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墨書白 -【長風渡(嫁紈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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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5:49 PM

第七十五章

  王梅聽著柳玉茹的話,絞著手帕,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若是阿香過的好,我自然是高興的。只是阿香的資歷……是不是淺了點?」

  「這應當不會,」柳玉茹笑了笑,「我也問過其他人了,他們都說阿香是老師傅了,畢竟如今店鋪裡都是新人,您是她師父這事兒大家都知道得少,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王梅僵著笑容,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了,柳玉茹柔聲道:「不過我心裡,您始終是香姐的師父,所以我特意來問問您,您看這事兒,我做得妥當嗎?」

  「這自然……自然是妥當的。」

  王梅也沒了什麼話好說,宋香的能耐比她強,她是知道的。可是一想到宋香如今要壓到她頭上去,她心裡終究是不舒服。柳玉茹看出她不舒服,假作沒見,兩人說了幾句後,王梅便走了出去。王梅出了柳玉茹的屋子,心裡開始琢磨著。

  如果柳玉茹將花容往所有地方直接賣過去,又連同官府一起抓賣假貨的人,那賣假貨這件事不僅是利潤變低的問題,恐怕還有不小的風險,這樣仿賣假貨的罪,到時候怕是要廢手挖鼻,再也不能幹這一行的。風險大收益小,到時候宋香升了位置,不僅漲了每月的月錢,還能得到花容一成的利潤,怕是再也不願意幹了。

  一成的利潤啊,以花容的規模,以後擴大了去,比他們賣假貨也要多了,更何況沒風險沒負擔,只要安安心心做事兒就行。

  王梅看出來,柳玉茹這次為了招攬人,簡直是下了血本了。可是憑什麼是宋香呢?那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徒弟,那也是她徒弟,怎麼能越過師父去搶了她的飯碗?

  王梅心裡越想越不平,她在外面走來走去,片刻後,她咬了咬牙,下了決定,回到屋裡去,恭恭敬敬叫了聲:「東家。」

  柳玉茹故作詫異,愣了愣後道:「梅姨怎的又回來了?」

  「東家,」王梅冷靜道,「有些事兒,我思前想後,必須要同東家說明白。東家如果要提阿香,其實不妥。」

  「怎的呢?」柳玉茹眨眨眼,滿臉迷茫,「香姐人品端正、手藝出眾、又是大家一致推舉的,梅姨覺得有何不妥?」

  「東家,」王梅歎了口氣,「其實這事兒,我也是猶豫了很久,香姐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許多事兒我沒教好她,護著她,這是我的不是,本來我想著多規勸她些時日,說不定她就迷途知返,但是東家想要提她,我就不得不說出來了。」

  「她怎的了?」

  「東家知道外面假貨氾濫,其中一些假貨,與花容真貨幾乎沒有區別吧?」

  王梅觀察著柳玉茹的神情,柳玉茹皺起眉頭,頗為憂慮道:「我聽說了,正為此事煩心著呢。」

  「東家可想過,為什麼外面的貨,和花容的貨能相似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柳玉茹愣了愣,片刻後,她猛地抬起頭,驚訝道:「你是說,是香姐?」

  「是。」王梅面露沉色,歎息道,「之前有人找上香姐,同她要花容裡胭脂唇脂的配方,您也知道,咱們家的工藝,都是一人負責一個部分,只有香姐不一樣,她拿著看一看,就能看出原料和配比。於是這麼一段時間來,她一直在給外面供貨。不僅偷方子,還將店裡的殘次品賣出去給別人。」

  柳玉茹沉下臉來,王梅瞧了她一眼,心中暗喜,繼續煽風點火道:「我也勸過她,可是香姐她最近好了個男人,那人重病缺錢,她也是為錢所迫啊。您也別怪她,我說這些,就是讓您慎重考慮考慮,她是我徒弟,可您是我東家,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為難得很。」

  「梅姨,我明白,」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氣,抬眼道,「可是,您說這些,總得有些真憑實據,這畢竟是大事,我不能隨意相信。」

  王梅臉上僵了僵,片刻後,她咬牙道:「我知道東家謹慎,我有證據。」

  「哦?」

  「昨個兒我悄悄看到香姐給外面人寫條,約對方在東來酒樓庭院交貨。她會把最近花容最新一款唇脂的配方交給對方,東家過去,自然就能人贓並獲!」

  「你說的當真?」柳玉茹皺眉,王梅點頭道,「千真萬確,只是東家,香姐這人……到時候怕是會胡亂攀咬,我冒著危險來告訴您,您當信我才是。」

  「你放心。」柳玉茹應聲道,「你能將這些告訴我,我自然是信你的。你的人品我知道,放心吧。」

  柳玉茹和王梅談完,王梅退了出去,頗有些高興,拿著帕子扇了扇風,方才她出了冷汗,如今終於放心了。

  她其實是不怕的,她雖然是中間牽線的人,可是做的謹慎,宋香是個傻腦子,決計不會留下什麼證據,到時候頂多是和柳玉茹說她也參與了,可她先發制人,柳玉茹那樣的小姑娘,聰明有餘心眼不足,也不會信她。

  王梅心裡盤算完畢,便高高興興走了。

  等她走開去,印紅和芸芸從房間內閣裡走出來,芸芸歎了口氣道:「這王梅,真是心思太過惡毒了。」

  「不過也好呀,」印紅高興道,「他們賊喊捉賊,夫人就可以把他們背後人一鍋端了,到時候看他們再怎麼興風作浪。」

  柳玉茹聽著他們說話,片刻後,卻是道:「宋香真在幽州找了個男人,真重病了?」

  芸芸聽了,應聲道:「我最近去查的,的確是這樣。她應當也是因著如此,才答應了王梅。」

  說著,芸芸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道:「香姐人還是好的。」

  柳玉茹垂著眼眸,片刻後,她喝了口茶,抬眼道:「沈明也回來了吧?去把他找來,帶了人安插在東來酒樓,跟我一起抓人。」

  印紅應了聲,便趕去找沈明。

  沈明正跟著顧九思在大街上買東西,兩個大男人,抱著喜帕燈籠一堆東西,用布包裹著,偷偷摸摸的。

  沈明走在顧九思身邊,有些不耐煩道:「你說你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還搞什麼儀式?那交杯酒沒喝就沒喝,你一天到晚瞎折騰個屁,請了假跑回家掛燈籠,讓人知道了你害不害臊?」

  「你話能不能少一點?」顧九思皺眉道,「我讓你來幫忙的,又不是讓你來數落我的。」

  沈明撇撇嘴,想了想,他湊上前去,高興道:「你們真還沒圓房啊?我是不是還有機會?」

  「沈明,」顧九思涼涼看他一眼,「腦子太熱你早說,我送你去菜市口涼快涼快。」

  沈明見顧九思惱了,趕緊收回頭不說話了。兩人買了要準備的東西,看見路上蹲在街頭要飯的流民,顧九思忍不住皺起眉頭:「我聽說范大人破了靈江關,現在已經圍在東都門口了,和梁王對峙了。」

  「啊,聽說是。」

  沈明高興道:「等范大人破城,你是不是就能升官,我也能升官了?」

  「你不是還想當山大王嗎?」顧九思嘲諷開口,「還想升官?」

  沈明輕咳了一聲:「為百姓做事兒,幹啥都行。我可以受這個委屈。」

  顧九思勾了勾嘴角,但他突然有些憂慮:「可梁王不是還有十五萬軍隊嗎?如果有十五萬人,范大人怎麼能這麼快攻破靈江關?」

  「誰知道呢?」沈明聳了聳肩,隨後勸道,「你也別操心了,趕緊準備婚房,今晚就……」

  沈明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顧九思有些不好意思,他輕咳了一聲,正要說話,身後就傳來印紅老遠的呼喚聲:「沈明!」

  兩個男人一聽見這聲音,顧九思趕忙道:「快把東西給我給我!」

  沈明慌慌張張把東西往顧九思身上扔過去,顧九思抱著比他人還高的東西,趕緊往旁邊跑了。

  印紅小跑到沈明面前,有些奇怪道:「我剛才看見姑爺在這兒,人呢?」

  「沒啊,」沈明東張西望著道,「剛才只有個問路的,九哥還在府衙呢。」

  「我真瞧見了呀。」印紅有些奇怪,沈明立刻道,「有事兒就說,別在這兒東問西問的,你是探子啊?」

  「你這什麼態度!」印紅頗有些不高興,隨後她也不糾纏這個話題,趕緊道:「哦,夫人說,讓你晚上帶點人到東來酒樓去,幫她抓人。」

  沈明挑了挑眉頭,讓印紅把事情原委說了,他聽明白過來,點點頭道:「行,小事兒,我去叫人。」

  印紅得了話,放心走了。等她走了之後,顧九思抱著東西出來,探出頭來道:「她來找你做什麼?」

  沈明將話一說,顧九思立刻道:「我同你去。」

  於是兩人叫上虎子和一批兄弟,再帶上顧家家丁,就去了東來酒樓,大家化了妝,混在酒樓裡,假裝什麼事兒都沒有喝著酒。

  顧九思和沈明坐在樓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等到天黑下來,就聽到一群女子銀鈴一樣的笑聲傳來,兩人轉過頭去,便見是柳玉茹來了。

  花容的夥計大多都是女人,且都是愛美的女人,他們一個店的人出來吃飯,馬車都來了四五輛,然後老老少少的姑娘說著話從馬車上走下來,脂粉香浮動開去,所有人便都瞧了過去。

  為首的柳玉茹身披狐裘,內著藍衫,耳邊墜了水滴般的白玉耳墜,在燈光下輕輕搖晃著,顯得她整個人柔美中帶了幾分靈動。

  她在北地算不上高,手裡拿著暖爐,整個人也沒有額外有什麼氣勢,可奇怪的是,這一片喧鬧之中,她卻始終是焦點所在,有種無聲的沉靜感從她身上一路蔓延開去,合著她清麗絕倫的五官,呈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超凡之美。

  本來這樣多女子出行就引人矚目,更何況人群中還有柳玉茹這樣的江南美人,大夥都安靜下來,看著柳玉茹走進酒樓,同夥計吩咐了幾句,便帶著人跟著夥計,一起上了包間。

  她提著裙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時候,沒有人敢說話,便就是顧九思,都在這樣的空間中,忽地感受到了她那不知何時出現的、驚人的美麗。

  柳玉茹似乎是感覺到顧九思的目光,她突然頓了頓步子,抬起頭來,瞧向顧九思。四目相對之間,柳玉茹看著顧九思舉著杯子,愣愣瞧著她,她忽地就笑了。

  那一笑在柔柔燈光之下,彷彿蓮花綻開,驚得人心掀起驚濤駭浪,顧九思回不過神來,柳玉茹覺得好笑,沒想過成婚大半年,還會從這位熟悉自己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臉上,見到這樣癡傻的表情,她抿唇扭過頭去,又悄悄斜昵了他一眼,那一眼之間,眼角眉梢俱是風情,隨後便領著身後的人往旁邊樓道折上去,進了包間之中。

  等花容的人都進了包間,大廳才恢復了聲音,都在議論著,這花容的女老闆,不僅能賺錢有本事,還生得這樣好看。

  而顧九思卻是舉著杯子,許久都沒說話,似乎還在回顧著方才那似羞又撩的一眼所帶來的衝擊感。

  沈明忍不住伸出五根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九哥?」

  顧九思眼睛直直的,他一口悶了杯裡的酒,總算緩了過來,隨後道:「我死了。」

  「嗯?」沈明有些迷茫,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

  顧九思歎了口氣,面上帶笑,似乎是有些無奈,但偏生又讓沈明看出了幾分說不出的高興道:「死在這女人手裡了。」

  「這什麼意思?」

  顧九思沒說話,他只是喝著酒微笑。他心裡卻清楚知道,在柳玉茹抬頭看向他,四目相對那一瞬間,他突然就明白,什麼是滄海的水,巫山的雲。

  他想他這輩子,都再找不到一個女人,能讓他這樣心動了。

  更可怕的是,他還發現,柳玉茹的美麗似乎還是一顆正在飛快生長的樹,在他眼裡,在這世上,以著難以想像的速度,生長、綻開。

  他不知道她能美到什麼程度,只知道每一次當他認真打量她,都會驚人發現,他又多喜歡她那麼一點。

  顧九思喝完酒,他抬手從兜裡抓了些銅板,遞給旁邊的虎子,笑著道:「去,幫我找個人,買幾株梅花送到夫人那兒去。」

  顧九思的花送到柳玉茹那一桌時,她還先是愣了愣,隨後在一片人起哄之中,接下了花。

  所有人都在調笑著她,只有宋香和王梅明顯有些心緒不寧,王梅一直打量著宋香和柳玉茹,而宋香一直坐立不安,似乎是在操心著什麼。

  柳玉茹領著大家一起打火鍋,熱騰騰鬧騰成了一片,柳玉茹端起酒杯,主動來到了王梅面前,先和王梅敬了酒,而後柳玉茹拿著杯子來到宋香面前,認真道:「香姐,我來敬你一杯。」

  宋香聽到這話,趕忙站起來,有些慌張道:「東家……」

  「來幽州這半年,大家一直兵荒馬亂的,我沒來得及多照看大家,是我的不是。你是花容的功臣,與花容一起走來,我視你作姐妹,有什麼事兒,你一定要同我說。」

  說著,柳玉茹歎了口氣:「這杯酒我乾了,香姐,你呢?」

  宋香沒說話,她心跳得有些快,看著柳玉茹那雙清明的眼,她幾乎覺得,柳玉茹似乎是什麼都知道了。

  可若是知道,又怎麼容得她站在這裡?

  她心裡又慌又難受,愧疚讓她低下頭去,急急將酒一飲而盡,隨後道:「東家,對不起。」

  柳玉茹抬手拍了拍宋香的肩膀,沒有多說。

  王梅靜靜看著,心裡越發擔心,若是柳玉茹一心偏袒宋香要提她,她日後要怎麼辦?

  然而王梅很快鎮定下來,今天只要她把動靜鬧大些,所有人都看著,柳玉茹就算不想辦宋香,也得辦了她。

  王梅心裡有了底,也不再說話。大家喝著酒吃著火鍋,籌光交錯之間,所有人放鬆下來,宋香聽見外面布穀鳥的聲音,便藉口出恭,走了出去。

  王梅看見宋香出去,趕緊到柳玉茹邊上,小聲道:「東家,香姐兒出去了。」

  柳玉茹抬眼看過去,點了點頭,應聲道:「知道了。」

  說著,她招手讓印紅過來,扶著她起身,笑著同所有人道:「大家玩著,我出去方便方便。」

  柳玉茹說完,便領著印紅走了出去。王梅坐了片刻,也有些坐不住,站起身來,叫了個平日裡和她關係好的姑娘,也陪著她一起出去「方便」。

  三波人前前後後往庭院裡趕,而這時顧九思和沈明早埋伏在了後院長廊的房梁上,兩個人坐在嗑著瓜子,沈明聽著布穀鳥的聲音,忍不住笑出聲來:「大冬天學布穀鳥,這是傻子吧?」

  聽著這話,顧九思嗑著瓜子,「嘖嘖」道:「這麼拙劣的局,也太看不起他們東家了。等會兒瞧著吧,我家玉茹一定給他們的臉打得啪啪響。」

  沈明翻了個白眼,沒有多話。兩個大男人就嗑著瓜子,看著有個男人鬼鬼祟祟走到了長廊邊上,不久之後,宋香便出現了,那男人看見宋香,急促道:「方子呢?」

  宋香猶豫了片刻,終於道:「我想了想,這方子我不能給,你們的錢我也不要了,這些定金……」

  宋香從袖子裡掏出錢來,那男人臉色頓時變了,他一把打開宋香手裡的銀子,怒道:「說好給方子的,大家現在工人準備好了、材料買好了、到處的運輸渠道也已經打點好了,你臨時通知不幹了?你以為這麼多損失就這麼幾兩銀子賠得起?!」

  宋香聽到這話,臉色白了白,對方見她的神色,稍稍冷靜下來,壓低了聲道:「宋師傅,我不是故意為難你,大家都是為別人跑腿做事兒,你要活路,我也要活路。你家裡還有個癆病鬼要養著,大家只是分工合作,不損失你什麼。至少你得把這一單做了,做人要言而有信,你若不答應,早早就說了,現在我們都準備好了,你說不答應,是不是有些不講道理?」

  「我……」宋香有些為難,憋了半天,她也只是道,「我對不住……」

  「你方子帶在身上對吧?」

  對方終於沒了耐性,他一眼看見了宋香袖口裡的紙頁,抬手就要去搶,怒道:「老子也不同你廢話,今天你給也給,不給也得給!」

  「你放開……」宋香和對方推攮起來,兩人拉拉扯扯,顧九思嗑著瓜子,心裡琢磨著該什麼時候出手,便就是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氣勢十足的怒喝:「你們在做什麼!」

  那聲音本一貫都是柔和平穩的,驟然帶了怒氣,嚇得顧九思手一抖,手心裡的瓜子就嘩啦啦落了下去。

  於是所有人在柳玉茹吼完之後尋聲看過去,就看見柳玉茹緊皺眉頭,身披寒霜,似乎是極有氣勢,惱怒極了的模樣。然後就在這樣的表情下,瓜子嘩啦啦的落了她一頭。

  柳玉茹:「……」

  顧九思抬起手,痛苦捂臉。

  沈明坐在對面,對他暗中鼓掌。

  沒有人敢說話,柳玉茹抬起頭來,神色平靜看向坐在房梁上的顧九思。

  顧九思露出一個討好的表情。

  柳玉茹:「……」

  計較這個並不重要。

  柳玉茹壓著心裡所有情緒,迅速將眼刀掃向了對面,隨後笑著走了過去,朝著正在爭執著的兩人伸出手來,柔聲道:「二位是在爭個什麼,不妨拿出來給我看看?」

  宋香身子微微顫抖,那男人也是靜默著不說話,似乎早已知道柳玉茹是誰。

  兩相僵持之間,後趕來的王梅一個健步衝上前來,在宋香猝不及防間一把從她袖中抓出了她寫的方子,隨意看了一眼,就激動大叫道:「好啊,香姐兒,東家對你這麼好,你居然這麼吃裡扒外?!」

  宋香臉色煞白,那男人見勢不對,轉頭就跑,然而他剛過長廊,就大叫了一聲,似乎是被人打疼了一般,嚎叫開去,片刻後,他就被沈明押著提了回來。

  王梅捏著方子,看著宋香痛心疾首:「香姐兒啊香姐兒,東家對你這麼好,就算為了你家男人,你也不能這樣吃裡扒外啊。我知道你平日裡對東家重用一個丫頭片子不滿,可你也不能這麼糊塗,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我不是……」宋香顫抖著聲,她似乎是想解釋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她只能是看著王梅,著急道,「梅姨,事情不是這樣,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麼?」王梅大聲道,「到這時候,你還執迷不悟,就想著拖人下水嗎?!」

  「我……」

  「梅姨,」這時候,柳玉茹淡淡出聲,所有人看過去,發現她正拿著梅姨搶過來那張「配方」,柳玉茹將那張紙轉過來,看著梅姨道,「香姐給這人寫了幾首童謠,這怎麼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便就是宋香,整個人也是懵的。

  柳玉茹低下頭,看著手裡的紙,眼裡帶著讚賞,溫和道:「沒想到,香姐不僅製作當個胭脂師傅記憶高超,連字,都寫得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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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玉茹:大家讓開,我要裝逼了。

  顧九思:這個瓜子的事情我可以解釋……

  柳玉茹:不用了,休書拿好,再見了,我的九思。

  顧九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6:14 PM

第七十六章

  這一番變故讓王梅措手不及,宋香也是懵的,而同王梅一起來的人見勢不妙,便趕忙同柳玉茹告退,長廊裡頓時就只剩下了王梅宋香以及柳玉茹所帶來的一行人。

  柳玉茹看了看天色,平和道:「站在這兒讓外人看到不好,大家屋裡說話吧。」

  說著,便領著人一起回了樓上。

  他們進了早已經開好的房裡,柳玉茹坐在主位上,其他人各自尋了個位子坐下,就只有沈明押著一開始抓來的男人跪著,還有宋香和王梅站在一起。

  柳玉茹喝了一口茶,王梅此時開始有些察覺情況不對,她不敢多話,只是悄悄打量著四周,旁邊人似乎都在等著什麼,宋香也察覺情況不妙,只是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整個人反而坦然下來,只是低頭看著地板,什麼都不說。

  沒了片刻,虎子和黃龍便押著兩個人進來,這人一進來,王梅臉色就變了,對方還在掙扎著,黃龍朝著對方腳上一踹,怒道:「跪著!」

  這一踹終於讓人消停了,虎子乾淨稟報道:「夫人,九爺,這人才是真正傳話的,他在門口找了屋裡這男人,讓他進來傳話。他們有三個人,跑了一個,我們已經讓人去追了。」

  「幹得好。」

  柳玉茹點點頭,笑著道:「勞煩你們了。」

  虎子哪裡敢讓柳玉茹多謝,趕忙擺手,示意無事。

  被他們抓來的男人看情況不對,也不再說話了,他飛快看了一眼王梅,又低下頭去。

  「說說吧,」柳玉茹平和看向王梅,「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著,柳玉茹將紙頁放到桌上,抬眼看向王梅:「明明只是一些詩詞,王姨,你是如何肯定這是方子的?」

  宋香聽著這話,目光落到王梅身上,柳玉茹繼續道:「香姐是你徒弟,你作為師父,理當更相信她,告發她的是你,如今搞錯了的也是你,你說……」

  「東家,你千萬別被懵逼了!」王梅聽著柳玉茹這樣說,頓時反應過來,她心裡思索著,這一定是宋香使詐,忙表著忠心道,「他們要在東來酒樓交接這件事,是我親耳聽見的,所以我才這麼肯定那是方子。東家你再查查,再查查便知她有問題,不然這個時辰,她為什麼要和一個男人在這裡交接東西,就算只是詩詞,也說不過去啊!」

  「梅姨!」宋香再聽不下去了,她漲紅了臉,因為過於氣惱,顫抖著聲道,「你在說些什麼?這事兒,這事兒明明是你是讓我去做的。」

  「你胡說!」王梅怒喝出聲道,「不信你問問今天抓來這些人,看看他們到底是來找誰的!」

  聽到這話,沈明低頭推了最開始那帶回來那男人一把,半蹲著聲道:「問你話呢,你來找誰的。」

  那人顫抖著抬起手,指向了宋香。

  宋香愣了愣,柳玉茹歎息道:「香姐,原本我還想著給你個機會,想給你升個位置,多給你些錢,沒想到你居然……這個位置,也只能留給王姨了。」

  得了這話,王梅心中頓時暗喜起來。宋香卻是猛地想明白了前因後果,這必然是王梅眼紅她,將她賣了!

  她一時有些恨惱,但憋了半天,也沒能多說出一句話來,柳玉茹見宋香就盯著王梅,過了一會兒後,她慢慢道:「香姐,如果你真做了這樣的事兒,花容就留不得你了。」

  宋香臉色白了白,片刻後,她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柳玉茹:「東家,我做了這樣的事兒,不能留,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我留不得,王姨更……」她的話憋在口中,似乎是在斟酌,柳玉茹接道:「更什麼?」

  宋香最後定了神,終於道:「更留不得。」

  「香姐兒,我知道你恨我出賣了你,」王姨歎了口氣,「可你這樣污蔑人,東家不會信的。」

  「你可有證據?」

  柳玉茹接著詢問,宋香沒說話,王梅心裡提了起來,隨後就聽宋香道:「證據,我沒有直接的,可是我知道他們整一條銷售路子,知道王姨怎麼運作,您順著我給的線索抓人,一定能查出些什麼來。」

  「沒有證據你就要抓人查人?」王梅提高了聲音,「沒見過你這樣不講道理的。」

  「我說的都是真的!」宋香著急了,大喝出聲來,「是梅姨在外面認識了這些賣假貨的人,才來找的我,他們說好了只會在花容賣不到的地方賣,不會影響鋪子裡的生意的!」

  宋香說著,眼裡帶著愧疚,她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給柳玉茹磕頭,認真道:「東家,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會信,可我真的沒有害店裡的心。我男人病重缺錢,我沒有辦法,這是我對不住您,可是我不是沒有原則底線的!我辜負了您的苦心和栽培,」宋香紅了眼眶,「我走之前,希望能儘量幫幫您,梅姨是不能留的,她生性貪婪,也沒什麼本事……」

  「你說什麼!」王梅猛地站起身來,怒喝道,「我是你師父!」

  「你什麼都沒教過我。」宋香低著頭,她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語速又快又冷靜,迅速道,「那時候你天天防著我,我都是自己想自己學,後來我有了成績,你就到處說是我的師父。你讓我進了顧家,這是你對我有恩,所以我一直忍讓你,可如今我要走了,不能留你在東家眼皮底下胡作非為。東家,店裡不止我一個人被梅姨收買,我可以給出一份名單,我……」

  「小浪蹄子你再胡說!」

  王梅見宋香越說越多,她也從沒想過,宋香會在某一天突然說出這樣多話來,她猛地撲上去,想要讓宋香閉嘴,宋香和她在地上廝打起來,柳玉茹聽著王梅怒道:「我讓你說,我讓你不擇手段,想弄垮我?也不看看你幾斤幾兩!」

  「你……偷東西……」

  宋香和王梅撕扯著,一樁樁一件件抖露說出來,艱難道:「你欺負人……」

  「你做假貨……」

  「你偷拿材料出去賣……」

  「你從你親戚家……買便宜材料……」

  ……

  宋香發了狠,一樁樁說出來。王梅臉上掛不住,只是不停咒駡,兩人扭打在一起,柳玉茹見她們說得也差不多了,終於讓人將他們拉開。柳玉茹看著頭髮都已經扯亂了的兩個人,淡道:「行了,別打了,你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樣吧,」柳玉茹抬眼掃視了一圈,「我一個一個問。九思,」柳玉茹抬眼看向顧九思,顧九思趕緊坐好,等著柳玉茹發令。

  柳玉茹抬手掃了一下旁邊被他們抓來的兩個人,淡道:「你審他們。」

  顧九思趕緊應下,便帶著沈明領著人去了隔壁。

  而後柳玉茹將宋香留下,王梅放出去,宋香坐在柳玉茹面前,顯得異常平靜,柳玉茹敲打著桌子,好久後,她突然道:「其實事情我大概都知道。」

  宋香有些詫異,抬眼看著柳玉茹,柳玉茹淡道:「我只是不清楚。香姐,其實你的性子我清楚,我一貫欣賞你,本來你男人的病,早該同我們說,我們會為你想辦法的。你來顧家這麼多年,又是花容的大功臣,你不能這麼見外。」

  「東家……」宋香聽著這些話,心裡悔恨不已。

  柳玉茹笑了笑,柔聲道:「也是我沒照顧好你們,不知道你們狀況,沒為你們好好規劃出一條路來,這本也是我這個做東家的不是。以後我會好好改正,也希望你,」柳玉茹話意味深長,「也同我一樣。」

  同她一樣,自然是同她一樣知錯就改。宋香聽明白柳玉茹的意思,趕忙跪下來要效忠,柳玉茹將扶起來,笑了笑道:「真為了我好,你就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不僅是為了抓假貨,還是為了徹底切斷宋香的後路。再好的人,都不能放在試金石上去試。

  人性之所以是人性,便是每個人都有,只是不同的環境,會激發出不同的情況。

  她給了宋香高的薪水,自然也要有相應的監督,不能把她時時刻刻放在誘惑裡。

  然而宋香也沒多想,她只是趕忙起來,將她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

  等宋香說完,顧九思那邊也差不多審完了。他將口供全都錄上,柳玉茹再次叫人,所有人全都回了廳裡。

  王梅一直站在門口,她頗有些不安,她在門外一直揣測著裡面發生了什麼,她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

  如果柳玉茹是在給她們下套呢?

  如果柳玉茹就是想挑撥離間,通過她們內部的不和得到信息呢?

  一想到這個,王梅就覺得冷汗涔涔,她努力安撫自己不可能,然而當她進入大堂,看見宋香坐在柳玉茹身邊,情緒穩定,她的內心,卻彷彿是突然就落地了。

  果然是柳玉茹設套。

  她想明白過來,柳玉茹看見她一個人站在門口,端起茶杯來,柔聲道:「梅姨來了,過來坐吧。」

  王梅忐忑坐到柳玉茹指定的位置,柳玉茹喝了茶,隨後將一疊口供砸到王梅面前,平和道:「梅姨,解釋一下吧。」

  王梅沒說話了,她看著那口供上的字跡,她完全不敢想像,那些人到底經歷了什麼。她沉默,全場都沉默,過了許久後,她突然嘲諷笑了笑:「其實你心裡都有數了,還問我做什麼?」

  「問一問你,」柳玉茹喝了口茶,正打算說下一句,就聽顧九思道:「客氣客氣。」

  所有人看過去,顧九思趕忙低頭:「你們聊,我隨口說的。」

  「顧大人說得也沒錯,」柳玉茹將目光轉回王梅身上,平和道,「我也就是,客氣客氣,而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6:25 PM

第七十七章

  王梅沒說話,過了許久後,她歎了口氣道:「東家既然要罰我,早說便是,我也不是不認的人,這麼拐著彎子來,倒是讓人費解。」

  「事情是我和宋香一起做的,」王梅抬眼看著柳玉茹,眼裡有幾分愧疚,「我們跟隨著顧家,千里迢迢來了幽州,卻是半點好處都沒有,香姐家裡有困難,我家也是老老小小都指望著我,東家,這事兒不會有下次了,您就看在我也在顧家待了幾十年的份上,給個面子吧。」

  「這事兒的來龍去脈,我已經都清楚了,」柳玉茹平靜道,「我原本以為,你不過就是賣點假貨,後來卻才發現,你不僅是將店裡的方子外流,你還盜竊財物,打著我們店的名聲在外招搖撞騙。」

  「東家,」王梅一聽這話,趕忙跪了下去,「這都是香姐報復我胡說的啊!有證據嗎?」她急促道,「沒證據的事兒,怎麼能當真呢?」

  「你又知道是香姐告你的狀了?」柳玉茹嘲諷開口,她招了招手,顧九思趕忙將剛才審出來的口供遞過去,對於顧九思這麼識相,柳玉茹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抿唇想笑,卻又壓住了,她將那份口供扔過去,淡道:「自個兒看吧。」

  王梅不用看。

  那個被抓的人就是她相好,他知道多少事,王梅清清楚楚。王梅不說話,柳玉茹歎了口氣:「梅姨,你在顧家也這麼多年了,我就不明白,你怎麼會這樣呢?」

  「我怎麼會這樣?」王梅笑出聲來,她猛地提了聲音,怒喝道,「我怎麼會這樣,你不得問問你自己嗎?!」

  柳玉茹愣了愣,在場人卻都愣了,王梅看著柳玉茹,急促道:「你也知道我在顧家這麼多年,我十幾歲就跟著大夫人,大夫人讓我來幽州,我二話不說來了,你們讓我們走,說要遣散所有下人,我們走了。你們求我們回來,我和香姐也回來了,結果呢?!」

  王梅抬了手指,指著芸芸道:「你就找這麼個兒玩意兒來管我們?!」

  「你什麼意思?」芸芸被這麼一指,也是怒了。

  王梅看向芸芸,嘲諷道:「平時大家誰都不敢說,那今天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反正我看出來了,您要殺雞儆猴,要把我送官對吧?那送就送啊,大不了我把這雙手砍了從此不做這行了,可是柳玉茹我告訴你,就算你今天把我弄死了,你以為花容就能好好開下去了?這小姑娘什麼脾氣?欺軟怕硬欺上瞞下,什麼都不懂就知道瞎指揮。上次您接了兩套訂單,其實第一套訂單我們就做不完了,她還告訴你我們能接第二套,於是你們又接了三百盒的單子,最後那單子延了期,她就將事兒全怪在我們頭上來,找了個人出來罰給你看,說是我們偷懶。其實我們每天就睡兩個時辰已經快一個月了!」

  「你胡說八道!」芸芸憤怒拍桌,她漲紅了臉,喘著粗氣,努力克制著情緒道:「小姐,沒這回事兒,我不會做這種事兒的!」

  柳玉茹被王梅這一攪和,整個人都懵了,她沒有說話,只聽著王梅告著芸芸的狀,芸芸站在她邊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柳玉茹聽著王梅訴苦,許久後,她抬眼看向了宋香,終於道:「香姐,梅姨說的是真的嗎?」

  「香姐!」芸芸聽得這話,趕緊半跪到宋香面前,握住宋香的手道,「你替我說句話,你替我說句實話!我沒有,我都是為著大家好啊。」

  宋香被芸芸拉著,許久後,她歎了口氣道:「大家各有各的難處吧。」

  宋香有些為難道:「芸芸不懂工序,凡事兒都想像著來做,會遇見什麼困難也不知道。她一心向著您,平日裡自個兒一天都不怎麼睡覺,一直在忙著店鋪裡的事兒。所以方法不對,但靠著時間也能彌補。可是她年輕,我們不年輕了,這樣一直連著做不休息,自然都會有情緒。」

  芸芸聽著這話,整個人都懵了,宋香抬頭看了一眼王梅,又低頭道:「梅姨說的,沒有這麼誇張,但也確有其事。只是芸芸也不是壞心……」

  「我明白了。」柳玉茹歎息出聲,她有些累了。

  她本以為解決了宋香和王梅的事兒,花容的事兒就解決了。可如今卻才發現,這就是一團線團,你一扯就能看見無數事暴露出來。

  而這些事兒所暴露的,其實都是她的無能和無知。

  她突然有些慶倖,慶倖所有的事兒發生得早。

  她這一路走得太順,如果這些埋藏在白雪之下的傷口在她往前再走一些的時候才被發現,那就是致命傷了。

  柳玉茹擺了擺手,站起身來:「先把梅姨帶下去吧。」

  聽到這話,王梅愣了愣,旁邊一直跪著不說話的男人突然掙脫了繩子,往後一把推開了沈明,就往外衝去,大吼道:「快跑啊!」

  王梅猛地反應過來,她不能被送官府,若是送了官府,她盜竊主人財物、又將秘方外傳,樁樁件件,是足夠斬了她的手的。

  王梅跟著男人就往後衝去,芸芸一個健步撲上去抓住王梅,王梅奮力掙扎,一腳踹開了芸芸,場面瞬間混亂起來,那男人推開了大門衝出去,顧九思趕忙起身跟著追去,而王姨在屋子裡和整個屋子裡的女人追打起來,她力氣大,又無賴,整個房間弄得雞飛狗跳。

  而這時候,外面傳來了噠噠的馬蹄之聲,顧九思和沈明在外面把人制住抓回來,這時候印紅、芸芸、宋香等一行人壓在王姨身上,沈明走進來,「嘖」了一聲後往前走去,撥開了壓著王姨的人,在王姨反抗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迅速用繩子捆了起來,隨後抬眼看向旁邊印紅道:「瞧見沒,這樣綁人才利索。」

  印紅似乎有些氣憤,鼓著腮幫子不說話。柳玉茹被鬧得頭疼,扶額道:「行了行了,送回花容吧。」

  說著,柳玉茹站起身來,同印紅吩咐了幾句,便走了出去。

  顧九思和沈明囑咐了一聲,趕忙跟著柳玉茹走出去。

  兩個人走在長廊裡,今天天氣不錯,明月高照,卻還是有些冷。顧九思看著她低頭不語,伸出手去,用小指頭勾了她的指頭,柳玉茹抬眼看他,眼裡帶著不解,顧九思笑著道:「有什麼不高興的,同我說呀。」

  柳玉茹苦笑了一下,她歎了口氣,慢慢道:「其實也不是難過。」

  她轉過頭,看著長廊前方:「我就是覺得吧,吵嚷著抓兇手,可是抓了抓去,最後才發現,兇手是自個兒。」

  顧九思愣了愣,柳玉茹轉頭看他:「我做得不好,是不是?」

  顧九思沒說話,柳玉茹手裡抱著暖爐,眼裡帶了些茫然:「其實我理解梅姨,我剛才想了,如果我是她的位置,在顧家幹了十幾年,上來卻讓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壓著,誰都服不了氣。可是我當時怎麼就沒想到呢?」

  柳玉茹苦笑:「我現在能想明白,當時怎麼沒想到呢?我怎麼沒想到多問問他們過得好不好,沒想到大夥兒會不服氣,從我把他們當成『夥計』而不是人那一刻開始,這件事就註定了,可是我……」

  「那又怎麼樣呢?」顧九思抬手攬住她的肩,高興道,「玉茹,別想這麼多,做人不能太自負。」

  「自負?」

  「凡事都覺得自個兒能做好,這不是自負是什麼?事事完美,那是聖人,可大家都是凡人,凡人就會犯錯,犯錯又怎樣?有什麼不可原諒?錯就錯了,吸取教訓往下走就行了。」

  說著,顧九思停下步子,他抬起手,用手去擠柳玉茹的臉。他把柳玉茹的臉全都擠在一起,看上去肉嘟嘟的,柳玉茹睜著眼,眼神裡全是茫然,顧九思瞧著,就忍不住笑了:「大家都是第一次來這個世界走這一遭,都沒經驗,走得跌跌撞撞沒什麼,誰都別笑話誰,而且,我還在呢。」

  柳玉茹聽到這話,她慢慢笑了。她抬起手,將顧九思的手推開,抿唇道:「說話就說話,揉我臉做什麼?」

  話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一個急促的男聲:「顧大人可在這裡?!」

  柳玉茹和顧九思都愣了愣,他們同時回過頭去,就看見葉世安跟著一個僕人,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葉世安身上沾染著血,臉色蒼白,顧九思頓了片刻,隨後忙道:「葉兄怎麼在這裡?你當再休息幾日……」

  「來不及了。」葉世安一隻手按著傷口,急促道,「我在路上遇到了梁王的軍隊,我估計他們是往望都趕過來,就星夜兼程趕來,想來通知你。」

  「梁王的軍隊不在前線,來望都做什麼?」

  柳玉茹急促出聲,然而話問出口,在場所有人卻都明白了。

  望都是幽州的州府,如今范軒帶著大軍在前線和梁王的人僵持,他之前就說,梁王的軍隊在靈江關怎麼會敗得這麼快,他本想著有詐,卻不想詐就在這裡!

  梁王把重兵繞後,直接取了幽州,到時候范軒就算范軒入了東都,梁王也可以從此佔據幽州,與范軒繼續僵持。

  「可梁王就算取了幽州,和范大人對峙,這又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不如乾脆直接守好東都與范大人僵持?」

  柳玉茹想了一圈,還是不明白,顧九思擺了擺手,急促道:「這些我日後同你說。」

  說著,他往外走去,一面吩咐人去給他取馬,一面詢問葉世安:「你是在哪裡遇到的?他們有多少人?」

  「我們入幽州境的時候,他們已經率兵入境了,我聽說梁王帶了十萬大軍,我繞開了主路,繞路從小城前行,我估計他們……」

  話沒說完,顧九思就抬手止住了他說話,他這個動作出來,大家都感覺地面隱約顫動起來,顧九思沉下聲:「怕是已經到了。」

  「怎麼辦?」葉世安有些著急了。

  梁王傾巢之力而來,前面的城池都如履平地過來了,若是望都城破,那范軒必須回兵增援,或者就是要放棄幽州。

  所有人都看著葉世安,旁邊木南忍不住開口道:「公子,要不棄城吧?」

  「不行。」

  在場三人異口同聲同時開口,此時棄城,就是將城中百姓都拋下了。而且對於范軒來說,這絕對是不可容忍的大罪,戰時棄城,這是要砍頭的罪過。

  顧九思沉默了片刻,心裡有了定數,迅速從腰上拿了腰牌,直接遞給了葉世安道:「我去拖他們一拖,你趕緊找到沈明,開始準備佈防,玉茹去找信鴿,把所有信鴿全放出去,從西門放,別讓人看見。」

  說完,顧九思便領著木南,疾步往外走去,翻身上馬,同木南道:「去點一千兵馬跟我走!」

  柳玉茹聽到他點一千兵馬,她想問他要怎麼拖,可如今這樣的時刻,她也不敢多問,吩咐了人領著葉世安去找沈明之後,便轉身去了找養信鴿的地方,帶著所有女眷,開始寫望都被圍困求援的紙條,一條一條綁在信鴿上往外扔去。

  柳玉茹安排好了信鴿的事,就趕緊往城樓的方向跑過去。顧九思最後走的時候說他拖住梁王,只帶一千兵馬,她不知道他怎麼拖住,她只是覺得心中不安極了,她得親眼去看著他,去確認他沒事。

  這時候城裡人大多都知道戰訊,拖家帶口往著城外趕。此時只有西門還開著,所有百姓都往著西門趕過去,顧九思在東門迎戰,柳玉茹逆著人流一路狂奔,等來到東門城樓上時,就看見大門已經關上,所有人站在城樓上,正在拖著各種防守兵器過來。

  柳玉茹到了城樓下,見沈明和黃龍正在清點士兵,她慌忙抓住沈明道:「大人呢?」

  「夫人?」黃龍看過來,忙道,「夫人怎麼在這裡?這裡危險啊。」

  「大人如今在何處?」柳玉茹喘著粗氣,慢慢順著氣道,「他方才同我說他要去拖著梁王的人,我來看看他怎麼拖住。」

  說著,柳玉茹鎮定下來,她抬手擦了擦汗,再問了一遍:「大人呢?」

  沈明和黃龍臉色都不大好看,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柳玉茹直覺情況不對,這時候,葉世安從城樓上急急下來,他一把拉住沈明,同沈明道:「沈公子你同我上去,他們不聽我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看到了柳玉茹,他愣了愣,隨後就聽沈明道:「你拿著九爺的腰牌,要是他們都不聽你的,怎麼就聽我的?」

  沈明抬手指了黃龍:「你還不如拉這位大哥,我就是個侍衛。」

  黃龍一聽沈明的話,趕緊擺手道:「我就是個衙役的頭,你讓我管衙役行,城裡的其他人,我還真管不了。」

  黃龍說了這話,三個人就僵持住了,葉世安緊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想著法子,柳玉茹看了一眼三人,立刻道:「大人如今不在城中?」

  葉世安果斷點了頭:「他現在列陣在外面,準備迎戰,讓我在這裡統領剩下的人備戰。」

  聽到這話,柳玉茹呼吸一窒,她急切道:「他在外面多少人?!」

  「一……一千……」

  這話沈明都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柳玉茹臉色煞白,沈明趕忙道:「我們勸過了,他說他有數,情況不對就讓我們開城門。」

  「玉茹,他既然敢帶人出去,就是心裡有底。」葉世安立刻道,「如今當務之急,是要用好他爭取來的時間,好好備戰。如今城中軍械糧食都要清點,還有人員也要調整,百姓要安撫,方方面面都要安排。我初來乍到,所有人都不服我,城中如今可有大家服氣的老人,給我引薦一番?」

  「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在城樓上,」黃龍揚了揚下巴,頗為不屑道,「剛才和你說話那些,就是了。」

  葉世安聽到這話,眉頭皺得更緊,似是有些無法。柳玉茹捏著拳頭,她心裡擔憂著顧九思安危,卻也知道葉世安說得沒錯,她深吸一口氣,隨後道:「走,我同你上城樓。」

  葉世安有些詫異:「你?」

  「帶我上去,我去試一試。」

  柳玉茹神色堅定,沈明立刻道:「讓她去試試吧,她夠潑,說不定成。」

  柳玉茹聽得這話,狠狠剜了沈明一樣,沈明趕緊捂住嘴,表示不再說了。葉世安想了想,點頭道:「好,你同我一起進去。」

  說著,葉世安便轉過身,帶著黃龍沈明一起,四個人一起上了城樓。

  望都城中如今所有重要的官員都齊聚在城樓會堂之中,柳玉茹被黃龍和沈明護著,由葉世安領著路,疾步往會堂走去。

  她走到城樓邊上時,忍不住頓了頓腳步,她看見遠處塵煙彌漫,似是大軍疾行,停下腳步靜下心來,就能感覺到地面越發明顯的震動。而城樓下面,就是一千多個騎兵,由顧九思領著列陣在前方。幾乎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兵們似乎還有些害怕,馬因地面的震動焦躁不安,而顧九思穿著銀色鎧甲,手中提著一把長槍,只留了一個背影給她。

  她抿緊了唇,捏著拳頭,她有一種想衝上去抽這個人腦袋的衝動。

  做事兒從來不靠譜,怎麼就能不靠譜到這樣的程度?一千多人就敢往外面帶,爭取時間,爭取是什麼時間?爭取讓對方多碾壓拿馬踩著玩一會兒,讓他們玩物喪志不想入城嗎?!

  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

  她心裡不解極了,可是卻仍舊願意習慣性去相信他。她幫不了顧九思其他,但顧九思吩咐的,她都會幫忙做到。既然顧九思讓葉世安管事,那她就幫忙讓葉世安管事。

  她走到會堂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同葉世安低聲道:「等一會兒,你就進去,當我不存在,該怎麼說怎麼說。」

  柳玉茹轉頭又同黃龍道:「找幾個信得過的士兵,把會堂圍起來。」

  說完之後,她揚了揚下巴,同葉世安道:「進去吧。」

  葉世安看了一眼柳玉茹,他沒想過,在這樣的環境下,柳玉茹依舊能如此鎮定,甚至帶了幾分大家風範的從容,比他一個男人都來得更加冷靜許多。

  葉世安不由得心裡放穩,似乎是找到了一個靠山一般,他領著柳玉茹走進去,會堂裡的人正在商量著事兒,見葉世安進來,所有人都皺緊了眉頭。

  葉世安上前一步,朝著一位中年男子恭敬道:「楊主簿,在下並非想要來這裡奪權謀職,而是如今事態緊急,需要一個協助著大家往一個方向去的人,如今我必須知道城中兵器的數目,才能分配好每個士兵需要多少,每個城門需要多少……」

  「葉公子,」楊主簿笑起來,「不是在下不聽顧大人的話,只是說我們與葉公子畢竟從沒合作過,葉公子對望都幾乎是一無所知,如今緊急時刻,突然讓葉公子插手,怕是會延誤了軍情。」

  「那如今你們一盤散沙就不延誤軍情了?」沈明在一旁嘲諷開口,楊主簿面色冷了冷,他抬眼看向沈明,淡道,「沈公子也不必為了給葉公子出頭譏諷在下,在下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葉公子還是太年輕,我們也是出於整體考慮,並非有意為難。」

  「這就是楊主簿不瞭解葉公子的來歷了。」

  柳玉茹在旁邊突然開口,所有人抬眼看過去,楊主簿愣了愣,隨後趕忙站起身道:「夫人。」

  柳玉茹因為國債的事兒,平日和這位主簿打過不少交道,也知道他的為人,她笑著抿了口茶:「諸位,我家郎君此時此刻把戰局交給葉公子,不是沒有理由的。諸位在幽州,想必一直不知道葉公子在揚州的名聲。葉公子三歲能誦五歲能文,七歲便與家人議論國事,討論戰局。他父親與范大人乃莫逆之交,叔父曾為西南邊境的將軍。大家可知這十年來西南最出名的一戰,以三千人馬打三萬人那一戰?」

  「這倒是聽過,」楊主簿皺起眉頭,「這與今日有什麼關係?」

  「那一戰,就是出自這位葉公子的手筆。」柳玉茹抬手,面上全是崇敬。葉世安愣了愣,他張了張口,想要辯駁,卻不敢在這時候開口。

  柳玉茹站起身來,同眾人道:「葉公子自幼師從名士,勤學兵法,十三歲便隨同叔父征戰西南,在揚州貴族圈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位小將軍,只是他們家一直重文輕武,希望他能通過科舉入仕,可他於戰事卻有著非凡天賦,章懷禮章大師曾經親自說過,他乃白起轉世、麒麟之才。」

  「章……章懷禮大師竟然如此說過?」

  有人在人群中發出驚呼,柳玉茹鄭重點頭,葉世安保持沉默,此刻他已經心如死灰。他從未見過一個人能這麼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還撒得如此有模有樣。他要是十三歲就能以三千打三萬,他此刻還站在這裡慌什麼慌?

  可他不能說,他只能聽著柳玉茹繼續吹噓他,將他吹成了一個身懷絕技,為了顧九思這個兄弟才決定出山的高人。

  柳玉茹見吹捧得差不多,終於道:「說句實在話,如今是在生死關頭,顧大人將重任不管交給了誰,大家都理當配合。今日若是不配合,守好了城是應當,要是出任何事,誰來擔這個責任?」

  柳玉茹冷眼掃過眾人,放慢了語調:「如今可不比平時,戰時犯了罪,可是要殺頭的。」

  這話終於讓眾人安靜了,柳玉茹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而後她站起身來,從沈明手中抽出劍來。

  劍對於她來說有些吃力,她握著出鞘的劍來到桌邊,柔柔坐下之後,她慢聲道:「如果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還不明白的話,就別怪我把話說清楚了。」

  說著,柳玉茹的聲音一凜,冷聲道:「如今是戰時,你們耽擱片刻都是命!誰不珍惜他人的命,就別怪別人取了他的命。我最後再問一次,」柳玉茹將劍猛地砍在桌子上,怒道,「顧大人下了命令委任葉公子監管如今城中一切,到底是誰在違抗軍令?!」

  這次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柳玉茹已經把他們心中所擔憂的一切都解決了。

  擔憂葉世安沒有資歷沒有能力,柳玉茹那一番吹捧已經讓他們暈了頭,一個個名士的名字出來,一場場戰役出來,他們很難再去細想。

  害怕葉世安搶了功勞,可功勞和危機並存,他們想搶功勞,承擔得起輸的後果嗎?

  承擔不了。

  這件事,好處沒什麼,風險卻是大大的。

  而且大家也看出來了,若是今日他們敢說一個「不」字,柳玉茹就真敢在這裡殺人。

  經過短暫沉思後,楊主簿終於笑起來道:「夫人提醒得是。」

  說著,他朝著葉世安招了招手道:「葉公子,坐這邊來。」

  聽到這話,柳玉茹和葉世安等人都鬆了口氣。

  而這時候,外面傳來急促的戰鼓之聲,柳玉茹趕緊跟著葉世安等人跑在城樓上,發現終於可以看見梁王軍隊上的人影了,他們揮舞著刀和長矛,大喊著從朝著顧九思奔襲而來。

  柳玉茹緊緊抓著自個兒的袖子,心中暗暗祈禱。

  而城樓之下,木南騎著馬,穿著鎧甲,提著長矛,看著對面烏壓壓的人群,咽了咽口水道:「公子,你……你有把握嗎?」

  顧九思皺眉看著前方,冷靜回答:「沒有。」

  木南的心跳更快了。

  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就面臨這樣的場景,但他選擇相信顧九思,繼續道:「那……那您是不是有什麼其他的退敵之策。」

  顧九思點點頭:「我在考慮。」

  「您……您考慮什麼呢?」木南勉強微笑,顧九思盯著前面從塵沙中露出來的人,斟酌道:「我只是在想,我要不要主動罵罵他們。」

  木南的笑容僵在臉上。

  罵罵他們?

  對方這麼烏壓壓一片朝著他們這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一千人奔過來,還打算再罵罵他們?是怕死得不夠迅速不夠殘忍不夠有畫面感嗎?

  「那……您的決定是?」木南仍舊懷有一絲希望,然而下一刻,顧九思就驟然大笑出聲來,隨後張口就大聲叫嚷道:「梁王老賊,你可算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6:37 PM

第七十八章

  這一聲暴喝出來,所有人都懵了。

  木南滿腦子只剩下一聲「完了完了完了」,而柳玉茹站在城樓之上,抓緊了袖子,顫抖著聲道:「他……他這是做什麼!」

  而城樓之下,這一聲喊完,梁王的軍隊卻是遲疑下來,軍隊在軍鼓的指揮下遠遠停下,和顧九思對陣而立,片刻後,士兵紛紛讓開,一個人駕馬上前,他看上去四十出頭,身披戰甲,氣勢不凡,他站在人群中和顧九思遙遙而望,朗聲道:「前方攔路豎子何人?」

  「望都縣令,顧九思!」

  顧九思也駕馬出列,大聲回話。

  對方同顧九思上下打量了片刻,梁王點了點頭:「本王記住了。」

  說著,梁王抬眼,掃了一眼顧九思身後帶著的人,嗤笑道:「你就帶了這麼點人來同我對戰?你可睜眼看清楚了,我身後乃十萬大軍,踏平望都如履平地,我建議你不要對抗,早早投降,我可以饒你們一條生路。」

  「亂臣賊子,」顧九思『呸』了一聲,輕蔑道,「也敢說饒我一條生路?你們自個兒看看自個兒那豬狗不如的模樣,被范大人打了個落花流水不敢正面對抗,就想著這種齷齪法子給自個兒求一條生路,還說饒我們一條生路?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是五百里路的沙子太多瞎了你們的眼,東都護城河的水灌了你們的腦子?一群謀反的狗賊,和朝廷命官說要給生路?!」

  「你!」梁王怒得上前一步,旁邊一個青衣男子趕緊攔住他,小聲道,「王爺且勿動怒,這小兒是在激您。」

  梁王聽到這話頓了頓動作,顧九思見他停住,似乎是嫌他不夠生氣一般,趕緊道:「怎麼不說話?不說話就是心虛呀,就是默認了吧?從東都一路逃亡過來不容易吧?你們餓不餓?我們望都城一貫寬容,對流民待遇不錯,你們放下武器也還是個人,早點改邪歸正,別總想著跟著畜生當畜生!」

  這話罵得梁王後面的人也騷動了,先前罵梁王,如今卻是開始罵他們所有人了!

  有脾氣暴躁的士兵忍不住怒喝出聲來,開始罵著顧九思:「你個小白臉胡說八道什麼呢?!」

  「小白臉胡說八道,你豬頭臉就不胡說了?」

  顧九思耳朵敏銳,聽見後直接罵回去,誰罵他懟誰,一時間一人同許多人對罵,兩軍嗡嗡成了一片。

  對面罵得難聽,顧九思嘴裡不帶髒字,卻是比對面罵得更難聽,他們對罵著的時間,葉世安也不遲疑,趕緊同楊主簿等人對好了剩下的人馬、兵器、糧草。

  城中如今一共有一萬士兵,之前剛造好了一批兵器,本來要運往戰場,但如今還沒來得及,全都留在了城內。因此雖然兵少,但是武器充足。

  葉世安讓人立刻分頭去將這些兵器拿出來發放下去,然後又讓人挨家挨戶將油全都拿了出來,柴火等東西都備上,然後按照一個南北各兩千五人,西門一千人,東門四千的配比安排好整個城中佈防。

  而葉世安忙活著的時候,顧九思和梁王軍隊吵嚷成一片,而梁王的軍隊人還陸陸續續在後面跟著,梁王身邊的青衫男人觀察著顧九思,同梁王道:「王爺,此人一早在這裡擺陣,明顯是早已得知咱們來的消息,卻只帶了這麼點人,還主動開口挑釁,怕是有詐。」

  梁王聽到這話,沉默了片刻,他心中有些不安,抬頭看了看正在和人爭執著的顧九思,低聲道:「可我們如今已到望都,無論如何,這城都非攻不可!」

  青衫男子遲疑著,過了一會兒後,他低聲道:「您可一試。」

  梁王聽到青衫男子這話,沉下眼來,他轉過頭,抬起手來,朝著扛旗的人一揮手。

  看見梁王的動作,顧九思便知道這是梁王要進攻了,他拉進了心弦,扭頭迅速同木南說:「等一會兒我說退,就立刻退!」

  木南懵了懵,隨後就看見梁王軍隊中扛旗的人突然開始揮動大旗,而後梁王軍隊就密密麻麻大吼著衝了上來。顧九思一咬牙,騎著馬就往前衝去!柳玉茹在城樓上看著,整個人肝膽俱裂,這麼多人,便就是一人一口,也足夠將顧九思給生吃了!

  她眼睜睜看著顧九思衝上前去,她心跳得飛快,她不敢出聲,她怕自己失態,她只能不斷和自己說。

  信他。

  信他!

  就像當初揚州豪賭,像過去每一次,必須信他!

  她看著顧九思手提長槍,駿馬朝著千軍萬馬疾馳而去,大吼出聲:「殺!」

  後面跟著他的一千人騎著馬,也是閉著眼睛往前衝,顧九思衝得最快,上前去長槍一揮,兩軍才初初交戰,顧九思就突然大吼了一聲:「打不贏了,快跑!!」

  話剛吼完,大家就看見顧九思調轉馬頭,一路朝著城門狂奔而去,一面奔一面喊:「快開城門!!!!!!」

  所有人其實都在等著顧九思這聲「快跑」,沒衝上前去的調轉了馬頭就往城池衝,衝上前的都是馬比較好的,也毫不戀戰,轉頭就跑。

  梁王的軍隊百里奔襲而來,本就疲憊,根本追不上顧九思的這一千人,於是大家就只看見戰場上這群人來去如風,前一秒還氣勢洶洶喊著「衝」,後一秒就拿出了玩命兒的架勢哭爹喊娘喊著「快跑快跑救命!」逃回了城。

  這一番舉動不僅是震住了梁王,也驚到了城樓上的所有人,柳玉茹最先反應過來,立刻急促道:「開城門!快開!」

  望都算是一座大城,城門外有厚厚城牆圍著,城牆成弧形,有兩個門進出,而保護城門的城牆外面就是護城河,要由南北兩側的城門落下,搭乘橋後才能過人。

  顧九思朝著城門一路狂奔,柳玉茹從沒見過他跑得這樣快過,她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顧九思剛剛到護城河,城門恰恰落下,顧九思駕馬衝進了進去,剛進城池,立刻翻身下馬,隨後就朝著城樓上狂衝了上去!

  他衝到城樓上,城樓剛剛完成佈防,士兵們這才趕到,全部都拉開弓箭,時刻待命。葉世安看著戰局,緊張得捏緊了拳頭,顧九思衝上城樓,大聲道:「別動!別射箭!」

  所有人都被他搞蒙了,楊主簿忍不住道:「大人,此刻不射箭,他們就離城門不遠了。」

  「別射。」顧九思盯著戰場,冷靜道,「再等等。」

  梁王的人距離城池漸近,越來越多的士兵趕回來,顧九思不下令,所有人都不敢動,然而大家看著密密麻麻圍過來的士兵,卻都忍不住顫抖了手。葉世安看著梁王的距離,忍不住提醒道:「九思,只有兩里了。」

  「最後一里。」

  顧九思心跳得飛快,卻還是道:「若再往前,再射箭!」

  楊主簿忍不住了,他忙道:「若是最後一里才開始射箭,就太遲了!」

  然而也就是這一瞬間,梁王的軍營中突然吹起了號角之聲!

  所有人都懵了,可是梁王的士兵卻當真就停了。就是梁王退兵的空擋,最後一個士兵進入了城池,顧九思這才抬手,盯著戰場道:「關城門。」

  城門緩緩關上,梁王和青衫男子都盯著城樓上的顧九思,顧九思露出嘲諷的表情來,大吼道:「老賊,怎麼不敢進來了?有本事你就攻城啊,我城裡沒什麼人,都是些老弱病殘,你趕緊來啊。你不來你就是我孫子,我數三聲,你要是不攻城,就離老子城池遠點!老子不耐煩和孫子靠太近!三、二、一!嘿,」顧九思高興道,「孫子!」

  顧九思在城樓上手舞足蹈,不著調的罵來罵去,然而梁王卻不為所動,開始叫住人往後退去,在五里外開始圍著望都城安營紮寨,準備修整。

  顧九思見他們退開,繼續在城樓上罵:「怎麼走了?這麼聽話啊?」

  等梁王徹底退走了,顧九思見梁王搭起帳篷進了帳篷,他突然就虛脫了一般,退了幾步,直直就往後坐去。

  柳玉茹趕緊一把扶住他,卻被他直接帶著滾了下去。他一身鎧甲都幾十斤,哪裡是柳玉茹扶得動的?他看見柳玉茹被他帶著在眾目睽睽下滾坐下去,他靠著牆,忽的就咧嘴笑了。

  柳玉茹看著他朝著她沒心沒肺笑,害怕憤怒一起湧來,忍不住揚手就「啪」的一巴掌抽了過去。

  顧九思被這一巴掌抽得愣了愣,正要回嘴罵她小氣,就看見柳玉茹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往他懷裡一撲,哭喊著道:「你這虎崽子,怎麼這麼蠻啊!」

  顧九思反應過來了,所有人都圍著他們,看著他們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此刻柳玉茹平日裡那些端莊去了哪裡,只覺得他們夫妻兩人這麼坐在地上被人這麼多人圍著抱著哭,饒是他一貫臉皮厚,也有些扛不住同僚取笑的目光了。

  他輕咳了一聲,拍了拍柳玉茹的背,小聲道:「玉茹,我沒事兒,你起來吧。」

  他一開口,柳玉茹就聽出他聲音中的沙啞。方才罵了這麼久,扯著嗓子罵,如今泄了氣,聲帶便疼了起來。

  柳玉茹趕忙從他懷裡抬起頭來,這才意識到周邊人多,她假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從顧九思懷裡起來,伸手擦了眼淚。

  顧九思被葉世安拉扯著站起來,柳玉茹去給他倒了杯水,顧九思潤了潤嗓子,隨後同所有人道:「大家跟我先進來吧。」

  大傢伙跟著顧九思一起進了會堂,顧九思坐下來,同旁邊葉世安道:「你先同我說說什麼情況吧。」

  葉世安點點頭,將所有數據和佈防情況都說了一邊,顧九思點了點頭。旁邊楊主簿見顧九思面色沉穩,有些著急道:「大人,如今我們怎麼辦?」

  「先拖著,」顧九思沙啞道,「我已經想盡辦法求援,范大人會派兵來救援,在此之前我們儘量和他們耗著。」

  「可他們,他們好多人啊。」

  其中有一個人小心翼翼開口,顧九思抬眼看過去,沉默片刻後,他開口道:「你還有其他法子嗎?」

  「我們棄城吧。」

  那人開口道:「或者投降。」

  「林峰,這是你第一次說這話,咱們平日也是兄弟,我便饒了你,」顧九思神色平靜,他聲音還帶著沙啞,但是卻是有了幾分平日全然沒有的嚴肅在其中,「但今日我就說了,從此刻開始,若再有人說投降棄城二字,誰就拖出去斬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神色一凜,顧九思從旁邊拿了茶,抿了一口,隨後道:「你們不要怨我,我也是為大家好。你們可要想明白了,他們為什麼疾行這麼遠過來?是被范大人打得還不了手才來的!今日若是投降,回頭范大人再打回幽都,我們一個個的,全是抄家滅門的罪!」

  說著,顧九思抬頭掃了一眼所有人:「我們如今沒得選,若是投降,等范大人回頭,我們一個都跑不掉。若是棄城,也是死罪。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頂在這裡,等著范大人救援。」

  「可他們人這麼多……」

  楊主簿有些憂慮:「我怕我們反抗太激烈,最後城守不住,屠城怎麼辦?」

  「不會的。」顧九思沉穩道,「他們雖然人多,但是一來梁王本就是敗軍孤注一擲,軍心不穩;二來他們千里迢迢二來,將士疲憊不堪;三來他們最好的攻打時機就是方才,如今他們遲疑不往前,我們已經部署好了,他們再次攻城就難了。而且,」顧九思敲著桌子道,「我們也不能給他們機會,要把他們再次攻城的時間往後再拖拖。」

  「大人的意思是?」黃龍有些迷茫,顧九思琢磨著道,「你們可知方才戰場上那青衣人是誰?」

  「是梁王的謀士,」葉世安開口回答,「秦泗,據說此人狡猾多端,足智多謀。」

  「聰明反被聰明誤啊。」顧九思笑了笑,隨後道,「如今梁王估計會修整一番,他們應該是騎兵先到,步兵還在後面,梁王估計是打算等所有士兵到了一起攻城。這樣吧,」顧九思敲著桌子道,「你們去將城裡青樓裡的姑娘都叫出來,夜裡在城樓上去唱唱跳跳,唱點荊州小曲,然後夜裡每隔兩個時辰,就擂一次戰鼓。」

  顧九思這打算大家清楚,就是不打算讓對方睡了。本來就是長途奔襲,又這麼鬧,誰還睡得著?

  顧九思和所有人吩咐了一下之後的事,最後看著大家道:「大家其實也別太過憂慮,我不是個不怕死的,我在這裡與大家共進退,不會拿著自己的命開玩笑,你們放心,梁王就是個紙老虎,望都城不會破,范大人會救我們的。」

  這句話平平淡淡,可所有人聽著,心裡卻都安穩了下來。

  大家眼裡重新燃起希望,這才下去各做各的事情。

  所有人都走了之後,葉世安猶豫了一下,最後他卻是什麼都沒問,轉身離開。

  顧九思看著葉世安離開,輕笑出聲來。柳玉茹有些疑惑看過去,忍不住道:「你笑什麼?」

  顧九思搖搖頭,站起身道:「你等我換身衣服,跟你回去。」

  柳玉茹點了點頭,顧九思轉到會堂屏風後面,脫了戰甲,片刻後,他又換回了自己平時那件藍色官服,披著狐裘,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同柳玉茹道:「好了。」

  顧九思說著走上前去,握住柳玉茹的手,他低頭看著她,柳玉茹有些茫然抬頭,看見顧九思柔和的笑,聽他小聲道:「今天嚇到了?」

  柳玉茹沒說話,顧九思便明瞭了她的意思:「讓你操心了,」他伸手抱住她,笑著道,「是我不對,以後不這麼蠻了。」

  「對不起。」柳玉茹低啞出聲,「我沒克制好,打了你。」

  顧九思笑了笑:「我知道,是你太害怕了。讓你這麼害怕是我不對,我該早點同你說才是。」

  說著,顧九思握著她的手,輕笑道:「走,回家。」

  這一聲回家讓柳玉茹心裡暖洋洋的,感覺整個冬天都變得溫和起來。

  他們手拉著手,走在寒冬黑夜裡,一起往家裡走去。

  街上人來人往,大家拿著兵器,整個城池彌漫著一種肅殺之氣,然而柳玉茹拉著這個人,卻覺得內心一片安定。

  她驚訝發現,拉著這個人,她就覺得人生沒有什麼坎走不過去。

  他如高山令她依靠,如大樹為她遮陽,哪怕她從來不是什麼嬌花琉璃,他卻也捧在手心,視若珍寶。

  她握著他的手,她清晰感知到,在今天戰場之上,她意識到她可能失去他那一刻,她的內心,惶恐到了怎樣的程度。

  他們兩人走在路上,等到了家裡後,進了門,顧九思便去洗了個熱水澡,而後他穿著衣服出來,發現柳玉茹正在鋪床。他靜靜看著她的背影,聽著燭火輕輕爆開的聲音,感覺炭火適宜的溫度,嗅著房中恰到好處的橘香。

  這是所有一切都恰到好處的生活,而顧九思清楚知道,這份「恰到好處」要花費多少心思。怎麼樣的溫度才合適,什麼樣的香味才恰當,這都是要費心思的東西。可和柳玉茹生活以來,無論怎樣的境遇,柳玉茹都有一種神奇的、讓生活在那個情況下過得很好的能力。

  別人過是混日子,她是過日子。

  柳玉茹鋪好床,察覺顧九思洗完澡了,她回過頭來,就迎上了顧九思的目光,她愣了愣,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沒什麼,」顧九思柔聲笑起來,「我就是想起以前娘親說過的一句話。小時候我娘同我說,娶得一個好女人,你會發現你這輩子無論怎樣都會過得好。過去我不信,如今我卻是信了。」

  說著,顧九思招了招手,同她道:「過來。」

  柳玉茹紅著臉走過去,顧九思一把將她攬到懷裡,他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手抱在她腰上,他靠著她,溫和道:「玉茹,你在,我就覺得什麼事兒都會過去的。」

  「別胡說了,」柳玉茹笑了,「我又不是護身符。」

  「玉茹,」顧九思將臉埋在她肩頭,低聲道,「其實我很怕。」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慢慢道:「今天我騙他們的。范大人不會很快救援,他要至少在打下東都後,才會回頭來救我們。」

  柳玉茹聽著這話懵了,她不敢動,她也不敢驚慌,她花了好久,才慢慢鎮定下來,小聲道:「那你今日,是安撫他們嗎?」

  「不然又能怎麼辦呢?」

  顧九思聲音平穩:「不能投降,也不能棄城。現在只能咬著牙求一條生路。梁王之所以一定要取幽州,他的算盤怕是要和北梁求救。」

  「北梁?」柳玉茹不能理解,顧九思聲音平靜,「北梁一直被長城阻撓,若是梁王以幽州相換,求北梁出兵中原伐范,北梁怕是求之不得。梁王如今一定要占幽州,打算利用幽州東山再起,除了這個法子,我想不出其他的來了。」

  柳玉茹沒說話,顧九思繼續道:「望都不能丟,幽州不能破。」

  「我知道。」

  「我們除了守著,沒有辦法。」

  「我明白。」

  「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守得住。」顧九思忍不住收緊了手,低啞著聲道,「要是我守不住了,你怎麼辦?爹娘怎麼辦?」

  「你別怕,」柳玉茹柔聲開口,「要是守不住,我還能提刀呢。」

  顧九思聽到這話,有些茫然抬頭,柳玉茹轉頭伸手環住他脖子,笑著道:「到時候,咱們殺一人不虧,殺兩人穩賺,黃泉路上一家人走一起,也沒什麼怕的,對不對?」

  顧九思沒說話,他看著柳玉茹,姑娘似乎是在撒嬌,可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是撒嬌的人說的。

  他一貫知道她骨子裡帶著血性,卻不想這個姑娘膽子總是比他想的大得多。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手覆上她的臉。

  「放心吧,」他柔聲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我家玉茹還沒當上首富,」顧九思輕笑出聲來,「我怎麼捨得她連她想要的東西都沒得到,就陪我去談什麼『殺一人不虧殺兩人穩賺』?放心吧,」他靠住她,仿若宣誓一般,聲音又穩又沉,「我拼了命,也不會讓他們進望都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6:52 PM

第七十九章

  兩人緊張了一天,都有些累了,顧九思先去休息,柳玉茹梳洗之後,也回到了床上,她靠在顧九思懷裡,突然想起來道:「今日你為何讓葉大哥來管事兒?他才剛來望都,不怕他不服眾嗎?」

  「望都城那些官員我清楚,」顧九思閉著眼,平靜道,「幹得好的都被范軒帶走了,就剩下些普通官員,這種場面他們撐不住,如果讓他們管事,到時候可能我前面稍微受挫,他們就全都投降了,他們降了,梁王入城之後,你和爹娘作為將領家屬,怕是逃不了的。」

  顧九思說著,平靜道:「我對葉世安知根知底,他的本事和品性我清楚,事情交給他,就算我在前面戰敗,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守城。而且對於守城這件事,葉世安以前跟著他叔父見識過,他又是個聰明人,讓他主事,比那批只知道中飽私囊的飯桶好太多。至於他能不能服眾,不還有你嗎?」

  聽到顧九思提到自己,柳玉茹有些無奈:「你竟是連我都算計進去了?」

  「這哪裡是算計,」顧九思歎了口氣,「這是瞭解。」

  柳玉茹聽著不免笑了,她靠著他,接著道:「那你今天就這麼衝出城,是早算好他們會退兵?」

  「試一試罷了。」

  顧九思閉著眼睛,平和道:「他們來時城內根本沒有準備,若是直接攻城,城池必破無疑。我心裡盤算著,梁王這麼孤注一擲,全軍上下必然都人心惶惶,慎而重之。所以我故意帶兵出去,列陣在前,讓他們以為我是提前得了消息的。然後我再罵他們,接著假裝戰敗逃跑,梁王追擊的時候,我讓他們哪怕靠近都不要放箭,完全就是要引誘他們入城的模樣,這一套戲坐下來,梁王便會害怕,以為范大人早就得了消息,故意在這裡埋伏等著他們,只是我年少沒有經驗,將戲演得太浮誇,讓他們看出了機會。」

  柳玉茹聽著,終於明白今日梁王為何在最後一里地退兵了。

  顧九思在演戲,梁王何嘗不是在試探?如果當時城中人顯示出了阻撓之意,梁王可能就會堅定決心打過來。只是顧九思堅持到了最後一里地都未曾放箭,這才真正讓梁王不安退兵。

  「這是梁王最後一場下注的機會,他不僅要得到望都,還不能損失太過慘重,」顧九思聲音有些睏,「否則到時候范軒打回來,他根本沒有抵抗住范軒和北梁聯繫的機會,那他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但是望都他非取下不可,所以他現在就在等待最佳的進攻時機,時候到了,他們就會動手。」

  說著,顧九思睜開眼,他抬手拍了拍柳玉茹的背,勉強笑道:「不過你別怕……」

  「我不怕。」柳玉茹果斷開口,她抱住顧九思,聽著顧九思的心跳,溫和聲道,「風風雨雨走過來了,你在我身邊,我一點都不怕。」

  顧九思愣了愣,他抿了抿唇,終於是什麼都沒說,他歎了口氣,伸手抱住柳玉茹。

  「我欠你一個婚禮。」

  他柔聲開口,柳玉茹有些迷惑,聽他道:「等這次事兒完了,我們再成一次親。」

  柳玉茹有些臉紅,低低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人總要有個盼頭的。

  兩人睡著覺時,城樓之上卻是熱鬧非凡,整個望都城的姑娘都到了城樓上去,唱著荊州小調,在城樓上歡歌笑語。她們唱唱跳跳,叫喚著城外的士兵,城外士兵有一些被吵得睡不著,大半夜起來,看見姑娘站在城樓上,輕紗裹身,更是睡不著了。

  他們都已經在外征戰大半年,尤其是這幾個月,一路匆忙行軍,幾乎沒有近過女色,此刻看著城樓上的女人們,一些膽子大的忍不住,就往前靠近了許多,為了看得更清楚些。

  大家聽著家鄉的曲子,看著遠處的女人,趴在冰冷的土地上,一時間有些人不由得茫然。

  一路走到這裡,是為了什麼呢?

  如今老家已經被劉行知攻陷,東都又被范軒圍困,千里迢迢來到了望都城,哪怕攻下了望都,前路又在何方呢?

  白日裡顧九思罵的話在士兵心裡浮現,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聽這樣的話,卻是頭一次被人罵得這麼赤裸裸,亂臣賊子,不忠不義,天下共討之。禍害百姓,亂大榮綱紀,舉國共伐之。

  明明是梁王一個人的私欲,怎麼就拖著大家,到了這樣的程度呢?

  這麼唱唱跳跳了一晚上,等到天亮時,軍中長官才發現許多士兵偷偷跑去看姑娘,他們抓了人回來,當場斬了幾個人後,所有人這才消停,回了帳篷。

  然而斬了那幾個人卻成了所有人心裡的刺,跟著梁王成為這樣的逆賊,卻只是看個姑娘就被斬了首級。

  大家心中憤憤,而連夜也未曾休息好,梁王後續的部隊還在零零散散趕來,梁王察覺軍心不穩,心中有些不安。

  而顧九思休息好後,早上早早起來,讓人熬了一碗潤喉的梨湯,穿上紅色長衫,披了暖洋洋的純白狐裘,頭頂金冠,手拿暖爐,同木南吩咐道:「你去城裡找些特別會罵人的人來,不管男女老少,會罵就行。」

  「你這又是要做什麼去?」

  柳玉茹笑著從房間裡轉出來,看見顧九思的打扮。

  他慣來生得漂亮,如今這麼紅色的袍子,白色毛茸茸的狐裘披風一搭,這份漂亮中就多了幾分明豔張揚,落在柳玉茹眼中,生生帶了幾分可愛的感覺出來。

  但旁人卻是不覺得,只覺得這人英俊中夾雜了幾分好顏色,依舊是他們那個俊朗的父母官顧九思。

  顧九思見柳玉茹出來,笑了笑道:「我去城樓上看看,帶人去和他們打打嘴仗。」

  柳玉茹覺得這一仗在顧九思口裡說出來,就如同兒戲一般,那麼好幾萬大軍立在門口,卻是在打嘴仗,她歎了口氣,上前去給他整理了衣衫,柔聲道:「隨便罵罵就好,別又把嗓子罵啞了。」

  顧九思被這話逗笑了,擺擺手道:「放心吧,這次帶了幫手呢。」

  顧九思和柳玉茹商量完,便走出去,柳玉茹去找了葉世安,同葉世安開始清點兵器的庫存,安撫城中百姓。

  如今大軍在外,城中百姓情緒極其緊張,葉世安讓城中茶樓全都免費待客,由政府支出,說書先生及時說著情況,讓百姓不要緊張。

  而顧九思則是上了城樓,他到的時候,看見沈明領著一批人站著,這批人都是城內罵架的好手,看見顧九思都戰戰兢兢的,顧九思抱著暖爐,脾氣溫和道:「你們不要緊張,站在城樓上罵一罵他們,會有人保護你們的,罵完了就可以領賞,這是靠著你們的才能吃飯呢。」

  大夥兒被顧九思的話安撫下來,都偷偷瞧著這位脾氣很好的大人,顧九思將罵人的內容和所有人商量了一下,今日罵這一次,其實重在分散對方的軍心。

  要讓他們清清楚楚知道,他們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梁王打算做什麼,他們跟著梁王,最後是什麼下場。

  所有人聽明白顧九思的內容,便明白了要怎麼罵,顧九思領頭,站上城樓去,旋即便開始開罵:「梁王老賊,今日為何不攻城啊?不攻城是不是心虛,怕你做這些事兒都等著天打雷劈?你帶著這些士兵來望都做什麼,你以為大家不知道嗎?你無非就是想取下望都,以幽州作為贈禮,聯合北梁,再伐中原!你這樣的打算,以為所有人都不知道嗎?北梁與我大榮,幾百年互相共伐,皆被擋於長城之外,以幽州換你的皇位,那就是以我大榮百姓日後千百年安危換你梁王的皇位!如此喪權辱國、喪心病狂、叛國叛民之事,也就你梁王做的出來!」

  顧九思張口將梁王的盤算說得徹徹底底,梁王在賬內聽見,提了劍就想衝去,秦泗一把按住梁王,著急道:「王爺,先前已經忍了,此刻動手,便是衝動了啊。」

  「你看看這兔崽子在說些什麼!」梁王怒道,「他這樣說,其他人要如何看我?!讓他這麼罵下去,仗還打不打了!」

  「王爺稍安勿躁,」秦泗笑了笑,「嘴仗而已,王爺不必動怒,我去就行了。」

  秦泗這話讓梁王稍稍冷靜了些,梁王點了點頭:「那你去。」

  秦泗拱手應聲,便退了下去,而後從軍營中走了出去,他走到城樓下,撣了撣衣袖,而後大聲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帳小兒,胡說八道些什麼!梁王乃前李氏正統血脈,如今乃光復江山社稷、順應天時之舉,你卻將他打成亂臣賊子,這才是真真顛倒是非黑白!如今王爺欲取望都,為的是江山百姓,豈容你如此污蔑!」

  「我污蔑?」顧九思大笑出聲來,「那你倒和我說說,梁王如今老家荊州被劉行知取下,東都又被范大人圍困,他既不南下揚州又不西取荊州,偏偏北上幽州,為的不是用幽州長城與北梁作交換還是什麼?莫非你們還當真以為,你們這麼些烏合之眾,還當真能阻了天下大勢,自成一國不成?!取了幽州不送,到時候你們北邊每年秋冬受北梁侵犯,南面又要被國內諸侯討伐,你倒是和我說說,不打著我說的主意,你們費了老大力氣來幽州做什麼?!」

  「王爺做什麼輪得到你管?」秦泗冷笑出聲來,「揚州紈絝子弟,連個秀才都考不中的蠢貨,靠著家裡買官當了個縣令,還敢在這裡議論起國事來?你以為到了幽州,就沒人知道你在揚州的斑斑劣跡了?年過十八還只會鬥雞賭錢的貨色,到了望都就是鳳凰了?就這種人說的話,你們還信?」

  這話出來,木南當場怒了,他上前正要大喝,就被顧九思一把抓住手,顧九思笑道:「這位竹子精說得怪了,我和你認識?我以前做什麼的你又知道了?我顧九思打小聰明,不考科舉是我懶得考,我這縣令,是我在衙役時候立了功當上的,這城裡誰不知道?我如今能站在這裡,也是我顧九思滅黑風寨、解決望都流民糧餉之後得到的名望,怎麼你一來幾句話,就能把我說成個酒囊飯袋了?」

  「是不是酒囊飯袋,考考不就知道了嗎?」秦泗面無表情。

  其實他也不想和顧九思扯這些,只是顧九思說那些話,的確太過動搖軍心,而顧九思說的也的確是事實,若顧九思是個傻的還好,可他偏偏聰明,如今他占著理,就算秦泗舌燦蓮花,也改變不了事實。那與其糾纏梁王起兵的正當性,不如糾纏顧九思如何當上的官這些無聊的話。

  顧九思也知道秦泗的意思,只是他本也就是拖時間,能拖一天是一天。

  於是兩人互相考究著問題,顧九思記憶極好,看書又快,這半年來,幾乎有時間他就在看書,於是和秦泗互相考了一下午,居然是雙雙將對方難到。等到了夜裡,兩人嗓子都疼了,這才停下。

  秦泗回到軍營之後,梁王沉聲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怕這小子還有後招,今夜好好睡一覺,等明日,我們就攻城!」

  秦泗點了點頭,罵了這一天,他也深感顧九思不是個普通人物,而且從時間上來說,的確不能再拖了。

  而顧九思從城樓上下來,便急急去找葉世安。

  葉世安聽到顧九思找他,他趕緊跑上去,隨後就聽顧九思啞著嗓子道:「準備一下,今晚上,我要帶所有人出城突襲。」

  「出城突襲?!」

  葉世安懵了,那句「你瘋了」差點脫口而出,卻是想到梁王之前退軍的事,他生生壓了下來,勸阻道:「九思,我們還是好好守城,不要冒險才好。」

  「他們明日會攻城。」顧九思沙啞道,「今晚上他們不會有防備,我們先偷襲他們,他們如今軍心大亂,我們這樣偷襲,他們或許反而會退兵。」

  顧九思抬眼看向葉世安:「不然,等梁王軍隊攻城,我們人自己就會先崩潰了。」

  葉世安愣了愣,片刻後,他明白顧九思的意思。他們本來就是險中求生,如果不劍走偏鋒,哪裡還有贏的機會?

  葉世安沉默片刻,終於道:「我去準備。」

  說完,葉世安就轉身離開。

  而顧九思回家裡吃了飯,便同柳玉茹告別。

  他走的時候一直看著柳玉茹,柳玉茹親手給他穿的鎧甲,她似乎對一切一無所知,全然相信著他,柔聲道:「郎君以往執筆頗為俊朗,今日戎裝,也十分英俊。」

  顧九思瞧著她,就認認真真看著,柳玉茹神色平靜,她低頭給他在腰間繫上了護身符,小聲道:「別衝動啊。」

  「我知道。」

  顧九思笑起來:「我心裡有數呢,你好好睡一覺,一切就好了。哦,夜裡聽見戰鼓聲也別怕,是我嚇唬梁王的。」

  「嗯。」柳玉茹點了頭。她送著顧九思出了門,到了門口,她看著他上了馬。她始終面帶微笑,神色鎮定,顧九思以為她沒察覺,打馬離開時,都沒回頭。

  如果他回過頭,就會看見柳玉茹驟然失去的笑容和突然彎了的脊樑,旁邊印紅一把扶住柳玉茹,小聲道:「夫人!」

  「我沒事兒。」柳玉茹擺了擺手,片刻後,她出聲道,「將佛堂打掃出來,我今夜去佛堂。」

  人對一件事兒無能為力時,往往就只能將希望寄託於神佛。

  其實她太瞭解顧九思了,顧九思如今的模樣,她就知道他有大動作。但他不說,她自然也不會去問,她猜也猜得到,他會瞞她的事情,無非就是打算上戰場而已。

  她怕他擔心,便不多問,讓人掃了佛堂,自己跪到佛堂面前。

  她從來不信神佛,可這一刻她卻驟然化身了善男信女,求著菩薩的保佑和憐憫,讓那個人平平安安回來。

  顧九思回了城樓,他吩咐了今夜的計劃,然後就去睡覺。

  而梁王這邊,他也做好了第二日進攻的準備,讓所有人好好休息。只是到了夜裡,所有人才睡醒後不久,就聽到戰鼓之聲雷鳴而起。

  「敵襲!敵襲!」

  梁王的軍隊突然就亂了起來,所有人從睡夢中驚醒,穿上鎧甲提起武器,衝出軍營列好陣後,卻發現荒野茫茫一片,沒見半個人影。

  所有人罵罵咧咧,又回去睡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大家方才睡醒,外面又傳來了戰鼓聲!

  這次還有馬蹄聲,梁王的軍隊又趕緊被叫起來,大家衝出來,卻見已經沒了人影,這次他們徹底火了,乾脆不睡了,在城門口罵罵嚷嚷,然而過了片刻後,一群人叫駡著沒人理會,便又睏了。這次他們睡下,許多士兵都嘲諷道:「那些幽州的兵崽子,也就只會這些伎倆。」

  「下次再敲再喊,也絕不搭理他們!」

  一群人憤憤討論著,而後便睡下了。

  而這時已經到了黑夜裡最暗的時候,花容後院的柴房裡,王梅一口一口咬著男人手上綁著的繩子。

  她嘴裡已經帶了血,可她還是沒有停下。這人叫錢三,是她十多年的相好。他身上還背著命案,這次被顧九思抓了,也是顧九思沒時間審,可等事情了了,她和錢三一個都跑不了。

  她崩掉了一顆牙,終於咬斷了繩子,錢三的繩子一解開,立刻就從旁邊找了個碗,砸碎後拼命割開了她手上的繩子,然後領著她偷偷開了門。

  這時候大家都睡了,花容裡格外安靜,王姨和錢三兩人偷偷摸摸繞出了花容,然後就朝著城門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們方才聽見戰鼓聲了,有戰鼓聲,就要打仗,打仗了,就會開城門!

  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哪怕戰場兇險,卻也是他們唯一離開望都的機會。

  他們兩人跑到城門不遠處,看著城門口士兵來來往往,他們不敢露面,躲在巷子偷偷瞧著。

  王梅和錢三互相依偎著,天有些冷,王梅沙啞道:「錢你放在錢莊的是吧?」

  「對,」錢三低聲道,「咱們出了望都,就去滄州,把錢取出來,我想辦法換個身份文牒,從此以後隱姓埋名。」

  王梅有些疲憊,她沒說話。但錢三的話成了她唯一的盼頭,她就和他坐在臺階上,等著城門再開。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會不會再開,可若是不開,他們也不知道去哪兒。他們等了許久,啟明星亮起來,這時候戰鼓再一次響起!

  這一次戰鼓聲響起之後,門緩緩打開,士兵們騎著馬,拿著刀,一路朝著外面衝了過去。

  他們動作很小,很隱蔽,沒有任何聲音。

  而梁王的軍隊再次被叫喊起來,大家都帶著不滿,許多人拖拉著不肯起來,覺得這肯定又是一次戲耍。

  「他們就是不想讓咱們睡覺,」有人開口,不滿道,「咱麼這麼一次次起來,就是中計了!」

  許多人都是這麼想,因此這一次集結顯得格外困難。然而也就是在梁王還在集結軍隊的時候,地面突然就震動起來。

  這一次大家終於察覺有問題了,然而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卻就見烏壓壓的一大片鐵騎揮舞著長刀,朝著他們揮砍而來!

  黑夜裡一切看不分明,既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情況,只能是摸著黑四處逃竄。

  將近十萬人的大軍,一時間不分南北潰散開去,才剛剛打起來,甚至連有力的抵抗都沒組織起來,就退散開去。

  顧九思趁勝追擊,乘著這些人還慌亂的時機,一路砍殺過去。

  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睛,周邊都是刀光劍影,可他卻覺得自己內心一點都不怕。

  他揮舞著長槍,駕馬在戰場馳騁。

  梁王早在軍鼓響起來之後就沒入睡,他一直在思索著,猶豫著。

  望都城一定要取下嗎?

  這是幽州的州府,取下自然是最好的。可幽州最重要的是什麼?是長城。只要能拿到長城,要不要望都,有這麼大意義嗎?

  梁王拼命給自己找著不去攻打望都的理由,全然忘記了最初為什麼來望都。

  他只是覺得望都太過捉摸不透,往前他怕有埋伏,如今只能後退。

  秦泗看出梁王的猶豫,他小心翼翼道:「王爺可是懼怕城中有埋伏?」

  「秦先生,」梁王歎了口氣,「我輸不起了。」

  秦泗聽得這話,沉默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平靜道:「我明白,只是王爺,如今已經到最後一刻了,不拿下望都,您心甘嗎?」

  梁王萬抿唇不語,怎麼可能甘心當呢?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道:「如先生所言。」

  話剛說完,外面就亂了起來。隨後就聽一聲暴喝,一人駕馬提槍,就直接衝進帳中,直逼梁王!

  周邊慌亂成了一片,秦泗護住梁王,厲喝道:「來人!保護殿下!」

  四周兵荒馬亂,許多人攔著顧九思,梁王和秦泗被護士護衛著來到賬外。而帳篷外面早已是人間地獄,燈火映照之處全是砍殺,梁王站在這陣營裡,一時分不清對方到底有多少人,他只覺得自己被顧九思的人包圍住了,一切都命在旦夕!所有人都在跑,沒有人聽他的,他一時也慌了神智,翻身上馬,大喝道:「走!先走!」

  梁王打馬打得飛快,秦泗緊跟在後面,他知道,在梁王直接面對生死後,他很難再說動這個人了。

  他只能跟隨著,聽著梁王分析道:「他城中一定埋伏著很多人,范軒都知道我要來,怎麼可能不白做準備?望都我們不要了,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秦泗沒說話,他覺得不妥當。

  而後面喊殺聲震天,顧九思緊追著他們,似乎一定要他們的命來平息這場戰鬥。

  於是他們一個跑一個追,而王梅和錢三趁著混亂,悄悄打暈了一個士兵後,便拿著對方文牒匆忙逃出了城門。

  出了城門,才發現到處都是砍殺,都是鮮血,他們驚慌失措手拉手在戰場中挪步,害怕出什麼事。

  等一夜過去,天亮起來,顧九思終於下了撤退的命令。梁王跑出老遠,見顧九思不追了,這才緩了口氣,他回過頭去,發現大約還有一半人還跟著他。

  梁王見四野無人,心裡安定了些,決定安營紮寨,而顧九思領著人回到望都城,剛一進城,就看見所有人都看著他 。

  他們似乎是想誇讚他,卻沒有什麼好詞。就只能是滿懷希望看著他,顧九思笑了笑,同所有人道:「放心吧,他們走了。」

  說著,他放下長槍,同所有人平和道:「該做什麼做什麼吧,別耽擱了。」

  大家點頭應聲,心裡的激動卻是擋都擋不住,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戰結束了,而即將迎來的,是望都城以一敵十的好名聲!

  葉世安組織著大家將傷員抬下去,顧九思掃了一眼傷員,歎了口氣道:「還好走了,若是再回來,我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葉世安點點頭,應聲道:「還好。」

  而這時,王梅和錢三互相攙扶著往前走,錢三突然頓住步子,小心翼翼道:「那是不是梁王的營寨?」

  王梅愣了愣,片刻後,她看了一眼飄揚著的「梁」字大旗,點了點頭。錢三咬了咬牙,卻是道:「梁王在這兒正好,阿梅,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你……你要做什麼!」王梅有些害怕,錢三拍了拍她的手,溫和道:「你放心,我是去要吃的,不起衝突的。」

  王梅不敢相信,然而錢三卻是意志堅決,完全沒顧忌王梅的想法,一路朝著梁王的方向狂奔過去,焦急同守兵道:「快,快幫我稟報梁王,我有很重要的信息要告訴他!求他召見一下小人!」

  梁王本是不打算見這種人的,然而聽到錢三是從城裡逃出來的,他便讓人帶過來。

  錢三克制住激動的心情,和梁王叩拜之後,抬起頭來,同梁王道:「殿下,小人此次過來,是特意為王爺分憂。」

  「如何分?」

  「王爺大概不知道,城中有多少人吧?」

  聽到這話,梁王豁然抬頭,錢三輕輕一笑:「不巧,在下知道,不多不少,剛好一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7:02 PM

第八十章

  所有人聽得這話都愣了,梁王下意識道:「不可能!」

  若真只有一萬人,顧九思能如此囂張,甚至還帶著人追殺他?

  他可是有十萬人馬,誰給顧九思的膽子?!

  「你這賊子,居然敢矇騙本王,」梁王怒而拔劍,當下就要斬了錢三,秦泗一把攔住梁王,冷靜道,「梁王,且再聽他說說。」

  梁王被秦泗攔住,他看了一眼秦泗,咬了咬牙,讓所有人都下去,就留下了錢三和秦泗在營帳裡。

  錢三被梁王的舉動嚇到了,他哆嗦著不敢說話,秦泗走上前去,溫和道:「這位壯士不必害怕,我們王爺是寬厚的人,只要您說的是實話,王爺不但不會殺你,還會重金賞賜給你,到時候金銀美女都不在話下,若是能夠破望都城,你還是首功,高官厚祿近在眼前,王爺不會虧待你的。」

  錢三聽著這話,慢慢冷靜下來。

  他方才路過營地,想到梁王,想到顧九思,他本就打的是這個主意。

  透漏消息給梁王,不僅能夠整死顧九思,還能得到一筆錢,何樂而不為呢?

  錢三鎮定了些,立刻道:「王爺,草民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那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王僵硬著臉,點了點頭。他無論如何都不可置信,城中只有一萬人。若城中只有一萬人,那自己不就是被這個毛頭小兒耍了?!

  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把他耍的團團轉,這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可這些話梁王都放在心裡,沒有多說,秦泗扶起錢三來,細細詢問起他的來歷來。錢三老老實實將自己和顧九思的矛盾前因後果說了,梁王和秦泗這才放心了些,秦泗有些疑惑,隨後道:「那就算你和顧九思有矛盾,望都畢竟是你的故土,你今日所作所為,不怕連累自己親友嗎?」

  「大人,」錢三笑了笑,「草民不是幽州人,草民是揚州人。」

  「原來如此。」秦泗點點頭,「看來你們是隨著顧家一起從揚州而來的,也算是忠僕了,顧九思卻如此對你,實屬不該。」

  「是啊。」錢三一說起來就咬牙切齒,「我那女人對顧家也是盡心盡力,我也跟著他們一路到了幽州,為他們做了不少事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他們居然這樣對待我們。王爺,」錢三轉頭,同梁王道,「小人本就仰慕王爺,早就想來投靠,這次王爺能夠接見,是小人修了三輩子的福氣,小人願為王爺做牛做馬,求王爺成全!」

  說著,錢三就跪下來,同梁王重重叩首。梁王被這馬屁拍得渾身舒坦,他笑了笑,隨後道:「行了,你的忠心我知道,你把城裡的具體情況同我們再說說。」

  錢三趕忙開口,將具體情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說了。梁王和秦泗越聽眉頭越皺,梁王聽得火大。

  顧九思根本沒有提前知道什麼消息擺好鴻門宴等他,上一次,上上次,任何一次他只要冒進一些,就能將望都城收入囊中,可他偏生沒有!

  他一時有些埋怨秦泗,卻又不知道不能在這樣的關頭抱怨屬下,他心裡有火無處發洩,等錢三將有價值的消息說完,翻來覆去都是一些沒用的事兒之後,他揮了揮手,不耐煩道:「拖下去!」

  秦泗看出梁王不悅,甚至清楚知道梁王的不悅中有一部分還因為他。他知道梁王需要一個出氣筒,也就沒說話。

  錢三被梁王的人衝進來架起來,這樣突然的變故,讓錢三整個人都有些懵,他急促出聲道:「做什麼?你們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梁王煩躁開口,「你這種背主棄義的叛徒,還指望別人尊敬?拖出去砍了!」

  聽到這話,錢三頓時臉色就變了,他慌忙出聲來,驚叫著道:「王爺!王爺不要!小人還有用,您還需要小人……」

  梁王冷笑一聲,錢三被士兵拖著走遠,在外面慘叫出聲,繼而沒了聲音。

  片刻後,外面傳來了女人的哭罵聲,梁王抬起頭來,煩躁道:「外面誰在哭?」

  「王爺稍安勿躁,我去看看。」

  秦泗站起身來,走到外面去,就看見王梅跪在地上,抱著錢三的屍體嚎啕大哭。

  「這是誰?」

  秦泗看了一眼旁邊的士兵,士兵小聲道:「說是這人的媳婦兒,剛才在外面叫駡許久了。」

  秦泗聽著,皺了皺眉頭,他上下打量了王梅一眼,抬手道:「一併斬了,別讓她吵到王爺。」

  說完,秦泗便轉過頭去,回到了營帳之中,他回來的時候,外面也安靜了。梁王見他回來,煩躁道:「怎麼回事?」

  「是錢三的娘子,」秦泗恭敬道,「已經處理乾淨了。」

  梁王點了點頭,渾不在意,過了片刻後,他終於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回去。」

  秦泗早就等著這句話,他平靜道:「此人說的話不似作假,屬下也覺得,可以回去。」

  原先不知道城中虛實,畏手畏腳忐忑不安,如今知道了裡面只有一萬人,梁王精神大振,當即衝出去,重整隊伍,立刻又殺了回去!

  如今剩下這一半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了,沒了之前顧九思的話的干擾,大家不用再互相猜疑誰打算投降誰不打算投降,如今要跑的就跑了,就剩下不用懷疑的,於是軍隊反而振奮起來。

  五萬人強攻一座一萬人的城池,而梁王又是老將,也算得上是碾壓。

  梁王心知,如今顧九思必然以為他已經離開,他貿然回頭,便是打顧九思一個措手不及,快便成了制勝關鍵。

  於是梁王一路快馬加鞭,帶著人就殺了回去。

  而這時城內軍隊正在卸甲休息,或者是托送傷員和屍體,大家聊著天,許多男人正得意洋洋吹噓著梁王的軍隊多麼不堪一擊。

  顧九思也到了家裡,他才洗了熱水澡,換了衣服,同柳玉茹一起吃著早飯。

  他平平安安回來,柳玉茹覺得極為高興,早點都多了好幾道菜,顧九思察覺柳玉茹的歡喜,不由得道:「這麼高興,是不是擔心一晚上了?」

  「沒有。」

  柳玉茹趕忙道:「我睡了一晚上,醒來就聽說你打勝仗了。」

  顧九思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最後卻是咽了下去。

  其實回來他就聽說了,柳玉茹在佛堂跪了一晚上。

  他早該知道的,自己又哪裡瞞得住她,向來都是她騙著他的,他從來瞞不住他什麼。

  他笑了笑,看著柳玉茹眼下的黑眼眶,夾了菜放在她碗裡,隨後道:「唉,頭一次打勝仗,心裡突然就茫然起來了。」

  「茫然什麼?」

  柳玉茹有些奇怪,顧九思似乎頗為憂愁的模樣道:「就不知道以後你該叫我大人好,還是叫我將軍好,還是連著叫大人將軍。」

  柳玉茹抿了唇,知道他在說笑:「那你最後想出來怎樣?」

  「我想了想,」顧九思認真道,「還是叫夫君好,省時省力,」他拋了個媚眼,「又好聽。」

  柳玉茹笑出聲來,正還要說什麼,兩人就感覺明顯地面動了起來。

  片刻後,木南衝進正堂,焦急道:「公子,梁王又殺回來了!」

  顧九思霍然起身,甚至都來不及披外套,就直接往著外面衝出去。

  柳玉茹看見顧九思著急成這樣,忙叫了人,拿了鎧甲狐裘暖爐,又騎著馬跟了上去。

  顧九思急急衝到城樓下,老遠就看見葉世安在指揮著人上城牆。顧九思勒馬停下來,焦急道:「如何了?」

  「你上去看!」葉世安焦急出聲,隨後同後面人大聲道,「把油搬上去!快啊!」

  顧九思大步跨過臺階,衝上了城樓,就看見不遠處梁王軍隊直逼而來,他們沒有任何猶豫,一路狂衝上來,顧九思剛到城樓,梁王軍隊就步入了射程,顧九思大喝出聲:「放箭!」

  羽箭密集如雨而下,顧九思看見衝在最前面的士兵十有八九被紮成了刺蝟,可是仍舊有一些僥倖或者的在繼續往前衝刺,人一波波往前湧來,梁王後面的士兵不斷叫喊著:「衝!後退者斬!登城者重賞百兩!殺人者一人一兩!」

  人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不計生死往前衝來,而城樓之上的人也是拼了命不斷射箭。

  顧九思讓三人一列,排成隊在城牆上,第一排射完馬上讓第二排跟上,第一排到最末尾去換箭拉弓,而第二排射完就讓第三排跟上,又到末尾去換箭拉弓。

  城樓下的人彷彿是完全不在意性命一般,他們的軀體倒在戰場上,鮮血染紅了望都城外的土地。

  他們每往前推進一丈都是用屍體鋪就的道路,可他們還是往前。

  護城河外,他們一個又一個人墜在河裡,喊殺聲始終不絕於耳。

  顧九思看著這樣的戰場,這樣的架勢,心在微微顫抖。

  這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一戰,上一場他耍著小聰明,而梁王根本不打算正面交戰,於是一個乘勝追擊,一個倉皇而逃,一個並不打算趕盡殺絕,一個還知道保命惜命。

  然而此刻卻不一樣,所有人都是拼了命在搶這一寸土地,那種人命如草芥的倉皇感,清晰浮現在顧九思的心頭。

  他很想叫他們停下,叫他們停手。

  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攻打望都,為什麼要開戰,為什麼把自己的性命不當性命,要為了別人的江山、別人的權勢,賣命至此?

  登城者百兩,斬首者一個人頭一兩。

  一條人命,就只值一兩嗎?

  鮮血染就的倉皇讓他無所適從,可他不能多想,他只知道,他必須守住這座城,這座城牆後面,是百姓,是他的父母,是……柳玉茹。

  柳玉茹的面容浮現在他腦海裡那瞬間,護城河上已經飄滿了屍體。有些地方,屍體堆積起來,填住了喝道,於是梁王的士兵踩著屍體衝到城樓之下,將雲梯架了起來。

  雲梯頂端一般都已經有士兵,只要雲梯接觸到城牆,這些士兵就會瘋狂砍殺過來,也就這瞬間,雲梯下面的人便立刻衝上來。

  顧九思保持著士兵不斷補給,只要有雲梯搭上來,他和一些游走的士兵就衝過去,幫著把對方砍下去,然後澆著火油下去。

  火箭和火油配合著,讓城樓之下燒成了一片,慘叫聲此起彼伏,顧九思在城樓上倒著火油,放著箭,臉上沾染了剛剛爬上城樓的血跡,整個人都在顫抖。

  強勢攻城從下午持續到晚上,除了雲梯攻城,最難守的地方就是城牆,他們搭起橋樑,用撞城柱去不斷撞擊城門。

  撞城柱的戰車是重點阻攔對象,從進入射程範圍裡開始,顧九思的就讓人不斷射殺著送戰車的人,戰車在戰場上行動得舉步維艱,幾乎是每挪動一步就是用人命在換。然而到了夜裡,因為視野不佳,撞城柱終於還是來到了城門口。

  第一聲撞城門的聲響起來時,顧九思就知道不好,他連忙抽調兵力,到城樓下待命。

  城樓下是有兩個小城門,幾乎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行,進入小城門之後,大約五丈開外,才是主城門。顧九思讓人將主城門開了條縫,將精銳調到城門處去,只等著人最外層的城門一破,就直接肉搏,守在小城門處開戰,用人牆擋住對方的進攻。

  而撞城門的聲音響起時,柳玉茹正在清點著兵器的數量,她回過頭去,驚恐道:「什麼聲音?!」

  「怕是撞城門了。」

  印紅也有些害怕,柳玉茹聽到這話,咬了咬牙,將帳目交到芸芸手中,同芸芸道:「我去看看。」

  說著,柳玉茹就衝了出去。

  她一路衝往城門,看見城樓下士兵已經亂成一片,她上了城樓,便見到顧九思正拿著刀在殺敵。血肉橫飛之間,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可她讓自己努力鎮定下來,她掃了一眼,便發現周邊傷員在不斷增加,然而許多傷員負傷後根本來不及立刻下城樓。

  後勤太少了。

  柳玉茹立刻明白,她仔細看了一下情況,趕緊下了城樓,她一路跑回去,一面跑一面拍響了路上街道的門,大聲道:「各位鄉親父老,望都有難,大家出來幫幫忙!」

  她拍打著大門,一開始沒有幾個人開門,但隨著第一家開了門,越來越多人開了門,走出來。

  柳玉茹喘著粗氣,看著走出來的人,大家面上都憂慮又茫然,柳玉茹掃了一眼周圍,認真道:「各位,如今大敵在外,僅憑顧大人和士兵是攔不住他們的,我懇請各位,男子上城樓作為將士聽候差遣,女子隨我去搬送傷患。」

  所有人聽著這話,都有些遲疑,柳玉茹明白他們在想什麼。

  上戰場,那畢竟是豁出命的事情,她咬了咬牙,忍不住道:「你們以為你們現在縮著就沒事嗎?!梁王那樣的人,今日若是破城,你們信不信今日望都上上下下,一個都留不了!」

  「這……這也不一定吧。」

  有人小聲道:「顧大人若是降了……」

  「降了梁王也不會留我們!他為什麼要打望都?不要錢財,不要女人,他打下望都來專門賑濟百姓當一代仁君嗎?!」

  柳玉茹大吼出聲來:「你們是沒見過長城外被北梁掠奪的城鎮還是不知道梁王攻打東都時屠了多少城?花了那麼大力氣打下望都,你們還以為自己能平平安安,做你們的青天白日夢!」

  聽著柳玉茹的話,所有人猶豫了,柳玉茹點著頭:「行,我明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說著,她從懷裡猛地抽出銀票來,大喝出聲:「那我們花錢雇你們,今日上城樓去,上城樓看看那些將士為了護著你們是怎麼出生入死,看看我丈夫為了護著我們是怎麼拿了命在拼!你們提起刀,斬殺一人一兩銀子,隨我抬傷患每人十文,去不去!」

  「我去!」

  人群中一個大漢突然出聲,他站出來,大聲道:「柳老闆,你也不用說錢不錢的,若我活著,這都是我應當的,不必給錢,若我死了,你就把錢給我娘子和我老娘吧。」

  「你若死了,我會好好安置她們,保證她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柳玉茹果斷開口,旁邊一個老太婆哭著衝出來:「不要,兒啊,戰場兇險……」

  「娘,」那大漢拍了拍老太婆的手,平靜道,「我這是去保護您和我的妻兒,您別操心。」

  「我也去。」

  那大漢話剛說完,站在他旁邊的女子就走上來,她將身邊的孩子交給身後的老太太,抬眼看著旁邊大漢道:「若你出事了,我也會把你抬回來。」

  大漢笑了笑,有人開了頭,周邊越來越多人響應站出來。

  柳玉茹看著他們,連連點著頭,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覺得有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酸澀堵在喉嚨。她退了一步,朝著大家鞠躬,認真道:「玉茹在這裡,感謝各位。」

  「柳老闆說笑了,」有人道,「這本也是我們的望都城,您和顧大人為我們做的,我們都記在心裡呢。」

  柳玉茹聽著,她忍不住笑了,她突然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安排了那大漢道:「麻煩你們挨家挨戶去叫人,組織人來,男女分成隊,若女子會武的,也跟著男人一起去。我這就去清點兵器,你們全往城樓方向去,我會帶著兵器過來發放給大家。」

  說完,柳玉茹便跑回兵器庫,讓印紅帶上所有兵器,全都去了城樓方向,而後又帶了藥材、大夫一起,在城樓不遠處搭建了棚子。

  所有人在柳玉茹的指揮下,井井有條領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女人們穿上白色的布裙,隨身帶上救命的藥材,抬著擔架。男人們和比較強壯的女人穿上簡單的鎧甲,提起了兵器。

  這一切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而這時最外層的小城門終於被攻破,顧九思趕緊調了一千人下去,城牆上的搶登攻勢沒消停,顧九思刀都砍鈍了三把,顧九思調令剛發下去,葉世安就衝了上來,著急道:「九思,人不夠用了。」

  「什麼叫人不夠用了?」

  顧九思將一個士兵一腳踹翻下去,葉世安急促道:「現在四面都在被圍攻,另外三側各有三千人守城,剩下七千人都在東城,我們已經收了四千傷員,如今城門處一千,城樓上兩千,我們根本沒有人抬傷員!」

  「九思!」

  話剛說完,顧九思就聽到柳玉茹的呼喚,他和葉世安同時回頭,就看著柳玉茹帶著人,扛著擔架上來,柳玉茹站在最邊上,而女人們已經抬著擔架上了城樓,井然有序抬起傷員,在印紅指揮下送下去。

  顧九思和葉世安都愣了愣,柳玉茹手放在身前,微笑著道:「我怕你們人手不夠,就帶著城裡的百姓來幫忙了。」

  「莫怕,」柳玉茹聲音柔和,讓人想起揚州春日下輕搖的柳枝,「城裡有二十萬百姓,我們都在。」

  聽到這話,不僅是顧九思和葉世安,便就是在旁邊射箭的將士,都在那瞬間熱淚盈眶。

  「好。」

  顧九思沙啞出聲,他看著柳玉茹,月光下的姑娘,美好得有那麼幾分不真實。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太幸運。

  能遇見這個人。

  他忍不住笑起來。

  「我不怕。」

  他身後有望都二十萬百姓,有柳玉茹。

  哪怕面對千軍萬馬,他都不怕。

  百姓的加入,瞬間緩解了梁王在人數上的優勢。

  雖然這些百姓都沒受過專業的訓練,可是士兵夾雜著百姓,借助著城門和城牆的優勢,居然就沒讓梁王的軍隊再上前一步。

  天一點一點亮起來,顧九思和沈明一個守著城牆,一個守著城樓,而柳玉茹和葉世安坐鎮後方,有條理的指揮,保證兵器補給和最大限度的救助著傷員,極大降低了死亡率和傷殘率。

  一開始的惶恐不安,隨著天亮起來,逐漸變成了鬥志昂揚。

  望都城不會輸。

  那一刻,所有人都堅信著,只要顧九思在,只要柳玉茹在,望都絕不會破,更不會輸。

  砍殺聲,廝殺聲,軍鼓聲。

  所有聲音交織在這個清晨。

  當太陽自東方升起,遠處傳來了地顫。

  秦泗是最先發現的,他急忙同梁王道:「王爺,有大軍來了!」

  「怎麼可能?」

  梁王不可思議出聲。然而也就是這一刻,遠處山頭,「周」字大旗在陽光下獵獵招搖而來。

  顧九思站在城樓,看見那個「周」字,忍不住揚起嘴角。

  周燁在最前方,他身邊帶著個身材嬌小的人,看上去似乎是個女將。

  他們騎著馬,喊殺著狂奔而來,也就是這時候,沈明高喝一聲,猛地駕馬衝了出去!

  周燁的軍隊從後面包抄,沈明帶人從城內衝出去,和周燁兩面夾擊。梁王軍隊當即就被包圍起來。顧九思站在城樓上,看著梁王的軍隊被周燁和沈明合力圍剿,他手裡提著刀,穿著已經被鮮血徹底染成紅色、破破爛爛的長衫,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而這個時候,他聽見身後傳來動靜,柳玉茹穿了一身紅色白底的長裙,裙子上落著白梅,頭上戴著他曾經送給她的鳳凰步搖,手裡抬著託盤,用託盤端了酒。

  風卷著冰粒吹過來,她的頭髮在風中輕輕招搖,顧九思靜靜注視著她,忍不住笑起來:「穿得這樣好看,是做什麼?」

  「我想著,城若守得住,應當慶賀,自然要穿好看些。若守不住,共赴黃泉,也當穿的好看些。」

  柳玉茹抿唇笑了笑,端著酒走到他面前,她將託盤放到城牆上,倒了兩杯酒,而後她遞了一杯酒給顧九思,歪頭笑道:「郎君第一場勝仗,當舉杯慶賀才是。」

  顧九思從她手裡拿過酒杯,他低頭看著酒杯笑了笑,玩弄著酒杯,抬眼看著面前舉著杯子的柳玉茹,他的眼裡,落著晨光,落著山河,落著她。

  美得驚心動魄,讓人沉淪難收。

  柳玉茹微微一愣,就看顧九思伸出手來,舉著杯子挽過她的手,成了交杯的姿勢。

  「我本想再舉辦一次婚禮,補齊我們喝的這一次交杯酒。可如今卻發現,沒有任何時候,比此刻更合適了。」

  「三尺有靈,天地作證,」顧九思認認真真看著她,「你是我的妻子,柳玉茹。」

  「日月昭昭,山河為媒,」柳玉茹看著顧九思,含著笑,眼裡卻也滿是認真,「你是我的丈夫,顧九思。」

  顧九思看著她,輕輕笑了:「我說我這輩子,只會有你一個人,你信嗎?」

  「你不必說,」柳玉茹柔和開口,「我等著看這一輩子,便知道了。」

  聽得這話,顧九思朗笑出聲來,他和柳玉茹一起低下頭,將唇放在酒杯上。

  陽光徹底升起來,落在他們身上,他們同時飲下這杯交杯酒,而後得見天光破雲,灑滿人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7:12 PM

第八十一章

  那酒似是帶著晨光的溫度,緩緩流入兩個人的心間。

  他身上那血染了的衣衫猶如喜服,顯得他整個人豔麗非常。兩個人放下酒杯,緩緩笑開。

  這時候城樓下傳來歡呼聲,卻是沈明已經生擒了梁王。

  梁王的軍旗倒了下去,整場戰局勝負已分,葉世安衝上城樓來,高興道:「顧兄,贏了,沈明帶著梁王入城了!」

  顧九思聽到這話,這才放開柳玉茹,他看著柳玉茹笑了笑,親和道:「等我回去。」

  柳玉茹點了點頭,顧九思趕緊轉過頭,跟著葉世安下樓去。

  這時候周燁和沈明帶著軍隊入城,旁邊百姓背著傷員去了療傷區,顧九思朝著周燁疾步走去,衝到周燁面前,一把抱緊了周燁,高興道:「好兄弟。」

  周燁愣了愣,旁邊一個女子笑起來,聲音清脆道:「你可真得謝謝他,他聽說望都被困了,在公公那兒跪了一晚上,撒潑打滾求了兩萬人,這才回來。」

  顧九思動了動喉結,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是低低說了句:「我明白。」

  他如何不明白?

  周燁出現那一刻,他便清楚知道,以范軒和周高朗的打算,怎麼可能在這時候從東都臨時撤兵過來,一定是周燁捨棄了什麼求來的。

  周燁聽著旁邊女子的調侃,他有些不贊同看了一眼對方,歎了口氣道:「九思不必將這事放在心上。望都是我家鄉,家鄉有難,我又怎能作壁上觀?而且東都如今就是個殼子,多兩萬人少兩萬人也沒什麼區別。父親也是做了充足考量,才肯派兵給我。」

  「我明白。」顧九思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周燁怕他在意,故意說的話。他放開了周燁,認真看著周燁道:「周兄的情誼,我如今記下了。日後我便視周兄如親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著,他轉頭看著葉世安,葉世安身上沾染著血跡,他最後也衝在戰場上廝殺了許久,一貫握筆的君子,也被逼在戰場上廝殺。葉世安看見顧九思的眼神,不免也笑了,他抬起手,雙手攏在袖中,顧九思也抬起手,雙手攏在袖中,兩人面對面躬身作揖,算作道謝。而後兩人直起身來,顧九思看著葉世安道:「我與葉兄一同長大,如今又共歷生死,也當如兄弟。」

  葉世安聽著這話,溫和笑了笑:「本也當時好兄弟。」

  「哦,你們在這裡認親。」

  旁邊等了許久的沈明聽著,不滿出聲來:「就將我在這兒晾著,顧九思,我為你出生入死這麼久,你就這麼對我?」

  「你也是兄弟,」顧九思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抬手揉了一把沈明的頭,高興道,「你便是我親弟弟,如何了?」

  「我是你大爺!」

  沈明翻了個白眼,卻明顯是高興了許多。

  「先不說了,」周燁笑著道,「還有許多事兒要處理,我們先吩咐下去,夜裡再喝酒。」

  顧九思應了聲,這時候他才想起來,看向周燁旁邊站著的女子。

  她穿著一身戰袍,手中提著長劍,顧九思笑出聲道:「未曾想過嫂子也是巾幗英雄,九思敬佩。」

  秦婉之抿唇笑了笑,似是不好意思:「不過跟著郎君而來,算不得什麼巾幗英雄,顧大人謬贊了。」

  「不不不,」沈明趕忙由衷讚歎道,「你是我見過最能打的女人。比葉世安能打多了。」

  「沈明,」葉世安站在一邊淡道,「我發現你面對女人都特別會說話,是怎麼到今日還未定下一門親事的?」

  「因為窮啊。」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虎子突然出聲,沈明聽得這話,趕忙就要去抓虎子。虎子在市井混跡多年,和那些乞丐打架打得多,身形滑溜,在圍著一群人躲躲閃閃。大家笑起來,顧九思擺擺手,叫停了他們,隨後同周燁商議了一下後面戰事的處理,而後給每個人分配了任務,這才散去。

  大家各自做了各自的事,顧九思親自審問梁王和秦泗,搞明白了他們回頭是因為錢三和王梅之後,沈明氣得要殺人,但王梅和錢三已經死了,沈明也沒有辦法,最後他在獄中狠狠打了梁王和秦泗一頓之後,這才消了氣。

  清理戰場、安排傷員、安排戰俘、清點死亡人數準備賠償……

  一系列事情吩咐了人之後,等到了夜裡,顧九思便包下了整個望都城的酒樓犒賞將士。

  他沒有什麼架子,先混到軍隊裡,端著酒同所有將士走了一遭。這一次主戰的是顧九思,顧九思陪著他們在城樓上一直守到最後,在整個軍營裡聲譽極高。大家輪流和顧九思敬了酒,顧九思喝得半醉之後,保留著最後一絲清醒,讓沈明和虎子替他留著擋酒,隨後便上樓去找周燁。

  周燁單獨坐在包廂裡,顧九思站在門口醒了醒酒,這才進了包廂之中。

  顧九思進門之後,周燁給他倒茶,笑著道:「我就不灌你酒了,喝杯茶,咱們兄弟聊聊吧。」

  顧九思應了聲,坐到周燁對面去。兩人先是閒聊了一下各自生活,周燁隨軍南伐東都,說的都是些戰場瑣事。

  「范叔叔神機妙算,又寬厚待人,入東都之後,稱帝大約也是遲早的事。」

  「若是稱帝,范小公子便是儲君了?」

  顧九思吃著花生,隨口開口。周燁沉默下去,顧九思吃著花生的動作頓了頓,他愣了片刻後,卻是笑了:「還真是?」

  「范叔叔也沒得選。」周燁歎了口氣,「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也想培養其他人,但他哪兒再找一個兒子?」

  顧九思沒有說話,范軒與自己妻子感情極好,妻子早逝之後,他一直沒有再娶,自己把范玉養大。只是平日太忙,養的過程中疏於管教,范玉便養成了一個驕縱性子。

  顧九思摸著茶杯,想著當初和范玉在揚州短暫的見面經歷,雖然時間短,但范玉給他的印象絕對算不上好。這樣一個人日後登基……

  顧九思歎了口氣,隨後道:「都是未來的事兒,也不是咱們該操心的,還是說說自個兒吧,」顧九思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道,「你這次借調了兩萬人,不是沒有代價的吧?」

  周燁沒有回應,他低著頭,許久後,他苦笑起來:「還是瞞不住你。」

  說著,他歎了口氣道:「養父說,」他變了音調,頓了許久,似乎是在控制情緒,過了片刻,他終於道,「他希望我日後,留守望都。」

  顧九思愣了愣。

  如今范軒攻入東都,稱帝就是接下來的事,稱帝之後,那所有幫過他的人加官進爵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東都才是這大榮的權力核心,將周燁留在望都,那明擺著,就是不讓他往上爬的意思。

  「你答應了?」

  「如何不答應呢?」周燁苦笑,「以往我總覺得,父親是將我當親生兒子看,只是我母親對我有意見。可如今我卻才懂得,我終究不是親生的。」

  說著,周燁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明白,我年紀畢竟比弟弟大得多,周家的一切,終究是弟弟的,我若太過強勢,他們誰都不放心。父親的心思我懂,只是說……」

  周燁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去,舉著杯子,似是有些痛苦。顧九思歎息了一聲,碰了碰周燁的酒杯,勸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切莫放在心上。雖然親情不順,但你有我們這些兄弟,而且,」顧九思偷掖道,「你和嫂子看上去感情還好?」

  聽到這話,周燁眼裡終於有了笑意,他笑容裡帶了幾分羞澀,二十多歲的男人,失了一貫的穩重,看上去像個愣頭小子,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她是極好的。」

  「人總是要互相瞭解,」顧九思笑起來,「瞭解了,便知道,她們是極好的。」

  「是啊,」周燁有些無奈的笑,「我本以為她是個乖巧性子,誰知道卻是個脾氣火爆的,手上功夫還好得不行,怪不得能一個人奔赴到幽州來找我家履行婚約。但她足夠坦率,做事雷厲風行,又處處為我著想,就是你越瞭解吧,」周燁思索著,眼裡帶了笑,「就越覺得,這人真好。」

  「那就行了,」顧九思喝了口茶,轉頭看向長廊外,柔聲道,「她很好,你便有家了。」

  周燁聽到這句話,想起家裡那個女人,心裡的難受突然就消失了去。

  他有家了。

  他清楚意識到。

  兩個大男人聊著天,說著自己身邊事,等到了夜深,大家都散了,顧九思和周燁各自分開,顧九思從酒樓走出來,剛出來,便看見顧府的馬車停在門口,顧九思愣了愣,隨後趕忙走上前去,駕車的人靠著車睡了,顧九思疾步到車前,車夫才發現顧九思,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看顧九思忽地掀起了簾子。

  姑娘坐在車廂裡,正點了盞燈,啪嗒啪嗒打著算盤。燈火映照著她的臉,她耳邊的珍珠耳墜輕輕搖曳,顧九思掀起簾子的冷風似是驚到了她,她驟然抬頭,神色裡帶了幾分慌亂,等瞧見是顧九思,她眼神迅速安穩下去。

  「上來吧。」

  她招呼出聲,朝著顧九思伸出手,顧九思握住她的手,跳上馬車。

  「你喝了多少酒?」柳玉茹從旁邊拿了食盒,將底層的醒酒湯拿出來,柔聲道:「我給你熬了醒湯,你先喝吧。」

  顧九思沒應聲,他坐在她對面,翹起了二郎腿,撐著下巴看著她做著這一切,笑意盈盈:「方才一直在等我呢?」

  「是啊。」柳玉茹將醒酒湯舀在碗裡,觀賞食盒,隨意道,「擔心你喝酒喝多了,特意來接你。」

  「小騙子。」

  顧九思小聲低喃,柳玉茹有些聽不明白,轉頭看過去,隨後就聽顧九思義正言辭道:「你哪裡是擔心我,你明明是想我。」

  「你……」柳玉茹正要反駁,就被顧九思抬起手按住了唇,顧九思笑著看著她,半蹲下身,認真瞧著她道:「就像我想你一樣。」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08:03 AM

第八十二章

  柳玉茹愣了愣,瞧著對方亮晶晶的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抿唇,扭過頭去,給他倒了醒酒湯道:「別蹲著,起來喝了醒酒湯。」

  「我不起來。」

  顧九思蹲在地上,抬手抱著柳玉茹的腰,撒著嬌道:「你不想我,我不起來。」

  柳玉茹哭笑不得,她伸手去扶顧九思,顧九思一動不動,柳玉茹沒有辦法,抬手戳了戳他的腦袋,笑著道:「想你想你,可以起來了吧?」

  顧九思得了這話,抬起一隻手來,示意柳玉茹拉他。柳玉茹順著他的意思,抬手將他拉起來,顧九思順道就往柳玉茹身上一歪,整個人就靠了過去。柳玉茹見他軟了骨頭一樣靠著自己,推他道:「別耍賴,起來了。」

  「我真想你。」

  他小聲開口,從柳玉茹手裡接過醒酒湯,他將湯灌了下去,閉著眼睛靠著柳玉茹,柔聲道:「今天和你分開,就一直想著你。只是事情太多了,可我心裡就一直掛著。」

  「掛著做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柳玉茹讓他靠在自己腿上,抬手為他揉著太陽穴。

  「早上同你喝了交杯酒,」顧九思喃喃道,「就覺得,自個兒好像才真正成了親。」

  「胡說八道,」柳玉茹低笑,「咱們成親好久了。」

  顧九思抬了一隻手,放在自己頭下枕著,閉著眼握住她一隻手,而後慢慢睜開眼睛,瞧著她笑。

  「在我心裡不算,」他柔聲道,「咱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兒沒做,怎麼就能算呢?」

  柳玉茹聽著顧九思說這話,頓時明白他是在說什麼,她臉驟然紅了起來,一句話都不敢再說了。顧九思把玩著她纖長白皙的手指,面上一片坦然道:「我這幾天其實很害怕,我就想著,若是咱們倆就這樣葬送在了這裡,得多可惜。我以前覺得生死是無所謂的,可如今卻發現,我想活長一點。」

  「我答應文昌的還沒有做到,我的心願還沒有了結,最重要的是,」顧九思笑了笑,抬眼看她,眼裡有些無奈,「我還沒和你過夠。」

  「我還有許多沒去過的地方,沒做過的事,我都想同你一起做。我還想有幾個孩子,我們兩一起撫養他們,一起看他們長大。我會當一個很好的父親,我想好了,回去我要把字練好看些,免得以後他們嫌棄我字寫得不好看。」

  「以後我們會回揚州,」顧九思轉頭透過忽起忽落的車簾,看著外面的星月,慢慢道,「到時候,我會送他們一個太平盛世。」

  「好。」柳玉茹輕聲開口,她握著他的手道,「會有這一天的。」

  「玉茹,」顧九思聲音有些疲憊,「我想回家。」

  「快了。」柳玉茹安撫他,顧九思搖了搖頭,他慢慢道,「還有好長的路。」

  「怎麼會呢?」

  柳玉茹有些奇怪:「范大人取下東都,到時候天下歸順,你有從龍之功,到時候求范大人放你到揚州去,不就好了嗎?」

  「揚州,」顧九思輕笑,「怕是不會這麼容易回來。」

  柳玉茹聽著這話,沉默下來。她和洛子商雖然交手不多,但以這僅有的接觸來看,洛子商的確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物。她不清楚洛子商會做什麼,但政事之上,顧九思比她敏銳得多,他說不能回來,怕就是會有什麼阻礙。

  顧九思見她沉默,他抬手拍了拍她的手,勸慰道:「你也別擔心,到時候我會有辦法。」

  柳玉茹笑笑,她抽出手來,繼續替顧九思揉著腦袋,搖頭道:「我不擔心,不有你嗎?先睡吧,」柳玉茹勸他,「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你都想了好一陣子了。」

  顧九思點點頭,沒再應聲,其實他是真的累,這麼幾日守城都沒睡好,他早已經疲憊不堪了。

  馬車搖搖晃晃,顧九思靠著柳玉茹,迷迷糊糊睡了。等一覺睡醒,已經到了顧府。柳玉茹扶著顧九思進了屋裡,讓人放了水,顧九思便自己下水洗了澡,等洗完澡出來,柳玉茹給他擦了頭髮,他便先去睡了。柳玉茹見他熄了燈睡下,這才去洗漱,等她洗漱完回來,她掀了被子,往床上躺去,便覺得有了幾分不一樣。

  床下似乎墊了什麼東西,她下意識摸了摸,隨即就反應過來,是一方白帕。

  她忽地就緊張了起來,顧九思見她突然僵了身子,便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熱,紋路分明的掌心貼在她的手背上,他也沒動,只是同她面對面,握著她的手,一直沒說話。

  這樣僵持了片刻後,柳玉茹慢慢放鬆下來。

  其實也是早晚的事情,她也沒有什麼好緊張的。可是就是心跳得飛快,忍不住面紅耳赤。

  他們兩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跳聲似乎大得奇怪,感覺整個房間裡都是自己的心跳聲,顧九思有些尷尬,他小聲道:「你別這樣,我害怕。」

  聽到這句話,柳玉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一時竟也不緊張了,小聲道:「你怕什麼?」

  顧九思在黑夜裡抬眼,有些無奈道:「怕你不樂意。」

  「說實在的,」顧九思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心裡認定你是我娘子,所以這事兒,我什麼時候做,你都不會拒絕。可你不拒絕,又不是你喜歡。我總想著,這事兒得你高高興興的,願意予我,那才是我想要的。」

  柳玉茹靜靜聽著,顧九思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定定瞧著她:「你告訴我,你是願意的嗎?」

  柳玉茹紅著臉,她感覺到手心下這個人飛快的心跳聲,她垂著眼眸,珍而重之的點了頭,點完頭,又怕他沒瞧見,小聲重複道:「願意的。」

  顧九思輕笑出聲來,他笑聲在夜裡,彷彿是夾雜了花香的夜風,輕撫過她的心田。他伸出手,將人攬到懷裡。

  他什麼都沒說,低頭吻在她髮間,她顫抖著閉上眼睛,像是晨間含露盛放的梨花,在晨光輕撫而過那一刻,微微發顫。

  顧九思動作很柔和,他似乎也是在害怕,可他卻還在故作鎮定,偽作坦然。

  他努力讓她適應了所有,終於才道:「我也是第一次,若是有什麼不舒服,你得同我說。」

  柳玉茹紅著臉點頭,他抬手撩過她面上帶了香汗的頭髮,溫和道:「別忍著。」

  柳玉茹抓住他的衣袖,顫著聲:「好。」

  她沒有忍耐。

  其實在遇到顧九思後,她就很少再忍耐。只是因為真的沒有她預想中的疼,也沒有她預想中的難受。

  遇見顧九思之後的一切,似乎都莫名其妙變得更加容易起來,她每一次以為自己要去承擔更多痛苦的時候,都發現,這份痛苦比預料中少太多了。

  她覺得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她年少時想像的可怕,甚至還有幾分美好。

  她看見窗外雪花簌簌落,聽見燭火驟然爆炸開去的聲音,她閉上眼睛,抱著顧九思。

  她突然就有了那麼幾分哽咽,而在她出聲的前一刻,顧九思卻是先一步抱住她,溫和道:「我愛你。」

  她內心驟然平靜下來。

  他們兩躺在床上,一直沒有動。顧九思枕著手,笑著看著她。兩人靜靜注視著對方,忽地就笑了。

  「下雪了。」

  柳玉茹溫和出聲,顧九思應了一聲,他轉過頭,看著外面的天空,柔聲道:「快過年了。」

  「咱們會在望都過年嗎?」

  「大概會吧。」

  顧九思平淡出聲,柳玉茹有些奇怪:「范大人這幾日會拿下東都吧,不讓你過去嗎?」

  「望都還需要善後,」顧九思笑了笑,「年前大概不會召我過去。」

  柳玉茹應了一聲,顧九思繼續道:「而且,周大哥在幽州,我也不確定,我會不會去東都。」

  「怎麼說呢?」柳玉茹有些茫然,「周大哥與你有什麼關係?」

  「周大哥在幽州,他說是因為周大人不願意他去東都往上升遷,若周大人的確是這麼想,在這時候防範周大哥,你說他會讓我往上升嗎?」

  顧九思眼神裡帶了幾分憂慮:「在所有人心裡,我與周大哥同氣連枝,除非我向周大人投誠,否則他若真存了防範周大哥的想法,是絕對不可能讓我在東都有什麼作為的。若是要在東都當蝦兵蟹將,倒不如讓我在望都當個縣令,至少還做些實事。」

  柳玉茹聽著,心裡盤算著,想了想,她忍不住道:「那你豈不是不能去東都了?」

  「倒也未必,」顧九思說著這個,卻是皺起了眉頭,柳玉茹輕輕「嗯?」了一聲,顧九思思索了片刻,終於道:「我這話也就是我隨便想想,你別當真,也絕不能說出去。便就是周大哥你娘這些親近的人,也不能說的。」

  「我明白。」

  柳玉茹點頭,顧九思歎了口氣,有些憂慮道:「周大人讓周大哥留在幽州,若不是防範他,就只能是另一種可能,是在防著范大人了。」

  聽得這話,柳玉茹就愣了,顧九思繼續道:「范大人若在東都稱帝,按照規矩,像周大人這樣的高官,親屬都必須留在東都以防萬一。周大哥不是周大人的親子,又有官職,外放在外,倒也是可以。到時候范大人和周大人都去了東都,周大哥留在幽州,假以時日,你說這幽州誰說了算?」

  柳玉茹聽明白了顧九思的意思,繼續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周大人覺得,范大人未來可能對周家動手,所以提前讓周大哥留在幽州,若是出了事,還能留個星火,等著東山再起?」

  顧九思點點頭:「若周大人是這個意思,就一定會讓我入東都,不僅入東都,還會扶我在東都往上爬。」

  「但若周大人是真的存了這樣的心思,」柳玉茹抿了抿唇,「這天下,怕是難以安定了。」

  「安不安定,就看范大人如何想了。」

  顧九思低頭握著柳玉茹的手,把玩著她的手指,慢慢道:「周大人估計並無反意,他大概也只是狡兔三窟罷了。若是范大人什麼都不做,這大榮也就安安穩穩下去了。可若是范大人想不開……」

  顧九思說著,苦笑起來:「那也不是我們能管的了。」

  「那也沒關係了。」

  柳玉茹看顧九思苦惱,趕忙握住她的手,笑著道;「反正生生死死都走過來了,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賺錢養你的。」

  顧九思被柳玉茹這話逗笑了,他看著面前帶著些茫然的姑娘,笑得停不下來。

  他們兩就在一夜大雪裡說著話,聊著天,迷迷糊糊睡過去。

  第二天清晨起來,顧九思沒有叫醒柳玉茹,他讓她繼續睡著,自己先去處理公務。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看見滿地大雪,下人正要掃開,他趕忙叫住了對方,想了想,他叫了木南過來,讓人拿了工具,就在雪地裡忙起來。

  等忙完了,他這才離開。柳玉茹一覺睡醒,發現身邊人已經離開,她還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意思賴床。她出聲叫了人,印紅便端著洗漱的東西進來,順便還端了一碗燕窩,同柳玉茹歡喜道:「姑爺走的時候吩咐的,讓您先起來喝點東西。」

  柳玉茹抿唇笑了笑,不知道怎麼,聽見顧九思的名字,她就覺得高興。

  她先喝了燕窩,而後洗漱完畢,她拉開大門,便看見晨光直刺而來,她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適應了許久,她才放下手,然後就看見庭院裡堆著兩個雪人。雪人一個高一個矮,還煞有其事穿了衣服,有鼻子有眼。兩個雪人手拉手連在一起,看上去頗有些好笑。

  柳玉茹忍不住笑起來,旁邊印紅走上來,提醒道:「今早姑爺堆了大半天,沈明來催了好幾道,才把人催走。」

  「頑劣。」

  柳玉茹笑著輕叱,然而她還是讓人拿了她的唇脂,走到了雪人面前,她用手沾了唇脂,在那個矮一點、帶著花的雪人上,用唇脂畫了唇。

  等畫完之後,她轉頭看了一眼旁邊,見眾人都笑著看著她,她覺得有那麼幾分不好意思,便站起身來,趕忙去了飯廳。

  飯廳裡,江柔、顧朗華、蘇婉一行人正吃完飯,還在聊著天。他們今日似乎是格外高興,柳玉茹總覺得他們似乎是知道了什麼,一時就有些忐忑。她走進飯廳裡,同所有人行禮,江柔趕忙起身拉著她,讓她到飯桌邊上來,同她道:「我們都等著你呢,一起吃吧。」

  柳玉茹有些不好意思,趕忙道:「若是早知道你們在等,我便起早一些。」

  「不妨事,」顧朗華擺擺手,「你多睡睡,睡夠、吃飽,剩下的事兒都讓九思去操心。」

  柳玉茹和江柔對視一眼,江柔推了一把顧朗華,小聲道:「你還好意思說?怎麼不見得你不讓我操心。」

  顧朗華一時有些訕訕,蘇婉柔聲道:「顧老爺已經很好了。」

  大家坐下來,讓丫鬟上了菜,一路上江柔都在囑咐柳玉茹吃這樣吃那樣,柳玉茹便清楚知道,大夥兒都知道他們圓房了。

  這事兒彷彿沒有半點隱私。

  柳玉茹一開始臉紅著不敢應話,大家也不明說,等到後面,她也坦然了,等吃完飯,她同江柔商量起過年的事兒來,只有三天就過年了,本來早該準備的,但是這一路到處是事兒,先是她在揚州逃亡,後來又是望都被圍,一樁接一樁,全然沒有個喘息機會。

  如今終於停下來,柳玉茹便忙著和江柔商量著如何籌備。江柔給了她需要購置的單子,柳玉茹記下來後,才去了店裡。

  店裡經過了王梅的事,大家都戰戰兢兢的,柳玉茹到了之後,將所有人都叫來,柳玉茹坐在位置上,大家都不說話,所有人沉默著,柳玉茹喝了口茶,過了片刻後,她突然笑出聲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說著,她抬眼看向所有茫然的人,柔聲道:「嚇唬我呢?」

  沒有人敢出聲,柳玉茹讓所有人坐下來,慢慢道:「過去的事兒,這就過去了,在這裡,我得先同大家道個歉,過去的事情,是我不對,我沒有花費太多精力在店裡,一心一意只想著在外面的事情,沒有關心你們。以後我會改過,多多和大家交流,有任何問題,你們都可以同我說。」

  「過去我許多決定都沒有考慮周到,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可以直接同我說,以後我會在門口放個信箱,鑰匙只有我有,你們若是有任何意見,又不好說,你寫封信給我,放在那箱子裡,也不需要署名。我不會追查是誰說的話,大家有想說的都能說。」

  「以後店裡會分工得更細,我會挑選出一些主管出來,設計一條流程,分開管理,芸芸負責統籌,剩下的各部管各部的事。以後所有新品的研製和舊貨的製作,都由宋香宋師傅負責分管,剩下管理貨品售賣的人選大家可以推選給我。就把名字寫信箱裡就可以。」

  大家聽著柳玉茹的話,雖然沒有出聲,但心都慢慢放了下去。柳玉茹同他們細細說著花容的未來,許久後,她終於道:「未來花容會售賣給整個大榮,乃至西羅、北梁、百川等所有我們認知的地方。各位,」她笑起來,「要有點幹勁啊,現在才是開始。」

  聽到這話,宋香最先笑了,她朝著柳玉茹躬身,柔和道:「聽東家的。」

  有了宋香帶頭,大家都鬆了口氣,氣氛活躍起來。柳玉茹安排了剩下的事,終於才將人散開,她單獨留下芸芸,芸芸站在她面前,有些忐忑。她似乎預料什麼,咬著牙沒說話。

  柳玉茹笑了笑:「芸芸,你以為我要同你說什麼?」

  柳玉茹剛出聲,芸芸眼淚就落了下來,她慌忙抬手擦了眼淚,著急道:「夫人,我不是……」

  話沒說完,芸芸就看見遞到面前的帕子,柳玉茹靜靜看著她,柔聲道:「你別怕,我不是來讓你走的。」

  聽到這話,芸芸愣愣抬頭,她看著柳玉茹的笑容,眼眶更紅了些,她慌忙低下頭,用柳玉茹的帕子擦著眼睛,沙啞道:「夫人,您不用照顧我為難的。其實那天王梅的話我仔細想過,她說的也對,是我沒做好。我給夫人帶來了麻煩,根本沒資格當這個管事兒……」

  芸芸說著,再說不下去,卻是低低哭起來。

  柳玉茹靜靜看著她,許久後,她歎了口氣,伸手抱了抱她,柔聲道:「莫哭了。這事兒不能單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我把你匆匆推上位置,卻什麼都沒為你想過。芸芸,我是把你當家人的,我信任你,所以讓你幫我,人都會犯錯,我會,你也會,咱們都得原諒自己。錯了就錯了,我們都是吃著虧長大的。」

  芸芸聽著,哭得更厲害。

  「小姐……」她不自覺叫出以前的稱呼來,彷彿還是以前一般,小聲哭著道,「我對不住您。」

  「怎麼會?」

  柳玉茹笑起來,她認真道:「你已經很努力,很對得住我了。以後凡事多想想,你想想,我也多想想。你別總為我想,總想著怎麼對我好,你是這花容的掌事,以後花容都是要給你管的,你得方方面面都考慮,從別人角度多想想。凡事你都先想,如果你是她會怎麼辦。」

  「咱們做生意,就是吃做人這碗飯,其他都不重要,先學會做人。」

  芸芸聽著,擦著眼淚點著頭。柳玉茹看著她笑起來,柔聲道:「莫哭了,過兩天回家裡來,同我一起過年吧?」

  芸芸愣了愣,抬起頭來道:「我能同您一起過年?」

  「我將你帶到望都來,自然是將你當成家人的,以後咱們就一起過年。」說著,柳玉茹歎息出聲,「以後我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幫你把家人找到,還有我家人。」

  柳玉茹苦笑:「終歸要有個影子。」

  和芸芸談完,柳玉茹去宋香那裡看了一下她做出來的新品。花容售貨的範圍越發廣泛,柳玉茹看過了新品之後,走出門來,便聽印紅上前來同她道:「芸芸方才將所有人叫起來,也不知道是說了什麼,一群人抱著在屋裡哭。出來後個個說說笑笑,看上去感情挺好的。」

  柳玉茹聽得這話,笑了笑:「她是把我話聽進去了。」

  花容裡的人只要不出事,便不會再出事了。

  柳玉茹放下心來。

  後續忙了兩天,等到除夕當天,柳玉茹這才放了假。顧府開始忙著備年,柳玉茹親自下廚,去廚房裡準備飯菜。而顧九思則帶著人,沿著長廊掛燈籠貼春聯。

  顧府上下熱熱鬧鬧,等到飯點,柳玉茹在廚房讓人端著菜出去,詢問印紅道:「我感覺今個兒沒看到沈明啊,他人呢?」

  「聽說和姑爺鬧脾氣。」印紅將菜端到其他人手裡,小聲道,「我聽說,前兩天,他當著姑爺的面問姑爺,他什麼時候和您和離,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聽到這話,柳玉茹抿了唇:「是不是九思又讓他做什麼不高興的事兒了?」

  「聽說是讓他去軍營裡陪人喝酒喝了兩天。」

  印紅努了努嘴:「他那個大爺脾氣給人陪酒,他能樂意嗎?」

  「這是為他好,」柳玉茹哭笑不得,「他如今有了軍功,不在軍營裡待著,還打算做什麼?他呀,就是這張嘴。」

  柳玉茹搖搖頭,有些無奈。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一聲巨響,竟是沈明在外面一腳踹開了顧家大門,他站在門口扛著刀,怒吼出聲道:「顧九思,你過年都不請老子來吃飯,算個哪門子兄弟?!」

  顧九思背對著沈明貼春聯,擺了擺手,毫不客氣道:「我沒有這種天天覬覦我娘子的兄弟,把修理費留下,慢走不送。」

  沈明漲紅了臉,他已經等了一天了,都沒等到顧九思叫他來吃飯,可他在望都城無親無故,一個人過年,也怪冷清的。

  他想留著吃飯,但顧九思的態度又讓他覺得有些尷尬,好在這時候葉世安從院落裡走了出來,這些時日他都寄住在顧九思家裡,他提著燈籠,看見站在門口的沈明和倒在地上的大門,他愣了愣,隨後便反應過來,看了一眼面無表情背對著沈明的顧九思,又看了看沈明,他輕咳了一聲,隨後道:「是沈兄啊,趕緊進來。」

  聽到這話,沈明趕緊跨門進來,這時候柳玉茹端著最後一道菜從廚房走出來,顧九思看見柳玉茹端著菜出來,隨後就聽見沈明高興出聲:「哇,柳老闆……」

  話沒說完,顧九思手裡的漿糊棍猛地就砸了過去,大吼出聲:「叫嫂子!」

  沈明被這個漿糊棍砸愣了,下意識就結巴著喊了出來:「嫂……嫂子。」

  他喊出聲來,顧九思終於高興了,他將春聯最後一個角貼上,從凳子上跳下來,接過旁邊木南遞過來的帕子,頗為高興道:「行了,本官大人有大量,特此批准,你小子在我家過年。」

  說著,顧九思轉頭看向柳玉茹,臉上頓時堆起笑容,趕緊走過去,高興道:「娘子,我來端,別燙著你的手……」

  沈明和葉世安站在庭院裡,沈明面無表情,過了片刻後,他慢慢道:「我想娶個媳婦兒。」

  葉世安看著柳玉茹和顧九思離開的方向,歎了口氣道:「在下也是。」

  「哪兒能娶到柳老闆這樣長得美、脾氣好、還會賺錢的媳婦兒?」

  葉世安沒說話,過了片刻後,他慢慢道:「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

  說完,葉世安歎了口氣,轉頭去掛燈籠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08:10 AM

第八十三章

  葉世安掛好了燈籠,同沈明一起進了飯廳。飯廳裡人熙熙攘攘,坐了一個大桌。一行人剛坐下,外面就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道:「這門怎麼沒了?」

  一聽這個聲音,顧九思趕忙站了起來,高興迎了出去道:「周大哥。」

  周燁領著秦婉之進來,周燁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家裡沒有多少人,我和婉之合計了一下,決定來你這兒蹭個飯吃,不打擾吧?」

  「怎麼會打擾?」

  顧九思笑著迎著周燁進門來,柳玉茹重新安排了席位,讓周燁坐進來。

  等大家坐下之後,柳玉茹看了一圈,轉頭同葉世安道:「可惜韻兒不在。」

  「她快到了吧。」

  葉世安笑了笑:「夜裡應當就到了。」

  外面戰亂,葉世安當時是自己跑過來,將葉韻安置在了半路,如今望都危機解除,才讓葉韻重新啟程。按照距離來算,應當要等到夜裡了。

  大家一起吃過飯,沈明和周燁等人就約著去院子裡喝酒,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柳玉茹聽到葉韻入城了,她趕忙提了燈籠,一路小跑著出去,她跑到巷子門口,就看見了葉韻的馬車,葉韻讓人停下來,捲簾看她。

  柳玉茹穿著狐裘,喘著粗氣,葉韻坐在馬車裡,靜靜注視著她,許久後,兩人緩緩笑開,柳玉茹放輕了聲音,溫和道:「我聽說你到了,便過來接你。」

  葉韻抿唇笑了笑,她果斷捲起車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她挽住柳玉茹的手,高興道:「你這樣趕著來接我,那我給你個面子,陪你走進去吧。」

  柳玉茹聽到葉韻的話,一時有些鼻酸,她感覺身邊這個人,還像小時候一樣,大小姐脾氣。

  兩人手挽著手,踩在白雪上,白雪嘎吱嘎吱的,柳玉茹沒有說話,葉韻也沒有,可是有許多話,似乎都踩在這腳印裡,無聲訴說而過。

  等走到門口時,煙花突然爆開,兩個女孩子同時回過頭,看見煙花沖天而起,落在對方的眼眸之中。

  「又一年過去了。」

  葉韻喃喃出聲,柳玉茹笑起來:「是啊,去年看煙火的時候,還在揚州城呢。」

  「這一年太難熬了。」葉韻轉過頭,看著柳玉茹,柳玉茹笑了笑:「以後不會了。」

  以後不會了。

  柳玉茹轉過頭去,透過那壞掉的大門,看見院落裡正和沈明打鬧著的顧九思,顧九思似乎是拿了沈明什麼東西,沈明一路追打著他,似乎是氣急了模樣,所有人都在笑著他們兩,柳玉茹忍不住也跟著笑了。

  親情、友情、愛情。

  其實這是她過過的,最圓滿的年了。

  她低頭笑了笑,同葉韻道:「進去吧。」

  兩人一起進了屋中,加入了人群中。大家一起打葉子牌,玩鬧了大半夜,才各自回了房。

  顧九思醉得站不穩,葉世安和沈明幫著扶進房裡,柳玉茹讓所有人下去,她去揉了帕子,給他輕輕擦著身子,顧九思在半醉半醒之間睜開眼,看見低頭給她擦手的姑娘,他忍不住輕輕笑了。

  「我想每年都這麼過。」

  柳玉茹聽見他說這話,抬頭笑了笑,顧九思閉上眼,迷迷糊糊道:「我想每一年,都和你,和家人,和周大哥、沈明、葉世安幾個兄弟,一起過年。」

  「睡吧。」

  柳玉茹知道他說胡話,擦好了手,笑著吩咐了一聲,便打算將帕子放回水盆。她剛站起來,就被顧九思拉住了手,顧九思笑眯眯看著她,朝著他拋了個媚眼。

  「我好看嗎?」

  柳玉茹笑出聲來,她抿著唇道:「好看。」

  「我好看還是葉世安好看?」

  「你好看。」

  「再誇我一次。」顧九思揚了揚下巴,柳玉茹坐下來,好脾氣道,「怎麼誇?」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第二次見面,你在胭脂鋪怎麼誇我的?」

  柳玉茹愣了愣,她認認真真思索著,顧九思見她記得不大清楚,就提醒她:「我比他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才思敏捷人品端正。」

  「你記得這麼清楚啊?」柳玉茹有些懵,顧九思認真點頭,湊過去道,「快,誇我。」

  「無聊幼稚,」柳玉茹戳了戳他的腦袋,抿唇站起身來,將帕子放回水盆,背對著他道:「趕緊睡吧。」

  柳玉茹自己去洗漱,回來的時候屋裡熄了燈,她想著顧九思應當是睡了,結果剛上床,就被人拉住手,往裡面猛地一拖,然後翻身壓了上來。

  「快,誇我。」

  醉後的顧九思顯得格外固執,柳玉茹瞧著他的模樣,笑眯眯道:「我要是不誇怎麼樣?」

  「你若是不誇我,我就想辦法了。」

  顧九思滿臉認真,柳玉茹有些好奇:「想什麼辦法?」

  顧九思在壓在她身上,撐著下巴道:「來感受一下?」

  「嗯?」

  話剛說完,柳玉茹就感覺自己衣衫被人拉開,她趕緊去阻止,卻是來不及了。

  不似第一次那樣小心翼翼,這一次顧九思明顯熟練得多,也孟浪得多。

  柳玉茹嗓子的喊啞了去,等後面求饒著誇他,卻也是沒用了。

  她總算知道,這人如今是真的有其他法子逼她就範的。

  等做完的時候,柳玉茹喘息著,完全動彈不得,顧九思卻是生龍活虎得很,他將她抱去洗了澡,然後抱著她一同睡了。

  閉上眼睛之後,他們清楚知道,再睜眼,就是第二年了。

  於是這一覺睡得格外漫長。不知道是因為冬日還是因為夜裡睡得太晚,他們兩起床的時間越來越晚。柳玉茹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顧九思還睡得香,柳玉茹想起今日要同江柔一起上山拜香,她趕緊去推顧九思,顧九思哼哼唧唧,就是不起。柳玉茹焦急道:「快起了,不然婆婆要罵人的!」

  「我再睡一刻……」

  顧九思抬手就用被子蒙住了腦袋,撒著嬌道:「我好睏……」

  柳玉茹拿他沒辦法,她自己先起來,回來看顧九思還睡在床上,她咬咬牙,去用冷水揉了帕子,往顧九思臉上一蓋,顧九思被這冷水激得猛地從床上驚坐起來,驚恐道:「怎麼了!」

  帕子從他臉上滑落下來,柳玉茹坐在他面前,滿臉嚴肅。

  顧九思立刻道:「出事了?」

  柳玉茹點點頭。

  「可是前線出事了?」

  柳玉茹搖頭。

  「那是北梁打過來了?」

  柳玉茹繼續搖頭。

  「那還有什麼事?」

  顧九思有點蒙,他不知道還有什麼事,讓柳玉茹這麼嚴肅。柳玉茹抓起他袖子,趕緊道:「今日上香,全家等著了,趕緊。」

  聽到這話,顧九思舒了口氣,他一面往床上倒,一面道:「我不去了,我好睏,我好累,我好疲憊……」

  柳玉茹站起來,立刻道:「我去挖點冰。」

  顧九思當即從床上彈了起來,精神抖擻道:「我覺得我可以堅持!」

  柳玉茹拖著渾渾噩噩不大情願的顧九思出了門,這時候顧府上下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柳玉茹拖著顧九思到了江柔和顧朗華面前,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公婆婆……」

  「無妨,」江柔擺擺手,笑著道,「年輕人嘛。」

  柳玉茹臉更是紅得不行。

  江柔看了一眼旁邊打著哈欠的顧九思,笑了笑道:「這麼多年了,這是九思第一次隨我們初一上香。」

  柳玉茹:「……」

  這人過去是有多懶啊。

  顧九思打著哈欠,跟著柳玉茹,顧府上下一起去了城郊寺廟拜神,祈禱一年順利平安。

  除了初一上香,後續整個春節,顧九思都沒怎麼出過門。

  新婚燕爾,顧九思每天都跟在柳玉茹身後,柳玉茹做什麼他做什麼,做不了的就看著。

  柳玉茹教他做飯、陪他練字、甚至還教他繡花。他拿劍是一把好手,繡花針拿在手裡,卻是將十指紮得都是傷口。

  他哄著柳玉茹給她含一下,柳玉茹其實不太明白這手指頭被紮了,她含一含有什麼用。等明白的時候,也來不及了。

  渾渾噩噩過完了年,東都就傳來了消息。范軒大獲全勝,已經平定了整個北方,這時候就是大榮有實力的諸侯國,也就剩下了范軒掌握的北方、洛子商的揚州、以及劉行知掌握的荊益兩州。

  揚州富饒,荊、益兩州地廣且肥沃,尤其是益州,歷來都是供糧之地,所以劉行知雖然只有兩州,卻足夠和范軒抗衡。

  顧九思接到調令時,范軒已經在東都登基,他看著調令文書,心裡有些不安。柳玉茹收拾著行李,看他站在窗口,不由得道:「想事情也別站在窗口,冷風吹多了,怕是頭疼。」

  顧九思歎了口氣,他關上窗戶,回到柳玉茹身邊來,陪她一起收拾東西。

  柳玉茹抬頭看他一眼:「你疑慮些什麼呢?」

  顧九思苦笑了一下:「這次我要調回東都,你可知我是什麼職位?」

  「這我怎麼知道?」

  「戶部侍郎。」

  顧九思折著衣服,歎了口氣:「連越五級,是個大官啊。」

  柳玉茹愣了愣,她卻是迅速反應過來。

  能入戶部直升侍郎,這中間周高朗必然沒有阻擋。周高朗將周燁留在幽州,卻讓顧九思入東都成為戶部侍郎,那麼他防範的便不太可能是周燁了……

  柳玉茹明白顧九思在擔心什麼,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面前人折著衣服,似乎是在思慮著什麼。過了許久後,柳玉茹平和道:「若你不樂意,不如把官辭了,我養你也是可以的。」

  「說什麼胡話。」顧九思聽這話,抬頭瞪了面前人一眼,抬手捏了捏柳玉茹的臉頰,「你的誥命不是還得靠我嗎?」

  「我就知道,」柳玉茹笑著開口,「你就是想給我掙個誥命,好和我和離。」

  聽得這話,顧九思動作頓了頓,片刻後,他抬頭看她,柔聲道:「不和離,除非你休了我,不然咱們這輩子,都會一直在一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08:15 AM

第八十四章

  顧九思的調令下來之後,楊主簿被升任成為了新一任縣令,顧九思和楊主簿做好了交接,而柳玉茹也和芸芸吩咐好了花容的事之後,一家人便裝點了行李,啟程往東都去了。

  周燁葉世安等人同他們一道前往東都,周燁的任命文書還沒下來,雖然大家心裡都知道他將要去哪裡,但是場面還是要走的,他至少得進東都恭賀過范軒,才會被任命到其他地方去。

  大傢伙一路搖搖晃晃,折騰了將近一個月,終於才到了東都。

  以前在揚州的時候,若是說揚州人瞧得上哪裡的人,也就只有東都了。

  傳說那是一個富貴之地,這天底下權勢的核心,在東都這個地界,天上掉一塊板磚,砸死的都是個五品官。

  而東都的貴族女子們,都重禮儀,講規矩,尊卑分明,秩序井然。

  他們講著大榮最標準的官話,沒有半分口音,用著大榮最高規格的禮儀標準,沒有任何瑕疵。

  到東都前一天,整個隊伍的人都歇了下來,下意識梳理了自己的妝容,換上了最好的衣服。柳玉茹早在幽州就備好了兩件好衣裳,就等著來東都穿,第二天早上給顧九思穿上衣服時,顧九思歎了口氣道:「咱們這麼慎重,到顯得像個土包子進城了。」

  柳玉茹抿唇笑了笑,抬頭看了他一眼:「咱們頭一次來都城,不就是土包子嗎?」

  「那哪兒能這麼說,」顧九思頗為驕傲,「咱們揚州多風流,這些北方的蠻子能比嗎?」

  然而事實證明,能比。

  當顧九思的隊伍進入東都時,大家就都發現了。

  東都的城池都要比普通城池高,護城河也要寬上許多,街上人來人往不見流民,街道清洗得乾乾淨淨。哪怕剛剛經過戰亂,女子們卻都穿著時下最好看的衣衫,男子也都身著長衫,手持摺扇,笑著從他們身邊走去,似乎沒有被戰亂影響半分。

  路上熙熙攘攘,柳玉茹好奇挑了簾子,看見路上有各種各樣的人,甚至有些藍眼睛的胡人頻頻走過,但大家似乎都見怪不怪了一般。

  柳玉茹覺得東都的一切都新奇極了,顧九思撐著下巴,靠在車上,吃著盤子裡的水果,有些不滿道:「有這麼好看嗎?」

  「你來瞧啊,」柳玉茹高興道,「那個,那個人會噴火!」

  「揚州以前也有。」

  顧九思拍拍手,直起身來,他將下巴擱在柳玉茹肩頭,看著外面的景色,慢慢道:「唔,比我以前來又熱鬧些了。」

  「你以前來過?」

  柳玉茹有些詫異,顧九思皺了皺眉,似乎不是很高興,輕哼了一聲道:「以前舅舅接我來過。」

  柳玉茹見他面上沒什麼喜色,小心翼翼道:「來了受人欺負了?」

  「東都人啊,」顧九思給自己倒茶,感慨道,「空有一身華麗皮囊,骨子裡卻齷齪得很。以後咱們待在東都,就關上大門別理會外面的事兒,你也少搭理他們。」

  柳玉茹直覺顧九思在東都有什麼不愉快的經歷,但她也沒問,反而是道:「咱們初來乍到,對東都也不甚熟悉,我便沒有先買一套宅子,只是讓人先過來租了一套。東都物價也真是貴了,這套宅子,一個月租金就得十兩銀子,我得早點找點事兒,不然還真養不起家裡了。」

  顧九思聽到這話,有些不好意思,他輕咳了一聲,同柳玉茹道:「住宅的事兒,我會問問同僚,看他們是怎麼解決的。」

  柳玉茹笑笑,柔聲道:「不妨事,這事兒我已安排好了,咱們就只管住進去就是。」

  兩人說這話,便到了柳玉茹租下的房子。

  這房子位置不錯,距離宮城很近,以後顧九思早上就能多睡一會兒,柳玉茹為了照顧顧九思是花了大價錢的。

  一個月十兩銀子,快趕得上顧九思的月俸了,柳玉茹想著,這樣一個宅子,無論如何,也應當算不上差了。結果一行人停在宅子門口的時候,都看傻了眼。

  這宅子倒也不算小,可是看上去門彷彿就是兩扇木板搭著,牆也黑漆漆的,牆頭長著野草,看上去彷彿已經許久沒住過人了。

  一行人站在這破爛宅子門口,俱都是呆了,顧九思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看了一眼柳玉茹,就怕柳玉茹不高興,他趕忙道:「這屋子,不錯。」

  旁邊葉世安也緩過神來,輕咳了一聲,趕緊道:「小徑幽處人家,別有一番風味。」

  葉韻也連忙點頭,她詞窮,只能道:「很好,我覺得很不錯。」

  柳玉茹黑著臉沒說話,片刻後,她低頭再看了一眼地址,咬了咬牙,上去開始敲門。

  開門的是柳玉茹派來租房的人,看見柳玉茹黑著的臉,那家丁立刻道:「夫人!我可以解釋!」

  「十兩銀子,」柳玉茹咬牙切齒,「你就給我找了這麼一個地方?!」

  「夫人,」那家丁哭喪著臉,「東都的房子都太貴了,真的找不到更好的了!」

  「你……」

  柳玉茹眼看著要發火,顧九思趕忙上來,一把將柳玉茹攬在懷裡,誑哄道:「挺好的,不錯了,我覺得很可以了,」顧九思給家丁打著眼神,同時道,「咱們先瞭解一下具體情況,瞭解了再罵,嗯?」

  柳玉茹知道這話挺有道理的,可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失了面子,她便有些難以控制情緒。

  僵著臉點了頭以後,大家一夥人終於進來。

  院子是挺大的,但整個屋子黑漆漆的,庭院裡野草叢生,看上去荒涼無比,沒一點人氣。

  家丁帶著柳玉茹一行人先進了飯廳,飯菜已經做好了,家丁提前打掃出了屋子,讓這個陰森的屋子,看上去至少要乾淨些。

  柳玉茹氣壓極低吃了飯,將家丁單獨叫了過去,面無表情道:「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夫人!」

  家丁當場跪了下去:「真的是房租太貴,租不起的啊。您要一個離宮城近的地方,這裡一套宅子就沒有低下二十兩一個月的了。您還要大,因為家裡有這麼多人。又大、地段又好、還要佈局好裝修好樣樣好的房子,那都貴啊。」

  柳玉茹聽著家丁的話,皺起眉頭:「東都的房子,有這麼貴的嗎?」

  「不是房子貴,」家丁歎了口氣,「是什麼都貴啊。」

  柳玉茹聽了家丁的話,抿了抿唇,也不再追究了。

  顧九思見她不高興,不敢煩擾她,就領著葉世安將東西安置下來。等安置好後,已經是晚上了,顧九思見柳玉茹拿著算盤啪嗒啪嗒響,小心翼翼上去規勸:「玉茹,別想了,先睡吧?」

  柳玉茹歎了口氣,她抬眼道:「郎君,我覺得我得努力一些。」

  「你已經很努力了!」顧九思趕忙勸道,「你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不,我沒有太大壓力,」柳玉茹搖搖頭,眼裡帶了光,「我就是覺得,東都人太有錢了。郎君,你明日進宮去是嗎?」

  柳玉茹猝不及防問起這個,讓顧九思愣了愣,他茫然點了頭,柳玉茹高興道:「那太好了,我就上街去逛街了。」

  顧九思看著柳玉茹興高采烈的模樣,也不知她是被氣瘋了,還是真的高興。

  一路舟車勞頓,他們這一夜睡得很香。等第二日,顧九思換了官服,便領著沈明、葉世安一起入了宮。

  這一次望都一戰,顧九思是提前寫了摺子上報的,沈明和葉世安都有功,要跟著他一起領賞。

  沈明少有穿上了正兒八經的廣袖袍子,戴上了玉冠,和葉世安顧九思一起,恭恭敬敬站在了大殿門口,等著召見。

  他們三個人都是頭一次上殿,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柱子高聳而上,旁邊太監挺直了腰板站得規規矩矩,都讓氛圍變得格外莊重緊張。

  顧九思其實內心也慌,但他畢竟出身富貴,小時候也進過宮廷,面上倒也鎮定。而葉世安從小和官家人打交道,雖然也是頭一次上殿,但這一天他也準備許久,並沒有太過失態。只有沈明這個一直立志當個土匪的二流子,頭一次面臨這種情況,他才堅持了不到一刻鐘,就忍不住靠近了顧九思,小聲嘀咕道:「陛下怎麼還不宣我們啊?」

  「等著就是了,」顧九思壓低了聲,除了嘴什麼地方都沒動,手持笏板,靜靜看著前方,甕聲道,「話說多了,小心掉腦袋。」

  東都是隨時可能掉腦袋的。

  這一點沈明已經在來之前被教育過了。

  沈明趕緊住了嘴,現場又安靜下來。過了許久後,裡面傳來唱和聲,顧九思三人終於被宣了進去。

  此刻殿中站滿了新舊貴族、朝廷官員,他們都注視著進來這三個人,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三位中有一位,是如今這位新帝贊口不絕的政治新星、天子寵臣,這個國家最年輕的戶部侍郎,也是未來戶部最有可能的掌權者。

  顧九思感覺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踩在紅毯之上,似如踩在權力雲巔。他看著范軒坐在金鸞寶座上含笑看著他,顧九思有那麼一瞬間突然感悟到,人為什麼都要往上爬。

  為的不僅是錢、不僅是名、不僅是權,還有這一切所附帶來的,他人的認可和期許。

  顧九思撩起衣擺,恭敬跪下去,在范軒面前叩首,朗聲開口:「臣顧九思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世安和沈明跟著他跪下,一起行禮。范軒笑了笑,抬手道:「顧侍郎,請起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08:26 AM

第八十五章

  聽到范軒這句話,顧九思懸在空中的心突然就定了下去。

  他不能肯定其他東西,但有一點他卻是清楚知道,至少在此時此刻的范軒心裡,他還是個好苗子。

  顧九思認認真真躬身叩首,心裡盤算著如今范軒和周高朗之間的關係。

  范軒並不是傻子,他能以一個文臣之身走到今日的位置,至少證明在人心這件事上,范軒是有所把握的。如此精明之人,怎麼可能看不到透周高朗放周燁在幽州的意圖?可既然知道,他為什麼又願意讓周燁留在幽州,順著周高朗的意思讓他進入戶部呢?

  顧九思一時有些想不明白,他神色恭敬道:「謝陛下。」

  隨後同葉世安和沈明一起起身。

  旁邊太監笑著提醒范軒:「陛下,還沒給顧大人宣佈聖旨呢,您叫早了。」

  「是了。」范軒笑起來,抬手拍了拍自己腦袋,搖頭道,「糊塗了,我記掛這事兒許久,一時竟就忘記還沒宣旨了。王弘,宣旨吧。」

  被叫做王弘的太監笑起來,安撫道:「陛下也是太記掛顧大人了。」

  顧九思抬頭瞧了一眼王弘,這人看上去和范軒差不多年紀,快五十歲的模樣,有著太監特有的陰柔姿態,因為長期低頭躬身,肩頭往前,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種卑微的姿態。他面上笑意盈盈,白白淨淨的臉,瞧著生得喜慶,看著難有惡感。他從旁邊小太監手裡接過聖旨,站在范軒身後,大聲宣讀了嘉獎的聖旨,冊封顧九思為戶部侍郎,葉世安為正七品右司諫,沈明為從六品殿前司騎軍指揮使。

  冊封完後,三人又領旨謝恩,范軒將三人誇讚了一番,這才開始商議接下來的事。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內要安撫戰爭留下來的後續事宜,外要準備應對還沒有歸順的諸侯。三個人的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放在其他地方都是能炫耀的大官,但在這朝堂之上,卻也不過只是剛入深海的小蝦米,於是三人聽著所有人嘰嘰歪歪爭執著,一言不發。

  如今最關鍵的問題,一來是對內修生養息,要如何休養。征戰這一年,良田多荒廢,如何在最快速度裡恢復量產,是重中之重。二來是揚州和劉行知的問題如何解決,是和解還是攻伐,所有人都沒有個準數。劉行知沒有什麼好說的,以劉行知如今所作所為,這一仗不過早晚的問題,但揚州卻不大一樣。

  揚州如今的主人,在王善泉死之後,對外依舊是王家掌控,由王善泉的兒子王思水繼承了節度使的位置。可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揚州說一不二的,應當是那位王家座上賓,洛子商。

  王思水如今年不過十二歲,只是個稚子,他的母親是王善泉家中娘家最不得勢的一個妾室,歌姬出身,以色侍人。王善泉死後,他其他孩子一夜之間都離奇暴斃,最後只剩這個王思水,可以說,王思水的位置,是洛子商送給他的,他不過就是洛子商的傀儡罷了。

  揚州富庶,雖然兵力不強,但也在這些時日自己靠著錢砸出了一隻軍隊來。說他們無心,他們前些時日,才北吞滄州南侵交州。可若說他們和劉行知一樣野心勃勃,但在范軒登基時候,洛子商又讓人送上了一份禮物,看上去有歸順之意。

  於是揚州伐與不伐,就成了朝堂爭論焦點。

  顧九思聽著所有人在朝堂上亂哄哄吵成一片,整個人就游離在外。

  說真的,他有點睏,起太早了。

  領完旨後,發現整個朝堂和他沒多大關係後,他就像以前上課時候聽夫子講話那樣,有點控制不住的神遊。

  一路神遊到結束之後,直到葉世安站在他邊上,輕咳了一聲,顧九思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周邊人都散了,范軒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他冷汗直冒,隨後王弘便走了下來,笑著道:「顧大人。」

  「王公公。」

  顧九思趕緊向王弘行禮,王弘是范軒貼身的人,這可是絕對不能得罪的。王弘笑了笑:「頭一次見面,大人不必這麼客氣,前些時日聽陛下對大人多有誇讚,如今真見著了,才知道陛下所言不虛,當真是青年才俊啊。」

  「王公公謬贊了。」顧九思趕忙道,「都是承蒙陛下抬愛罷了。」

  王弘笑著同顧九思寒暄了幾句,又轉頭看向了葉世安,面對葉世安,他明顯恭敬了許多,面上笑意更深,高興道:「葉大人,陛下想邀您一道吃個午飯,問您方便嗎?」

  葉世安愣了愣,他下意識看了顧九思一眼,王弘卻沒多說,於是葉世安便明白,這是單單只叫了他。天子有命,葉世安趕緊應了聲,王弘便同顧九思和沈明告別,領著葉世安往外走去了。

  等他們走了,沈明跟著顧九思往外走去,出了大殿,沈明小聲道:「哥,你說范……哦不,陛下召見世安哥做什麼?」

  聽著沈明改的這個稱呼,顧九思下意識瞧了沈明一眼,將笏板抱在手裡,有些好笑道:「你怎麼突然叫我這個?」

  「我想過了,」沈明認真道,「來了東都,還叫你九爺,聽上去太不像正道了。我看出來了,以後你們都是大腿,我得抱緊些,所以我趕緊先叫個哥,方便你以後給我養老送終。」

  「養老送終是這麼用的嗎?」

  顧九思挑了挑眉,沈明趕緊道:「不重要,這都不重要。你先回答我問題啊。」

  「我又不是神仙,」顧九思和他慢悠悠往宮門外走去,淡道,「等他出來了,你問他啊。」

  「那我不是心急嗎?」

  沈明歎了口氣:「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我心裡得有個底。」

  「好事。」

  顧九思肯定開口,沈明有些疑惑:「你怎麼知道?」

  「他爹和陛下以前關係就好,如今陛下怕是對他爹的事兒愧疚著,加上他叔父之前提早入了東都,如今怕已經在東都紮根了,昨日我們還沒來得及找人,今日陛下怕是打算親自為他尋親。你以為是個人,打場勝仗,就能進中書門下當官的嗎?」

  顧九思聲音平淡,明顯在想些什麼。沈明愣了愣,片刻後,他猛地反應過來,下意識道:「他的官是不是比我大?」

  顧九思被沈明的關注點逗樂了,他忍不住調侃:「沈明,你以前不是要殺盡天下狗官嗎?現在還在意官職大小?」

  「我想明白了,」沈明歎了口氣,「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兒,你也別笑話我了。落草為寇始終是寇,遇到的全是鷹爺這種人,自以為為民除害,其實自個兒就是一大害了。倒不如當個好官,還更實在些。」

  聽得這一番話,顧九思抬手拍了拍沈明的肩,語重心長道:「長大了。」

  沈明將他的手打下去,不高興道:「滾!」

  顧九思笑著收回手,沈明眼睛轉了轉,湊上前來道:「我這官到底大不大?」

  「殿前司騎軍,上四軍之一,是個好地方。」

  顧九思認真開口,沈明正要樂呵,就聽顧九思繼續道:「騎軍內部共有二十四指揮使,每個指揮使手下兩千人,是個不錯的位置。」

  沈明的笑容僵住了。

  兩千人。

  還不如他在幽州混得好呢。

  沈明有些氣悶,兩人聊著天走到宮門口,剛出城門,就看見周燁站在門口,顧九思愣了愣,隨後高興起來,詫異道:「周大哥?」

  「九思。」

  周燁笑了笑,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沈明,行禮道:「沈明也在啊。」

  「周大哥。」沈明高興道,「我當官了,那個什麼……」

  「殿前司騎軍指揮使。」顧九思在旁邊做解釋,沈明趕緊點頭:「對對對,就這個。」

  「我知道。」周燁笑著道,「昨夜我已經聽范叔叔說過了。」

  說著,周燁看向顧九思道:「今日可有時間,去我家吃個便飯?」

  「我也去。」

  沈明高興出聲,周燁笑了笑道:「今日我邀九思有事,改日再請你。」

  沈明聽了這話,有些無奈,他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都有人請吃飯,我自己去喝酒去。」

  說完,沈明和兩人隨口說了一聲:「走了。」之後,便轉身離開。

  周燁有些不安:「我沒想到阿明也在……」

  「無妨的,」顧九思知道,周燁這樣處處照顧著人的性子,是怕沈明想太多,他將手往周燁肩上一搭,扯著周燁就往車上走去道:「他心大著呢,我讓木南過去給他買單就是了。」

  說著,顧九思轉頭同跟在身後的木南道:「去,跟著沈明,把他喝酒錢給付了。」

  送走了沈明,顧九思和周燁一起上了車,上車之後,顧九思直接道:「是周大人找我吧?」

  周燁愣了愣,隨後不由得笑起來:「你可真是太聰明了些。」

  「剛好,我也有事,想找周大人。」

  顧九思笑了笑,他轉過頭去,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神色間似乎帶了幾分憂慮。周燁不由得道:「你可是遇到什麼事?」

  「的確是,」顧九思轉過頭來,看著周燁,歎了口氣道,「這事兒我還在斟酌,是不是該說。」

  「你先說來與我聽聽。」

  「你應當知道,我舅舅是原吏部尚書江河。」

  聽到這話,周燁神色頓時認真起來。

  江河是因為梁王獲罪入獄的,入獄之後的具體情況,顧九思就再不清楚了,可他與梁王牽扯頗深,如今顧九思若是想要出面撈他,多少都會引起范軒的不滿。

  「過去我不懂事,胡作非為,就是想著有舅舅當我的靠山,人在時我靠著人家作威作福,如今他落難,我沒有就這麼乾看著的道理。」

  顧九思打量著周燁的神色,慢慢道:「我對新朝絕無二心,想找我舅舅,也不過只是親人之情,與立場沒有半分關係……」

  「我明白,」周燁點頭道,「你不用同我說這麼多,你我是兄弟,我對你沒有半點猜忌。我只是擔心,你如今貿貿然問出去,會耽誤你的仕途。」

  「可我不問,他人就想不起來了?」

  顧九思苦笑:「倒不如坦蕩一點,至少還落個君子名聲。」

  周燁不說話了,許久後,周燁出聲道:「這事兒你先不要同別人提,我替你去打聽,摸准如今大家對江尚書的態度後,你再看如何行事。」

  顧九思等的也是這句話,他點點頭,拱手道:「謝過了。」

  「有什麼要緊?」

  周燁笑了笑:「都是應該的。」

  兩人說著話,便到了周府。周高朗的府邸是范軒賜下的,原為一個高官的家宅,東都城破的時候這家人舉家逃了,人沒抓到,便封了宅子上繳了國家。

  這院落修建得極好,一路亭臺樓閣,顧九思走了將近一刻鐘,才到了書房,顧九思站在周高朗面前,周高朗正在看著一張地圖,上面還是大榮過去的版圖,周燁將人帶到,便不出聲離開了去,顧九思站在周高朗身後,恭敬道:「周大人。」

  周高朗應了一聲,轉過頭來,他上下打量了顧九思一眼,笑起來道:「升官了,精氣神都不一樣。」

  說著,他走到桌邊,拈了一顆棋子,敲了敲棋盤道:「來坐吧,我們手談一局,隨意聊聊天。」

  顧九思恭敬上前來,坐在了周高朗對面,周高朗提子先行,棋子落下的時候,外面最後伺候著的人也離開了,從房間到院落空無一人,外面烏雲佈滿,周高朗淡道:「看來是要下一場大雨。」

  「應當是。」

  落棋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來,一下接一下。周高朗看著棋盤,淡道:「之前我與范大人圍困東都,本是打算打下東都,再派人回望都救援。燁兒在我門口跪了一晚上,他同我說,與你相交時間雖然不長,但你與他卻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顧九思沒敢說話,他看著棋盤,神色不動。

  但其實他內心是有些擔心的,他不清楚周高朗說這些話是為著什麼。

  「我答應了他派人增援,但也要求他之後留在望都。在此之前,老范本來打算讓他在京城,給他一個大官。自從梁王入東都之後,他一直在忙前忙後,以功勞來說,他的確該在東都有立足之地了。可我沒有讓他留下,你可知是為什麼?」

  顧九思拿棋的手頓了頓,他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為何不說?」

  周高朗目光落在他指尖的棋子上。

  「下官不敢。」

  顧九思放下了棋子,周高朗笑出聲來:「看來你是明白,我留他在望都,是希望給周家留個根基。所以我同老范說,我擔心燁兒日後壓過平兒,所以故意這麼安排。老范信了,便給了兩萬軍,替我解決這個家事。」

  「您同大哥說過嗎?」

  顧九思平淡開口,周高朗搖搖頭:「沒有。這話若是說了,他沉不住氣,怕是會讓老范看出破綻來。」

  「那您告訴我這些,是打算讓下官做些什麼呢?」

  周高朗沉默不語,片刻後,他淡道:「你知道,下棋這種事兒,有時候棋子得提前放,放得晚了,就沒用了。燁兒得對我心生不滿,老范才覺得正常。可若等以後真出了事,我再同燁兒解釋這些,他又會信嗎?」

  周高朗歎了口氣,似是無奈:「我今日同你說這些,便是指望著,等日後真走到了那一步,這些話,得由你說出來。不僅得由你說,你還得讓他信。」

  顧九思聽得這話,算是明白了,周高朗這是讓他平日就得多有暗示,但又不能讓周燁真看出來,可是等話說出來的時候,周燁得覺得,的確是如此。

  顧九思苦笑起來:「您太為難下官了。」

  「你是個聰明孩子。」周高朗抬眼看他,「我覺得這對你來說,是小事,不是嗎?」

  顧九思有些無奈,但他只能勉強道:「下官盡力。」

  周高朗點點頭,見他沒有繼續說話,便道:「還有什麼要問的?」

  「下官不明白,」顧九思直接開口,「大人為何這樣信得過下官?」

  猜忌天子這種事,怎麼會就這樣同他一個在政治上只是毛孩子的人說?

  周高朗挑了挑眉,有些奇怪道:「信不過你,我送你坐到這位置上?」

  顧九思一時啞口無言,周高朗下著棋,淡道:「我知道你不會背叛燁兒,燁兒不會背叛周家,也就等於你會一直站在周家的立場上。」

  「大人說錯了,」顧九思神色平淡,他抬眼看向周高朗,眼裡全是認真,「九思站的不是周家,九思站的是百姓,是公正。」

  周高朗沒說話,他看著顧九思。

  這個年輕人的眼睛裡一片清明,帶著他們這些中年人難有的執著。

  周高朗笑了笑。

  「那就是周家的立場。」

  顧九思心裡鬆了口氣。

  他這話,本就是敲打。他與周燁是兄弟不錯,但他並不願意被周高朗綁定。

  得了周高朗這句話,顧九思終於放下心來,他問了最後一句:「下官最後還有一個疑惑。」

  「你說。」

  「我想確定,您防範的,是陛下嗎?」

  顧九思定定看著周高朗,他沒有忽視周高朗臉上任何神情。

  他詫異發現,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周高朗的面容上,呈現出了極其短暫的、近乎於難過的表情。

  只是這情緒一閃即逝,周高朗又恢復了平日的模樣,苦笑起來:「我與老范幾十年生死兄弟之情,我是不會防範老范的。我的命當年是他保下來的,他若要砍了我的腦袋,砍了就砍了,我沒什麼好說。」

  聽得這話,顧九思有些奇怪,緊接著,他就聽周高朗歎息道:「我防的,是范玉啊。」

  顧九思愣了愣,片刻後,他腦子嗡的一下。

  他知道自己不該衝動,可是那一瞬間,卻下意識脫口而出:「陛下如今身體可是有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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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范軒:顧愛卿,這個問題你怎麼看?

  顧九思神遊ing

  范軒:顧愛卿?

  沈明踹了顧九思一腳。

  顧九思:陛下,我覺得很好。

  范軒:你覺得什麼很好?

  葉世安搖搖頭。

  顧九思:我覺得方才的事,需要慎重商議,這樣比較好。

  范軒:方才我說什麼事?

  葉世安絕望閉上了眼睛。

  走出大殿後。

  顧九思:剛才陛下點名你怎麼不給我傳小紙條?

  葉世安:能不能不要把讀書的習慣帶到職業生涯裡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09:31 AM

第八十六章

  屋外開始有了悶雷聲。

  周高朗沒有說話,顧九思問出聲後,頓時被自己的大膽給驚了。無論范軒身體好或者不好,在這新朝初建的時候,都必須是好的。

  他趕忙離開位置,跪了下去,急道:「下官胡言亂語,還望大人恕罪。」

  「這是做什麼?」周高朗苦笑了一下,轉頭看向外面的天,神色平淡,「起來吧。外面也要下雨了,你先回去吧。」

  顧九思連忙應聲,叩首行禮後,便從周高朗的房間裡退了出來。

  今日周高朗這一番話,除卻范軒的身體之外,大多在他預料之中,他在長廊外站著定了定神,剛走出周高朗的宅院,就看見周燁負手站在長廊上,見他走出來,周燁轉頭看他,笑著道:「你嫂子留你吃飯,我便在這裡等著你出來。」

  顧九思聽這話,抬頭看了看天色,搖頭道:「不了,今日出來時還同玉茹說過要回家的,便先告辭了。」

  周燁聽得這話,倒也沒有為難,只是道:「剛到東都,你也沒幾個同僚,趁著這個機會多和玉茹吃吃飯,以後怕是沒這麼多時間了。」

  顧九思聞言笑了笑,搖頭道:「我以往在外喝酒喝夠了,日後非必要,我還是要回家吃飯的。」

  說著,顧九思似乎是想起柳玉茹來,有些不好意思道:「家總得有個家的樣子,我想同她每日都一起吃晚飯。」

  周燁點了點頭,送著顧九思出去,笑著道:「這我倒是要同你多學學。」

  顧九思沒有多說什麼,他看了一眼周燁。

  周燁打小是在外奔波的,周高朗兩袖清風,不善錢帛之事,又沒有什麼家底,全靠朝廷那點薪水。故而周燁十幾歲的年紀就出來經商,後來長大,在幽州也多是經手錢帛之事,例如周燁初次到揚州,就是為了採購軍需。

  小小年紀就操持著這些,待人接物一事上,周燁的分寸都拿捏得極好,無論貧富貴賤,他都處理得恰到好處。

  要留顧九思吃飯,就會一直等候在外,顧九思要回去,也沒有半分慍色。送著顧九思到了門口,周燁囑咐道:「不久怕是會有大雨,路上小心。」

  顧九思笑了笑:「放心吧。」

  說完,他想了想,又道:「周大哥,今日真是對不住,讓你白等我了。」

  「不妨事,」周燁笑道,「婉之還沒讓人做飯,沒浪費。」

  顧九思知道他是說笑,笑著同周燁行禮,便放下簾子,讓木南駕馬走了。走出沒有幾步,顧九思突然撩起簾子,詢問道:「夫人現在在哪兒?」

  「就知道您會問。」

  木南笑著道:「方才我差人去問了,少夫人應當在九方街那一路喝茶。」

  木南昨夜花了一晚上記了一下東都的地圖,顧九思也大概記了幾條主要的街道。九方街是東都最繁華的一條主道,這他是認識的。

  「我們去接她。」

  顧九思高興開口,木南有些無奈,但還是應了聲。

  顧九思興致勃勃往柳玉茹的方向去時,柳玉茹正帶著印紅在茶樓裡喝茶,說書先生坐在大堂,講著揚州少有的故事,大多是一些東都的時談。

  柳玉茹今天跑了一天,將東都各區的房價和房租都問了一遍,也看了幾套房子。

  東都的房價是揚州的兩倍,房租更是不菲,主要是因為東都人員往來密集,來東都的人又都是各方當地的富豪,在這裡隨便花點錢住些時日,也是沒有關係的。

  逛了一圈後,柳玉茹便發現,其實他們目前住這個地方,除了裝修得不大好,其他都是不錯的,尤其是地段上,距離宮城極近,步行不過一刻鐘,顧九思日後就能在家裡多睡一會兒。

  他慣來是個懶散的人,每日起床便就是要了他的命,尤其是冬日的時候,更是難上加難。過往在望都,他是縣衙裡最大的,便宣佈了每日晨時末開始辦公,如今到了東都來,每日卯時就要上朝,第一日還算剛入東都,他還有些興奮,日後怕是就是折磨了。

  柳玉茹考慮了一天,便打算入手將這宅子買下來,雖然這筆數目不算小,但這半年來花容的收益加上去收糧那一趟的酬勞,買下東都一個宅子,還能剩下一半的餘錢。

  定下來這事兒,柳玉茹也有些疲憊,她便隨意進了一家茶樓,打算休息一二,便回家去。

  周邊人都在聊天,說得無非就是是新朝的事情,如今新朝改國號為華,年號永福,大家私下議論著范軒和朝臣,說了說去,倒也沒有太大不滿。

  范軒稱帝後第一件事,就是宣佈降低賦稅,百姓倒是極為高興的。但柳玉茹想了想,范軒降低賦稅,那朝廷裡的錢哪裡來?必然是要從其他地方來的。

  柳玉茹坐了一會兒,便見天色有些暗了,她轉頭看了一眼外面,吩咐印紅道:「要快下雨了吧?」

  印紅給她倒著茶,抬頭看了一眼外面,應聲道:「快了,要不咱們回去吧?」

  柳玉茹點了點頭,吩咐印紅去叫馬車,他們馬車停在了隔壁三條街開外,印紅去也得有一段時間。

  柳玉茹慢慢喝了口茶,站起身來,招呼人結了賬,便往樓下走去。

  外面悶雷轟響,豆大的雨點開始往下落下,等柳玉茹下樓站在門口時,外面已經下起大雨來,雨順著屋簷落下,讓天地都變得朦朧起來,柳玉茹站在門口,心裡盤算著,這個時間印紅應該到不了馬車的位置,怕也是被雨攔在路上,在哪個屋簷下避雨了。

  柳玉茹倒也不著急,她就站在門口,瞧著外面的雨簾。

  她靜靜立在門口,而茶樓對面的酒樓之中,有個衣著華貴的青年男子正靠在椅子上,靜靜看著街上四處奔跑著躲雨的路人。

  他生得極為俊美,鳳眼薄唇,面上線條乾淨俐落,便顯出了幾分刻薄。可這也擋不住生來好看的五官,瞧著便是帶了幾分邪氣的漂亮。

  他坐在酒樓窗前,轉動著手指上的翠綠扳指,慢慢道:「沒想到,東都也會有這樣的大雨。」

  跟在他身後的侍從沒有說話,房間裡格外沉默,洛子商端起旁邊的酒杯,抿了口酒,目光透過雨簾,便落到對面茶樓門口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著輕紗大氅,白色內衫,梳著婦人的髮髻,站在茶樓門口,似如揚州三月垂柳,柔軟又美麗。

  洛子商靜靜端望了片刻,突然開口道:「顧九思是不是來東都了?」

  站在他身後的侍從終於開了口,極為簡短道:「應當是。」

  洛子商抬了頭,自言自語道:「年前發的信,如今三月多了,應當來了。」

  說著,他笑了笑,忽然道:「羽南,去給我拿把傘來。」

  被叫做羽南的侍從沒說話,徑直走了出去。洛子商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袖,左右看了一眼,見佩飾端正,衣服上沒什麼褶皺,便走下樓去。

  羽南已經結了賬,拿了把傘立在門口。洛子商從羽南手中拿過傘,吩咐道:「你在這兒等著吧。」

  說完,洛子商便撐開傘,步入了雨簾之中。

  此刻顧九思在馬車裡,正靠著車壁有些睏頓。

  早上起太早,一大早緊張著,便沒什麼感覺,此刻放鬆下來,睏的感覺立刻就湧了上來,他靠著車壁打著盹,仍由外面雨聲鋪天蓋地,他也沒有察覺。

  走了不知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他依稀聽見外面傳來了交談之聲,他迷迷糊糊睜眼,便見車簾一掀,卻是印紅捲簾走了進來。

  她身上有些濕潤,但也還好,顧九思突然就清醒了,忙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少夫人呢?」

  「夫人叫奴婢去喚馬車,她在茶樓等著,但突然下了大雨,奴婢被攔在了路上,剛好遇見姑爺。」

  印紅趕忙開口解釋,顧九思捲簾看了看外面,見大雨滂沱,背對著印紅道:「她一個人在等你?」

  「是。」印紅也有些著急,「今日只有我和少夫人出來。」

  顧九思皺了皺眉頭,本來還想著,這樣的大雨還讓木南在外駕馬車太過分了些,但念著柳玉茹一個人,他又有些不放心,便道:「你同木南說了茶樓位置沒?」

  「說了,」印紅回到,「近得很,很快就到了。」

  顧九思遇到印紅的時候,柳玉茹等得有些無聊。

  賬已經結了,再回去她也覺得麻煩,便靠在門邊等著人,後面的說書先生不講時政了,講起了白娘子的故事來。斷橋大雨,許仙撐傘而來,那是八十四骨紫竹柄的油紙傘,上面繪了正盛開的玉蘭,雨珠順傘而下,迎風浥露,銜珠垂首。

  柳玉茹閑來無事,伸手去接飄過來的細雨,而後便見這空蕩蕩的大街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起初是看得不大清楚的,她也沒在意,但對方行到路正中時,她突然就看清了對方的面貌。

  柳玉茹收回手,不由自主繃緊了身子,面色平靜坦然。

  而對方見她的動作,便輕輕一笑,他從容而來,持傘站在柳玉茹身前,含笑道:「柳老闆。」

  柳玉茹笑起來,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恭敬回道:「洛公子。」

  兩人沒有說話,其實雙方心裡都對所有事一清二楚,然而卻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般,洛子商沒有提顧九思,只是道:「柳老闆也來了東都?」

  「我來東都正常,」柳玉茹平和道,「卻不想,洛公子在揚州日理萬機,也來了東都?」

  「東都繁華之地,天下人都嚮往,洛某自然也不例外。」

  洛子商看了一眼周邊,接著道:「柳老闆打算去哪裡,洛某送你一程?」

  「不必了,」柳玉茹轉頭看向雨幕:「我在這裡等一會兒,家人很快就來。洛公子若是有事,妾身就不打擾了。」

  「倒也沒什麼事。」

  洛子商走到柳玉茹邊上,收起傘來,聲音平和道:「初來東都就遇故人,在下心中喜不自勝,便陪著柳老闆等著家人,聊上兩句吧。」

  「我與洛公子,似乎沒什麼好聊。」

  柳玉茹收起笑容,靜靜看著雨幕:「洛公子不如進屋去喝兩杯茶,看看這東都大雨,也比乾站在這兒,陪著我一個婦道人家得好。」

  「怎麼會沒什麼好聊呢?」

  洛子商輕笑,他聲線極低,帶了種難以言說的低沉:「咱們聊聊柳老闆在揚州是如何避開我的禁令哄抬糧價的,這樣也好啊。」

  聽得這話,柳玉茹沒有做聲,她扭頭看向洛子商,平靜注視著他,洛子商笑意盈盈,笑容裡不見半分惱怒,繼續道:「在下誠心請教,絕無問責之意。」

  「洛公子既然問出這話,想必一切都是清楚的,」柳玉茹神色平靜,「我走之後,把留下的人抓來拷問一下,不就清楚了嗎?還問我做什麼。」

  「畢竟不是本人,有諸多細節,怕那些人也不大清楚。」

  洛子商低頭看了手中的雨傘,傘上蘭花還帶著水珠,他抬手從袖裡拿了絹帕,輕輕擦過蘭花,開口接道:「不過柳老闆不願意說,那也就罷了。那不若聊些其他吧,聽聞柳老闆在找柳家人?」

  「沒有。」聽到洛子商提及家人,柳玉茹頓時冷了聲,洛子商低笑出聲來,「不必緊張,我也就是隨口一問,若是柳老闆需要,我說不定也能幫一幫忙呢?」

  「不必了。」

  柳玉茹冷聲道:「我與家人不合,沒什麼好找的,勞煩洛公子操心了。」

  「那就罷了。」洛子商聲音裡似是遺憾。

  話音剛落,遠處顧九思的馬車噠噠而來,柳玉茹老遠見了馬車,見得馬車上的花紋,便認出是顧家的馬車,面上頓時帶了喜色。洛子商不著痕跡看了她一眼,慢道:「說來與柳老闆緣分也不算淺了,見了這麼幾次,卻還不知柳老闆名字,敢問柳老闆芳名?」

  「我與洛公子不算熟識,閨中名字,洛公子不必知曉。」

  說話間,馬車停在了門口,顧九思從馬車裡拿了傘,撩起簾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疾步來到柳玉茹身前,將傘撐在柳玉茹面前,高興道:「玉茹,今天好大的雨,還好我來接你,不然可不知道你怎麼辦。走,我帶你回家。」

  柳玉茹笑眯眯聽著他給自己邀功,也不說話。顧九思見柳玉茹眼裡全是了然,也不大好意思,輕咳了一聲,便給柳玉茹撐著傘,抬手攏在柳玉茹肩上,用袖子為柳玉茹遮著雨,護著她往馬車走去。

  顧九思沒注意到洛子商,柳玉茹也刻意沒同洛子商告別,洛子商看著他們的背影,眯了眯眼,等兩人走到馬車前時,洛子商突然出聲:「柳玉茹!」

  所有人停下來,顧九思這才注意到洛子商的存在,他回過頭去,有些疑惑看向洛子商。

  洛子商的目光放在柳玉茹身上,柳玉茹皺眉看著他,洛子商笑了笑,他撐傘走到兩人面前,而後收起傘來,他整個人淋在雨裡,卻全然沒有半分在意,只是將傘遞給柳玉茹,笑著道:「送傘之恩,沒齒難忘。」

  柳玉茹沒有說話,洛子商見她不接,便從容抬手,將傘放在馬車上,而後躬身行禮,彷彿第一次見面般,恭敬道:「柳小姐,在下洛子商。」

  顧九思神色驟凜,洛子商轉過身去,便朝著酒樓走了進去。

  「公子……」木南有些擔心出聲。

  顧九思沒說話,他轉過身,給柳玉茹撐著傘,平和道:「別站在雨裡,進馬車去。」

  柳玉茹知道顧九思是不高興了,她也不敢多說,只能是點頭應聲,順著顧九思的話上了馬車。

  顧九思撐著傘讓她進了馬車,自己跟著站上去。

  他站到馬車上時,便覺得腳踩到了什麼,他低下頭去,便看見腳下放著的雨傘,上面蘭花繪得栩栩如生,在雨中開得正好。

  顧九思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彎下腰,撿起了雨傘,然後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間,將傘往洛子商的方向猛地一扔!

  這傘被他扔得猝不及防,「哐」的一下就砸在了洛子商頭上,洛子商被砸得腳步晃了晃,隨後冷著臉色回頭,就看顧九思站在馬車上,撐著雨傘,含著笑道:「洛公子,下次見了面,麻煩叫顧夫人。」

  洛子商沒說話,神色冷然,顧九思沉下臉,驟然低喝:「下次再給我夫人送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見一次打一次!」

  說完,顧九思收了傘,低頭掀簾子進了馬車。

  印紅和柳玉茹都坐在裡面,方才的動靜柳玉茹他們都聽到了,兩人抿著唇,壓著笑。

  顧九思坐進來,滿臉氣呼呼的模樣,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馬車動了起來,顧九思似乎是覺得砸那一下不太夠,想了想,他把自己的雨傘抓起來,又掀了簾子想扔。

  柳玉茹趕忙抬手握住顧九思的手,勸道:「好了好了,砸一下得了,再砸就不占理了。你剛當上官,可別今天當官,明天就收別人說你當街打人的摺子。」

  說著,柳玉茹將傘從顧九思手裡拿走,遞給了印紅,繼續道:「何況,砸他的傘也就罷了,這傘咱們自家的,是好傘,買得可貴了。」

  「你瞧瞧他那小白臉的樣子!」顧九思越想越氣,「我還在呢,他就敢做這些,他當我是軟柿子啊?你不知道他叫洛子商?還需要他這麼介紹自個兒啊?我看他就是心存不軌,不懷好意,當著我的面占你便宜!」

  柳玉茹被顧九思逗笑,她從旁邊拿了帕子,給顧九思擦著手上的水,勸著道:「我和他就見過兩面,算上今天第三面,我還嫁了人的,他能看上什麼?」

  柳玉茹低著頭,溫和道:「他這是沖著你來的,你以為他不認識你?就算不認識你,他也肯定知道我相公是你,你一出現,他便當知道了。他這是故意氣你呢。」

  「管他是因為什麼,」顧九思立刻道,「下次他再找你麻煩,這官我不當了,明個兒就劃了他的臉給他打包送回揚州!我看他還拿什麼在這裡浪!」

  旁邊印紅再忍不住,壓著聲音笑出聲來,柳玉茹有些埋怨看了印紅一眼,印紅趕緊低頭倒茶,顧九思抬頭瞪她:「笑什麼笑?很好笑嗎?!你把你家少夫人一個人留在那裡,遇到這種登徒浪子,你還好意思笑?」

  「姑爺對不起,我錯了。」

  印紅趕緊認錯,柳玉茹見顧九思要把火發在印紅身上,趕忙道:「今日朝上如何?陛下對你怎樣?」

  說到這個,顧九思的氣終於緩下來,他喝了口茶,帶了些止不住的小驕傲道:「陛下對我挺好的,他身邊大太監王弘還特意來恭喜我,我也算個天子寵臣了。」

  柳玉茹看顧九思的樣子,抬手戳了戳他的腦袋:「別太驕傲了,不過是小小成績,日後路還長著呢。」

  「這哪裡是小小成績?」顧九思不滿了,「你見過我這麼年輕的侍郎嗎?我這成績,」顧九思努力張開手,比劃著道:「是大大大大的成績了!」

  柳玉茹有些無奈,她看了一眼低著頭瘋狂壓制著笑的印紅,一時又不好當著人訓顧九思,外面雨聲小了,印紅趕緊道:「姑爺,夫人,我先出去,你們聊。」

  說著,印紅便出了車廂,等馬車裡就剩下柳玉茹和顧九思,柳玉茹才道:「莫太張狂了,這天下厲害的人可多著呢。」

  「我知道我知道,」顧九思歎氣,「我不就是和你嘚瑟一下,希望你誇我嗎?」

  柳玉茹聞言,她頓了頓,反思了一下,覺得顧九思說得也對,他在外向來也是有分寸的。於是她笑了笑道:「那是我的不是了,我本只是怕你太過驕傲自滿,你若是心中有數,那我當誇你的,如你這樣本事的人,也的確是人中龍鳳了。」

  「真的?」顧九思挑眉,似乎是不信,柳玉茹喝了口茶,笑著道:「我說你不是,你不高興。我誇你,你又不信,你要如何?」

  「我就是想知道,如今這樣好,」顧九思探過頭來,湊在柳玉茹面前,「你可還覺得嫁給我是遺憾?」

  柳玉茹聽得這話,抬眼看他,他離她很近,年輕的面容上看似是玩笑,但眼神中卻滿是認真。

  柳玉茹靜靜注視著他,片刻後,柳玉茹慢慢笑起來:「哪怕你沒有如今這樣好,我也不覺得是遺憾。」

  「這段婚事,」柳玉茹握著杯子,認真想了想,「似乎打從嫁給你後沒多久,我便覺得不是什麼遺憾了。」

  「原來你喜歡我喜歡得這麼早!」

  顧九思恍然大悟,柳玉茹哭笑不得:「你又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顧九思瞧著她笑,見她的模樣,猝不及防往前湊過去親了一口,柳玉茹已經習慣這種偷襲,有些無可奈何看了他一眼,顧九思這才收回身子去,坐著道:「得了你這話,我就放心許多了。」

  「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柳玉茹有些奇怪於他的不安,於她心裡,成了親,哪裡還有其他多餘的?

  且不說別人不會看上她,就算看上了,她又怎麼可能回應?

  顧九思見柳玉茹一片懵懂,歎了口氣道:「其實這話我不當同你說,我當多同你說說你不好,那你就肯定不會離開我了,可是我想想吧,我還是得同你說實話的。」

  顧九思這話說得正經,倒讓柳玉茹有些緊張了,顧九思伸手拉過她的手,看著她,認認真真道:「會很有很多人喜歡你的。」

  柳玉茹愣了愣,她看著顧九思,顧九思的眼裡沒有半點吹捧,他靜靜注視著她:「你這麼好的姑娘,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會賺錢,有自己的想法,誰見著了,都會忍不住側目,不管過去有沒有人喜歡你,或者是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但我知道,以後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柳玉茹聽著顧九思的話,她心裡有點難過,又有些歡喜。

  從小到大,頭一次有人這麼認真誇她,這麼坦率同她說她好,說喜歡,這讓她忍不住有些鼻酸。

  「我哪兒有你說這麼好?」

  柳玉茹低頭笑起來:「也就是你情人眼裡出西施了。」

  顧九思笑笑,他握著她的手,低頭親了親她的手背,柔聲道:「你現在還不懂,以後你就明白了。」

  「說得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一樣。」

  柳玉茹嗔了他一眼,顧九思笑著坐到她身邊去,將她攬到懷裡,抱著她戲弄道:「大兩歲也是大,來,叫九思哥哥。」

  柳玉茹漲紅了臉不搭理他,顧九思去抬她下巴。柳玉茹便伸手去推攮他,顧九思乾脆就抓了她的手,攬了她的腰,將她壓在車壁上,低頭吻了上去。

  他輕輕舔舐著她的唇,啞著聲:「乖一點,叫哥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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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洛子商: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第一次見面就打我,不好吧?

  顧九思:大家都很好,只有你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09:41 AM

第八十七章

  柳玉茹起初還掙扎一下,後來發現兩人實力差距實在太大,又怕動作太大驚了外面的人,便不敢動了。

  她心跳得飛快,只聽見馬車噠噠之聲。本來只是戲弄著親一下,但這麼對抗掙扎了片刻後的服軟,便讓氣溫變得有些灼人起來。

  顧九思捨不得放,柳玉茹不敢出聲,只是僵著身子,等著顧九思。

  顧九思也覺得有些過了,不敢做太多,但又放不開,便乾脆將人撈過來,只是放在腿上抱著親。

  柳玉茹心裡害怕,總擔心印紅或者木南捲簾子進來,眼睛一直盯著馬車車簾,而顧九思卻是不管不顧,只是閉著眼睛,用舌尖去感受著這個人的溫熱甜美。

  在這種時候,兩人便會清晰感覺到男女的不同,這一刻的柳玉茹柔軟又嬌弱,似如嬌花一般顫顫巍巍盛開在風雨裡,努力承接著來自於對方的一切。

  這副模樣,便讓顧九思更是愛不釋手,顧九思感覺唇舌都有些疼了,本是覺得該停了,但他往後退的時候,柳玉茹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他腦子一熱,本來該停下的動作,就下意識變成了伸手去拉扯她的衣服,柳玉茹察覺到顧九思的意圖,頓時清醒過來,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手,緊張看著顧九思。

  顧九思被這堅定的阻攔喚回幾分神智,他抬眼看向柳玉茹,柳玉茹眼睛還帶著幾分水汽,含著春意的神色中帶了幾分驚慌。顧九思知道這是嚇到她了,他僵著身子,好久後,才用理智控制住自己,放下手來,抱著人,將頭埋在她的肩頭,沒再說話。

  好久後,他似乎才緩過來,啞著嗓子道:「不該同你這樣耍鬧的。」

  柳玉茹低著頭,小聲應了一聲:「嗯。」

  她抬手給顧九思順著背,見他一直低著頭不動,不由得有些心疼道:「難受?」

  顧九思小聲應了一聲,過了片刻,他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佳人在懷,神仙也把持不住啊,這柳下惠做得太不容易了。」

  柳玉茹紅了臉,小聲道:「淨胡說八道。」

  顧九思輕歎了口氣,沒有多說。柳玉茹見他有些頹靡,沉默了片刻後,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顧九思眼睛頓時亮起來,他一把摟緊了柳玉茹的腰,小聲道:「玉茹,你可真好。」

  說完,顧九思就探出頭去,同木南道:「你先趕回家裡去,燒了熱水,回去讓少夫人洗澡換身衣服。」

  木南應了聲,倒也沒多想,只以為柳玉茹是淋了雨,便停了馬車,同印紅吩咐了一聲,自己先跑回去了。

  木南離開後,柳玉茹小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啊。」

  顧九思笑著不說話,看上去似乎格外興奮。

  馬車行得平穩,自然要慢上許多。等到了顧府門口,顧九思立刻掀了簾子出去,此時雨已經停了許久了,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隨後伸出手,扶著柳玉茹下來。

  他眼睛亮晶晶的,高興遮都遮掩不住,柳玉茹下來後,顧九思就拉著她直接往臥室走去,一面走一面高興同印紅道:「你去同我爹娘說,讓他們別等我們吃飯,我們有點事兒要商量,誰都不要打擾。」

  柳玉茹聽他這麼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話,低著頭完全不敢出聲了,印紅有點懵,柳玉茹看印紅不動,便揮了揮袖子,小聲同印紅道:「去。」

  印紅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離開了。

  顧九思拉著柳玉茹進了臥室,一進去就將人按在了牆上,一面親一面落鎖,隨後就拉扯著往浴室去了。

  柳玉茹一路勸阻著道:「你別著急,慢著些,不忙……」

  印紅回來回稟的時候,走到門口就停了。她愣了愣,隨後猛地反應過來,趕緊退了出去,堵在院落門口,再不讓人進去了。

  江柔和顧朗華等人在飯廳吃著飯,顧朗華皺著眉頭,有些疑惑道:「什麼重要的事,不能吃了飯再商議?」

  江柔也有些奇怪,便詢問下人道:「公子回家的時候,心情看上去怎麼樣?」

  下人笑起來,老老實實道:「高興極了。」

  顧九思是個孩子脾氣,喜怒都不藏著,江柔聽了,便知不是什麼大事,笑著道:「那便不用管了,大約是好事了。」

  「或許是九思當了個大官呢?」

  蘇婉柔聲開口,顧朗華輕哼了一聲,江柔笑著道:「應當是了。」

  顧九思一直折騰到了深夜,柳玉茹全然沒了力氣,她睡醒一覺,肚子咕嚕咕嚕餓著醒了過來。

  她想起身,又覺得疲憊,顧九思迷糊著醒過來,見柳玉茹醒著,含糊道:「怎麼不睡?」

  柳玉茹靠在他邊上,抬眼看著他,頗有些委屈道:「我餓了。」

  這是她以往未曾做過的事,此刻卻自然而然就做了,她竟是像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姑娘一樣,和另一個人說自己餓了,然後就眼巴巴看著顧九思。

  顧九思愣了愣,看著柳玉茹有些委屈的眼神,下意識道:「我也是。」

  柳玉茹:「……」

  這話讓柳玉茹清醒了一些,她怎的會像個孩子一樣,居然在這一瞬間指望著顧九思去給她弄吃的?

  她有些臉紅,低聲道:「我去煮碗麵吧。」

  說著,她便要起身,聽到柳玉茹這話後,顧九思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柳玉茹方才那句話,其實是盼著他給點行動上的回應的。顧九思趕忙按住她,彌補道:「我明白了,你且歇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柳玉茹也覺得累,他一攔,她便覺得起不來了,躺在床上,小聲道:「如今什麼時辰了?」

  顧九思抬頭看了一眼外面,想了想道:「外面也沒什麼聲音,我想著應當不早了,大家都去睡了。」

  「大家都去睡了,我們現在把人叫起來,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顧九思擺擺手,「我去廚房看看,瞧瞧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直接拿回來就是了。」

  柳玉茹點了點頭,靠在床上道:「那我再眯一會兒。」

  顧九思應了聲,拿了外袍,披上後就走了出去。

  此時已經是夜深了,長廊裡一個人都沒有。顧九思進了廚房,左右翻了一下,發現什麼都沒有。他琢磨了片刻,餓是不能餓著柳玉茹的,總得弄點東西給柳玉茹吃,把人叫起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他想了想,看了一下櫃子裡放著的麵條,就琢磨著,煮碗麵條回去吃。

  那煮麵首先要做的就是生火,柴就在灶台旁邊,乾草也在不遠處,火摺子放在櫃子裡,顧九思心裡一合計,就行動了。

  首先是準備材料,麵條,水,雞蛋。

  然後是生火。之前他們一路逃回幽州的時候,這個技能他是學會了的,他輕車熟路架起了柴,然後用火摺子點了乾草,沒一會兒火就燃了起來。他蹲在灶台下面扇風,濃煙燃起來,顧九思趕緊加了水。加水之後,顧九思拿著麵條就塞了進去,麵條在冰冷的水裡毫無動靜,顧九思看了片刻,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和他記憶裡看到的麵條在水裡的模樣有點不一樣。

  但他覺得可能是還沒煮好,於是他又轉頭去拿雞蛋,拿了雞蛋後,他開始犯愁,雞蛋在什麼時候下?怎麼下?

  他猶豫了片刻,決定不多想了,把雞蛋砸開弄進去就行了。

  他抬手將雞蛋往灶臺上一砸,雞蛋當場碎開黏在灶臺上,弄了顧九思一手。

  顧九思嚇了一跳,明白這是自己力氣太大了。於是又拿了一個雞蛋,輕輕的敲了敲,沒碎,他再加大了力氣,還是沒碎,他多用了點力氣,一敲。

  碎了。

  蛋清流出來,嚇得顧九思趕緊往鍋裡倒。蛋清混雜著蛋殼流進鍋裡,凝固成了白色,但蛋黃還出不來,顧九思趕緊捏碎了雞蛋,雞蛋零零散散留下去,顧九思看麵條凝在一起,趕緊拿了筷子開始攪和。

  在一陣雞飛狗跳之後,顧九思看著麵條有了幾分自己過去吃的麵條的樣子,他怕沒煮熟,就一直等著,沒多久試一試,終於煮熟了麵條。煮熟之後,他猶豫了一下,放了點鹽,加了湯,便端著回了房間。

  柳玉茹在饑餓的等待中睡了過去,聽見門開的聲音,她睜開眼睛,便見顧九思開了門,端著一碗麵條,拿了兩雙筷子和一個小碗擠進門來,用腳踢上了門,然後看向柳玉茹。

  「呀,」他有些詫異,「醒了?」

  柳玉茹含糊著應了一聲,直起身來,顧九思站在桌邊,將麵條夾在小碗裡,一面夾一面道:「廚房裡沒人,我就煮了碗麵條。」

  「你還會煮麵條?」

  柳玉茹有些詫異,顧九思有些心虛,小聲道:「應該算會吧。」

  柳玉茹看著顧九思分麵,便從床上起來,走到桌邊。

  這一碗麵看上去極其可怕,蛋清蛋殼混雜著麵條,可以說是柳玉茹見過賣相最不好的麵條。

  可她什麼都沒說,顧九思從來都沒做過家務事,能在半夜給她搗騰出一碗麵條,已經是極其不易了。

  顧九思分好了麵,招呼著柳玉茹坐下來,他有些忐忑道:「我第一次煮麵,以後會煮好的。」

  柳玉茹笑了笑:「沒事,要是不好吃,以後我給你煮。」

  顧九思聽到這話心裡美滋滋的,卻還是道:「我可以學,我學什麼都很快。」

  兩個人說著話,分了筷子,夫妻兩坐在桌邊,一起吃顧九思煮的麵條。

  麵條其實算不上很難吃,就是普通麵條煮了,帶了點鹽味。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是熟的,柳玉茹已經很知足了。

  「好吃嗎?」

  顧九思有些忐忑,柳玉茹吃著,抬眼看他,高興道:「好吃,我天天吃都使得。」

  顧九思聽了這話,大受鼓舞,一時間覺得自己或許極有下廚的天賦,當即道:「這不算得什麼,以後我給你學幾道大菜,讓你開開眼。」

  柳玉茹笑得不停,兩人就一面吃東西,一面說話,一碗麵條,一盞燈,就覺得高興極了。

  因為先睡了一覺,兩人精神好得很,柳玉茹便乾脆同他說起自己的打算來:「我打算將這房子買下來,裝修一下,便住下了。花容的店我已經開始著手讓人搬過來。」

  「我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嗎?」

  「也沒什麼了,」柳玉茹搖搖頭,想了想,她抿唇笑道,「以後麵條裡別放蛋殼了。」

  「行,」顧九思有些臉紅,擺了擺手道,「小事,我知道了。」

  「哦,還有,」柳玉茹想了想,接著道,「洛子商這次來東都肯定是要來找朝廷談什麼事的,你別衝動。」

  「嗯,好。」顧九思點點頭,應聲道,「你放心吧,這事兒我心裡有數。」

  兩人聊了一會兒後,又躺下去睡了,過了一個時辰,顧九思便得起身入宮了。

  他剛睡熟,又被人叫醒,便有些不樂意,嘟囔了一聲,翻過身抱著柳玉茹繼續睡。

  木南不敢叫他,在外面輕聲喚了他一次,他沒搭理,木南有些為難,沒多久,顧九思就聽見門毫不客氣響了起來,隨後葉世安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道:「九思,起床上朝了。」

  這聲音把柳玉茹驚醒了。

  她猛地睜開眼,隨後便是沈明叫嚷著道:「顧九思,再不起床可就要掉腦袋了!」

  「九思,」柳玉茹開始搖顧九思,「起床了,快!」

  顧九思蜷在一起,捂住耳朵不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柳玉茹想了想,乾脆起身來,趕緊換上衣服,便開了門。

  葉世安和沈明站在門口,看見柳玉茹出來愣了愣,柳玉茹急促道:「你們進去把他架出去,現在還讓他磨蹭怕是來不及了。」

  葉世安猶豫了片刻,沈明卻是果斷進去,將被子一掀,就給顧九思拖了起來。

  葉世安見狀,也乾脆進去,兩個人將顧九思直接架起來,木南給顧九思洗漱,然後將官服往他身上一套,顧九思閉著眼,似乎還在掙扎,葉世安和沈明一左一右架著他,同柳玉茹道:「玉茹,我們上朝了。」

  「去吧,別讓他耽誤了你們的時間。」

  柳玉茹趕緊開口,顧九思終於睜開眼,開口道:「玉茹,我會早點回來……」

  「走了!」

  沈明扯著顧九思,三個人一起拖拖扯扯往外走去。

  顧九思有些不滿,嘟囔道:「不還有一刻鐘嗎?你們急什麼急?」

  「別架我!我自己走!」

  「我走得快!走得快的!」

  三個人吵吵嚷嚷出了家門,柳玉茹看著,不免有些好笑。

  印紅走過來,端了水道:「夫人,是洗漱還是睡會兒?」

  柳玉茹笑了笑:「洗漱吧,今日去看看房子,給花容選個位置。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好做的生意。」

  印紅應了聲,端著水進了屋裡之後,有些詫異道:「夫人,昨夜裡你們煮麵吃了啊?」

  柳玉茹聽到這話,就想起夜裡兩個人一起吃麵條的樣子,她不由自主抿了唇,笑道:「嗯。」

  「哦,」柳玉茹想起來,吩咐道,「以後夜裡睡前放些食材在廚房裡,方便煮麵用的。」

  柳玉茹和印紅聊著天,顧九思一行人則是上了馬車。

  這裡距離宮門極近,沒一會兒就到了皇城,三個人下了馬車,步行進走向大殿。

  冷風吹得顧九思清醒了許多,卻還是哈欠連連,他一面打著哈欠,一面詢問葉世安道:「昨天陛下留你說什麼啊?」

  「帶我見了一下我叔父。」

  葉世安笑起來,眼裡卻是帶了幾分苦澀:「三個人吃了頓飯。哦,九思,」葉世安似乎是突然想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道,「過一陣子,我可能就要帶著韻兒搬回葉府了。」

  「明白。」顧九思點點頭,「既然你叔父還好,那你自然是要回去的。」

  「這才告知你……」

  「沒什麼,」顧九思擺擺手,「也不耽擱我什麼。哦,有個事,我得和你說,」顧九思猶豫了片刻,葉世安好奇看過來,顧九思琢磨了一下,終於才道,「洛子商來了。」

  葉世安頓住腳步,轉頭看向顧九思,眼中帶了幾分震驚。

  顧九思抿了抿唇,似乎也是有些憂慮道:「我昨天遇到他了。」

  「他還敢來?!」

  葉世安冷聲開口,說完,他便急衝衝往大殿門口衝去,冷聲道:「我這就去找陛下。陛下正愁著揚州怎麼辦,剛好,他來東都,我們便此了結了他!」

  「你別衝動。」顧九思一把拉住葉世安的手,有些頭痛道,「我就是擔心你失了分寸,這才提前同你說。洛子商不可能是來送死的,他來必然是帶著陛下不可能殺他的理由。」

  葉世安愣住了,顧九思給他分析道:「陛下如今拿揚州沒辦法,洛子商必然是送辦法來的。今日朝會咱們可能就會見到他了,我便是提前同你說一聲,讓你到時候心裡有個準備,不要衝動。」

  葉世安沒有說話,顧九思知道他心裡不服氣,饒誰見著殺父仇人,也不可能泰然處之。葉世安再少年老成,也不過就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顧九思歎了口氣,拍了拍洛子商的肩膀道:「陛下若是打算保他,你別和陛下對著幹,給他下不來台。路還長,以後有的是報仇的機會,你先顧好自己,別惹怒陛下。千萬別衝動,衝動輸的就是你了。」

  葉世安依舊不出聲,顧九思正打算再說什麼,便見王弘走了出來,唱喝著讓所有官員列好隊,隨後便開始宣佈朝臣入殿。

  顧九思和葉世安因為官職不同,便分開列隊站著,顧九思不好再多說什麼,心裡卻是放心不下來。

  朝會照例先是東都的地方官員報告日常的情況,隨後會將需要討論的事一件一件拿出來談。而這一日首要之事,便是聽范軒道:「昨日與眾愛卿聊了揚州的事,今日便有了著落。昨個夜裡,揚州節度使王思水大人派了信使過來與朕商議,願歸順我朝,條件是三年內不動揚州上下官員職位,給大家一個適應時間。朕覺得這個條件不錯,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沒有人說話,片刻後,周高朗站出列來,高聲道:「陛下,臣也如此以為。揚州本也不是必須攻伐之地,只要揚州願意給華國支持,暫時不管,對我們也沒什麼損失。」

  「朕也如此作想,」范軒高興點頭,隨後道,「昨日與朕談話的信使洛子商,在此事中出了不少力,朕覺得,如此人才,不該埋沒,想留洛公子在東都,任太子太傅,各位覺得如何?」

  太子太傅。

  這位置說重要不重要,但若說不重要,又絕對不是如此。

  這是一國天子的老師,這個國家未來如何,很大程度與太子太傅如何有關。

  顧九思皺起眉頭,稍微想了想,便明白過來,這個位置絕對不可能是范軒主動給的,應當是洛子商與范軒的協議,作為揚州歸順的條件之一。

  如果是這樣,再爭執也就沒了意義,於是顧九思乾脆沉默不語,假作什麼都沒聽見。

  「那好,」范軒點點頭,看著沉默的所有人,高興道,「既然沒有人有意見,那就……」

  「陛下,臣覺得不妥!」

  范軒話沒說完,就被人驟然打斷,所有人都朝著那聲音看過去,卻見葉世安一身湛藍色官袍,手持笏板,站在大殿之上,認認真真道:「陛下,臣以為,洛子商此人,決不可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09:52 AM

第八十八章

  聽到這話,顧九思就覺得有些頭疼了。

  不僅他頭疼,在朝堂上所有人,都覺得頭疼。

  范軒出聲,周高朗附和,當權的人物都默不作聲,你一個七品官出來攪和什麼?

  洛子商不適合當太傅誰不知道?可是范軒既然開了口,自然是有他自己的交易在的,這必然也不是什麼能明晃晃放到檯面上來說的事情,葉世安這麼一阻礙,所有人都尷尬了。

  范軒坐在高坐上,許久沒有說話,繼續問下去不是,不做聲也不是。而葉世安站在朝堂上,倔強著沒有動彈,一副拼死血濺大殿也要諫言的模樣,看得顧九思和沈明心都揪了起來。

  許久後,顧九思輕咳了一聲,走出來道:「陛下,臣與葉大人都出自揚州,自問對洛公子有幾分瞭解,洛公子才學有餘,但委任太子太傅,怕還有些不妥,還望陛下多加斟酌,不過臣與葉大人都還年輕,不如陛下思慮深遠,也不過只是建議,望陛下考慮。」

  這話雖然看上去是將自己和葉世安放到了一起,可卻給了范軒一個臺階,將決定權放在了范軒手裡,范軒面色稍緩,正打算說什麼,便見葉世安要再次開口。可這一次顧九思卻是十分果斷,抬腳就踩到了葉世安腳上,葉世安痛得差點出聲,卻又因儀態下意識緊閉了嘴,就這麼片刻之間,范軒便出聲道:「顧愛卿說得極是,這事朕再考慮一下。」

  說完之後,范軒也不讓所有人再議,揮了揮手,便宣佈下朝。

  葉世安被顧九思踩瘸了腿,顧九思和沈明扶著他,一瘸一拐往外走去,等上了馬車,顧九思扶著葉世安坐下,勸著葉世安:「洛子商現在後面是揚州,陛下如今一心放在劉行知身上,肯定想著只要穩住揚州就可以了,不可能對洛子商做什麼,我知道你對洛子商心有芥蒂,可如今的確不是什麼出頭的好機會……」

  「那什麼時候是?」

  葉世安突然出聲,顧九思沉默不言,片刻後,他慢慢道:「世安,要有耐心。」

  「我已經很有耐心了!」

  葉世安猛地提高了聲音,怒喝出聲來:「我爹死的時候,我沒有說話,」葉世安紅了眼,他盯著顧九思,「韻兒被小轎從後門抬進王家的時候,我也沒衝動。可如今不是在揚州,我不是受他轄制,我身在東都!我叔父任御史大夫,我中書門下官員,你還同我說我要有耐心?這到底是耐心還是懦弱?!我今日不阻他,日後又能阻他了?!」

  「他要做什麼你不清楚?我不清楚?太子太傅?他這是將賭下在了范玉身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若真成了太子太傅,輔佐范玉登基,你我還能扳倒他?!休想!」

  馬車裡誰都沒說話,過了許久後,沈明慢慢道:「其實……我覺得世安哥說得挺有道理的。」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顧九思抬眼看向他們,平靜道:「陛下已經做了決定,你如今這樣當眾打他臉,今日沒丟官就是不錯的了,你還想妄談其他?」

  「那我就眼睜睜看他如願以償平步青雲?!」

  葉世安盯著顧九思:「顧九思,我以為你是血性男兒,沒想到也是懦弱如斯。」

  顧九思被這話懟得哽了哽,隨後解釋道:「我不是……」

  「對,你不是。」葉世安脫口而出,「因為死的不是你爹。」

  話剛說完,馬車裡就安靜了下來。

  沈明直覺覺得氣氛不對,葉世安似乎也覺得不妥,他沉默下來,許久後,卻是只是說了句:「對不住。」

  馬車停了下來,葉世安捲起簾子,提前下了馬車。

  沈明和顧九思坐在馬車裡兩兩相望,過了半天,沈明慢慢道:「我覺得吧……葉大哥,也不是什麼不好的意思。他就是氣狠了……」

  顧九思聽了,笑了笑:「不用你說。」

  他平和道:「我明白。」

  說完他靠在車壁上,想了想,歎息道:「他腿腳不方便,你先去扶他回房,我再想想。」

  沈明應了聲便跳下了馬車,顧九思靠在車壁上,思索了片刻,他終於是同外面駕車的木南道:「去周府。」

  木南在外面回了聲「是」,馬車便重新動了起來。沒了多久,顧九思便聽木南道:「公子,到了。」

  顧九思讓木南去遞了拜帖,很快周府就有了回應,顧九思跟著管家,熟門熟路到了周高朗的書房。

  周高朗正在喝茶,見顧九思過來,周高朗笑了笑道:「我便知道你今日要來。」

  顧九思愣了愣,隨後趕忙行禮道:「屬下唐突了。」

  「不妨事,」周高朗擺擺手,「坐吧,是為了洛子商的事吧?」

  顧九思聽周高朗的話,坐到了位置上,他抿了抿唇,點頭道:「洛子商此人,大人應該有所耳聞。」

  周高朗點點頭:「他的為人,我和陛下都清楚。」

  「那將洛子商放在太傅的位置上,」顧九思斟酌道,「陛下是出何考慮?」

  「這是洛子商的要求。」

  周高朗給顧九思倒了茶:「他成為太傅,三年不動揚州。這便是他的要求。」

  「太子交給這樣的人,陛下不擔心嗎?」

  顧九思皺起眉頭:「那畢竟是一國之本。」

  「陛下……」周高朗猶豫了片刻,許久後,他終於還是道,「陛下信得過太子。」

  顧九思沒有說話,誰都覺得自己兒子是個寶,當年誰要和顧朗華說他廢了,顧朗華估計也得把對方廢了。

  周高朗垂下眼眸,淡道:「而且,如今根本沒有時間考慮未來。就在十天前,劉行知已經自立為王,立國號為『漢』,昭告天下了。」

  聽到這話,顧九思豁然抬頭。他突然就明白范軒不惜一切代價穩住揚州的意圖了。

  周高朗平靜道:「劉行知自詡漢室正統之後,以討賊之名四處徵兵。劉行知的土地幾乎沒經過戰亂,益州產糧沃土,荊州兵強馬壯,比起劉行知,如今我們北交北梁,南臨劉行知,滄州剛剛大旱而過,之前的戰局又都在大夏的國土之內,可以說是內憂外患,根本沒有同時對戰揚州和劉行知的能力。」

  「所以,陛下是打算用穩住揚州三年,等平了劉行知,再回頭收拾洛子商?」

  顧九思思索著開口,周高朗點了點頭:「而洛子商估計也是想著,用這三年控制住太子,給自己鋪一條光明大道。」

  「那陛下,是打算和洛子商賭太子了?」顧九思苦笑起來,周高朗也有些無奈,「正是如此。」

  「下官明白了,」顧九思歎了口氣,「陛下的心思,下官理解,可下官有句話,怕是有些大逆不道,但卻不得不問。」

  「你說吧。」

  周高朗似乎是知道顧九思要問什麼,顧九思盯著周高朗:「陛下的身體,撐得過劉行知嗎?」

  周高朗沒說話,好久後,他慢慢道:「有太子。」

  顧九思聽得這話,沉默了片刻,許久後,他道:「能否請周大人幫個忙?」

  「你說。」

  「太子乃一國之本,所謂術業有專攻,只有一個老師,怕是不太合適。還請周大人同陛下說明,安排幾位太傅。」

  周高朗愣了愣,顧九思認真道:「下官斗膽,想請周大人舉薦葉大人。」

  周高朗聽到這話,轉念便明白了顧九思的想法。洛子商當太傅是攔不住,那乾脆就大家一起當。其他大臣對洛子商可能不會這麼嚴加防範,但顧九思這邊的人卻是會嚴防死守,絕不讓范玉對洛子商有什麼好感。

  本來這個最合適的人選是顧九思,可是顧九思的學問實在拿不出手,洛子商人品雖然差,但是也是章懷禮的關門弟子,而且文采斐然,頗有盛名。那唯一能和洛子商旗鼓相當的,也就只有同為名師弟子、前朝新科狀元的葉世安了。

  周高朗想了想,笑起來道:「你說得不錯,我會同陛下說的。」

  顧九思從周高朗家中出來,已經是正午。他回到屋裡,柳玉茹正帶著人在看房子。

  柳玉茹打算翻新房子,她審美一般,便找了葉韻陪她看著,葉韻打小教養長大,對所有東西都很挑剔,她跟著柳玉茹一路指指點點,便給出了一套房屋翻新的方案。

  柳玉茹和葉韻合計了一下,葉韻畫了圖紙,兩人便跑到市場上去,找到了專門的人,領著到家裡來看怎麼修改。

  柳玉茹見顧九思回來,同葉韻說了一聲,讓葉韻帶著人繼續看院子,便追著顧九思走了去。

  顧九思進到臥室,柳玉茹上前去,從他手裡拿了衣服,溫和道:「我見葉大哥和沈明一早就回來了,你這是去了哪裡?」

  顧九思有些疲憊:「去找了周大人。」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柳玉茹有些疑惑,顧九思點了點頭,將事情說了一遍,說到後面,他歎著氣道:「我突然明白以前為什麼總有人來勸我爹再生一個,說真的,我現在真的很想勸陛下再生一個。再生一個,我就不用這麼愁了。」

  柳玉茹被他逗笑:「你也別這麼說,人總是能教的,你真當了太傅,說不定也覺得太子是個可造之材呢?」

  顧九思聽得這話,輕嗤了一聲,卻是沒有多說。他和范玉雖然交流不多,但揚州那狼心狗肺的少爺模樣,他可是記在了心裡。

  柳玉茹見他不喜范玉,也不再多談,只是道:「周大人說如今內憂,是不是糧食上的問題?」

  說到這個,顧九思便認真起來,他點了點頭道:「之前你去滄州、青州、揚州收糧,固然解決了幽州的問題,可如今這些都是大夏的領地,便都成了問題。」

  柳玉茹沒有說話,顧九思歎了口氣:「未來和劉行知必然還有一戰,糧食怕是長久都是問題。」

  柳玉茹想了想,猶豫道:「那我再去荊州和益州收一次糧?」

  聽到這話,顧九思忍不住笑了:「如今你柳老闆的名聲遍天下,怕是難了。」

  柳玉茹知道顧九思說得也沒錯,現下國家安定下來,她當初低價收糧的事情,大家也慢慢回過味來。

  雖然還不清楚具體是誰,但所有人都知道,當初青滄楊三州的糧價動盪,都起於一個姓柳的年輕女商人。

  她有了名聲,可再想重複當初的行為去荊州益州收糧,怕到時候糧價一動,官府就要有所行動了。

  柳玉茹沉默著,慢慢道:「也不能總是如此投機,我得想個長久的法子才是。人都上了前線,後面總得有人種地供應糧食。」

  「這事兒你慢慢想。」

  顧九思笑道:「想不出也沒關係,天塌了高個子的頂著。」

  柳玉茹笑了笑,片刻後,她突然想起來:「望都那邊收成如何?」

  去年顧九思到望都,安置了流民種地,冬日播下的冬麥,再過一個月也到了收割的時候,如今應當已經看得出漲勢。提到這個,顧九思有些高興:「楊主簿給我寫了信,說比以往都要產得多。之前我降低了望都的稅賦,但今年糧倉怕是要比以往要滿了。」

  柳玉茹思索著,沒有說話,片刻後,她笑了笑,溫和道:「那我倒是得到望都買糧食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便一同去吃飯。

  吃過飯後,柳玉茹回了書房,開始給芸芸寫信。

  如今她正在安排將花容總部搬到東都來,同時也在和其他幾州聯繫,派人出去合作,將花容交給當地代理。

  芸芸和花容裡的員工徹談了一次後,花容上下一心,效率高上很多,倒也沒有什麼讓人操心的。

  柳玉茹聊完花容的問題後,想了想,又吩咐了芸芸,讓她去打聽望都的糧價和地價,同時讓芸芸準備了好幾套花容的特定套盒。

  做完之後,她又去找葉韻,忙活著翻新這個房子。

  顧九思看她忙忙碌碌,一直忙活到夜深,他不由得有些無奈,覺得這個夫人,怕是比他還忙。

  等到第二日,顧九思被沈明拖起來上朝,進了馬車,就看見葉世安坐在位置上。

  他神色比昨日平靜了許多,三個人氣氛有些尷尬,等馬車動起來後,葉世安率先開口,有些尷尬道:「昨日……是我衝動,還望見諒。」

  「也不用這麼說,」顧九思笑了笑,「其實你說得也不錯,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聽得這話,葉世安亮了眼,忙道:「你說的是,我昨日想過了,我該迂回一些的,洛子商當太傅,有他的理由,我們既然攔不住,不如不要攔,就給他當了太傅,日後給他暗中下絆子。」

  「你說得極是。」

  顧九思點頭道:「我昨日去找了周大人。」

  「找周大人做什麼?」

  葉世安有些懵,顧九思抬手,拍在葉世安的肩上,珍而重之道:「以後給洛子商下絆子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什麼意思?」

  葉世安皺起眉頭,顧九思將昨日的話說了一遍,葉世安愣了愣,片刻後,他反應過來,一時有些激動:「這……這不好吧。」

  顧九思擺擺手:「放心吧,看在你爹和你叔父的面上,這個面子,陛下會給。」

  「我只有一個問題。」

  沈明小心翼翼開口,顧九思和葉世安轉頭看過去,沈明慢慢道:「他的官,是不是比我大了?」

  葉世安、顧九思:「……」

  三個人到了宮裡,等到了早朝,果然便如顧九思預料,宣佈了洛子商作為太子太傅、葉世安是太子少傅的旨意。

  這次葉世安沒有衝動,和洛子商一起領了聖旨。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葉世安,范軒還安排了顧九思也作為太子的老師,同葉世安、洛子商、以及另外三位名師一起教導太子。

  這個消息讓顧九思有些懵,等出了大殿,他忍不住問了葉世安一句:「你覺得我能教太子什麼?」

  沈明趕緊舉手:「這個我知道。」

  顧九思迷惑看著沈明:「什麼?」

  沈明一臉認真:「賭錢。」

  顧九思哽了哽。

  他已經許久沒有賭錢了。

  「你別胡說了。」

  顧九思輕咳了一聲,忙道:「我戒賭許久了。而且怎麼可能教太子這個?」

  「那就真的沒得教了。」沈明歎了口氣,「可憐啊,我們顧大人竟是一無所長,還不如讓玉茹嫂子過來,至少能教著打個算盤。」

  「這你倒是說得沒錯的。」顧九思淡道,「我們玉茹幹什麼都好。」

  「你真的沒救了。」

  沈明滿臉憐憫,顧九思嗤笑出聲:「連個媳婦兒都說不到的人怕才是真沒救。」

  「你說誰?」沈明聽得這話,頓時來了氣。他捲了袖子,便道,「你再這麼欺負人試試?」

  「喲,打我呀?」顧九思挑起眉頭,「來啊。」

  沈明聽不得他激,抬手就是一拳砸了過去。

  顧九思手裡拿著笏板,也不還擊,只是一味躲閃,一面躲一面退,同時道:「真的,一無所長的哥讓著你你都碰不到我衣角。」

  沈明更氣了些,出拳速度更快。顧九思往轉角處一躲,猛地就撞上一個人,對方驚叫出聲,顧九思看著沈明拳頭過來,下意識一躲,沈明收拳不及,一拳就砸到了對方臉上!

  隨後只聽一聲驚叫,而後就是呼啦啦一片:「公主!」

  「殿下!」

  「來人啊!」

  整個場面亂成一片,顧九思和沈明嚇得趕緊跪在地上,而面前站了一個身著鵝黃色宮裙的女子,她青了一隻眼,眼裡含著眼淚,捏著拳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顧九思和沈明,一面哭一面道:「你們……你們誰是顧九思?」

  顧九思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就道:「殿下,你不是我打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3 10:00 AM

第八十九章

  這話出來,沈明就慌了。

  他拼命思索著,范軒是哪裡來的女兒,這又是哪裡來的公主?

  旁邊侍女忙上來給這位公主按住被沈明打青了的眼睛,怒道:「你們走路不長眼睛的嗎?衝撞了公主,還不趕緊謝罪!」

  「對不住,」沈明趕緊開口,果斷道,「殿下,下官方才沒注意,你打我一拳吧,對不起了!」

  「你……」侍女還要說什麼,公主抬手按住了侍女的手,目光卻是落在顧九思身上,遲疑了片刻,慢慢道,「你……你就是顧九思?」

  顧九思皺了皺眉頭,跪在地上,恭敬道:「下官正是顧九思。」

  公主沒說話,她打量著顧九思,饒是沈明這麼大大咧咧的人,也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葉世安追了過來,看見這個場景,不由得愣了愣,侍女當場大喝:「大膽,見了公主還不行禮!」

  葉世安聽到這話,趕緊跟著跪了下來,那公主目光落在顧九思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許久,顧九思有些忍不住了,出聲道:「公主殿下可是有事要問下官?」

  聽到顧九思出聲,公主臉紅了紅,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張口道:「我……我叫雲裳。」

  顧九思有些茫然,他看了一眼葉世安,眼睛裡寫滿了「她這是幹什麼」的詢問。而葉世安比他更茫然,回以「她這是幹什麼的」詢問。

  雙方茫然片刻後,公主輕咳了一聲,隨後道:「顧大人,本宮想與您單獨談一談。」

  「殿下……」

  侍女出聲,似乎是有些擔心,李雲裳抬手,止住了侍女的話頭,小聲道:「就在這裡,我不走遠。」

  說著,她看了一眼顧九思,便走到邊上。

  顧九思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站起來,跟著李雲裳走到邊上。

  兩人距離旁邊人不遠,但壓低了聲說話,也是旁邊人聽不見的。顧九思有些不自在,李雲裳站他面前,小心翼翼打量著他,慢慢道:「顧大人來東都,可知江尚書如何了?」

  聽到這話,顧九思頓時凜了心神,他看著李雲裳,笑了笑道:「公主問這個做什麼?」

  「你不用擔心,」李雲裳慢慢道,「我問這個,並沒有什麼惡意。以前……以前江尚書和我母妃關係很好的。」

  顧九思愣了愣,他對江河在東都的關係網並不清楚,他躊躇了片刻,斟酌著道:「殿下的母妃,是西宮太后?」

  范軒繼位是在前朝太后的支持下繼位的。梁王幾乎殺盡了所有李氏繼承人,反而是公主並沒有什麼大事。而范軒入東都之後,也是得了太后支持,才登基稱帝。太后如今只有一個女兒,那是放在眼珠子上疼愛,於是如今雖然改朝換代,但是范軒仍舊留住了前朝皇室的地位和稱號。

  從李雲裳報出自己名字開始,顧九思便知道她是誰,但卻還是詢問了這一遭,彷彿對東都的一切都不清楚。而李雲裳也不疑有他,點頭道:「對,以往江尚書常來同我哥哥還有母妃議事,我們也都常見。」

  顧九思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公主猶豫了片刻,接著道:「我知道他如今在獄中,不知顧大人可有搭救的意思?」

  顧九思聽到這話,終於正視了李雲裳。李雲裳被看他看著,她似乎是極不習慣被男生這樣看著,臉有些紅了起來,她扭頭看向旁邊,故作鎮定道:「我知道顧大人如今不信我,但我的確是有心幫助江尚書。」

  「公主為何……」

  顧九思遲疑著,慢慢道:「如今和我舅舅沾上關係,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若沾上關係,那自然不是什麼好事。」

  李雲裳笑了笑:「可若是我母后出面,那就不一樣了。但如果我母妃特意出面也不太好,所以這次就要勞煩顧大人想個法子,讓陛下能夠重審江尚書的案子。我會和母后證明,江尚書當年的確沒有和梁王謀逆。」

  聽到這話,顧九思皺起眉頭:「若太后能證明此事,當初為何不早些證明?」

  李雲裳歎了口氣:「顧大人,這罪有沒有,看的並非能不能證明,而是陛下的心思。」

  顧九思聽明白李雲裳的意思,當初江河可能真的並沒有參與梁王的案子,但是先皇一心想要扳倒梁王,自然不會留下任何與梁王相關的人。江河的女兒是梁王的側妃,就算沒有實證,這樣的牽扯,也足夠讓皇帝警惕。

  顧九思腦子轉了轉,便明白過來。如今李雲裳來找他,必然是受了太后的指使,而太后如今來找他,看的怕是他顧九思的面子。

  顧九思心裡捋清了因果,便放下心來,恭敬詢問道:「那太后的意思,是希望下官做什麼呢?」

  「陛下得重審江大人的案子,可是這個由頭不能單獨提出來,得由陛下自己主動提起江大人的案子。陛下提了,來宮中詢問母妃,母妃自會作答。」

  顧九思聽明白李雲裳的意思,點了點頭:「下官明白了。」

  說著,顧九思躬身道:「下官先謝過公主。」

  「不必的,」李雲裳忙道,「本也是應該的。」

  聽到這話,顧九思輕笑起來,溫和道:「公主本不用搭理此事,這份恩情公主不必多說,下官明白。」

  話說到這份上,李雲裳也不多說,她看了看旁邊等著的人,小聲道:「顧大人明白,那我也不多留了,顧大人慢走。」

  顧九思點了點頭,和李雲裳恭恭敬敬行了禮,便轉身離開了去。

  這次顧九思不和沈明鬧了,三個人規規矩矩出了宮,李雲裳紅著臉回頭,看了一眼三個人的背影,旁邊侍女看著李雲裳一直紅著的臉,笑著道:「公主莫看了,三個都俊得很。」

  李雲裳聽到這話,用扇子敲了敲侍女的頭,柔聲道:「滿口荒唐話,也不知慎言。」

  侍女笑嘻嘻沒說話,李雲裳卻也不見惱怒,她手裡持著團扇,轉頭瞧向天邊浮雲,抿唇輕輕笑了笑。

  顧九思三個人出了宮裡,葉世安便道:「公主方才同你說什麼了?」

  「你猜。」顧九思挑了挑眉,卻也不說出來。葉世安皺了皺眉頭,片刻後,他認真道:「九思,你不能對不起玉茹。」

  「你可不能瞎說!」顧九思聽到這話,趕緊回頭,滿臉認真解釋道,「我和公主談的都是正事,你可別給我胡說八道,尤其是別在玉茹面前胡說八道!」

  「那你方才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沈明有些疑惑。顧九思這次不藏了,趕緊將事情原原本本解釋了一番。葉世安明白過來,點頭道:「太后也是有心了。」

  「早不有心晚不有心,」顧九思撣了撣衣袖,「我一來東都就想起我舅舅,的確是有心了。不過人嘛,也沒誰就得對誰好,人家願意幫你就是情分,這個情分我記得。」

  顧九思同葉世安說著,葉世安放下心來,點了點頭,卻是道:「那你可想好了法子?」

  顧九思沒說話,他想了想道:「且不急,我去具體看看什麼個情況吧。

  三人一行回了顧府,葉韻正帶著人刷牆,柳玉茹在屋裡,看著從望都寄過來的帳目。

  柳玉茹拿著算盤,啪啪盤算著什麼,顧九思進了屋,聽著算盤聲,高興道:「我家柳老闆又在算些什麼啦?」

  「今年望都冬小麥產量好,望都的糧價怕是要降,我打算收一批糧,往滄州和東都這邊送過來。」

  柳玉茹說著,低著頭道:「還有花容,如今我去問了,在東都貴族圈裡賣得不錯,我打算將花容總店搬遷到東都來,今天我去看好了鋪面,交了定金。」

  顧九思聽她說著,坐到她身邊去,柳玉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接著道:「我還琢磨著,想在東都買幾套房子,讓葉韻打整一下,專門出租出去。如今東都剛剛經歷戰亂,我去問過之前的價格,現在的房價還算便宜,等以後東都恢復了過往的人口,怕是更難買了。」

  「嗯。」顧九思靠著她,懶洋洋道,「都聽你的。」

  柳玉茹抬眼看他,有些無奈道:「哪兒能都聽我的,你可是一家之主。」

  「我不是。」顧九思果斷開口,「我是吃軟飯的。」

  軟飯吃得這麼理直氣壯,柳玉茹也是生平僅見了。

  柳玉茹抬手戳了戳他的額頭,低下頭沒說話,繼續算帳。顧九思靠著她,柔和了聲將白日裡的事情說了說。柳玉茹聽到他要將江尚書救出來,頗有些擔心:「這應當不會影響到你吧?」

  「若是我刻意請陛下重審此案,怕陛下會疑心是我在這裡推動此事。我們需得想個法子,讓陛下主動問起來。」

  顧九思皺起眉頭,說了這話,便沒再多說了。

  柳玉茹認真想著,夫妻兩陷入了僵局。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印紅站在門口,恭敬道:「夫人,有拜帖送進來。」

  「拿過來吧。」

  柳玉茹回頭,朝著印紅伸了手。

  印紅拿著拜帖送了過來,柳玉茹一面拆著帖子,一面道:「是誰送來的?」

  「是個太監,說什麼公主舉辦了一場宴席,希望夫人出席。」

  「是哪位公主?」

  柳玉茹打開了帖子,心裡卻是有了底。

  果不其然,印紅開口道:「說是雲裳公主。」

  柳玉茹轉頭看向顧九思,顧九思盯著拜帖,片刻後,他察覺到柳玉茹的目光,下意識回頭道:「你看我做什麼?」

  片刻後,他猛地反應過來柳玉茹的意思,睜大了眼道:「和我沒關係,我和她真的沒有半分關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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