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衣帶雪 -【陞官發財死後宮】《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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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5:36 PM

卷三 遊方鬼醫 第三十章 黃雀在側

  「……你問柳四?柳四可憐,他媳婦朝顏也可憐,一家都死光了。」

  柳西村東南角的野茶樹後有一間小屋子,屋子裡住的是柳西村唯一的穩婆柳江氏。陸棲鸞去拜訪她時,這位耳順之年的老婆婆雙眼已看不清了,耳朵也有些模糊,與她耐心說了很久,才想起柳四家的事。

  「他家那小兒也是,難得夫妻有緣結為連理,還生了那麼漂亮的兒子,卻還沒看上幾眼就夭折了,若是長大了,多半和他娘一樣好看。對,鬼夷國的姑娘男人都生得好,那些人見了像被吸了魂一樣……」

  陸棲鸞聽柳江氏說了許久有的沒的,無奈道:「婆婆,我想知道的是柳四那位夫人朝顏的事,您知道什麼就快告訴我吧,不然我就回不了家啦……」

  柳江氏耳背:「啊?你說你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找媒婆,這兒是穩婆,得等你嫁得出去再來找。」

  陸棲鸞:「不不不婆婆,我就是因為找了媒婆找錯了才在這的,其實我……」

  問了半晌沒問出個所以然,直到門外有人叩了叩門,陸棲鸞這才垂頭喪氣地出來。

  蘇閬然見她神色頹喪,道:「沒問到?」

  「我懷疑這村子裡的人都在裝傻,一個個粉飾太平,就是沒人解釋柳四家捆人的鎖鏈是哪兒來的。」

  這也是陸棲鸞困擾的地方,她懷疑柳四的妻子朝顏是被從鬼夷國拐來的,但村民都清一色的口徑說柳四家夫婦和睦,更莫提去求證她與王師命的關係了。

  蘇閬然又道:「柳江氏與你說了朝顏的相貌嗎,與王師命生得可像?」

  陸棲鸞回憶了一下:「這倒是說了,你找張紙我畫出來比一比,看看這倆人是不是一家人。」

  蘇閬然意外道:「你還會畫畫?」

  陸棲鸞謙虛道:「偶爾為之,蒙高都尉稱讚過……」

  蘇閬然領教過傳遍四衛的《贈趙府主思春》後,沒想到陸棲鸞還擅長作畫,心中不免惴惴。待與她文房四寶奉上,教她提筆一氣呵成後,果然沒令他失望。

  「如何?」

  只見畫中之人柳眉似砍刀,明眸善殺人,鼻若懸樑鬼,唇如涸轍鮒,怎麼看都搭不上朝顏之花的美名,硬要說的話,就是個夜叉。

  蘇閬然:「陸校書。」

  陸棲鸞:「咋?」

  蘇閬然:「你是認真的嗎?」

  陸棲鸞:「我要是認真點,怕是會更好些,只是眼下心不靜,無心作畫,你還沒回答我呢,有沒有覺得眉宇間那一絲憂鬱中透著的妖裡妖氣和王大夫十分神似?」

  哦……嗯,妖裡妖氣的的確是看出來了。

  「要查人底細耗時日久,一一問過來怕是白費功夫,待州府來人,我便交給他們。」蘇閬然一邊將此事搪塞過去,一邊吧陸巨匠的神作折好放起來,便又道,「公主已失蹤一日,再拖下去夜長夢多,今晚之前,便將王師命先抓起來。」

  ……先抓起來?

  陸棲鸞聽了他的話,十指交握抵在下巴上,神色憂鬱:「……蘇校尉。」

  蘇閬然漠然道:「寧錯殺,不放過。」

  陸棲鸞掙扎道:「那萬一把人抓錯了呢?萬一人家就算個懸壺濟世的老實人呢?」

  蘇閬然:「你當時也是這麼想陳望的。」

  ——說好的不提陳望呢。

  陸棲鸞忍痛衡量了一下丟了公主的死罪和好看的夫君的重要性,捂臉屈服道:「你綁他的時候輕點,我不想看。」

  然而天不遂人願,午後時,天幕上便滿布了陰雲,不多時,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村中的溪水漸漸泛起了泥濁之色。

  「有些麻煩了……」

  這樣的深山最怕下暴雨,一下暴雨,山路便會泥濘難行,更有山水崩出的危險,莫說都府的公差上山來,便是下山,也是困難重重。

  公差不來,他們這些半微服的人手不夠控制整個村子,也不好打草驚蛇,只得放棄把王師命先抓起來的計劃。

  陸棲鸞一拍桌,道:「再不行,我今夜就不喝藥,看看究竟是不是王師命把我勾走的。」

  蘇閬然:「……」

  蘇閬然想了想,覺得這不行,眼下陸棲鸞這個思想已經很危險了,再讓她以身試法,可能用不著什麼勾魂妖術,她就被疑犯勾走了。

  「你不用做,疫症藥方是葉大夫核實過的,應該無錯。今夜我會去跟著王師命,看他到底使的是什麼妖法。」

  ……

  漸入夜時,窗外的雨更大了,公差果然沒來,倒是村長來敲了陸棲鸞的門。

  「陸姑娘,打擾一下。」

  陸棲鸞一開門,只見門口兩邊站滿了穿著雨披提著燈籠的青壯村民,個個面上綁著浸了藥汁的白麻布,神色凝肅地看著他們。

  「怎麼了?」陸棲鸞問道。

  村長猶豫了片刻,道:「王大夫剛剛發現,江老太病倒在家裡了,說是染了疫病,讓今天見過她的人先去祠堂。」

  「……」

  她倒是忘了,在這個有著瘟疫的村子裡,說話最有分量的並不是他們這些官。

  ……

  柳西村的祠堂與尋常村子的不同,因經商者多,旁系繁雜,連同祠堂也是擴建了再擴建。平日裡婚喪之事大多也都在這兒辦,便是連逝者停靈的地方也有。

  「這是今天的藥,請姑娘用吧。」

  屋子裡一扇裡門靠牆的一面放著一排近日病死之人的靈位,中間橫陳著兩三具還未下葬的棺材,房子下面通著寒冷的井水,在濕潤炎熱的南方,屍體往往會被存放在這樣的地方防止腐敗。

  而一門之隔,便是隔離疫病者的地方。

  「藥待會兒我會喝的,王大夫還沒回來嗎?」

  祠堂的人說:「江婆婆年紀大了,這一劫怕是躲不過。王大夫心善,病情穩不下來他是不會回來的。」

  陸棲鸞又問道:「那對門的那位葉大夫今天怎麼樣了?」

  「葉大夫是風寒,不過喝了兩日藥,想來已經好多了,今日吃了不少。」

  「那他今日說了什麼了?」

  「也沒說什麼,只告訴我們這兩日他患了風寒耽擱了疫病,讓我們把屍體再放兩天,待他出來再看。陸姑娘今夜先休息吧,臥鋪在裡面,先前雖說有病人住過,但鋪蓋面兒都是拿藥水煮過的,不髒。」

  葉扶搖來這兒的主要任務是看死人,從死人身上找癥結,給王師命救活人作參考。因他風寒這兩日未出門,是以也將疫情耽擱了。

  陸棲鸞點點頭,道:「那我今夜留在這兒也行,只是怕衝撞了後面的靈位,是不是得先燒根香告告罪?」

  「不必了,都是些該死的……」那祠堂的老人說到這,打住了話頭,轉而道,「您是京裡來的貴人,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小鬼不值得您一拜,還是明日吧。王大夫交代過了,要給您添個炭盆,小人這就去給您端,您喝完了,把藥碗放門口便是。」

  「好。」

  陸棲鸞探頭望去,見那人離開,立即端起藥碗四處張望。

  這一碗藥分量不小,藥味又重,潑地上很快就會被發現,而這裡裝飾簡單,窗子都是拿木板釘死的,倒哪兒都不太合適。

  陸棲鸞轉了一圈,走到牆邊往靈堂裡瞄了一眼,見到裡面有一個裝燈油的壺,壯著膽子走進去,把藥倒進空油壺裡,剛把油壺放回原位,便看到手邊一個靈牌上寫著熟悉的名字。

  ——柳四。

  竟然在這兒。

  陸棲鸞端起油燈,將後面的排位一一望過去,發現正是柳四那幫商隊的成員。

  「柳四……柳嶺、柳方、柳……」

  數了數,一共有三十三個,而柳四的商隊據村裡人說,包括他本人在內應該有二十五個才是。

  沉思間,陸棲鸞手裡的油燈忽然抖動了一下,待她緊張地回頭看時,看見靈堂門前出現半個人影,隨著她看過來的目光,輕輕把另外半邊門推開。

  「我聽他們說你在服藥。」王師命的目光輕輕落在香案上的空藥碗上,道,「靈堂裡冷,出來吧,若是藥涼了,藥性便淡了。」

  脊背僵硬得宛如脊骨被凍結了一般,陸棲鸞試圖將戒備的姿態放鬆些,道:「他們不是說……你要去給江婆婆治通宵嗎?」

  「不必了,鄰居發現得早,疫病還不夠重。但江婆婆年事已高,成與不成還要看明日。」

  待他走過來時,陸棲鸞才發現他手裡拿著一面靈牌,訝道:「這是……」

  「今日新離世的病人靈位,家中擺一個,祠堂也要擺一個。」

  陸棲鸞看了那靈位的名字,輕輕啊了一聲,神色不定道:「這不是那日燒花的那個……」

  「正是。」

  ……劉柱,第三十四個。

  火摺子將桌面上落了灰塵的白燭一一點起,待點到最後一個時,王師命拿著火摺子的手輕輕帶起陸棲鸞的左手,將餘下的一支蠟燭點燃。

  「我在別處看病時,忽然想到你一個人待在這靈堂時,多半是害怕的。」

  陸棲鸞莫名覺得,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指,有一種死者般的冰冷。

  「還好,活人總歸比死人嚇人。」

  王師命的神色更柔和了,抵近陸棲鸞的耳際,輕聲問道:「那你是怕他們……還是怕我?」

  手指徐徐蜷曲緊,陸棲鸞稍稍離他遠了些,道:「這兒還是太冷了,我……去外面。」

  「稍等,還有一件事,見了你便總把要事忘了。」

  明暗不定的燭火映照著王師命半面臉龐,一如既往地以他溫和的聲調朝她說道——

  「我來時見了蘇公子,他怕是也染了疫病,咳得厲害,我便送他休息去了,陸姑娘不‧必‧擔‧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5:45 PM

卷三 遊方鬼醫 第三十一章 事出有鬼

  蘇閬然朦朧間只覺得胸口處十分沉悶,想起來卻又發覺四肢動彈不得,昏昏沉沉地像是又要睡過去。

  ……好睏。

  強烈的睡意衝擊著意識,本是要放棄掙扎的,可很快臉上便掃來一樣毛茸茸的物事,讓蘇閬然不得不睜開眼。

  疼忍得了,癢卻忍不了,抬起酸軟的手胡亂一抓,手背上卻被撓了一記,教他瞬間清醒過來。

  胸口處正臥著一隻黑貓,見他醒過來,黑貓軟軟地叫了一聲,邁著小步子,從胸口走上去,踩著他的臉,跳上了旁邊的架子。

  ……是葉大夫的貓啊。

  周身依然彷如重病過後般無力,但蘇閬然到底是軍人,意志過人,撐著身子靠牆坐了起來。

  這兒似乎是個廢棄的藥房,周圍都是些瓶瓶罐罐的東西,彌漫著一股陳腐的藥味。

  ——他怎麼到這裡的?

  蘇閬然發了片刻呆,混沌的腦海裡終於回憶起了之前的事。

  他跟在王師命身後,見他走遍了村裡染病的宅子,似乎並無什麼異常,直到見他走到那日焚燒朝顏葵的柳柱家,進去看了片刻,出來告訴鄰里的村民,柳柱已經病逝了。

  柳柱昔日濫賭成性,氣死了其母,妻子也跑了,膝下又無孩子,孤家寡人一個,鄰里的青壯商聽王師命的話,抬來一具薄棺,又不敢去碰屍體,便關上門由王師命將人入柩,封好棺木,才將棺木抬出來。

  就是在那時,蘇閬然本想繼續跟著王師命,卻耳尖地聽見那具被抬走的棺木裡,似乎有掙扎的響動……

  想到這兒,蘇閬然按著頭側,神色有些痛苦。

  後面的事他記不得了,好像是聽見了什麼某種古怪的樂器,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他甚至來不及確認那是不是王師命。

  ……壞了,他要是被抓,王師命說不定這會兒就要去找陸棲鸞了。

  這麼一想,蘇閬然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兒磨蹭了,撐著桌子勉強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佩刀早已被拿走了。

  外面的人似乎聽見了屋內的聲音,窗戶開了條縫,一個面上蒙著麻布的村民探頭進來,見他起身,嚇了一條,喊道——

  「蘇公子,你染了疫病,不能出去亂跑。王大夫囑咐我們看好你,你、你還是先休息吧。」

  誰還沒生過病?生病跟中毒哪兒能一樣?

  蘇閬然辯解道:「我沒有——」

  村民哪裡聽他他話,道:「你就先別說話省省力氣吧,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還是看著你是京城人的份上才沒把你綁起來,兩個月前那些染病發瘋的都是被放到枯井裡去呢。」

  言罷,窗戶便又關上了。

  ……完了,陸棲鸞如若憋不住跟疑犯同流合污了,他要如何與陸夫人交代?

  神情凝重地沉思間,肩上一沉,只見釀釀從架子上跳下來,順著手臂臥進了他懷裡。

  對了,這貓是怎麼進來的?

  蘇閬然環視左右,只見旁邊倒在地上的藥櫃後有一條合掌寬的細縫,想來這貓是從那處鑽出來的。

  揉了揉釀釀蓬鬆的毛,蘇閬然心想這貓看著圓滾滾的,原來是虛胖。

  待將它抱起來一看,蘇閬然忽然覺得有些怪,將它的小腦袋抬起來細看,發現頸圈上並不是鈴鐺,而是繫著一枚紅色的蠟丸,散發著一種草木的清香。

  蘇閬然見狀將那蠟丸從釀釀脖子上取下來,打開後,蠟丸裡正有一顆藥丹並一張字條。

  ……莫非是葉大夫早就看出王師命別有所圖,特地讓貓兒來送藥?

  蘇閬然將字條展平,正想領教葉扶搖之神機妙算,豈料葉扶搖那一手字端的是金蛇狂舞,玄妙非常,莫說友軍了,連敵軍截獲了都不一定知道個中奧妙。

  事出緊急,蘇閬然覺得既然葉扶搖愛貓心切,總歸不會往貓身上放毒藥,便將藥服了下去。

  所幸那藥丹入腹生效,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蘇閬然便感到體力有恢復的跡象,起身先是將釀釀從牆縫裡塞了出去,接著便走到了房門口。

  外面看守的村民們還不知裡面發生何事,在外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你說,這些人萬一要是真病死了,他們留下的東西值多少錢?」

  「京裡來的能差到哪兒去,你沒見嗎,那馬車殼都是緞子蓋的,連幾個侍女都像天仙兒一般呢,病死了多可惜。」

  「那個領頭的姑娘才是真漂亮,性子也好,跟王大夫站一塊兒還挺搭對的。」

  「想啥呢,再漂亮也是京裡來的,早晚要回去……」

  「說不準,那柳四家的還是鬼夷國的呢,還不是留下來了,只要這倆人私定終身,她爹娘不同意也得同意——」

  嘭地一聲,破爛的木門連同鎖門的鐵索一齊朝守門的村民飛了出來,登時將那村民打昏在地。

  另一個村民嚇得跳了起來,見蘇閬然一臉冰冷地從門裡走出來,慌亂得到處找武器,情急之下去撿蘇閬然留下來的雁翎刀,卻發現那刀極其沉重,莫說揮了,連抬都抬不動。

  村民急了,連忙喊道:「王大夫,病人跑——」

  蘇閬然哪兒容他聲張,腳尖一挑,雁翎刀入手,拿著刀柄再一掃,將那村民抽暈在地,面無表情地說道——

  「死心吧,她娘不會同意的。」

  ……

  入夜,祠堂裡的白燭搖曳亮起。

  新抬來的棺木躺在靈堂中央,棺木上的潮氣伴著發涼的山霧從四肢百骸滲入,讓陸棲鸞控制不住地想發抖。

  但她不能顯露半分,因為比山間的狼更可怕的,是她面前的這具釘好的棺木。

  棺木在響。

  「……我們說話歸說話,不帶鬧鬼的。」

  「你怕鬼?」

  「我大小也算是朝廷命官,一身正氣,怎會怕鬼。」

  「可是你在發抖。」

  陸棲鸞本來是抱著攤牌的心思才來的,但攤牌的前提是她得從力量上對對方形成絕對優勢,比如說身上揣著一個能把九尺巨漢一刀砍成兩半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如果該武器已經被對方制伏,她再不長點眼色地硬要把話題往攤牌上帶,那叫自殺。

  棺木裡的動靜停了,陸棲鸞因為緊張而發酸的脖子終於漸漸找回知覺。

  「我發抖不是怕,是因為冷。」

  「是麼。」王師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輕聲道:「我以為你會多問問我,把棺裡的人怎麼樣了。」

  陸棲鸞看著他道:「我知道了後,你會把我也釘在棺材裡送去燒嗎?」

  她說這話時,雙眼睜得圓圓的,滿是戒備與忌憚,卻分毫沒有露出她這個年華應有的膽怯。

  ……果然啊,是個聰明到剛好的姑娘。

  「起初是這麼想過的……可惜後來我喜歡你,捨不得。」

  ——現在說這個?靈堂談情你認真的?

  可怕的是,女人的直覺告訴陸棲鸞,這人可能確實是認真的。

  見陸棲鸞的眼神變了,王師命退後兩步,抵住了靈堂的門,道:「抱歉,我離你太近,可是讓你不自在了?」

  ……你關門我他娘的更不自在。

  陸棲鸞心想為今之計只有拖,便道:「這才兩三日的而已,你現在說出來,是不是太輕率了?」

  「不輕率,如果可以,待我走時,即便這裡的人都死了,也會把你帶走。」

  「帶去鬼夷國?」

  王師命片刻後,笑意加深:「我便知你查到了不少,只是苦無證據,或是與我犯了同一個錯,下手軟了些。」

  苦無證據,這正是陸棲鸞所惱之處。

  她猜得出這個村子個中因由的大概,卻只找到一些破碎的依據,拿不到一些決定性的東西。

  「話都說到這裡了,你要聽聽我的推斷嗎?」

  隔著一具棺木,王師命微微傾身,支在棺蓋上認真問道:「只是聽你說嗎?」

  「好吧。」陸棲鸞深呼了一口氣,知道這類賊人怪癖多,要他們老實聽話非得整點有意思的東西不可。

  「這樣,我若說中了你作案的意圖,你放了公主和蘇校尉……」

  「反之,我還是會放人,但你是我的了。」

  ……嗯,高都尉說得對,做梟衛果然有性命之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為國獻身了。

  見她沉默了片刻便點了頭,王師命看上去十分愉悅:「陸姑娘請。」

  「賀州臨近鬼夷國,又逢山多,兩國守界並不嚴明,是以走商的不止是藥材絲綢,比藥材和絲綢更值錢的,就是人,或者說是奴隸。」

  「柳四的商隊是其中之一,明著向鬼夷國販貨,實際上則是從鬼夷國收來美麗的女奴,賣入中原作為貴族佞寵。只是倒賣人口之暴利,吸引的並不止他一家,漸漸便將手伸向了鬼夷的良家女,那朝顏,我想便是他與其商隊假借山賊之事從良家強搶來的。」

  「我還猜想,村裡所傳朝顏時常犯瘋病刻鬼畫符,實際上是鬼夷文,她既然會寫字,說明在鬼夷並非普通人家的女兒,身份干係甚大,柳四怕她傳揚出去,便強將她留在身邊,又派了個丫鬟加以監視,我在柳四家中發現的鎖銬,便是他囚禁朝顏的證明。」

  王師命微微點頭,作了個繼續的手勢:「很有道理,那之後如你所言,是柳四逼死朝顏後,我假扮大夫散播瘟疫,將柳四並一眾販賣奴隸的商隊一一找出來殺死,為了給朝顏報仇,是嗎?」

  陸棲鸞接著道:「你是鬼夷國人,說不定是朝顏的親人……」

  「嗯,然後呢?」

  陸棲鸞:「……」

  ……不對,完全不對,真要是這麼簡單,為什麼親人在異國被迫害至死,他一點也不急著報仇?為什麼還有閒情逸致跟她這般打情罵俏?

  更重要的是,朝顏去年過世才七天,村子裡便出了怪事,就算是報仇,誰會來得這麼快?!

  想到這一節,陸棲鸞手指微震,愕然道:「你根本不是來為朝顏報仇的!」

  棺木下的「死人」似乎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再一次掙扎起來,而倚著棺蓋的人,則是看著陸棲鸞笑了起來。

  「可惜了,你再笨一點,就能心甘情願地跟我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5:53 PM

卷三 遊方鬼醫 第三十二章 你又來早了……

  蘇閬然脫身後,便急急趕往陸棲鸞居處,待到了時,發現屋內已經沒有人了,正想出門去尋個人問問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了?」

  來的是兩個雁雲衛的護衛,正抓著先前伺候尹司儀的侍女,見了蘇閬然,神色凝重道:「校尉,我們聽令在村口守著,剛剛發現這宮女取了尹司儀的財物打算逃走。」

  這宮女並非漢人,也是與尹司儀一般,隨著去年番邦和親的隊伍來到大楚的。因行跡敗露,這宮女顯得十分慌張,連忙跪下磕頭道:「奴該死!奴不敢逃了!請大人放過奴吧!」

  蘇閬然覺得奇怪,道:「為什麼要逃?」

  「因為……」那百濟宮女目光閃爍,顫聲道,「因為公主丟了,奴怕皇帝陛下知道後治罪,一時害怕便……」

  蘇閬然皺眉道:「你說謊,我應該讓護衛們都通傳了,山裡狼多,獨身出村乃是尋死,你難道不知?」

  百濟宮女不敢說話了,伏在地上發抖。

  蘇閬然見這宮女裝死,又急於找陸棲鸞下落,便對其他的雁雲衛護衛道:「此人有問題,暫時沒時間審,先斷她手足筋關起來,此事一了交給梟衛處理。」

  雁雲衛對犯人刑律十分嚴苛,即便抓到的僅僅是嫌犯,也會先斷其手足筋,斷了犯人逃跑的心思。而梟衛於此更為冷酷,有先斬後奏之權,士大夫貴族之下,便是錯殺了,也不過是輕罰了事。

  那百濟宮女來中原已有近一年,深知這兩衛之兇橫,嚇得面無人色,忙去抓蘇閬然的衣角——

  「大人!大人!我什麼都說,千萬別把我交給梟衛!!」

  蘇閬然本以為這宮女是與尹司儀有所矛盾,聽她這麼一說,發現事情似乎不簡單。

  「……你要說的,可是和這村子裡的事有干係?」

  那宮女慌張道:「是、是尹司儀定要來這找那鬼夷公主的下落的!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

  ……

  夜已漸深,祠堂裡的和平交涉終於演變為了暴力衝突。

  「說好的,不把我釘棺材裡沉塘呢?」

  重申一遍,堂堂梟衛府陸大人並不是不會打人,只是看著賊人的臉下不了手,這才誤中了賊人的毒,不得不暫時三思而後忍,以待反殺之機。

  那邊廂王賊人似是有些哭笑不得,推開一副空棺的棺蓋,走過來把被藥得四肢麻木的陸棲鸞攔腰抱起來,道:「我幾時說要把你沉塘了?」

  陸棲鸞怒道:「你棺材都準備好了不是要害本官是想做什麼!」

  「你先在棺中委屈一日,待明日睡醒過來,我們便到了鬼夷了。」

  ……萬萬沒想到,她在京城沒有遇到人販子,陪公主奔喪遇到了。

  被放進棺材裡後,陸棲鸞抬起酸軟的手奮力抓住王師命的袖子:「王大夫。」

  王師命一手搭在棺沿上,口氣溫柔得如同她老娘。

  「你冷嗎?」

  「我不冷,只是有句話想說。」

  「你說。」

  「我上有風濕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狗崽,你不能不讓我跟爹娘說一聲就把我拐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國去,我家人會哭的。」

  王師命深以為然,為防她著涼,脫了外衫蓋在她身上,一邊掖衣角一邊道:「說的有理,待明年我便帶你回去拜見岳丈岳母。」

  陸棲鸞:「哎哎哎你要是敢強扭我這個瓜我就上吊給你看啊!」

  王師命笑了笑,指尖掃了掃陸棲鸞的眉心,溫聲道:「不扭,慢慢養總會甜的。」

  陸棲鸞:「……」

  棺蓋輕輕合上,陸棲鸞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約是王師命給她服的助眠之物的藥力上來了,陸棲鸞的腦子開始昏沉起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費力地把手送到唇邊,狠狠地咬了上去。

  葉扶搖教過她,拇指外側的少商穴刺之提神醒腦,能暫時對抗一些尋常藥物。

  也好在王師命沒對她用更強一些的毒,待唇齒間血腥味蔓延開,陸棲鸞終於扛過了藥力的催眠。

  待精神漸複,陸棲鸞推了推棺蓋,沒能推動,便知道王師命多半是把棺蓋封住了,忽然又想起了旁邊那具會響動的棺材,估計也和她一樣,是封了活人進去。

  陸棲鸞湊近通氣孔處,對旁邊的棺材喊道:「那邊棺材裡的人,能聽得到我說話嗎?我知道你不能說話,如果聽到的話就敲三下!」

  果然,那邊棺材裡的人並沒有昏睡,聽到她的聲音,立即就敲了三下。

  陸棲鸞心下稍鬆,又道:「我問你幾個問題,如果是就敲三下,如果不是就敲一下,明白了嗎?」

  那邊又敲了三下。

  「你是柳柱本人嗎?」

  一下。

  陸棲鸞微愣,又道:「你不是柳柱,是這個村子裡的人嗎?」

  一下。

  不是村子裡的人,那只能是……

  「公主?」

  一下。

  不是公主,那想想還有一個失蹤的,就只能是潔癖的尹司儀了……

  陸棲鸞忽然不想問了,那邊似乎急了,砰砰砰地敲了好多下,陸棲鸞只得無奈道:「尹司儀,眼下我們算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實在不行,待明日真去了鬼夷,你我說不準還要合作逃生……」

  尹司儀那邊的棺材再一次急切地響起來,像是十分怕王師命真的把她們帶去鬼夷。

  陸棲鸞這才察覺到不對之處……她要求王師命放了公主和蘇閬然,王師命爽快答應,可為什麼要把尹司儀裝進棺材裡帶走?

  一個女官,還是來自百濟的女官,跟鬼夷國一個北一個南,怎麼說也扯不上關係,帶她做什麼?

  陸棲鸞懷疑道:「尹司儀,你是不是和這村子裡的案子有關係?」

  尹司儀那邊陡然安靜下來,陸棲鸞終於恍然,繼續道:「你跟朝顏之死有關係,所以王師命連公主都不要……你才是王師命要殺的最後一個人!」

  空氣凝結,靈堂裡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後,敲擊棺材的響聲再度響起。

  ……一共三下。

  ……

  「搜!」

  「蘇校尉,我等到底是便衣行事,這般驚擾鄉民,若是御史台彈劾……」

  「平日裡也沒少彈劾,不差這一次。」

  朝廷近年以儒禮治國,講求官不擾民,尤其是四衛出巡,軍紀更為嚴明。將官們未免落於文人口誅筆伐,外出行事時大多提著小心,能少一事是一事。

  只是如今已顧不得了,蘇閬然為求快,直接令手下雁雲衛衝入祠堂。

  「你……你們想幹什麼?!」

  把手祠堂的村民若是對付落單的一兩個人還好,眼見十來個訓練有素的軍士持刃而來,立時便嚇得軟了腿。

  「王大夫……快去叫王大夫!那染病的人跑出來了!」

  蘇閬然幾乎是毫無阻礙地帶人進了祠堂,抓了那準備落跑的守門人,寒聲問道——

  「你們把陸棲鸞帶去何處了?!」

  「她、她染了病,我們也是為她好……」

  「我問的是在哪兒?」

  「在……在靈堂。」

  靈堂?

  蘇閬然正要去後院,旁邊的雁雲衛道:「校尉,葉大夫的房門裡面似乎被釘住了,我們……」

  「我來。」

  蘇閬然走到葉扶搖門前,推了推門,門裡傳出細碎的鐵索聲。

  「你們讓開。」

  他退後兩步,刀出,斜斬,轟然一聲,整張厚重的柳木門四分五裂,嚇得裡面的人傳出一聲細細的尖叫。

  「哥呀!!!」

  一聽這聲音,蘇閬然愕然道:「是公主。」

  果然,房裡探出小公主驚慌的臉,見了護衛們都衝了進來,一張慘白的小臉望向身後——

  「那個啥,大夫,我這兩天躲在你這兒吃肉,他們是不是來找我麻煩的?」

  裡面躺在搖椅上的人,這才聞聲睜開眼,見了蘇閬然,方才歎了口氣。

  「你們來了。」

  蘇閬然很快便看見了葉扶搖的手,那手上古怪的青色紋路交錯,似乎是相當嚴重的中毒跡象。

  「葉先生,你被王師命下了毒,為何不早些求助?」

  葉扶搖似是有些疲倦地搖了搖頭,徐徐道:

  「在下倒是想,只不過小公主來了,唯恐那人也如待我一般在公主身上下毒,是以不得不假作周旋,慚愧。」

  「葉先生不必自責,是我們這邊晚了。」

  「這裡倒是不晚……」葉扶搖看向窗外靈堂的方向,道,「倒是陸大人那裡,再不去,她怕是情況不妙。」

  蘇閬然心中一沉,讓周圍雁雲衛護好公主,轉身直奔後院的靈堂,空蕩蕩的並無王師命蹤影,直到聽見有一具棺材在響,便急步衝了過去。

  棺木敲得更響了,蘇閬然推了一下,發現棺蓋皆被釘死,又不能動刀誤傷,雙手便抓住棺底與棺蓋棱角處,手上一發力,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木頭撕裂聲,竟生生將沉重的棺木撕了開來。

  扔去碎了一半的棺蓋,蘇閬然卻發現裡面的人是尹司儀,待拿下堵住她嘴巴的布團,厲聲問道——

  「陸棲鸞呢?」

  尹司儀說不出話來,一臉淚痕地看向另一側的棺木。

  ……已經遇害了嗎?

  心中一空,蘇閬然敲了敲棺木,裡面並無反應,臉色瞬間便白了,咬著牙扯斷綁著棺木的麻繩,推開棺蓋後,只見棺中的人閉著眼,唇邊一片暗紅血跡,身上蓋著的竟是王師命的衣物。

  蘇閬然還當她發生了什麼,當即就紅了眼睛:「我來晚了……」

  陸棲鸞睜開眼道:「不,你又來早了。」

  蘇閬然:「……」

  蘇閬然:「啊?」

  陸棲鸞扶著棺壁坐起身來,目光凜然。

  「你再來晚一些,明日我就能把托王師命殺人的人一併抓出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6:08 PM

卷三 遊方鬼醫 第三十三章 封骨師

  南方的狼是狡詐的,它們畏懼人聚落裡的火焰,不會主動襲擊村落,卻也從不會放過墳墓裡的死屍……和獨行的人。

  一人,一燈,從幽幽的竹林裡走過,附近山坡上的狼群似是嗅到了生人的味道,紛紛從墓土裡抬起頭,口中咀嚼的病肉並不足以抵得過冷雨帶來的寒意,黃玉色的眼珠看向了徐徐走向廢宅的人影。

  ……死人的肉哪裡及得上活人?

  隨著頭狼低低的一聲嗥叫,更多的灰狼抬起沐血的頭,從四周的枯竹間穿過,踩過翻倒的墓碑,一路圍向閃著瑩瑩燈火的廢宅。

  這些狼有著結實的肌肉、足以咬碎牛骨的利齒,並且慣於在夜中獵殺。

  頎長的人影倒映在黃玉色的獸瞳裡,狼群腹中傳來饑餓的聲音,如若不出意外,它們今夜能給巢中的幼子帶去一頓美餐。

  抱著這樣貪婪的心思,頭狼悄然跳上了牆頭,周圍稍稍年輕的灰狼按捺不住地往庭院裡行進,膽大些的,鼻尖已經開始試圖碰上半掩的房門。

  老朽的木門一碰,便向內旋開,清冷的寒風竄入室內,吹滅了裡面微弱的燭火。

  ……是時候了。

  狼群露出了獠牙,後肢蓄力,正待衝進去撲咬前,屋內傳出一縷幽鬼低泣般的塤聲……

  「區區牲畜。」

  屋內的燈再次亮起,有人拿著一封舊信提燈走出來,淡淡掃了一眼地上七竅流血的狼屍,將發出惑亂之音的骨塤掛回腰間,便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走出了這座舊宅。

  雨已停了,夜霧卻更濃,王師命並未回頭去看這座待了許久的村子,而是一路行至村頭那株老槐樹下。

  槐樹下,早有抬棺的村民將兩座棺材放入兩架馬車上。

  待看到那副紅木的薄棺時,王師命臉上的神色略略柔和下來,稍稍低頭聽了聽棺中的動靜,知道裡面的人應該睡得正熟。

  「可有其他異狀?」他問道。

  穿著厚重雨披的村民啞聲答道:「已將那姓蘇的軍官關起來了,沒有異狀。」

  王師命略一點頭,上了馬車,又道:「我走後再過兩日,你們便去開葉扶搖的門吧,要麼生要麼死,皆看他造化了。」

  村民低頭稱是,待到王師命將馬韁握在手中時,眼底異色一閃,不由轉眸問道:「諸位未曾離鄉遠遊,何以忽而鄉音有變?」

  話語一落,偽裝成村民的雁雲衛刀便出鞘,王師命已有預料,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手剛按上腰間骨塤,不料身後紅木棺蓋驟然飛起,極快的一刀便架在了他頸側。

  血跡綻出,藏身棺中的蘇閬然寒聲道——

  「鬼夷封骨師,授首吧。」

  「……」

  原來是這樣。

  王師命轉眸看向雁雲衛後徐徐走來的陸棲鸞,腦海裡閃過一個人,自言自語道:「倒是低估那人的能為了……」

  一側,蘇閬然讓手下拿鋼索將他死死困住,方才收刀,取下王師命的骨塤,對陸棲鸞道:「此人擅用骨塤奏妖音迷惑心智,不知還會什麼邪法,你離他遠些。」

  陸棲鸞點了點頭,迎上王師命的目光,道:「到底還是我猜中了,這場賭算我贏,沒意見吧。」

  王師命反而回了個笑,好似對自己的處境並不擔心一般,只道:「你在白日裡沒想明白,怎會在棺裡卻想明白了?」

  陸棲鸞扭頭問蘇閬然:「咱們走之前能讓我盡情在這傢伙面前炫耀一下我的聰慧嗎?」

  蘇閬然不太情願道:「下雨了……」

  「好的,那我就讓這人死個明白吧。」

  全然不顧蘇閬然的意見,陸棲鸞也向其他人說道:「事出突然,你們大約也不明白,我就把這柳西村裡的怪事從頭說起……」

  一年前,大楚再度與強鄰全線開戰,兵壓十州,邊境一度糧草告急。朝廷便與其餘附屬的百濟、杳瑟、古越、額連哲、鬼夷等國通商,在附屬國中,以百濟、鬼夷勢力最弱。

  這兩國都有被鄰國吞噬之危,眼見其他國家通過貿易越來越強,兩國便急於向大楚提出和親要求,要送出公主入楚皇後宮。但大楚回應說今年恰逢太子生母顯皇后二十載忌辰,今年後宮連選秀都取消了,但皇帝有心與兩國交好,便提出只會在兩國中娶一位皇妃。

  百濟與鬼夷對和親都十分迫切,儘管大楚提出的藉口苛刻,還是在嫁妝上費盡了心思,其中鬼夷國就在其要和親的十九公主陪嫁裡加入了一張鬼夷國寶的海底寶藏圖。

  鬼夷國土雖小,但海灣眾多,那張海底寶藏圖標注了歷朝歷代朝貢船沉沒的地點,鬼夷史上曾有一任首領發掘了一處淺海寶藏,憑此立地成王。但後來鄰國崛起,皆盯著鬼夷寶藏一事,是以鬼夷並不敢獨力發掘新的寶藏。

  「……因鬼夷在準備和親的十九公主陪嫁裡送出鬼夷海底寶藏圖,鴻臚寺便先答應了鬼夷的和親。此時百濟鄰國聽聞百濟和親不成,意欲將之兼併,於是百濟王孤注一擲,派人前往賀州,許以重金求楚人偽裝為商隊劫殺剛要和親的十九公主,這個受託之人,便是柳四。」

  王師命下頜微抬,褪下那層溫和笑意,整個人便顯露出不同先前的妖異之氣。

  「雖說是晚了些,到底還是讓你猜到了。」

  「等下把你關起來後,可以盡情讚美我的機智。」自認為安全了之後,陸棲鸞整個人便彷彿嘚瑟起來似的,繼續闡述案情——

  「柳四劫殺和親隊伍得手,鬼夷失去十九公主和藏寶圖,和親自然被百濟取代,也就是去年嫁入大楚的李妃娘娘。但同時,柳四也發現了十九公主手持重寶藏寶圖,心生貪念,可他對鬼夷文字一知半解,便將十九公主打傷後帶回了柳西村幽禁起來,企圖人財兩得。百濟也曾派人來討那藏寶圖,但因柳西村人來人往,又離賀州府太近,不敢驚動大楚,便只得暫時放棄。」

  「這十九公主便是朝顏,受柳四幽禁後,想盡辦法求救,然而她不識漢文,一直未能脫逃,也無法通知在鬼夷國之人。直到她懷孕七個月,央求到了一個路過柳西村的賀州文人將她的事寫成詩流傳,想通過這條路子引起母國人的注意。」

  「那首歌頌她與柳四之間『愛情』的詩的確是流傳開了,但詩中用的是她的本名朝顏,柳四聽後大怒,毆打朝顏致其早產,又對她剖腹取子,致其慘死……想必你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吧,鬼夷國師。」

  剛剛蘇閬然叫出「封骨師」這三個字時,王師命就知道他們大約是知道了,搖頭笑了笑道:「我在楚境內盤桓已有十年之久,承鬼夷王相托甚重才來此為其女復仇,自認為並無行差踏錯,你是如何曉得的?」

  「我們自然是看不出來你是鬼夷人的,但你所托非人,派去告訴尹司儀十九公主行蹤的侍女暴露了。」

  說著,她拿出一枚金錠,正是從尹司儀身邊的侍女處搜來的。

  「事出太急,鬼夷王給你用以運作此事的金錠並沒有功夫重新熔鑄,單看這上面的海鏽和鬼夷鑄章,再想不到我就是傻子了。」

  百密一疏,說的大約是這裡。

  陸棲鸞繼續道:「早在我們進入賀州時……不,說不定在這之前,你直接將十九公主還活著的消息轉達給楚京的百濟李妃處,使得她急著派親信趁公主奔喪的功夫急行到賀州,如果十九公主還活著,殺人的多半就是尹司儀了。」

  「而你,受鬼夷王之托,入楚境,為奪回藏寶圖,順帶為十九公主復仇,一手策劃了這村中瘟疫之事。那些染病之人其實並不是染病,而是因參與過劫殺鬼夷和親隊之事,不願喝朝顏葵,是以半夜由你吹奏妖塤將這三十四個人一一誘出投毒,最後痛極而死。」

  「而尹司儀,作為知曉內情的百濟人,之所以還沒有被你所殺,是因為你要將其帶回鬼夷向鬼夷王交差。至於我,作為大楚的優秀官員,掌管百官機密——」

  王師命:「你是意外之喜,與此事無關,僅與我有關。」

  陸棲鸞:「哦。」

  蘇閬然面無表情道:「案情既明,你先回去安撫公主吧,此人由我看管,稍後我去山下尋你說的那鬼夷接頭之人,待一併抓住後,明日讓賀州府派人押送回京,再行審問。」

  王師命笑了一聲,輕嘲道:「晚了。」

  「你說什麼?」

  「鬼夷人行事小心,聽不到我塤聲,此時多半已經逃了。」

  「封骨師受鬼夷王以國師之禮相待,他們竟就放你不管?」

  「不信也罷,大可前去一尋。」

  陸棲鸞聽他不像是在說謊,朝蘇閬然搖了搖頭:「我們陪公主奔喪而來,兩國之事交由上官與鴻臚寺處理,還是多想想怎麼請罪吧。」

  這倒是個問題,雖然案子破了,但讓公主失落兩日,就算公主不在意,他們這些人鐵定是要下牢的。

  這時王師命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又道:「你楚人對藏寶圖也是心癢已久,此番你們丟了公主,若不想朝廷降罰,除非將此藏寶圖並解密之法一併奉上,將大功抵小過,然否?」

  陸棲鸞:「……」

  果然是國師,一開口就說中他們這群人的痛處。

  蘇閬然臉色不善道:「你又想作什麼妖?」

  縱然雙手被縛,依然風采過人的王大夫只看向陸棲鸞,眸光溫淡道:「其他人我信不過,只你一人說,為免眾人受罰,你是聽也不聽?」

  蘇閬然:「她不聽。」

  陸棲鸞:「我聽。」

  蘇閬然與她對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上火。

  陸棲鸞曉之以理道:「聽聽又不會掉塊肉……」

  蘇閬然生氣不說話了,陸棲鸞便挪到王師命面前,表情複雜道:「我先解釋一下,並不是我鐵石心腸,只不過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跟你私奔了我爹娘我弟怎麼辦?我家狗崽兒怎麼辦?」

  「這倒是我欠考慮了,不怪你。你且附耳過來,我告訴你解密之法……」

  王師命的藏寶圖本為引尹司儀出來,特意放在柳四宅中,此番臨走前才準備帶走。而上面鬼夷文字複雜,多承自象形,間或有鬼夷人才懂得的謎語,陸棲鸞聽他說了半晌,才明白過來。

  「最後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

  說著,見她半張月色般姣好的面容,王師命不由一低頭,咬下她耳畔一綹青絲。

  陸棲鸞捂著耳邊退了兩步,呆呆地看著他:「你——」

  只見他宛如深淵之幽的一雙眼,看著她,輕聲道:

  「那夜之約,我若今番未死……來日自會找你相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6:20 PM

卷三 遊方鬼醫 第三十四章 嚶嚶嚶

  葉扶搖:「情場失利我們都懂,但你也要控制一下,總不能在公主外祖母的葬禮上哭得比他們家人都慘。」

  陸棲鸞:「你管我QAQ!!」

  葉扶搖:「有話好好說,要擦眼淚拿帕子擦,把釀釀放下……」

  雖然經柳西村一事波折不斷,公主到底還是趕上了任老太君的「三七」,任家的人為恭迎公主,特地喊了全族的人,並雇了十來個姑娘婆子哭喪,好教老太君三七也走得熱熱鬧鬧。

  小公主雖然也感懷老人走得可惜,但一見那些哭喪的人乾嚎不掉眼淚,立時便出戲不已,怎麼也憋不出眼淚,使得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這時,因王師命的影響消沉了好幾天的陸棲鸞看著白綾飄飄,不知為何觸景生情,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且哭得肝腸寸斷痛徹心扉,把假哭的人都哭愣了,最後在任家人感動的目光下,公主總算圓滿結束了奔喪之事。

  五月初,賀州府飛書報京,先是上報柳西村假瘟疫毒害三十四人案,後重點誇讚了公主奔喪時孝感動天地,連身邊的女官都對老太君之逝世悲慟不能自已,狠是拍了一通皇帝的馬屁,地方官得以瞻仰德育云云。

  恰逢御史台一年一度審驗政績的時候到了,這封奏疏便作為歌頌聖上教化天下的典型傳唱朝野。

  梟衛和雁雲衛萬萬沒想到御史台的嘴炮還有在朝堂上表揚他們下屬教得好,給皇室搏了個孝道的名聲,嚇得一夜沒睡好,唯恐御史台有什麼陰謀,連查奪嫡的事都差點誤了。

  十日後,公主回京的隊伍還沒望見京城的城樓,封賞便先到了。

  「……於賀州得破大案,抓獲鬼夷國師,救回公主,自當論功行賞。雁雲衛昭武校尉蘇閬然,即日起除正五品上府果毅都尉;梟衛女官陸棲鸞,除梟衛從六品左司階,配梟衛正服、著金羽。」

  宣講的官員見過升官感激涕零的,沒見過哭得像陸棲鸞這麼可憐的,又想到這姑娘還沒滿十八歲,想來是被這般快的升遷嚇著了,頓生憐香惜玉之感。

  「恭喜蘇都尉,京裡已向您家中報過喜了。另外……陸司階,鬼夷國國師潛入楚境一事非同小可,又經由你奉上鬼夷藏寶圖,戶部也不再為軍費哭窮了,這在聖上面前可是大功一件,你還哭什麼呢?」

  一聽犧牲一個王師命,自己的官帽一口氣跳了兩級,陸棲鸞又開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不是我想哭,我忍不住啊QAQ……」

  「今日起你便是正經的梟衛了,也不必怕,做天子耳目總好過我們這些成日裡戰戰兢兢的下官,放寬心接令吧。」

  蘇閬然心情複雜,替她接了升官的詔令,拽了拽陸棲鸞的袖子,小聲道:「你別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要壞了。」

  陸棲鸞的眼睛紅通通的像兔子一樣,可憐兮兮地問宣講的官員道:「這事我家裡人知道了嗎?」

  官員微笑道:「陸大人已經知道了,京裡的貴人都羨慕他教女有方,不像別人家的姑娘,見著個俏郎君就跟著私奔了,省心。」

  於是陸省心更加陰鬱了。

  蘇閬然不知道怎麼開解她,到後面去把正在跟小公主翻花繩玩的葉扶搖兩人拉了過來。

  葉扶搖道:「我們知道你姻緣不利難過,可你當時也說了,假如王師命和令堂同時掉進水裡的話,你……」

  陸棲鸞:「救我娘。」

  ……嗯,回答得好快,不愧是梟衛府的人。

  葉扶搖服氣道:「陸大人不愧是梟衛府精英,公私分明,當為府中典範。」

  陸棲鸞捂臉:「倒也不是,看朝裡的局勢是不想跟鬼夷鬧出什麼太大的矛盾,這案子說不準要壓一壓。萬一啥時候王師命出來了……臨走的時候你們可是都聽見了的,他要找我算帳我一個弱女子如何是好?」

  「那有何難,你便趕在他出來前把自己嫁出去便是了,他為人雖固執,卻也不是糾纏不休之輩。」

  蘇閬然:「……啊?」

  陸棲鸞擺手道:「我哪有那心思相親……」

  小公主拍著陸棲鸞的後腰道:「小姐姐別哭,兩度出師不利算什麼,你看我哥,二十多了還在抗婚,估計離斷袖不遠了。人生坎坷不過如此,回頭我讓他給你挑個好的!保證有地有房父母雙亡!」

  ……

  因愛子愛女頭一次離家,陸爹這個月眼皮一直在跳,開了好幾副安神湯也睡不著。陸母嫌他晚上老是起來逗狗煩人,叫他與其瞎擔心不如趕緊趁女兒回來之前找幾個老友相看些適齡的年輕人。

  這年頭婚齡的年輕人雖多,能接受媳婦在梟衛府做女官的卻少,本來也有今年春闈新進的進士,堂堂三品尚書的女兒,自是願意攀附,可一問是把半數同屆進士送進梟衛府大牢的那個陸家千金,文弱進士們大多都慫了。

  好在陸爹的同僚夠鐵,有的十分欣賞陸棲鸞不畏權貴敢捋左相黨羽的氣魄,紛紛貢獻出自己家子侄的小像。

  陸爹倒也看中不少,跟同僚說好了等女兒回京便帶去相看相看,待再讓陸棲鸞安安生生混一年女官,便走後門讓她辭官去成親……

  陸爹想得挺美,但天有不測風雲,在陸棲鸞回京前一天,刑部的手下連忙來報——

  「陸大人,大事不好了!」

  「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好好說話……」

  「令千金在賀州辦了大案,又升官了!」

  陸爹:「……」

  陸爹麻木了:「升了幾、幾品?」

  「連跳兩級,梟衛六品司階啊,已經是陛下正式的龍爪了!朝中今年的進士還都沒六品的呢!!」

  於是陸爹今年第三次心梗,直接被抬去了太醫院。

  陸棲鸞一回京,便聽家裡人說她爹病了,連忙火急火燎地跟她娘一起奔向太醫院。

  好在老太醫說陸爹只是上火氣暈了,連藥都不用開,多喝點綠豆粥就沒啥大礙了。饒是如此,陸棲鸞還是十分慚愧。

  「爹,這案子不是我不想要它就不來的,官也不是我想不升就不升的,您想開點。」

  陸爹悠悠轉醒,抖著手指道:「棲鸞啊,爹當時同意你去梟衛府,是讓你去幹啥的你還記得嗎?」

  陸棲鸞:「……混吃等死。」

  陸爹:「那你說說你都幹啥了?」

  陸棲鸞慚愧道:「為國為民大義滅情緣去了。」

  陸爹痛心不已,片刻後疑道:「你不是就滅了陳望一個嗎?」

  陸棲鸞:「嗯,是這樣的,這次去賀州偶遇了看中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大夫,會疼人,眼看著就要兩情相悅了……」

  陸母敏感道:「有多好看?」

  陸棲鸞看了一眼他爹,識時務打了誑語道:「跟我爹年輕的時候一樣玉樹臨風。」

  陸爹馬上精神煥發地坐起來,道:「大夫好,有大夫照顧長命百歲,那後來呢?怎麼不帶回來看看?」

  陸棲鸞目光漂移道:「這個、這個帶回來是帶回來了,大概晚一點明天就送到。」

  陸爹聽了便要下床,喜道:「那明天就去見見吧,難得棲鸞說好,夫人我們就……」

  「爹、爹你先冷靜。」陸棲鸞清了清嗓子,道,「您要見他恐怕得上牢裡見。」

  「……為啥?」

  「他殺了三十多個人被我們識破,我就……就秉公執法了。」

  陸爹再次厥了過去。

  陸小姐的終身大事……今年的春天,依然沒有解決。

  ……

  深牢裡總是有蛇蟲鼠蟻的,對於它們而言,牢中的食物和牢中的犯人一般,都是它們的食糧。

  最近這處牢房裡卻總出些怪事。

  「奇怪了……天氣又不冷,怎麼總是在這角落裡見到這些死掉的蛇鼠。」

  獄卒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將蛇鼠屍體掃走,一抬頭卻見了熟人。
  「哦,葉大夫你來了,這次是來找哪個犯人核案子的?」

  「上次賀州的案子,你先去做你的事吧,我說兩句便走。」

  這人獄卒一個月總要見上幾回,還算相熟,但今日看著他從身邊走過時,總覺得哪裡古怪。

  不知是不是錯覺,就像是……被困多年的獅子一朝掙開了鎖鏈一樣。

  幽牢深處,葉扶搖持燈徐徐走來,見了牢裡背對他而坐的鬼夷來客,還未開口,對方便先覺察到他來了似的。

  「我還道你這次油盡燈枯,是決計沖不破禁脈的,索性抱著殺了你的心思下了個猛的,沒想到用那般人世少有能忍的毒,你竟也挺過來了。」

  霜白的袖子下,梟衛府的仵作手臂上那一條條青色的毒痕正在慢慢消退,將那皮膚上的蒼白取而代之的是新血的復甦。

  「天不亡我,看來我這半世殘軀,還有得一玩。」

  王師命冷嘲一聲:「讓你得了一口生機,我這番算是造了大孽了。」

  「倒是我考慮不周,與你的私事撞在一起了,還得勞你來楚京走一趟。」

  王師命閑閑道:「無妨,我也不是白走一遭,只要小姑娘歸我,什麼都好說。」

  「那怕是不行。」

  「為何?」

  唇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葉扶搖輕聲道——

  「她屬狼的,誰牽咬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8:05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三十五章 滿城棠紅

  時入五月,滿京棠花芬芳綻,城中嬌娥夏衣涼。

  提著一捆這個月要處理的案子,陸棲鸞站在梟衛府門前看著街上路過的那些身著夏衣、戴著紗花,打扮得清純可人的少女們,恍然想起……娘的她今年也才十七歲,憑什麼穿著悶熱的官服在辦公?

  御史台今年樹典型刷業績一時爽,等到吏部升完官,御史台點清單時發現……臥槽,怎麼把一個女官封了司階?

  司階是武官,前朝時作為安排衛士執行任務時次序的官,本朝設立梟衛,其司階則實際上是掌管一衛中辦案時的人員配置,也就是安排公務的人,便是在正式的男官裡,權力也不算小。

  梟衛獨立於天街十六衙門之上,本來沒有司階,這一塊的事務向來由作為副府主的折衝都尉高赤崖攝任。升職的詔令頒去梟衛時,府主本來是不太同意,可高赤崖本人想落得清閒,越過府主准了,這事便定了下來。

  事後陸棲鸞方知,朝中官職最高的女官是鴻臚寺正四品的樓少卿,而且人家先是國公遺孀,一品誥命夫人,這樣的身份還是個文官。武官裡還從沒有女官爬到她這個位置。

  朝中左相的人終於注意到這個把陳望送進牢裡的元兇,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明裡暗裡刺她,一開始陸棲鸞還有點怕,後來宮裡發生了一件事,彈劾她牝雞司晨有害社稷的摺子被小公主抱去烤紅薯,皇帝還一笑置之後,那些人總算是消停了。

  這件事的影響就是今年考女官的姑娘越來越多……

  陸棲鸞剛進了中庭,便看見高赤崖門前有個姑娘正在跟門衛爭執。

  「我就晚了一個時辰,怎麼就不能報了?你們這兒不是三個月一招的嗎?」

  「抱歉姑娘,三個月一招是因為以往招不夠,今年人已滿了,你如果想做女官,隔壁冰人府還有的是名額。」

  「那是以往,別的地方本小姐信不過,至少梟衛這兒不是能混的地方,我也能靠實力做官!」

  那姑娘想來出身高門,眼界也高,不願意去與女官多的地方紮堆,趕到梟衛來卻發現今年的人已招滿了。

  陸棲鸞在後面聽了片刻,知道梟衛的武試跟其他衙門不同,對女官是絕對不會放水的,掂量了一下這姑娘的身板,便知道她就報上名也過不了武試。

  那姑娘還在爭辯道:「你們這兒的陸司階不就是連破了兩件大案才讓那些迂腐之輩都同意當武官的嗎?憑什麼我不行?」

  門口的守衛無奈,道:「再胡攪蠻纏莫怪我們動……陸司階。」

  那姑娘一聽這名字,連忙回頭,先是看見身後人梟衛標誌性的攝蛟服,還以為是府裡來人趕她走了,抬頭卻看見是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正幽幽對她道——

  「我是靠男人升官的,不要學我。」

  姑娘:「……」

  人道毀滅了美少女報國之夢的陸棲鸞看著那姑娘一臉委屈地跑出去,頓時覺得自己年紀輕輕的彷彿心已隨著這官場的黑暗蒼老了一般,不禁唏噓不已。

  門裡的高赤崖扒著門看那姑娘跑了,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道:「不愧是我最得力的下屬,做得好。」

  陸棲鸞異道:「高大人認識這姑娘?」

  高赤崖道:「我未來的小姨子,非要來府裡做女官,不太好得罪。」

  唉……高大人這樣的都嫁出去了。

  陸棲鸞的表情更加憂鬱。

  高赤崖也是廣大心疼陸棲鸞情路坎坷的圍觀群眾之一,見她目光灰暗,叫她進屋喝茶,安撫道:「你也別難過了,遇人不淑也不完全是你的錯。你還年輕,想要什麼樣的男人都有的是。」

  「話是這麼說……」

  梟衛事忙,茶還沒涼到適口的程度,門外便匆匆趕來一個小將。

  「大人,臬陽公府的敵國刺客出現了!」

  「走,陸棲鸞你也一起。」

  「是!」

  事情還要追溯到上個月陸棲鸞在賀州辦的那件案子,雖說鬼夷人在楚境殺了人,但究其根本,還是百濟劫殺鬼夷公主在先。這就牽扯到當時經辦和親的臬陽公次子,鴻臚寺左丞聶元。

  臬陽公膝下有一嫡子,嫡子自幼體弱,藥石罔醫,都說活不過十五歲。當時佛道盛行於京,有一僧人說讓臬陽公收一孤兒義子延續國公府香火,臬陽公便照辦,收養了一孤兒當做次子撫養,改名聶元,這樣長子一旦有所不測,次子便能代長子襲爵。

  十數年後,長子病逝,但其房中的通房丫鬟卻在葬禮上說她已懷了長子的孩子。臬陽公悲喜交加,待十個月後,丫鬟生了個兒子,臬陽公便將本要給次子的世子名號給了這個遺腹子。

  據梟衛調查,臬陽公為補償聶元,讓鴻臚寺為他蒙蔭了個左丞的官職,但這聶元自此之後雖然表面上對臬陽公恭敬,實則恨之入骨。

  本來也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但百濟當年和親時,給了聶元大量錢財打點,劫殺鬼夷和親隊的事他也是主謀之一。此次鬼夷國師被捕,聶元知道事敗,他必然會被朝廷推出去作為靶子,便聯繫了敵國之人,意圖遠逃敵國。

  恰逢臬陽公年事已高,這兩日臥病在床,高赤崖推斷以聶元的狠絕性子,勢必要在走之前殺了臬陽公以泄多年之怨,是以梟衛便也盯著這兩日準備動手。

  正午時分,梟衛的人如同一片幽暗夜色,穿過京城大街口,包圍了整個臬陽公府。

  陸棲鸞將高赤崖的調令分發出去後,便站在臬陽公府外的角落裡看梟衛行事。

  進府的先是些飛簷走壁的輕身高手,待他們潛入府中後,便直接撞開大門,放出十六條訓練有素的猛犬竄入府中。

  這些猛犬比人身形靈活,一進府便直奔後院,見到目標後並不上前撲咬,而是極其聰明地躲在目標抓不到它們的地方大聲吠叫,很快裡面便傳出兵刃交擊之聲。

  陸棲鸞等裡面動靜稍歇,才跟著後面的梟衛一起進去。

  剛一進門,陸棲鸞就不禁感慨這臬陽公府有錢。一進府就聞到一股香味,環視左右沒看見香爐,好一會兒才發現兩邊的楠木柱子上塗的是香料熬的漆,地上鋪的石磚烏青色的,細一看通透非常,約是某種她不識得的玉石。

  前庭影壁上的鶴眼鑲著珍珠,便是左右池中的假山石,也似是南嶺運來的,更莫提上面因猛犬入門驚起的珍禽了。

  「這……臬陽公府算逾制了嗎?」陸棲鸞小聲問道。

  其他的梟衛答道:「臬陽公曾隨先帝征戰立下汗馬功勞,些許逾制,先帝是默許的。」

  陸棲鸞聽了便閉上嘴,慢慢跟著其餘梟衛入了後院。

  這次圍捕似是十分成功,遠遠便聽見聶元的叫駡聲,其他地上一共有七個來自敵國的刺客被按在地上,梟衛正一個個檢查他們口中有沒有自殺用的毒物。

  「有什麼話去梟衛府地牢裡說吧。」

  說完這一句,高赤崖招手讓陸棲鸞過來,道:「老國公受了驚嚇,我們走後這府裡無人主事,你去把世子找回來。」

  「我去?」

  「對,你去,他這府裡的世子浪蕩,僕人怕叫不回來。」

  陸棲鸞一頭霧水,朝裡面望了一眼,聽見一個老人的咳嗽聲,只得轉身去找國公府的奴僕。

  「你這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世子怎麼不在呢?」

  「世子他……」那奴僕本來一臉恐懼,看陸棲鸞是個女官,才稍稍緩了緩,為難道,「世子說今日春光好,現在應該正在西樂坊看棠花。」

  ……這世子也真夠閑的啊。

  陸棲鸞心想今天怕是又不能準時回家遛醬醬了,只得讓那僕人快些去領路,騎上馬便去了西樂坊。

  貴族的府邸在京城以東,相反西邊住的以平民與商戶居多。其中西樂坊番邦人是最多的,裡面胡姬的胡旋舞也極其出名,本是陸棲鸞想去卻沒空去的地方,可現在並沒有這個心思。

  臬陽公府的僕人想來也是經常來這片地方找人,熟門熟路地便陸棲鸞去了一處胡姬的酒肆,朝裡面的掌櫃問道——

  「麗三娘,我家世子在嗎?」

  裡面出來一位神態嬌豔的西域美人,也好似認得僕人,咯咯笑了一聲,指著街道另一邊,操著一口不太正宗的漢話道:「聶公子剛走,但好像遇上麻煩了,就在前面。」

  陸棲鸞下了馬,目光穿過人群,只見街邊一處繁茂的棠花樹下,一輛極其華貴的馬車正橫在路中央,一個年約五旬的老婦倒在馬車前,錘著地哭號——

  「……我家裡還有小孫子,撞壞了我以後我的孫子怎麼活喲!!」

  陸棲鸞跟周圍的百姓一樣,一聽這老婦還有精神喊,就知道這車主人多半是被碰瓷了,又看自己一身梟衛服,怕引起騷動,回去找酒肆的麗三娘借了件外衫,隨意披上後,撥開人群走了過去。

  「這位大娘,咱們先起來說吧,旁邊就是醫館,先看看傷在哪兒了可以嗎?」

  那老婦看陸棲鸞朝她伸手,連忙抱住馬車的車輪:「我不去,去了他跑了怎麼辦?!」

  陸棲鸞按著脾氣道:「有我看著,他不會跑的。」

  「我不信,你跟他是一夥的!我一走他就跑了!報官我也不走,當官的和有錢的都是勾搭在一起的,都是狗官!」

  陸棲鸞抿了抿唇,臉色冷下來道:「真不走?」

  老婦堅持道:「不走。」

  「行,不願意去醫館,那你跟我到巡城司牢裡談吧。」

  老婦瞪眼道:「你算什麼東西?!」

  陸棲鸞面無表情道:「我不算什麼,不才正是你剛才說的狗官。」

  聽了這話,馬車裡忽而傳出一聲清朗的笑——

  「算了吧,別讓女官爺為這點小事為難,聶城,賠就賠吧。」

  車夫無奈地看了一眼車內,對那老婦道:「你說賠多少?」

  那老婦尖聲道:「賠五十兩!」

  「拿根金條來。」

  聽了車裡人的話,車夫翻了個白眼,下車走到車後,從後面拿出一根的金條,在百姓的驚訝聲中,交到車簾裡伸出的一隻修長的手中。

  老婦眼睛一亮,豈料下一刻車主人的手掂了掂金條,直接丟到外面路過的泔水桶裡。

  圍觀的百姓頓時一靜,只聽那車裡的人慢悠悠說道——

  「爺有錢,扔了也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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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單元真‧毒舌‧富二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8:16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三十六章 落花有意

  這人說話聲音雖然好聽,但口氣卻十分氣人,碰瓷的老婦眼睛都紅了。

  「大家都看到了!這個人撞了人還不賠醫藥費,就是草菅人命!躲在裡面算什麼,有種出來,看我不撕掉你一層皮!」

  陸棲鸞是帶著任務來的,怎麼說也不能讓這老婦耽誤要緊事,一眼瞥見街對頭走來一隊巡城吏,便喊道:「那邊的巡城隊,過來一下,這邊有個老奶奶……」

  強龍不壓地頭蛇,能壓地頭蛇的也只有地頭龍了,對百姓來說,抓人的巡城吏往往比朝中的三品大員都可怕。

  老婦見陸棲鸞真的去喊人,連忙伸手去抓她,不料人沒抓到,卻將她身上用來遮蓋梟衛攝蛟服的披衣扯了下來。

  「你住——」

  猙獰的雕梟擒蛟圖一露出來,周圍的百姓便都靜了。

  「這是……梟衛吧。」

  不知誰哆哆嗦嗦地喃喃了一句,老婦聽得一呆。

  京城裡的人,這一年來沒少聽半夜梟衛在街上殺人的聲音,平日裡莫說招惹了,連路過梟衛府的大門都要貼著街另一邊走。

  陸棲鸞估計眼下這情況,也不需要叫巡城吏來了,低頭對老婦道:「你抓著我,是覺得巡城吏不好說話,想跟我回府喝茶嗎?」

  「不、不……」老婦連忙鬆手,從地上爬起來,連稱誤會,很快便跑進四散的人流裡消失了。

  風吹起馬車上層疊的琉璃紗簾角,陸棲鸞髮間那標誌性的金翎落在馬車裡的人眼裡,隨意拍了拍掌,道:「看姑娘這般助人為樂,還以為是他府的,原來是梟衛的官爺,失敬失敬。」

  陸棲鸞回眸看向馬車,見裡面的人沒有下來的意思,也懶得與他扯些有的沒的,道:「車內可是臬陽公世子?若是的話,還請快些回府。」

  「哦?府中何事,竟驚動了梟衛?」

  「世子既都知道驚動了梟衛,也該明白定然不是小事。」

  陸棲鸞說這話時沒幾分好氣,那世子也只得無奈道:「好吧,女人說話總歸比男人好聽,我這便回府,聶城,回府。」

  車夫點頭,對陸棲鸞道:「勞煩您通報了,還沒問過大人貴姓?」

  「免貴姓陸,我要轉去封街的地方順便交個文書,請你帶世子先回府吧。」

  車夫應聲,調轉馬頭打算駛回府。

  「對了。」

  馬車經過陸棲鸞身邊時,車主人的手再次伸出來,拿走了一朵落在陸棲鸞肩上的棠花。

  一簾之隔,陸棲鸞聽見裡面的人對她說道——

  「漂亮的小大人,花落在你肩上了。」

  ……

  五月十七,臬陽公府次子謀害養父事敗,梟衛在其府中抓獲來自敵國刺客共六名,生擒主犯聶元,保得臬陽公無恙。

  兩日後,聶元招認叛國之事,並供出與宮內的百濟李妃有財權授受之事,梟衛遂得特詔,進宮秘密搜查李妃宮室。

  「……這次進宮是特例,查的又是後宮等所在,往日裡我們這些外臣雖說是秉公行事,到底還是男人,這次就交給你了。」

  陸棲鸞十分不能理解:「高大人,這不對吧,就算我是女官進后妃的宮室無所謂,那跟著我進去搜查的侍衛不也是男人嗎?」

  「這不是寫檔案的時候好看嗎,只要有女官去當個代表,御史台那裡能少罵多少幾句。何況後宮⼳蛾子多,本官今年又要成婚了,要潔身自好。」

  陸棲鸞:「高大人,我才十七歲,為什麼總要經歷這麼多我這個年紀不應該承受的重擔?」

  高赤崖慈愛地安撫下屬道:「經歷得多了,你總會習慣殺人放火的,等以後你嫁了人,夫家聽說你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絕對不敢納小妾。」

  「……哦。」

  等帶著三百個兇神惡煞的梟衛穿過宮門時,陸棲鸞才反應過來她這是頭一次進宮。

  ——啊,這就是她爹平日裡上朝的地方。

  ——原來皇宮的地鋪的不是金磚呀……

  ——哎臥槽那個金頂的宮殿是皇帝老子每天上朝的地方嗎?

  雖然升了官,陸棲鸞第一次進宮還是沒能憋住小民階層的心理活動,眼睛四處亂看,一會兒感慨宮室宏偉,一會兒又好奇地盯著宮殿間路過的內監。

  「陸司階,李妃的秋華殿就在右邊。」

  相比前三宮的宏偉,后妃的宮室就顯得雅致多了。

  陸棲鸞剛踏入李妃的秋華殿,第一反應就覺得這座宮殿特別香,是那種十分清雅可人的女兒香。庭院裡遍植葉子尚綠的楓樹,間或錯落著說不出名字的花兒。

  ……這就是那位代替朝顏和親的百濟公主住的地方啊。

  秋華殿裡一片寂靜,陸棲鸞走進去時,只看見兩個站在門裡發抖的宮女,見了這麼多梟衛衝入宮中,害怕得叫也叫不出來。

  陸棲鸞覺得她既然來了,就有義務提升一下梟衛形象,搬出一臉親切得宛如她娘的神情溫柔道:「宮女姐姐勿怕,梟衛今天不抓人,只搜一搜有沒有可疑的信件……」

  旁邊的梟衛道:「陸司階,如果搜到了裡通外國的信,還是要抓人的。」

  宮女瞬間嚇哭了。

  陸棲鸞只得改口道:「其實坐牢也沒什麼,我們梟衛府地牢裡條件是三司四衛裡最好的,廚子做的牢飯特別好吃,我就經常去蹭個豬蹄湯。」

  旁邊的梟衛一邊幫著指揮人搜宮,一邊涼涼道:「刑具也是三司四衛裡最好的,每天還能去水牢遊個泳玩。」

  陸棲鸞轉頭對那梟衛道:「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案子要辦,恐嚇婦孺就算了,咱們——」

  話未說完,宮內便傳出一聲尖叫,接著一個頭髮淩亂的美人從宮室內衣衫不整地衝出來,掠過陸棲鸞身側朝外哭著衝出去,尖聲喊得震天響——

  「來人啊!梟衛肆意搜宮,要對本宮不軌!」

  陸棲鸞:???

  旁邊的梟衛經驗老道,退到一邊道:「原來是這個套路,李妃娘娘這是要魚死網破了。好在今天來的是陸大人你,我們男人要避嫌,交給你處理了。」

  對梟衛而言,搜宮、尤其是搜後宮最他娘的膈應人,他們雖然是直屬於皇帝的,但實際上都是外臣,和宮中禁軍侍衛是不一樣的。被查的宮妃一激動,使出一招自毀名聲說外臣趁她虎落平陽要輕薄她,那就扯不清了。

  眼下這李妃顯然也不知道從哪個宮裡的先烈身上學到這本事,以為聶元牽扯到她,要治她死罪,故而出此下策。

  陸棲鸞聽著李妃吵鬧不休,愣道:「這啥意思?我們輕薄她?」

  梟衛道:「大概她是想說陸司階你輕薄她。」

  陸棲鸞:「可我們是奉命輕薄……不,奉命查案的呀?」

  梟衛道:「府裡向來是先斬後奏,陛下那是口諭授意。如果搜不出證據,我們就是闖宮,陛下也不會為我們說話的。」

  ……我們府裡還能不能靠點譜?

  這時李妃的呼救似乎有了成效,外面剛巧路過一撥衣著華貴的少年,見李妃跪坐在宮門前嚶嚶哭泣,都圍了過來。

  「李妃娘娘,這是……出了什麼事?」

  李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有、有外臣闖宮,意欲輕薄本宮。」

  為首的一個戴著翡翠抹額的男童皺眉朝裡一看,只見秋華殿裡滿滿的都是梟衛,一時不知道想起什麼,神色陰沉下來。

  「你們梟衛不要太過分!在宮外作威作福,還闖到宮裡來了,還不快滾!」

  那男童周圍圍滿了比他稍大些的少年,有人指責道:「三殿下,這些人敢輕薄李妃娘娘,怎能輕易放過去,應該把他們押到陛下面前,讓陛下治他們死罪!」

  那三殿下受了周圍人的鼓動,問李妃道:「是哪個輕薄你?本宮抓他去碎屍萬段!」

  李妃收起眼淚,回頭指道:「是……哎?」

  「是下官。」

  陸棲鸞拱手道:「下官梟衛府司階,年方十七,無分桃之好。今次乃是奉陛下之命行事,娘娘若覺得下官輕薄了,下官在此先賠個不是。」

  女……女官哦。

  三殿下惱道:「不是叫你,是叫帶隊的人出來!」

  陸棲鸞謙遜道:「殿下明鑒,不才下官便是帶隊的人,其餘梟衛皆是聽我號令,不敢對帝妃有越軌之舉。娘娘約是剛睡醒,嚇著了吧。」

  梟衛府的人穿得一溜的玄黑衣衫,李妃一時情急判斷有誤,臉上便尷尬起來,道:「殿下你聽我解釋……」

  三殿下弄了個沒臉,看梟衛更加不順眼,道:「那你們可搜到些什麼了?給本宮看看。」

  陸棲鸞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梟衛點了點頭,想來是截到了百濟與聶元的密信。但這三殿下周圍閒雜人等太多,是決計不能將密信示人的。

  陸棲鸞只得道:「殿下見諒,事關重大,非我敢自專。」

  其他少年厲聲道:「大膽!連三殿下的命令都敢不聽,你是想謀反嗎?!」

  嘿~多年不罵架你以為老娘屬鋸嘴葫蘆的?你哥我都送進牢裡過,還怕你個跳起來都打不到我膝蓋的矮子?!

  陸棲鸞正準備開懟,宮牆一個拐角裡忽然飛過來一掛鞭炮,劈裡啪啦地便在這一群叫囂的少年中炸開來。

  一群人四散驚逃,陸棲鸞轉頭望去,只見小公主叉著腰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火摺子指他們——

  「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十個腦子有坑的,今天交給太師的作業我餵鹿了,再不回家重寫明天就等著挨手板吧!」

  那三殿下當即暴怒:「殷菡雲你夠了!你還記得你是誰生的嗎?!」

  小公主揚眉道:「我至少知道我是誰養的,你既然這麼清楚你是誰生養的,這個月可有去看過她一次?」

  「你住口!」三殿下像是被戳中痛處,搶過旁邊伴讀的書箱朝小公主狠狠扔過去。

  「喂!」

  陸棲鸞眼看那柳木的書箱要砸中小公主,去抓已經來不及,讓她躲開的喊聲還沒說出來,忽然一個人影一閃,一手提起小公主,一手穩穩接住那飛來的書箱。

  「學不會禮儀就滾回去多抄書,再讓我看見你們找事,休怪我趕你們回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8:22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三十七章 相親和升官一樣要趁早

  朝中近日不太平,因先前春闈舞弊的案子,左相今年的門生幾乎被薅了個底朝天,吏部加國學寺,廢了一個侍郎四個學監。負責案子的都察院辦事又從來不痛快,順藤摸瓜砍到四品的時候就草草了事,讓頭髮已花白的左相爺告老還鄉都無從提起,只能暫且在家告病。

  皇帝的意思大約是這案子到此為止,也算給左相一個顏面,但太子這邊就不樂意了。尤其是昨天,大理寺正上奏說文政不可無左相,上疏請皇帝下詔把左相請回來,皇帝看在左相去年去地方上巡查有功,抄了一批可有可無的貪官讓國庫輕鬆不少,也恰有此意。

  兩邊假惺惺地正要開唱君臣相惜的戲碼時,太子這個不大會看氣氛的瓜娃兒開口就說昨天出宮遛妹子玩兒的時候恰好看見左相家的馬車往大理寺家裡送了一箱金條,還說就埋在寺正家二姨娘房後那棵歪脖子樹下。

  當時殿上氣氛十分尷尬,皇帝說了太子兩句,太子就惱了,當堂懟起他老爹來,說他老爹就是那釣魚下毒餌的,先放著那魚替他吃蝦米養肥,等到要宰的時候比誰都無情,左相也是,先前那吏部員外郎也是……

  事後戰戰兢兢的官員們說陛下龍顏未怒,只不過大臣們暗地裡上奏易儲的摺子第一次沒有被當天退回去。

  大臣們心裡都門兒清,二皇子早年被封去了北方做郡公,若太子這番真的被廢,那這東宮的新主多半就是三皇子了。

  「……我記得三殿下應該和公主是一胞所出,怎麼關係這般差?」

  打發了三殿下那撥人,讓其他梟衛先帶著秋華殿的可疑宮人回府覆命,陸棲鸞便跟著他們到一邊說話。

  太子也是心累:「沒法子,二丫她娘一向偏疼男孩,又不管她,每天只能上我宮裡蹭吃蹭喝……」

  「才不是咧!」小公主撅嘴道,「是他老是欺負我,搶我的兔子,玩死了不道歉,說兔子咬他,母妃不幫我就算了,還非要我在父皇面前只說他的好話,憑什麼好事都讓他占盡了?」

  ……那確實挺可惡的。

  太子見陸棲鸞深以為然地點頭,連忙道:「其實二丫心不壞,今天還提著親手做的點心去看她母妃了,但她母妃說了些想見她弟的話,把她給氣著了,脾氣才大了點。」

  小公主虎著臉一腳踢在太子腿彎上:「說好的不說這個呢,你不是說給小陸姐姐找男人了嗎?人呢,還不掏出來看看。」

  「哈?」

  陸棲鸞連連搖頭道:「不不不這段時間梟衛可忙了,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現在真沒心思去相親……」

  太子對他妹道:「你看人家都說沒心思了,別強要人去相親啊。」

  小公主理直氣壯道:「可是父皇教過我,看上看不上先撩了再說,魚塘裡多養幾條魚總歸餓不死嘛。」

  嗯……不愧是皇族,眼界氣魄跟我們百姓人家就是不一樣。

  小公主拉著著陸棲鸞的袖子道:「父皇給我立的公主府這個月底要修好了,開府的時候我讓我哥喊那人來我府裡你們見一見唄,對了你挑的那人叫啥來著?」

  太子解釋道:「不是我挑的,是那天在朝上見了一個老國公,說自己身子不太好了,想走前給他獨苗孫子找個媳婦,他父親早逝,母親也在十年前跟著去了,嫁過去之後也不必伺候公婆……」

  陸棲鸞十分過意不去,道:「既然殿下都這麼說了,見一見也是可以的,不知這位公子姓甚名誰?」

  太子道:「叫聶言,字錦行,你放心,小時候這人當過我半年的伴讀,替我挨過不少次打,人品還是可以的。」

  「聶……」陸棲鸞心一緊,問道,「敢問殿下,是哪個聶?」

  「耳雙聶。」

  陸棲鸞沉默片刻,拱手道:「……這怕是不行,要辜負殿下的美意了。」

  太子:「為什麼?」

  陸棲鸞:「我前天剛帶兵把他二叔抓進牢裡去。」

  太子&公主:「……」

  夏蟬鳴叫了好一會兒,太子和小公主一左一右地把陸棲鸞夾在中間,坐在石階上語重心長地對她教育道:「你這種心態是要不得的,既然做了梟衛,將來得罪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你要是現在不抓緊,相親這條路會越走越窄的。」

  陸棲鸞捂臉:「別說了我怕。」

  「那你還想不想成親了?想想牢裡的那誰,想想你爹娘,想想過年那些到你家蹭吃蹭喝還對你的終身大事逼逼個沒完的親戚們。」

  「……想。」

  ……

  晚棠謝時夏池濃的時節,比之朝中愈演愈烈的奪嫡之爭,宮外最熱鬧的卻是大楚最受寵的公主得皇帝特准,出宮立府一事。

  前朝的公主們要出宮立府,莫不是到成年時或婚嫁時方得恩准。有心人稍加猜測,就知道是皇帝心疼公主,不願她捲入宮中奪嫡風波裡,便提早讓她搬出去。

  公主府已建了三年,與宮城中的落霞池相通,占地極廣,府中奇花異珍,大多是取自四方諸國繁盛之處,使得府中春夏秋冬俱有花開之時。因公主愛玩,水性也不差,便又特意在府中圍了一口淺湖,供其閒時泛舟遊玩。

  開府之日,向京中權貴之家廣發請帖,邀其入府遊玩。

  梟衛府的人聽說公主要給陸棲鸞找人相親,還特意給她調了休沐,鼓勵她抓住純潔年華的尾巴,多養幾條魚當儲備糧。

  說是賀公主立府,到底來的未婚年輕人多。握著「晚棠宴」的帖子,陸棲鸞不禁回想起上次那草草了事的元宵夜,那之後再也沒參加過這樣貴女紮堆的宴會。

  府中到處是宮裡賜下的宮娥,不到片刻,便有人來引路。

  「陸小姐,公主在後面見朝中的誥命夫人,還請在中庭扶棠樓稍待。」

  陸棲鸞跟那宮女邁入一座十分精緻的庭院,此時庭院四處,三三兩兩地聚著一些衣著綺麗的少女,本來都在說說笑笑,等到陸棲鸞走進來時,目光不由得都聚了過來,隨後低聲議論起來。

  不得不說陸棲鸞跟著梟衛們混久了,她自己未曾察覺,其他人卻是將她身上那絲不同尋常少女的冷厲之氣看得分明。

  尤其是她今日還著了一身黛藍暗紋的夏衣,眼神不好的人看過去,還以為是梟衛辦案,便更覺可怕了。

  陸棲鸞平日裡忙於辦公,基本上沒有跟京城裡的貴女交遊,一眼望過去一個也不認識,心裡正打起退堂鼓時,一個綠裙少女急匆匆走過來,因歪頭看著身後,一時沒注意,跟陸棲鸞撞了一下。

  「啊——」

  陸棲鸞反應快,拉了一把才沒讓她摔倒。

  「抱歉,我走得快了……」那少女有些狼狽,抬頭一看陸棲鸞的面容,疑道:「你……你是不是頂撞過宋明桐的那個陸家小姐?」

  陸棲鸞只見是個細眉柳腰的綠裙少女,呃了一聲,道:「和宋小姐的芥蒂都是過去的事了,這位小姐是……」

  「小女、小女上州別駕秦遊的嫡女秦思。」那秦思有些慌張,道,「我家中有些急事,陸小姐,我們後會有期吧。」

  陸棲鸞也不好攔人家,讓開路讓她走過去,可沒等她走遠,忽然皺眉道:「秦小姐,你的珍珠掉了。」

  秦思猛然回頭,看見陸棲鸞從拾起一顆指節大的金色珍珠,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強笑道:「初次見面,沒什麼好送的,這珍珠便當送給陸小姐做見面禮了。」

  啊?

  陸棲鸞正感覺這秦小姐有點可疑時,扶棠樓裡傳來一聲清喝。

  「誰敢偷左相家千金的東西,堂堂公主府裡出了賊,快報官!」

  ……什麼情況?

  裡面一陣騷亂,隨即跑出三五個僕人,從陸棲鸞身邊依次跑過,最後一個僕人與她擦肩而過時,忽然止住了步子,喊停了前面的人,轉頭向陸棲鸞問道:「敢問小姐可是陸司階?」

  「……為什麼今天誰都認識我?」

  「還真是,」那僕人喜道,「樓裡的公子們為討左相家的宋小姐歡心,要宋小姐拿件隨身之物做彩頭,剛剛卻發現彩頭不見了,怕是被賊人偷走了,還請陸司階來查一查。」

  陸棲鸞:「不不不為什麼是我?」

  「京裡都傳遍了,您有神探之能呀!」那僕人十分興奮,喊人簇擁著陸棲鸞上了扶棠樓,喊道:「官來了,梟衛府的大人來啦!」

  樓裡本來吵吵鬧鬧的,世家公子與貴女們議論紛紛,陸棲鸞一上來,全部都安靜了。有幾個人連忙將桌子上一張張畫紙捲起來。

  陸棲鸞耳尖地聽見有人低聲喊道——

  「快快快別讓她看見了……」

  陸棲鸞一眼掃過去,終於在人群裡看見一個熟臉宋明桐,後者看到她的瞬間,小臉兒就騰一下紅起來,拿帕子捂起了臉。

  ——啥情況?

  帶著詢問的目光望向拽他來的僕人,那僕人道:「剛剛宋小姐出了個題目,叫在場的公子猜陸小姐的容貌,畫一幅陸小姐的畫像,誰畫得像就把彩頭給他,誰知道畫是畫完了,彩頭卻丟了。」

  陸棲鸞一眼瞄見一個胖公子畫的她,大約是沒見過,畫得虎背熊腰,麻子臉上兩片桃子般的紅暈。

  喂喂喂……這跟畫王八有啥區別,我八歲的時候都不玩這種遊戲了。

  除了宋明桐以外,其他人都好似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包一般。

  陸棲鸞心想既然這僕人都認出她長什麼樣的,自然還是有人畫得像的,沒有要計較的意思,倒是想起先前那秦思的慌張模樣,心生不祥之感:「到底是什麼彩頭丟了?」

  「是一顆難得的金珍珠。」

  ……哦。

  陸棲鸞頓時覺得手裡的金珍珠,燙得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8:43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三十八章 毒舌

  陸棲鸞覺得她得說,不說出來今天這事兒估計沒完,斂了神色,望向宋明桐道——

  「宋小姐,這顆珍珠它……」

  宋明桐還沒說話,她旁邊的閨蜜搶話道:「陸司階你可要好好幫忙找,這顆珍珠是明桐母親給她做未來夫婿定情信物用的,一萬顆南珠裡都未必有一顆金珍珠呢。」

  宋明桐震驚地瞪著閨蜜道:「什麼定情信物,哪有……」

  陸棲鸞攤開手心道:「不用擔心,這顆珍珠就在我這兒。」

  宋明桐身邊的閨蜜頓時瞪大了眼:「怎麼到你手裡了?」

  陸棲鸞道:「是這樣的,我剛剛在樓下遇見了一個姓秦的姑娘……」

  「這是怎麼了?」

  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柔聲,陸棲鸞只見剛剛那秦思上了樓來,驚訝地掃視了一圈,走到宋明桐身邊,好似第一次見陸棲鸞一般,問道:「明桐,這位姑娘是——」

  陸棲鸞:「……」

  「你忘了,這就是剛剛世子畫的那個……」

  秦思笑得羞澀,道:「早聽說過陸姑娘,卻從未見過……咦?這不是明桐的彩頭嗎,剛剛上來時聽說被偷了,怎會在陸姑娘手裡?」

  珍珠事小,名聲事大。陸棲鸞想起這秦思剛剛問她是不是和宋明桐有矛盾,便知道這人多半是個真‧毒閨蜜,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麼,拿了宋明桐的珍珠後又強嫁禍給她,眼下這情況,她還真不好翻。

  周圍的人看陸棲鸞的眼神越來越怪,陸棲鸞眼神微冷,道:「秦姑娘,你跟我真的是第一次見嗎?」

  秦思歪著頭一臉天真道:「陸姑娘說的好奇怪,秦思和你可是初次相見啊。」

  「哦,那剛才是誰跟我在樓下撞見了,掉了顆金珍珠在地上,還說要送與我作見面禮的?」

  「陸姑娘,你說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什麼見面禮,這不是明桐的東西嗎?」

  宋明桐旁邊閨蜜聽了,站出來擋在秦思身前,道:「你不要血口噴人,偷了就是偷了,何必污蔑到秦思身上。」

  陸棲鸞冷冷道:「我又沒到過樓上,你又是怎麼一口斷定是我偷的?」

  眾人一想的確是,宋明桐不想吵起來,捂著臉拿肩膀懟了一下閨蜜道:「沒准是掉出去的,她撿到的……就給她嘛。」

  她閨蜜也是嬌小姐脾氣,道:「金珍珠這樣稀罕的物事,哪有人能在外面撿到,我看分明是……」

  她話還未說完,忽然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誰在外面掉的金珍珠?」

  樓下緩緩走上來一個眉眼疏朗的年輕公子,一手提酒,一手托著一隻楠木香盒,分明一身雪青華服,烏髮卻是半束不束,顯得隨意得很。

  剛剛那閨蜜指著他喝道:「聶言你別攪事,哪有那麼多珍珠供人撿,分明就是你自己的。明桐那顆金珍珠可足有指節大,珍貴得很,別拿尋常物事攪合……」

  ……是那日的臬陽公世子。

  陸棲鸞心想今天遇上這麼茬事,相親算是吹了,搖搖頭正準備把珍珠還給宋明桐了事,便見那臬陽公世子將盒子放在桌上,就著酒壺喝了口酒,勾起蓋子道——

  「我是受過香誡的,怎麼會騙你們?算命的總說我易招財運,你看,出去找了壺酒回來的功夫,就在外面撿了一盒兒金珍珠。」

  滿滿一盒,二十多顆渾圓玉潤的金珍珠,俱是與宋明桐那顆一模一樣的大小、成色。

  「這……」

  眾人心想難不成還真是撿的,一個個都愣了。

  那名喚聶言的公子又道:「我猜是一顆珍珠不夠分,各位小姐姐才吵起來的。這今日在場的一二三四……嗯,二十一位嬌娥,正好珍珠配美人,每人一顆分了,今天就別吵了,好好喝酒才是正理。」

  言罷,他不由分說,竟當場就挨個發起了珍珠。

  場上的貴女都開始笑駡他胡鬧,但這珍珠委實珍貴,宋明桐那一顆剛剛她們羨慕了好久,有這般好事,嘴上推拒,手上卻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簡直跟那天扔金條一樣胡鬧。

  陸棲鸞暗歎一聲,剛把金珍珠遞還給臉色有點不好的宋明桐,便看見聶言在發到秦思這兒時,忽然停住了,讓秦思的手尷尬地空懸著。

  聶言面上浮起疑惑的神色,道:「莫非我喝暈了,剛剛秦姑娘不是已經有一顆金珍珠了嗎?」

  秦思臉色的笑意凝結:「世子這是何意?」

  聶言裝瘋賣傻似的哎了一聲,在所有人困惑的目光下問道:「秦姑娘若沒碰過珍珠……那這手心的壓痕,是哪裡來的?」

  「世、世子胡說什麼呢!」秦思臉色瞬間就白了,嘴上雖辯駁著,慌忙藏起的掌心卻暴露了她的心虛。

  宋明桐也愣了,道:「阿思,你……」

  剛剛還維護過她的那位閨蜜怒了,指著她就罵道:「好啊,原來身邊有你這麼個笑面虎!一個別駕家的女兒,要不是明桐心善帶你,你哪兒能進公主府的門?還不滾出去,明日讓你爹帶你去相府認錯!」

  秦思不敢看周圍人的目光,咬著下唇怨毒地看了他們一眼,扭身離開。

  事已明朗,宋明桐本來就沒想找麻煩,現在反倒不太好意思,正想找陸棲鸞道個歉,轉頭一見臬陽公世子找陸棲鸞說話去了,嘴唇便抿了起來。

  「明桐,你別生氣,以後我們幫你找時間教訓秦思便是……你在看什麼?」

  「她……臬陽公世子跟她很熟嗎?」

  有人把宋明桐拉到一邊說起了悄悄話:「說來你可別生氣,上次那誰的事兒不是吹了嘛,這陸司階又跟公主赴過賀州,公主這次是特意把他們喊來的認識一下的。」

  說的委婉,但這「認識一下」,除了相親,難道還能是別的什麼意思?

  「難怪世子把她畫得那麼像……原來是早就見過了。」

  「明桐,那畫你還要不要了?」

  「不要了!」

  扔下這麼一句話,宋明桐便直接走了。

  陸棲鸞自是沒工夫注意那邊的愛恨情仇,經過這麼一遭事,臉上有些疲憊。

  「……多謝世子今日為我洗冤,改日有空必定相報。」

  聶言十分疏懶地靠在桌邊,笑道:「改日?梟衛何等忙人,等改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我看不如便今日吧,承慧三萬四千五十七兩五錢。」

  陸棲鸞一息間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俸祿,頓時一種被訛的感覺油然而生:「世子,我們近日雖有小怨,但遠日無仇,何必開我的玩笑?」

  聶言目光真誠道:「不為難,三萬四千五十七兩是金珍珠的價錢,我才把自己的潤筆費算作五錢,錢財皆是身外之物,和小陸大人的清白官聲比算不了什麼,你說可對?」

  陸棲鸞:「……金珍珠我能理解,但這潤筆費是?」

  「那宋小姐大約是對陸大人心儀已久,在座的各位玩樂時,她便叫大家畫陸大人。所幸其他人都未曾見過,這才讓不才拔了個頭籌,按理說那顆珍珠該是我賺才是。」

  陸棲鸞一愣,轉頭望去,只見紗簾後的屏風上晾著一副美人圖,一襲玄黑攝蛟服,仃立於一樹海棠下,棠花飄落在肩上,竟有幾分奇異的圓融之意。

  一別數日,連面都沒正經見過,這人記性倒還真是好。

  陸棲鸞覺得自己被撩了,那邊廂撩人的看她半晌不說話,道:「陸大人可想好怎麼補償了?」

  陸棲鸞大概明白了他的套路,抄著手,斜眼瞧他道:「下官初入官場,家中僅有二老一狗,別無長物,世子非要我賠的話,打個欠條可好?」

  聶言道:「我有個規矩,欠我人情可以,欠錢不行。」

  陸棲鸞翻了個白眼,道:「那好吧,世子今日出門小心,沒准會遇見我埋伏在某處等著碰瓷。哦對了,不瞞世子,我跑得挺快,訛個三五萬還是有把握的。」

  兩人對著尬冷笑話到這兒,聶言算是憋不住了,笑得破了功:「太子殿下抗婚多年不從,原來功夫都使到說媒拉纖上了。」

  「你與太子相熟?」

  聶言一手夾過兩隻玉杯,斜斜斟了半杯遞給陸棲鸞,閑閑道:「幼時曾伴讀過一年,後來與家翁有些矛盾,我便去了北方經商,今年初才回京。」

  經商?

  所謂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本朝雖說開放了許多,如他這樣的世家子不是不能經商,只不過前提的主業需得從文從武,這樣外人也不會說什麼。

  難怪和臬陽公有矛盾呢……

  陸棲鸞略表遺憾,道:「那日驚擾了老國公,之後身體可還好?」

  聶言垂眸道:「老人家一年到頭不過那些毛病,年輕時打仗不要命,老了便易得些富貴病。倒是我那不爭氣的二叔,平日裡斂財奪勢嗓門最亮,在梟衛地牢中少不得當了幾天夜哭郎吧。」

  夜哭郎……嘴好毒。

  聶言帶來的酒一入喉,便覺軟甜綿長,齒頰留香,一點也不燒嗓子,一嘗就知道是特地挑給女人飲用的。陸棲鸞心道這人嘴雖毒,人還是很體貼的,道:「不瞞你說,你那二叔鋃鐺入獄,至昨日已動過五道大刑,該招的都招了。聖上沒說什麼,但老國公捎了口信來說叫我們儘量輕些量刑,你就沒別的想說的嗎?」

  白玉酒杯在指間輕輕轉了轉,聶言道:「情分這二字需看人才用得上,狼心狗肺之輩,我只想眼不見心不煩。你若問我想怎麼處置他,我便只望梟衛來一記猛毒給他個痛快,從此他不煩我不惱,豈不是很好?」

  「……世子,你這想法很危險啊。太子有沒有跟你說過,先前來撩過我的,那些行為不端包藏禍心的,我已經送進去兩人了?」

  聶言笑問道:「按這說法,想平平安安把你娶到手,我是得如履薄冰了?」

  酒飲盡,空杯示人,染上幾絲醉意的眼睛看著他,啞聲道——

  「是啊,你可小心點別犯錯,我……專抓壞人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8:49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三十九章 獄火

  夫人甲:「……聽說你家三娘上個月相看的那個並州刺史家的二公子怎麼樣?聽說他家裡蠻有錢的哦,年前在繡華街盤了三家綢緞莊呢。」

  夫人乙:「快別說了,我瞧著是不錯,可我家三娘見了非說他家那二公子是個病秧子,要我去推說八字不合,給推了。」

  夫人甲:「小孩子不懂事,都是跟太……咳,都跟那些抗婚的不孝兒瞎學,都不知道我們做父母的苦,那你家姑娘今年多大啦?」

  夫人乙:「過完中秋就十七啦,每日裡就知道悶在家裡追那個話本看,急死個人呢。」

  夫人甲:「那你可得提點心,熬過二十就是老姑娘嫁不出去啦,只能嫁給別人家挑剩下的,公主你說是吧?」

  小公主:「……」

  小公主:「陶夫人說的是,皇兄他也經常被太傅訓說再熬下去別說女人,男人都沒得挑了。」

  一般公主開府,宮裡的母妃是要跟過來和這些貴夫人說話鎮場子的,小公主跟她娘鬧翻後,新的司儀跟她說起這件事時,便自告奮勇地親身迎戰。哪知剛入戰場一個時辰不到,小公主級深切地感受到了心靈的蒼老。

  為什麼都在談兒女婚事?為什麼沒人關心一下國家大事?

  小公主陷入了深深的憂鬱,所幸司儀來得及時,跟小公主說外面有人找。

  小公主如蒙大赦,提起裙角躥了出去,便見陸棲鸞坐在廊下等她。

  「怎麼樣怎麼樣?見到那聶家的世子了嗎?」

  陸棲鸞:「見到了。」

  小公主:「怎麼樣?是不是跟我哥說的一樣有地有房父母雙亡?」

  陸棲鸞:「有、都有,就是感覺這個人吧……有錢燒得慌。」

  小公主:「怎麼說?」

  陸棲鸞沉默了片刻,道:「聊了好一會兒,旁邊有認識他的開玩笑說他要是把我娶回去就金屋藏嬌不讓我出去跟梟衛殺人放火云云,然後他就記住了,走之前說金屋藏嬌有點早,聽說我家養了狗,要先來個金屋藏狗大家熟悉一下,明天要親自送座金子打的狗房到我家去。」

  小公主:「……我咋覺得,我哥找的人不太靠譜呢?」

  陸棲鸞:「嗯……反正殿下自己也不靠譜,不強求。」

  小公主竟無言以對,道:「先處一處看吧,實在不行我就讓父皇給你挑個好的,再不行咱們不嫁了,我覺得你當官比當媳婦對社稷的貢獻更大。」

  陸棲鸞彷彿被點醒了一樣:「真的?」

  小公主道:「我剛剛在裡面聽那些老母親們操心兒女婚事,說什麼年紀大了就嫁不出去了,可我並不是這麼覺得的,有那個來回奔波相親的時間,多打扮自己,多學些東西,就算二十歲、三十歲,哪怕四十歲,一輩子這麼長,總會等到的。」

  ……我們大楚的小公主,厲害了。

  陸棲鸞不由得想摸摸她的頭,道:「你就不怕這話傳出去,朝中那些老賊聽了跳腳?」

  「讓他們跳,總有一天我會坐到讓那些老賊閉嘴的位置上去!」

  ……

  月上中天,陸棲鸞離開公主府後,反復回想著小公主的話。

  她說的也許是一時之氣,但這樣的年華,有這樣的膽魄,和她那傳聞中蠅營狗苟的生母沒有半分相似,反倒是有些像話本中她那開國大帝的祖父一般。

  那她呢?是就在聶言這裡止步不前,還是……

  一條街口,往右走的明燈廣照之處是她的家,往左走的暗影闌珊之地是梟衛府。

  陸棲鸞在這個街口站了許久,直至身後的更聲遠遠傳來,便忽然想起府中還有兩三件未交待好的文書,便抬步往梟衛府走去。

  時已入深夜,府前的燈已懸起,門口的府衛剛換崗,見了她來,稽首道:「陸司階,這麼晚了,怎麼還回府?」

  「忽然想起那臬陽公府樁案子有兩本賬冊今日送到,忘記交待收好了。」

  府衛道:「真是難為大人了,白日裡忙著相親,晚上還掛念著公務。」

  「哪裡哪裡,都是應該的。」

  寒暄過後,陸棲鸞轉向文書房,將桌上散亂的文書分門別類地整好,抱起兩本聶元受賄案牽涉到的賬冊走去了後院的密檔閣。

  還沒到門前,忽然見牆頭上兩點瑩瑩綠光幽幽盯視著她,本能地嚇得一抖,便聽見牆後傳出一聲熟悉的慵懶聲調。

  「乖,下來回去睡。」

  ……啊,果然是釀釀晚上出來了。

  陸棲鸞提起燈照了照,待見那貓奴抱著釀釀從牆後轉出來,怒道:「你有病啊,大半夜出來遊蕩也不打個燈!」

  葉扶搖像是剛從榻上起身一樣,單披了件月白色的披衣,比尋常人略長的烏髮就這麼搭在肩側,銀白色的月光一籠,彷彿有種雪白的錯覺。他聞言,撓了撓釀釀的耳根,慢悠悠道:「月色正好,又不是瞧不見路,為何要打燈?倒是陸大人,今日說是要去相親吧,可是情場失意了,打算回府宵衣旰食爭個吏部考評嗎?」

  「不‧勞‧您‧操‧心,本官的姻緣形勢一片大好。」

  待陸棲鸞與他擦肩而過,葉扶搖眼底浮起一絲微妙的惡意,狀似無意道:「今日聽府主說,皇帝聽聞那聶元裡通外國,已送去了鴻臚寺內務的機密,因而大怒,十日後,要梟衛提前處決一批死刑犯,你知道嗎?」

  「有罪必罰,關我什麼事?」

  「這一批死刑犯裡,有個陳望。」

  陸棲鸞身形僵住了,提著燈籠的手握緊,屏息了片刻,啞聲道:「多謝你告訴我,好讓我來得及去見他最後一面……也好,早些上路,對他也少些折磨。」

  「陸大人,」葉扶搖好似今日方才認識她一般,好奇地問道:「你當真……如此灑脫麼。」

  「我……」

  陸棲鸞轉過身來,正想辯解些什麼,忽然目光一變,只見葉扶搖身後原處,一股濃煙沖天而起。

  隨之而來的,是地牢處傳來的喊聲——

  「有人劫獄!地牢失火了!!!」

  梟衛府四處掠過道道攝蛟黑衣身影,毫不猶豫地衝向已經泛起紅光的地牢。

  片刻後,令人戰慄的刀劍交擊聲密集響起,火把照亮黑夜,仿若一頭沉酣的巨獸轟然驚醒。

  陸棲鸞匆匆趕到時,高赤崖已經率著府衛將地牢團團包圍起來,厲聲指揮著——

  「守死牢門,無論是我們的人還是賊人,一個都不准放出來!」

  高赤崖是極有經驗的,為避免賊人偽裝成梟衛逃出,讓弓箭手全部圍緊了地牢口,若不是自己人,當場射殺。

  旁邊的人看地牢中火勢越來越大,急道:「高大人,地牢裡要犯眾多,還是先放水車進來滅火的好。」

  地牢裡明顯有人劫獄,但還有其他正待調查提審的要犯,哪一個出事他們都不好交代。

  高赤崖暴躁道:「那就讓水車進來待命,裡面的賊人解決了就進去救火。」

  說話間,裡面戰聲稍歇,有人在裡面喊道——

  「高大人,賊人已肅清了。」

  距離太遠高赤崖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皺眉喊道:「哪個在說話!報處刑人的名!」

  「梟羽營曹文吉!」

  「出來吧。」

  高赤崖話是這麼說的,手上卻打著手勢,讓弓箭手準備射殺。

  陸棲鸞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多半是看出來說話的不是自己人,要等他們一出來就射殺。

  她不禁向旁邊的梟衛問道:「可裡面不是還有我們的人……」

  沒人理她,那些弓箭手也一樣,不管自己的同僚有沒有被挾為人質,弓箭全數拉滿,一鬆手就能毫不猶豫地奪人性命。

  很快濃煙滾滾的地牢口出現數個黑影,像是穿著梟衛的攝蛟服,周圍的人正屏氣凝神地等他們出來時,裡面忽然被扔出一具屍體,像是有什麼機關一般,那屍體一落地,便突然炸起一蓬霧白色濃煙,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放箭!不論死活!」

  高赤崖一聲令下,弓箭手珠箭連發,射入霧中,只聽幾聲慘叫,白霧散去,地上便橫陳著七八具被紮成刺蝟的身影。

  「滅火的滅火,抓人的抓人,進去搜!」

  出來的賊人已伏首,其他梟衛便訓練有素地跟了進去。

  四架水車來來往往地運送了幾車水,終於把地牢裡的火勢壓了下去,陸棲鸞只能在一邊看著,等到看見裡面的人抬著重傷的校尉周弦出來安放好,忙過去幫姍姍來遲的醫官拿藥。

  周弦的心口處被斜斜斬開一條巨大的血口,隱約能見到森白的骨頭和內臟,怕是命不久矣。

  第一次見到這樣慘烈的景象,陸棲鸞強忍住因為恐慌沖上來的酸意:「周校尉,你撐著點!」

  周弦似是知道自己過不了這關了,就近抓住陸棲鸞的衣角,讓她湊近些,在她耳邊嘶聲道:

  「不是、不是……楚人所為,梟衛裡出了……叛徒……」

  叛徒?

  醫官讓人把奄奄一息的周弦抬走,餘下的梟衛本來也要走,忽然轉頭對她道:「陸司階,我們剛剛進去時,第一層的牢房已燒了兩成。」

  「……你想說什麼?」

  「那陳望的牢房,我們去時,已經被燒焦了……」

  「……他死了?」

  「節哀。」

  一夜之間,認識的人,死的死,傷的傷。

  周圍的人沒有一個如她這般對死亡有過多的感受,道了一句節哀後,便融入人流裡找尋著屬於自己的任務。

  誰都沒有時間悲傷,也沒人在乎餘下的人是不是在悲傷。

  腦子忽然空了一般,她渾渾噩噩地站起來,恍然見以為自己身處噩夢之中。

  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等到一輛放空的水車從身邊飛快拉過,濺了她半身泥汙,陸棲鸞才鬼使神差地看向地上水車的車轍,眸中的神色驀然回攏,厲聲道——

  「水車裡有人!」

  她話音剛落,周圍的梟衛聞聲而起,箭雨如瀑射向那輛水車。

  水車車蓋炸開,裡面躍出一個殘影,在箭雨裡悶哼一聲,但身形卻未停,極快地衝上房檐,消失在夜色裡。

  「高大人,陸司階識破了,他們剩下的人乘水車逃了!」

  高赤崖面色冰寒地急步走出來,與周圍的梟衛說了兩句話,眉心緊擰起來。

  「地牢走失事關重大,現在起封鎖消息,一個都不准傳出去!」

  陸棲鸞聽得愕然,怔道:「高大人,不查嗎?那些死的兄弟——」

  「陸司階,梟衛第一守則就是要聽話,我說封鎖消息就是封鎖消息,明白了嗎?!」

  是她想得淺了,梟衛本該是這樣的,本該是這樣的……

  陸棲鸞的半張臉掩在火把照出的陰影裡,手指握緊。

  「……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8:58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四十章 蘇閬然的憂鬱

  梟衛府的陸大人又相親去了。

  能在京城的八卦板塊裡和貪官污吏一較長短的就只有狗官貴族和他們的愛恨情仇了,恰好陸棲鸞的事蹟狗官和愛恨情仇都占全了,這段時間不知成為了多少人下飯的佐料。

  有些津津有味,有些人味同嚼蠟。

  「啊!」

  演武場上,又一個身長七尺的壯漢橫著飛了出去,重重砸在牆上滾了兩番,昏了過去。

  沒人叫好,觀戰的將官都噤若寒蟬,唯恐成了下一個演練對象。

  日光落在少年人清俊的側面上,汗水沿著眉弓滑向眼角,又在落入冷淡的右眼前之前被甩去。

  軍人常年的殺戮與禁欲中和了少年人在這個年華應有的秀美,情緒上分明已近洩憤的狂態,面容上卻仍然是冷淡而漠然的,彷彿那種本能的自律正在死死壓抑破爛而出的情緒。

  「……蘇都尉,這都昏過去第二十個了,咱們今天是不是練得太過了?」

  雁雲衛的一個主簿勸了他兩句,蘇閬然在臺上仃立了半晌,走下檯子說了一聲歸營,台下的將官這才精神一鬆。

  「他這是怎麼了?軍人靠熬資歷,這麼快就升官了,應該高興不是嗎?」

  「誰知道年輕人怎麼想的,那梟衛府的那陸司階,跳了兩級呢,不也整天精神不振的嗎。」

  「女官哪兒能跟男人比,嘿嘿~她是怕嫁不出去熬成了老姑娘吧。」

  那說小話的人嬉皮笑臉的,忽然見面前的同僚表情凝固了,疑惑間,忽然肩頭一緊,整個人被捏著肩膀被一股怪力提了起來。

  「蘇、蘇都尉。」

  「忘了說一件事,下個月帝駕出巡祭天,你精銳營負責護衛,今天起,每天去繞內城跑一百圈加訓。」

  「一百圈?!」

  蘇閬然冷冷道:「你想繞外城跑?」

  「不……不、是是是,我馬上去!」

  被罰的將官心裡苦……明明沒升官之前是多麼聽話安靜的娃兒,升了官就越發兇殘,官場真黑暗。

  一側,雁雲衛的主簿看得歎了口氣,走過來對蘇閬然道:「這兩日到底是誰惹著你了?馬上下半年梟衛的一年一度更換處刑人日子要到了,你這麼鬧脾氣,讓統領聽見了,借調去了如何是好?」

  「處刑人?」

  梟衛直屬皇帝,雖有先斬後奏之權,但也並非毫無限制,其限制便是內部的「處刑人制」,每年六月初頒佈,梟衛中六品以上之人均要設一「處刑人」,負責監視該梟衛,一旦發現梟衛有叛亂或其他死罪,「處刑人」便可直接動手肅清。

  處刑人的人選一般是從梟衛內部互相選出,但總有多出一兩個沒有分配到處刑人的,便要從同級的四衛處半借調一些人。

  被借調的人沒有什麼好處,搞不好會得罪梟衛,然而如果監視不當,還要被問責,是以大家都不願意去。

  大致瞭解了一下,蘇閬然道:「那今年梟衛多出多少人?」

  「嗯,我看看……」主簿翻開筆錄點了點,道:「還是如往年一樣,梟衛的趙府主由高都尉當處刑人,高都尉的處刑人是周弦周校尉,以此類推……一共有三十三組,正好多出個女官。」

  蘇閬然拭汗的手一頓,愣道:「女官?」

  「是啊,梟衛也是的,女官能做什麼,還非要借調個處刑人嚇著人家姑娘。」主簿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道,「這個陸司階不是之前跟你一道去賀州破了那鬼村案的嗎?你們熟呀,要不今年就你吧,也不用得罪人不是?」

  蘇閬然:「……」

  「你看,處刑人這種生殺大權交給陌生人多嚇人呀,還不如交在認識的人手裡,你說是吧?」

  蘇閬然:「就這樣定吧。」

  當日放衙後,蘇閬然想了好一會兒,不知經過了什麼謎之腦回路,他總覺得這之前,他得先去跟陸母彙報一下這件事,畢竟陸母對他還挺好的,兒子去崖州當官後,一腔母愛無處安放,老讓人給他送點心。

  這麼想著,蘇閬然便轉去了陸府。

  「蘇校尉……呸瞧我這記性,應該是蘇都尉,夫人還打算讓小的明天給你送一籠棗泥糖糕呢,您來的正巧,這才剛蒸好。」

  「陸夫人有心了,嗯……陸司階回來了嗎?」

  「還沒呢,昨晚說是有緊急公務,一夜未歸,估計要晚上才回吧。」

  梟衛府經常有這樣的突發事件,如今陸棲鸞升了官,自是比不得先前做校書那般清閒。

  陸府的家僕正要把蘇閬然請進屋,忽聞街那頭傳來一聲淒厲的嘶鳴,一頭瘋馬撞開一輛拉貨的小車,拉著身後華貴的馬車發狂地向這邊衝來。

  「哎哎哎這——」

  陸府右邊不遠處便是座小石橋,橋上正緩緩走著一對老夫婦,車夫奮力地拉著韁繩,但無濟於事。

  眼看著那瘋馬車就要朝橋上衝去,蘇閬然擰身便衝了過去,眼疾手快,抽刀一個斜斬,將車轅斬斷,隨後縱身躍上瘋馬後背,右手抓住馬頭上的鑲金轡頭,擰身一扯,瘋馬長嘶而起,扭動了一會兒,因馬腹被夾得喘不過氣來,扭動掙扎了一會兒,便慢慢平靜下來。

  拍了拍馬脖子,又仔細查看了瘋馬的眼睛,蘇閬然發現這馬既不是受驚也不是生病,好像是因為什麼中毒致瘋。

  揣著疑問回馬走去,便見那被砍斷了車轅的馬車正面翻到在地上,剛好堵住了車門,讓裡面的人出都出不來。

  「早知就不駕這輛雨用的馬車了,這封死的車門的真難開!」車夫抱怨著。

  ……貴府的馬車為何還分晴用雨用?

  蘇閬然看了一眼金轡頭,估計是有錢人的講究,問道:「可需要幫忙?」

  那車夫試圖扶了一下翻倒的車,但因那馬車上用的木材太講究,車上裝飾還鑲滿了牙雕等物,莫說扶起來了,連推都推不動,急道:「還請公子來搭把手,車裡是臬陽公世子,今日救命之恩必有重謝!」

  ……哦。

  蘇閬然見義勇為的心頓時滅了一半 ,不情不願地下馬道:「你們這是去——?」

  「世子昨日和尚書府的姑娘約好了,要給她送個狗房,您瞧這狗房剛打好正要送來,哪知這該死的瘋馬誤事,今日怕是去不成了。」

  蘇閬然:「……」

  蘇閬然,年方十六,軍旅生涯中基本上沒幹過錯事,今天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手賤了。

  ……讓這位世子安安生生地隨著瘋馬西去多好,為什麼要拔刀相助?

  蘇閬然也就是這麼一想,讓車夫讓開,收刀回鞘,隨後在車夫震驚的目光下,徒手將整座翻倒的馬車扶了起來。

  「謔……這位軍爺,真是神力啊。」

  車夫半晌合不攏嘴,直到馬車裡傳出一聲嘶痛,這才連忙打開車門:「世子、世子你可還好?」

  車裡一股血腥味,臬陽公世子一身白衣,此時右臂上劃出一個不小的血口,整個袖子都被染紅了。

  「世子,你這……」

  「撞在狗房棱角上了,沒什麼事,聶城,把藥拿來。」

  車夫去拿藥的空檔,聶言抬頭看向蘇閬然:「這位可是雁雲衛的蘇都尉?今日多謝相救,他日必有厚報。」

  「不必,你這馬被下了毒,多半是有人意圖謀害,世子還是早些報官的好。」

  「下毒?」

  車夫將聶言扶了出來,聞言替他家主子不平:「我說怎麼走之前那麼奇怪,定是二爺那幾房妾室不忿,想謀害世子,回去就讓國公爺逐了他們!」

  聶言挽起袖子粗暴地上了把止血散,數落道:「教你多少次了,那幾房小妾吃咱們家多少大米了,單單逐了連個本都撈不回來。今年不是朔州的水渠開了嗎,奴隸價錢也該漲了,想法子把她們身契找出來賣去絲坊,一個女工能賣你兩個月工錢呢。」

  蘇閬然:「……」

  蘇閬然木然道:「世子若無事,末將便告辭了。」

  「好,回頭見。」

  聶言剛說完,便見蘇閬然沒往別處走,而是徑直入了陸府,臉上笑意凝固,抓住惶惶然過來問他要不要進府喊個大夫的陸府家僕道:「貴府是出了什麼案子了嗎?」

  陸府的家僕戰戰兢兢道:「沒有,敝府身家清白,平日裡連個偷油的老鼠都不會上門的。」

  聶言拿起腰間的白玉扇子指了指蘇閬然的背影道:「那這蘇都尉上門是?」

  陸家僕人道:「哦,是這樣的,蘇大人總是和我們家小姐去辦案,二人熟得很。我家夫人又憐他父母早逝,經常把他喊來府上用飯。世子……世子你身受重傷,要不先去敝府休息休息,小人幫您喊一喊街對面的黃老郎中看看?」

  臬陽公世子何等尊貴,平日裡不是太醫院頂級醫者開的藥是絕對不會用的,車夫看了一眼街對面,道:「世子,咱還是回府請太醫院的來看吧,這民間大夫怕是……」

  「不,爺要去。」

  聶言眯著眼望著陸府,拿扇子敲了一記車夫的腦門,道:

  「跟爺搶錢搶東西可以,搶女人不行。這陣不能輸,走,把狗窩扛上,會他一會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9:15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四十一章 士之耽兮

  月華初上,陸棲鸞才精神萎靡地回到家。

  昨夜梟衛地牢失火被劫,第一層燒毀了三分之一,燒死了八名罪官,第二層的門也被打開了,雖沒有被火勢殃及,卻也失蹤了六名犯人。

  梟衛地牢共有三層,第一層關不會武的,第二層關會武且窮凶極惡的,第三層更甚,關的盡是一些根本就不能見光的人。

  這次劫獄事態嚴重,還讓賊人給逃了,府主震怒,命梟衛府上下立即著人分派搜捕令,陸棲鸞忙了一整天,連飯都沒顧上吃,直到剛剛才結束。

  ……過兩日,便和高大人商量一下,讓她把陳望的遺體入土吧。

  這麼想著,陸棲鸞一臉疲憊地邁進家門。

  「你今晚把醬醬的狗屋看好了,把門關上去,別讓賊人惦記!」

  ……什麼?

  一進門先是聽見醬醬歡樂的叫聲,隨後便看見院子裡有什麼東西晃瞎了她的眼。

  是個金閃閃的小房子,通體氣派非常,座是烏檀木打造,頂是七寶琉璃頂,往院子裡一放,存在感簡直爆炸。

  陸棲鸞懷疑裡面本來是供奉玉佛的地方,此刻玉佛被拿掉,鋪上了絲絨毯子,醬醬往裡一窩便徹底成了個狗窩。仔細一看,那狗房的簷角上還有暗紅色的血一樣的痕跡。

  陸棲鸞:「這是……什麼情況?」

  家僕嘖嘖道:「是臬陽公世子上門拜訪了,說跟小姐約好了金屋藏狗,一打好便連忙送了過來,中間在咱們家門口出了車禍,磕得一身血,就這樣為了小姐還是堅持把狗窩給醬醬扛進來了,把夫人好一頓嚇著呢。」

  ……為什麼你說的每個字我都明白,但連在一起我就聽不懂了呢?

  陸棲鸞乾涸的腦子好生反應了一會兒,方道:「……臬陽公世子來了?」

  「來了啊,夫人留他用飯,蘇都尉也在,兩個人卯著勁不走,就等著小姐回來呢!」

  陸棲鸞:「……」

  陸棲鸞忽然感覺胃疼。

  好在今天陸爹晚上有飯局,不用回家面對女兒的修羅場。陸棲鸞一聽說陸爹出去吃飯了,心想自己應該去葉扶搖那兒蹭個貓飯再回家的。

  捂著胃剛一邁進正廳,陸母就一臉古怪地迎出來。

  「棲鸞啊……這位世子是太子介紹的?」

  「是啊。」

  陸棲鸞往裡看了一眼,只見聶言半身汙血坐在椅子上,目光如刀紮在對面懷裡被塞了一籠棗泥糖糕的蘇閬然臉上。

  這畫面太有衝擊力,陸棲鸞退了一步問她娘道:「他為什麼不換衣服?」

  「他說是堅持想讓你看看他為你花錢又流血的英姿,你看完了他再換。」

  陸棲鸞:「……」

  陸棲鸞:「娘,我跟你的想法一樣,覺得他可能有病。您先去備飯,我來應付。」

  剛打發走陸母,陸棲鸞一邁進門檻裡,就聽見聶言對蘇閬然來了一句——

  「你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她,開個價吧。」

  陸棲鸞頓時有了想把狗房丟還給聶言,然後麻溜兒地離開他的衝動。

  蘇閬然大概和陸棲鸞一樣覺得和他溝通不良,轉頭望向默默走進來的陸棲鸞,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高赤崖要他們統一口徑封鎖劫獄的消息,陸棲鸞只能說道:「今天御史台又參了府主一本,說梟衛換刑具換太頻繁了有虐待囚犯的嫌疑,氣不過把我們都數落了一頓,這才回來晚了。」

  哦,御史台終於習慣了梟衛殺人放火,開始沒事找事了。

  蘇閬然信了,陸棲鸞轉過來看向聶言:「世子,你大駕光臨寒舍金屋藏狗也就罷了,這副尊容是不是有點過了?」

  聶言糾正他:「一回生二回熟,這都第二回 了,你也該改口叫我錦行了吧。」

  接過蘇閬然遞來的棗泥糕,先墊一墊餓得發疼的肚子,陸棲鸞道:「小孩子在呢,能不能換個場合說?」

  蘇閬然凝固了片刻,反應過來這屋子裡他最小,有點生氣:「你說誰是小孩子?」

  大他一歲的陸棲鸞道:「好好你不小,你剁過的人比我見過的還多行吧。」

  這時陸母在外面喊了一聲叫蘇閬然去幫她搬點東西,蘇閬然只得冷著臉出去了。

  聶言在一邊看得熱鬧,見他走了,方道:「我覺得你還是暫且莫小看他的好。」

  陸棲鸞:「你又知道什麼了?」

  手裡的扇子一轉,聶言道:「你回來前這蘇都尉和陸母說了兩句話,我遠遠聽了一半,雖不清楚,也聽到了他是來找令堂說梟衛府處刑人更換一事。」

  「哦,你說的是處刑人的事,名單向來是府主和高大人定的,還沒發下了,怎麼,已經送到雁雲衛那處了?」

  聶言笑了笑,道:「以前聽說過,梟衛的處刑人是六品以上的官員內部互相鉗制,兩兩監視,總會多出一個,這多出的一個便要委派給其他四位監視,你說他為何要特地來貴府上和令堂說這件事?」

  除非他是新的處刑人,而處刑的對象……

  陸棲鸞沉默了片刻,道:「世子,我忽然失憶了,現在我幾品來著?」

  「不多不少,正好六品。」

  不知為何陸棲鸞腦海中又浮現出了蘇閬然這小子乾淨俐落地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切成兩半的畫面。

  ……簡直是她初入官場最大的陰影。

  聶言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所以太子說的對,只要你快些嫁人,便能脫離苦海了不是?」

  陸棲鸞癱在椅子上,神情複雜道:「我哪能不知道苦海無邊,我都回頭兩回了,根本就沒有岸。」

  聶言勸道:「事不過三,再回頭一回,沒准就成功上岸了呢。」

  陸棲鸞斜眼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一身血衣說這話委實沒有說服力:「前面那兩個好歹跟我有一小段風花雪月的故事,你看你,第三次見就給我弄得像殺人現場回來的一樣,我娘都覺得不靠譜。」

  說到這,陸棲鸞坐直了身子,想起昨夜地牢中被劫走的人裡面有個聶元,但又不方便透露,便疑道:「我還沒弄清楚呢,你這一身傷是怎麼弄的?被你家二叔的餘孽謀害了?」

  聶言連連稱是,痛陳有人給他的馬下毒,意圖報復他。

  「……如今我那二叔落馬,他那兩房妾室失去依靠,便對我懷恨在心,我猜想事情便是如此,還請梟衛府的大人還我一個公道。」

  這兩天怎麼盡是些血光之災的事……

  「行行行,收人狗屋與人消災,這事兒我明天派兩個府衛去查一查,該發落的發落,一定還你個公道,你能把血衣換下來了不?」

  聶言:「來時走得急,未帶換用的衣物。」

  陸棲鸞:「那你為什麼不回家?」

  聶言搖著扇子理直氣壯道:「令堂留飯,豈敢不從?」

  陸棲鸞無奈,只得帶他去了後院,讓人開了陸池冰的門,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套本來要給陸池冰的衣服遞給聶言。

  「雖說比不得國公府,但也是給我弟新做的,沒穿過。挑的軟料子,大兩三寸的也能穿,你就將就著換了吧。」

  「你做的?」

  「本官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做女工活,我讓裁縫做的。」

  聶言彷彿略顯失望地搖了搖頭,道:「本想著今日上門怎麼也能撈個定情之物,可憐我千里送狗窩,禮重情意重,還沒能博取佳人一笑,虧了虧了。」

  陸棲鸞關門之前神色莫測地盯了他好一會兒,開口道:「你附耳過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聶言欣然而往:「洗耳恭聽。」

  陸棲鸞盯著他沒說話,一偏頭,在他臉側蜻蜓點水一樣吻了一下,隨後推開他,帶上了門。

  「再抱怨虧,本官就換人。」

  門窗上映出的人影遠去,燈燭微暗,門裡的人,怔然半晌,自言自語道:

  「不虧……」

  回過神來,聶言碰了碰她輕啄過的地方,繼而喃喃——

  「無價之寶呢。」

  ……

  「世子、世子,您真的看上了?」

  車夫聶城心裡慌得緊,唯恐回去之後被老國公斥責他護衛世子不力,在後面緊跟著打探主人心思。

  前面臬陽公府的世子爺步子走得輕快,渾然不似個受了傷的人,聽了他的話,沒回憶起陸府的菜色合不合他的胃口。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雖不是什麼淑女,好在我也算不上正人君子,娶過來至少良心不會痛。」

  聶城苦著一張臉道:「世子,不是我多嘴,您得知道,姑娘再漂亮合心意,那也是女官,而且梟衛……當年梟衛殺了國公爺的多少愛將——」

  朝中許多年老的大臣對女官的態度和左相一派一樣,對他們而言,女子可以從「術」,而不能從「權」,那些織造局等「軟」衙門的女官也就罷了,武官裡的女官是萬萬忍不得的,更莫提梟衛。

  玉扇啪一聲敲在手心,聶城識趣地閉上嘴,只聽聶言淡淡道:

  「是老爺子主動托太子替我相的人,難得我聽他一次話,人我是看上了,他還能反口不成?至多與我生一兩個月的悶氣,總不會拂了刑部尚書的面子。」

  聶城不敢說話了,沉默地跟在聶言身後。隨後不知何時,空蕩蕩的夜街上,滴起雨來。

  「世子在簷下稍等,小的去買把傘來。」

  這雨來得不是時候,不像是夏雨般痛快,反倒似秋夜的幽雨般纏綿陰沉。

  聶言罕見地有些煩躁,慢慢地,握著扇子的手便動不了了,唇色也越發蒼白,不由得靠在了身後的灰牆上。

  眼前開始出現重影,隱約從雨幕裡看見一個手持油紙傘的人,朝他徐徐走過來,待至了簷下,並未說話,拿出一隻玉瓶,倒了兩枚藥丹,讓他服了下去。

  「你把梟衛想得淺了,人心都毒成這樣了,兵刃哪能不帶毒。」那人徐徐說道。

  心口漫上來的痛苦終於消了下去,聶言眼神不善地看向那撐傘的人。

  「你找人監視我?」

  「算不上監視,恰好猜到你要找的人罷了。」見雨色稍淡,那人知道自己不宜留太久,便道:「前車之鑒猶然在目,君既靈慧出塵,當曉得一事。」

  「有話直說?」

  持傘的人將傘遞給他,勾出半個意味不明的笑——

  「士之耽兮,未必猶可脫也。女之耽兮,未必不可脫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9:37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四十二章 廢儲,哭窮,罵汙吏

  「給我拿壺酒來。」

  陸府的僕人知道陸棲鸞平日裡除了逢年過節或是酒局,是不會喝酒的,一時有些為難,問陸棲鸞是不是處理公務累著了,需要找個大夫看看,陸棲鸞否認後,只得到後面的廚房背著陸夫人拿了壺酒給她。

  蘇閬然還記得她酒量並不好,見她拿著酒壺就灌,忙伸手按住。

  「梟衛出事了?」

  「沒有。」陸棲鸞見蘇閬然神色不虞,無奈道,「好吧,是出了點麻煩,但不方便跟你說,別追問了。」

  蘇閬然放開手,在她身邊坐下來悶聲道:「我以為你是介懷處刑人的事。」

  「沒有,只不過……」陸棲鸞一手抵著下頜,另一隻手抓著酒壺隨著屋簷外漸大的落雨徐徐澆落在地上。

  ……只不過是故人走了。

  說懷念也並非懷念,她待人間情事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疏淡,既看得開也放得下,但生與死除外。

  那人生得荒唐,走的也荒唐,最後竟只有她一個人記得祭他。

  壓下腦中的悵然,為免蘇閬然起疑,陸棲鸞梳理了一下情緒,接著他的話說道:「聽人說處刑人是梟衛的傳統,畢竟權力大,也不是不能理解。我還未曾聽高大人說過,倒是先傳到你雁雲衛去了,反正下個月便是要公佈的,你既看過了,知道比之往年有何變動嗎?」

  蘇閬然搖頭道:「沒有,除了今年多一個你外,高都尉還是監視趙府主,其他的一切照舊。」

  「對,梟衛府是與其他衙門不同,高大人官品雖低,但我總覺得府主有時候還不得不聽他的,比如我做司階這件事,起初趙府主是反對讓女官做到這個位置的,可高大人越過他答應了,這事便定下了。」

  蘇閬然道:「是這樣,趙府主若瀆職犯案被高都尉發現,他是可以直接殺了府主的,而若事後調查案情屬實,高都尉無需過問吏部,便可繼任新的梟衛府府主。」

  陸棲鸞嗯了一聲,喝了一口酒後,忽然想起經昨夜一亂,高赤崖身邊的周弦周校尉怕是不行了,眉心一擰,問道:「我聽說,高大人的處刑人是周弦周校尉是嗎?」

  「沒錯,今年的新名錄也是這樣安排的,有什麼問題嗎?」

  那……高赤崖現在是不是無人監視的狀態?

  想起那夜高赤崖讓他們不準將梟衛地牢被劫的事傳揚出去,陸棲鸞心中起疑,轉過頭問道:「你知道高大人以前都是什麼出身嗎?」

  「高都尉是京中高氏世家嫡系的人,梟衛建立前一直在做南郡宣撫使,大概是……」蘇閬然回憶了片刻,道,「八年前,梟衛內部被肅清過一次,一府之人都涉進叛國案被殺光了,只剩下作為告發者的趙玄圭,即現在的趙府主,承上令重立梟衛,高都尉便是從那時調任來梟衛做了副府主。」

  往後的事陸棲鸞也聽說過,趙府主和高赤崖表面上雖然一團和氣,但因趙府主時常在外奔波查地方上的案子,京城裡的梟衛實際上是惟高赤崖之命所從。

  府裡經常有人暗地裡說高赤崖不滿趙府主行事溫吞,想取而代之已久,可不管怎麼活動,聖上從未有要鬆口的意思。

  梟衛與其他衙門不同的是,雖然大權在握,想抓誰抓誰,但卻是有進無出的,其他衙門的可以調進來,已經成了梟衛的卻是決不能調出去的,坐不到一品統領的位置,仕途只能到此為止。

  眼前莫名又出現了周弦那句梟衛裡出了叛徒的話,串聯起失蹤的犯人裡有近日和敵國有所勾結的聶元,陸棲鸞一時清醒了起來。

  說了這麼多,蘇閬然也察覺出了陸棲鸞的不對勁:「高都尉和你說的梟衛府的麻煩有什麼牽連嗎?」

  握著酒壺的手一鬆,酒壺落在臺階上,滾落入階下的打濕的草叢裡。

  「我懷疑梟衛裡出了叛徒……」

  ……至少要把叛徒抓出來,讓她知道,是誰把陳望殺了的。

  ……

  天氣暖和了,那些文官們的嗓子就越發有勁了,每每上朝,都把那些慣例要拿出來說的論題反復鞭屍撕上一通,打醬油的中立官員們稱這些論題為老三腔,分別是「廢儲」、「哭窮」、「罵汙吏」。

  這三樣菜都有一個特色,那就是假。廢儲廢儲,廢不了儲;哭窮哭窮,一個比一個肥;至於罵汙吏,其實皇帝每天往那龍椅上一座,放目望去沒有幾個不汙的,大多都是在拿地方官出氣,彷彿每天不罵兩句就襯托不出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一般。

  但今天變了風向了,戶部哭完窮,御史罵完汙吏,該輪到廢儲的事時,那些左相的門生今天不牽頭了,改罵女官了。

  皇帝聽得新鮮,問那官員女官又沒犯什麼事,有什麼可罵的。

  那牽頭帶節奏官員先是跪了下來,潸然淚下地醞釀了好一會兒,方道——上州別駕家的女兒在公主立府的宴上得罪了左相的嫡孫女和梟衛府的陸司階,上州別駕聽說了,把女兒好一頓教訓,便帶女兒上門道歉去了。

  皇帝心想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有什麼好罵的,那官員又哭了,說因懼怕上一任別駕是死在梟衛手裡的,現上州別駕是先帶著女兒去梟衛陸司階府上道歉完,才去的左相府上道歉,如此先後順序實在是藐視官品等級,難道堂堂一品宰輔還比不過一個小小的女司階嗎?

  躺得十萬八千里也中槍的陸爹當即就懵了,他以為後宮裡的娘娘才會在意這麼點尊卑順序,沒想到這鬍子一大把的老官兒也這麼小心眼。

  女兒控哪能沒脾氣,正要跟那找事兒的官員在朝堂上頂一回合,那官員馬上口風一轉,自比鄒忌以小見大,說事雖然是小事,但梟衛淫威在此事上可見一斑,長此以往,滿朝官員戰戰兢兢,連尊卑有序都不知道了,最後順便懟了一句太子和女官過從甚密,不成體統,建議廢儲。

  隨後左相一黨的國學寺、禮部、部分御史出來響應,一片附議之聲下,那官員最後總結陳詞——不削梟衛的先斬後奏之權,這官沒法做了,日子也沒法過了,臣要撞死在御階上都別拉著我。

  上面聽政的太子聽得毛了,站起來就罵有本事你撞,撞不死我幫你撞。

  文官最是玻璃心,吼了一聲臣來生報國,一腦袋撞在御階上,頭破血流,嚇得朝堂大亂。

  雖然事後太醫來一查,說沒事就是蹭破了皮,但皇帝還是震怒了,下旨奪了太子聽政之權,讓他回東宮禁足一個月反省,並讓三皇子代太子聽政。

  左相一黨本想著壓一壓太子已經是莫大的成就了,沒想到皇帝竟然直接讓三皇子替太子聽政,簡直是天降之喜。

  次日,皇帝下令,整肅梟衛府,凡有仗權濫殺官吏者,一經查實,殺無赦。

  「……近日的事你們也知道了,陛下並非是聽了文官的話才下令整肅梟衛的,是在表達對日前地牢失守一事的不滿。」

  梟衛府中,趙府主少有地親自將屬下召集起來訓話,話雖說得不溫不火,但每個字都是在打當日負責府中戍衛的高赤崖的臉。

  「陸司階,先說說你查到的當日地牢裡失職者吧。」

  「是。」

  陸棲鸞攤開一卷名錄,道:「廿九日,負責地牢正門的牢頭是許羅、孫順二人,許羅與孫順分別持第一層與第二層鑰匙,事發前巡邏的衛隊看見許羅提了一壺酒入牢中,便去阻止說府中不許飲酒,與之爭執了兩句,許羅聽從,隨後又說牢中生蟲,怕染疫病,喊了數名府中僕人進牢打掃。亥時三刻,巡邏隊換崗,見到孫順慌張跑出地牢,身上有血,換崗的衛隊抓他盤問時,地牢中火起。」

  「那孫順怎麼說?」

  「孫順的供詞與巡邏隊描述吻合,說是許羅帶進來的奴僕是劫獄之人假扮,一進來便沿途放火,他急忙裝死才躲過一劫,但第二層的鑰匙卻是被他們搶走了。」

  「哦。」趙府主略作思忖,道,「這麼說來,是這許羅串通賊人將牢門打開的了,此人是誰調來的?」

  地牢的牢頭五日一換,每一層拿鑰匙的更是要由府主和副府主親自批下,如果不是趙府主,那就只有……

  下面的人噤聲不語,旁邊一直聽著的高赤崖臉色微冷,寒聲道:「是我從虎門衛調來的。」

  空氣一時凝固,陸棲鸞掃了一眼趙府主的神色,道:「恕下官多言,此事有其疑點,事後經葉大夫調查,許羅屍體雖被燒毀,但依傷口看並非是梟衛的兵刃所為,反倒是在門口就被賊人所殺,而且是從背後割喉殺害,這種手法更像是偷襲,未必是他叛變。」

  趙府主頷首道:「我便知赤崖非是那等包藏禍心之人,既然許羅可能並未叛變,便將那孫順再審一審吧。陛下有令,一個月內,梟衛禁全城搜捕令,儘管劫獄之事要暗中調查,但還是不能輕忽,都明白了嗎?」

  下面一陣應聲,隨即便各做各的事去了。

  高赤崖一句話都沒說,與趙府主也一樣,只略點了點頭,便帶著陸棲鸞走了。

  陸棲鸞跟在他身後一直沒說話,半晌,高赤崖方道——

  「你可知,府主為何針對於我?」

  「下官不知。」

  「因為第二層被劫走的人裡,有『原梟衛』的人,你知道『原梟衛』裡大多是什麼人嗎?」

  陸棲鸞垂眸道:「是聽說過,陛下擢拔人才不問出身,大多是些江湖武人。」

  「不止是江湖武人,」待陸棲鸞疑惑地抬頭,高赤崖漠然道——

  「他們還是西秦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09:59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四十三章 先把你定下來

  天下之大,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數十年前,前朝大越末代帝君昏聵,篤信五斗米道,九州盡起青煙,令百姓為捐「五斗米錢」苦不堪言。各地紛紛殺道起義,義軍氣勢如虹,不過兩三年,便直入帝都,當時的義軍首領便是大楚的開國大帝。

  而大越皇族分支並殘軍敗將西逃至西匈奴,軍中嘩變,一與匈奴王女混血的郡王殺死大越嫡系皇裔,自封為帝,借住西匈奴力量將追擊而來的楚軍於太荒山擊潰,自此天下兩分,因地理不同,又分別稱為「東楚」、「西秦」。

  東楚自本朝皇帝繼位後,曾有數年軍事上節節敗退之日,至十年前,楚皇突然開始勵精圖治,不論國籍招徠天下有識之士與勇武之人,建立梟衛並賦予極大整頓吏治之權,兩年內,殺國之蛀蟲上萬,京城處刑台日日血流成河。

  與此同時,皇帝推行新政,擢拔新血,與周邊各國通商,終於在兩年後,軍事力量迅速超過西秦,漸有一統之勢。

  但梟衛勢大,因殺孽過重,最終引起眾怒。有梟衛告密稱,梟衛中出身西秦之人私蓄甲士意欲謀逆,皇帝密詔禁軍與雁雲衛,突然殺入梟衛府,將滿府上下血洗一清,其中無論是草莽江湖武夫,還是出身百家的神算異人,無一倖免。

  高赤崖似乎顧忌什麼,並沒有與陸棲鸞多說過去的事,留她滿腹疑惑。

  「陸司階,可要聽一聽餘下那證人的提審?」

  作為調派任務的司階,這也是分內之職務,其他的梟衛這麼一說,陸棲鸞自然要去。

  梟衛的地牢已無那日般狼藉,取證完畢後都已收拾乾淨。饒是如此,陸棲鸞也在一側關罪官的牆上發現了犯人被燒死前抓撓求生的痕跡。

  新的牢頭見她站著沒動,問道:「陸司階?」

  陸棲鸞閉上眼緩了片刻,複又睜開,問道:「那些死的人,要多久才能把遺體或骨灰還給他們家人?」

  「這說不好,一般被抓進府牢裡的犯人,他家裡人唯恐被牽連,都當他死了,便是通知他們來領遺體,大多也是不會再來領的。」見陸棲鸞神色一暗,牢頭有道,「不過兄弟們也知道做梟衛少不得陰德有虧,每逢中元清明,鬼門大開時,都會去郊外鬼葬山燒點紙。」

  「今年中元時……也叫上我吧。」

  牢頭不知她為何有此感觸,心想大約是女人心軟,歎了口氣便點頭答應。

  陸棲鸞跟著牢頭繼續向裡走,遠遠地聽見鞭打聲與慘叫時,方重新整理了神色,面容冷淡地走入了刑房。

  梟衛的刑房足有五丈見方,一共上下兩層,下層正中間燒著一隻火鼎,鼎裡隨時燒著烙鐵,四面懸垂著帶著倒鉤的鎖鏈,下面站著四個膚色青黑、面色木然的獄卒。八面刑架沿著牆壁排開,皆鑲嵌著精鐵獸環,尋常犯人一見這刑房,多半還沒說話,魂就先去了一半。

  「陸司階,這邊請。」

  下到了第二層,只見被審的孫順已經說不出話了,旁邊的獄卒拿著細藤鞭沾了水,往犯人身上一抽,便是皮開肉綻。

  「先等等。」

  陸棲鸞叫停了拷問,問正在負責審問孫順的梟衛道:「都一上午了,別吧人打死了,先說說他招出什麼了嗎?」

  「他只說自己是裝死躲過一劫,絕沒有跟賊人串通。」那梟衛皺眉道,「陸司階,這孫順在地牢裡當了一年牢頭,尋常拷問他見多了不放在眼裡,怕是要上大刑。」

  「屈打成招沒什麼意思,你歇一歇,我先問問。」陸棲鸞翻看著孫順的供詞,讓人拿布巾浸了冷水把他擦醒,方才問道——

  「孫順,你說你當夜是聽見許羅在門口被人殺害,等到起火後,又見他獄卒被殺,一時害怕才裝死求生是嗎?」

  孫順有氣無力道:「……是。」

  陸棲鸞合上供詞,道:「既然賊人是從你身上拿走了鑰匙,你至少也聽見賊人說話了吧,他們是什麼口音,京城口音還是外地口音?」

  孫順費力地抬了抬眼皮,道:「牢裡太亂了,四處都是犯人呼救的聲音……小人沒聽清他們說什麼……」

  「好,當時情況混亂,無論是你裝死沒被賊人發現還是聽不清他們的口音,我暫且當你情有可原。那我再問你,他們奪了你的鑰匙後,他們是先放火還是先救人?」

  孫順回憶了片刻,道:「是……先放火。我趁他們去第一層殺人時,才勉強跑了出來……」

  「胡說。」

  陸棲鸞臉色冷下來,道:「犯人是為了劫囚,不是為了殺人,放火?萬一燒到他們要劫走的目標怎麼辦?」

  旁邊負責刑訊的梟衛皺眉道:「還不老實交代,先卸他一隻招子!」

  孫順慌忙道:「大人!大人我說的句句屬實啊!他們的確是先去放的火,等他們折回來下到了第二層,我才連忙跑出來報信的!」

  獄卒提起一塊燒紅的烙鐵面色冷凝地走來,陸棲鸞忽然想起什麼,道:「你們先等等,我去一趟燒毀的牢房,回來再審。」

  陸棲鸞快步走回到第一層的牢房處,此次燒毀的都是東南角的牢房,犯人帶著火龍油,一點就著,所有牢房俱有不同程度的損毀。

  第一層燒死了八名罪官,第二層失蹤了六名犯人。

  陸棲鸞在八座焦黑的牢房裡來回走動,忽然覺出有些不對勁。

  八座牢房裡,並不是所有牢房的牆壁上都有犯人臨死前呼救的拍打抓撓的痕跡的,有一多半是沒有的,僅僅是被燒焦了而已。

  「一、二、三……六。」

  正好六間牢房,沒有抓痕。

  沉吟間,外面忽然有人來喊她。

  「陸司階、陸司階!」

  「怎麼了?」

  「高大人把臬陽公世子抓了,你快去看看!」

  「啊?」

  ……

  「爺都說過三回了,人在花下死,受點傷也是常事,難道改日我吃個火鍋燙了舌頭都要上你梟衛府報備不成?拿人都不問青紅皂白的嗎?」

  高赤崖惱火不已:「世子,哪有這樣巧的事?我梟衛剛射傷了犯人,你便在同一時間受傷了,你若是說被你家老國公打了我信,說追女人送狗窩受傷了,蒙我?」

  被抓的人反唇相譏道:「你家逃犯受了傷還在街上大搖大擺地欺行霸市?」

  陸棲鸞匆匆趕到時,聶言整個人好似剛從哪個樂坊被抓來的,連同椅子一起,捆得像個殘廢被搬到梟衛府堂上問審。

  高赤崖見陸棲鸞一臉苦色地來了,怒道:「陸棲鸞你過來,這人說是往你家送狗窩出了車禍被弄傷的,是真是假?!」

  聶言轉過頭來笑著瞧她:「說好的給我被謀害的事兒伸冤呢,你看我委不委屈,被綁著也要來見你一面。」

  陸棲鸞一腳踢在他腿彎上,瞪了他一眼道:「少說兩句憋不死你。」

  陸棲鸞垂首道:「高大人,世子的確是在敝府門前驚了馬,當時雁雲衛的蘇都尉也在,蒙他出手相救,他才撿回一條命。」

  聶言接話道:「是啊,回去沒少被祖父大人念叨。」

  高赤崖半信半疑:「你倆不是看對眼了合起來蒙我吧,他說的金屋藏狗的事兒是真的?」

  聶言道:「跟陸大人那首『窗外一聲汪』一樣真。」

  陸棲鸞咳了一聲,道:「這是之前世子與下官開的玩笑,說要送座金子打的狗窩給犬子,這……不巧就出了事。」

  高赤崖煩躁地扔了塊搜捕令給陸棲鸞:「滾滾滾,帶著他去臬陽公府,把事情查實,是不是如他所說有人害他,是的話就不用回來了!」

  陸棲鸞連連稱是,揣著搜捕令把聶言一路拖出了梟衛府。

  「你受傷了就不能老老實實地在家裡養傷,非要去什麼樂坊,看,被逮了吧。」

  「有陸大人庇護,莫說一個梟衛,刀山火海也不怕。」

  陸棲鸞心累,懶得跟這無賴多廢話,一路到了臬陽公府。臬陽公養病不見人,陸棲鸞便讓聶言帶著去見了已經被關起來的兩個聶元的小妾。

  那兩個小妾只稱冤枉,但馬棚的馬夫和幾個丫鬟都說那日世子出門前,兩個小妾鬼鬼祟祟地拿著什麼東西從馬棚進去,世子回來一查,在馬槽裡發現了天茄子的草梗。

  府裡的大夫說,天茄子一般是用作藥用,但若讓馬吃了,藥性一發,便會中毒發狂。

  那兩個小妾哭號著說她們是因為其中一人近日患敗血,四肢浮腫,才去藥店開了天茄子,絕無謀害世子之意。

  但人證物證俱在,陸棲鸞也只好著人將這兩個小妾帶去衙門關起來。

  聶言把陸棲鸞送到門口時,又唉聲歎氣起來:「你們梟衛未免也太忙了,辦完案子就走,連跟我說句話、喝口茶的時間也沒有。」

  陸棲鸞忙得頭頂的呆毛都翹起來一根,垂頭喪氣道:「沒辦法,事太多了,今天的事做不完,上面會怪罪的。」

  「明天有空嗎?」

  「明天沒空,要查名錄歸檔分搜捕令……別說你了,連我娘熬的小米粥都顧不上吃。」

  「後天呢?」

  「後天也忙。」

  「大後天呢?」

  陸棲鸞眼神疲憊道:「說不定,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像你說的,說不定的事太多了……」聶言合上扇子,眼底的輕浮收了起來,「所以我想先把你定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0-2 10:12 PM

卷四 京中巨富 第四十四章 棠花落

  「恭喜陸大人,賀喜陸大人,令千金好事將近啊!」

  朝中的老臣們誰跟誰一起玩兒都涇渭分明,假如突然跟一個不大熟的同僚說話,無非是「恭喜您老升遷了」、「恭喜你兒子考上了」以及「恭喜你女兒嫁出去了」。

  陸爹在此之前被人恭賀過兩次「恭喜你女兒升官啦」後,終於盼來了終身大事系列。

  但陸爹並不高興,他和陸母一樣,都是被金屋藏狗事件給嚇著了,問了一圈兒京官同僚,說這臬陽公乃先帝舊將,膝下僅有一孫兒,疼愛非常,因而這世子有些紈絝風流,風評不太好。

  陸爹擔心不已:「聽說這世子浪蕩,京城一百八十個坊,一百七十九個都有他砸過的場……」

  同僚:「可是人家有錢呀。」

  陸爹:「你說這臬陽公爺是不是覺著自己天年將近,這才急著隨便找個姑娘來管他孫子?」

  同僚:「可是人家有錢呀。」

  陸爹:「……」

  可不是有錢嗎,那世子也是厲害,直接在他下朝的路上截住了他,說明天要上他家提親,請他把家裡的庫房騰三個出來,最好是五個,不然怕聘禮放不下。

  陸爹當時就嚇蒙了,隨後直接被人拖到臬陽公府去見了老國公。

  「後來呢,老國公同意了嗎?」

  「同意是同意了,但提了個要求,要我家閨女與世子成婚前必須辭官,不准再與梟衛有任何聯繫,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這不是您老一直盼著的嗎?」

  「盼著倒是盼著……」

  陸爹的確是巴不得陸棲鸞早點回家養肥點,平日裡看她每日在梟衛府忙得臉都尖了,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只不過比起這個,他倒不太想逼她,如果她願意主動辭官就好了。

  聶言一眼就看出了陸爹的顧慮,問他說他可以讓吏部的人活動活動,如果能說服陸棲鸞主動辭官,陸家是不是就能答應他的婚事。

  陸爹雖然覺得他不靠譜,但也沒回絕,說陸棲鸞答應他這當爹的也沒二話。

  聶言得了這句准話,便成竹在胸一般,當場便改口喚岳丈,教陸爹一陣頭暈。

  同僚見陸爹愁得緊,想到自家家務事,便覺得陸爹這是嫌公務少了,喊下面的主簿抱了一堆新案子攤在刑部尚書案上。

  「好好為國效力,就沒空愁兒女親事了,來,這當鋪裡發現貢品的案子先給辦了,辦完咱們再繼續嘮。」

  「行行行,傳證人吧。」

  刑部裡每日大大小小的案子多得很,有急的有緩的,今日便有一樁十日前的緩案子,說是西城和泰坊有小吏例行巡查,聽見有一個好賭的婦人與賭坊坊主爭執,說賭坊黑她的錢財。

  本也是小事,那婦人之前一直輸,輸到最後,賭徒們本以為她沒錢可賭了,她卻拿出一根金條來。

  和泰坊不是什麼富裕的坊市,百姓們賭博用的多是銅鑄錢,好些的用銀子,從沒見過人用金條的。小吏起疑,看那婦人也不像是富貴之家,勒令她交出金條,卻發現金條上打著的竟是東宮的烙印。

  皇城之中各宮俱有府庫,每個府庫裡需得有一些「壓箱錢」,這些壓箱錢由金條銀條組成,上面烙著各宮的字樣。「壓箱錢」不過明賬,是各宮主位的私財,如今在民間被發現,巡城吏第一反應就是東宮的奴僕偷了府庫的錢往宮外傳送。

  對宮僕而言,這可是殺頭的重罪,是以案子便移交給了刑部,那賭博的婦人也押送到了刑部大牢。

  聽人說那婦人在牢裡哭鬧不休,案子又不急,陸學廉本想壓她半個月讓人老實老實再出來提審,又因近日沒別的事,便提前把她提了來。

  陸爹百無聊賴道:「堂下何人,報上……也不用報了,孫方氏是吧,你那金條從何處來的,速速交代,否則待本官查出來了,可是絕不會手軟的。」

  那婦人在牢裡悶了多日,蓬頭垢面,氣性上來,尖聲道:「我呸!我家夫君可是梟衛,你若敢判我,我叫他把你下油鍋炸了!」

  ——什麼毛病這是,我閨女還是梟衛呢,真懟起來不知道誰幹誰呢……

  旁邊的主簿一年到頭見過的犯人不少,除了京城裡那些有數的二世祖,還是頭一次見這麼狂的,鬍子一翹,怒道:「豈容得你等刁民咆哮公堂,冒犯尚書大人。左右,先打她十板子,看看她會不會好好說話!」

  「先等等,」陸學廉喊停,道,「你說你夫君是梟衛,他在梟衛裡是何職位啊?」

  那婦人以為他怕了,眉梢眼底都得意起來,說得跟唱的似的,想來平時裡沒少自我吹捧:「我說出來你可別怕,莫說爾等小官,連一品大員都讓我夫君打過,京城裡入梟衛的罪官,沒有一個不是被我夫君關進去的……」

  陸學廉在腦內描繪了一下,斜眼看向旁邊的主簿:「……那不是個牢頭嗎?」

  主簿:「……」

  那婦人在堂下喋喋不休,忽然有小吏來報雁雲衛押逃犯來了,陸學廉只得先暫停審理,讓孫方氏跪在一側。

  押來的犯人是數月前連環殺人案的在逃兇手,自己把自己毀了容,見風聲過去,一時得意上街意欲再度殺人搶劫,卻叫路過的雁雲衛給撞了個正著。

  「見過陸大人。」

  陸學廉每次見蘇閬然時,都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大約是這娃兒年紀輕輕,卻總是單手拖著比他大兩輪的兇犯來刑部拜訪,讓刑部的捕快撓破頭都逮不住的兇犯,每次都搞得像是他順便帶來的伴手禮一樣。

  而且……這小子心不黑但手狠,屬於殺人不眨眼的那一類,每次拖來的逃犯沒有一個不是四肢都被打斷了的。

  總而言之,陸爹還是收下了逃犯,順帶寒暄一番:「小……蘇都尉來啦,今日放衙放得早?」

  蘇閬然嗯了一聲,道:「府裡今日練兵,不慎把人練傷了,是以放衙得早。」

  ……娃兒哎,不是每個雁雲衛都像你一樣體力非人啊。

  旁邊跪著的孫方氏耳尖,聽見來的是雁雲衛,知道他們與梟衛向來是狼狽為奸的,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掙扎著爬過去。

  「雁雲衛的大人,快救我、我是梟衛的家眷,對,他叫孫順,你們應該認識!你跟他們說,我家沒有偷東宮的金條,是東宮的人賜給我們的!」

  蘇閬然一怔,望向陸學廉,後者驚得站了起來。

  賜,和偷,這性質可是不一樣的。

  「你、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

  孫方氏還看不明白氣氛,一疊聲道:「我還記得那人聲音尖細,是個公公呢!」

  ——事情怕是要鬧大了。

  蘇閬然如是想。

  ……

  正是夏花燦爛的好時節,恰好逢著夏棠紛落,滿地銀紅。街前路過的懷春少女,偶見轆轆馬車軋過花瓣,瞥見紗窗翻飛間露出的華貴公子,不免俏紅了臉,心道是誰家公子,又攜著晚棠去會哪家的佳人……

  「世子,放眼滿朝的姑娘家,哪個不是自己繡的嫁衣。誰家有像您這樣的道理,嫁衣竟是夫家給訂做的!」

  天底下最好的織坊,最好的繡工,火蠶絲、金珍珠、昆侖玉、南夷星沙琉璃,染以北極荒原最豔麗的紅花染,無不是擦著宮裡娘娘們的規格邊兒,熬盡了工匠心血做成的嫁衣,偏他家主子任性,一句話便做了來。

  始作俑者瞧了一眼,還覺得不滿:「……不是說了要雪花鳳凰嗎,怎麼繡了個鸞鳥?」

  聶城道:「世子,鸞鳥就夠了,繡鳳凰您是想謀反啊?!」

  聶言嘖了一聲,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行吧,左右人家名字裡也有個『鸞』字,勉強說得通。」

  聶城又道:「您是把萬事都備齊了,可人家陸司階不是沒答應嗎?」

  「她昨天不答應不代表今天也不答應,凡事需有進取之心,你不去爭不去搶,東西早晚就是別人的了。這下她就不用拿嫁衣沒繡好搪塞我了,爺就不信她這心腸是鐵做的,走,截人去。」

  ……

  梟衛府。

  「……陸司階,取證是取完了,那位的骨灰就在這兒,按規矩是要放在正堂停夠七天靈,但他家裡人都死光了,您這外人就沒那麼多規矩了。」

  「我知道,七天後我就去鬼葬山把他安葬了,其他的人安葬之事,還請上點心。」

  「您放心,這兩日葉大夫又病了,有我在,定會把事情處理好。」

  點了點頭,陸棲鸞接過骨灰盒,沉甸甸的一入手,心臟仿若沉入寒潭。

  ……這個人,死了啊。

  他是該死的,再來一遍,她還是會送他去死的。

  當初說得決絕,但事實上……早一點死和晚一點死,終究是不同的。

  將骨灰盒在來接她回家的馬車上小心放好,正待上車時,迎面駛來一輛雖不太一樣,但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馬車。

  「聶言,你就不能回家陪陪你臥病在床的爺爺?」

  馬車的主人掀簾而出,過來把陸棲鸞直接拽走:「家翁能不能病好就看他孫子能不能成家,換言之——你考慮好了嗎?」

  陸棲鸞有些哭笑不得:「你非要這麼急嗎?」

  「都讓你考慮兩天了,哪裡算得上急?我找人催債時可是從來不隔夜的。老黃曆我都翻過三回了,七天後就是好日子,再往後推兩個月內都沒這樣的吉日了,你過來先看看我給你做的……」

  「聶言。」

  陸棲鸞叫住了他,掐了一下手心,道:「抱歉,七天後……不行。」

  聶言慢慢鬆開她,問道:「……為什麼?」

  「陸司階。」

  陸棲鸞聽見有人叫她,回頭只見是蘇閬然,見他行色匆匆,對聶言說了聲稍等,轉頭問道:「怎麼了?」

  蘇閬然看了聶言一眼,示意她不方便明說的,只低聲道:「……那日你說的那個牢頭,查出來和和東宮有關。」

  陸棲鸞臉色一變,道:「當真?!」

  蘇閬然點點頭,又道:「要快,否則大理寺的人就要來插手了。」

  ……決不能被其他衙門提走!

  陸棲鸞剛有此意,忽然有人從背後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聶言臉上一貫無所謂的笑意雪融般消失,抓著陸棲鸞的手刻意使了勁,教她掙也掙不脫。

  「對你而言,公事,有這般重於泰山?重到……你連句敷衍,都沒空與我敷衍?」

  蘇閬然看得眉心微擰,正要動手,被陸棲鸞一個手勢攔下。

  陸棲鸞看著他,目光清澄道——

  「對我而言,公事不重要,是這件事重要。如果我的選擇讓你不舒服了,我只能說抱歉……我沒有敷衍你的意思,但也不會放棄做該做的事。」

  因為是個女人,因為是個在世人眼裡柔弱的、隨隨便便都捏的死的女人,教他忽略了,她還是個梟衛啊……

  聶言笑了起來,宛如自嘲——

  「我走前,還與國公說好了,說……定會說服那姑娘,絕了做女官的心思,她要什麼我都給,只要她好好留在我身邊,現在看來,是我想得淺了。好,你講理,我講情。今日你若去了,我便再不講情,自此之後……只講利,你可想好了?」

  ……

  五月棠花落,棠花落盡癡心墮,癡心空墮離人寞。

  聶城趕著馬車,不知是不是該放著馬車裡冰冷的氛圍蔓延。

  聶言是個怕輸的人,他有著最狡詐的商人所擁有的那種對利益的敏感,顯然在一時男女之情的衝動後,他發現了自己是被四兩撥的那個千斤。

  這可不行,他是慣於以小博大的,就算是冒點險……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世子,被你說中了,這陸大人還真是個鐵石——」

  「住口,多說一句,我就讓你吞了自己的舌頭。」

  聶城知道他的主人這回的衝動了,或是因為這世間的女人大多是重情而纏綿的,使得所有男人都在那個女人輕俏的而寡淡的感情觀上喪失了判斷力。

  聶城只得住了嘴,道:「回府嗎?」

  「……不,去左相府。」

  「那這嫁衣?」

  車內一片寂然,片刻後,簾後傳來一聲玉扇被扼斷的聲音,裡面的人淡淡道——

  「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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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言:我重要還是升官重要?!!!你說!!!

  陸棲鸞(果斷):升官。

  聶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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