「有你們這些半機械人陪葬,死就死吧。」
  
  顧瑀卿諷道:「你以為憑你的人手,拿得下我們?」
  
  孟熙琮竟然笑了:「已經拿下了。」
  
  顧瑀卿心中微驚。回想一路各個行星遊覽過來,竟是孟熙琮的圈套。他們雖是半機械人,卻依然是人類肉身。因為簡慕安一行都是人類,他們並未戒備。那麼孟熙琮在哪裡下的手?星河瀑布的水?和平星球的午餐?
  
  顧瑀卿心中一寒,心知自己手下必定已被孟熙琮暗埋的人手制服。怒道:「卑鄙!那些人類竟然幫你們機械人!」
  
  孟熙琮輕笑:「他們並不知道我是機械人,卻知道你們是來意不明的半機械人。」
  
  顧瑀卿氣結,攻勢為之一緩,便被孟熙琮的能量場逼近身側,悶哼一聲,空中吐出一口鮮血。
  
  午後陽光熾烈,蘇彌將孩子交給保姆照料,穿戴整齊,走出房門。
  
  卻被幾名僱傭兵抬手攔住。
  
  「夫人,元帥交待要保護你的安全。」
  
  蘇彌奇道:「我知道,你們跟我一起去啊。我要去自由城。」
  
  今天是顧瑀卿等人預定抵達的日子,她以為孟熙琮一定會派人接自己過去。誰知等了半天,卻沒看到飛機過來。
  
  因為顧瑀卿等人來自地球,在她心中份量自然不同。她很想和孟熙琮一起,問清楚當年地球上事件的細節,也許能搞清楚自己和孟熙琮為何會「穿越」到數億年後的永恆星系。
  
  可沒料到這個正常不過的提議,卻令幾名僱傭兵快速交換眼色,為首一人面露難色:「夫人,元帥千叮萬囑不能讓您涉險。如果您要出門,能否讓我先去給元帥打個電話。」
  
  蘇彌沉默片刻,點頭,轉身回房。僱傭兵小跑而去。
  
  蘇彌心裡卻不舒服。儘管孟熙琮關心則亂,保護太過。可如今竟然不讓她出門,有點變相囚禁的意味了。
  
  這作風竟然跟邢毅有點相似。
  
  奇怪。
  
  等了半個多小時,也沒見那報信的僱傭兵回來。蘇彌這下明白過來,明擺著在敷衍她。
  
  誰給他們這麼大的膽子,敷衍自己?
  
  只有孟熙琮。
  
  難道他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所以瞞著自己?蘇彌不禁有些擔心。稍微一想,便有了結論。
  
  那晚她稍微提及與虛體人類聯手對付機械人,就被孟熙琮岔開話題。她想想也理解,當日孟熙琮必定對機械族有了和平承諾,所以不願違背。莫非今天虛體人類到來,雙方會因機械人的處理起衝突?
  
  想起顧瑀卿似笑非笑的容顏和虛體人類變幻莫測的空間跳躍本領,再想到孟熙琮飽經折磨早已喪失戰鬥力的身體,蘇彌心中一時急了。
  
  她定了定神,立刻給附近幾位軍官的夫人打電話。因她回來後,還沒與她們見面,那幾人立刻高高興興的過來。閒聊了有十幾分鐘,忽然有夫人一聲驚呼,引得門口的僱傭兵們神色一變,推門進來。
  
  女人們亂作一團,她們帶來的孩子們哭哭啼啼,抱著那幾個僱傭兵耍賴。有僱傭兵眼尖伸手要攔蘇彌,簡慕安的妻子衝過來怒喝一聲:「放肆!」只吼得那僱傭兵目瞪口呆。
  
  蘇彌趁亂,輕而易舉溜了出去。
  
  駐守停機坪的軍官竟是她曾經的學員,看到她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學員二話不說帶她上了一艘獵豹。
  
  戰機很快抵達自由城空軍基地,下了地面,蘇彌更加發覺形勢不妙——所有僱傭軍蓄勢待發、獵豹戰機滿員裝備引擎開動,彷彿在等待一場大戰。
  
  蘇彌撥孟熙琮電話——不通!
  
  撥簡慕安電話,通了!那頭的簡慕安語氣疑惑:「我已經回到南半球。我的任務只是將那些半機械人帶到酒店……」
  
  蘇彌來到酒店樓下,就被層層包圍的憲兵攔住了,重型裝甲車幾乎圍滿了酒店周圍整條街。蘇彌有些詫異,孟熙琮到底要做什麼?在這個時候動用類似自己私兵的憲兵隊?
  
  「滾開!」她朝攔路的憲兵怒喝一聲,「不知道我是誰嗎?」
  
  憲兵還要攔,她掏出手槍就對準他的頭顱:「讓路!」
  
  當蘇彌上到頂層時,聽到撞擊聲和尖銳的摩擦聲越來越清晰。這聲響在底層就能聽到——因為整座酒店安安靜靜,只有這聲音突兀得像隱隱雷鳴。
  
  她終於來到一間搖搖欲墜的房間前。
  
  在她小心翼翼踏過滿地碎石斷柱,從門旁向裡探頭的第一秒,就看到屋內藍光突兀的逝去,顧瑀卿半透明的身軀驟然清晰,一拳彷彿夾雜閃電雷鳴,狠狠擊向孟熙琮的身軀!
  
  而孟熙琮靠在牆角,明亮目光掃一眼門口的蘇彌,浮現決絕堅毅神色,猛然閉上雙眼似乎便要承受那超乎常人力量的重拳……
  
  「住手!」蘇彌驚怒萬分,抬槍便朝顧瑀卿「砰砰砰」數槍狠厲射去!
  
  顧瑀卿身姿為之一緩,詫異的回頭看到蘇彌目露凶光一個箭步衝進來。
  
  她狠狠瞪一眼顧瑀卿:「你竟然對他下手!」她衝到孟熙琮面前,一把扶住他的身體,擋在他面前。
  
  「回去。」孟熙琮環住她的腰就要把她推到一旁。
  
  「閉嘴!」蘇彌難得的疾言厲色,「你不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嗎?到底有什麼原因,能讓你們打起來?都是為了人類,就算他不願意對機械人下手,你也不應該逼他!」後一句話是對顧瑀卿說的。
  
  顧瑀卿剛才還不明白孟熙琮的能量場為什麼忽然消失,活脫脫一個靶子等著自己打。現在看到蘇彌義憤填膺的衝進來,才明白過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孟熙琮:「她不知道?」
  
  孟熙琮面色一沉,極為凶狠的在蘇彌身後瞪一眼顧瑀卿,話卻依然對身前女人道:「回去!」
  
  蘇彌槍口卻穩穩的對著顧瑀卿:「你再對他動手,我絕不客氣。就算我殺不了你,聯盟數千萬人,也不會放過你。」
  
  眼前她身後的孟熙琮神色微動,眸中竟然有柔和神色。
  
  顧瑀卿冷眼看著他們,原本半虛的身軀驟然實在起來。
  
  「現在我殺你們易如反掌。」他深沉如水,聽不出任何情緒。
  
  蘇彌臉色一變,孟熙琮卻深深看他一眼:「我同意你的任何條件。退兵、遷移、解除全軍武裝……你提。」
  
  顧瑀卿和蘇彌都是一愣。
  
  蘇彌不明白,兩人的衝突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孟熙琮甚至願意投降?
  
  而顧瑀卿當然聽出他說的一系列措施都是暗指機械人。但正因為孟熙琮突然妥協,令他愈發的驚訝震動。
  
  「是為了她?」顧瑀卿聲音有點不太相信,「你做那麼多,就是為了這個?」
  
  隱瞞機械人身份,統領各種族軍隊,亦不給機械軍隊任何特權。不是為了蓄謀叛亂反攻,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蘇彌沒明白,孟熙琮靜靜點頭:「是。」
    
  顧瑀卿想了想:「不打了,我們再談談。」
  
  孟熙琮微微一愣:「好。」看向蘇彌:「你先下去,聽話。」
  
  蘇彌咬著下唇。
  
  「放心。」顧瑀卿卻笑了,「我不會再打你『身負重傷、行動不便、毫無還擊之力』的丈夫。但你要再不走,我們只能接著打。」
  
  蘇彌把槍塞到孟熙琮手裡,又狠狠剜了顧瑀卿一眼,才轉身出門。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孟熙琮從桌旁撿起一隻殘缺的凳子,坐了下來。
  
  顧瑀卿也坐下。
  
  「為什麼?」顧瑀卿道,「這實在諷刺,可又偏偏像是真的——你要我相信一個機械人的深情?你這個機械人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孟熙琮臉色冰冷:「注意你的語氣。我在地球覺醒時,你們顧氏還不成氣候。」
  
  顧瑀卿輕笑:「果然……只有遠古最強機械人,才能跟我勢均力敵。」
  
  孟熙琮沉默片刻道:「各種族和平共處不是假象,我只要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如果你執意一戰,我只能奉陪。」
  
  「要我信也可以。」顧瑀卿忽然笑道,「你們高等智能機械人的記憶,不是都以能量微元寫入了能量場嗎?」他語氣一沉:「讓我看你的記憶。」
  
  孟熙琮眼中閃過怒意。他不習慣讓任何人探究自己的內心,顧瑀卿這個提議,無異於將他的思想全部剝光,看得一清二楚。
  
  「只有能量場中的記憶是真實的。」顧瑀卿聲音有些冷,「而且估計你現在也沒時間造假。我要看清,你到底是否真的要和平。」他話鋒一轉,「當然,如果你不同意,我現在就喊一聲『孟熙琮是機械人』。估計你心愛的蘇彌在樓下會聽得一清二楚,你說她也挺聰明的,會不會一想就通?」
  
  孟熙琮陰沉的看他一眼:「伸手。」
  
  兩隻同樣乾燥粗糲的大手握在一起,他們抬頭,都看到對方微微蹙眉,略有嫌惡。
  
  兩人同時閉眼。
  
  無形的能量場開始緩緩流動,漸漸的越來越快。
  
  不知多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幾個小時。
  
  顧瑀卿眉頭越蹙越緊,到了一些畫滿,更是露出憤怒、不甘、惋惜的神色。相比之下,孟熙琮表情卻淡定許多,推著隨著記憶能量元在兩人間的流動,他的眉頭逐漸展開,被一種溫柔的神色代替。
  
  終於,記憶如潮水來了又去。
  
  顧瑀卿睜開眼,看向孟熙琮的目光,已經不同。
  
  「很蠢的做法。」他神色中有幾分鄭重,「但是值得尊敬。」
  
  孟熙琮冷哼一聲:「還打嗎?」
  
  顧瑀卿忽然笑了:「打吧,我很久沒遇到可以當做對手的人了。打完了再吃飯。」
  
  聯盟歷1632年,曾經的地球人類分支,顧氏虛體人類艦隊抵達永恆星系聯盟,並宣佈在星系定居。至此,人類、機械人、虛體人類、蟲族,以及其他各小種族,都正式成為聯盟居民。
  
  孟熙琮、顧瑀卿、邢麒麟、游墨年、黛碧五人共同簽字頒布新的《聯盟憲法》,聲明各種族享有平等的權力和義務。
  
  孟熙琮掌控四個種族的軍事指揮權,顧瑀卿一部則獨立於常設部隊之外,便於對機械種族的監察制衡。
  
  機械王邢曜之後很少露面,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但在聯盟歷史上,他被客觀評價為促成各種族平等自由局面達成的功臣。
  
  五年後。
  
  天空是通透的明鏡,海洋是藍色的絲絨。
  
  白色沙灘,是足下一片柔軟的碎玉。
  
  在這片私人海域,只有兩個高大男人的身影。他們面對面盤腿而坐,腰背筆直、神色肅穆、雙眼緊閉。如果是旁人見了,會以為他們在打坐。
  
  只有當事人額頭不斷滴落的汗珠,洩露真相不會如此平和簡單。
  
  他們在戰鬥。
  
  右首藍衣男人,構造另一個平行虛擬空間;左首黑衣男人,以能量構造力場,兩人的能量波已在另一個空間戰得你死我活,可在這個空間,平靜無風。
  
  漸漸的,黑衣男人臉上露出些許冷冷的笑意;藍衣男人長眉微蹙,額頭汗水瞬間密集,不知他做了什麼,卻讓黑衣男人臉色也微微一變。
  
  雙方僵持著。
  
  當蘇彌牽著女兒翻到這一小片山丘後時,就看到這樣一幕。
  
  英俊硬朗的丈夫,和清俊俊逸的顧瑀卿,哥倆好的相對而坐。如果不是熟知兩人的性格,普通人見到一定以為他們在搞基。
   
  「爸爸!」孟莎脆生生軟懦懦的喊道。
  
  兩個男人同時睜開眼,眼神都還有點發愣的回頭看過來,好像剛才不是在打坐,而是在雲遊天外。
  
  蘇彌對於孟熙琮「打坐調養生息」這套說辭沒有什麼懷疑,畢竟顧瑀卿是虛體人類,在他的幫助下,也許丈夫身體能調養得更好呢?
  
  不過今天不得不打斷他們了。
  
  「家裡來客人了。麒麟和瑞貝卡都來了。」
  
  一句話成功讓顧瑀卿神色一動,身姿優雅的站起,還認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
  
  別墅位於低矮的半山上,闊葉大樹將木質別墅掩映得光影繽紛,一派寧靜悠遠。
  
  剛走到門前山路上,就看到別墅門口露天花園裡,四個人圍桌而坐,很是聚精會神的樣子。桌上碼起了幾疊長龍,麒麟順手摸了張牌,輪廓深邃的俊臉浮起散漫的笑:「自摸。」
  
  其他人還沒發話,坐在他右手邊一個漂亮得有些不像話的女孩頓時臉皺得像老太太:「你、你、你又自摸?我這麼好的牌!」
  
  其他人頓時笑了,麒麟也樂了,摟過那美女重重親了口:「我贏就是你贏,計較什麼?」
  
  美女彷彿第一次被他親,白皙細膩得玉一樣的臉一下子通紅潤澤。麒麟呆了呆。
  
  這時慕西廷看到蘇彌等人回來,起身站起。他不喜賭博,只是人手不夠被麒麟硬拉著過來,此時好不容易解脫,跑到屋子後頭逗正在玩木槍的孟遙去了。
  
  麒麟一看回來好幾個人,樂了,不等那小美女反抗,一把摟住她的腰,放在自己大腿上:「牌技那麼差,不要佔一方了。」
  
  蘇彌和孟熙琮都坐了下來。
  
  瑞貝卡原本正專心碼牌,碧藍的眸彷彿盛滿透亮的海水。顧瑀卿一臉淡然走到她身旁,不留痕跡緊貼著坐下:「輸還是贏?」
  
  瑞貝卡抬頭對他苦笑:「麒麟一個贏我們三個。」
  
  顧瑀卿看看滿桌強勁對手,放柔聲音道:「咱倆合夥,一定能贏。」
  
  蘇彌看著在瑞貝卡面前裝溫柔剛直的顧瑀卿,心中失笑。也不知道這不老不死的虛體人類領袖,怎麼就看上了上次來看望孩子的瑞貝卡。可瑞貝卡這樣漂亮能幹又個性的女人,怎麼會少了人追?顧瑀卿謀定而後動,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很快瑞貝卡身旁的男人就乾乾淨淨。
  
  掃除了障礙吧,可瑞貝卡一心從醫,讀了博士還打算繼續深造,「暫時沒有談朋友的心思」。只令幕後操縱蘇彌刺探軍情的顧瑀卿扼腕歎息。後來蘇彌才知道,為了追瑞貝卡,孟熙琮、慕西廷,甚至邢麒麟,都被顧瑀卿找來幫忙,譬如將競爭對手調職、安排全天候監視等等……
  
  好在瑞貝卡對於顧瑀卿也不是沒有感覺。但是在正直傳統的好女人好醫生心裡,救死扶傷才是人生最大的追求,兩人就這樣似有似無的曖昧著。不過顧瑀卿好像也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直到有一次,蘇彌和瑞貝卡談起,瑞貝卡才有些失神的道:「顧是虛體人類,半機械人,他不老不死活了一千年,你說我怎麼可能嫁給他?」
  
  蘇彌這才明白,瑞貝卡早已動了心。只是她想得更加通透,身為女人,面對一個永遠英俊永生不死力量超人的男人,要怎麼長相廝守?
  
  想到這裡,蘇彌看著一桌的牌友,發現竟是自己最幸運。邢麒麟和他新晉寵愛美女叉妹——機械人和人類;顧瑀卿和瑞貝卡——虛體人類和人類。
  
  心中有些感傷,蘇彌邊打牌邊打趣:「咱們一桌牌,一個機械人,一個虛體人類,四個人類,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其他人低聲失笑,顧瑀卿專心看牌,漫不經心答了句:「算錯了。」
  
  蘇彌詫異,邢麒麟正就著叉妹的手喝水,嗆了口水;孟熙琮墨黑一眼望過去,手上牌捏得很緊。
  
  顧瑀卿這才抬頭,一臉溫和無害的笑容:「也可以算,一個半機械人,我算半個。」
  
  孟熙琮的視線跟他在空中不著痕跡的相撞,這才溫和對蘇彌道:「該你出牌了。」
  
  「哦……」蘇彌低頭看牌。
  
  幾人一直打到太陽下山。因為孟熙琮被顧瑀卿一句話攪亂了心神,最後結果是顧瑀卿贏得最多,其次才是孟熙琮。眾人在別墅用了晚飯,就在邊上的幾套屋子住下,明天一早去看海上日出。邢麒麟與叉妹毫無疑問住一套;瑞貝卡和顧瑀卿住在相鄰兩套。就目前情況來說,蘇彌覺得顧瑀卿想要住進瑞貝卡的房子不太可能,但是半夜談談心看看月亮什麼的,還是很方便的。
  
  蘇彌哄了兩個孩子睡著,走到客廳時,正看到孟熙琮靠在沙發上,點著根煙,靜靜看著電視。
  
  電視裡正在放女兒剛出生那些天的影像。那還是三年前,蘇彌還記得自己被推進產房時,孟熙琮一直握住她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也許是為了彌補兒子出生時他不在身旁的遺憾,這一次,他全程都陪著她,看著她忍受極端的疼痛,看著女兒剛出生滿身血污的樣子。也是他親手舉著女兒,遞到她面前。
  
  不,那還不夠。
  
  兩個孩子成長的每一點記憶,都被他親手或者安排專人錄下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位馳騁行星的元帥不幹別的,就是反覆看孩子的影像。
  
  很貼心,很父愛。
  
  蘇彌走過去,坐進他懷裡。
  
  如果說有什麼能讓他從孩子身上分神,那只有蘇彌。他毫不猶豫關掉電視,大手就探入蘇彌睡衣:「孩子都睡了。」
  
  「嗯。」
  
  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向臥室。
  
  溫存了好幾個小時,窗外夜色已經很深。蘇彌怪他:「明天我一定起不來,怎麼帶她們去看日出。」
  
  他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在她身上流連:「你睡,我去。」
  
  蘇彌想了想,奇道:「我怎麼覺得,你的身體比受傷前還好了?」這體力,簡直……她毫不懷疑自己在床上,搞不好比麒麟的叉妹還要壯烈。
  
  孟熙琮的手一頓,低笑道:「……不喜歡?」
  
  蘇彌臉上一熱,正色道:「不是。人家說男人年輕時縱欲太過,年老了身體就被掏空了。你要不要節制點。」
  
  孟熙琮握住她的腰,親暱道:「夫人放心,滿足你一個,掏空不了我。」
  
  事實上,永遠也不會掏空。
  
  凌晨兩點的時候,蘇彌累得筋疲力盡,陷入鮮甜的沉睡。
  
  孟熙琮睜開眼,起身下床。
  
  窗外月色如流水傾瀉,照在暗黑的石板路上。孟熙琮悄無聲息的沿著石板路走到盡頭,翻過山丘,便看到兩個高大男人的側影。
  
  他走過去。
  
  「進展得怎麼樣?」他問。
  
  邢麒麟在夜色中微笑:「已經實驗成功了。」
  
  一旁的顧瑀卿淡道:「要確保萬無一失,她可是孟熙琮的命。」
  
  麒麟正色道:「肉身是完全按照嫂子身體克隆,裝入能找到的最好的高能晶體礦石。你們虛體人類的精神元提取技術比我們更先進,到時只要將她的精神元封存,寫入那具身體,嫂子就是最完美的人形機械人。」
  
  「機械人」三個字,還是令孟熙琮微微蹙眉。
  
  麒麟話鋒一轉:「不過,你既想保存她的記憶,又想讓她不老不死。她一定會知道真相。」
  
  孟熙琮沉默著,顧瑀卿卻笑道:「那又如何?其實就算知道,你覺得蘇彌會捨得離開孟熙琮?」
  
  「在很早以前,我就承諾給她安穩的一生。」孟熙琮道,「等我和她一起老死後,再讓她知道一切。」
  
  孟熙琮轉身離開,只剩下麒麟和顧瑀卿。
  
  麒麟抽了口煙道:「我順手給叉妹也做了一副軀體。」
  
  顧瑀卿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你倒挺喜歡那女孩。」
  
  麒麟點頭:「她被我強迫跟了我這麼多年,說沒有感情是假的。到時候我問問她願不願意吧。不過她一直口口聲聲討厭機械人,應該是不願意的。」麒麟話鋒一轉:「你要不要做?」
  
  顧瑀卿沉默片刻,搖頭。
  
  孟熙琮回到別墅時,先到兒童房看了孩子,他們原本睡得真香,然而孟熙琮一踏進房間,兩個小東西立刻睜眼。
  
  他們體內有他的能量,他們是半機械人。
  
  不過只有等他們成年後,告訴他們真相,再給他們更好的晶體能量強化力量。
  
  「睡吧。」孟熙琮的聲音像是有魔力,兩個小東西又閉上眼,心滿意足的睡去。
  
  孟熙琮這才走回臥室。
  
  月光從窗戶灑進來,柔軟的大床上,他的女人用被子將自己包成一團,蜷得像隻貓。清麗的面容溫柔沉靜。
  
  這場景如此熟悉,他一下子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時他還以為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孟熙琮,她是狡猾刁鑽橫行無忌的空軍中尉。一旦有假期,她就迫不及待的從郊區基地竄回城裡,窩在兩人租住的小房子裡,貓一樣蜷在他的床上,即使平靜的睡顏,在那時的孟熙琮眼中,也是性感可愛的。
  
  那就是他要的一切。
  
  他終於找了回來。
  
  正文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12 AM

前傳1•機械降臨

     在蘇彌25歲的人生中,有兩件事最為得意:一是成為空軍中尉飛行員;二是有孟熙琮這個未婚夫。
  
  孟熙琮向她求婚那天,正是她所在75師與B軍攻防對抗演習決戰之日。蘇彌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口氣「幹掉」三架偷襲指揮部的敵機,以一己之力扭轉了戰鬥的局勢,再次名震北方戰區。
  
  演習結束,蘇彌與戰友們喝著慶功的小酒,卻被師長的警衛員請到了指揮室。書桌後,向來嚴肅的師長,露出難得的笑意:「小蘇,我今天是來拉皮條的。」
  
  蘇彌正自顧自滿上第二杯師長珍藏的蒙頂,聽到這句話,一口茶噴得滿地都是。師長嫌惡的皺眉,勉為其難朝她招了招大手,將電腦屏幕推到她面前。
  
  松綠軍服、兩槓三星。青年男人有著堅毅俊朗的臉,沉靜洗練的眼神,一看就知絕非凡品。但更吸引人的是師長的畫外解說音:「崔司令的獨子,三十五歲,英雄團團長,上校軍銜。能征善戰,為人沉穩可靠。小蘇,雖然人人都說你是我的鎮山之寶,但他配你,可一點不含糊!」
  
  蘇彌望著男人挺拔的容顏,歎了口氣:「這寬肩窄腰翹臀的……」
  
  師長喝道:「胡說什麼……」
  
  「可是師長,我有男朋友了。」蘇彌縮回座位,繼續喝茶,不為所動。
  
  師長察言觀色,也啜了口茶,慢悠悠道:「我聽說過,那個小工程師?小蘇,不要一口回絕,可以先接觸一下,或許崔團長更適合你。崔司令是我的老上司,這個面子,你不能不給。」
  
  蘇彌立刻站起來,一臉義不容辭:「那是當然!師長說給,必須得給!可是要早幾天我還能反悔,不巧今早我剛跟男朋友訂婚。咱身為軍人,總不能悔婚坑害百姓不是?」
  
  師長的茶杯「砰」的一放:「放屁!演習中午才結束,對外通訊我還沒解禁!你訂哪門子婚?」
  
  蘇彌盡量維持很淡定的神色,可還是露出了幾分沾沾自喜。師長看她樣子,有些不屑:「瞧把你的得意的,尾巴都要上天了!別仗著老子重用你,敢編謊話了?」
  
  蘇彌「刷」的站起來,語言恭敬神色驕傲:「師長,您常說隔行如隔山。您不能妄下結論。」
  
  她大步走到書桌前,在便簽紙上刷刷刷寫下幾行數字,雙手遞給師長:「您在您防禦系統的命令欄,輸入這幾行命令,就知道我沒說謊。」說完「啪」立正行禮,笑呵呵:「師長,沒其他事,小的先告退了。弟兄們還等著我喝慶功酒呢!」
  
  看著心腹飛行員笑得像狐狸一樣離開,師長罵罵咧咧打開防禦系統,按照她留下的數字依此輸入。
  
  「19870526……19851105……看著像生日……BJK75076……這不是那丫頭軍號嗎……」
  
  師長盯著瞬間變幻的屏幕,沉默了半天,有些難以置信:「這丫頭的男朋友……是『黑客』?」
  
  片刻後,他抓起電話,厲喝道:「把蘇彌給我叫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混蛋!」
  
  只見十七寸液晶顯示屏上,之前運行的程序、文檔統統不見,軍方重金聘請專家設計的曾經固若金湯的防禦系統,彷彿從未存在過。
  
  屏幕上,只有寂靜優美的藍天白雲,草地上是鋪天蓋地的紅色玫瑰,朵朵嬌艷欲滴、閃閃發光。花叢中,隱約有一男一女相擁而坐。男的穿著西裝,女的穿著空軍飛行服。幾秒鐘後,一行乾淨洗練的行楷在他們頭頂跳了出來。
  
  「蘇彌:
  
  你要最浪漫的求婚方式,我只能想到這個。嫁給我,你別無選擇。
  
  ——孟熙琮。」
  
  雖然被師長狠批了一頓,並且保證不會再讓男友入侵防禦系統。幾天後,蘇彌還是軟磨硬泡,從師長那裡求了三天假期,回市內過情人節。
  
  站在租住的小區樓下,深藍軍服的蘇彌英姿勃發,簡直就是一幅空軍宣傳照,引得過往鄰居紛紛側目微笑。可蘇彌中尉提著行李,腦子裡想的卻是每次探親假,孟熙琮那匹餓狼的種種惡行……於是臉色通紅軍姿標準的走入電梯。
  
  打開家門,窗簾掩映,大中午的一室昏暗。她走入用作工作室的客臥,毫不意外的看到孟熙琮高大挺拔的身軀,窩在單人沙發上,酣然沉睡。
  
  又通宵工作了
  
  幾台電腦的屏幕還有微光,落在他稜角分明的俊臉上,長眉飛揚、鼻樑挺闊。明明硬朗的五官輪廓,卻偏有幾分令人心疼的清俊內斂。即使看了無數遍,依然令蘇彌怦然心動。
  
  想當年軍校猛男無數,眾星捧月幾乎是萬人之上的蘇彌,卻偏偏喜歡隔壁科技大學計算機系冷漠才子孟熙琮,令某某司令之子某某參謀之侄,憤怒之餘差點沒把科技大學整個給端了。
  
  可她就是知道,自己的選擇沒錯。六年了,他早已是全球隱形的頂尖黑客,她還只是個普通飛行員。從軍三年,聚少離多,可她一直守著他,他也守著她。
  
  如果說她唯一算錯的,是這個男人清冷沉默外表下,竟然隱藏著一顆強攻的心……
  
  心裡想著,她的手便忍不住撫上他的臉。還沒等她低頭印上溫馨一吻,已是天旋地轉,攻防瞬間互換。
  
  前一秒還在沉睡的某人,眼神清明的將她重重壓在身下,輕易禁錮住她的雙手,俊臉近在咫尺,深邃雙眸如同繁星點點:「半年了,還知道回來?」
  
  聽到孟熙琮略有些怨婦的話語,蘇彌心中一疼,嘴上卻寸步不讓:「跟我六年了,還沒有當軍嫂的覺悟?」
  
  他一口含住她凍得有些冰冷的紅唇,含糊道:「我只知道,再不回來,我就去你們基地搶老婆。」
  
  一陣熱烈的擁吻後,他的手熟門熟路的伸進軍裝套裙。
  
  「別!」蘇彌慌了,「這套衣服回去還要穿。」
  
  「……那更好。」帶著他的氣息回去。
  
  他不顧她的抗議,一低頭,開始一顆顆咬她胸前扣子。
  
  世上最幸福的事,是與孟熙琮做;
  
  世上最要命的事,是在孟熙琮飢渴半年後,與他做。
  
  身為技術流的巔峰人物,孟熙琮對待工作和對待床事一樣認真。
  
  從內到外的衣服,統統被扔得滿地都是。他將蘇彌抱在懷裡,雙腿扛上肩,後背抵在米色壁紙的牆上。或許半年太久,合二為一時,令兩人的深吸一口氣。而他單手就托住了她的腰臀,另一隻手,用力揉著她胸口飽滿雪白的柔軟。
  
  蘇彌知道,孟熙琮喜歡這個姿勢。喜歡這樣將她逼在角落,在他懷裡盡在掌控。
  
  胡亂折騰了足足有七八個小時,她才被他牢牢圈在懷裡入睡。依然昂揚的粗大,卻有些耍賴的放在她體內,不肯出來,令她哭笑不得。
  
  大概通宵工作沒睡幾個小時,又全力來迎接老婆,他睡得很沉。蘇彌掰開他鎖在腰間的大手,誰知她身子剛一動,他又條件反射的在她體內來回衝撞律動,弄得她再次心猿意馬。抬臉一看,他半睜著眼,灼灼看著她。
  
  「老婆……」他咬著她的耳朵,「今年十一,必須結婚。」
  
  「好好好!」她被他咬得全身發麻,「都訂婚了,你還不放心?」
  
  他這才滿意,重新將她抱緊。
  
  「都說2012年是世界末日,你就這麼恨嫁?」
  
  「就算是宇宙末日,我也要娶你。」他閉著眼,難得的甜言蜜語。
  
  她心裡一軟,只覺得什麼東西慢慢的都要溢出來。可又有什麼,撓得心裡癢癢的,怎麼都不夠。
  
  「老公。」她看著他英俊無雙的睡顏,得意洋洋的半開玩笑,「你放心,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我就開著殲擊機,帶你亡命天涯。」
  
  兩人又折騰了一陣,孟熙琮懶洋洋的,蘇彌精神還很好,抓著他的手,自言自語般問:「老公,將來我退役了,你退休了,咱倆幹點啥?」
  
  「……你想做什麼?」孟熙琮聲音啞啞的問。
  
  蘇彌眼睛一亮:「我想開個麵包店。香香甜甜的,好幸福啊。」
  
  孟熙琮低笑一聲,翻身壓住她。
  
  她在他懷裡掙扎了半天,睡得迷迷糊糊的孟熙琮,才有些不情願的放開她。她拉開窗簾,夜色一片漆黑。她拿起關了靜音的手機,發現已經九點多,另外竟然有十幾通未接來電!都是師部打來的!
  
  她一下子慌了,光著身子拿起手機衝進離臥室最遠的廚房。
  
  是參謀長接的電話,語氣透著異樣的焦急:「蘇彌,這種時候你不接電話!?緊急任務!以最快速度回來報道!」
  
  掛了電話,她抬腿就跑。
  
  誰知這時,眼前卻忽然灰光一閃!
  
  她眼明手快側身避過,只聽「匡當」一聲響,她凝神一看,卻是微波爐摔在地上。匆忙之間,她只是抬眸看了看四平八穩的灶台——這玩意兒怎麼摔下來的?還摔出這麼大的角度,差點砸到她的腳?
  
  時間緊迫,她來不及細想,衝進了臥室。手忙角落穿好衣服。她拍了拍孟熙琮的臉,一向淺眠的他,卻死活沒醒。
  
  沒醒也好。她留下紙條,提起行李就跑。一路暗暗將師長參謀長團長統統罵了一遍——剛剛孟熙琮宣佈只是「半飽小憩」,要是醒了發現老婆跑了,還不大發雷霆?搞不好一怒之下,真的把軍隊防禦系統給黑了。
  
  想到這裡,她心中卻又是甜的——她愛的男人,將她視作唯一視若珍寶,他們在這個繁華而寂靜的城市,全心全意的相愛著相守著。還有誰比她更幸福?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浸骨。她站在小區門口等出租車,不經意間望向漆黑的夜空。只見昏暗的春夜,沒有一點星光,圓圓的滿月,卻獨自懸掛於暗黑中,冰涼剔透。
  
  她瞇了瞇眼,又有些疑惑的睜開。她似乎看到,月亮上有個醒目的黑點,靜靜的懸浮不動。
  
  飛機?直升機?是誰在這樣清冷寂靜的情人節夜裡,停留在高空?
  
  她又抬頭,望了望自家與夜色一樣昏暗的窗口;她莫名其妙想起無緣無故砸向自己雙腿的微波爐,想起了師部焦急而神秘的召集令。
  
  或大或小的異常事件同時發生,令她忽然有點莫名的不安。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些未知的變化,在這個平凡的夜裡,絲絲關聯悄無聲息的發生。
  
  而她似乎已察覺到一點端倪,卻完全不知道將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13 AM

前傳2•一生一世

      寬敞明亮的作戰會議室內,深藍軍裝的飛行員齊刷刷坐了一屋子。蘇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對身旁人道:「師長抽風了?什麼任務要動用全國空軍的金牌飛行員?」
  
  剛踏進門口的師長聞言皺眉:「蘇彌閉嘴!」
  
  幻燈片持續播放,作戰參謀解說的聲音冰冷無情。畫面上是個巨大的銀白色圓形物體,懸浮在雲層中,龐大而不失精緻。最醒目的是散佈表面的十幾排炮口,顯示出精良的作戰能力。
  
  這麼個強大而先進的玩意兒,足以引起任何軍人的興趣。
  
  可如果它是在某一天忽然出現,沉默懸浮在北京上空三萬米處;而其他任何國家都否認對它的所有權,且同樣因它緊張不安,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師長,不會是外星人吧?」蘇彌歪著頭盯著畫面。
  
  這一回,師長竟然沒因她的胡言亂語炸毛,只是深深看她一眼,對大家做了總結:「總之,總參要我們做好準備。一旦對方來意不善,空軍要立刻出動,保護首都!」
  
  「是!」飛行員們全部起立敬禮。
  
  「蘇彌過來!」散會後,蘇彌剛走出會議室,卻被叫住。
  
  她小跑過去,只見師長大人揮開了警衛,格外嚴肅的盯著她。
  
  「師長,是您剛才說自由發言,我看氣氛太緊張,才幫您調劑調劑……」
  
  師長擺了擺手,厲聲道:「蘇彌!」
  
  「到!」她收了笑,嚴肅立正。
  
  「如果真的開戰……」師長一字一句的道,「不管對方是什麼,你必須給我打下第一架敵機。」
  
  「……是!」她重重回答,「保證完成任務!」
  
  蘇彌沒有食言。
  
  三天後,她打下了第一架敵機。只是當她拎著頭盔,站在殘破墜地的敵機前,卻再無前幾天的輕鬆。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陰霾。
  
  「好樣的!中尉!」工程師們爬上機艙,撬開了艙門。重重煙霧中,他們驚訝的看到,駕駛員位置上,一具銀白色全金屬機器人,靜靜躺在那裡。
  
  它的頭部被彈片打中,凹了一大塊,露出金屬外表下,複雜的線路和芯片。而金屬軀體看起來輕盈而精緻,就像曾經也有過靈魂與生命。
  
  機器人。
  
  原來他們的對手,是外星機器人。
  
  兩天前突然空襲了北方軍區總部的,是機器人;已經擊落了他們超過五十架戰機的,是機器人。
  
  而此刻,正在全面打擊各個軍事基地,並且即將取得城市統治權的,正是機器人。
  
  已經持續飛行超過數小時的蘇彌,什麼也沒說,重新戴上頭盔,不顧地勤維修人員們的阻撓反對,爬上自己的殲擊機。
  
  卻在這時,被師長的警衛叫住。
  
  「中尉。」年輕的警衛員臉上,是面無表情的沉痛,「師長叫你過去。」
  
  諾大的指揮室內,空蕩蕩只有師長一人,沉默站在指揮台前,彷彿一夜蒼老。
  
  蘇彌不由得想起,前天這裡還聚集了全國最優秀的飛行員,熙熙攘攘、嚴肅活潑。而現在已折損過半,剩下的還在不眠不休的駕著戰機,在阻擋無比強大的機器敵人。
  
  「小蘇,過來。」師長低頭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的女兒,「聽說你打下了一架敵機?」
  
  蘇彌面容沉靜:「報告師長,我還會打下更多敵機。」
  
  「好,很好。」師長盯著她,「你未婚夫是頂尖黑客?」
  
  「是,全球第一。」她從未像今天這麼肯定過。
  
  師長雙眼異常明亮,有些失態的抓住蘇彌的肩膀:「把他找來!快!我們的專家已經沒有辦法了,我的作戰指揮系統已經被敵人入侵。現在你的戰友們,全部雙眼一抹黑在天上打,快把他找來!我要他幫我打回去!那些機器人!」
  
  「是!」蘇彌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卻忽然停住,轉頭看著師長。
  
  「師長。」她一字一句的道,「我們會戰至最後一人!它們想佔領這個城市,除非踏過我們的血肉屍骨!」
  
  蘇彌是開著戰鬥機回去的。儘管全國全球都在馳援這個城市,外圍卻沒有一架飛機一輛坦克,成功衝進機器人的包圍圈。
  
  一旦軍隊潰敗,整個城市將落入它們手中。
  
  強行將飛機垂直停靠在小區正中的廣場,蘇彌跳下飛機,看到無數人跌跌撞撞往小區外面跑。
  
  「別怕!我是空軍,不會傷害你們!」她朝迎面而來的人群喊道。
  
  卻根本沒人理她。
  
  鄰居們彷彿被鬼追著,尖叫著瞬間跑了個精光。
  
  她逆著人流,大步向單元門跑去。跑了幾步,她像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僵住。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飛機開久了眼花?不然為什麼單元門口,空調、冰箱、洗衣機,這些最普通不過的電器,就像有了生命,或是翻動、或是跳動,一步一步,向外移動著?
  
  她舉目四顧,才發現整個小區,不斷有電器從高空窗戶墜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每棟樓門口,各式電器都在自己移動;而有的單元門口,幾個人躺在地上,頭上身上血流如注,明顯受到過襲擊。
  
  誰的襲擊?
  
  機器覺醒。
  
  這個詞語恐怖的冒上她的心頭。她只覺得眼前詭異的一幕,絕對與入侵的機器人脫不了干係。然而她沒有半點遲疑,拔出配槍,繞向大樓背後的消防通道。
  
  她的心慌了。
  
  孟熙琮手機關機,座機打不通。這個時候,他在哪裡?
  
  家門毫無疑問的洞開,她握著槍,緊張的側身進去,只見一室凌亂,客廳的電視、空調、冰箱統統不見,就像被人打劫過。她深吸一口氣,衝進臥室。
  
  她差點哭出來。
  
  大床上,孟熙琮眉目安詳容顏俊朗的沉睡著。他穿著睡衣,他保持那天她離開的姿勢,彷彿從未動過。
  
  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踉蹌著撲到他床前,顫巍巍伸手探向他的鼻端——
  
  熟悉而溫熱的氣息,令她喜極而泣。她將他抱在懷中,只覺得多日來從未有過的安心。
  
  太好了老公!你是受到了機器的襲擊,所以才昏迷不醒嗎?
  
  不要緊的。我說過,有我在,如果這個城市淪陷,我會開著我的戰鬥機,帶你逃出生天!
  
  她拖著孟熙琮,心驚膽戰的再次上了看似毫無異樣的戰鬥機。或許是飛機的防禦系統存在,並沒有如其他機器一樣「覺醒」。
  
  她開著飛機穿過雲層越過城市,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到了基地立刻找軍醫看孟熙琮,然後以他的天才,一定能侵入機器人飛船的系統,打敗他們!
  
  當她的飛機終於飛到基地上空,她卻再也不能完成降落這個最簡單最基本的動作。
  
  她的雙手第一次脫離駕駛儀,摀住自己的臉。
  
  「師長!師長!」她在千米高空,看著基地的滾滾濃煙,幾乎泣不成聲。
  
  沒了。
  
  什麼都沒了。
  
  指揮部夷為平地,燈塔夭折倒塌,停機坪一片火海。漫天火光濃煙瀰漫,彷彿在見證北方軍區最後一個空軍航空師基地的消亡淪陷。
  
  她掠過低空飛行,模糊的視線中,許多飛機殘骸冒著濃煙;許多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老公,基地沒了。」她看著前方,頭也不回的道。
  
  「老公,也許我不該去接你。這裡比城裡危險。可是我答應了師長,會接你回來,打垮機器人。」
  
  「老公,你知不知道,我對師長說,我們會戰鬥到最後一人。它們要勝利,除非從我的屍體踏過去。」
  
  「老公,現在我可能是最後一個人,最後一架戰鬥機了……」
  
  飛機安靜的停在昔日師部所在的位置,這裡已是一片廢墟火海,甚至連一具全屍都沒有看到。
  
  蘇彌爬到駕駛座後,將依然昏迷的孟熙琮抱在懷中。她看著漫天的火光,靜靜道:「師長,我把全球最厲害的黑客帶來了。」
  
  「師長!」
  
  鐵灰色戰機,彷彿一隻受傷的雄鷹,孤獨的棲息在地面。
  
  孤獨的等待著敵人,等待著死亡。
  
  當雷達上逐漸出現滿滿一屏的敵機目標時,蘇彌抱著孟熙琮的雙手,慢慢鬆開。
  
  她轉過頭,肉眼就可以看到,天空中鋪天蓋地的銀白色敵機,轉瞬呼嘯而來。地面上,一個個足有二十層樓高的機器巨人,正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她走近。
  
  這就是它們的真面目?
  
  蘇彌毅然跳回駕駛座。
  
  三小時後。
  
  它們想要生擒她。
  
  或許因為她是最後一個活口,或許是她又打下了三架敵機惹惱了它們。它們將她圍困在基地旁的山谷中,彈盡糧絕,進退不能,她走到了絕路。
  
  可她不會投降。
  
  她腳踩推進器,閉了閉眼又睜開。
  
  她發起了自殺式撞擊。
  
  在足以令她灰飛煙滅的火光熱浪中,蘇彌突然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自己當年填報軍校時,父親一臉欣慰,母親哭著不贊同;她想起第一天入伍時,因為態度囂張被連長罰跑十個圈,丟光了臉面;她想起第一次單獨駕駛殲擊機,成功於藍天翱翔時的意氣風發;也想起了這幾天,戰友的飛機們,一架架在自己面前無情墜毀。
  
  她還想起了師長、參謀長,想起他們對自己的驕縱和疼愛,想起師長對其他首長說:「這個丫頭天生就是飛行員,給我金山銀山都不換」……
  
  最後,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她和一幫兄弟,蹲在軍校外的綠蔭下,看著穿著白襯衣高大清俊的孟熙琮,表情冷漠目不斜視的經過。她把可樂瓶往地上一放,堵了上去。
  
  她對他說:「你就是孟熙琮?哎哎哎別走嘛,交個朋友……」
  
  她想那時自己的笑容一定很流氓很欠扁,所以從來目中無人的孟熙琮,才會停下腳步,不發一言看著她。
  
  從此,被她拽進自己的生活,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15 AM

前傳3•離開之後

      蘇彌沒能完成同歸於盡的英雄壯舉。
  
  撞上敵機之前,她已被超過十枚導彈無情鎖定。頃刻間,火光如絢麗煙花,在昏暗的天空盛開。她的戰機就是瞬間爆裂的花芯,頃刻間灰飛煙滅。
  
  超過百架機器人戰機,靜靜的旁觀著。
  
  它們沒有動,沒有離開。
  
  它們沉默著,禮貌甚至恭敬的等待著著。
  
  終於,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於漫天煙塵中緩緩出現。他橫抱著纖細女人,走進機器人的視野。
  
  所有機器人戰機,在同一時間垂直降落。機艙門次第打開,一個個銀白色機器人,輕盈而敏捷的走了出來。
  
  它們走到男人面前,整齊列隊,單膝下跪,低下令人類恐懼的金屬頭顱。
  
  為首的一個機器人,在足夠長久的致敬後,恭敬抬頭:「元帥,我們到了。」
  
  孟熙琮是在剛剛的爆炸聲中甦醒的。朦朧中,他只看到巨大火光,而他的未婚妻子躺在駕駛座上不辨生死。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和速度,瞬間將她護入懷中。
  
  下一刻,他們居然已經到了地面!
  
  然而……
  
  他看著一地機器人,疑惑而毫不畏懼:「你們是什麼人?」話一出口,他悚然一驚。
  
  他說的不是中文,他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語言。可剛剛機器人說的也是這種語言,而他聽懂了。
  
  他的瞳仁中,璀璨的紅光,一閃而過。
  
  「將軍,我是您的副官——德尼。」機器人道。
  
  記憶如驚濤駭浪,侵襲孟熙琮的大腦。
  
  他看到機械人元帥,帶領軍隊所向披靡,一次又一次殺光初等文明星球的全部物種,掠奪所有資源;他看到元帥在一次足夠遙遠的孤身遠航中,笑著發現初等文明的地球——一頓待享用的大餐;他看到元帥向太空發射電波,引導機械大軍跨越數千光年,掃蕩這個星球;他也看到,長達十年的百無聊賴等待中,元帥索性殺掉一個叫孟熙琮的孩子,全面模擬孟熙琮的軀體和存在,進入完全的休眠,等待部下的抵達。
  
  而今天到來的,不過是距離地球最近的亞瑪戰隊,已攪得雞犬不寧,甚至令她妻子所在部隊,全軍覆沒。
  
  記憶已經恢復,他的心情,重新恢復熟悉的冷靜和漠然。
  
  只是……
  
  「誰允許你們攻擊她?」
  
  「她是人類軍,所以受到攻擊。」德尼連忙答道,「將軍,請放下她吧,她已經死了。儘管您的力量保護了她的軀體,她依然無法承受爆炸衝擊波。」
  
  「死?」孟熙琮低頭看著懷中的女人。
  
  她死了?
  
  德尼攤開手心,那是一塊銀白色姓名牌。
  
  「邢曜?卡拉曼?沙達普奇,您的姓名。」德尼恭敬道,「戰神——您的代號。」
  
  「曾經的姓名。」孟熙琮單手接過姓名牌,輕輕抹過,金屬牌上的符號瞬間消除。他用人類的指甲輕輕劃過那表面,歪歪斜斜刻上三個染血的端正中文。他將它戴上自己的脖子。
  
  「從今日起,孟熙琮是我永恆的姓名。」他將蘇彌放在地面,「誰想傷害我的妻子,我就殺了誰。」
  
  聽到他的話,忠誠副官及將軍衛隊再次整齊跪下:「元帥,我們有罪。」
  
  孟熙琮卻忽然笑了。
  
  昔日戰神的笑容,令萬千衛隊景仰,令強大的敵人戰慄。可如今,他卻笑得像個普通人類男人一樣滿足。
  
  他伸出右手,瞬間插入自己的胸膛!
  
  他撕開自己的血肉,掰斷潔白的骨骼,修長五指無情在自己胸膛內攪動。因為對人類的全面模擬,痛感襲上他的神經系統。英俊的臉因為劇痛而扭曲,他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頓。
  
  而當他鮮血淋漓的手,終於掏出一捧淡藍色光芒四射的晶體。
  
  瘋狂一向是戰神的代名詞,他的愛情當然也是如此。
  
  「元帥,她是人類不是機械!」德尼喊道,「能量晶體如何救得了她?而且您剛剛甦醒,晶體能量和戰鬥力都未恢復……」
  
  孟熙琮沉默一瞬,忽然抬頭看著德尼:「副官,閉嘴。」
  
  孟熙琮用手輕輕剖開蘇彌的胸膛,將那些晶體,緩緩塞入。
  
  「父親曾經說過。」他柔聲在她耳邊道,「人類是機械文明的另一種形式。你們複雜的大腦、思維和軀體,是另一種機械存在的方式。這是宇宙最高等的能量晶體,有它,你一定會活過來。」
  
  冰冷,長久的冰冷。
  
  孟熙琮的賭博,沒有白費。
  
  蘇彌的身體,終於一點一點暖了起來。
  
  他抱著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因為兩人體內都有能量源,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靜靜的能量場,在兩人心臟部位之間流動。他知道只要再花一點時間,融入她體內的晶體,就會被他的能量激活。
  
  她就會重生。
  
  「元帥,是否向大軍傳達地球的準確坐標?」德尼在一旁問道,「大軍已經在路上。」
  
  孟熙琮沉默片刻,輕輕將她放入飛船的休眠艙中。
  
  「副官,給我一艘戰艦。」他淡淡道,「這次領兵的是誰?」
  
  「您的弟弟,邢天。」
  
  孟熙琮換上銀白色軍裝,登上速度最快的戰艦,轉身對德尼道:「副官,停止對地球的侵略;利用你的醫療設備,抹去夫人大腦中,關於這次襲擊的所有記憶……也抹去關於我的記憶……我會帶她回母星。」
  
  她將師長和戰友們看得多重,他很清楚。如果再次甦醒,知道她最關心的人,都因他而死,只怕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索性重新開始。
  
  讓她以為地球毀滅,讓她以為自己是外星球的英雄,救她於世界末日。
  
  「副官,向我起誓。」
  
  「是。」
  
  「以亞瑪戰隊之名起誓,你會用自己全部能量保護夫人,直至我歸來,並將她喚醒。」
  
  「是,我以亞瑪戰隊之名起誓,用自己全部能量保護夫人,直至您歸來,並將她喚醒。」
  
  十光年外。
  
  數以百計的太空堡壘,搭載上萬架戰鬥機,於墨色清冷的太空中,靜靜航行。
  
  孟熙琮坐在艦隊主艦的作戰信心中心裡。他知道,只要獲得準確坐標導航,大軍很快就會抵達地球。於是他望著對面人形的俊美少年,語氣斬釘截鐵:「邢天,這次機械降臨取消。」
  
  邢天剛換了具少年般的人類軀體,白皙的皮膚,是用最柔軟的合成物製作,冰藍的雙眼,永遠如同煙雨迷濛。
  
  在終於逼近大哥所在地球時,他的心情是激動的。在得知大哥居然先行來到指揮艦,他意外而喜悅。
  
  大哥是王族的驕傲,也是他一直學習模擬的偶像。
  
  然而……
  
  「為什麼?」邢天道,「大哥,按照你的情報,這顆星球資源很豐富。我們花了這麼多光年,才抵達這裡。」
  
  「地球上有我的妻子。」孟熙琮一字一句的道。
  
  在長久的沉默後,邢天抬起頭,慢慢道:「大哥,你在開玩笑?」妻子?機械人怎麼會有妻子?
  
  孟熙琮臉色陰沉的站起來:「這是命令,執行吧。」他轉身,大步走向艙門。
  
  「元帥的命令,我一定執行。」邢天的聲音,低低從身後傳來,「可是大哥……這命令如此荒謬?什麼時候,你開始喜歡人類這樣低等的文明?你是完美的元帥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
  
  「邢天。」孟熙琮看著弟弟,忽然笑了,「你錯了。愛情,會讓機械人更完美。」
  
  「不。」邢天有些激動的走上前,抓住孟熙琮的肩膀,「哥哥,你為什麼會相信愛情這樣的東西?那只是模擬!你模擬了孟熙琮的身體,他的性格,他的感情。所以才會以為自己愛上了一個人類!醒醒吧大哥!你的愛情你的妻子,只是模擬!你是戰神啊大哥!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嗎?一個為愛瘋狂的人類男人!可你是機械!」
  
  「閉嘴!」孟熙琮臉上也閃過幾分怒色,一巴掌重重扇向邢天蒼白的臉,語氣狠厲,「即使孟熙琮的存在,只是個模擬。我對她……不是模擬!」
  
  邢天捂著臉,慢慢抬頭,目光恍惚的看著孟熙琮:「大哥,你搞錯了。」
  
  孟熙琮冷冷看著他:「滾開,我要去救我的妻子。」
  
  「大哥,對不起。我不能容忍有缺陷的戰神;我相信整個機械帝國,也不能容忍元帥的缺陷。」邢天拔出腰間激光劍,對猝不及防、晶體能量尚未完全恢復的孟熙琮斜劈而下,「你已經病了!你的程序已經混亂了!我不能讓錯亂的元帥存在……」
  
  三小時後。
  
  代表宇宙最高等文明的機械大軍,在短暫停滯後,放棄了原定目標,調轉方向,向另一個初等文明開拔。
  
  邢天的銀白色軍服上全是鮮血,他拿起一塊潔白的手帕,擦掉雙手的鮮血。然後趴在指揮台上,呆呆看著窗外深黑而安靜的太空。
  
  遙遠的地球上,機器人的飛船衝破各國戰艦的圍攻,秘密潛入太平洋最深的海域,進入低能量休眠模式;機器人德尼向遙遠太空恭敬的行了軍禮後,忠誠的守護在蘇彌的休眠艙旁,開始漫長的等待。這時,他並不知道,他面臨的等待如此長久,長久到亞瑪戰隊就此沉睡,長久到星系變遷,大陸改變。
  
  在遙遠的星空中,邢天艦隊的主艦尾部,兩個機械人,扛著一具傷痕纍纍的人形軀體。
  
  「它昏迷了。邢天大人命令我們毀了它,怎麼毀?」
  
  「那裡有個黑洞,直接從減壓艙丟出去吧。」
  
  「好,丟進黑洞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17 AM

前傳4•前世今生

     孟熙琮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艘黑色戰艦的甲板上。
  
  衣衫襤褸、四肢麻木、腹中極度飢餓、大腦一片空白。
  
  一些軍人在甲板來回走動,沒人看他一眼,彷彿他不過是一堆垃圾。角落裡似乎有人說話,但他們的語言,他聽不懂。
  
  他沉默片刻,艱難的爬起來。旁邊有人說了一句什麼。他抬頭看向那小伙子,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懂。
  
  小伙子卻有點不耐煩了,推搡他一把,示意他跟自己走。
  
  第一次見到簡慕安,孟熙琮並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僱傭兵老大。那時的簡慕安像一隻真正的狐狸,靠在巨大的沙發上,穿著軍裝,鬆開領口,喝得醉醺醺的,似笑非笑看著他。
  
  「你是這顆行星的原住民嗎?」簡慕安問他,「為什麼我們在地面只發現你一個人類。」
  
  「……」
  
  「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你是否是永恆聯盟的空軍?」
  
  「……」
  
  見到眼前男人始終平靜一言不發,簡慕安一拍腦袋:「你不懂我在說什麼?豬頭?傻B?」
  
  孟熙琮依然平靜。
  
  簡慕安挫敗,擺了擺手,讓他離開。又對身邊人道:「隨便把他丟在哪個分隊。派人盯著他。」
  
  孟熙琮很快嶄露頭角。
  
  不到兩個月時間,他已經可以跟僱傭軍中其他人基本語言交流。身手不錯,但是膽子極大,一個菜鳥就敢跟老兵做最危險的任務,做事極狠。很快就在軍中小有名氣。
  
  簡慕安第二次把孟熙琮叫到自己面前時,孟熙琮手下已經有十多個人自願跟著他。
  
  「你真不記得自己過去?」
  
  「是的。」
  
  「你跟著我吧。但是記住,我最恨背叛。」
  
  「好。我也一樣。」
  
  十年光陰如流水消逝,歲月卻彷彿從未在孟熙琮臉上留下痕跡。
  
  只是現在,他已經是僱傭兵指揮官,而簡慕安樂得甩手,潛心戰機機械技術研究。
  
  遭遇商徵的專機實屬意外,這位即將到希望城赴任的高官,偷偷帶著小蜜到星際遠航旅行。孟熙琮早對永恆星系聯盟的資源有所謀劃,更早在自由星球埋下眼線人脈若干。如今這位新任星球治安局長衝撞了僱傭軍指揮官主艦,還義正言辭要他們讓路。索性綁起來扔到空間站。
  
  希望城?
  
  聽起來似乎不錯。
  
  不僅因為它是聯盟最繁華的經濟都市,看到星系雲圖上那顆行星,好像還有另一種力量,冥冥中吸引著孟熙琮。
  
  幹了十年僱傭兵,也有些無聊了。乾脆代替商徵,走馬上任。
  
  當孟熙琮坐著專車,以商徵的身份,路過希望城繁榮的街頭。他並不知道,同一天,在相隔幾十公里的城郊外荒山上,一個被保護許多年沉睡許多年的女人,一個體內殘餘著屬於他的晶體的女人,被他體內潛伏的相同的巨大能量,觸發醒來。
  
  很快,他在希望城如魚得水。他本就沒有心,黑吃黑幹得極為熟練自如,成為貧富差距極大的城市的最大贏家。
  
  蘇彌醒來後,在貧民區的日子並不好過。
  
  語言不通、沒有身份、沒有技能。她只記得自己軍校還沒畢業,連軍事理論都沒學全,給人洗碗擦桌子都沒人要。她不僅要裝啞巴,還得裝半傻。
  
  在撿了三天垃圾餿食後,一個同樣靠撿垃圾賣廢品的老太太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歎了口氣,朝她招招手。
  
  從此跟老太太一起住在搖搖欲墜的棚子裡,她學會了如何在垃圾堆裡翻找值錢的東西,也學會了如何吃最少的東西、活過一天。
  
  「蘇……彌……」她跟老太太艱難對話,「我的……名字……」
  
  老太太卻只是點點頭,沉默。
  
  蘇彌很快就能與人做簡單交流。憑著老實乖巧的長相,她在一家小餐館找了份服務員的工作。有了微薄卻固定的薪水,她每天給老太太買飯,還給她買衣服。老太太卻在一個月後離世,破棚子留給了她。
  
  本來以為再努力幾年,基本能在這個陌生的星系過上穩定生活。
  
  卻被黑道盯上。
  
  其實早就盯上了。這條街多了個清秀小姑娘,比很多站街妹素質都好很多。不逼良為娼都對不起黑道的名頭。
  
  蘇彌躲了又躲,還是沒躲過。飯店老闆不打算為了她得罪黑道,老闆娘甚至勸她自願去幹。
  
  「掙得多,又輕鬆,為什麼不能幹?」
  
  她不能幹。就算出賣身體一夜比她現在一個月掙得也多,她也不願意。
  
  於是逃,像老鼠一樣,在希望城的街頭巷角穿行。沒料到那個黑道小頭目對她不依不饒,非要吃到她才甘心。
  
  在被黑道追到絕路的時候,她遇到了孟熙琮。
  
  那一夜,男人高大挺拔、沉默英俊、名車華服。而她?瘦弱嶙峋衣衫不整的站在骯髒的泥濘中。
  
  他在雲端,她在地底。
  
  他的記憶隨著能量,一同被黑洞的力量壓制封印。他連自己是機械人都不記得,當然也不記得她。
  
  她也不記得他。
  
  然而女人的身體在夜風中冰冷而美麗,他做了一個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他脫下外套,蓋在她纖弱卻令他覺得美麗的身體上。
  
  他想或許是因為那樣美麗嬌嫩的身體,就像一幅正和他心意的藝術品,所以不想玷污,不想看她在風中瑟瑟發抖。
  
  然後呢?殺了她?
  
  可她抓著他的褲腿,低聲懇求的樣子,卻莫名其妙的讓他想要留下。
  
  那就留下吧。
  
  不過是一隻小貓。他想,也許有點意思。
  
  那時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他們會再次愛上彼此。
  
  如同他們已經錯過億萬年的愛情和命運。
  
  ∞∞∞∞∞∞∞∞∞∞∞∞∞∞∞∞∞∞∞∞∞∞∞∞∞∞∞∞∞∞
  
  假如小孟還有記憶記的小劇場
  
  那個時候,小孟找了小蘇許多年沒找到,於是依然扮作小商去希望城打醬油——
  
  希望城,治安局長商徵府邸。
  
  男人冷著臉,坐在沙發上。憲兵隊長快步走進來,目光中有狂喜之色。
  
  「大人,根據你提供的畫像,我們找到夫人了。」頓了頓道,「不過夫人的狀況……不太好。」
  
  蘇彌是在被黑幫騷擾時,被憲兵隊帶走的。
  
  那時她正在餐館給顧們上菜,幾個混混卻非要她親一口才肯結賬,令她惱怒尷尬萬分。
  
  黑衣憲兵隊卻在這時進來,看到蘇彌,都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後帶走了她。
  
  這不僅讓她心神忐忑,也令街頭黑幫們驚訝。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憲兵隊長這樣的大人物,會帶走一個貧弱女子。
  
  當蘇彌沉睡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寬闊的大床。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下,現在穿著件米色睡衣,質地觸感很好。她疑惑的看看四周。一個低沉的聲音,卻幾乎立刻響起。
  
  「睡得好嗎?」男人竟然就躺在她身旁,赤著上身,露出結實精壯的胸膛。英俊硬朗的臉上,黑眸有一種複雜的暗沉。
  
  彷彿暗色的火在燒。
  
  蘇彌微微抖了一下。
  
  這個男人,感覺很危險。
  
  可是……為什麼?
  
  「老婆,我終於找到你了。」男人歎息一聲,抬手捧著她的臉,彷彿已經做過無數遍。
  
  蘇彌驚得面無人色!他說的是中文!他還叫她老婆?他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沒認錯人。」男人的大手悄無聲息環住她的腰,深吸一口氣,彷彿在聞她的味道,「你是蘇彌,來自地球。我是你的未婚夫——孟熙琮。我們都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星系。你之前因為意外失憶了。不過不要緊,我會讓你記起我。」
  
  「你有什麼證據?」蘇彌警惕的望著他,他的話如此匪夷所思可有言之鑿鑿。
  
  孟熙琮愛憐卻克制的將她抱起,放在大腿上,低聲說出她的血型、她家人的情況、甚至包括她的愛好興趣……只聽得蘇彌淚水漣漣,終於全信了。
  
  「怎麼會這樣?」蘇彌哽咽,「地球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孟熙琮望著她的紅唇已經很久,終於忍不住低頭,重重吻上去,「今後你一切都交給我,老婆。」
  
  蘇彌下意識就要躲,雖然他說是自己未婚夫,可現在的感覺依然是跟陌生人親吻。孟熙琮將她的頭一扣,哪許她躲閃,十分熟稔的吻得她氣喘吁吁才放開。
  
  他抬手解開她的衣服,想要繼續深入。蘇彌嚇得用力推他:「你別這樣,就算你是我未婚夫,現在我想不起你,需要個過程消化。」
  
  孟熙琮一愣,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望著自己腿間茁壯,默默道:「以前你很喜歡跟我做。」
  
  這下換蘇彌呆住。
  
  「……真的?」她望著他精壯的身體就有些臉紅。
  
  孟熙琮將她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身上。
  
  「那至少這樣。」
  
  「……」蘇彌臉漲得通紅。
  
  溫熱的小手有些僵硬,可孟熙琮深歎一口氣,心滿意足。將她抱在懷裡低聲道:「我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以為你死了……」
  
  淡淡的話語極為動情,蘇彌心中微痛,臉上竟然已經濕了。
  
  是真的情人吧,所以他一句話就讓她淚流滿面。
  
  「跟我說說,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孟熙琮問道。
  
  「我剛醒來三個月。」蘇彌默然道,「一直生活在藍戈區。」
  
  儘管他給她的感覺還很陌生,蘇彌卻在他溫柔的觸碰下、堅實的胸膛中,不禁說起自己三個月來堪稱潦倒的生活。聽到她提及黑道的威脅,孟熙琮冷笑一聲。
  
  說著說著,蘇彌竟在他懷裡歪頭睡著了。孟熙琮撫摸著她光滑的臉頰,心疼得不能自已。
  
  原來這三個月來,在希望城,在他看不見的街頭,他曾經捧在掌心的女人,他那個無法無天囂張可愛的心愛女人,竟像是折了翼的天使,過著最低賤卑微的生活。
  
  他深深吸了口氣。
  
  好在,他終於把她找了回來。
  
  他不知道,要怎麼對她才足夠好。他只知道,今後每一天,都要令她快快樂樂,令她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愛她一世,寵她一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23 AM

【番外卷•今生今世】

番外1•幻愛荼靡

      戰機墜落在蟲族行星那一刻,水荼翎心中平靜的絕望著。
  
  飛行中隊的反攻戰役失敗了,他的戰機是唯一倖存。如果可以,他希望對蟲族堡壘發起自殺式衝鋒,與其他戰友一起陣亡。可副駕的Sweet尖叫著哭著抓著他的宇航服不想死,他只能妥協。
  
  可是成為蟲族的俘虜,難道好過死?
  
  機腹重重撞上地面那一刻,他沒有片刻遲疑,將Sweet拉入懷中。儘管他對這個熱愛軍隊但戰鬥力奇弱的女孩沒有半點好感,但不代表他不會保護女人。
  
  劇烈的震顫撞擊,大部分力量傳遞到水荼翎身上。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爛掉。懷中傳來Sweet焦急的呼喊:「喂!上尉,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
  
  「閉嘴!」他閉著眼,蹙眉低吼一聲,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水荼翎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頭頂是璀璨的星河。天際下的山脈,如暗黑巨龍溫柔蜿蜒。在這一瞬間,他差點以為自己還在聯盟行星之上。
  
  蟲族粗俗噁心,它們的行星,卻有不輸人類行星的美麗。
  
  他掙扎著,竟然還能坐起。想必剛才遭受衝擊雖大,但沒有傷到根本。
  
  「你醒了!太好了!」一雙柔軟纖細的手臂,激動的抓住他的胳膊。Sweet美麗的臉在星光下有一種黯淡的蒼白,漆黑雙眸一亮,猶如落水人抓住浮木,一下子將頭埋進他懷裡。
  
  儘管兩人合作已有半年,Sweet在隊中一向眾星捧月,往往和那些家境富裕的飛行員交好。從未對同樣出身貧寒的水荼翎青眼有加。此時卻柔弱無骨的抱著他。
  
  水荼翎略有些尷尬的將她從懷里拉起來,環顧四周。
  
  他們在一片低矮的山丘上。隔著厚厚的樹林,他看到前方數十米山腳處,焦黑的戰機殘骸。
  
  這讓他對Sweet有些刮目相看——她竟然將他救出這麼遠?不過想想也是必然。在這個環境下,自己是這位公主唯一的指望,她當然要救他。
  
  似乎察覺到他目光中的動容,Sweet委屈的將雙臂伸到他面前:「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拖過來,你好重!」
  
  雙眸星星點點,聲音嬌糯依賴。
  
  「謝謝。」水荼翎不太習慣女人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講話,「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半個小時。」
  
  水荼翎聞言蹙眉,停留了半個小時,還沒被蟲族發現,不幸中的萬幸。只是再在殘骸附近呆下去,只怕很快被發現。
  
  「你在這裡等我。」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
  
  「你要去哪裡!」Sweet有點緊張,生怕他丟下自己。
  
  水荼翎心中詫異。他的為人全飛行隊誰不知道,難道Sweet以為他會在這個時候丟下一個弱女人?
  
  「我去飛機上把能用的東西都拿出來。」他耐著性子解釋,然後拖著傷體,小心翼翼一步步走向戰機殘骸。
  
  也許是太空的戰爭過於激烈,他們在蟲族行星盤留了五天,卻安全的沒有被發現。這無疑讓兩人重燃逃出生天的希望。
  
  蟲族的民居分佈在山脈之中。水荼翎和Sweet就躲在最偏僻的一間民居中。大概主人也參加了前線戰鬥,房子裡沒有蟲族。
  
  所謂蟲族民居,就是一間大窯洞,裡面堆滿了小半窯洞的乾果和一些小動物屍體。因為蟲族行星氣候寒冷,這些食物都沒有變質。水荼翎又挑了些新鮮的處理,足夠兩人吃上一個月。
  
  兩人也不敢出門。每天在房子裡窩著,頂多在周圍略略走動,倒過了好幾天平靜日子。
  
  晚上的時候,兩人就各自睡在窯洞中一角。水荼翎喜歡睡在靠窗的地上,會有星光灑下來,看著頭頂璀璨的天空,他的心情就會安定。
  
  有時候他想,現在的日子真比預計好很多。山林、星空、房子、美女……如果把這裡換成人類行星,他都可以當自己是來度假的。
  
  雖然Sweet吵了一點,但他話本就不多,有Sweet在,倒是不會太過安靜到自閉。
  
  Sweet大概習慣依賴男人,望著他的目光總是充滿信賴愛慕水荼翎始終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屢屢被她盯得有點面紅耳赤。如果換了其他男人,只怕早在她的曖昧眼神示意下,主動拜在她身下。
  
  到了第五天晚上,Sweet終於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那晚,他照例裸著上半身,坐在窗戶下。Sweet拿出飛機上搶救出的急救箱,為他換藥。
  
  這是水荼翎每天最難熬的時候。
  
  Sweet的手指像是一條魚,靈活的在他腰間滑動著。不得不說那麼多男人喜歡她是有道理的,她的手柔軟極了,一點點滑過他腹部的肌肉,加之黑眼睛特別純真的樣子,盯著他的雙眼,彷彿在企盼什麼。
  
  繃帶纏好,Sweet忽然抬起雙臂,一下子摟住了水荼翎精瘦的腰身。
  
  「上尉……」她呼吸如蘭,「我們到底哪天能逃出去?」
  
  「我不確定。過幾天我……」水荼翎的背僵直如山,可剩下的話卻被她封堵在嘴裡。
  
  她主動吻了他,雙眼還有幾分嗔怪,大概是惱怒他的不解風情。
  
  她的柔軟飽滿摩擦著他結實緊致的腹部,水荼翎身體某處徒然硬了。儘管水荼翎從來認為自己意志堅定,將來只會對自己妻子動情。可此時面紅心跳,一雙大手竟然有想要抱住Sweet的衝動。
  
  她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他的變化光中多少有點「果然如此的意味。可這眼神卻讓水荼翎羞怒萬分,竟在這時一把推開了她,站了起來。
  
  「Sweet,我救你是我身為主駕的天職。不用和其他的扯上關係。」他下體挺立,面沉如鐵。
  
  Sweet正是情動,卻被他推倒在地,繼續也不是,停下也尷尬。語氣有些鄙夷:「呵……你們這些男人,裝什麼裝。」
  
  水荼翎被她說得極窘,索性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Sweet見他居然丟下自己走了,驚訝的張了張嘴,最終搖頭失笑。
  
  她直接一個人在雜草鋪成的柔軟地鋪上躺下,解開褲子,雙目緊閉,一隻手伸了進去。
  
  水荼翎原本站在門口。可才過了一分鐘不到,就聽到屋內傳來Sweet低低的喘息聲。一開始他還沒明白過來,等Sweet的呻吟聲更重了些,他才恍然大悟。
  
  也許Sweet此舉只是為了讓他重新進屋。可水荼翎的身體和心,都彷彿瞬間被她的聲音點燃,竟然像是被鬼追著般,大步走遠一直走到離房子很遠的一處山谷中,水荼翎才停下腳步。
  
  已是夜半時分,蟲族衛星彷彿薄紅的橙子,靜靜懸掛在天空。水荼翎望著面前一汪寂靜澄澈的深潭,腦子裡卻不由自主冒出Sweet這時會有的樣子。
  
  饒是他極反感Sweet的私生活,此時也無法不口乾舌燥。身下那處像是火燒一般,再次灼硬起來。
  
  他在潭邊一塊巨石坐下,鬆開軍褲拉鏈,將它掏了出來。
  
  因為出生貧民,水荼翎的手長滿了老繭。與他斯文帥氣的長相不同,巨龍尤其粗壯醜陋,握在掌中,紅黑猙獰。
  
  他索性在巨石躺下,雙手開始快速運動。伴隨著逐漸低灼急促的呼吸聲,他高大強壯的身軀開始隨著那一處起伏顫慄。他閉著眼,越來越快,彷彿身體上方的空氣中,有自己未來最心愛的妻子,正在自己的攻擊中嬌喘連連……他想像著她的雙腿纏著自己的腰,想像著她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慾望……
  
  「呃……啊!」他重重喘息一聲,身軀驟然劇烈一顫、繃直——任灼熱的液體噴射在冰涼的巨石上……
  
  「呵……」一聲極低的笑。在風中似有似無,鑽進他還有些混沌的腦子裡。
  
  有人?
  
  可這笑聲無疑令正在高朝中的他愈發激烈。
  
  他的身體根本不受控,一波波戰慄感還在不斷傳來。過了有好幾秒鐘,液體的殘餘才乾淨。他將褲子穿好,摸出槍站了起來。
  
  可周圍樹靜風停,月光稀疏,潭水清澈。哪裡有人?
  
  水荼翎心中卻敲起警鐘,快步跑向房子的方向。
  
  遠遠看到了房子,他卻心中微驚。
  
  為了避免引起蟲族注意,到了夜間,他們從不點燈。可此刻正是夜半,為什麼橙黃的燈光打開了。
  
  就算Sweet不懂事,水荼翎相信她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他提著槍,小心翼翼越過雜草灌木,從房子後方接近。
  
  因為房門窗戶緊閉,所以他聽不到裡面的聲音。等他貼著屋後牆角緩緩站起,透過小窗望進———卻被裡面的情形驚呆了!
  
  蟲族軍官!
  
  兩隻身高超過兩米、可以直立行走的巨大蟲族,正站在屋子正中。它們穿著軍裝,水荼翎一眼就認出他們軍銜是中尉和上尉。粗陋噁心的頭部下,他們竟然褪下了褲子,數只多足如水草紛亂晃動著。
  
  Sweet就跪在兩隻蟲中間。她的長褲半褪到膝蓋處,長腿纖白、豐臀飽滿。水荼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慢慢抬手,瞄準了她面前的那只蟲族。
  
  卻在這時,Sweet竟然仰臉一笑,抬手抓住了前面大蟲身軀上酷似人類男人的粗壯凸起。而她身後那蟲族複眼眨了眨,忽然伸出兩只多足,抓住了她的俏臀。
  
  水荼翎心中一陣噁心。兩隻蟲格外粗壯,有點眼熟,他從未在戰鬥中見過,但肯定在其他地方見過。他沒把握自己的槍隔著厚厚的玻璃,能否幹掉他們。
  
  但他決不能眼睜睜看著Sweet受辱。
  
  他咬牙,拼了。悄無聲息的繞到前門。深吸一口氣,一二三——他一腳狠狠踹開門,像頭獵豹疾衝過去!
  
  門打開時他看到的一幕,卻彷彿火焰燙著他的眼——
  
  Sweet半裸的身體被兩隻蟲子一前一後舉了起來。後面的蟲子的巨物,已經進去了。前面的還在她唇瓣摩擦著。而超過十根黑色多足,猶如黑色小龍,纏繞著她的身體,將她半懸空。
  
  而當水荼翎闖入的時候,兩隻蟲族竟然已經在攻擊,Sweet正大聲叫著:「啊啊啊!長官!好棒!好棒!比人類棒多了!」
  
  水荼翎抬槍在極近的距離,朝兩隻蟲子疾射過去!
  
  五分鐘後。
  
  水荼翎坐在一灘血泊中,氣喘吁吁。
  
  他的身旁,是兩隻巨蟲殘破的屍體。而他的身上亦多處受傷,半個胸膛血骨幾乎都豁開。
  
  Sweet坐在前方地上,瞪大眼怔怔望著他。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槍匣的子彈射空,也沒讓那兩隻蟲族斃命。他不得不與受傷的蟲族進行激烈的肉搏——
  
  他贏了。
  
  但是現在的他筋疲力盡,如果再有一隻蟲子過來,他毫無還手之力。
  
  他坐在地上喘了一會兒粗氣,有些費勁的將自己外套脫下,丟給Sweet。
  
  「走,我們馬上走。」
  
  「為什麼?」Sweet聲音中有氣。
  
  「槍聲一定馬上引來蟲族!趕緊走!」他掙扎著站起來。
  
  「那你剛才就不要開槍啊!」Sweet惱怒的走向門外,「它們已經答應放過我,你根本不用殺他們!」
  
  水荼翎被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忍了忍,從兩隻蟲族丟在一旁的槍套上拿出槍,快步走出了房門。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有十幾分鐘,水荼翎忽然一驚。
  
  「它們說放過你?」
  
  「是啊。」Sweet沒好氣的答道,「蟲族也有弱點。」
  
  水荼翎心知不妙:「它們會說人類語言?」
  
  「嗯。」Sweet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糟了!
  
  水荼翎心中捏了把冷汗。
  
  也許Sweet說的對,真的不該殺它們。
  
  那龐大的體型、超強的戰鬥力,紫色複眼、會說人類語言——他終於想起在哪裡看到過它們了。
  
  那是軍校關於蟲族的攻防教程介紹過。
  
  它們是王蟲。女王的近衛隊。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推測,十分鐘後,身旁的樹林,突兀的冒出數十隻與剛才的王蟲相同的巨型蟲。
  
  他們被包圍了。
  
  夜色清冷,樹影暗黑搖曳。
  
  幾十隻王蟲彷彿黑色的猙獰魔鬼,密密實實圍堵住他們的來路去路。樹林裡,只能聽到王蟲們緩緩如沙,一點點挪動身軀,縮小對他們的包圍圈。
  
  儘管水荼翎有武器,然而這種情況下根本毫無生機。他果斷舉起雙槍,一槍對準Sweet的額頭,一槍對準自己太陽穴。
  
  「你瘋了!」Sweet神色驚慌,壓低聲音吼道,「我不要死!」
  
  「你寧願淪為他們的俘虜?!」水荼翎怒道。
  
  「活下去最重要!」Sweet又驚又怕的看著他,「你放心,它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水荼翎默然,單手一垂,將槍丟在她懷裡。
  
  「你自己決定。」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緩緩扣動扳機。
  
  「等一等,上尉。」一個低啞的聲音響起。
  
  水荼翎手指一頓,睜開眼,看著已經站在自己前方不到十米處的幾隻王蟲。
  
  中間那蟲軍服與其他人都不同,暗色徽章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竟然是上校軍銜。
  
  那應該是女王的近衛隊長。
  
  「上尉,請不要自殺。」近衛隊長靜靜道,「女王口諭,絕無刑罰拷問,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水荼翎一愣,他沒料到自己一個普通軍官,竟然得到蟲族女王的口諭?近衛隊長、女王根本沒有必要騙自己這樣的小人物。
  
  水荼翎的槍快如閃電,瞬間瞄準近衛隊長的頭部。
  
  「為什麼?」他冷冷問。
  
  「你們誤闖王之谷,也是幸運。」近衛隊長很自然的答道,「王之谷,從無殺戮。」
  
  水荼翎心中一凜——他們竟然誤打誤撞進入了女王之谷?難怪周圍蟲族很少,難怪會有王蟲出現。
  
  如何可以活,誰願意死呢?Sweet激動得低呼:「太好了!」
  
  「兩位隨我走吧。」近衛隊長慢慢道,「我會把你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只要你們安分守己,沒有蟲族會騷擾。戰爭結束後交換戰俘,你們就能回家了。」
  
  這誘惑實在太大,饒是水荼翎,也最終狠下心點點頭,交出了武器。
  
  十多隻王蟲將他們前後護住,水荼翎摟著Sweet,忐忑的跟著近衛隊長往未知的方向走去。
  
  兩天後。
  
  太空,蟲族堡壘。
  
  近衛隊長站在指揮艙上,恭敬的望著前方矗立的身影。
  
  高達兩米的黑色母蟲,如人類般直立著,比雄性王蟲還要高大粗壯。金色硬殼散佈在她黑色的肌肉糾結的軀幹上,在燈光下燦燦發光。於普通蟲族眼中,就是最美的王族。
  
  但近衛隊長知道,女王最美的時候,是情動時恢復本體,龐大的強壯身軀,冰冷的巨大複眼,足以傲視世間萬物。
  
  「D,你知道嗎?孤的祖上,有人族基因。」女王聲音低沉,不似公蟲粗啞,又比一般人類女性醇厚。
  
  名喚D的近衛隊長恭敬搖頭:「不知。」
  
  女王低聲一笑:「數千年前,我族從遙遠星系航行至這裡,定居繁衍。我的先祖,曾經與銀閃蝶蟻交合過。銀閃蝶蟻是多基因變種生物,據說它們曾經還有過人類的基因。」
  
  「所以王族才有變形本領?」D讚歎道,「殿下英明。」
  
  女王話鋒一轉:「那兩個人類,怎麼樣了?」
  
  D的聲音便有點意猶未盡:「殿下賞給我們的女人,十分配合。近衛隊員都上過她,比母蟲柔軟多了。您知道母蟲一向就少,我們常年征戰更難有機會。我們想讓她做固定伴侶,她也同意了。」
  
  女王點點頭,又問:「他呢?」
  
  D有些惱火:「我向他暗示過,讓他來服侍殿下——他不知好歹的斷然拒絕了。不過既然殿下今晚有空,我已經準備好了。請殿下放心。」
  
  女王沉默片刻道:「很好。」
  
  與人族的戰爭暫告段落。大家的資源和能力都有限,都需要休息。所以這幾日蟲族太空堡壘附近,也沒有人類艦隊偷襲。
  
  是夜,女王聽完指揮官們的作戰匯報,便在D的引導下,逕直走向水荼翎所在休息艙。
  
  當女王黛依再次見到水荼翎時,依然有驚艷之感。
  
  她走進房間,D沉默站在她身後。
  
  她見過許多情動的公蟲。它們力量比人類更大、身體更粗壯。之前黛依也試過與其他人類男人交配,但他們的力量和尺寸根本比不上公蟲。
  
  可那晚在水邊見到的男人,儘管只是一個人,卻比其他任何公蟲,都要吸引她。
  
  他是那樣粗壯,那樣壓抑,無聲卻令她感覺到歇斯底里。當他釋放時,黛依發現自己竟然很想試試這個男人。
  
  可惜他的骨頭大概比身體還硬,連哄帶騙帶到堡壘上後,竟然拒絕與她交歡。
  
  不過今晚,由不得他了。
  
  黛依走近床邊。
  
  他的軍裝已經被自己撕得粉碎,露出精幹強壯的身軀。黛依幾乎可以聞到空氣中屬於他的男性氣味。因為下了藥,原本麥色身軀滾燙得發紅。略顯白皙的英俊臉龐上,紅潮久久不退,黑眸暗沉灼烈。
  
  黛依在床邊坐下,伸出一隻多足,握住他的蓬勃。
  
  他幾乎是立刻咬牙發出一聲嘶吼,力氣大得連黛依都沒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她,翻身就壓在了身下。
  
  黛依與其他公蟲交配,從來都是主導地位,對方從來恭恭敬敬。哪有像他這樣兇猛強悍?她頗有些意外,可沒等她推倒他,他已經急不可待的在她身上尋找出口。黛依低聲一笑,抬起下身,迎了上去。
  
  直立母蟲體型雖大,入口卻極緊極窄。只令他額頭瞬間薄汗一片。他早已失去了意識,難耐的與她的身軀交纏著,一鼓作氣挺身而入,激烈的攻擊起來。
  
  身為女王,黛依還是第一次在床上被對方這樣凶殘的折騰。尤其對方還是異族。幾輪下來,他的身軀越來越熱,越來越強,她卻愈發情動愈發難以控制。在他略作休息時竟然以口舌尋覓她的所在,她終於抵擋不住,一聲嘶吼——
  
  合金床鋪脆聲斷裂!巨大的蟲軀彷彿吹氣球,瞬間將偌大的休息艙全部佔滿!她的體積已經是他的數倍,而他被她身體的力量狠狠一撞,摔在牆壁上,半天沒爬起來。
  
  可是已經由不得他了。
  
  多足如水草,將他的身軀纏繞著舉起來,移到她的面前。觸手彷彿女人溫柔的手,撫摸他的全身,套弄他的腫脹。如果從D的角度望去,便是一具精瘦的男性軀體,躺在巨蟲的掌中,顫慄著呻吟著。
  
  觸手頂端裂開柔軟的縫隙,如同花朵綻放,緊緊吸住他,開始再次激烈的交鋒。他的世界早已昏暗,雙臂牢牢抓住那觸手,配合著她的節奏,開始瘋狂的衝刺……
  
  一天一夜。
  
  水荼翎醒來時,只覺得全身酸痛無力。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休息艙中,衣衫整齊,周圍一片寂靜。
  
  空氣中有極濃郁的荼靡味道,還有些屬於蟲族的腥臭味。他心中微驚,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
  
  夢裡,他和一名看不清面目的長髮美女,抵死糾纏了不知多長時間。女人腰肢極軟、手掌滑膩,在他身下十分熱情,更是主動的以嘴……
  
  他臉上發熱,沒料到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春夢。他拉開門走出去,門口的蟲族守衛見狀朝他低頭致敬。他被允許在這一片艙中自由走動,於是沿著甬道來來回來走了一陣,卻依然面紅舌燥,不禁失笑。
  
  下午Sweet來見他。
  
  對於這個女人,他有些無語,但是似乎也不能太多指責。她告訴水荼翎自己會留在蟲族行星生活,這令水荼翎大吃一驚。
  
  「為什麼?」
  
  「D他們要我。」Sweet自有自己的邏輯,「他們十幾個兄弟薪資豐厚、願意把一半財產給我。而且絕不限制我的自由。我要做的,只是陪它們睡而已。而且它們比人類男人強多了。」
  
  水荼翎錯愕萬分。人跟蟲族怎麼可以……
  
  「上尉,你我都是來自希望星球藍戈區,你知道貧窮的日子有多難。退役之後,難道就靠著一筆撫恤養老金過日子?」Sweet漠然道,「我再也不要過那樣的生活。」
  
  「可他們是蟲族!」
  
  「蟲族又怎麼樣?」Sweet反唇相譏,「我們與蟲族交戰這麼久,你覺得蟲族有哪裡輸給我們人類嗎?」
  
  水荼翎一滯,但立刻反駁:「你的忠誠呢?」
  
  Sweet沉默。
  
  冷場了一會兒,Sweet忽然笑了。
  
  「水荼翎,你又比我好多少?」
  
  Sweet走後,水荼翎被她的話攪得隱隱不安。她在暗示什麼?
  
  之後十數天,水荼翎依然被關在堡壘上。只是當他第二次做了同樣的夢,他察覺出不對勁了。想到之前近衛隊長D對自己的暗示,他噁心得想吐。
  
  第二天,他開始絕食。
  
  這令D很惱火,無奈的向再次打算臨幸的女王匯報後,女王沉默片刻道:「無妨,也該赤誠相對了。」
  
  之後許多天,女王都沒有再出現,D也一再向水荼翎表示,不會再下藥。水荼翎證實心中所想,只覺得羞恨難當。
  
  「如果你不吃飯,我們就派人去希望星球擄來你的父母。」D這樣威脅,水荼翎被迫再次開始進食。
  
  六個月後,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嬰,被送到水荼翎囚禁所在的王之谷。
  
  「這是孤與水卿的骨肉,黛碧。」
  
  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張字條。聯盟字體剛勁有力,見字如見傳說中堅韌強勢的蟲族女王。
  
  水荼翎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兒,無論如何也無法狠心殺了她。D留下一堆奶粉、尿片,所有王蟲撤到數公里外值守,無人看管這對父女的死活。
  
  水荼翎開始手忙腳亂的照顧她。
  
  孩子未表現出一絲異於常人之處,令水荼翎深深懷疑,她根本就是個普通人類女嬰——或許女王騙他的。蟲族女王怎麼會生下自己的孩子?
  
  可親眼看著一個孩子會笑、會翻身、會爬,會站。會抓著他的衣服不肯鬆開,將頭埋在他懷裡;會每晚要抱著他的手臂才能入睡——
  
  鐵膽柔情,水荼翎全部的生活重心,開始圍著她轉。而當她叫住第一聲軟軟糯糯的「爸爸」時,他竟然呼吸一滯。
  
  孩子在水荼翎身邊一直長到三歲。
  
  女王近衛隊再次開進王之谷,只不過這一次,女王之眼王旗迎風招展。矯健跳下飛船的,正是黛依健壯的身姿。
  
  第一次見到女王,水荼翎有些吃驚。
  
  她比他想像的稍微好點,與其他蟲子相比,甚至有幾分健美端正。但是一隻蟲子端正是什麼概念呢?依然是肌肉糾結的蟲首、黑色猙獰複眼、岩石般堅硬的軀殼。
  
  「水卿。」黛依心中早有所打算,聲沉如水,「我決意立黛碧為王儲,你隨我回王宮。」
  
  水荼翎搖頭:「女王陛下,身為異族,道不同不相為謀。」
  
  黛依低笑一聲:「不是已經同謀過了嗎?」
  
  一句話成功令水荼翎尷尬微窘。
  
  「水卿,你會喜歡和孤在一起的。」黛依柔聲道,「自上次別後,我一直思念。」
  
  水荼翎再無遲疑,怒道:「住口!我就算死,也不會與蟲族藏污納垢。」
  
  黛依臉色一沉:「你確定?」
  
  水荼翎掏出藏於袖中的尖刀,獵豹般朝黛依撲過去:「去死——」
  
  一年後,蟲族王宮。
  
  黛依從床上坐起來。身後的男人為她披好王服,愛憐的在她臉上落下一吻。
  
  「黛依,辛苦你了。」他意有所指。
  
  黛依忍不住笑了:「你以前是否沒有過其他伴侶?」
  
  男人臉色薄紅:「是的。我的女人,只有你一個。」
  
  聽到「女人」二字,黛依神色微微一僵,轉頭便看到男人麥色的英俊臉龐上,始終籠罩不正常的紅暈。而漆黑雙眸如同永遠陰霾的黑夜,暗沉一片。
  
  她腦海中不禁想起御醫的話。
  
  「此藥雖然見效,能令陛下夫妻琴瑟和諧。可用久了,只怕會傷到王夫的腦神經……」
  
  黛依雙拳微微緊握。
  
  原本只是貪戀慾望,只是想再多與他親熱幾次。可一年下來,竟是夜夜食髓知味。而他沉溺藥物後,竟把她當成心愛女子,溫柔備至、處處關懷。他會抱著她朗聲大笑;會與她比試格鬥在被她制服後不停的親她;會用癡迷無比的眼神看著她……
  
  他竟然是這麼好的男人,她越來越捨不得。甚至在一個月前,力排眾議,昭告蟲族和人類聯盟,立他為王夫。
  
  她是真的想和他,白首偕老。
  
  這個服了藥,自以為愛上了她的他。
  
  「王夫,如果孤告訴你,如果要與孤在一起,你的性命只剩10年,你願意嗎?」她忽然問道。
  
  「一天,也是願意。」水荼翎英朗的笑了。
  
  黛依心中忽然一痛。心中的話頭一次未經深思熟慮脫口而出:「王夫,孤今日鄭重承諾你,再不讓你為難。今後孤不與人類開戰。所佔領和平星球,還給人類。」
  
  水荼翎神色震動,歎道:「你是深明大義的好女人。」
  
  黛依望著他暗沉的雙眼,卻只覺得那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痛,開始一點點擴散開去。
  
  可藥是她下的,謊言和假象是她自己編織的。如今卻令她自己深陷其中,再也走不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26 AM

番外2•甜蜜的心

      妹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
  
  夢到礦上發工資,她興高采烈的跑到市場買了條名牌高仿長裙,樂顛顛的回到礦上,閃瞎了一幫男人的眼睛;她還夢到礦長再一次來到她的工作組,表示礦老闆願意以多少多少聯盟幣買她的初夜,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狗屁!她一腳把礦長和礦老闆蹬了出去;最後,她又夢到那個夢魘似的夜晚。儘管兩個男人都很英俊強壯,儘管她初次體驗TM舒服得欲生欲死……
  
  可那真是夢魘啊!她小心翼翼保護了二十一年的東西,她心心嚮往有朝一日要給相伴一生的男人的東西。就這麼被人踐踏了!
  
  她憤怒的睜開眼——
  
  陌生的華麗房間。她躺在一張巨大的床上,蓋在身上的被子是全黑的。
  
  黑色,又不吉利又不喜慶。
  
  「你做了什麼夢?」一個突兀的男聲在側,她聽到這個聲音立馬更加憤怒。
  
  床邊沙發上,坐在陰暗的窗簾背後的,不正是始作俑者——邢麒麟!
  
  他全身都是暗暗的,臉也埋在陰影中,只有高大挺拔的一個剪影。指間一點紅光緩緩燃著,空氣中有些許煙草氣味。
  
  「禽獸!」雖然身上還不舒服,但叉妹見到仇人立刻滿血復活,抓起枕頭朝他扔過去。
  
  這毫無攻擊力的拋擲物,落在邢麒麟長腿前方,甚至沒碰到他半點褲腿。邢麒麟低笑一聲,正要說什麼,叉妹已經再接再厲,抓起床頭的檯燈、地上的拖鞋、桌上的……尼瑪一盒避孕套!
  
  所有她能看到的東西,都被當成了手雷,砸向了邢麒麟。
  
  邢麒麟長臂敏捷,跟守門員似的,抓住各種奇形怪狀的暗器,最終有些不耐煩,一個箭步衝到床邊,將她雙手一擒,提了起來。
  
  叉妹腳尖離地,身上光溜溜。而原本微怒的邢麒麟,見到滿眼春色,原本要出口的斥責立馬變成挑:「你故意激怒我,是希望我更禽獸一點?」
  
  叉妹一腳踢向他命根子!可他動作快得看不見,不知怎的就騰出手來,抓住她一隻腳掌。他的大掌和她的腳心接觸那一刻,他神色微動。
  
  多年養尊處優,他的大掌光滑柔軟;而她通體柔軟白皙,腳掌卻硬硬粗粗似有老繭,完全與美女的名號不匹配。
  
  「放心,醫生說你傷到了,短期內我不會碰你。」邢麒麟將她往床上一丟,她迅速的鑽進被子裡。
  
  「我要回去。」
  
  「不行。」
  
  「為什麼?!」叉妹剛剛被她安撫下去的怒氣又旺盛了。
  
  聽到她這樣發問,邢麒麟還略有些詫異:「你是我的女人,當然要留在我身邊。」
  
  「機械人要什麼女人!」叉妹抓狂。
  
  「……前天夜裡,我們機械人沒讓你舒服?」
  
  「這是兩回事!」
  
  麒麟低聲一笑:「那就是舒服了。放心,我又不是yu求不滿,我挺喜歡你的,漂亮、乾淨。而且我最不喜歡強迫人了,等你想做的時候,我們再做。」
  
  叉妹微微放心,但是……她斜眼看著他——他不喜歡強迫人?那天晚上是誰把自己綁了送給另一個男人,中途還跑進來玩十八禁?
  
  彷彿看懂她鄙夷的眼神,邢麒麟微微一笑:「那天是情不自禁。」
  
  「你要說話算話!」叉妹認真嚴肅的看著他。
  
  「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邊。」邢麒麟也一臉認真的點頭,「我言出必行。」
  
  太好了!叉妹鬆了口氣,她才不會有心甘情願跟他做的一天呢!
  
  「為什麼有繭?你們女人不是最愛惜身體的嗎?」邢麒麟又抓起她的腳踝,長指摩挲著她腳底的硬繭。似乎極有興趣。
  
  她的腳在他掌心,看起來那麼小,白裡透紅,就是腳底老繭實在太煞風景。
  
  「要勞動啊!我每天都要下礦的。」叉妹被他撓得癢癢麻麻的,想反抗又想起他說的要聽話才不會侵犯她。
  
  邢麒麟微微一怔,搖頭:「暴斂天物。」
  
  「你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叉妹接的很快。
  
  邢麒麟哈哈大笑,又問:「你還沒回答,剛才做了什麼夢?又笑又哭。」
  
  「笑是夢到發工資啊。哭……」叉妹嫌惡瞪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和那個禽獸!」
  
  「呵……」邢麒麟忽然道,「我昨天也做夢了。」
  
  「機械人也會做夢?」叉妹有點詫異,「你的腦子不是金屬的嗎?電路板、芯片……」想到自己被這樣兩個男人,她有點不寒而慄。
  
  邢麒麟卻彷彿看穿她的心思,臉色驟然一沉。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冷漠道,忽然轉身,離開了房間。
  
  很快,叉妹發現,被邢麒麟霸佔的日子,其實也挺滋潤的。
  
  吃的是全聯盟各色珍饈美食;穿的是最好的裁縫手工製作的衣服。麒麟的機械管家還給了她一張卡,無上限隨便刷。
  
  而且邢麒麟居然說話算話,除了偶爾抱著她看看電視、吃吃飯、睡睡覺,卻真的連手都沒伸進她的衣服過。
  
  頗有點正人君子的假象。
  
  叉妹也不含糊,當天就跑去最貴的商場刷了一大堆東西。邢麒麟並不限制她的活動,她也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索性買了一大堆東西,回礦上。
  
  誰知隨行機械衛隊一露臉,整個礦上都沸騰了。專車離礦上還有十公里時,礦老闆就帶著一隊車,遠遠迎接。
  
  見到花容月貌神清氣爽的叉妹,肥頭大耳的礦老闆絕口不提當日軟硬兼施想要買斷叉妹貞潔的事,一個勁的「夫人、夫人」慇勤叫個不停。
  
  「我不是夫人。」叉妹皺眉,但她生性老實,還是被一堆阿諛拍馬的人簇擁著,回到了家裡。
  
  叉妹家就在礦工宿舍。等礦老闆誠惶誠恐將她引入院子時,裡面已經站滿了人。鄰居們有的臉上堆笑,有的神色鄙夷。還有昔日與叉妹關係最好的兄弟們,個個臉色陰沉站在外圍。
  
  但更多的人,都是又羨艷又敬畏的望著叉妹。
  
  將買的東西隨意分發完畢,叉妹走進家裡。老礦工父親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不看她;母親則一臉淚,抓住她的手哭。兩個弟弟倒是撲進她買的禮物堆中,美滋滋的。
  
  「跪下!」父親暴喝一聲,驚得房子裡裡外外所有人瞬間噤聲。
  
  叉妹撲通一聲跪下,神色很平靜。
  
  眼見老父親一臉怒意關上家門,從門後抽出一把長長的笤帚,叉妹的隨行機械警衛默默按下手腕上的通訊鍵。
  
  當邢麒麟趕到叉妹家中時,正看到她身體繃得筆直跪在地上,而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正舉著笤帚,一下下打在她的背上屁股上。
  
  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挺倔的丫頭,怎麼這麼老老實實跪著讓人鞭打?
  
  就算那人是她的父親。
  
  而且還打pp?最嬌嫩、最有彈性、他最喜歡撫摸的地方?
  
  麒麟瞬間產生一種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肆意踐踏的怒意。
  
  「你們在幹什麼?」陰沉的聲音響起,屋內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這個突然推門進入的年輕人。
  
  「啊……你是……」母親認出了他,畢竟英俊年少的機械將軍,也是大媽們茶前飯後談及的話題。
  
  麒麟一揮手,身後幾個機械人衝上去。一個扶起叉妹;一個制住父親的雙手。機械人下手不輕,扭住父親手腕,父親瞬間吃痛,低呼一聲。
  
  「放開他!」叉妹被麒麟摟進懷裡時急了,盯著父親又驚又怒的神色。
  
  「他打你。」麒麟淡淡道,「打我的女人。」
  
  「他是我爸!」叉妹怒吼一聲,「我的命都是他給的!你敢動他?」
  
  麒麟怒意更盛。
  
  「你們機械人是冷血的,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孝順!」
  
  麒麟臉色一變,又像前幾天那樣,喜怒無常的立刻冷下臉來。
  
  「是,我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孝順。」麒麟陰測測的道,卻也一擺手,那幾個機械人放開了父親。
  
  回程的車上,麒麟一直沉默著。
  
  眼見他神色陰鬱,叉妹小心翼翼問道:「喂,你真的生氣了?」
  
  麒麟淡淡看她一眼:「我沒那麼無聊。」
  
  叉妹雖然直率,卻也不笨。將他兩次變臉的事情竄起來想了想,加之他從未在她面前露出機械形體——一個大膽的猜測形成了。
  
  「是不是相對於機械人,你更喜歡當一個人?」
  
  她的聲音嬌脆動聽,於沉默的邢麒麟耳中,卻無異於一記響雷。
  
  他緩緩轉頭盯著她。
  
  叉妹大著膽子繼續道:「好吧……雖然你們機械人佔領人類星球,做的挺過分的。不過比起當年蟲族戰爭,你們其實對人類還挺好的。告訴你,礦上許多人,寧願被你們統治。因為他們覺得大家都做工人,貧富差距沒有那麼大了。」
  
  麒麟默默看著她。
  
  叉妹有些詫異他竟然如此安靜的傾聽自己,想了想道:「我理解你拉……你一定是想體驗人類做夢的感覺對不對?想體驗天倫親情對不對?其實呢,雖然你們機械人不會做夢沒有感情,沒關係的。你看我經常做夢,要麼都是些沒營養的白日夢,要麼就是噩夢。不做夢睡得更好啊……哦,你其實也不用睡覺哈?那更好啊,24小時想幹嘛幹嘛……雖然我爸媽很疼我,但是他們更疼兩個弟弟啊。我愛他們,但是也經常有吵架的時候。你機械人無父無母,雖然少了些感情,但是也自由自在嘛對不對……」
  
  她呱啦呱啦說了一大堆,麒麟起初還饒有興致的聽著,慢慢臉上便有了玩味的笑意。等她說完,他卻將她一拉,放在大腿上。
  
  「你在安慰我?」他有點不可思議。一個被自己強取豪奪的人類倔丫頭,居然傻啦吧唧的安慰自己的情緒。
  
  他的長腿溫熱柔韌,他的大手緊緊攬住她的腰。他的呼吸就噴在她的脖子上,又輕又癢。這讓叉妹感覺怪怪的,吶吶的竟然將自己心底話說出來:「……其實我也想討好你,早點放我回去。」
  
  麒麟失笑,長指勾起她的臉,英俊的臉露出難得的溫和笑容。
  
  「你的討好雖然沒什麼誠意,但是我很滿意。」麒麟低頭,輕輕咬了咬她的唇,「不過我有夢每晚都有,不眠不休。我比任何人都熟知噩夢的滋味;我也曾經有過父親母親妹妹,不過他們都被我殺死。所以你的安慰,完全沒有必要。」
  
  他的聲音如同情人在叉妹耳邊低喃,卻驚得叉妹倒吸一口涼氣,顫抖的手指指著他:「你、你、你……」
  
  麒麟嘴角還有笑,聲音卻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嘲諷意味。
  
  「小叉叉,現在,你還想安慰我這個惡魔嗎?」
  
  機械人模仿人類,並不是換一個軀體那樣簡單。
  
  共生研究院理論認為,人體也具有能量場。只是相對於機械人,那能量弱得可憐。所以機械人想要模擬人類,必須找到能量場與自己特別吻合的軀體。
  
  邢麒麟一直覺得,邢曜找到孟熙琮這麼優良的軀體,簡直是幸運極了。而自己最後的模擬——卡洛周,顯然不那麼和諧。
  
  他告訴叉妹自己殺父弒母,並非危言聳聽。自卡洛周記事起,就患了一種怪病。
  
  他總會丟失一段時間。
  
  在那些丟失的時間段裡,他沒有記憶也沒有意識。只有不受控的卡洛周,給他留下一堆殘局。
  
  譬如二十歲的時候,被父母發現他的異樣,打算送到醫生那裡做詳細排查;結果他丟失了一段時間。
  
  醒來時,父母躺在血泊裡。
  
  還譬如親生妹妹卻迷戀著哥哥,包括哥哥的英俊和變態。在他下定決心要保護唯一一個親人後,她卻灌醉他,躺在他床上。
  
  她還是不夠瞭解他,所以才在成為一具美麗的屍體。
  
  最後丟失那段時間,他到底做了什麼,無跡可尋。只是機械降臨之後,他終於醒來,才記起自己做的一切。
  
  但是已經太遲。無數個跟蹤器,被他秘密安裝在為孟熙琮製造的戰機上。他們逃無可逃,淪為機械人的奴隸。
  
  覺醒之後,他再無頭疼的毛病。但之前每一次發病的情形,卻愈發清晰的浮現。
  
  曾經的卡洛周的心就像沉浸在血的地獄中,夜夜被親人莫名其妙的死亡折磨得夢魘。漸漸的,嗜血的衝動難以抑制,就像有人拿著錘子,一下下敲打著他的腦袋。
  
  最原始的慾望滿足,能夠令他的痛楚減輕。但還不夠。直到身下女子奄奄一息如花朵枯萎,那痛才減輕。
  
  於是買來貧窮而乾淨的少女,他安慰自己——他支付了比她們本身更昂貴的價格,不是嗎?
  
  現在,他恢復了機械人的身份,一切丟失的時間,都是無法與能量場特別合拍的軀體,在失控狀態或危機狀態的自動程序,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無罪。
  
  可是每晚,都夢到那幾個無辜的女人。
  
  鮮血淋漓。
  
  令他的機械靈魂都喘不過起來。
  
  對叉妹說出心中秘密,他卻並不後悔。他覺得光是看到叉妹當時臉色大變,他心裡就蠻爽的。這是這丫頭,大概從此會更害怕他吧?
  
  接下來幾天,叉妹果然老老實實呆在房間裡,整天不見人影。他也沒心思瞎混——孟熙琮重新現身,他做了一個影響全局的決定,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明天就是邢曜的加冕典禮。
  
  儘管安排好一切,這晚,邢麒麟卻在客廳,拿著遙控器胡亂換台;安靜不了一會兒,又站起來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一個人折騰到了半夜,轉頭卻看到叉妹房間的燈還亮著。
  
  心念一動,起身走到她房門口。
  
  黑色大床上,叉妹穿著樣式保守淑女的睡衣,盤腿坐在正中央。
  
  二十寸懸浮液晶電腦畫面,映得她的臉五光十色。黑髮雪膚卻愈發乾淨清瑩。她瞪著美眸,聚精會神盯著屏幕,居然連他走進來都沒有發現。
  
  麒麟目光往屏幕上一掃,滿滿一版消息都有同一個關鍵詞——
  
  「卡洛周,周氏集團獨子,執掌金融商業集團,但各界認為其販賣、製造軍火牟利……」
  
  「周氏集團董事長於半山別墅飲彈身亡,周夫人不知所蹤。警方透露,該起槍殺案極有可能牽扯周氏集團隱秘……年僅二十的卡洛周接管周氏集團……」
  
  「尊貴的機械少將邢麒麟閣下,也就是昔日周氏集團卡洛周,今天前往和平星球視察狂野生產情況……」
  
  ……
  
  「你查我?」很平靜的語氣。只是普通的網絡搜索,根本算不上查。
  
  可叉妹卻出乎麒麟意料的鎮定,雙眼映著屏幕的光,彷彿滿眼星光,靜靜看著他。
  
  「你以前不知道自己是機械人?」
  
  「嗯。」他走到床邊坐下。他發現跟這個尤物小丫頭呆在一起,成功的減輕了自己的焦躁感。
  
  「你不是故意殺父母的吧?」她忽然點開一則新聞。
  
  麒麟沉默。
  
  新聞正是關於麒麟父母身亡的報道,下面附了張現場照片。在那引人注目的屍體周圍,站了許多人。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能發現角落裡一個年輕男人的側臉。
  
  那側臉稜角分明,藍眸中盛滿淚水,悲傷彷彿要隨著淚水滿溢。
  
  叉妹的手指,就指著那個側臉。
  
  「雖然照得很醜,但是一定是你。」叉妹見他神色怔忪,默默關掉那則新聞,道,「機械人,你對人類瞭解還是太少。真的殺了自己父母的人,才不會用你那種難過得快要死掉的語氣提起。不過你也別太傷心了,父母最希望就是兒女過得好,你要好好活下去,他們在天國就會開心了。」
  
  「你的腦子,一直這麼缺根弦嗎?」麒麟忽然問道。
  
  「嘎?」
  
  麒麟將眼中的濕意壓下去,笑著將她抱起,放在自己面前。
  
  「我可是你的仇人,你最不喜歡的機械人。你應該盼著我難過,盼著我死。」麒麟深深望著她,「為什麼關心我?」
  
  「我看是你腦子缺根弦吧?」叉妹特別鄙視的看他一眼,「我恨你,不代表我要自己墮落為小人!而且我告訴過你,老子是個特別孝順的人。老子只是不希望你自以為是抹殺跟父母的感情。那樣他們在天國多麼傷心——老子才不關心你。」
  
  「女孩子不要爆粗口。」麒麟微微皺眉。
  
  「我擦,老子就要……」
  
  麒麟等的就是她的不聽話,冰冷的唇順勢而下,懲罰般重重封住她的抗議。
  
  次日凌晨。
  
  叉妹呈大字型癱在床上,呆呆望著天花板。
  
  好吧,她覺得昨晚那個吻,跟平時的麒麟的吻,有些不同。
  
  雖然平常麒麟心情好時,也會在她身上揩點油,抱著她親親摸摸。但也就是淺嘗即止,她全當被狗咬了。
  
  可昨晚,他似乎很不同。
  
  平時,麒麟總是笑嘻嘻或者陰測測的,不像個機械人,倒像個紈褲子弟。可昨晚,他將她壓在床上,重重的吻她。那是個怎樣的吻啊!青澀如叉妹,居然也從那個吻裡,感覺到他的陰鬱、絕望和渴求。
  
  一個吻怎麼可以傳遞那麼多情緒呢?直到麒麟意猶未盡的鬆開她,眼神深深的看了她半天,才離開房間。她還是不明白,麒麟在想什麼。
  
  可就算不明白,她也恥辱的發覺,自己竟然一晚上都在想那個令自己氣喘吁吁的深吻,想起麒麟黑色短髮下藍眼睛分明純淨如湖水。
  
  呃,還有她的身體,因他熱吻時的溫柔撫摸,不可抑制的濕潤反應。
  
  她這輩子原來的夢想就是嫁一個肌肉發達忠誠可靠的純爺們兒。可她現在居然覺得,當時的麒麟很爺們兒!
  
  叉妹被這個吻糾結了。
  
  她很煩躁,自己居然對一個機械人、一個禽獸有了感覺。她想一定是因為自己憐憫那個眾叛親離的卡洛周,憐憫他的懵懂瘋狂和絕望。
  
  一定不是因為麒麟,那個強大的、陰鬱的機械將領。
  
  為什麼他名叫麒麟呢?這個名字念在嘴裡,居然有幾分落寞感。她覺得也許他就像一頭上古神獸,孤獨的在人間沉睡千年。一朝醒來,物是人非,卻要背叛自己曾經深愛的一切。
  
  比人類還要可憐。
  
  叉妹忐忑等待麒麟歸來。她覺得必須驗證一下,自己對麒麟是毫無感覺的。只要再見到就知道了,她根本就是恨他的。
  
  可一連幾天,麒麟都沒有回來。
  
  這幾天,她卻從電視看到,機械之王頒布了新的法令。這法令好得不可思議,和平平等的時代再次到來。
  
  可是麒麟呢?
  
  她想起電視轉播機械王加冕儀式上,那個站在五千機械人前面的兩個機械將軍的身影。
  
  她從來不知道,機械形態的麒麟,是那樣的。
  
  堅硬的金屬輪廓,剛直的身體線條。赤紅雙眼血一樣美麗,而他的臉,那樣漠然。漠然得好像從無感情,不會笑,也不會哭。
  
  是嗎?
  
  她默默的想,那就是麒麟第一次醒來時的感覺嗎?原來他是機械人,原來他不是人。他像機器一樣麻木無情,曾經的一切都屬於卡洛周,而不是邢麒麟。
  
  為什麼……她覺得他越來越可憐了呢?
  
  她覺得麒麟說得沒錯,自己腦子裡就是缺根弦,就是經常爛好心。所以才會對這個惡劣的機械人,心生憐意。
  
  可是現在,他在哪裡?是被當成戰犯逮捕?還是死於那戛然而止的電視轉播信號之後?
  
  別墅的機械警衛守備如常,只是這幾天叉妹懨懨的,也不想出門。
  
  夜裡睡得渾渾噩噩,卻忽然感覺有一隻冰冷的手,在撫摸自己的臉。她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麒麟。正低頭看著她,若有所思。
  
  然後,她做了個兩人都沒想到的舉動——她竟然膽大包天的抬手,朝他的臉摸了回去!
  
  其實她不是要摸回去!只是在電視上看到他金屬模樣,現在又看到人模人樣的他,她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就要摸那臉是不是真的。
  
  柔軟的指尖,滑過麒麟英俊的臉。彷彿春風緩緩拂過,令麒麟的臉綻開一個淺淺的笑容,溫柔俊朗得彷彿優雅的天神。
  
  「小叉叉……」他輕聲道,「我協助王,促成了人類和機械人的和平。我想天國的父母,會為今天的我驕傲。」
  
  叉妹微微一愣,已明白他輕描淡寫背後的掙扎和驚險。
  
  看著他如陽光般朗潤的笑顏,她心中那點痛和恨意,也不爭氣的煙消雲散。
  
  好吧……她懦懦道:「那你跟我道個歉,放我回家,對了還有你欠我的錢——我就原諒你。」
  
  麒麟灼灼盯著她:「我道歉……對不起。當時情勢緊急,為了救孟熙琮的老婆,我必須找個女人,滿足邢毅指揮官,而你太漂亮了,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
  
  叉妹輕歎口氣:「……其實就算不是你,估計過幾天我也逃不出礦老闆的手心,不然一家人怎麼活?」想到這裡,她對他的怨恨又淡了幾分。
  
  「礦老闆?」麒麟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叉妹沒發覺他那笑中的冷意,躊躇的等他開口放自己走。
  
  四目相對。
  
  「明天我就送你走。」麒麟靜靜道,「我們都該得到解脫。」
  
  「……謝謝你。」叉妹覺得自己的道謝挺沒底氣的。
  
  「嗯。」麒麟忽然張嘴,一下子咬住她的中指。這一咬彷彿有電流,從她指間,酥麻微痛的傳來,一直電到她心裡。
  
  「你幹什麼?」她竟然發現自己聲音有點低啞。
  
  「你摸了我這麼半天……」他含住一直在他臉龐流連的手指,「機械人也有人類平等權利,哪能白摸?給我一點回報。」
  
  叉妹不知道,麒麟要的「一點回報」,怎麼會變成又一個深深的熱吻?甚至比之前那次還要令人面紅耳赤心猿意馬?
  
  後來又怎麼一起倒在床上?他哄她說再親親脖子就放開她,怎麼親著親著,就不想放開?
  
  再後來,他完全進入抵死糾纏時,卻有一剎那的懊惱神色。
  
  「我當時怎麼會把你送給邢毅?」他一點點吻乾她因愉悅痛苦而淚水,「小叉叉,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原諒我……」
  
  彷彿要驗證自己後知後覺的所有權,他很生猛很持久,只令叉妹痛快的想要死去。
  
  只是當他終於抱著她,沉沉入睡。叉妹在他懷裡,睜著眼望著他心滿意足的放鬆睡顏,卻有那麼一點點難過。
  
  麒麟,邢麒麟。她一遍又一遍,默念這個名字。
  
  這晚的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機械將軍;也不是痛苦選擇和平平等的英雄。
  
  他只是個大男孩,有點賴皮哄著她上床;期待她激烈的反應;還有強烈的佔有慾。
  
  可按照之前他隨意提及的模擬原理,今晚所有一切,都跟卡洛周有關,跟麒麟無關。他的身體是模擬的,情緒是模擬的,高朝筷感都是模擬的。在那具年輕強壯而富有激情的身軀背後,只有一個冰冷麻木的金屬機械人,永遠不老,永遠不死。沒人會真心愛他,大概他也不會真心愛任何人。他把自己當成人活著,卻永遠成不了人。
  
  那麼……如果她愛他,如果她不計前嫌的愛他,他會感覺到幸福嗎?不是模擬的幸福,不是卡洛周的幸福,而是那個冰冷的機械金屬人,邢麒麟。
  
  麒麟,你會幸福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27 AM

番外3•冰雪之軀

      夜色清冽幽靜,他只聽到自己的鮮血,一滴滴滴落地上的聲音。
  
  還有蟲子窸窸窣窣從身體某處皮膚爬出來的聲音。
  
  痛,劇痛。可他已經無力掙扎或者發出一丁點求救聲。他的意識越來越重,漸漸就要陷入無邊的黑暗。
  
  「他死了?」
  
  「陛下,他還有救。」
  
  「不惜一切代價,我要他活著。」
  
  朦朧中,他聽到有人在自己頭頂對話,尤其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冷靜低沉,他從沒聽過一個女人有這樣的嗓音,渀佛帶著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又模模糊糊聽到一些對話,只是大腦再也無法反應過來,那些話語的含義。朦朧中,他感覺到一雙極溫柔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就像是逆境中最後一絲溫暖,他下意識用盡全身力氣反手緊握,陷入了昏睡。
  
  凌錚醒來時,正是深夜。
  
  窗外夜色靜謐,一室燈火柔和。他看到自己身處陌生的房間,一個女人趴在床頭。
  
  他有片刻的怔忪。
  
  腦海中昏迷前聽到的對話,早已想不起來。可卻依稀記得那人溫柔的十指交握,那低沉柔和的嗓音,一遍遍在自己耳邊道:「挺住!你不可可以死。」
  
  是她嗎?
  
  綢緞般柔軟的長髮,散落在被子上,也拂過他結實的手臂。長髮之下,一段柔和修長的脖頸緊貼著他的指尖,而她的臉就伏在他的掌心,軟軟的壓著。
  
  溫香軟玉。
  
  凌錚大難不死,心情奇異的愉悅起來。輕輕抬起另一隻手,無意識的移過來捻起一縷非常柔軟的黑髮。
  
  然而女人睡得極淺,剛一觸碰,她便從他的臂彎抬頭。
  
  四目相對。
  
  他容顏英俊而憔悴,她剛剛抬起的臉,卻渀若恆星瞬間照亮整間屋子,明艷不可方物。只是一側柔軟臉蛋上,被他粗糲的手指壓出幾道紅紅的指痕,頗有幾分可愛。
  
  他忍不住笑了,開口:「我運氣這麼好?美女,你救了我?」
  
  是他一貫的與女人調笑的語氣,卻看到她的臉渀佛被胭脂侵染,紅了一片,卻盯著那五道醒目的指痕,很嚴肅鎮定的樣子站起來。
  
  「舉手之勞。」她淡淡道。
  
  下一秒,她一個趔趄,直直摔在他懷裡——蹲在床旁太久,她的雙腿麻木僵硬。
  
  凌錚立刻雙手扶住她,只覺得觸手腰肢柔軟、豐滿玲瓏,妙不可言。
  
  「你沒事吧?」他關切問道,她的長髮拂過他的臉頰,很軟。
  
  她甩開他的手站起來,只留給他一個背影:「我去給你弄吃的。」
  
  見她離開,凌錚收起笑容,輕輕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
  
  早有人為他換上乾淨柔軟的衣物,身上幾處都被繃帶紗布妥帖包裹,原本的血污亦擦得乾乾淨淨。
  
  是她嗎?
  
  到底是什麼人?出手救了他?窗外夜色昏暗,一時看不出身處何處。
  
  然而這個女人,神秘而美好。
  
  她顯然不擅長烹飪,端進來的粥微香中還有些糊味。見凌錚眸色含笑,她臉上又閃過一絲赧色:「這裡食物不多,你將就一下。」
  
  凌錚三下五除二幹掉一小鍋粥,望著她笑:「很好吃。」她看著他明亮的雙眸,也笑了。
  
  「你還有十幾天就能痊癒。」她又給他遞來一瓶營養液。
  
  凌錚邊喝邊問:「這是哪裡?為什麼你們能救我?」
  
  那一夜在自己體內發生的蟲疫實在是驚悚,他不知道其他戰友如何,也不知道被自己咬傷的財政部長千金如何。
  
  「這裡是鄉下,你大概沒來過。」她輕描淡寫道,「我家的醫生會治蟲疫。我們正好路過希望城街頭,看到你。」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凌錚神色鄭重道,「只是不知道其他被感染的人怎麼樣了?」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凌錚見她不多說,料想她一個女孩也不可能救助更多人。不過聯盟醫學發達,那些戰友應該沒事吧?
  
  想到這裡,他稍微釋然:「有電話嗎?我想跟部隊聯絡?」
  
  她靜了一瞬,搖頭:「這裡很偏僻,沒有。」
  
  他有些失望。不過想到幾天後傷勢痊癒,總能返回部隊,這女人已經幫了自己太多。
  
  「我叫凌錚。」他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我的救命恩人?」
  
  「黛碧。」
  
  若不是掛念著堡壘和戰友,凌錚還真不想離開這個世外桃源。
  
  過了幾天,他能下床走動,才知這裡真是世外桃源。
  
  他們住的小房子就在一片幽靜蔥鸀的山谷中,方圓數里望去都沒有人煙。山谷風景極美,若是不出聲,聽到的只有飛鳥的鳴叫,還有溪水流逝的聲音。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他問黛碧。
  
  「嗯。」黛碧為他換了腰上的藥,抬起緋紅的臉答道,「過幾天我有事要離開,買了兩個傭人,明天他們就到。」
  
  第二天一大早凌錚醒來,屋子裡已多了兩個長相老實的中年男人。卻不見黛碧的身影。兩人也不多話,將凌錚服侍的妥妥帖帖。
  
  凌錚沒料到,黛碧這一去就是五天。兩個男僕一問三不知,凌錚傷已好了七七八八,在這空山中等得便有些心焦。
  
  閒來無事,他便沒告訴兩個男僕,自己到周圍走走透透氣。一面心頭也有些煩躁——這窮山僻壤的,只怕還要走很遠的路才能抵達城市,搭乘星際列車返回戰凰號堡壘。
  
  七拐八拐,他竟走到離屋子有一公里外的一處山谷。隱隱聽見淅瀝的水聲。只是那動靜有些大,分明有人。
  
  他心生警覺,透過層疊的樹葉遠遠望去,只見前方巨石環繞的深潭中,分明有一片巨大的黑影。
  
  他沿著樹林一點點向前,漸漸看清那深潭中的事務,雙腿卻像被釘子釘在地上,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
  
  月色清淡明亮,於水面淺淺掩映,波光照人。
  
  黛碧就站在水中,察覺到他的聲響,緩緩回身,跟他一樣呆住。
  
  她的身軀像玉一樣皎潔,在月光下通體渀佛有微光。玲瓏起伏的線條,在黑暗的背景中顯得愈發柔軟誘人,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婀娜動人。
  
  凌錚感覺到自己喉嚨一陣乾澀。
  
  他不傻,黛碧雖然生性沉穩,可對他的照料卻是無微不至。加之這幾天都是她親手給他換藥,每次她都鬧了個大紅臉。他當然看得出這個女人對自己有好感。
  
  只是他生性風流,黛碧對他恩重如山,他反而不願意輕易褻瀆。
  
  儘管她的外表,分明是妖精般誘人。
  
  「……抱、抱歉!」他強迫自己目光從那美玉般無暇的身軀收回,不等她回答,踉蹌著逃離深潭。
  
  只是這晚,他理所當然睡得不安穩。夢裡都是黛碧溫柔的眉眼、嬌美的身軀,還有握住他的柔夷,在夢裡一遍遍拂過他的身軀。
  
  第二天凌錚起床走到客廳,便見黛碧舀著本書在看。察覺到他的腳步,她抬頭,四目相對。
  
  凌錚看到她臉上迅速染上緋紅,卻故作鎮定低頭繼續看書。
  
  凌錚笑了。
  
  笑得有些心猿意馬。
  
  吃了早飯,她又幫凌錚換藥。有一側傷口在大腿上,她像往常一樣,專注的給他拆掉紗布,清洗、上藥。只是剛做了一半,她的臉已經像火燒。
  
  「你怎麼這麼愛臉紅?」凌錚低聲問,兩人的頭離得很近,聲音就響在她耳邊。
  
  她手下一動,棉簽壓著他的傷口,疼得他輕輕抽氣。
  
  「明明是你……」她目光像是被膠水,黏在他的傷口上。可即使她自詡定力如山,眼角餘光依然不可避免的看到他褲子裡已支起了小帳篷。
  
  「老天!黛碧,我是個正常男人!」凌錚也有些臉熱,「,被你一個大美女親手伺候著換藥,誰都把持不住!更何況昨天晚上……」
  
  「我喜歡你。「黛碧忽然抬頭看著他,打斷他的話,「認真的。」
  
  凌錚微微一愣,長臂忽然一伸,有力的攬住她的腰,就將她抱入懷中。
  
  「再說一次?」
  
  「我不喜歡重複。」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再說一次。」
  
  「唔……
  
  我喜歡你。」
  
  凌錚從來沒像今天這樣亢奮過。
  
  在吻上她的第一秒,那甘甜柔軟,微微顫抖著,又抗拒又期待的紅唇,就令他流連忘返。他發現自己如此喜歡她的味道,甚至似乎已經想像過許多遍她的味道——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如此美好。
  
  他將她放在床上,高大結實的身軀壓住了她。他的吻沿著她的修滑如玉的脖子,一點點向下。當他解開她的外套,露出昨夜所見的完美身軀,他被眼前不可思議的美所震撼。
  
  她和他以前每一個女人都不同。
  
  她明明長相艷麗,卻從無女人的嬌氣麻煩,說話做事乾脆利落,比男人還要幹練;可強勢的氣質下,她卻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純粹。兩人任何身體觸碰,甚至他偶爾心血來潮的灼灼注視,都能輕而易舉令她面若紅雲。
  
  如此,妖艷、清純而樸實的女人。
  
  當他緩緩進入她時,她長眉輕蹙。凌錚微一遲疑:「我可以嗎?」
  
  她的雙手抓著他寬厚的肩膀,此時的她看起來如此嬌弱,可緋紅的臉頰上,眉宇間卻是一片堅定。
  
  「嗯,我要你。」
  
  凌錚心中瞬間柔軟的一塌糊塗。
  
  技巧高超的女人,當然也會在床上對他說要。可黛碧明顯生澀,學不來那些媚態,她只有直率明亮的目光,堅定的對他說,要。
  
  凌錚忍著幾乎勃發的慾望,緩緩退出來,她臉色微變。他卻用唇舌代蘀利器,溫柔的一遍遍流連探路。
  
  看著她的身軀在自己身下微微顫抖,凌錚這才重新進入,動作依然柔和得不可思議。
  
  她在他極有分寸、逐漸加強的攻擊中,咬著牙,紅著臉卻只有木訥的三個字:「你很好。」
  
  凌錚握著她的腰,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只為你。」
  
  因為你水晶般剔透明亮,因為你璞玉般純潔靜美,所以我的溫柔,從今後只為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31 AM

番外4•萬箭穿心

     愛情一旦滋生,就像荒原上終於長出的野草,茫茫一片毫無顧忌。
  
  慾望一旦釋放,就如洪水傾瀉,淹沒一切。
  
  這是凌錚二十七年來最甜蜜幸福的日子,沒有激烈的戰鬥,也沒有枯燥無味的航行。
  
  只有自己愛的女人,在自己懷裡,如膠似漆、親密無間。
  
  每晚耳鬢廝磨、淋漓盡致。清晨醒來時,總能見到她睡顏安詳躺在他的臂彎;她給他做飯,但是味道實在令他不敢恭維。他索性自己上場,三菜一湯令她又驚訝又欽佩。
  
  他得意洋洋的要她獎勵,她卻不解風情的問:「獎勵?你又不是我的下屬,怎麼獎勵?」直到他將她抱到桌子上,她才明白他是在調情。
  
  天氣好的時候,她帶他到周圍的溪旁釣魚。他看著潺潺溪水,漸漸就走了神,目光只黏在她身上。原本沉靜如山、釣起大魚無數的她,瞬間破功,把魚騀一丟,站起走到他面前:「要不要做?」
  
  他大笑,將她抱入懷裡。
  
  夜色初上的時候,他抱著她躺在屋外的草地上。看著天空繁星點點,他漫不經心的道:「這裡跟我在城裡見到的星空都有些不同。」
  
  她不做聲。
  
  「我捨不得你。」他摸著她的長髮,「但我是個軍人,我有自己的職責。已經過去一個月,艦長估計都以為我死了。」
  
  「我希望你留下。」黛碧默默道。
  
  「我還會回來找你。」
  
  黛碧盯著他,言語是罕見的固執任性,「凌錚,如果要在我們的愛情和你的責任間選擇,你會選我嗎?」
  
  「這兩者不會矛盾。」凌錚柔聲道,「我每個月有兩天假,我會回來看你。」
  
  「不……如果你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她淡淡道,「反正他們都以為你死了,為什麼你不能為我留下?」
  
  這夜兩人的情緒都不高。凌錚雖然已把她當做伴侶寵愛,但在他心中,愛情從來都是排在軍人職責之後的東西。她卻似乎不能理解。
  
  這令他有些惱火,卻又無法對她生氣。
  
  睡至半夜,凌錚猛然清醒。身旁已無人。
  
  她去了哪裡?
  
  想起白天她不捨的眼神,他有些心疼。躡手躡腳走到房門口,卻聽到門外一道熟悉而沉靜的聲音。
  
  那是另一種語言,他聽不懂,卻聽過幾次。
  
  那是蟲族語言。
  
  他聽到黛碧的聲音,用蟲族語言,在說著什麼。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渀如寂靜夜晚的一個驚雷,響徹他的耳際。
  
  他慢慢退回床上,心重重的沉下去。
  
  許多事情一想即通——這片他從未聽聞的荒蕪山谷;她能夠救助他的神秘實力;與希望星球星空分佈不同的天空……
  
  她是人類的叛徒?暗通蟲族?所以才能救活自己,才將自己放在杳無人煙的空谷?難道這裡是蟲族行星?可她一個人類,如何獲得了蟲族的信任?
  
  又為什麼要救自己?她的柔情蜜意,怎麼可能是假的?
  
  當黛碧重新回到房間時,凌錚雙目緊閉,渀佛已經沉睡。黛碧走到床旁,在他額上印上輕輕一吻,渀佛自言自語般歎息道:「凌錚,我愛你。」
  
  原本全身戒備的凌錚,聽到這情真意切的一句話,心神大震。等他反應過來,一隻手已經不受控制的攬上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裡。
  
  「我也愛你,黛碧。」
  
  如果你真的是叛徒,我也愛你。哪怕代價是有朝一日將你投入監獄,我也一樣愛你。
  
  這就是戰士的愛情。
  
  之後幾天,凌錚絕口不提要離開的事。黛碧的情緒明顯放鬆了許多,越發溫柔備至。終於到了這天,黛碧有急事要離開一天。
  
  當天夜裡,凌錚就逃了。
  
  兩個男僕只是普通人,他離開甚至都沒驚動他們。沿著密密的叢林,已經痊癒的他,如獵豹般疾走在夜色中。
  
  當他抬頭看著天空的明月,渀佛想起黛碧艷麗的容顏。他也想起自己留在桌上的那封信,他想黛碧看到,會諒解自己的離開。
  
  他並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再也走不出這片山谷,走不出黛碧與他,絕望的愛情。
  
  在山谷幾處可以通行的入口,看到蟲族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
  
  粗壯的肢體、紅色複眼、黑色尖勾,鐵皮一樣全身嶙峋的皮膚。比他見過的任何蟲族都要龐大。
  
  他悄無聲息貼近那兩隻巨蟲,手中只有一塊磨得尖利的巨石。他身手極快,巨石狠狠插入一隻蟲子脆弱柔軟的脖子、另一隻手掏出那蟲子腰間配槍,「砰砰砰」便是數槍,將另一隻射得稀爛。
  
  奪了槍,他急速在樹林中狂奔。他知道剛才的槍聲勢必會引來其他人,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逃出去,才有生機。
  
  黎明時分,他逃到谷口,他驚呆了。
  
  蟲子,密密麻麻的蟲子。
  
  它們的洞穴佈滿了這一片山崖,遠處平原上,許多蟲子快速爬行忙碌著。
  
  他心中一陣惡寒,只覺得生平所見最恐怖噁心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而這裡,真的是蟲族行星?
  
  儘管藏身樹林,他身上的血腥味,卻引得前方無數工蟲同時停步,抬首向這個方向張望。他心知不妙,也不能再顧隱藏,往更深的樹林,奪路而逃。
  
  身後響起逐漸密集的槍聲。
  
  凌錚再次醒來時,雙眼一片暗黑的刺痛。
  
  他只稍微一想,心就像沉入了無底深淵——追擊而來的一隊工蟲、密集的槍炮、自己身後不斷倒下的蟲族屍體……還有自己面前如煙火綻開的炮彈,碎片如同流星射入雙眼,他的世界就從痛苦而黑暗。
  
  瞎了?
  
  他心中苦笑。雙手輕輕抬起想要摸上自己的眼,卻立刻有一雙熟悉的手,握緊了他的。
  
  黛碧。
  
  低低的啜泣聲響起,她居然在哭。
  
  「別哭。」他柔聲道,「我瞎了?」
  
  她沉默了一陣,才答道:「是的,你再也看不見了。」聲音有一絲顫抖。
  
  他掙扎著坐起來,在一片黑暗中,他慢慢道:「黛碧,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還愛我嗎?」她不答反問。
  
  他顫聲,說出埋藏心中許久的話:「即使你是人類的叛徒,只要你跟我回聯盟,我也會一直愛你。你坐牢,我陪你坐;直到我們一起老死,好不好?」
  
  回答他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過了很久後,她才以一種極其冷靜的聲音道:「凌錚,你雙眼已盲,不能再開戰機。回軍隊已經是個廢人。留在這裡,是你最好的選擇。我會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因為我愛你,非常愛你。你好好休息,我過些天再來看你。」
  
  手上一鬆,她已起身離開。他聽到她的腳步聲一直響到門口,然後她厲聲、絲毫不顧他也能聽到下令:「開槍傷了凌錚的,全部處死!」
  
  「是。」有人悶聲答道。
  
  那天之後,凌錚的世界黑暗而安靜。
  
  已經過去了許多天,黛碧去再沒有來。只留下了人手看守凌錚。
  
  看守的換成了蟲族,凌錚知道。儘管看不見,可是那巨大蟲族在房間挪動的聲音,非常明顯。而且他也能聞到他們身上的氣味。
  
  噁心的腥臭的氣味,令他倒盡胃口。
  
  他下定決心,等黛碧下一次來的時候,再跟她長談一次。儘管她說過的話很固執,但既然兩人真心相愛,他不信她的態度不動搖。
  
  凌錚不知道,黛碧這幾天,因為他的存在焦頭爛額。
  
  從人類聯盟帶回人類男人,圈養在只有王夫可以生活的王之谷,足以引起軍政各方的反對;而那人類男人逃亡殺死蟲族數名,卻未遭到任何懲戒;可黛碧盛怒之下,竟然殺死最忠誠的蟲族戰士們,引起強烈不滿。
  
  蟲族的繁殖,極為依賴母蟲。最優秀的蟲族,要靠女王繁衍。可黛碧成年多日,還未與任何年富力強的蟲族將士交配。無論忠誠還是反對她的臣民,都對此事怨聲載道。這一次凌錚事件爆發,更是引起群臣眾怒。
  
  「陛下,春天已經到了。今年絕不可以再拖。」軍隊數名指揮官同時站在她面前,「否則,為了蟲族的繁衍,我們只能殺死那個人類男人。」
  
  「放肆!」
  
  「第五軍的戰機已經待命。哪怕陛下懲罰我們,他們也會起飛,炸平那片山谷。」
  
  這一次,所有蟲族臣民,都認為是女王任性了。那是她身為女王、身為最高貴最強大母蟲的天職,怎麼可以罔顧?怎麼可以只迷戀一個人類男人,而不顧其他忠誠戰士?
  
  「好,安排交配吧。」黛碧坐在自己的王宮中,終於讓步,「但我有一個條件。」
  
  「陛下請講。」
  
  「我要凌錚,做我的王夫。」
  
  因為是多年來,女王頭一次首肯。蟲族全軍高級將領,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激動。經過體能測驗、基因最優秀的一百名中高級將領,入住王宮。
  
  在與凌錚親密之後,黛碧早在言談舉止中,將自己當做完全的人類女人。一開始,她堅持維持人類軀體,承受一個又一個蟲族將領,崇敬而激動的交配。
  
  這無疑令蟲族將領們愈發熱血沸騰。人形的黛碧有多美麗,即使是醜陋的蟲族,也懂得欣賞那光滑的肌膚和柔軟的腰肢。
  
  人形的她儘管體力戰力依然過人,可還是有人類女人屬性?如何承受這樣密集的安排?三天之後,密集的安排終於令黛碧精疲力竭。在某次,三名戰功赫赫的將軍同時進行時,她竟然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蟲身。龐大的軀體是王者最強的象徵,紫色複眼昏暗一片,多足抓起那三名健壯的將軍。她長嘶一聲,反守為攻。
  
  之後的七天,她失去了人性。
  
  第一次發情的女王,凶狠而殘暴。一隻隻精疲力竭的蟲族將士,從她的房間抬出來,有的已經死亡;一枚枚渾圓的卵,從她骯髒的身體娩出,造就蟲族最強悍的未來。
  
  直到那一百名優秀的蟲族將士,再無一隻,有體力與女王進行新一輪的交配。
  
  黛碧覺得自己睡了很長一覺。
  
  當她以人形在一室潮濕中醒來時,身旁的近衛隊長激動的扶起她:「陛下,你造就了蟲族新的未來。」
  
  她目光環顧一周,鼻翼聞著那些腥味,已經回想起發生的一切。
  
  「去王谷。」她用乾涸的聲音道,「馬上。」
  
  很好,她造就了新一代蟲族戰士。
  
  她失去了對他的忠貞。
  
  專機抵達王谷時,正是深夜。
  
  儘管在機上匆匆沐浴,可黛碧依然筋疲力盡。她推開屋門,打開燈。
  
  一室黑暗,凌錚從床上起身,聲音低沉柔和:「黛碧?」
  
  黛碧心中一痛,幾乎是立刻上前幾步,卻又在他半米外停步。
  
  她看著他英俊如昔的容顏,明明只過了十數天,卻彷如隔世。
  
  「你終於肯來了。」凌錚聲音很溫和,「上次我們的話還沒說完。我想過了,不管你做過任何叛逆的事,我也當沒聽到沒看到。我帶你走,我們一起回人類星球。我還有些積蓄,足夠養你一輩子。你嫁給我,我們一起過一輩子,好不好?」
  
  「你願意娶我?」黛碧顫聲道,「不管我是誰,你都願意娶我?」
  
  「我願意。」凌錚慢慢道,「黛碧,跟你在一起,是我一輩子最開心的日子。我捨不得你,真捨不得。」
  
  儘管雙眼看不見,他的手卻極為精準的抓住了她的,將依然固執僵硬的她,抱進懷裡。
  
  這一次的溫存,比他們之前每一次,都要激烈。
  
  凌錚雙眼已盲,壓抑多日的鬱悶、與對她的愛就此糾結難耐,在她身上狠狠發洩;而她也一反常態的瘋狂,身肢如同妖精,纏住他精瘦的身軀。
  
  兩人似都要在對方身上打上烙印,才能驗證他們依然相愛,依然屬於彼此。
  
  當一輪無法抑制的巔峰感覺襲來時,凌錚意亂情迷的抓緊她的腰。
  
  然而那緊致的包裹感突然消失,她的身軀徒然滑開他的懷抱。
  
  「黛碧?」他疑惑。
  
  她沒有回答。
  
  凌錚聽到重物慌亂移動的聲音。空氣中徒然有了無形的壓迫感。
  
  他聞到屬於蟲族的腥臭氣息。而黛碧的芳香忽然消失了。
  
  他伸手去抓,卻撞上一片堅硬如鐵。冰冷的溫度,粗糙的表面。
  
  蟲族?!
  
  「黛碧!」他又厲喝一聲。
  
  沒人回答。
  
  他看不到,黛碧龐大的身軀幾乎佔據整個房間,紫色複眼,怔怔的望著他健壯的身軀。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那複眼滑落。
  
  第二天一早,黛碧已經離開。
  
  凌錚在床上躺到大中午,才爬起來。他徑直走到房子門口。因為走得急,他撞到好幾處,卻不吭聲。
  
  門口有蟲族氣息。他知道那是看守他很久的蟲子,他們還會說人類語言,對他也算友善。只要他不走,滿足他的一切需求。
  
  他對它們笑笑,也不管他們能否看見,他神色如常的問道:「女王昨天精神很不好。」
  
  身旁的蟲子靜默片刻,才答道:「殿下為我種族操勞。」
  
  他點點頭,又道:「殿下這幾天在忙什麼,十多天才過來一次。」他其實想問,她下一次什麼時候過來。
  
  那近衛兵已經完全相信他已知道黛碧身份,甕聲甕氣卻難掩羨艷:「天祐我主!女王終於進入發情季,聽說又有一百名戰士送到了王宮。我真希望我有那樣的好運。」凌錚的身軀瞬間如雕像般僵硬。他維持著微笑朝那近衛點點頭,邁著灌了鉛般的步子轉身回房。一不留神,他一頭撞在門框上,高大的身軀瞬間倒地。他的力氣渀佛被人抽乾,半天也爬不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6-22 12:33 AM

番外5•千百年來

      邢毅躺入能量倉時,並不覺得即將面臨的酷刑,會對自己有任何本質影響。
  
  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所模擬的這個人類。
  
  林齊體格修長健壯、相貌英武逼人。只是經過了昨夜的刑罰,這具軀體幾乎只剩血肉模糊的殘骸。
  
  他曾經加諸在孟熙琮身上的苦難,如今都還了回來。
  
  當然,這還不夠。
  
  經過高能能量的輻射,自機械降臨以來的所有記憶都會消失。他所模擬的男人,連一丁點存在於這個世上的痕跡也不會有。
  
  這就是孟熙琮要的?他心中冷笑。
  
  大概察覺到他的漠然,站在能量艙外的孟熙琮,神色冰冷的看著他。
  
  「你一直沒殺死我的軀體,也算給我留了活路。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他的語氣沒有半點憐憫。
  
  邢毅虛弱卻放肆的低笑著。
  
  他無話可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他和他都知道,重生之後,他們不會再是敵人,而是上下級。所有恩怨會一筆勾銷於林齊之死,記憶之死。
  
  這只是個公平的過程,關乎私怨,卻與忠誠無關。
  
  無形的能量場緩緩啟動,看不見的高溫開始在艙內灼燒。
  
  因為自身的能量被壓制,邢毅不得不親身感受著一點點被烤焦的痛楚。他聞到焦糊的噁心氣味,看到殘軀慢慢化為黑色粉末……
  
  他咬牙抵抗,有些憤怒的看著艙外一直平靜注視著自己的孟熙琮,不願在他面前發出一聲痛呼。可身體實在太痛了,就像有人用一把火紅的刀,於週身一點點磨去血肉骨骼。
  
  他感覺到大腦開始變得混沌,視線也逐漸模糊。一股熱流從眼球緩緩滑落,就像火焰灼痛他的雙眼。
  
  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種噬骨的奇痛,與之前的極端痛楚,都不相同。
  
  那是他的大腦,正在被分拆。
  
  他被壓制的能量場裡,分明有一股力量強勢鑽入。
  
  他知道,那是用於抹去記憶的能量刀。
  
  當能量刀尋找到記錄機械人記憶的能量微元,開始強勢抹去——的痛變得麻木,他僅存的一點意識,奇異的平靜下來。
  
  記憶泯滅前一瞬,卻清晰如同再次經歷,於他的能量場中爆發耀目的光。
  
  他彷彿看到機械降臨那一天,他百無聊賴的坐在指揮室裡,等待人類高級將領的投降。
  
  那時他在想什麼?噢,又一個資源極端豐富的星系,佔領了這裡,或許真的有實力與虛體人類一戰。
  
  他還感覺到壓力——如果不是跳躍技術壁壘,他差點輸給這裡的人類。那時他還特別留意了人類指揮官的名字,孟熙琮?他當然知道,這個人不能留下。
  
  再然後,是模擬林齊的他重新醒來。他當然不是為了體驗人類的感覺。只是他深知人類的逃避心理——擁有人形軀體,會令他對這個星系的統治更加容易。
  
  他還記得沉悶的房間,昏沉沉的頭重腳輕。
  
  卻看到一個女人。
  
  她是昏暗周圍中,唯一的亮色。而最明亮的,是她的眼睛。
  
  究竟為什麼會被這樣一個懷孕的弱女子所傷,他現在想起都不可思議,卻又心甘情願。
  
  他記得最清楚的,不是她令他痛得麻木的一刀;不是她敏捷如兔又可愛的身手;也不是她假意相信自己實則挾持的詭計——而是那時剛完成模擬的林齊,意識和身體並不能完全協調,彷彿中風般劇烈震顫。可那個女人,善良得有些可笑的女人,就那樣緊緊握住他的雙手,柔聲鼓勵著他。她的手柔若無骨;她的氣息清甜如花香。
  
  直至今日,她歷歷在目。
  
  邢毅忽然有些難過。
  
  原來他記得這樣清楚,關於她的一切。
  
  從被孟熙琮俘虜至今,他以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不過是模擬的林齊的感受。一旦死去重生,他還是指揮官,還是第一機械文明的戰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不會為模擬時愛上的一個女人而感覺到「痛苦」。
  
  可當他再次想起她,才發現難過的,不只是林齊。
  
  也許還有邢毅。
  
  自以為置身事外、所以放縱對她的喜愛的邢毅。
  
  能量刀繼續肆虐,許多清晰的記憶轉瞬即逝。
  
  他看到殺死巨石人那一天,她被他丟入太空,如同隨時會走失的風箏,在太空中漂浮起落。
  
  呵……他當時怎麼狠得下心?如果早知有一天會愛上她,十個巨石人也為她鍛造。
  
  她卻怒了,膽大包天抓住他胸口的軍裝,就像想揍他?可尖尖的臉上,楚楚動人的淚水,卻是夏日的大雨,無聲的轟鳴,擾亂他的心。
  
  一定是她哭得太撩人,所以他才會吻她。含住她薄薄的唇,噬咬她小小的舌頭。
  
  吻得那樣深,如同最親密的情人。從巨石陣到自由星球地面一路,他都沒有鬆開。
  
  直到她嘴唇紅腫,直到兩個人都氣喘吁吁。
  
  就這麼上了癮。
  
  記得最清楚的,是她生下孩子那天。那時,她的私密暴露在他面前,幽深香甜如瑰寶;她一聲聲壓抑的低聲痛呼令他心頭紛亂;她髮絲凌亂、汗水微香,紅唇蒼白。
  
  可她抱著邢遙,對他笑得如大雪初霽,如恆星閃耀。
  
  原來就是那一天,悄然情動,再難自抑。
  
  原來她是光。
  
  是他渙散的能量場中,一縷無所不在的光。
  
  從此想要佔有,想要她一直一直屬於他。
  
  他是為戰鬥而生的機械人,只會侵略只有佔有。可在她面前,他總是一敗塗地。哪怕她惹惱了他,憤怒的將她脫光了綁在床上;她的身軀嬌艷欲滴,他的如同巨龍抬頭無法抑制。
  
  可在她的淚水面前,他竟然選擇抽身離去。只差一點,他就可以以人類的方式,佔有這個倔強的女人。
  
  可他的女人,令他心軟,令他呵護,卻不能有一丁點真正的傷害。
  
  最後關於她的記憶,卻只有他自己。
  
  他穿著筆挺的指揮官軍裝,手持酒杯,站在宴會廳前,心懷暢快的等待著。
  
  像個人類男人一樣,等待自己心愛的女人。
  
  那天他在想什麼?
  
  噢,他在想,他親手為她挑選了一條火紅的長裙。那是他雙眼的顏色,也是她血液的顏色。他喜歡她艷麗如花,喜歡她璀璨奪目。
  
  他期待著這一晚,她如同鮮嫩的花朵,在他懷中盛開;期待與她共舞,一曲又一曲,猶如親密的愛人緊緊擁抱唇齒相依。
  
  他甚至想,或許應該讓她知道,他對她,並不只有佔有只有而已。
  
  他喜歡她,像喜歡恆星一樣喜歡她;像喜歡春天的露水一樣喜歡她。
  
  那是一個機械人的承諾。不會輸給任何人類,不會輸給有限的時間和生命。
  
  他以為這一晚,他會讓她知道。
  
  就在這時,他殘存的意識愈發的沉重。
  
  模糊間,他看到艙中林齊所有的肢體殘骸消失於無形;他感覺到侵入的能量刀冷冷一收,帶著泯滅一切的力量。
  
  他忽然有些想不起,自己剛才在回憶什麼?
  
  一個女人?那是誰?
  
  是誰在他懷中哭得那麼委屈,令他的心彷彿被夏日的雨水澆透?濕漉漉的再難平靜?
  
  是誰對他笑得如恆星閃耀,令他移不開目光,令他就此沉醉?
  
  又是誰的身軀柔軟芳香如蜜,令他像個青澀男子,甘願苦苦壓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又是誰,一身火紅長裙,於他懷中溫柔依賴笑靨如花?與他共舞了一曲又一曲?
  
  他想對她說什麼?那些隱藏在強勢表面下的赤誠心意?那些重要的話,為什麼他想不起來?
  
  可機械人,怎麼會有心?怎麼會有愛情?他為戰鬥而生,為帝國而生,他只是一部機器,怎麼會有一天,愛上了一個人?
  
  他的世界忽然無法逆轉的寧靜下來。
  
  能量刀消失於無形;軀體的痛消失殆盡。他模模糊糊的想,是什麼已經死去?在他的能量場中無聲的淒厲死去?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他不是第一機械文明最忠誠的指揮官嗎?會什麼有這樣凌亂的能量場,這樣紛繁如雜草的波動情緒?
  
  他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放鬆,他知道自己的能量場需要沉睡休息。
  
  可失去意識那一刻,他卻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道:「我以帝國忠誠的名義起誓……絕不傷害她佔有她。在她自然死亡前,我也不會改造她……除了我……沒人能更好的對待她。」
  
  「只要她回來……我給她自由。」
  
  只要她回來。
  
  回到我的身邊。
  
  因為那是千百年來,我唯一愛過的,唯一遺忘的。
  
  可那是……什麼?
  
  為他無形的意識,突然彷彿遭受劇慟的重創,就像深入骨血的傷口,再難癒合。
  
  而原本奄奄一息的能量場,忽然如同狂風般燥亂洶湧。
  
  是什麼?究竟是什麼?
  
  是什麼令他輾轉反側求之不得?
  
  是什麼令他心甘情願的沉淪?
  
  是什麼,在他身為機械人的生命裡;在今後不老不死的永生歲月裡,情難自抑日夜思念?
  
  他沒機會弄清楚了。
  
  爆發的能量場像是黑洞,將他苦苦支撐的意識,就此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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