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墨書白 -【長風渡(嫁紈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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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8:07 AM

第一百二十章

  話敢剛說完,葉世安和葉韻身後人瞬間拉弓放箭,羽箭飛射而來,葉韻朝著江河飛撲過去,江河眼神一冷,他伸手一把抓住葉韻,將她往身後一扯,旋身一轉,便將她護在了身後,而這時望萊已經擋在了江河身前,用刀斬下了飛來的羽箭。

  葉韻躲在江河身後,她看見身前的人,他身形高瘦俊朗,如泰山立於身前,讓人無端安心。

  也就是羽箭飛射過來的瞬間,江河的人已經衝了上去,也就是瞬息之間,就將巷子裡的人斬了個乾乾淨淨。

  血水流了一地,這是沈明終於衝了進來,著急道:「葉韻沒事吧?」

  江河看了看滿臉焦急的沈明,又回頭看了看站在他後面的小姑娘,「唔」了一聲後,打量了一下緊張得抓著袖子的葉韻,隨後道:「看上去,應該沒什麼事。」

  說著,江河朝著巷子外面走去:「外面解決了?」

  沈明擦了一把臉上的血,眼睛卻是不停的瞟著葉韻道:「解決了。」

  「那容在下問一個問題,」江河露出苦惱的神情來,「在下的侄媳婦兒呢?」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沈明罵了一聲,轉頭就領著人衝了出去。

  葉世安從地上爬起來,方才為了躲箭,他乾脆就趴了下去,此刻才直起身來,他撣了撣身上帶著泥土的衣袖,朝著江河行禮道:「江世伯。」

  「唉,」江河歎了口氣,「方才叫我江叔叔,如今叫我江世伯,世安,你這樣,以後我可就不救你們了。」

  「世伯說笑了,」葉世安恭恭敬敬道,「九思說您不會不管我們的。」

  「嘶……」

  一聽這話,江河頓時露出頭痛的表情來:「他在這兒算計著我呢。」

  葉世安沒說話,片刻後,江河轉頭看他:「守在我這個老骨頭這兒做什麼?還不去找玉茹?」

  「玉茹沒事。」葉世安神色平靜,江河挑挑眉,「哦,何以見得?」

  「江世伯還在這裡和晚輩氣定安神聊天,」葉世安沉穩回答,「自然沒事。」

  「你們這些小狐狸,」江河哭笑不得,「一個二個的,就算我算得精。」

  葉世安笑笑,沒有說話,葉韻終於緩過神來,她故作鎮定來到江河面前,行禮道:「謝過江世伯。」

  「行了行了。」

  江河擺擺手:「你也受驚了,先回去吧。」

  說著,江河便領著人要走,走了兩步,江河覺得有人在瞧他,他回過頭去,看見葉韻垂下眼眸,江河愣了愣,他想了想,卻是笑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花燈,走到葉韻面前去,將花燈交給她道:「這盞兔子燈孩子都喜歡,你拿著壓壓驚吧。」

  葉韻愣了愣,片刻後,她伸出手去,接過這盞花燈。

  然後她站在原地,站了好久,才聽葉世安道:「還不走麼?」

  葉韻回過神來,瞧見葉世安溫和的面容,他笑了笑:「我們家韻兒,果然還是個小姑娘啊。」

  葉韻心裡微微一顫,她低啞出聲:「走吧。」

  葉世安領著人護著葉韻迅速回撤,江河帶著人去清繳洛子商剩下的人。而這時候,洛子商抓著柳玉茹,一路往前狂奔。

  姑娘的手腕又細又軟,他拉著她穿過人群,穿過小巷,她沒有半分懷疑,就跟著他一路狂奔。

  那一瞬間,洛子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有種自己還在年少時,浪跡天涯的錯覺。只是這一次不同,他這一次帶著一個姑娘,這個姑娘很嬌弱,可是她卻咬著牙一直跟著他的步伐,沒有半分拖累,她那嬌弱的身軀裡,蘊藏著令人驚歎的力量,讓他忍不住為之讚歎。

  兩人一路跑到護城河邊,終於才甩開了身後的人,洛子商和她喘息著停下來,旁邊是吆喝著的人來人往,護城河水在一旁靜靜流淌,小船載著人從旁邊從容搖過。

  兩個人一面笑,一面看向對方,然而柳玉茹在看第二眼時,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面前人戴著面具,穿著顧九思一貫愛穿的紅袍子,他有一雙和顧九思極其相似的眼睛,可是在他抬眼看她,她仔細注視時便察覺出有些不太一樣來。

  顧九思的眼永遠通透澄澈,可這雙眼睛卻帶了種說不出的深沉,彷彿埋葬了無數過往在眼睛裡,化作了一灘深井。他瞧著她,眼裡的笑沖淡了陰沉,柳玉茹瞧著他,試探著開口:「九思?」

  他笑著歪了頭,柳玉茹一時也拿不準這人是誰了,這人也看出她的疑惑,他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了他的面具上。

  她用了力,掀起他的面具,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遠處煙花沖天而起,猛地炸開。煙火照耀下,她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樣。

  蒼白的臉,薄涼的唇,長得有些陰柔女氣的五官,除了那一雙眼睛以外,與顧九思截然不同的長相。

  他們差別太大,大到如果不是單獨只露出那一雙眼,根本無法察覺他們的相似。

  柳玉茹呆呆看著面前的人,洛子商嘴角噙笑,旁邊煙花一朵接一朵炸開,洛子商從柳玉茹手裡取走面具,笑著道:「柳老闆可猜錯了。」

  說著,他將面具重新扣到臉上,他一直維持著笑意,只是這一次的笑意卻不見底,他一直看著柳玉茹,注視著柳玉茹臉上的表情,慢慢道:「我不是顧九思,我是洛子商。」

  「洛公子,」柳玉茹反應過來,她穩住了心神,她有諸多問題,許久後,終於才道,「洛公子為何帶我到此處。」

  「你往東方看。」

  洛子商轉過頭,看向煙花綻放的方向,柳玉茹跟著他的話抬頭,看見遠處的煙火,聽他道:「我聽聞,這裡是最佳的觀景之處。」

  柳玉茹腦子是懵地。

  她知道洛子商如今出現在這裡,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方才襲擊他們的人肯定是洛子商派的,她不明白,洛子商襲擊他們是為了做什麼。他不是要殺顧九思嗎?不把所有人手拿去埋伏顧九思,為什麼要抓她和葉韻?難道還打算用她和葉韻威脅顧九思?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洛子商,覺得這個可能性十有八九。可他親自出手擄了她,那就當真是把自己拉下水,要和顧九思來個魚死網破。可他在東都經營這麼久,就為了修繕黃河的位置,就要走到這一步嗎?

  柳玉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洛子商真的是做了這樣的盤算,她大概率是活不了了。

  她心裡飛快思索著如何從洛子商這裡打聽到更多消息,就聽洛子商道:「柳夫人不必多想,在下今日當真只是順道救你而已。」

  「你這麼好心?」

  柳玉茹忍不住出聲,洛子商笑了笑:「柳夫人,我真金白銀給了你這麼多錢,錢還沒回本呢,怎麼會讓你死?」

  柳玉茹聽到這話,放下心來。

  遠處煙火已經放完了,周邊小船都被清理開,只留最大的一條花船停在河中央。花船上搭了架子,架子邊上有一群鼓師。

  明月當空,周邊都安靜下來,鼓聲慢慢響了起來,洛子商靜靜看著前方,慢慢道:「柳夫人,洛某不做無用的事。殺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鼓聲緩慢,月光流淌在河面上,帶了一種蕭索莊重的意味。

  柳玉茹目光忍不住隨著眺望過去,她估摸著洛子商的確不會殺她了,便大著膽子,開口道:「您可以劫持我,威脅顧九思。」

  聽到這話,洛子商似是覺得好笑,他轉頭看她一眼,玩味道:「那您覺得,顧大人能為您做到哪一步呢?」

  「我不賭人心。」柳玉茹神色平靜,江風帶著寒意,吹得她的髮絲淩亂拍打在她臉上,她看著遠處的花船,淡道,「所以我不會讓他選擇,這樣,在我心裡,他就永遠會選擇我,我永遠是最重要的。」

  洛子商愣了愣,他看著姑娘在月光下的側顏。

  她生得美麗,而今她十八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她帶著一種嫺靜又堅韌的美麗,盛開在他的眼裡。

  他感覺自己心似古琴,被人撥彈出了音響。

  這輕輕的撥動,對於他來說並不意味著什麼,它阻礙不了什麼,改變不了什麼,只是化作音律,繚繞於心。

  他沒有說話,轉過頭去,看向遠方,這時候笛聲響了起來,洛子商聲音裡帶了幾分歎息:「我不知道他心裡你是不是最重要的,可我如今卻知道,你心裡,他必然是很重要,乃至最重要的。」

  柳玉茹愣了愣,片刻後,她笑起來,臉上帶了這個夜晚第一絲暖意,她轉頭看向洛子商,認真道:「那是自然。」

  「為什麼呢?」洛子商有些不理解,柳玉茹笑著回答:「他是我家郎君啊。」

  「每一個女子都是如此嗎?」

  洛子商繼續詢問,柳玉茹不太明白:「什麼每一個女子?」

  「每一個女子心裡,她的郎君都是這麼重要嗎?」

  「這自然不是的。」

  柳玉茹轉過頭去,看向遠處花船,她似乎是有些冷,抱住了自己。這個時候,人群喧鬧起來,卻是一個白衣男子從花船中走了出來。

  他穿著莊重的禮服,頭頂羽冠,手持響鈴法器,踏著莊重又美麗的步調出現在了所有人視野中。

  柳玉茹忍不住溫柔了眼神,遙遙注視著那個白衣身影,柔聲道:「更重要的是,他不僅是我家郎君,他還是顧九思。」

  花船上,主祭手中法器「叮鈴鈴」搖著舉了起來,也就是那一刻,十幾隻羽箭破空而去,臺上的白衣郎君甚至還沒來得及轉換下一個動作,便被猛地貫穿了身體。

  全場靜默。

  片刻後,尖叫聲、呼喊聲、哭聲交織成了一片。

  柳玉茹震驚看著花船之上,洛子商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她。

  柳玉茹盯著花船,她張了張口,發不出聲。

  她想叫那個人的名字。

  她知道他是今天的主祭。

  她顫抖著身子,轉過頭去,看著旁邊的洛子商。

  洛子商靜靜看著她,神色裡,甚至帶了些憐憫。

  「抓你們,是為了調開他身邊的護衛。你想報仇,我隨時等著。」

  他聲音冷靜又平和:「你若快一些,或許還能來得及同他說最後幾句話。箭上淬了毒,活不成的。」

  話剛說完,柳玉茹一把推開他,朝著花船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時所有人都從那個方向衝過來,她逆著人群一路狂奔,洛子商遠遠瞧著那姑娘的身影。

  他發現這個人吧,真的很愛逆著人群往前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8:15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柳玉茹一路狂奔著衝向花船,剛到花船停靠的岸邊,便看到周邊佈滿了守衛,似乎已經開始排查。柳玉茹擦了把眼淚,她走上前去,吸了吸鼻子,故作鎮定道:「這位大人,我……我……」

  她說不出話來,她讓自己冷靜一點,再冷靜一點,可是卻始終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撲簌而落,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嬌弱可憐得不行。

  守衛看著這樣的柳玉茹,頓時心軟下來,忙道:「這位夫人,可是有什麼事?」

  柳玉茹從懷裡拿出顧九思給她的令牌,她捏緊了拳頭,用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許久後,深吸一口氣,才哽咽道:「我要……我要見顧大人。」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守衛接過令牌,隨後趕緊安排了人,護送著她進去。

  此刻整個花船上到處都是士兵,似乎已經經過了一番廝殺,柳玉茹被帶到內艙,而後便看見一個人躺在地上,他被白布蓋著,整個人孤零零躺在船艙裡。

  周邊沒有一個人,柳玉茹看著那屍體,便忍不住退了一步,差點摔下去。還是身後跟著過來的奴婢忙扶住了她,提醒道:「夫人小心。」

  柳玉茹身子微微顫動,她用手中帕子捂住自己嘴,讓自己不要太過失態。

  奴婢扶住她,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有這麼大反應,忙道:「夫人,若你太不舒服,奴婢扶著到門口去站著。」

  「不……不必。」柳玉茹喘息著,她朝著那地面上的男子走過去,她慢慢蹲下來,沙啞道,「他……走得可還痛苦?」

  「沒什麼痛苦的。」那奴婢立刻道,「抬下來的時候,人已經涼透了。」

  柳玉茹聽著這話,覺得心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她想掀開那蓋著他的布,卻又不敢,她就蹲在那屍體邊上,沙啞道:「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坐會兒。」

  「顧夫人……」

  奴婢猶豫了一下,柳玉茹流著淚,猛地大吼出聲:「我讓你出去!」

  那奴婢愣了愣,忙行禮退了下去。

  人一走,柳玉茹整個人就癱了下去,她跪在屍體邊上,低低摸著眼淚。

  「你倒是好了……」

  她哭著出聲:「人一走,什麼都留給我。平日同你說過多少次要小心謹慎,你慣來不聽我的,就覺得全天下就你最聰明,就你最厲害……」

  柳玉茹數落著,便停不下來,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彷彿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這時候顧九思剛剛從船艙下面回來,他正在下面審問抓來的兇手,聽到柳玉茹來了,他本來轉身就想上上面的船艙,但他身上染了血,只能先去換了套衣服,又洗過了手,這才回來,結果才走到門口,就聽見柳玉茹在裡面哭。

  他頓了頓步子,聽著柳玉茹在裡面繼續哭著數落:「你這個人,若是要死,怎麼不早點死,你如今死了,又要我怎麼辦?」

  顧九思有些鬧不明白,他彎了腰,在紙糊窗戶上戳了個洞,就看著柳玉茹在裡面哭,她哭得十分動情,特別委屈,哭著哭著,她抬手狠狠拍了那屍體兩下,怒道:「顧九思,你給我起來!」

  那兩下拍得扎實,顧九思瞧著就覺得疼,他不由得縮了縮,他大概明白是什麼情況了,想著應當進去和柳玉茹說清楚他沒死,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生出一種好奇,想知道若是他死了,柳玉茹會怎麼辦。

  好奇心終究壓過了理智,他決定繼續看下去。

  柳玉茹坐在屋裡,她打完了屍體,又不再動了,她靜靜看著那屍體,好久後,她啞聲道:「罷了,你都去了,我和你計較什麼呢?」

  說著,她顫抖著手,慢慢伸向那屍體面上蓋著的白布,低啞著聲道:「你放心,我會讓洛子商去給你陪葬。你……」

  話沒說完,她拿著手裡的白布,呆呆看著地上躺著的陌生人,整個人就愣了。

  這時候,外面傳來江河的聲音,調笑道:「喲,小九思,你撅著屁股在這兒看什麼呢?」

  顧九思原本正看得專心,冷不防被江河一扇子抽在屁股上,當場跳起來,吸了一口涼氣道:「你打我做什麼!」

  話剛說完,他整個人就僵了,他才意識到,柳玉茹必然是聽到了。

  他一回頭,便看見門轟然大開,柳玉茹捏著門,站在門口,冷冷看著門前捂著屁股的顧九思。

  她哭花了妝,臉色很冷,眼睛裡像是淬了冰,死死看著顧九思。

  顧九思保持著捂著屁股的姿勢不敢動彈,看著面前明顯是盛怒的柳玉茹,他聰明的小腦瓜瘋狂轉動,好久後,他艱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玉茹,你在這兒啊……」

  「聽了多久?」

  柳玉茹直戳重點。

  顧九思怎敢說實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般道:「什麼聽了多久?我剛到門口……」

  「他聽了快一刻鐘啦。」江河在旁邊立刻補充,「我在他後面站了快有這麼長時間。」

  「江河!」

  顧九思憤怒瞪向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江河,江河靠在柱子上,用扇子敲著肩膀,高興道:「怎麼,還不讓人說實話了?」

  「你……」

  「顧九思。」

  柳玉茹冷冷開口,顧九思立刻轉過頭,堆砌出笑容,往柳玉茹面前走去,討好道:「玉茹,怎麼了?有什麼想要的?有什麼想做的?」

  柳玉茹伸出手,盯著顧九思,顧九思有些不理解,就聽柳玉茹道:「手。」

  顧九思伸出手去,柳玉茹拉過他的手,撩起袖子,看見上面白嫩無痕的皮膚,她又去拉另一隻,最後她還想去拉他胸口,顧九思嚇得趕緊一隻手捂住衣服,另一隻手握住她作亂的手,小聲道:「這裡人多,回家去脫。」

  「你……」柳玉茹眼裡又帶了眼淚,「你沒事吧?」

  顧九思愣了愣,隨後明白過來,柳玉茹這是嚇壞了。他心裡又暖又高興,還帶了幾分心疼,他趕緊道:「沒事,我還沒上好妝呢,楊大人突然就同我說讓我先別上,說怕我體力撐不下全場,先讓替身上。我還在上妝,這替身一上去,人就沒了。」

  說著,顧九思眼裡冷了幾分,但立刻又想起柳玉茹在身邊,怕嚇著柳玉茹,忙把人拉進了懷裡,抱著她,用手順著她的背和頭髮,誑哄道:「你被嚇著了吧?別害怕,我沒事兒的。」

  「都處理完了嗎?」

  柳玉茹抓緊了他胸口的衣服,顧九思想著,她必然是害怕極了,他趕緊道:「都審完抓完了,我現在讓人下去端了他們老巢,玉茹,你是不是累了,我們回家。」

  柳玉茹抽噎著點頭,顧九思抬頭看向江河,江河正看著天邊明月,對上顧九思目光後,片刻,他領悟了,隨後立刻道:「關我什麼事?我還佳人有約,再會。」

  「舅舅!」

  顧九思立刻叫住江河,片刻後,他哀怨道:「我娘她說……」

  「住嘴。」

  江河立刻打斷他的話,隨後道:「你回去吧,我去處理。」

  顧九思點點頭,趕緊道:「謝謝舅舅,我就知道您對我最好。」

  「滾!」

  得了這個「滾」字,顧九思興高采烈護著柳玉茹下了船,到岸邊上了馬車。

  柳玉茹似乎是真的被嚇到了,一路上都依偎著他,顧九思作為一個男人的虛榮心空前膨脹,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小鳥依人的柳玉茹,一路又哄又勸,想讓柳玉茹放心。

  「真的,我給你發誓,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你說謊,」柳玉茹哭哭啼啼,「你說在你意料之中,那那個替身怎麼會死?你是會讓人白白送死的性子?今日若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了!」

  「不……不是,」顧九思趕緊道,「以我的身手,怎麼可能被暗箭射中?這個替身真的是意外,那時候我剛聽說你們那邊出事,把人送過去了,想著洛子商應該沒有多餘人手在這邊,不會在一開場就動手。」

  「那不是動手了?」

  「他十個人就敢動手埋伏我,他藝高人膽大是意外啊。」

  「那你說,」柳玉茹坐正了身子,擦著眼淚道,「替身是意外,那我和葉韻出事呢?你總不會說,你連我也算計在內。」

  「這個……」顧九思艱難開口,「也,也是意外……」

  「不是全在你意料之中嗎?」

  柳玉茹立刻反問,淚眼汪汪看著顧九思:「你意料裡有這麼多意外?」

  「所以我讓沈明葉世安跟著你們,而且我舅舅那個人肯定跟著,他在你們絕對不會出事。玉茹,我都是做了安排的。」

  顧九思信誓旦旦。

  這時候馬車到了顧府。柳玉茹也不同他爭吵,她吸了吸鼻子,和顧九思下了車,顧九思扶著她,同她一起進了屋子。

  柳玉茹似乎是哭到脫力了,進屋便坐在床上,靠著床頭不說話,顧九思趕緊忙前忙後讓人去打水,柳玉茹看見印紅進來,朝她招了招手,小聲道:「將搓衣用的砧板拿來。」

  印紅愣了愣,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去拿了。

  等印紅把搓衣板拿回來時,柳玉茹已經洗過臉,卸了妝。她只穿了一身單衣靠在床頭,全然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顧九思在一旁忐忑的擰著帕子,時不時偷瞟一眼柳玉茹。

  柳玉茹朝著印紅點點自己身前,印紅便將搓衣板放了下去,柳玉茹揮了揮手,印紅便走了。

  房門關上後,屋裡就剩下了柳玉茹和顧九思,顧九思看著面前的搓衣板,有些不大明白:「玉茹,這個板子拿過來是做什麼?」

  柳玉茹靠在床頭,聲音哀切:「今日我以為郎君去了,心裡也是快跟著去了,郎君可知玉茹心苦?」

  「知……知道。」顧九思總覺得有什麼不好,說話都有些結巴。柳玉茹坐直了身子,吸了吸鼻子,看著顧九思道,「但玉茹也想明白了,成婚時玉茹就想著,郎君性情張揚,雖然聰明,但做事不夠謹慎,玉茹應當時刻提醒郎君。可後來郎君讓玉茹太過放心,玉茹便沒有干涉太多,但今日看,郎君做事,還是太過冒失,今夜好好悔過,明日路上,睡得也好。」

  顧九思心裡明白了,他看著面前的搓衣板,感覺膝蓋有點疼。

  柳玉茹看著他,溫和道:「郎君可要上來睡?」

  「不了,」顧九思沉痛出聲,「夫人說得對,我太冒失,讓夫人受驚了,我這就跪板自省,痛思己過,感激夫人提醒。」

  說完,顧九思便立刻跪在搓衣板上,一臉嚴肅看著柳玉茹道:「夫人,我跪這個姿勢可還英俊?要不要我再往前兩步,還能給你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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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九思:我老婆想罰我真的越來越委婉了。

  【小劇場】

  某日,群臣跪在御書房外求范軒修改旨意,顧九思一人一跪到底,眾臣都受不了了,只有他依舊挺立。

  范軒出來時,看見顧九思身姿昂揚,如劍立土,十分帥氣。

  范軒:為何愛卿跪姿這般帥氣?

  顧九思:跪得帥,就能少跪些時辰了。

  跪醜了,破壞了夫人心情怎麼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8:21 A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柳玉茹被他的話逗樂,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笑,她轉過頭去,故作冷淡道:「你別給我貧嘴,自己想想錯在哪裡。」

  「我不該看著你哭還在外面瞧著不進去。」

  顧九思忐忑看了柳玉茹一眼,柳玉茹淡淡回頭看他:「這是小事,還有呢?」

  「我嚇著你了。」顧九思繼續悔過。

  「我問你,「柳玉茹回過頭來看他,「這次事情,是不是你一手安排?」

  「是。」顧九思倒也坦然承認,沒有半分遮掩。

  「你猜著洛子商會在這時候動手?」柳玉茹皺起眉頭,顧九思點頭道,「他這次損失慘重,不會輕易罷休,如果我死了,黃河修繕一事就會繼續落回他手中。而且最近城裡頻頻異動,虎子報給我聽,我便猜到了是他要動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你還把這當機會?」

  柳玉茹氣得笑了:「別人要殺你,你拿著自個兒命去賭?」

  「玉茹……」顧九思鼓著勇氣道,「我,我也是有分寸的。」

  說著,他解釋道:「我在昨夜去找了周大人,臨時將陳茂春調過來負責了巡防,就是想著,他見太子的人負責此事,就不會隨便異動。若他真的動了,那陳茂春也就完了,我現下已經讓太子府的線人去給太子通報此事是洛子商做的,洛子商明知負責人是陳茂春還動手殺我,他和太子的關係也就破了。」

  「所以他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他估計陳茂春不刺殺我,但他不動手,我也會安排人動手的。只要有個藉口,我便可以讓人直接追蹤他的殺手的位置,今夜做乾淨,我們出行黃河才安穩。」

  柳玉茹靜靜聽著顧九思的謀劃,他鮮少同她這麼詳細說這些,她也不打斷,讓他繼續道:「第二個選擇,就是他刺殺我。可原本這不該出事,因為他千里迢迢來東都,就是為了獲得太子信任,在未來就像把控王家一樣把控太子。如今他為了刺殺我得罪太子,明顯就是不智,可他依舊這麼做了。但我也把這點可能性防範下來了,如今全城都是我的人,他們就算亂,也不會出事的。」

  柳玉茹靜靜聽著,顧九思有些著急道:「我知道今夜嚇著你,可是我……」

  「我被洛子商帶走了。」

  柳玉茹平靜出聲,顧九思愣了愣,柳玉茹轉眼看他,顧九思整個人是懵的。

  柳玉茹走失這件事,沈明的人還沒來得及通知顧九思,緊接著顧九思這邊就遇上了刺殺,而後柳玉茹便出現了,之後江河才過來,而江河沒來得及告訴顧九思這件事,顧九思自然也就不知道。

  顧九思呆呆看著柳玉茹,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立刻道:「沈明出事了?」

  他吩咐了沈明照看柳玉茹,依照沈明的性子,除非他死了,不然也不可能讓柳玉茹被洛子商劫走。

  柳玉茹有些疲憊,她不想讓顧九思責怪沈明,她清楚知道沈明選擇的意義,那只是人的本能,她並不怪罪。她只能轉了話題道:「九思,你太冒進,你以為事事都在你手中,可事事不會都如你所料的。」

  顧九思沒有說話,他跪在地上,沉默許久後,他慢慢開口:「這次是我思慮不周……」

  「不是你思慮不周!」柳玉茹見他還不明白,實在克制不住情緒,猛地提了聲音,「是你根本就不該賭!」

  顧九思垂下眼眸,柳玉茹胸口劇烈喘息著,她走上前去,半蹲在顧九思身前,看著顧九思道:「九思,你什麼都能賭,唯獨命不可以,你明白嗎?錢沒有了,我們可以再掙,官沒有了,我們可以復官,唯獨命沒有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明白。」顧九思抬眼看向柳玉茹,他克制又冷靜,「過去我們兩便是這樣走過來的,如果命不能賭,你為什麼要回揚州?你為什麼要繼續當我妻子?你為什麼要去揚州收糧?你為什麼要和我在望都被困時繼續堅守?你為什麼要喝下那杯毒酒?玉茹,你我一直在賭命。」

  「那是過去。」

  柳玉茹看著顧九思,認真出聲:「九思,過去我們是不得不賭,如今我們有得選,有得選,為什麼要賭?你今日賭這一場是為了什麼?為了離間洛子商和太子?為了拉下一個陳茂春?你明明可以選擇多加防範,可你在為了你的政治目標,選擇了更冒進的道路。」

  「今日若不讓洛子商動手,到黃河路上他再動手,會更麻煩。」

  顧九思聲音平靜,柳玉茹深吸一口氣:「這是你事後的想法,若你不是抱了極大的勝算,你怎麼敢讓我和葉韻上街?」

  這一次顧九思終於不出聲了。

  其實柳玉茹說得沒有錯,他的確失算了。只是雖然失算,但他知道江河在他身後,江河為他補了最後的漏缺。

  但不管如何說,他依舊差一點失去柳玉茹,柳玉茹始終是被洛子商帶走了。

  他心裡害怕又愧疚,低著頭沒有說話,柳玉茹拉住他的手,歎息道:「九思,你賭性太大,也太自負了。」

  當年在揚州他敢同楊龍思賭四億跳馬,這樣的性子,永遠埋在他骨子裡。柳玉茹看他跪著,想了想,起了身道:「起來吧,上床上去睡。」

  「我不去。」

  顧九思果斷開口,柳玉茹不由得笑了:「和我賭性子?」

  「沒。」

  顧九思低著頭;「我犯了錯,該長這個記性。」

  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柳玉茹:「我讓你置身險地,這是我的錯。我思慮不周,太過冒進,這也是我的錯。可今日之事,我決定做,我不覺得有錯。」

  柳玉茹靜靜看著他,聽他道:「玉茹,我們從沒走到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時候。」

  柳玉茹看著顧九思,顧九思繼續道:「一方面,太子對周大人態度不明,我們與周大人同氣連枝,未來如何不可確定。二來洛子商留在東都,怕是另有所圖。如今我們與洛子商已經勢如水火,未來他不會放過我們。我如今若不往上爬,日後洛子商若掌權,顧家當如何?」

  柳玉茹聽著顧九思說話,她感覺到一種疲憊升騰起來。

  「九思,」她歎了口氣,「要一直這麼鬥下去嗎?」

  「玉茹,」他靜靜看著她,「我不僅僅有你,有家庭,我還有兄弟。」

  「我與周大哥是兄弟,所以我不可能站在太子這邊,只要周大哥不負我一日,我便得和周家站在一條線上,而太子不一定容得下周大人。」

  「我與世安也是兄弟,他與洛子商有滅門之仇,我答應過他,會替他報此血海深仇。若太子賢德,洛子商良善,那或許我還會有所顧慮,可以太子如今的脾氣,日後大夏必有紛爭,而洛子商之手段,大夏在他手中,必如今日之揚州。所以於公,我只能鬥下去;於私,我也必須鬥下去。」

  柳玉茹聽著,她坐在床邊,看著他明亮的眼,他沒有半分退讓,靜靜注視著她。

  這樣的顧九思讓她無法移開目光,她看著面前的人,感覺自己的心跳,自己內心深處,那個小小的人所有的愛和仰慕。

  一個人愛一個人,必是因為那個人值得所愛,而不是那個人愛你。

  柳玉茹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心冷的商人,她的心很小,她更多的,就是希望自己和家人活得好好的,她的世界沒有天下,也沒有蒼生。她只求自己不做個壞人,但也不想承擔更多。

  可是顧九思不一樣。

  顧九思的眼裡,是君子之義,是友人之情,是烽火連綿,是大夏千里江山,是這厚土之上——千萬黎民。

  他自己不自覺,然而柳玉茹卻從這個人眼裡,能清晰看見他內心深處,那些天真又炙熱的期盼。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這個人點燃了,讓她內心裡那一點熱血跟著他在躁動。這讓她無奈又暗藏喜歡,她歎了口氣,只能道:「你既然覺得自己沒錯,又跪在這裡做什麼?」

  「不,我錯了。」

  顧九思果斷開口,柳玉茹注視著他:「什麼錯了?」

  「讓你遇險,讓你受累,讓你不安,便是我錯了。」

  柳玉茹聽到這些話,她愣了愣。

  這個人心裡縱有丘壑,卻也有她。

  她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張口想說什麼,又哽咽無語,她抬起手,指著顧九思,幾番想要開口,卻也無言出聲。顧九思知道她的情緒,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上,他靜靜看著她,神色溫柔:「下次不會了。」

  「我本想讓你不知道外面風雨,該看花燈看花燈,該做什麼做什麼。可如今我知道了,我沒這麼厲害,沒這麼神機妙算,我日後,半點危險,也不會讓你遇到了。」

  「我不怕的。」

  柳玉茹終於找回了言語,她感受著手下人的溫度,看著顧九思笑起來:「其實除了你出事,其他事兒,我都不怕。」

  「你是對的,」她垂下眼眸,「你說的,我都明白。葉大哥的仇,該報,太子無德,該做謀算。我就是……就是……」

  柳玉茹抬眼看他,漂亮的眼裡,眼淚撲簌落下來:「就是不明白,怎麼總要你犯險做這些?」

  「你說我是個男人多好?」

  她出聲,認真道:「我若是男人,我替你出仕,我替你謀算,我替葉大哥報仇,我幫你實現你想要的太平人間。這樣你就能好好的,你當你的紈絝子弟,我可以給你好多錢,你每天都去賭錢,去鬥雞,去護城河夜遊,然後騎著馬唱著歌回來……」

  「不好。」顧九思打斷她,趕緊道,「你若是個男的,我就娶不了你了。」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看著她,滿臉嚴肅:「讓我受苦吧,我願用生生世世磨難,換你當我媳婦兒。」

  「你……」柳玉茹被他的話說得心裡歡喜,她臉上淚跡未乾,便忍不住揚起嘴角。顧九思見她高興了,跪在搓衣板上,抱住坐在床上的柳玉茹的腰,頭靠在她的腿上,撒著嬌道,「玉茹,其實我覺得做這一切我都不覺得苦,不覺得累,我可以鬥一輩子,只要你在我身邊。」

  「我就什麼都不怕。」

  柳玉茹看著靠在自己大腿上的人,輕輕梳著他的頭髮,她看著面前的人,眼神平靜又溫柔。

  她沒有多說,她不是顧九思這樣喜歡表達心意的人,她就是用手指梳著他的頭髮,一下又一下。

  顧九思聞著她身上的味道,許久後,終於低聲道:「洛子商怎麼把你擄走的?」

  「當時太亂了,沈明顧不上來,洛子商戴著面具,他拉住我,我以為是你,便跟著他一起跑了。」

  顧九思靜靜聽著,接著道:「以為是我?」

  「嗯,」柳玉茹想了想,「我今日才發現,他眼睛當真像你。今日他穿衣風格也和你像,當時太亂,我沒仔細看,便認錯了。」

  顧九思靠著她,沒有說話,好久後,他才道:「他擄你做什麼?」

  「大約是怕我被誤傷吧。」柳玉茹思索著道,「他這麼多銀子放我這兒,還指望我給他賺錢呢?」

  「他把你送到花船的?」

  顧九思繼續追問,柳玉茹搖了搖頭:「他帶我到了渡口,我瞧見替身中箭,自己跑去找你了。」

  「倒是要謝謝他。」

  顧九思低聲開口,他聲音聽不出情緒,柳玉茹卻察覺他似是不高興了。

  她想了想,低聲道:「他是看在錢的份上,你別想太多。」

  顧九思悶悶應了一聲。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渡口那個位置,本是看煙火最好的位置。他原本就是讓葉韻將柳玉茹領到那裡去,這樣柳玉茹就可以看到煙花,看到他給她獻上的悅神曲。

  可是陪著她看煙火的卻不是他,而是洛子商。

  男人最清楚男人,他一想到洛子商同柳玉茹站在渡口看煙火,心裡就快嘔出血來。

  可他卻不能多說,他若說多了,怕還提醒了柳玉茹,原本沒察覺的東西,也察覺了出來。

  他就是將頭靠在柳玉茹身上,認認真真跪著。

  柳玉茹見他跪了一陣子,她終於道:「別跪了,睡吧。」

  「嗯。」

  顧九思不耍賴了,他終於站了起來。顧九思洗漱躺到床上後,他從背後抱住了柳玉茹。

  柳玉茹半醒半睡,察覺他鬧騰,按住他的手道:「明日便要啟程了,便不鬧了吧?」

  「剛好在馬車裡睡。」

  顧九思低低出聲,他耐心好得很,柳玉茹有了感覺,也就放任了去。

  夜裡顧九思與平日有些不一樣,他小聲詢問著她:「玉茹,你喜不喜歡?」

  柳玉茹紅著臉,咬著牙關沒說話,顧九思察覺她似是高興了,他抱著她,低聲道:「玉茹,我樣樣都是比洛子商好的。」

  柳玉茹意亂之中聽到這句話,有些無法思考,等完事之後,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過去,她才慢慢反應過來。

  這個人,當真是孩子氣得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8:28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顧九思一覺睡到天亮前,外面就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顧九思瞬間張開了眼睛,他抬手捂住柳玉茹的耳朵,柳玉茹迷迷糊糊睜了眼:「怎的了?」

  「你繼續睡,」顧九思溫和又小聲道,「沈明回來了,我先去處理點事兒。」

  柳玉茹放下心來,含糊著應了一聲,顧九思便起了身,披了件外袍,便走了出去。院子內沈明帶著虎子等一群人擠滿了院子,邊角處幾個人舉著火把,將院子照亮,沈明見顧九思出來,趕緊用清亮的聲音開口道:「九哥……」

  顧九思豎起了一根食指抵在唇上,沈明卡住了聲,顧九思轉頭看了看房裡,小聲道:「你嫂子還在睡覺。」

  說著,他輕手輕腳朝著院外走出去,對眾人揮了揮手,低聲道:「小聲些,別驚著他。」

  顧九思走的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其他人頓時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緊張起來,跟在後面,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就迅速跟著顧九思走了出去。等離後院遠了,到了正廳,顧九思坐下來後,沈明才上前道:「九哥,處理乾淨了。」

  「沒留活口?」顧九思皺起眉頭,虎子立刻道,「爺,他們沒給自己留活口,我們特意留下幾個,全都自盡了。」

  顧九思端茶的動作頓了頓,片刻後,他繼續道:「今晚一共清理了多少人?」

  「近五百個殺手。」

  沈明冷靜道:「他們動手後,我便立刻請示了周大人,周大人撥派了人手給我。」

  顧九思點點頭:「給太子那邊通風報信的人呢?」

  「進了太子府,沒出來。」

  顧九思沒說話,他端著茶,片刻後,淡道:「洛子商是有幾分本事。」

  此番洛子商行事,是完全不顧及陳茂春的,顧九思派人將這個消息報給了太子,按理太子該和洛子商翻臉才是,可太子卻直接將人扣在了太子府,甚至殺了也不一定,看來是打算要保下洛子商。

  此刻天還沒亮,顧九思看了看天色,繼續道:「參陳茂春的摺子準備好了?」

  「世安哥那邊準備了。」

  沈明立刻出聲:「明日會讓御史台出面參奏陳茂春,世安哥說讓你放心,剩下的事他會辦妥。」

  顧九思點點頭,太子如果要保下洛子商,這一次他們也沒抓到洛子商動手的證據,那洛子商還是動不了。但是也算是把洛子商在東都的人都清理了一遍,短時間內,洛子商很難再有大的動作。

  這一次,算是顧九思這邊占了上風。

  拔掉了陳茂春,等於太子手裡少有的軍權上的釘子被拔走,除掉洛子商的爪牙,也意味著至少黃河這一路,洛子商再難策劃第二次暗殺。

  而太子就算保洛子商,但始終是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顧九思閉著眼,腦子將今日的事情整體過了一遍後,終於道:「好,」顧九思睜開眼,看了看周邊人,笑起來道,「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虎子笑起來,「跟著九爺混日子,有前途。」

  顧九思笑了笑,他同旁邊木南招了招手,木南便讓人抬了兩打紅包過來,顧九思親手將紅包一一發給了在場的人,笑著道:「拿個紅包,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吧。」

  所有人沒想到還能領到紅包,拿到以後都不由得有些高興,朝著顧九思連連道謝,顧九思揮了揮手,讓眾人下去,隨後轉頭同旁邊站著的虎子道:「我此去東巡,顧府就交由你照顧,你好好看著,有什麼情況,你便找我舅舅,戶部侍郎江河江大人,一切聽他安排。」

  「是。」虎子應了聲,顧九思點點頭,便讓虎子先回去睡,等虎子離開後,顧九思讓下人先出去,屋內就剩下沈明和顧九思,沈明從剛剛打鬥所帶來的激動中慢慢緩過來,看見顧九思坐在位置上,他不說話,就低著頭喝著茶,似乎在等著他說什麼。

  沈明頓時打了一個激靈,他猛地反應過來,他抿了抿唇,解了劍,便在顧九思面前跪了下去。

  「我今日失職,」他悶著聲開口,「沒看好少夫人,您罰我吧。」

  他用了「少夫人」和「您」,彰顯了此刻他與顧九思的身份。哪怕平日稱兄道弟,他們始終還是上級和下屬的關係。

  顧九思聽了,他抿了一口茶,看著外面的院子,慢慢道:「怎麼丟的?」

  沈明沒說話,低著頭。

  「說話。」

  「葉大人護不住葉小姐,」沈明深吸一口氣,終於出聲,「我一時情急……」

  顧九思得了這話,他轉頭看他,沈明不敢迎向他的目光,這件事他自覺有虧,而顧九思盯著他,盯了好久後,他終於道:「沈明,每個人在什麼位置上,都有自己的責任。」

  「屬下知錯!」

  沈明叩首在地上,閉眼道:「九哥,你怎麼罰都成!今日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覺得應該。」

  顧九思定定看著他。

  說不憤怒是假的,可是他看著不著調,內心裡卻是比誰都理智。他定定看著沈明,好久後,他起身來,從旁邊取了沈明的劍鞘,遞給了他。

  沈明不知所以,顧九思上前跪在地上,月光落在大門前,顧九思將外袍取下,整整齊齊疊在一邊,他身著白色單衣,背對著沈明,同沈明道:「你叫了我九哥,我便是你兄長,你做錯事,我得替你擔著,劍鞘在你手中,擊背三下,你來動手。」

  「九哥!」

  沈明嚇得出聲,他忙道顧九思面前,顫聲道:「你打,我受著。」

  「若今日你不動手,那我便管不了你,你出門去,無需再回來,也不必叫我九哥。」

  顧九思聲音平靜,沈明愣了愣,他看著顧九思,心裡難受極了,他低低出聲:「九哥,你這樣,比打我難受太多了。」

  「我不能打你,」顧九思冷靜開口,「你所作所為,我明瞭。在你心裡,葉韻分量太重,你見她遇險,不能置之不理,這是人之常情。我本就不該把葉韻和玉茹放在一起讓你選,這是我思慮不周,逼著你做錯事。」

  「我不把你放在絕境裡,然後看著你做錯事後,又來懲罰你。所以這是我的錯,應當你來罰。」

  說著,顧九思低下頭,冷聲道:「馬上要去上朝,打。」

  沈明提起劍鞘輕輕拍了一下顧九思的背,顧九思抬眼看他:「下不去手,就一直打下去。」

  「九哥,」沈明顫抖著聲,「你在逼我。」

  顧九思靜靜看著他,沈明終於深吸了一口氣,抓著劍鞘,狠狠抽打下去。

  每一聲悶響,都像是打在他心上,疼得他整顆心都在抖。

  等打完了,他一把扔了劍鞘,紅著眼就要出去。顧九思叫住他:「站住。」

  沈明背對著他,咬著牙關不說話,顧九思撐著自己站起來,同他道:「我等會兒讓人給你準備一盒胭脂,走之前去葉府,給人家葉韻送過去。」

  「不去。」

  「不去也行,」顧九思撿起外袍披在身上,走出去道,「你自個兒想清楚,這次去黃河,一去可能就是大半年,葉韻也快二十歲了,我上次和世安聊天時候才聽他說,葉家打算給她找門親事。」

  「這麼急?!」

  沈明驚訝出聲,顧九思停在門口,轉頭看他,勾起嘴角:「沈明,男人不能總是讓女人等著,她大好年華,憑什麼等你?」

  沈明愣了愣,顧九思也沒多說,轉頭回了屋裡。

  如今天已經開始有些亮色,顧九思披著袍子一進去,便見柳玉茹已經起身了,她看見顧九思進門來,笑了笑道:「可梳洗好了?」

  「還沒呢?」

  顧九思看見柳玉茹,整張臉上的笑容就軟了下來,他一面從旁接了帕子擦了臉,漱口束冠之後,便穿上了官袍,柳玉茹給他繫好腰帶,聲音平和:「昨夜已經做了太多了,今日要收斂一些,朝堂之上,便不要太露鋒芒了。」

  「你放心,」顧九思笑了笑,「我心裡有分寸。你在家收拾好東西,我下朝回來,可能便得啟程。」

  「嗯。」柳玉茹低聲道,「早已打點妥帖,回來便可啟程。」

  「有你操持這些事,我是放心的。」顧九思低頭親了親她,隨後道,「我這便走了。」

  顧九思出了門,而太子府裡,卻還亂成一團糟。范玉坐在正堂上踱步,探子一個又一個進來,放下最新的消息,讓旁邊侍從念給范玉聽著。洛子商坐在邊上,靜靜喝著茶。

  「顧九思就是周高朗一條狗!」

  范玉一面來來回回踱步,一面低低罵著:「本宮當初在揚州就看出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毫無尊卑禮儀,和周燁簡直是狼狽為奸。父皇就我一個皇兒,他們不好好輔佐我,如今還要這樣處心積慮動我的人,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是想造反嗎?」

  洛子商吹著茶葉,緩緩出聲:「殿下,顧九思既然動手,便不會留下破綻,殿下不如想想,接下來要如何應對?今日早朝,周高朗那邊人必然要對陳將軍發難,殿下打算如何應對?」

  范玉頓住步子,他有些猶豫,抬頭看向洛子商,他緩了緩道:「太傅覺得,應當怎麼辦?」

  「殿下,陳大人的位置,大概是保不住了。」洛子商歎了口氣,「這樣的盛會,陳大人主管的地方出現了這麼大的混亂,不僅當街擄人,最重要的是還刺殺戶部尚書,雖然顧九思沒有出事,但這已經是大事了。」

  「那怎麼辦?」范玉皺起眉頭,洛子商低頭道,「如今我們只能以退為進,爭取陛下同情了。」

  「以退為進?」

  范玉有些不明白,洛子商小扇敲著手心,他看了一眼旁邊有些忐忑的陳茂春:「等一會兒陳大人脫了衣服,背個荊條,去路上攔住顧九思道歉。」

  負荊請罪。

  「這事兒怕沒這麼好了吧?」

  范玉皺著眉頭。

  「陳大人先去,」洛子商看著陳茂春,催促道,「否則怕是來不及,一定要在大街上攔。」

  陳茂春點點頭,然後趕緊出去。等陳茂春出去後,洛子商繼續道:「陳大人可能要暫時從南城軍領軍的位置上退一下,殿下可有替代他的人選?」

  這一問,把范玉問住了,他皺著眉頭道:「必定保不住?」

  「保下,怕陛下會對太子不喜。」

  范玉沉默片刻,終於道:「孤手裡是有一些人,可茂春讓了位置,周高朗那邊肯定會推選其他人上來,我手裡這些人,怕都沒有這麼合適,就算孤肯舉薦,也推不上去。」

  洛子商猶豫了片刻,隨後道:「那微臣給殿下舉薦一個人?」

  「快說。」范玉立刻出聲,洛子商笑了笑:「南城軍第十三隊的隊長,熊英。」

  「這是你的人?」范玉愣了愣,洛子商搖頭,「不,他誰的人都不是。但是有一點好,他父親熊思捷,當年是被江河參奏斬首的。江河是顧九思的舅舅,顧九思是周高朗的人,這樣一來,他雖然不是咱們的人,咱們卻可以推他上去,然後再將他收在麾下不遲。」

  得了這話,范玉立刻擊掌道:「好。那今日早朝,孤就讓人舉薦他!」

  太子這邊商量好,顧九思和沈明坐在馬車裡,顧九思閉著眼睛休息,馬車行了一半,突然就停住了。顧九思睜開眼,有些茫然:「到了?」

  沈明撩起簾子,看了看外面,隨後同顧九思道:「九哥,有個人不穿衣服背著荊條在外面路上跪著。」

  一聽這話,顧九思臉色大變,他沉默了片刻,抓住沈明道:「你趕緊衝出去把他扛走。」

  「扛……扛走?」沈明有些懵,顧九思點頭。

  「趕緊的,不管用什麼方法,別讓我見著他,也別讓他開口說話!」

  顧九思把沈明一推,沈明踉蹌著就衝了出去。

  陳茂春見有人出來,立刻仰起頭道:「顧……」

  話沒說完,就見一隻腳從天而降,一腳踹在他臉上,將他直接踹懵了過去。然後在陳茂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藍袍官員抓住扛在肩上,一路狂奔而去。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顧九思聽外面沒什麼動靜,小心翼翼探出頭去,詢問駕馬的木南:「走了?」

  木南神色複雜,點點頭:「扛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11:42 AM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說什麼?」

  洛子商有些懵:「沈明把人怎麼了?」

  「扛……扛走了。」侍衛跪在馬車裡,把情況報給了洛子商和范玉。范玉和洛子商面面相覷,兩人都有點懵。

  從未見過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人家負荊請罪,難道不該是停下馬車,然後來一番你哭我哭,最後達成和解大團圓嗎?再不濟,也該當街痛斥陳茂春,或者來一番冷戰。這種都沒給人說話的機會,直接讓人當街打了人扛走,這是什麼操作?

  「這,這怎麼辦?」

  范玉下意識開口,洛子商稍稍鎮定了些,他立刻道:「殿下無需慌張,扛走了就扛走了,殿下按計劃舉薦熊英便好。」

  范玉點點頭,沒有多說,洛子商見即將早朝,便先告辭退了下去。等洛子商退下去後,范玉開始穿朝服,一面穿他一面想著什麼,旁邊太監劉善打量著范玉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殿下似乎心有憂慮?」

  「嗯。」

  范玉應了一聲,片刻後,他想了想道:「你們說,太傅這個人怎麼樣?」

  劉善笑了笑:「奴才只是奴才,哪裡有殿下這樣眼光精準?」

  「孤讓你說。」

  范玉聲音帶了不喜,劉善趕忙道:「奴才覺得洛大人十分聰明。」

  十分聰明。

  范玉心裡沉了沉,劉善打量著他的神色,趕忙道:「殿下,洛大人是您的太傅,與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聰明,便是您手中一把好刀,您該高興才是。」

  范玉抬眼看了一眼劉善,嘀咕道:「你們這些醃貨,怕不是收了他銀子,天天給他說好話吧?」

  「殿下乃日後的聖人,也就說說話嚇唬嚇唬奴才了,奴才是忠是奸,殿下心裡清楚著呢。」

  劉善一番好話,終於讓范玉高興了些,他點點頭,板著臉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孤心裡清楚。」

  說完之後,范玉也穿戴好,直接往大殿過去。

  天剛剛亮起來,所有人彙聚在了大殿門外,顧九思走到葉世安面前,小聲道:「都準備好了?」

  葉世安應了一聲,隨後道:「你報上來那個蘭尚明我去查過了,沒有問題。」

  「他是個剛正不阿的,」顧九思低聲道,「這一次要動太子的人,陛下心裡必然有所考量,估計想選個沒有參與黨爭的。所以這個蘭尚明今日不要提,等太子那邊提人,你們反對就是。後面太子提一次人,你們參一次,最後陛下一定會自己親自來選,你這邊就從候選人這裡把蘭尚明遞上去。其他人選多少要有點不合適,陛下自然會選中蘭尚明。」

  葉世安如今在中書省門下,做這些事方便,葉世安點點頭:「明白。」

  說著,他抬頭看了顧九思一樣:「沈明呢?」

  「哦,」顧九思轉頭看了看宮外,看見沈明匆匆跑過來,揚了揚下巴,「這不來了嗎?」

  「他沒同你一道?」葉世安有些奇怪,顧九思笑了笑,「方才陳茂春攔在我路上想萬負荊請罪這一套,我讓沈明把他扛走了。」

  「那他估計得被參了。」

  葉世安皺了皺眉頭,顧九思滿臉無所謂道:「反正今日我們就離開東都,他們愛怎麼參怎麼參。」

  顧九思專門請調了沈明來協助修繕黃河一事,早已得了范軒的應許。葉世安不太贊成看了顧九思一眼,沈明也跑了過來,這時候太監站到門外,所有人在唱喝聲的指揮下回到各自的位置,隨後按序而入。范軒坐上金座之後,便道:「朕聽說昨日悅神祭出事了?」

  說著,他抬頭看向顧九思:「顧愛卿,沒事吧?」

  「謝陛下關愛,」顧九思有些蒼白一笑,「微臣沒事,但是差一點,微臣今日便見不到陛下了。」

  「出事的區域是由哪位大人管轄?」

  沒有人說話,范軒目光落到周高朗身上,周高朗出列,恭敬道:「回陛下,是南城軍領軍陳茂春陳大人。」

  「陳茂春呢?」

  范軒環顧四周,卻無人應話,范軒不由得氣笑了:「怎麼,早朝都敢不來了?」

  「陛下,」洛子商出列,平靜道,「微臣聽聞,今日沈明沈大人當街將陳大人打了,然後不知將陳大人帶往了何處。」

  所有人愣了一下,范軒皺起眉頭,這時顧九思詫異出聲:「今日帶著武器來攔我馬車的竟是陳大人?!」

  說完,他看向洛子商,滿臉佩服道:「還是洛大人神通廣大,在下路上既不見其他馬車,也不見其他大人,在下自己都不知道這是陳大人,洛大人便知道了。」

  洛子商被顧九思懟這麼一下,臉色有些僵,顧九思上前一步,跪了下來,恭敬道:「陛下,今日微臣上朝,有人帶著武器攔在路上,微臣昨日剛經刺殺,以為又是鬧事之人,便讓沈大人幫忙將人驅逐。微臣和沈大人過去與陳大人從未有過交流,沒能認出陳大人,是微臣的不是,沈大人只是幫忙,陛下若要責怪,臣願一力承擔。」

  「陛下!」

  沈明終於反應過來,他趕緊出列道:「陛下恕罪,微臣也只是見那人背上背著兇器,又氣勢洶洶,一時情急才動手。人是我打的,還望陛下恕罪!」

  兩人一唱一和,旁邊太子黨憋了一口氣。

  武器?什麼武器?背上背個荊條就算武器?!

  可此刻誰也不敢去提醒說陳茂春背上背的是武器,剛才顧九思才懟完洛子商什麼都知道,便已是暗自洛子商指使陳茂春過來,如今他們若連細節都知道得這麼清楚,還真是說不清了。

  范軒聽著顧九思和沈明在那裡說,也是有些想不通,陳茂春好好去襲擊顧九思做什麼?還嫌昨夜事不夠多?

  「罷了。」范軒煩悶道,「朕看他的位置是該換個人做了。」

  范軒開了這個話頭,周高朗這邊的人紛紛支持,太子的人一言不發。范軒盯著范玉,洛子商給范玉使了眼色,范玉收了洛子商的眼神,憋了口氣,終於還是上前道:「父皇,兒臣也是認為陳大人不堪留任,不如舉薦新人。」

  這話出來,范軒表情明顯好上了許多,點頭道:「皇兒說得不錯,可有人選?」

  范玉沉默了,洛子商抬頭看著范玉,范玉抿了抿唇,在開口之時,卻是說出了一個與洛子商吩咐不同的名字:「南城軍第六隊隊長黃宏。」

  洛子商愣了愣,片刻後,他似是明白了什麼,慢慢笑了起來,他垂下眼眸,再不管太子了。

  而顧九思細細打量著這一切,不由得樂開了花。

  黃宏這個人是太子親信,但劣跡斑斑,御史台的人一聽,立刻出聲:「陛下,不妥!」

  於是朝上唇槍舌戰吵了一大早,等下朝也沒個定數。

  顧九思和沈明葉世安三個人出了大殿,三個人一派溫和君子風度的樣子走到角落裡,而後顧九思和沈明就爆發出大笑。顧九思扶著牆,一面笑一面道:「這個傻缺……」

  「居然推黃宏……」

  葉世安緊張打量著周邊,露出幾分不贊同道:「你小聲些。」

  「不行你讓我笑笑。」

  顧九思擺擺手:「笑完我才能說正事。」

  葉世安無奈,只能看著沈明和顧九思在旁邊笑,等兩個人笑夠了,顧九思才看向葉世安,正色道:「我這就去和陛下告別,等一會兒我就直接回府,然後啟程了。我不在的時日,麻煩你幫我照看顧府。」

  「你放心。」葉世安點點頭,「我照顧好伯父伯母。」

  「還有一件事。」顧九思突然想起來,他皺起眉頭,同葉世安道,「你幫我再查查洛子商。」

  「還查?」葉世安有些不明白,他們查洛子商,前前後後已經查過兩遍了。顧九思猶豫了片刻,終於道,「我想查他親生父母是誰。你回揚州去,查一查他當年出生那年,揚州城裡……」

  顧九思抿了抿唇,猶豫片刻,靠近葉世安,附在他耳邊,小聲道:「我爹或者我舅舅,當時是否有什麼風流情事。」

  葉世安睜大了眼,頗有些震驚。顧九思也覺得有些難堪,低聲道:「你也別多問了,中間還有另一個事,你看看能不能查到。」

  「什麼?」

  「洛子商到底想做什麼。」

  顧九思冷下臉來,葉世安有些不明白,沈明也茫然,顧九思解釋道:「過去我們一直以為,洛子商是想輔佐太子,把控太子,之後像在揚州把控王家一樣,挾天子令諸侯。可你想,如果他真的一心一意輔佐太子,為什麼這次他完全不在意陳茂春的仕途?陳茂春作為太子少有的在軍部的棋,對太子而言有多重要,他不清楚嗎?」

  「他根本不在意太子。」

  顧九思冷靜出聲:「若他並不在意太子,那他來東都,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明白了。」葉世安點點頭,「我會去查。」

  「我也會派人再查,不過前一件事我不想驚動家裡,只能拜託你了。」

  顧九思拍拍葉世安的肩膀:「行了,我走了。」

  說完,他便轉身要離開,葉世安叫住他:「九思。」

  顧九思回頭瞧他,葉世安抿了抿唇,終於道:「若查出來,他當真與你有血脈,你當如何?」

  說著,葉世安抬頭看著他,捏著拳頭,冷聲道:「我與他有血仇。」

  顧九思注視著他,片刻後,他輕輕笑了。

  「葉世安,」他有些無奈道,「我說你是不是書讀多了,腦子都讀傻了?就算是我顧家血脈又如何?沒有感情的血脈一文不值,你放心吧,」他認真道,「你是我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他那種垃圾要真是我顧家血脈,我就更得清理門戶,免得辱了名聲。」

  說著,他轉身走到葉世安面前,這兩年他長得快,已比葉世安高了半個頭,他抬手就給了他一個腦繃:「你要再亂想我,我就打死你。」

  「活活打死那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11:50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葉世安愣了愣,顧九思也沒時間和他在說,轉身擺了擺手,就去了御書房找范軒。

  等顧九思走後,沈明走上來,撞了撞葉世安道:「行了,你別多想,你信九哥,不管怎樣他都會和你站一個戰線。就算不是為了你,」沈明放低了聲音,小聲道,「我聽嫂子說,洛子商當年差點害死顧家全家,還砍了九哥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呢。」

  葉世安經得提醒,想起來後,抿了抿唇:「動手的是王善泉,洛子商也只是下面一條狗而已。」

  「那又怎樣呢?」沈明接著道,「世安哥,」他歎了口氣,將手搭在葉世安身上,「多給自家兄弟一點信任。」

  葉世安聽到這話,他沉默片刻,歎了口氣道:「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跟著葉青文在朝堂上待久了,人的心思也就多了。

  他恢復了情緒,同沈明道:「行了,你趕緊回去收拾收拾,九思從宮裡回來,估計就要啟程了,你別耽擱了他時間。」

  「沒什麼好收拾的了。」沈明立刻道,「該弄的早就弄好了,你現在要回府對吧?」

  「嗯,怎的?」

  葉世安有些奇怪,沈明立刻道:「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回去做什麼?」葉世安有些不理解,沈明趕緊挽著他道,「我馬上就要走了,咱們兄弟一場,我送你回趟家。」

  「我又不是女人,」葉世安皺起眉頭,「你送我回家做什麼?」

  「哎呀我說你這個人,」沈明有些不高興給了,強行拖著葉世安往前走道,「我就想同給你多說幾句話,你至於這麼刨根問底的嗎?」

  葉世安雖然學過一些強身健體的武術,但同沈明這種專門拜師學藝、後來又當過山匪的人力氣這件事上完全不能相比,他被沈明強行拖到了馬車上,沈明這樣熱情,他只能勉強接受了沈明的理由,就當他突然有了那麼幾分良心,專門要同他說說話。

  等兩人上了馬車,沈明猶豫著道:「那個,世安哥。」

  「嗯。」

  葉世安低著頭,從旁邊拿了卷書,聽著沈明支支吾吾道:「那個,葉韻在家吧?」

  聽到這話,葉世安頓了頓,他皺起眉頭,抬頭看向對面的沈明:「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沒沒,」沈明慌得不行,趕緊擺手道,「我沒問什麼,我就是隨口一問,隨便問問。」

  葉世安皺著眉不說話,他盯著沈明,一雙眼上上下下打量,沈明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下意識挺直了腰背,葉世安看了片刻,轉過頭去,「哼」了一聲後,點頭看著書道:「今日在家裡看賬,下午才出去。」

  「哦哦,」沈明點著頭,接著又道,「她昨晚回去,還好吧?」

  「怕是嚇著了。」葉世安淡道,「聽下人說,坐在窗口看兔子燈看了一晚上。」

  「兔……兔子燈?」

  沈明有些意外,下意識就道:「她喜歡這種東西啊?」

  葉世安瞪了他一眼,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著他,片刻後,他實在有些氣憤不過,從旁邊拿了書來,抬手就往沈明腦袋上砸,一面砸一面道:「怎麼就這麼蠢?怎麼就這麼蠢!」

  「哎哎哎,有話好說,好好說。」

  沈明抱著頭,不敢還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莫名的虛著。葉世安打完了他,終於順了口氣,同他道:「她以前本就是小孩子心性,喜歡的東西也和普通姑娘沒什麼不一樣。沈明,」葉世安口氣軟了一些,語調裡帶了幾分苦澀,「她本不是如今的樣子的。」

  沈明愣了愣,他看著葉世安的眼神,不由得連聲音都輕了許多,小聲道:「她……她原本是什麼樣的?」

  他第一次見葉韻,就已經是如今的模樣了。

  像一把出鞘的劍,像一根破開巨石的草。她冷靜,沉默,帶著種無聲的決絕,也只有在和他吵嘴的時候,偶爾能瞧見她眼裡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光彩。

  「她啊,」葉世安苦笑,「年少的時候,脾氣壞得很。整日在家裡作威作福,稍微有什麼不順心的,就要抱著我娘哭個不停,家裡人都寵著她,搞得她性子無法無天。」

  葉世安說著,忍不住笑起來,眼裡帶了幾分懷念:「我那時候討厭她的很,覺著她不知禮數。說過她好幾次,她便同人四處說我對她不好。她整日喜歡的東西都是些不著調的,家裡養了許多小寵物,尤其是兔子,當年葉家後院,養了十三隻兔子,都是她的。這些兔子買的時候都是些兔崽子,那人同韻兒說這兔子不會長大,哄得韻兒花了重金去買,結果……」

  「是肉兔?」沈明聰明了一回,葉世安點點頭,隨後道:「這些兔子被她養得膘肥體壯,還要人專門伺候,而且誰都欺負不得,要是誰敢動她的兔子,她能和誰拼命。」

  沈明聽著葉世安的話,忍不住笑了。兩人說著和葉韻的事兒,到了葉府門口,葉世安領著沈明從馬車上下來,一面往葉府走,一面同沈明道:「韻兒心底裡,始終還是個孩子,她只是被逼著長大。你別總是氣她,要學著好好說話。她已經吃過很多苦了。」

  這些話論起來,說得已經算過了,然而沈明卻也聽不明白這其中深意,點著頭道:「行,我以後罵不還口就是了。」

  葉世安:「……」

  兩人說著,葉世安停下腳步,面無表情指著一個小院門口道:「這就是她的院子了,你自己讓人通報吧,我走了。」

  「行,」沈明點點頭,「等我回來,再找你喝酒。」

  葉世安聽到這話,「呵」了一聲,卻沒做聲,轉頭便走了。

  等葉世安走了,沈明站在小院門口,便有些緊張,他握緊了袖子裡的東西,來來回回走了幾遍,裡面的丫鬟見著了,認出他來,便在他猶豫的時候進去通報了葉韻。葉韻正在看神仙香的賬本,聽到沈明來了,她愣了愣,隨後道:「請進來吧。」

  沈明還在想著等一會兒怎麼說話不氣著葉韻,就聽裡面道:「沈大人,您進來吧,別再轉圈了。」

  沈明愣了愣,心裡卻是放鬆下來,也不用想怎麼開口進去了,直接就進吧。

  他跟著丫鬟進去,到了屋裡,瞧見葉韻正跪坐著看賬本。

  葉韻看上去有些憔悴,他開口就想問她是不是沒吃飯,看上去沒精打采的。結果開口之前,他突然想起顧九思和葉世安的話來。

  葉家有意給葉韻安排婚事。

  她吃過很多苦,他不能再氣她。

  他一下僵住了,葉韻沒抬頭,看著賬本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完就滾。」

  沈明聽到這話,輕咳了一聲,覺得有些尷尬。

  他厚著臉皮坐到葉韻面前。

  葉韻坐姿很優雅,很端正,他坐在葉韻對面,無端端就有了幾分拘束,他挺直了腰背,緊張地握緊了手裡的妝盒,輕咳了一聲道:「那個,你今天看上去氣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吃錯藥了?」

  葉韻抬眼看他,入眼就是沈明通紅的臉。她愣了愣,隨後皺起眉頭:「你這臉怎麼回事?跑過來的?這麼紅?發生什麼大事兒了?是不是昨晚的事情……」

  「沒事沒事。」沈明趕緊擺手,他不敢再看葉韻,低著頭,小聲道,「昨晚的事兒都解決了。」

  「那是什麼事?」

  「那個,」沈明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用花了一個早朝時間想的話道,「我……我馬上就啟程去黃河了。我……我可能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嗯,所以,你有什麼拜託我的?」

  沈明沒說話,他紅著臉,把早上顧九思讓人給他的胭脂盒從袖子裡拿出來,他的手一直在抖,顫抖著放在葉韻面前。

  葉韻愣了愣,隨後就聽沈從道:「那個,這個,你收著用。」

  葉韻沒說話,她還有些懵,好半天,才慢慢道:「你……你這是?」

  「我……我聽說葉家在安排你的婚事。」沈明抬起頭來,他覺得這時候他得看著葉韻,他盯著葉韻,好半天,終於才道:「你……」

  「沈明,」葉韻在他開口前,卻是彷彿清楚知道了他的心意,她靜靜看著他,神色裡有了難得的溫柔。她將胭脂盒推了回去,平和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如此私相授受的道理。」

  沈明得了這話,一時有些發懵,片刻後,見葉韻如此坦誠,他反而鎮定了許多,他低聲道:「我也得來問問你。你若是同意,我自然……」

  「我沒有什麼同意不同意,」葉韻神色平靜,「沈大人,葉韻殘花敗柳之身,配不上正妻之位。您如今雖然官位低微,但日後前途無量,如今娶了我,日後是要被人笑話的。」

  沈明聽到這話,他心裡驟然一緊。葉韻的神色很鎮定,鎮定得看不出半點情緒,沈明看著她,慢慢捏起了拳頭:「葉韻,你別這麼說你自己。」

  「這是事實。」

  「這不重要!」

  沈明猛地提聲:「我不在意!」

  葉韻靜靜看著他,許久後,她慢慢笑了,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道:「可是我在意。我不想禍害你,也不想傷害自己。沈明,」她歎息出聲,「你終究還是太小了。」

  「我比你年紀大。」沈明說得認真。葉韻搖了搖頭:「我比你心要老。」

  「我不管這些年紀大不大,也不管你心老不老,」沈明盯著葉韻,「我就只問你一句話,你心裡有沒有我?」

  葉韻沒說話,她注視著面前的青年。沈明將刀「哐」一下放在桌面上,桌面微微震動,沈明認真注視著她:「只要你心裡有我,老子就把命給你。」

  葉韻被這話驚到了,許久後,她慢慢鎮定下來,垂下眼眸,淡道:「抱歉。」

  「我心裡沒你。我也不想要你的命。」

  沈明捏緊了旁邊的刀,他覺得眼睛有些酸,但他固執看著葉韻:「我什麼不好?」

  「沈明,」葉韻深吸了一口氣,抬頭道,「你沒什麼不好,你很好,是我不好……我喜歡不了誰,你明白嗎?」

  「你胡說八道,」沈明怒斥,「你除了眼睛瞎看不上老子,你有什麼不好?」

  葉韻被這罵法罵得哭笑不得,沈明吸了吸鼻子,他似乎覺得有些難堪,扭過頭去,將刀拿回來,他轉頭落在窗口的兔子燈上,沙啞著聲道:「我聽說你看兔子燈看了一晚上了。」

  葉韻沒答話,沈明接著道:「我做兔子燈也做得好得很,我還會做兔子燈籠,還會刻小兔子,我養兔子也是一把好手,絕對不給你養死一隻。」

  「你還是罵我吧……」葉韻低著頭道,「我聽著心裡好受。」

  「我不罵你。」沈明立刻道,「我以後再不罵你了,我不僅不罵你,我還要天天和你說好話,讓你難受死。」

  葉韻一時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沈明站起身來,提著刀道:「我今日和你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我這就走了,你那日改主意了,就來告訴我。」

  「抱歉。」

  葉韻低低出聲,沈明擺擺手:「沒什麼抱歉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大家都是成熟的人,我不放在心上。」

  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葉韻見他走得飛快,忙拿起胭脂,大聲道:「沈明,胭脂!」

  「不喜歡就扔。」沈明沒有回頭,頗為大氣道,「反正不是我開的錢!」

  說完,沈明便轉角走了出去,葉韻拿著手裡的胭脂,一時竟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沈明撐著自己從葉府走出去,走到大路上,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快二十歲的男人,提了把刀拖著,垂頭喪氣走在路上,眼淚完全憋不住,啪嗒啪嗒的掉。

  成熟的人也覺得失戀太難受了。

  他突然就有些怨起顧九思來,要是顧九思不提醒他,他自己也不會想這麼多,不想這麼多,就不會冒冒失失上門來說這些。他又覺得葉韻也不對,其實他本來就是想送盒胭脂,發展發展感情,結果她就把話挑得明明白白,連點餘地都不留。

  他也不是多喜歡她。

  他和自己說,就是吧總是念著她,總是想和她說說話,哪怕被罵也喜滋滋的,收她一塊紅豆糕,就要樂好幾天,她送人的紅豆糕,他就要偷偷都搶回自己房裡去。

  就是覺得她好看,比誰都好看,見過她,再想娶誰都覺得不行。

  沒多喜歡,就是這輩子除了她再沒想過娶別人的喜歡。

  沒多喜歡,就是想著這輩子能有個緣分,下輩子有個緣分,下下輩子還有緣分的喜歡。

  沈明越想越難受,走到顧府門口的巷子時,他有些忍不住了,就哭出了聲來。這一哭出聲,頓時感覺到心裡爽透了,他想著巷子裡也沒人,就低著頭,拖著刀,一面哭一面抹眼淚,想著在走到顧府門口時再收聲。

  結果哭得太忘情,直到面前被東西擋住了,他才回過神來,他用紅腫的眼睛抬頭一看,顧府全家正在搬運著行李,所有人都站在門口,呆呆看著他。

  顧九思和柳玉茹一臉震驚,顧九思緊張道:「怎……怎麼了?」

  沈明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都在這一刻丟盡了,他這麼一想,更難受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往顧九思身前一撲,顧九思腳上用力一蹬,這才受住了這個漢子的衝擊,沈明抱著顧九思,嚎啕大哭道:「九哥啊,我被拋棄了啊嗚嗚嗚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3:30 PM

第一百二十六章

  「行了行了,」顧九思察覺周邊人打量著的眼神,有些尷尬,拍了拍沈明的背,同沈明道,「先憋著別哭,等到馬車上再細說。」

  「那我能先上馬車嗎?」沈明放開顧九思,抽噎著詢問,顧九思揮揮手,「趕緊去,你這樣子也太丟人了。」

  沈明二話不說,掉頭就跳上了最大的那輛馬車。

  顧九思挑了挑眉:「他倒是會挑。」

  「文書、官印這些都帶好了麼?」柳玉茹走到邊上來,顧九思想了想,確認道,「帶好了。」

  「陛下御賜的天子劍也帶好了?」

  臨走前,范軒賜了一把天子劍給顧九思,面劍如面天子,有這把劍在,顧九思行事,便會方便很多。

  顧九思點點頭:「我已經讓木南放好了。」

  柳玉茹應了一聲:「東西我都清點好了,可以啟程了。」

  兩人去屋裡同父母告別,該打點的都打點好了,這邊上了馬車。

  上馬車之後,兩人坐在沈明對面,沈明已經哭得差不多了,人鎮定了很多。車隊啟程,顧九思撥弄著茶葉道:「說吧,怎麼哭成這樣了?」

  「你這樣問,我就不說了。」

  沈明聽到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扭過頭道:「自己猜去。」

  顧九思輕曬一聲:「就你這樣還需要猜?」

  「那你猜猜啊。」沈明挑眉,頗為囂張,顧九思從旁邊倒了水,沖泡入茶葉內,慢慢道:「去給葉韻送胭脂了吧?」

  沈明面色不動:「你讓我送的,我不就去送了?」

  「人家不要吧?」

  沈明面色有些不自然了。顧九思放下水壺,蓋上茶碗,笑著看向沈明:「沒忍住就和人家說了自個兒的意思吧?」

  沈明臉色徹底變了,顧九思笑意更深:「說不定還沒說完呢,就被人家拒絕了?」

  「顧九思!」沈明怒喝出聲,「你派人跟蹤我!」

  「跟蹤你?」

  顧九思嗤笑出聲,滿是不屑道:「浪費人力。就你和葉韻那點小九九,我不用腦子都能想出來。」

  沈明漲紅了臉,全是一副有氣沒出發的模樣,劇烈喘息著道:「那你……那你還讓我去丟這個臉!」

  「這能叫丟臉嗎?」顧九思一臉理所當然道,「追姑娘,被人家拒絕,這叫情趣,這能叫丟臉嗎?你喜歡她你得說出來,不說出來她一輩子都不知道。說出來了她不喜歡你,那不挺正常嗎?誰生來就喜歡誰啊?她不喜歡你你就追,好好對人家,好好追求,好好哄好好騙,多送禮物多送錢,噓寒問暖多說好話,好話會不會說?」

  顧九思看著沈明被他罵蒙了,頓時高興了:「不會說吧?我和你說你這人就得吃點苦頭,被拒絕一下才知道輕重。我和你講,今天你不哭這一遭,你這張嘴就繼續胡說八道的說下去,葉韻要是能跟著叫沈葉氏,我以後改口叫你哥。」

  「行了,他如今心裡不好過,你也少說兩句。」柳玉茹見顧九思說得太過,暗暗瞪了他一眼,顧九思輕咳了一聲,立刻收斂了許多,也不說話了,低頭喝茶。柳玉茹瞧著沈明,安撫著道:「你也別難過,韻兒她心裡有結,一時半會兒不會輕易接受別人,她也不是針對你。你貿貿然過去說,她肯定是不能同意的,日後路還長,慢慢來就好了。」

  沈明聽著這話,心裡穩了許多,他歎了口氣:「嫂子,你說的慢慢來,要怎麼慢慢來啊?」

  「你就多想想怎麼對她好就是了。」

  柳玉茹歎了口氣:「她吃過苦,你也知道,因為吃過苦,她心裡多多少少會不安,不敢對未來有什麼期待,也不敢對婚事多做寄託。韻兒如今,估計就是等著葉家安排,安排成什麼樣,便是什麼樣。你若當真喜歡她,這次黃河好好做事兒,回來提個位置,先不說她喜不喜歡你,至少讓葉家先看得起你。」

  沈明愣了愣,他慣來是不會想這麼多的。柳玉茹見他愣神,便明白他不懂得這些,於是說得更仔細了些:「葉家再怎樣,也是書香門第,以葉韻的身份,本是應嫁入高門的。只是她過往的經歷,葉家怕是不會給她找到一門太好的姻緣,要麼嫁給高官做妾,要麼低嫁給沒落士族做妻,當然,最好的,便是找一個年紀稍大的高官,做人家續弦。只是這樣嫁過去,就算嫁了,在他人心裡,多少都是看不起的。而對於葉韻而言,內心便會永遠覺得,當年的事真的毀掉了她。你若真喜歡她,至少先讓葉家認可,讓韻兒覺得,就算到了今日,她也和過往沒什麼不同,她不必下嫁。」

  「這是你給她臉面,也是在治癒她的傷口。她心裡的傷口好了,才能學會喜歡一個人。」

  柳玉茹說著,沈明安靜下來。他靜靜聽著,許久之後,卻是問了句:「她以前,是不是挺傲一個姑娘?」

  柳玉茹得了這話,笑起來:「傲得很。說她要嫁的人,不僅要英俊瀟灑,文武雙全,還要高官厚祿,頂天立地,是個英雄。」

  這些話說起來,便孩子氣了,沈明認認真真聽著,許久後,卻是道:「我知道了。」

  柳玉茹正要說些什麼,馬車便停了下來,顧九思撩起簾子來看,看見已經到了城門口。守城的人得了文牒,陸續放他們出了城門,到了城門外,顧九思便看見禮部的人領了人在門口候著,洛子商的車隊也已經停在了門口。

  洛子商似乎早就等在了這裡,見顧九思來了,他和禮部的人一起走到了馬車面前來。顧九思領著沈明下了馬車,同禮部的官員以及洛子商行了見面禮。

  禮部的人將名單給了顧九思,稍微介紹了一下此行朝廷安排給他的人馬,這些人最後統一都由沈明打點,沈明得了這話,應下來後,便去一旁同隊伍裡的人聊天熟悉去了。而顧九思和禮部的人寒暄了一番,便將人送走了去。等禮部的人走了,顧九思回過頭來,看向洛子商。

  洛子商穿著常服,見顧九思看向他,面上笑若春風拂面,不見半分陰霾,見著這樣的笑容,誰都不能想像,昨夜一番刺殺,便就是出自這人的手筆。

  顧九思沒說話,洛子商便先開口了,恭恭敬敬道:「這次出行,望顧大人多多照顧了。」

  顧九思含笑看著洛子商,回禮道,「應當是顧某托洛大人照顧才是。」

  「此番出行,顧大人是主事,一切均聽顧大人安排,哪裡有洛某照顧大人的說法?」

  洛子商笑了笑,恭敬有禮的模樣,讓人難以生出惡感,顧九思笑了笑:「我也不推脫了,如今天色不早,我們還是啟程吧。」

  雙方見過禮,顧九思便派沈明去領頭,領著兩隊人馬往東行去。按照洛子商的規劃,這一次他們修整黃河,主要是從滎陽開始。滎陽是黃河分流點,接連汴渠,大榮之前幾次試圖修理黃河,都半途而廢,修理黃河一事,勞民傷財,每次規劃好給多少錢,最後撥款下去,都遠遠不夠。可黃河修,花錢,不修,黃河附近多地都屬產糧重地,到時候大水氾濫,更花錢。最後朝廷對黃河的態度,便都是得過且過,自己在位時候沒問題,誰有問題誰倒黴。

  柳玉茹和顧九思翻著皇帝讓人謄抄給他們的過去黃河治水的記錄,柳玉茹看了一會兒後,抬起頭來,有些躊躇道:「你說,這一次陛下是為什麼下定決心治理黃河?」

  「嗯?」顧九思抬眼看向柳玉茹,柳玉茹皺著眉頭:「你看過去大榮那時候還算強盛,數次修理黃河,君主都覺得吃力。如今大夏內憂外患,劉行知野心勃勃,揚州的態度曖昧不明,這時候來修黃河,陛下不擔心嗎?」

  「你倒是想得多,」顧九思笑起來,「不過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修黃河修得好,那就是國泰民安,修不好,滅國也不是不可能的。陛下決心修黃河,當然是有他的考量。」

  「你說來聽聽?」

  柳玉茹放下卷宗,滿臉好奇,顧九思懶洋洋撐著下巴,翻著卷宗,漫不經心道:「其一是陛下篤定劉行知如今不會發兵。據我們所知,劉行知那邊內鬥還沒結束,就算結束了,劉行知估計也要緩緩。荊益兩州不比大夏,大夏是完全繼承了大榮的家底的,可荊益兩州什麼都沒有,都得自己重新來弄,所以要等劉行知發兵,估計還有兩三年。而臨走時陛下說過,至多到明年夏,黃河必須修完。」

  柳玉茹聽著,皺了皺眉頭。

  顧九思抬頭看她,歎了口氣:「看看你,說這些就操心,若是這麼操心,我便不說了。」

  「你要是不說,我才操心呢。」柳玉茹趕忙笑起來,湊過去道,「其二呢?」

  「其二便是,陛下考慮,如今新朝初建,恰恰是大刀闊斧改革之際,日後朝廷穩當了,要再動什麼,便就難了。之前大榮修黃河屢次失敗,其實最核心的原因,便是東都根本管不了地方這些官員,錢拿過來,他們一層一層貪下去,自然是永遠不夠。陛下節度使出身,對這些東西心裡清楚,他賜我天子劍,意思很清楚,我不僅要修黃河,還得修理這些官員,把他們打理得老老實實的,免得日後政令出不了東都。」

  柳玉茹聽著心裡有些發沉,她便算是明白,江河說的,這事兒做得好就是好事,做不好……怕是性命都難保。

  柳玉茹歎了口氣:「咱們就這麼點人,要是他們起了歹心……」

  「所以我得給沈明找個位置。」

  顧九思思索著,柳玉茹有些疑惑,顧九思笑了笑:「你別擔心,這些我有盤算。我再同你說說陛下的想法,其三,便是陛下考慮得長遠。汴渠離東都太近了,一旦汴渠發大水,對東都也是很大的威脅。而且黃河這附近都是良田,本是產糧重地,若是能修好讓百姓好好產糧修生養息,那大夏日後國力才算昌盛。黃河修好了,不僅是解決內患,日後糧食也不用再擔心,和劉行知打起來,也有底氣。加上陛下也聽了你的構想,修黃河時直接將汴渠修出來接上淮河,日後國內糧食運輸便不用擔心,這是百年基業。最重要的是,這麼多好處,還是讓揚州出錢,揚州出了這筆錢,至少五年內,便沒有出兵的能力,陛下也就安心了。」

  柳玉茹聽著,點了點頭道:「陛下思慮甚遠。」

  顧九思應了一聲,將柳玉茹攬在懷裡:「你也別擔心太多,到了滎陽,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其他的事兒我來安排。你到滎陽是打算建立倉庫?」

  「對。」柳玉茹點點頭,「一方面建倉庫,另一方面再在這裡看一看,有沒有什麼生意可做。」

  兩人一路商量著,過了十日後,便到了滎陽。

  滎陽官員早就聽說顧九思要來,早早等在滎陽城門口。顧九思一行人先在城外客棧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顧九思等人都穿上官府,大家打整妥帖,才往滎陽過去。

  到了門口,柳玉茹坐在馬車裡,挑簾望過去,便見百來人或穿官服、或穿錦袍,整整齊齊站在門口,看上去似有天子出行的架勢,柳玉茹放下車簾,回過頭來朝顧九思笑:「來迎接你的人看上去有上百人,滎陽縣令也算是有心了。」

  「這裡最大的官就正六品,我正三品,」顧九思挑眉笑笑,「不可得好好巴結我嗎?不過呀,」顧九思放下書,撣了撣自己的衣服,神色平淡道,「這些人給咱們好臉,可不是為了咱們,改日就算換了一條狗,穿著我這身官袍過來,他們也會恭恭敬敬磕頭,誇這是一條毛光皮滑的好狗。他們的話別放在心上,也不能放在心上。」

  「我明白的。」

  柳玉茹應了聲,說話間,馬車停在了滎陽城門口,馬車剛停下來,顧九思便聽外面傳來一聲熱情又激動的呼喚:「顧大人!」

  顧九思用手中白玉摺扇挑起車簾,便見到一張白白胖胖的臉,看上去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眼神裡全是激動,彷彿是面見了什麼崇拜已久的大人物,高興道:「顧大人,下官滎陽縣令傅寶元,在此恭候顧大人多時了!」

  顧九思笑了笑,謙和道:「讓傅大人久等了。」

  說著,木南便捲起車簾,顧九思探出頭去,剛探出頭,就看見一隻白花花的手,傅寶元恭恭敬敬道:「顧大人,我扶您。」

  顧九思:「……」

  他如今剛剛弱冠,需要一個快五十歲的人來扶嗎?

  他只是那麼一頓,傅寶元似是立刻猜出了顧九思的想法,忙道:「顧大人身強力壯,正直青壯好年華,下官這是忙於表達關心,顧大人千萬不要介意。」

  顧九思勉強笑了笑,這麼多人看著,他也不好一上來就打傅寶元的臉,只能是笑著道:「傅大人應當算在下長輩,哪裡有讓長輩來扶著下馬車的道理?謝過傅大人心意了。」

  說著,顧九思便直接下了馬車,隨後朝著馬車裡伸出手來。

  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一個紫衣落花錦袍外套、白色單衣、頭簪白玉的女子坐在馬車裡,她伸出手來,落在顧九思的手上,顧九思瞧著她,小聲囑咐了句:「臺階高,小心些。」

  女子低低應了一聲,扶著顧九思走了下來。所有人都在觀察著兩人的舉動,傅寶元立刻道:「這位想必是夫人了?」

  顧九思聽得這話,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來:「對,這是我夫人。」

  話剛說完,傅寶元就對柳玉茹一陣狂誇,柳玉茹被誇得懵了懵,顧九思在一旁卻是笑得更高興了些。傅寶元看出討好顧九思的點來,說話便是往著誇柳玉茹的方向說,柳玉茹也不知這個傅寶元是吃什麼長大的,誇起人來不帶重樣,聽得人都忍不住有些飄飄然起來。

  多說了幾句,洛子商也從馬車上下來,傅寶元掃了一眼洛子商的官服,立刻道:「這位便是洛侍郎吧?」

  洛子商笑了笑,應聲道:「見過傅大人。」

  傅寶元立刻開始對洛子商又是一陣猛誇,誇完了之後,傅寶元才帶著顧九思和洛子商回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百來人,他們一回頭,傅寶元便揮手,隨後道:「大聲些!」

  說完之後,突然有紅幅從城門上飛瀉而下,兩條紅幅用大字寫著:

  顧尚書親臨滎陽得生輝蓬蓽

  滎陽民恭祝尚書願事事如意

  橫幅:恭迎尚書

  紅幅落下來後,所有人就一起跪下大喊:「恭迎顧尚書親臨滎陽!」

  這一番動作把顧九思給嚇懵了,柳玉茹也呆了半天話都說不出來,沈明也是呆呆的,看著這景象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洛子商見多了這些溜鬚拍馬的人,在旁邊面色不變,依舊笑若春風。

  好半天後,傅寶元靠近顧九思,小聲道:「大人,您還滿意吧?」

  顧九思聽到這話,皺起眉頭:「無需做這些勞民傷財又無用之事。」

  「不勞民,不傷財,」傅寶元趕緊揮手道,「都是大家自願的,聽到顧大人要來,大家都高興得很。顧大人要修黃河,這是利於滎陽,利於大夏,利於千秋……」

  「傅大人,」顧九思聽著,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我們先進城吧?」

  「哦對,進城進城,」傅寶元趕緊道,「顧大人周途勞頓,也該進城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們先入城用飯吧。」

  說著,傅寶元便領著顧九思一行人往城內行去。

  傅寶元給顧九思準備的宅院是在城中最好的位置,距離主街有一條小巷的距離,不算遠,但恰恰是這一條小巷的距離,便讓院子安靜了很多。宅院不算大,但進門之後,處處可見奢華雅致。傅寶元跟在顧九思身後,一面領著顧九思進去,一面道:「這是城內富商梁家借給官府用的宅院,王老闆說了,您在這兒,喜歡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是夫人喜歡,一直住下去,也是無妨。」

  這話意思說得明顯,便就是這座宅子送給顧九思了。顧九思聽到這話,忙道:「傅大人說笑了,這宅院租借的銀兩,顧某會按市價付給梁老闆。」

  「下官明白,」傅寶元看了看顧九思後面的洛子商,笑著道,「顧大人高風亮節,下官懂。這借宿的錢本就該是地方官府出,不勞大人費心。大人,」說著,傅寶元將人帶到了飯廳,飯廳裡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傅寶元邀請著顧九思等人入座,隨後道:「顧大人,夜裡下官領著滎陽官員給您設宴,為您接風洗塵,現下您先休息,等晚上下官再派人來接您,您看如何?」

  顧九思巴不得他趕緊走,忙應了聲,然後讓沈明送著他出去。

  等傅寶元走後,所有人坐下來,洛子商笑著道:「傅大人倒是個會做事的。」

  顧九思看了洛子商一樣:「看來是讓洛大人覺得高興了。」

  「傅大人一直跟在顧大人身邊,哪裡有洛某的事?」

  洛子商說著,主動拿起了筷子,抬頭卻是同柳玉茹道:「一早上也餓了,吃飯吧。」

  說完便沒看柳玉茹,低頭開始夾菜。

  柳玉茹愣了愣,等反應過來後,她裝作沒聽見,拿了筷子開始夾菜,同顧九思道:「九思,吃飯了。」

  顧九思應了一聲,倒也看不出喜怒,從侍女邊上拿了帕子,淨了手,隨後便將一盤白灼蝦放到了自己面前,開始慢條斯理剝蝦。

  他一面剝,一面同洛子商說著晚上酒宴的安排,剝完之後,他也不吃,直接就放到了盤子裡。

  等沈明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顧九思面前累了一堆剝好的蝦,他頓時高興起來,忙道:「九哥,剝好蝦等著我呢?分我一個……」

  說著,他的筷子就探了過來,顧九思手疾眼快,用筷子擋住了沈明的筷子,然後將盤子往柳玉茹面前一推,嫌棄道:「要吃自己剝。」

  柳玉茹看著面前堆著的蝦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這蝦原來是剝給自己的。

  「許久沒吃蝦了,」顧九思又同侍女要了熱帕,重新淨了手,轉頭看柳玉茹笑了笑,「這麼堆著吃是不是更舒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3:42 PM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顧九思這麼問,柳玉茹便笑了,接著道:「吃飯吧,你也剝了一會兒了。」

  顧九思終於拿了筷子開始自己吃飯,一面吃一面繼續和洛子商沈明說著話,等吃完飯後,管家上來安排了大家的住所,顧九思和柳玉茹進了房門,顧九思便開始四處檢查。

  「你在做什麼?」柳玉茹有些疑惑,顧九思一面檢查著牆壁窗戶,一面道:「看看有沒有隔間,有沒有偷窺的洞。咱們住在這兒,要小心著些。」

  柳玉茹坐在床邊,看著顧九思忙活,搖著扇子道:「你覺得傅寶元這人怎麼樣?」

  「老油條。」

  顧九思張口就道:「怕是不好搞啊。」

  「那你打算怎麼辦?」柳玉茹有些好奇,「是先整頓,還是……」

  「整頓也得再看看。」顧九思思索著道,「滎陽咱們不瞭解,先放鬆他們的警惕,搞清楚他們底細之後,再做打算。」

  柳玉茹點點頭,她想了想,隨後道: 「今晚宴席我便不去了。」

  說著,她轉頭瞧著外面的日頭道:「等一會兒我帶著人出去看看場地,你修黃河我賺錢,」柳玉茹轉過頭來,朝著他笑了笑,「相得益彰。」

  柳玉茹和顧九思聊了一會兒,休息片刻後,便領著人出去了。

  她這一趟主要就是踩點,四處看了看位置,尋找適合的倉庫,門面,以及適合這一條航道的船。

  下午她先去隨意逛了逛,瞭解了一下當地的物價以及生活習慣。

  滎陽已經是永州的州府,但是在東都待習慣了,也不覺得這裡有多麼繁華熱鬧。規規矩矩的一些店鋪,算不上出彩,也沒什麼花樣。東西都是便宜的,而房租更是便宜。

  柳玉茹坐在一家老字號的酒樓裡,聽著茶館裡的人說話,隔壁間似乎是幾個富家小姐,絮絮叨叨說著滎陽無趣,不如東都揚州繁華。茶館裡的師父說著滎陽當地的方言,規規矩矩說著沙場將士報效國家的故事。

  柳玉茹坐在長廊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一架轎子從路邊緩緩行來,那轎子前後有人護著,鳴鑼開道,百姓紛紛避讓,柳玉茹便看出來,這是官家的人了。

  轎子行到半路,中間突然有了一個女子衝了出來,攔在了轎子前方,跪著磕頭,轎子停了下來,這停轎的位置距離柳玉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柳玉茹聽得那女子在哭喊些什麼,但因為是滎陽本地方言,她聽得有些艱難,只陸陸續續聽到:「那是家裡唯一的男丁……」

  人群議論紛紛,很快就有士兵衝過來,要拖走那女子,那女子尖銳慘叫著:「秦大人!秦大人!」

  柳玉茹聽得不忍,正要出聲,就聽轎子裡傳來一個冷靜的男聲:「慢著。」

  那男聲說的是大榮的官話,官話中帶了些極其難以察覺的揚州口音,似乎已經是在外漂泊了多年,若不是仔細聽著,根本聽不出來。

  柳玉茹一時不由得有了幾分好奇,便見那官轎掀起簾子,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從轎子了走了出來。他穿著緋紅色的官服,在滎陽這個地方,能穿緋紅色官服的,應當是個大官。大夏需五品以上才能穿緋色官服,哪怕是傅寶元,也只穿了藍色。柳玉茹打量著那個男人,他生得清俊,看上去頗為沉穩,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肅殺冷氣,從轎子裡一出來,所有人便都安靜了。

  他走到那女子面前,周邊士兵有些為難道:「秦大人……」

  「放開。」

  那男人冷聲開口,士兵也不敢再拉著,那女子趕緊朝著這緋衣官員跪著爬了過來,流著淚磕著頭道:「秦大人,求求您,只有您能為我做主了。」

  「夫人,」那男人神色平靜,「這事兒不歸秦某管,秦某做不了主,您也別再攔在這裡,對您不好。回去吧,」他說著,聲音小了許多,柳玉茹聽不見他說什麼,只看那女子終於還是哭著起身,讓開了路。

  這官員回到了轎子上,轎子繼續前行。

  柳玉茹在旁邊瞧著,等小二上來,她不由得道:「方才路過的,是哪位大人?」

  「是刺史秦楠秦大人。」

  小二笑著給柳玉茹添茶:「秦大人剛正不阿,有什麼事兒,老百姓都喜歡找他告狀。」

  柳玉茹點點頭,隨後又道:「為何不找縣令呢?」

  這話問得小二笑容有些僵了,忙道:「縣令大人忙啊,而且,秦大人長得好,大傢伙也喜歡多見見。」

  這話純屬胡說了,可柳玉茹也聽出來,小二這是不願意提太多。她也不強求,換了個話題,只問了問旁邊的地價。小二答得很是謹慎小心,多說幾句,額頭上便冒了冷汗,柳玉茹見他害怕,也不再問了,讓人下去後,自己坐在包間裡,同印紅道:「你說這些人怎的這麼警惕?」

  「姑爺來巡查黃河的事兒,」印紅笑了笑,「下面人不得給這些老百姓上好眼藥嗎?」

  柳玉茹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頭,想了想,她忙道:「你讓人跟著方才那女子,最近看著她些,要是官府找她麻煩,及時來報。」

  柳玉茹在酒樓裡吃著飯,顧九思換好了衣服,便同洛子商、沈明一起,由傅寶元的人領著去了傅寶元設宴的地方。

  傅寶元是在王家設宴,顧九思路上聽明白了,這個王家就是當地最大的富商,家族龐大,滎陽顯大半官員,都和王家有著往來,要麼是王家的宗族子弟,要麼與王家有姻親關係,最差的,也是王家人的朋友。

  王家如今當家的人叫王厚純,已經五十多歲,聽聞顧九思一行人來了,立刻獻了一套院子,用來給顧九思等人落腳。

  路上給顧九思駕馬的車夫一直給他說著王厚純的好話,顧九思便聽著,既沒有讚賞,但也沒有不滿。

  等到了王家,顧九思領著洛子商和沈明一起下來,便看見傅寶元領著幾個人站在門口等著顧九思等人,一見顧九思,這幾人就迎了上來,傅寶元給顧九思介紹道:「顧大人,這就是王善人王厚純王老闆了。」

  顧九思目光看過去,是一個快五十歲的男人,他看上去長得十分和藹,臉上笑意滿滿,朝著顧九思行了個禮道:「顧大人。」

  「王老闆。」顧九思笑著回了禮。

  見顧九思沒有露出不滿,傅寶元頓時放下心來,引著幾個人進去。

  王家這座別院極大,從門口走到設宴的院子,竟是足足走了一刻鐘,院子裡小橋流水,竟是頗有幾分南方園林的景致。王厚純藉故同顧九思攀談著:「聽聞顧大人是揚州人士,草民極愛揚州景致,特意請了揚州的工匠來修建的園林,不知顧大人以為如何?」

  「挺好的。」顧九思點點頭,得了這讚賞,王厚純接著話就同顧九思聊起來。一行人笑語晏晏進了院子,顧九思匆匆一掃,在場要麼穿著官府,要麼穿著錦服,應當就是當地的官員富商,有頭有臉的人物,怕都被傅寶元請來了。

  這其中有一個人在人群中顯得十分惹眼,他穿著一身緋紅色官袍,自己一個人端坐在高位上。他的位置離主座很近,從位置和官服來看,他的品級應當不低,但和周邊人沒什麼往來,自己一個人坐著,低頭翻閱著什麼。

  他看上去應當也有四十左右,但仍舊顯得十分英俊,他坐姿十分端莊,在細微之處,有種說不出的莊重優雅,這是出身於世族名門才有的了的儀態,讓顧九思想起葉世安這樣的世家子弟。

  顧九思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旁邊王厚純見了,趕忙道:「那是秦楠秦刺史。」

  「秦刺史?」

  顧九思重複了一句,心中卻有些明瞭了。

  刺史作為朝廷委派的監察官員,品級自然是不低的,但人緣也必然是不好的,畢竟就像在東都,誰也不會閑著沒事兒去找御史台的人聊天。作為御史台的地方官員,刺史這個位置不招人待見,顧九思懂。

  而一個監察官員,如今依舊出現在這樣不該出現的宴席上,而不是第一時間拒絕然後參奏,可見這個秦刺史,與當地官員,也是做了一定的妥協。

  顧九思一面問著每個人的名字和來歷,一面在心裡有了盤算。等到入席後,所有人便逐一上來給顧九思、洛子商、沈明三人敬酒,只有秦楠紋絲未動,傅寶元見秦楠不動,趕緊走了過去,低頭同秦楠說了什麼,秦楠皺了皺眉頭,許久後,他終於站起身來,然而他首先卻是往著洛子商的方向走了過來,給洛子商敬了一杯酒道:「敬過洛侍郎。」

  顧九思心裡有些詫異,不明白秦楠為什麼先給洛子商敬酒,洛子商面色如常,似乎是料到的,他甚至還刻意將杯子放低了一些,做出晚輩姿態與秦楠敬了酒,隨後恭敬說了句:「秦大人客氣了。」

  兩人把酒喝完,秦楠點點頭,也沒多說,他轉過身去,走到顧九思面前,給顧九思規規矩矩敬了一杯,然後就下去了。

  他這一齣將所有人都搞得有點蒙,傅寶元見顧九思盯著秦楠,似是怕顧九思不喜,趕忙上去給顧九思道:「秦大人與洛侍郎是親戚,他生性脾氣靦腆,上來先同洛侍郎喝一杯,定定神,您別見怪。」

  「親戚?」顧九思有些疑惑,洛家滿門據說都在當年沒了,又哪裡來的親戚?

  傅寶元趕忙回答:「他是洛大小姐的丈夫,算起來當是洛侍郎的姑父。和洛大小姐成婚後沒幾年,洛大小姐就沒了,洛大小姐走後不到兩年,洛家就……」

  傅寶元看了一眼秦楠,見秦楠神色如常,應當是聽不到,於是就蹲在顧九思身邊,繼續小聲道:「我聽說,他原本是寄養在洛家的,洛大小姐和他是私奔來的滎陽,所以一直沒回過揚州。當年洛大小姐去得早,只留了一個兒子給他,他也一直沒續弦,如今孩子大了,考了個功名,派到了涼州當了主簿,如今他就一個人照顧著老母親在滎陽生活,一個人久了,那個性情上多少有點古怪,好不容易見到了一個親戚,做事兒沒分寸,您也別見怪。」

  顧九思靜靜聽著,一時竟也不知道傅寶元這些話是給秦楠說情,還是在擠兌秦楠。他面上不彰顯情緒,只是道:「這麼多年了,他也沒有個續弦?」

  「沒有。」傅寶元歎了口氣,「秦刺史對髮妻一片癡心,合葬的墳都準備好了,估計是不打算再找一個了。」

  顧九思聽了這話,點點頭,正打算說什麼,就聽外面傳來了一聲通報:「王大人到!」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人都面帶喜色,連忙站了起來,王厚純更是直接從位置上跳起來,往門邊急急趕了過去,顧九思轉過頭去,便看到一位頭髮斑白的老者走了進來。他穿著緋紅色的官袍,笑著和人說這話,王厚純上去,面帶高興道:「叔父您來了。」

  「家裡遇到了些事兒,來得遲了。」

  那人同王厚純說了一聲,隨後便走到顧九思邊上來,笑著行了個禮道:「下官永州知州王思遠見過顧大人,家中有事來遲,還望顧大人見諒。」

  他雖然說著「下官」,可舉手投足之間卻沒有半分恭敬。知州這個位置,便是一州最大的長官。范軒稱帝後,吸取了大榮的經驗,軍政分離,分成了知州和節度使共同管理一州,除了幽州由周燁統一統管以外,其他各州軍政都相互分離。如今沒有戰亂,王思遠就是永州的土霸王,雖然品級不如顧九思,但實際權力卻不比顧九思小。顧九思心裡稍一思量,便清楚王思遠來遲的原因。

  傅寶元等人唱紅臉,王思遠就唱黑臉,一面拉攏他,一面又提醒他要知道分寸,這永州,始終是王思遠的地盤。

  顧九思面上假作不知,他還想看看這滎陽的水到底有多混,於是他趕緊起身來,故意裝作奉承道:「王大人哪裡的話?您是長輩,我是晚輩,您家中有事,應當讓人通告一聲,改日在下上門拜訪才是,您能來,已經是給了在下極大的臉面了。」

  說著,顧九思給王思遠讓了座,招呼著道:「您當上座。」

  王思遠聽顧九思這樣說,眼裡立刻有了讚賞,他笑著推辭,顧九思拉著他往上座,於是兩人互相吹捧半推半就的換了位置,王思遠坐在高坐上,顧九思在一旁陪酒。

  旁邊人看著兩人活動,等王思遠入座後,氣氛頓時就不太一樣了,所有官員都沒有了之前的拘謹,看著顧九思也有了幾分自己人的意味。

  顧九思心裡明白,他這算是上道了。

  他和王思遠攀談起來,幾句話之後,他便改口叫上了「王大哥」,王思遠叫他「顧老弟」,旁邊沈明看得歎為觀止,一句話不說,只敢喝酒。

  傅寶元看王思遠和顧九思談得高興,他笑眯眯走到王思遠邊上,小聲道:「王大人,您看是上歌舞,還是酒水?」

  「都上!」王思遠十分豪氣,轉頭看向顧九思道,「顧老弟打從東都來,見多識廣,我們永州窮鄉僻壤,唯一一點好,就是夠熱情,顧老弟今年幾歲?」

  「剛剛及冠。」顧九思笑著回答,王思遠大聲擊掌道:「好,青年才俊!那正是好時候,可以體會一下我們滎陽的熱情,上來,」王思遠大聲道,「都上來。」

  顧九思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聽到王思遠說了兩聲上來之後,轉過頭去,就看見一群鶯鶯燕燕,身上籠著輕紗,踩著流雲碎步,便從院子外踏步進來。

  她們身上的衣服在燈光下幾乎等於什麼都沒有,顧九思笑容僵住了,等緩過神來後,他僵硬著將目光移開,故作鎮定看著遠處,而沈明則是低著頭,開始瘋狂吃東西,再不敢抬頭了。

  終於見他露怯,王思遠等人都笑了,傅寶元在旁邊站著道:「看來顧大人果然還是年輕。」

  「家裡管得嚴,」顧九思笑著道,「還是不惹禍得好。」

  「顧老弟這話說得,」王思遠立刻有些不高興,「女人能管什麼事?怕不是拿著女人做托詞,不想給我們面子吧。」

  說著,王思遠點了十幾個姑娘道:「你們都過來,伺候顧大人。」

  顧九思笑容有些掛不住了,那十幾個姑娘立刻湊了上來,跪在顧九思面前,王思遠喝著酒,同顧九思道:「顧老弟,這個面子,你是給還是不給呢?」

  顧九思不說話,他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姑娘,聽王厚純不鹹不淡道:「主子都伺候不好的姑娘,有什麼用?顧大人不喜歡你們,那你們也該廢了。」

  一聽這話,姑娘們立刻往顧九思身邊圍過去,顧九思見著這姿態,便明白,今晚他想要得到王思遠的信任,就必須露出自己的弱點來。美色,金錢,或是其他,他不能總在拒絕。

  滎陽水深,如果他今晚拒絕了,那就失去了和滎陽官員打交道的機會。他看了看旁邊幾乎快哭出來的姑娘,歎了口氣道:「行了行了,王老闆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嚇成什麼樣了?這麼多姑娘,你們讓我怎麼選?」

  他做出無奈的姿態來,隨後隨後點了一個道:「你來倒酒。你……」他指著另一個,想了想,轉頭同王思遠道:「那個,王大人,您介意今天開個局嗎?」

  旁邊所有人愣了愣,顧九思笑了笑道:「和您說句實話,小弟對女色沒什麼愛好,就是好賭。今天有酒有女人,不如放開點,大家搖骰子喝酒賭大小,行不行?」

  王思遠聽著這話,慢慢放鬆下來:「顧大人喜歡,怎麼玩都行。」

  傅寶元在他們交談時,便讓人去支起了桌子,顧九思將沈明拉到自己邊上來,吆喝著同王思遠道:「來來來,王大人,我們分組來玩,我輸了就讓我這邊的人喝酒,您輸了您喝。」

  「喝酒多沒意思,」王厚純笑著道,「輸了讓姑娘脫衣服才是,來,把姑娘分開,哪邊輸了,就讓哪邊的姑娘脫衣服。」

  「那我喝酒吧,」顧九思立刻道,「怎麼能讓美人受委屈?」

  「那您喝,」王厚純抬手,笑眯眯道,「萬一輸多了,怕是您也喝不了,護不住美人了。」

  這一番你來我往,氣氛頓時熱絡起來,顧九思和沈明湊在一頓,沈明小聲道:「你玩就玩,把我拖過來做什麼?」

  「你把姑娘隔開,」顧九思小聲道,「我害怕。」

  「你害怕我不怕?!」

  沈明瞪大了眼,顧九思趕緊安撫他道:「不說了不說了,還是賭錢高興點。」

  說著,顧九思便帶著大家開始刷玩起來。

  押大小數點劃拳……這賭場上的東西顧九思沒有不會玩的,他賭起錢來興致就高,場面被他搞得熱熱鬧鬧,王思遠不由得都放鬆了警惕。

  顧九思賭技不算好,有輸有贏,對面輸了就讓姑娘脫衣服,他這邊輸了就喝酒,沒一會兒,顧九思和沈明就被灌得不行,洛子商在一旁時不時替他們喝兩杯,優哉遊哉看著戲。

  他們在王府鬧得熱火朝天,柳玉茹也逛完了滎陽城,正準備回府。此刻天色正暗著,柳玉茹經過一家青樓,發現青樓門前冷冷清清,幾乎沒什麼女子坐在樓上攬客。柳玉茹不由得愣了愣,有些奇怪道:「滎陽城裡的花娘,都不攬客的嗎?」

  「攬客啊,」車夫聽得柳玉茹發問,不緊不慢道,「不過今晚稍微生得好些的花娘都去招待貴客了,生得醜哪裡好意思讓她們出來攬客?那不是砸招牌嗎?」

  「貴客?」柳玉茹心裡「咯噔」一下,不由得道,「什麼貴客?」

  「就最近東都來的客人。」

  說著,那車夫有些好奇道:「聽您的口音,應當也是東都那邊的吧?最近朝廷派了人來,說是要修黃河,您不知道?」

  聽到這話,柳玉茹心裡一沉。

  她沉默了片刻,車夫沒聽見她的聲音,不由得心裡有些忐忑,回頭道:「這位夫人怎麼不說話?」

  「大哥,我想起來有些事兒,」柳玉茹突然開口道,「您先將我放在這兒吧。」

  車夫有些奇怪,但還是將她放下了馬車。柳玉茹領著印紅和侍衛下了馬車,隨後便道:「給我找架馬車,我要去王府。」

  印紅立刻道:「明白!」

  印紅很快便去找了輛馬車,柳玉茹上了馬車,看了看天色,緊皺著眉頭。

  印紅看柳玉茹似是不高興,忙安慰道:「夫人您別擔心,姑爺性情正直,就算他們叫了花娘,姑爺也一定會為您守身如玉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

  柳玉茹搖了搖頭:「九思如今一心想要混進他們的圈子,但他們不會這樣輕易讓九思混進去,必然要拿住九思把柄,今日叫了這樣多花娘,九思如果太強硬拒絕,怕後面再和他們打交道就麻煩了。這些姑娘是要拒絕的,但不能由他出面。」

  「您說的是。」

  印紅點點頭:「您去替他拒了就是了。」

  柳玉茹應了一聲,她轉頭看了一眼街道,歎了口氣道:「這樣肆無忌憚公然招妓,也不怕刺史參奏,滎陽城這些官員,膽子太大了。」

  柳玉茹和印紅說著,便到了王府門口,王府此刻燈火通明,站在門前就能聽到裡面男男女女打鬧之聲,聽到這些聲音,印紅臉色頓時大變,旁邊跟著來的侍衛也不由得看向柳玉茹,柳玉茹神色鎮定如常,同房門道:「妾身乃顧九思顧大人之妻,如今夜深,前來探望夫君,煩請開門。」

  聽到這話,房門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但他趕緊恭敬道:「您且稍等。」

  「都通報身份了,」印紅不滿道,「還不讓您進去,這是做什麼呢?」

  柳玉茹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不該給他們時間。」

  印紅有些沒聽懂,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柳玉茹轉頭同侍衛吩咐:「刀來。」

  侍衛有些發蒙,卻還是把刀遞給了柳玉茹,柳玉茹提著刀上前,敲響了大門,房門剛把門打開,柳玉茹就直接把刀插進門縫,冷靜道:「妾身顧九思之妻,前來接我夫君回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3:55 P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庭院裡,顧九思正玩得上頭,整個院子裡的人都在酒的攛掇下變得格外放肆,只有秦楠始終保持著一分格格不入的冷靜,坐在位置上冷眼旁觀,眼中全是厭惡。

  整個院子裡都是人的喊聲,大大小小的下著注,顧九思和王思遠分別在賭桌兩邊,各自拿著一個骰子,顧九思坐在椅子上,靠著沈明,兩個人都是醉眼朦朧的樣子,顧九思手裡拿了個篩盅,看著對面王思遠,打著酒嗝道:「王大人,顧某這次就不客氣了,顧某這一定會開六六大順……」

  「公子!公子!」

  話沒說完,木南就擠了進來,焦急道:「夫人來了。」

  「你說什麼?」顧九思迷蒙著眼,做了一個把手放在耳朵邊的姿勢,大聲道:「你說大聲點,太吵了,我聽不到。」

  「少夫人來了!」

  木南繼續急切喊著,顧九思還沒聽清楚,繼續道:「大聲點,聽不到,聽不到!」

  木南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公子,少!夫!人!來!了!」

  這一次,不止顧九思,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全場安靜下來,大家就看見顧九思低著頭,僵住了動作,片刻後,本來一直醉著的他彷彿是被一盆冷水撲面潑過一般,瞬間清醒了過來,猛地站了起來,身形敏捷道:「後門在哪裡?快,我要從後門走!」

  「顧大人不必驚慌,」王厚純看顧九思的模樣,趕緊上來安撫道,「您別擔心,我讓房門把夫人攔在外面,這就給您備車……」

  「大人不好了!」

  外面傳來一個奴僕大喊:「顧夫人打進來了!」

  一聽這話,所有人臉色都變了。顧九思立刻道:「你別拉我了,你攔不住她的,你沒見過她提刀的時候!」

  說完,顧九思猛地拉開了王厚純的手,大聲道:「快,後門在哪裡?給我備車!備車!」

  顧九思沒等下人回答,就根據著一般房屋設計的經驗,朝著後門奔了過去,下人急急跟在後面,這時候柳玉茹也帶著侍衛到了。

  在所有人心裡,會這樣直接打上門來抓丈夫的,必然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潑婦,然而柳玉茹出現的時候,卻將所有人都驚了一下。這是個典型江南水鄉出來的姑娘,身形瘦弱,皮膚白皙,氣質溫和如春風拂柳,面容清麗似出水芙蓉。

  她生得美貌,入室時,所有人便不自覺將目光移了過去,她進來之後,朝著所有人盈盈一福,行禮道:「見過各位大人,請問我家夫君顧九思何在?」

  在場誰都不敢說話。柳玉茹目光一掃,見到躲在人群中發著抖、還沒來得及跑的木南,溫和笑道:「大人呢?」

  木南閉上眼睛,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朝著顧九思逃跑的方向抬手一指。柳玉茹揚了揚下巴,同侍衛道:「去追。」

  侍衛立刻朝著後院衝了過去,柳玉茹轉過頭,掃了一眼,便看出來這群人裡最有地位的是站在一邊的王思遠,她笑著走上前去,恭敬道:「叨擾各位大人了。」

  所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王思遠憋了片刻,終於才道:「顧夫人,有一句話,在下作為長輩,還是想勸兩句……」

  「大人要說的話,妾身明白,」不等王思遠開口,柳玉茹便先出聲了,她抬起手,將頭髮往耳後輕輕一撥,柔聲道,「女子應賢良淑德,不該如此善妒,只是妾身就是這樣一個性子,當初陛下想給郎君賜婚,也如此說過。」

  這話出來,大家就不敢再勸了。皇帝賜婚都賜不下去,誰還勸得了這個女人?一時之間,在場所有人對顧九思都有了那麼幾分憐憫,突然就明白一開始顧九思對那些女子敬而遠之、說自己不好女色,不是在敷衍推託他們,而是,真的有隻母老虎啊。

  柳玉茹正和庭院的人說著話,侍衛便將顧九思左右架著,從後院提了過來。

  顧九思喝高了,腳步還有些踉蹌,他到了柳玉茹面前,柳玉茹靜靜端望著他。

  柳玉茹什麼都沒說,顧九思就覺得有種無聲的害怕湧了上來,他一時毫無儀態,衝上前去,便抱住了柳玉茹的大腿,委屈著哭道:「玉茹,不是我自願的,都是他們逼我的啊!」

  在場所有人:「……」

  王厚純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勉強堆起笑容:「顧大人醉了,這正常酒宴,大家行樂而已,夫人看得開。」

  「我看不開。」

  柳玉茹果斷開口,顧九思繼續偽作抽噎著道:「我說不喝了不喝了,大家一定要我喝。喝了還要賭錢,我戒賭很久了,你也知道,今天真的是被逼著賭的,他們說不喝酒不賭錢就不是朋友,不給他們面子,我真的是被逼的……」

  「對對對,」沈明反應過來了,趕緊道,「嫂子,都是被逼的。那些姑娘也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裡姑娘雖然多,但是我們都一眼沒看過。」

  柳玉茹聽著這些話,抬起頭來,看向王思遠道:「妾身聽聞,按大夏律,官員不得狎妓,不得賭博,這滎陽的官場,規矩比天家的律法還大?」

  王思遠聽柳玉茹這樣說,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顧九思悄悄看王思遠,拼命給他做著道歉的眼神道:「王大人對不住,我家這位娘子就是見不得我出來做這些,叨擾大家了,給大家賠罪,賠罪。」

  顧九思說著,趕忙起身來,給所有人作揖道:「在下這就走了,改日再聚。」

  顧九思說完,便拉著柳玉茹要走,柳玉茹也沒說話,板著臉同顧九思走了出去,沈明抹了一把臉,低著頭和大傢伙兒賠罪,所有人臉色都不太好看,王厚純見柳玉茹和顧九思走遠了,直接同沈明道:「顧大人這樣,也太失尊嚴了些,女人當好好管管才是。」

  沈明勉強笑道:「要是管得了,早便管了,只能讓各位大人多多擔待了。」

  沈明給所有人賠了罪,回了馬車上,便看見柳玉茹和顧九思各自坐在一邊,顧九思給柳玉茹用小扇扇著風,哄著道:「我們家玉茹真聰明,今日真是來得好來得巧,發了這麼一通脾氣,以後誰都不敢來請我吃飯了,真好。」

  「離我遠些,」柳玉茹捂著鼻子,淡道,「身上有酒味。」

  顧九思立刻往後退了些,用扇子給自己扇著風,堆著討好的笑容。沈明坐在他們對面,往外揚了揚下巴道:「不管洛子商了?」

  「管他做什麼?」顧九思轉著扇子,「人家有自己的大事兒要做,留幾個人盯著就行了。」

  沈明點點頭,歎了口氣道:「今個兒好,一來就把滎陽當官的得罪了個遍。接下來不知道怎麼辦咯。」

  「哪裡是得罪個遍?」

  顧九思搖著扇子:「就是讓他們看看我這個人有多少弱點罷了。他們送錢,我接了全彙報給朝廷,那還好。送女人,我可真洗不清了。玉茹這麼鬧一齣,他們估計也不敢給我送女人了,還看明白我是個耙耳朵,怕是從明天開始,就要想方設法討好玉茹。」

  「那這些錢我接嗎?」柳玉茹小心翼翼詢問,顧九思抬眼看她,「接,怎麼不接?不但要接,還要記清楚誰給的,給了多少,整理下來,收多少,就要送多少道東都去,給御史台和皇帝那邊清清楚楚知道。把網鋪好了,再一起打魚。」

  「洛子商這邊……」沈明還是有些不放心,顧九思用扇子敲著手心,「先看著。派人盯著他,別出什麼紕漏。」

  「黃河這邊估計出不了什麼紕漏。」柳玉茹搖搖頭,「他投了這麼多錢來修黃河,就是為了後期利於揚州水利通行。而且他在我商隊投了錢,不會和自己的錢過不去。怕只怕他找九思麻煩。」

  柳玉茹皺起眉頭:「如今大家在外,還是要小心才是。」

  顧九思應了一聲,想了想,他同沈明道:「你找人去查查那個秦楠。」

  沈明點點頭:「明白。」

  三個人商量著正事到了門口,沈明才笑起來,同柳玉茹道:「嫂子,你今個兒不生氣啊?」

  柳玉茹有些疑惑,抬眼看向沈明,沈明朝著顧九思努了努嘴:「九哥今天又喝又賭又……」

  「你滾下去!」

  還沒說完,顧九思就抄了旁邊的盒子砸了過去,沈明笑嘻嘻接了盒子,最後道:「又幫了好多小姑娘,快活得很呢。」

  顧九思衝過去要動手,馬車恰好也停了,沈明在顧九思抓住他前一刻跳下了馬車,顧九思撲了個空,轉過頭來,看著柳玉茹,訕訕道:「玉茹,你別聽他胡說。」

  「我沒聽他胡說,」柳玉茹開口,顧九思心裡頓時安定下來,笑著正要說下一句,就看柳玉茹搖著扇子道,「我瞧著呢。」

  顧九思臉色僵了,柳玉茹面上依舊如常,笑意溫和:「郎君官場應酬,我有什麼不明白的?切勿太過多慮了。」

  話是這麼說,想也當是這麼想,但不知道為什麼,顧九思心裡總覺,有那麼幾分毛毛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夜裡顧九思想找柳玉茹說話,但他酒意上來又睏,強撐著說了兩句,柳玉茹不理會他,他也撐不住,便攬著人睡了。

  等到了第二日,顧九思早早起來,柳玉茹才起身,就看他巴巴端了洗臉盆過來,一雙大眼裡全是討好道:「玉茹醒了?我伺候你起床。」

  柳玉茹面色不變,笑了笑道:「勞煩夫君。」

  顧九思趕緊給她端水遞帕子,他動作笨拙,幫著她洗漱之後,又來幫她穿衣。柳玉茹看著他苦惱的把帶子扭過來繫過去,腰帶繫得歪歪扭扭,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按住他的手道:「罷了,不必了,我不氣了。」

  聽到柳玉茹的笑聲,顧九思才舒了口氣,他環住她的腰,如釋重負道:「你可算笑了,我心裡怕死了。」

  「你又怕些什麼?」柳玉茹有些奇怪,「錯也不在你,我氣也是氣那些官員。」

  說著,柳玉茹抬手整理了一下顧九思的衣領,有些無奈道:「這世界對你們男人太過偏愛了,外面好吃好玩的這樣多,你不樂意都有人逼著你去享受,我想享受也沒個地方……」

  「你說什麼?」顧九思抓住了重點,震驚道,「你想享受什麼?」

  柳玉茹哽了哽,趕緊道:「沒什麼,我就是嫉妒你。你瞧瞧你這日子,」柳玉茹歎了口氣,「有酒喝有錢賭有姑娘陪,花花世界無限精彩,我……」

  話沒說完,木南就從門外走了進來,笑著道:「公子醒了,昨夜跟著洛子商的侍衛來報晨訊,可要聽?」

  「說吧。」柳玉茹率先開口,顧九思應了一聲,木南立刻道,「昨夜洛子商和所有官員酒桌上都喝了一遍,與永州官員相處甚好,夜歸時醉酒,是秦刺史送回來的。」

  「嗯?」顧九思抬眼,「可知他們說了什麼?」

  「門童說,在門口聽見秦楠約洛子商後日掃墓。」

  顧九思皺起眉頭,秦楠約洛子商掃墓,應當是事關洛依水。顧九思心裡對洛子商的身份始終是個結,他揮了揮手道:「盯好他。」

  木南應聲,顧九思又囑咐了些其他,便讓木南下去了。

  這麼一打岔,兩人也不再多說其他了,兩人一起吃了飯,顧九思便領著洛子商和沈明去了縣衙,柳玉茹自己去街上找倉庫的位置。

  滎陽是黃河的分流段,也將是柳玉茹水路規劃上最大的一個中轉站,柳玉茹首先要去找到一個倉庫,用來存放需要分流的貨物,之後要去購下一批小船,用來從黃河切換到小渠。

  柳玉茹在城裡轉了一天,尋找著適合當倉庫的地方。這個地方不能離碼頭太遠,交通必須要便利,而且地價不能太貴。她一面打聽著各處的價格,一面詢問著各個店鋪的人力。

  她忙活著的時候,家裡便傳來了消息,說是許多官太太來了家裡。

  柳玉茹趕緊回了府邸,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前廳。

  前廳裡坐了十幾位夫人,年紀都和柳玉茹相仿,王府的管家一一給柳玉茹介紹著來人。這些人是由傅寶元的妻子陳氏領著過來,同柳玉茹聊著天。她們極會說話,和傅寶元這個人一般,見縫插針的誇人。

  柳玉茹小心應酬著,等大家相熟了,氣氛熱絡起來,陳氏便邀請了柳玉茹去逛園子。她們兩人像好姐妹一般手挽著手進了院子,其他人都遠遠坐著,柳玉茹看出陳氏是明顯有話要說,便直接開口道:「傅夫人可是有什麼私底下的話要說的?」

  「顧夫人真是仙人下凡,我們這些凡人的心思,都被顧夫人看得透透的。這次我呀,的確是有些話想同顧夫人說說。我聽說顧大人這次來,主管著修黃河的事兒,這修黃河可是大事兒,我夫君在縣令這個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了,黃河修過三次,每一次大人來修完黃河之後,回去不僅升官,還能發財,運氣好得不得了,這就是積德呀。」

  柳玉茹聽著,露出驚訝神情,滿是嚮往道:「修黃河竟有這樣的福氣嗎?」

  「一年黃河道,十萬雪花銀。」

  陳氏笑著道:「過往修整,都是小打小鬧,這次聽聞朝廷撥了一千萬兩下來,可是真的?」

  柳玉茹聽著這話,露出詫異的神色:「竟有這麼多?」

  「看來顧夫人還不知道?」陳氏假作不知道柳玉茹在演戲,繼續道,「我聽我夫君說了,足足一千萬兩,想必顧大人是要幹一番大工程,這做事兒,總要有一些做事的人,今個跟著我來的夫人,都是過往治理黃河緊要人手的夫人,她們聽說顧夫人來了,就想過來,多多少少,也露個臉,讓顧夫人在顧大人面前,美言幾句。」

  柳玉茹聽了,心裡便有了底。她看了一眼屋裡那些鶯鶯燕燕的女子,笑了笑道:「只要不給我夫君送女人,一切都好說。」

  陳氏愣了愣,隨後笑出聲來:「明白,昨個兒的事兒我們都聽說了,顧夫人做得好,我們都極為欣賞。」

  柳玉茹似是不好意思,笑了笑,沒有說話,陳氏靠近了柳玉茹,小聲道:「夫人是喜歡白的,還是喜歡物件?」

  柳玉茹聽到這話,便知道陳氏是在問她怎麼送這個禮了。

  白的應該就是銀子,物件應該就是將銀子折成物品。她想了想,隨後道:「白的吧,」她故作淡定道,「你夜裡抬到府裡來,今個兒的人,等一會兒我陪你再見一遍。」

  陳氏高高興興應了聲,便領著柳玉茹去見了眾人。柳玉茹細緻記下每一個人後,等吃過飯,才送走了這些夫人。

  柳玉茹在府裡應付著這些夫人的時候,顧九思領和洛子商和沈明在縣衙,同王思遠、傅寶元等人說著這一次的修繕計劃。

  「這次修整黃河,全程一共接近一年時間,從今年七月到明年七月,如果速度快些,最好在明年四月能結束。國庫準備耗銀一千萬兩,這是全部的錢,多了一分沒有,所以大家用錢一定要謹慎小心。」顧九思鋪開了圖紙,同所有人介紹著。

  「一千萬?」傅寶元在旁邊笑起來,「用來修那幾個堤壩,倒也是足夠的。」

  「不是修堤壩,」顧九思看了一眼傅寶元,「整個規劃分成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七、八月,要給所有堤壩加防,用來迎接夏秋大汛。這個階段大家主要就是加固以前的堤壩,隨時觀察流向,及時通知下游百姓疏散,以及災後賑災。」

  「那後面兩個階段是?」王思遠皺起眉頭,顧九思指了圖畫上幾條虛線的河道,聲音平靜道:「修渠改道。黃河之所以頻發災害,主要還是河道不夠平直,這次我們重新規劃了河道,一方面將曲度過大的彎道改直,另一方面增加分流渠道,將整個黃河的河道改一個流向。這個工程趁著秋冬做完,我們有四個大彎需要修整,修整之後,黃河從滎陽之後,河水改從梁山、平陽、長青、濟南、濟陽、高青、博興流進,然後直入渤海。」

  「顧大人,」傅寶元皺起眉頭,「黃河常年災害最難解決的,其實不在下游,而在滎陽,滎陽乃黃河分流處,彎道急,水勢高,您就算把下游修平了,最大的問題,也沒有解決。」

  「所以我們不僅改道,」洛子商在旁邊開口,將手點在了滎陽處,「我們最重要的,還是修渠。」

  「修渠?」王思遠有些不明白,顧九思點了點頭,「滎陽這裡,前朝曾經試圖修一條汴渠分流黃河,但是汴渠始終沒有完工,這次我們就將汴渠徹底修好,從黃河一路接到淮河。」

  聽到這話,傅寶元和王思遠對看了一眼,王思遠放下了茶杯,語氣有些硬了:「那第三個階段呢?」

  「第三個階段就是設立水閘,在外加防堤壩。」顧九思冷靜道,「如此修整之後,黃河水勢平緩,日後便可通航。黃河十里加設一水閘,洪澇時可以用以攔洪、排水,日常用以保證通航,還可以灌溉農田渠道。傅大人,」顧九思抬頭看向傅寶元,笑著道,「若黃河修成,滎陽日後必為樞紐,傅大人官路前途無量啊。」

  傅寶元乾笑著沒敢接話,顧九思看向王思遠:「王大人以為如何?」

  「很好,」王思遠點著頭,「顧大人宏圖大志,讓老朽覺得,少年人果然敢想。黃河水患乃千百年之疾,顧大人打算一己之力一年內解決,真是後生可畏。」

  王思遠雖然是誇讚,但在場所有人卻都聽出這言語裡的譏諷,顧九思笑了笑:「王大人,九思年輕,有許多事兒思慮不周,您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您適當提醒一下。」

  「沒什麼不合適,」王思遠聽顧九思服軟,笑著道,「就是錢吧,可能不太夠。」

  「錢這事兒簡單,」沈明是時候開口了,大大咧咧道,「陛下說了,一千萬是朝廷給的,要是不夠就從永州稅賦裡補。修個河道,一千萬,怎麼也該夠了。」

  「是麼?」王思遠喝了口茶,淡道,「那就修吧,本官覺得顧大人深謀遠慮,這事兒全權由顧大人負責就好。也到正午了。」

  王思遠站起身來,雙手負到身後,走出去道:「本官還有其他事兒,便不作陪了。治水這件事,傅大人,」王思遠看了一眼傅寶元,「好好協助顧大人,不得有怠慢。」

  傅寶元低著頭,連連應是。

  顧九思看著傅寶元送著王思遠走出去,他端著茶喝了一口,他知道王思遠話裡有話,但洛子商在,他不好多說。

  傅寶元送完王思遠回來,笑著同顧九思道:「顧大人,要不吃過飯再說吧?」

  顧九思應了一聲,洛子商卻是站起身來,同顧九思和傅寶元道:「二位大人,洛某還有些私事,後續的事情二位大人協商,出了結果告訴洛某即可,洛某先行告辭。」

  顧九思正想著如何和傅寶元商議接下來的事,洛子商主動提出離開,他自然也不會阻攔,洛子商拱手先行離開後,顧九思轉頭看向傅寶元:「傅大人,」他笑著道,「您能不能給顧某提點一下,這個錢,要多少才夠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4:06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傅寶元聽顧九思的話,雙手放在身前,笑著道:「顧大人為難在下了,錢的事兒,下官一個縣令,怎麼能知道這些?」

  傅寶元推脫,顧九思便知道傅寶元是不肯同他透實話了。

  一千萬是工部認真算過的數據,下來不夠用,那中間肯定有許多錢不是花在修河上了,顧九思問這個問題,也不過就是想試試傅寶元的口風,和這永州的底。但傅寶元明顯也不信任他,顧九思苦笑了一下:「那九思就去找其他人問問了,不過修河的事兒耽擱不得,今天下午就將人都叫齊,明日開始動工吧?」

  「聽大人吩咐。」
  傅寶元領著九思去吃了午飯,隨後便去通知了負責施工的人過來,下午詳談。下午來了一大堆人,整個縣衙客廳都擠不下,好幾個都站在了外面,顧九思見著這麼多人,倒也絲毫不亂,他來之前已經把修黃河的整個流程梳理得清清楚楚,在場便將任務分了下去,要求第一個修已有堤壩的階段,要在一個月內完成,以迎接八月大汛。

  所有人聽著他的話,都面帶難色,顧九思抬頭看了一眼眾人,終於道:「各位有難處的,不妨說一聲。」

  在場沒有人說話,顧九思便直起身道:「若是沒有異議……」

  顧九思話沒說話,就聽人群裡響起一個極為猶豫的聲音:「大人。」

  顧九思看過去,是一個專門負責填沙袋的商人,他姓李,叫李三,從打扮來看,就是一個在工地一直幹著活的,來見顧九思,鞋上還沾染了泥土,明顯是從工地剛剛趕過來。

  顧九思緩了緩神色,儘量柔和道:「你若有什麼問題,大可說出來。」

  「大人,」李三見顧九思態度好,終於大起膽子道,「錢,可能不太夠……」

  顧九思聽到這話,皺起眉頭,李三開了口,旁邊人都紛紛跟著響應起來,錢不夠,人手不夠,時間不夠……

  都吵嚷著,要把完工時間放寬到十月。

  顧九思聽他們高談闊論,眉頭越皺越緊,他只道:「若是熬到十月才能完工,等於八月大汛的時候怎麼辦?」

  「顧大人,我們明白您的憂慮,」傅寶元賠著笑道,「可是這做不到的事兒,也是沒辦法的。大人,還是算了,將時間推遲一下吧?」

  顧九思沒說話,片刻後,他終於道:「你們說錢不夠,你們就給我一筆一筆的算,我聽著。」

  這話放出來,所有人面面相覷,沒有人敢上前,顧九思指了李三道:「你說,我聽著。」

  李三猶豫了片刻,慢慢道:「顧大人,比如說,您撥給我兩百兩銀子,可如果是加沙包,要在一個月內完工,兩百個人是打不住的,按照滎陽的市價,一個工人一月二兩五十錢……」

  「慢著,」顧九思抬手道,「兩百個人?二兩五十錢?我來之前就問過,這樣的長度,只需要一百勞役……」

  聽到這話,旁邊傳來了一聲低笑,顧九思扭過頭去,看見傅寶元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沒忍住笑出了聲」的模樣。

  顧九思皺起眉頭,傅寶元立刻輕咳了一聲,認真道:「顧大人,您年紀輕輕就平步青雲位列尚書,是關心天下大事的人才,可這天下的事兒能從書上學,這百姓的事兒卻是學不了的,您還是聽聽下面做事兒的人的說法吧。」

  「畢竟,」傅寶元笑裡藏了幾分難以察覺的看不起道,「您還年輕。」

  顧九思沒有說話。

  他何嘗聽不出來,傅寶元明誇他是重臣,誇他有能耐,實際上還是欺他年少無知。

  他沉默著,心中怒火漸盛,然而他壓住了這份氣性,沒有說話,好久後,勾起笑道:「算了,今日也晚了,改日再說吧。」

  顧九思同所有人告別,起身領著木南出了門,走到大門口,他就聽見了裡面傳來了壓著的笑聲。

  他耳朵敏銳,可這一刻他卻恨不得自己耳朵不要這麼敏銳。

  他捏起拳頭,大步回到了家裡。

  這時已經入夜,柳玉茹還在屋裡算著建立倉庫的各種成本,顧九思一把推開門來,整個人往床上一躺,就喘著粗氣不說話。

  柳玉茹嚇得趕緊過去,以為他病了,但靠近了,便發現他整個人氣呼呼的,明顯是氣狠了。

  柳玉茹站在邊上,小心翼翼道:「怎的了?誰將你氣成這樣?」

  「傅寶元,傅寶元!」

  顧九思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怒喝了一聲:「我罵他大爺!」

  「消消氣,」柳玉茹給他端了杯水,溫和道,「他做什麼了,你同我說說?」

  顧九思梗著脖子不說話,柳玉茹輕拍著他的背,顧九思不知道為什麼,柳玉茹這麼溫柔的陪伴著他,他忽的就覺得有那麼幾分說不出的委屈。

  可他又覺得,若是將這份委屈表現出來,顯得太過幼稚。他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了情緒,終於道:「我讓他明日開工,八月之前要補好各地堤防。他和我說好,然後弄了一大批人來,這個說錢不夠,那個說人手不夠。還說我是書呆子只知道紙上比劃。我就算是書呆子也知道,他們這麼左右推阻,無非就是因為我沒給他們好處。」

  「今天來了許多官員的夫人。」

  柳玉茹坐在顧九思身邊,抬手給他揉著太陽穴,顧九思靠在她身上,放鬆下來:「來做什麼?」

  「想討好我,讓我給你吹個枕邊風,把事兒交給他們辦。」

  這在顧九思意料之中,他閉著眼道:「送錢了?」

  「他們問我是要白的還是物件,我想著,送物件這中間折了太多道彎,你收了錢是要告訴陛下,到時候作為他們行賄的罪證的,若是送物件,到時候怕是要麻煩。」

  「你要銀子了?!」

  顧九思猛地出聲來,柳玉茹被他的反應驚到,直覺自己做的不對,立刻道:「可是有什麼不對?」

  「這群老滑頭!」

  顧九思耐著性子解釋:「她要送禮,就準備好送了,哪裡是什麼白的物件的問?這明明白白是在刺探你。我一個正三品戶部尚書,我要收錢能這麼大大咧咧把銀子抬到家裡來嗎?那必須是把錢洗了又洗,洗得乾乾淨淨清清白白才能到我手裡來。」

  柳玉茹聽他的話,頓時就明白了,她忙道:「那我過去改口……」

  「不用了。」顧九思搖搖頭,「他們這次就是來試探你的,如今你再改口,他們也不會信。」

  柳玉茹不說話了,顧九思抬起頭來,看見坐在床上有些忐忑的人,他愣了愣,片刻後,他歎了口氣,走上前去,將人抱在裡懷裡,溫和道:「你別自責,他們都是老泥鰍,咱們還太年輕。」

  「是我想得少了。」

  柳玉茹垂下眼眸:「這事兒,責任應該在我的。」

  「哪兒能呢?」

  顧九思放開她,看著她的臉,笑著道:「按你這麼說,這事兒責任該在我才對。我是管你的,你是辦事兒的,我該知道你的性子,知道你會不會被騙,我自己就想著自己要怎麼演戲,沒能想到你這邊,管好你,你說是不是我的問題?」

  柳玉茹聽他胡攪蠻纏,勉強笑起來:「你也不用安慰我了。」

  「玉茹,」顧九思歎了口氣,他握著她的手,柔聲道,「是人都會犯錯的,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錯。我以後也會做錯事,也會犯傻,到時候,你也得包容我,對不對?」

  柳玉茹抬眼看他,顧九思的眼睛溫柔又明亮,彷彿帶著光。她靜靜注視著他,好久後,才聽他道:「玉茹,你才十九歲,別這麼為難自己。」

  「那些人啊,都是活了這麼幾十年,在泥巴裡打滾打了幾十年的老泥鰍,你別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也別把別人想得太蠢。如果你總想著自己會贏,輸了就是錯,那就太自負了。」

  「這話我彷彿說過,」柳玉茹忍不住笑了,顧九思想了想,也想不起來,最後擺了擺手道,「我們互相影響,也是正常。」

  「那如今,他們刺探到了結果,又打算怎麼辦?」

  「等一等吧,」顧九思想了想,接著道,「也許也是我們想多了。你們約了什麼時候送銀子?」

  「就今夜。」

  「看看今夜銀子到不到吧。」

  顧九思歪了歪頭道:「若是不到,那明日……」

  顧九思想著,眼裡便帶了冷色:「明天我不同他們客氣,他們既然知道我不個和他們混的,那我乾脆就辦幾個人,他們要是還是攔著,我就把他們統統辦了!看誰還攔著不上工。」

  「你辦人,也不是辦法,」柳玉茹聽他的話,思索著道:「你也不要一味相信工部給出來的數字,雖然你不愛聽,可傅寶元有一點的確沒說錯,路得靠自己走,不能看書知天下。他們或許是想著中飽私囊,萬一不是呢?」

  顧九思聽著柳玉茹的話,他慢慢冷靜下來,片刻後,他應聲道:「你說的是。」

  說著,他平靜道:「明日我先催他們開工,也不與他們爭執工程時間,等下午我親自去看看。」

  當天晚上,兩個人等了一夜,陳氏果然沒有送錢過來。

  第二天早上,顧九思早早便抓著沈明和洛子商出了門,等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三個人便回來了。

  只要不固定工期,傅寶元便讓人即刻開工,所以事情也答應得順利。

  回來路上,柳玉茹老遠就聽著沈明罵罵咧咧,沈明一路罵到飯桌上,一直在罵傅寶元。

  顧九思一言不發,柳玉茹在旁邊聽笑了,沈明一邊罵一邊吃,沒一會兒,洛子商便吃飽了,提前起身離了飯桌。等他離開後,沈明才道:「他走這麼快做什麼?老子干擾他吃飯了?」

  「他今天有事。」顧九思幫忙回復,「不是說秦大人約他去掃墓嗎?」

  沈明愣了愣,隨後猛地想起來:「對,秦楠約他掃墓。」

  說著,他就湊過去,看著顧九思,小聲道:「咱們去嗎?」

  「不去。」

  顧九思吃著飯,平靜道:「今天你要啟程去平淮幫我建工,那邊堤壩去年就已經上報缺損,你好好盯著,不能出任何問題。」

  「哦。」

  沈明有些興致缺缺,想了想,他忍不住還是想要再爭取一下道:「秦楠的夫人是洛依水,去給洛依水掃墓,那肯定會講點過去的事情,咱們都知道洛子商是洛依水的孩子,你不想知道洛子商的身世?之前你不是特意還讓世安哥去查洛子商的爹嗎?」

  「趕緊吃完,」顧九思瞪了他一眼,「吃完就走,別給我廢話。與其和我說這麼多,不如去書房多給葉韻寫寫幾封信。」

  聽到葉韻,沈明面上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他輕咳了一聲,趕緊扒了幾口飯,隨後便匆匆離開了。

  顧九思帶著柳玉茹慢悠悠吃完飯,便去了房裡,換了一身粗布常服,隨後同柳玉茹道:「今天不是出門嗎?我同你一起去。」

  柳玉茹本是要出門去看地的,見顧九思跟在身後,笑著應了。

  兩人一起出了門,顧九思拉著柳玉茹在街上閑晃了一會兒後,便拉著柳玉茹拐入了一個小巷,小巷裡有一架馬車,柳玉茹有些茫然:「這是?」

  顧九思沒有多說,拖著她上了馬車,在馬車上換了衣服,由著馬車拉著他們出了城。

  「這是做什麼去?」

  柳玉茹有些奇怪,顧九思倒也沒有瞞她:「去洛依水的墓邊去。」

  「你不是說不去?」

  「誰知道府裡有沒有洛子商的人?」

  「那不帶沈明?」

  「他太冒失了。」顧九思直接道,「洛子商小心得很,帶他我不放心。」

  柳玉茹知道了顧九思的打算,跟著顧九思出了城後,由顧九思的人領著,從後山到了洛依水的墓地。

  給他們帶路的人熟門熟路,明顯是提前來踩過點的。

  洛依水的墓地修在半山腰,在這山上圈出了一塊地來,鋪上了青石板磚,修成了一塊平整的園子。

  這個園子裡就洛依水一座孤墳,墳墓修得十分簡潔,但園子裡卻是種植了各類花草,還修建了涼亭。墳墓前前種著兩排蘭花,鬱鬱青青,旁邊修建了一個小石桌,秦楠跪坐在石桌邊上,石桌上放著酒,他似乎是在同人對飲一般,酒桌上方了兩個酒杯。

  他沒有穿官服,穿了一身藍色常服,頭髮用髮帶束著,看上去簡單又溫雅,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書生。

  顧九思和柳玉茹潛伏在樹叢裡,顧九思拉著柳玉茹趴下,又給她腦袋上頂了一從小樹叢,然後兩個人就趴在地上,默默等著洛子商來。

  等了一會兒,洛子商便來了,他穿了一身素色錦袍,頭戴玉冠,上前去和秦楠見禮,兩人都客客氣氣,可見過往幾乎是沒有什麼交集。

  秦楠領著洛子商上了香,洛子商讓僕人拿過酒來,平和道:「我聽聞姑母好酒,她在揚州尤好東街頭的春風笑,我特意帶了一壇過來,希望姑母喜歡。」

  說著,他用酒罈倒了半壇在地上。

  秦楠看著那壇春風笑,低垂了眼眸:「你來時,便知道要見到她了?」

  「沒什麼親友,」洛子商語氣平淡,「還剩幾個親戚,自然都是要打聽清楚的。這次知道會來滎陽,便打算過來祭拜了。」

  「她得知你這樣孝順,會很高興。」

  洛子商沒有說話,兩個男人在洛依水面前站了一會兒後,秦楠道:「剩下半壇酒,我們喝了吧。」

  洛子商應了一聲,他和秦楠一起坐在了石桌邊上,洛子商給秦楠倒酒,兩個人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喝酒,許久後,秦楠感慨出聲道:「好多年沒喝過揚州的酒了。」

  「姑父到滎陽,應該有二十年了吧?」

  洛子商摩挲著酒杯,慢慢道:「快了。」

  秦楠笑了笑:「我走的時候,子商還沒出生,大嫂還懷著。」

  洛子商頓了頓喝酒的動作,秦楠的這個句子很奇怪,他沒有說全,正常人說這句話,應當是「你還沒出聲,大嫂還懷著你。」,可他卻隱去了「你」這個字。

  顧九思和柳玉茹在暗處對視了一眼,聽著秦楠慢慢道:「你長得很像依水,尤其是鼻子和唇。我早聽說你要來,前天酒宴,你一出現,我就認出來了。都不需要別人說。」

  秦楠笑了笑,隨後轉過頭,慢慢道:「你早該來見見她的。」

  「這些年太忙了。」洛子商苦笑,「您也知道,這些年事兒多。」

  「是啊,」秦楠感慨出聲,接著卻道,「什麼時候,事兒都多,只是這些年尤為多了些。東都不好待吧?」

  說著,他抬眼看向洛子商,洛子商笑了笑:「還好吧,也沒什麼不同。」

  秦楠沒有說話,他就是和洛子商靜靜喝酒。

  他眼裡很清醒,似乎帶了一種,超出與眾人的清醒。因為過於清醒,所以又帶了幾分痛苦悲憫在眼裡。

  兩人喝了片刻後,洛子商才道:「姑母是個什麼人?」

  聽到這話,秦楠笑了:「你不是打聽過嗎?」

  打聽,自然是打聽過的。

  可對於這個洛家大小姐,有的都是外面的傳言。揚州曾經的第一貴女,揚州一代傳奇。

  她出身百年名門,五歲能誦,八歲能文,十歲一手《山河賦》,便震驚整個大榮。

  她不僅有才,還貌美無雙,十六歲揚州花燈節發生踩踏,她登樓擊鼓,用鼓聲指揮眾人疏離,月光下她白衣勝雪,似若仙人下凡,於是從此美貌名傳天下,豔冠揚州。

  那時揚州傳唱著她的詩詞,閨中女子仿著她的字跡。

  她是洛家的天才,洛家的驕傲。

  所有人都以為,這樣一個女子,他日哪怕入主中宮,也不無可能。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卻在她十七歲那年,草草出嫁,嫁給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世交家的子弟,跟隨著那個人遠去滎陽,從此了無音訊。

  那人便是秦楠。

  「聽說姑母再不回揚州,是因為祖父不喜你們這門婚事。」

  洛子商笑了笑道:「可是當真?」

  秦楠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眼裡帶了苦澀:「我這門婚事,伯父自然是不喜的。我們秦氏也曾是高門,後來因涉及黨爭,我父親與祖父都被問斬,我與母親無依無靠,幸得伯父收留。我不會講話,十七歲也不過只是個進士,與依水比起來,那便是雲泥之隔,伯父不喜歡我,這是應當的。」

  「有一句話,頗為冒犯,」洛子商見秦楠沒有說到正題,便直接道,「只是除了姑父,我也無處可問。既然姑父一直說您與姑母雲泥之隔,祖父又是如何同意你們的婚事的呢?」

  秦楠沒有說話,他靜靜看著洛子商,洛子商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許久後,秦楠慢慢道:「你是不是以為,她是與我私奔來的滎陽?」

  「不是我以為,」洛子商張合著手中小扇,「是許多人,都是同我這麼說的。」

  聽到這話,秦楠沒有出聲,他喝了一口茶,而後挺直了脊樑。

  他認真看著洛子商,一字一句道:「其他話,我由他們去。可有一點你卻得明白,洛依水,是我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迎娶的妻子。沒有半分苟且,我與她,更無半點失禮之處。他人可以誤解她,獨你不能。」

  「那為何不回揚州呢?」

  洛子商譏諷笑開,秦楠看著他的笑容,慢慢道:「你怨她嗎?」

  「姑父說笑了,」洛子商垂下眼眸,「我與姑母從未謀面,只有孝敬之心,何來埋怨?」

  秦楠聽著他的話,眼裡卻全是了然。

  他喝了一口茶,慢慢道:「洛子商這個名字,是她取的。」

  洛子商頓住了張合著小扇的手,聽秦楠道:「當時她與大哥都尚未成親,她取這個名字,說等洛家第一個孩子出生,就叫這個名字。這的確是你的名字。」

  洛子商手心開始帶了冷汗。

  秦楠繼續道:「你問她為何不回揚州,我告訴你。」

  「我與她的婚事,伯父雖然不喜,但她的確是伯父許給我的,而她也的確自願嫁給我。她嫁給我時只有一個要求——」

  說著,秦楠抬起頭,看向洛子商,清明中帶了幾分寒意的眼倒映著他的影子。

  「永不入揚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4:14 PM

第一百三十章

  永不入揚州。

  是多大的恨,多大的怨,多大的悔意,才能對揚州這個出生地,發出如此毒誓。

  柳玉茹和顧九思靜靜聽著,心裡都充滿了疑惑,而洛子商聽著這一切,他喝了一口酒,慢慢道:「為什麼不入揚州?」

  「有她太愛的人,也有她太恨的人,太愛或者太恨,都足以讓一個人離開。」

  洛子商沒說話,他捏著酒杯,好久後,又慢慢放開。他轉過頭去,看著洛依水的墳墓,低聲道:「罷了,都過去了。過去了的事兒沒意義,姑父,」他轉頭,朝秦楠艱難笑笑,「你我都該向前開。」

  「我不能向前看。」

  秦楠搖搖頭,他站起身來,走到洛依水墳墓面前,聲音平和:「我會永遠記得她的好。子商,我同你說這些,也是希望你不要忘記。」

  「你不知道你的母親為你付出了多少。」他用手指拂過洛依水的名字,聲音帶了幾分遺憾,「她是真的很愛你。」

  「我不信。」

  洛子商冷聲開口,秦楠頓住動作,洛子商慢慢站起來,他捏緊了拳頭,聲音裡淬著冷:「如果她真的愛我,」他盯著墓碑,「就不該把我帶來這個世間又不聞不問!不該為了一己之私生下我,又仿若我不存在。」

  秦楠背對著他,他張了口:「子……」

  「秦大人,」洛子商打斷他,「你叫我來的來意,我明白了。你要同我說的道理,我也知曉了。可我也得告訴秦大人。」

  洛子商說得認認真真:「前二十年不曾來,如今便無需告訴我其他。我活得很好。」

  「我洛子商,」洛子商捏緊了手中摺扇,盯著墓碑上的字,一字一句從唇齒之間出聲來,「一個人,也活得很好。」

  秦楠沒有說話,在言語之事上,他雖為刺史,卻呈現出了一種異樣的笨拙。洛子商恢復了冷靜,他恭敬行禮,而後告辭離開。

  秦楠一個人站在墓碑前,他站了好久,歎了口氣,慢慢道:「我說服不了他,也不願多說。」

  「依水,」他低笑,「我終究還是有私心。又想著他認了你,你會高興。可我終究希望,他或者那個人,永遠不要再出現了。」

  「我們在滎陽活得很好。」秦楠坐在地上,輕輕靠著墓碑,溫和道,「往事不可追,過去了,你也別惦念了,好不好?」

  「你看這個孩子,他活得比我想像好太多了。他不願意,也就別羈絆了。」

  秦楠說著,就靠在墓碑上,沒再動了。

  他似乎是睡過去了,柳玉茹和顧九思一起趴在地上,柳玉茹舉著小樹苗,小聲道:「他是不是睡過去了?」

  顧九思想了想,從旁邊砸了個小石頭過去。

  秦楠沒有理會,顧九思給柳玉茹使了個眼色,兩人趴著退到遠處,這才跳起來拉著趕緊跑開。

  兩個人跑遠了,互相給對方撣著身上的泥土和樹葉子。

  等撣完了,柳玉茹一面給顧九思撣身上的土,一面低聲道:「你說今天這秦楠說話奇奇怪怪的,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很明顯。」顧九思抬手用袖子擦著柳玉茹的臉,柳玉茹趕忙道,「輕點。」

  顧九思放輕了動作,接著道:「秦楠看出這洛子商是假的了。」

  「現在就看出來了?」柳玉茹愣了愣,「那他不問問?」

  「他不僅看出洛子商不是真的洛子商,還知道洛子商是洛依水生的,以他對洛依水的情誼,又怎麼會對洛子商做什麼?」

  這麼一說,柳玉茹就明白了,她皺了皺眉頭:「秦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活久了的老妖精,總有咱們不知道的法寶。」

  顧九思拍完了身上的土,拖著柳玉茹道:「走,陪你去看地。」

  「這麼急?」

  柳玉茹有些奇怪,顧九思挑了挑眉道:「太陽還在呢,還有點時間。」

  顧九思堅持要去看地,柳玉茹也沒再推脫,上了馬車,便領了顧九思往她預備去看的幾個地方過去。

  兩人坐在馬車上,柳玉茹思索著道:「所以你覺得,洛子商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玉茹分析著,慢慢道:「按著秦楠的說法,當年洛大小姐名滿揚州,他只是洛大小姐青梅竹馬的仰慕者,那後來洛大小姐遇見一個人,未婚先孕生下了洛子商,然後跟著秦楠來到滎陽,與家裡徹底決裂。加上我們打探的消息,也就是說在二十一年前,洛家大小姐遇到一個人,和對方一見鍾情,未婚先孕,結果發現對方家中有正室,洛依水不甘做妾,便生下這個孩子,交由家中人殺死。但下人不忍殺掉一個孩童,於是將孩子拋到了城隍廟附近,被一個乞丐收養,而後洛依水嫁給秦楠,遠走滎陽,是這樣嗎?」

  顧九思沒有說話,他看著窗外人流,柳玉茹繼續道:「秦楠說洛依水很愛自己的孩子,所以當年那個孩子,應當是洛依水的父親強行拋棄的,洛依水也是因為如此,與家裡決裂,所以她決定一生不回揚州。那麼當年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呢?」

  柳玉茹皺了皺眉頭,她見顧九思一直不說話,不由得道:「九思?」

  「嗯?」

  顧九思回過頭,見柳玉茹正等著他回話,他笑了笑:「別想這個了,想想你的生意吧。」

  「九思,」柳玉茹盯著他,卻是道,「你是不是知道洛子商的父親是誰?」

  「這個事兒,」顧九思平靜道,「等我搞清楚了,我再同你說。」

  柳玉茹聽到這話,便知道這件事裡可能還牽扯著一些其他事。她也不再發問。

  兩人一起到了柳玉茹要買地的地方,顧九思跟在柳玉茹身後,就看她到處問價,她看一塊地看得仔細,每個地方都一一檢查過,顧九思一直不說話,就聽她和人交談,討價還價。

  他們來的時候夕陽西下,等到了夜裡,柳玉茹才和顧九思一起回去。他們手拉著手一起回去,走在路上時候,兩個人影子交疊在一起,顧九思拉著她,給她用手比劃出影子唱戲。柳玉茹看他咿咿呀呀唱戲,笑得停不下來。

  她抿著唇,看著他用手比劃著小人,捏著嗓子道:「洛子商,你這小潑婦,看我不打死你。我打打打!」

  「傅寶元,你這老賊,我也打打打!」

  「還有你,李三!哪裡跑!」

  柳玉茹見他越比劃越上頭,眼見要到家了,不有得小聲提醒:「小聲些,別讓人聽見了。」

  「聽見就聽見唄。」顧九思聳聳肩,「反正我想打他們,他們誰不知道?」

  話剛說完,就聽見傅寶元的聲音響了起來:「呀,顧大人!」

  顧九思:「……」

  頃刻間,顧九思立刻昂首挺胸,化作一副端莊模樣,朝著傅寶元拱手道:「啊,傅大人!怎麼在門口這裡,不進去坐坐?」

  「才同洛大人議事出來。」傅寶元似乎沒聽到方才的話,顧九思舒了口氣,他和傅寶元寒暄了片刻後,送著傅寶元走了。

  「大半夜的,」顧九思心有餘悸,「還來議什麼事?」

  柳玉茹從旁邊挽住他的手,笑著道:「知道背後說不得人了吧?」

  顧九思這次不放話了,他輕哼了一聲,同柳玉茹一起進了屋裡。

  進屋之後,等柳玉茹睡下後,他想了想,還是拿出紙張,給江河寫了信。

  他先是將滎陽的情況大概說了一遍,寫到最後,他終於還是加了一句:

  偶遇洛依水之夫秦楠,乃揚州人士,不知舅舅可識得?

  顧九思夜裡將信寄出去,他看著信使離開,忍不住歎了口氣。

  信寄出去第二日,顧九思便起身出行,打算親自去河堤看看。

  柳玉茹看著他一身粗布衣衫的打扮,不由得笑起來:「你這是什麼打扮?還要自己親自下工地不成?」

  顧九思聽了便笑起來:「傅寶元不是說我書呆子嗎?那我便親自去看看,多少錢,怎麼做,多少用料,我若比他更清楚,他不就說不贏我了?」

  說著,顧九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欽天監說今年八九月會有大水,我們必須在八月前固堤。」

  柳玉茹應了聲,平靜道:「我明白。」

  「你去忙,」柳玉茹抬頭笑笑,「我也有忙的呢。」

  柳玉茹說的也不是安慰話。

  顧九思去工地修河第二日,柳玉茹便敲定了一塊地,開始建倉庫。

  幽州那邊大米十月份成熟,所以在十月之前,他們的倉庫和船隊就要能負擔大量運送。而在此之前,神仙香也需要供貨,不僅是米,還有其他糧產,分別從幽州和揚州運輸過去,倉庫都是越早越好。

  於是柳玉茹加班加點,先是招聘了人手,然後又畫了倉庫圖紙,同時聯繫了另外幾個點的人,在同一時間一起建起倉庫來。

  柳玉茹忙得腳不著地,顧九思先趕去了平淮。平淮是沈明監工,沒有幾個官員認識他,顧九思到了平淮之後,也沒通知其他人,就找了沈明,直接道:「你同我一起裝成老百姓去河堤上幹活去。」

  他身份特殊,自己一個人怕遇上危險,叫上沈明,兩個高手,總是安全些。

  沈明看著了,嚇得不行,趕緊同顧九思道:「九哥,你細皮嫩肉的,幹這些粗活兒不行的。」

  這話把顧九思激怒了,當場就給沈明一個過肩摔砸了過去,隨後道:「說你哥細皮嫩肉?」

  「不是不是,」沈明爬起來,趕緊道,「修河和打架不一樣,你要去看你監工就行了,何必自個兒上呢?」

  顧九思瞪了沈明一眼:「別廢話,要麼我自己去,要麼你跟我去。」

  沈明哪裡敢讓顧九思一個人去上工,只能大清早和顧九思一起換了粗布衣衫,跟著顧九思把臉塗黑,一起去河堤上找工作。

  河堤上有一個小桌,是監工坐的,顧九思和沈明用了化名,在監工那裡領活兒幹,一兩銀子一個月,顧九思還想還嘴,被對方迎面就是一鞭子,沈明和顧九思沒敢還手,怕被人看出來,只能連連道歉,終於得了上工的機會。

  上工第一天,顧九思和沈明背了一百個沙袋,還是裡面最少的。

  顧九思和沈明背著沙袋在烈日下前行的時候,看見好多男人,頭髮都已經帶了白髮了,佝僂著身軀,背著沉重的沙袋,整個人幾乎都要被壓垮,卻還是往前疾步走了過去。

  他們腳踩在泥濘之中,身子暴曬在烈日之下,汗大顆大顆落下來。

  等到了晚上,一群河工就擠在一起取暖吃飯。

  河工的飯是官府供應,一個人兩個饅頭,顧九思沈明兩個人和他們擠在一起吃饅頭,這些河工雖然苦,卻都很高興,夜裡大家盤算著一個月的工錢,算著等黃河修完,他們就能修補自己的房子、給孩子買新衣服、給家裡買點肉……

  顧九思身邊的老者個老頭,特別愛說話,他有個女兒,看見顧九思和沈明,就同他們道:「小夥子娶親了嗎?」

  「娶了。」

  「還沒。」

  兩個老實人回答完之後,老者就開始不停給沈明推銷自己女兒。他形容他女兒,一會兒一個樣,沈明忍不住道:「大爺,您這女兒一會兒胖一會兒瘦,到底是胖是瘦啊?」

  「這個,」老者猶豫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了。我有時候回家她是胖的,有時候回家是瘦的。這次回家她該十五歲了,或許應該就瘦了。」

  顧九思和沈明對視了一眼,沈明有些猶豫道:「大爺,您多久回家一次啊?」

  老者笑起來,認真想了想:「兩年沒回去了吧?」

  說著,老者似是有些難過:「我走的時候小兒子剛出生,回去他要能會叫我爹就好了。不怕大家笑話,我那女兒啊,到了八歲才知道我是她爹。」

  「怎麼不回去呢?」顧九思皺了皺眉頭,老者苦笑起來,「沒錢啊。」

  「家裡地薄,」老者吃著饅頭,面無表情道,「隨便種點地說不定就被水淹了,不如在外面待著,給人打點雜工,總能生活。」

  「那也該常回家看看。」顧九思繼續勸道,老者看了他一眼,眼裡頗有些奇怪道:「回家不要錢的?」

  這話把顧九思給哽住了。

  等到夜裡,老者蹲在火堆邊拿著個木頭雕小娃娃。這個小娃娃是他準備送他小兒子的。他每天從官府那裡拿兩個饅頭,吃一個饅頭,另一個賣給其他不夠吃的人,攢下來的錢,給孩子買了許多東西。就等著這次黃河修完,就回家去。

  顧九思和沈明背對著老者,看著火堆蜷著睡著。沈明看著顧九思睜著眼,湊過去道:「哥,你瞧什麼呢?」

  顧九思沒回他話,沈明歎了口氣道:「哥,你想嫂子不?」

  「嗯。」顧九思低低應了一聲,沈明睜著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唉,說了你別笑話我,我想葉韻了。」

  「她脾氣不好,老罵我,」沈明說著,從旁邊拿了一塊石頭,這塊河石被打磨得光滑,瞧著還有幾分漂亮,沈明將它揣進了懷裡,接著道,「但我突然覺得,這時候她來罵幾句就好了,我說不定心裡就沒這麼難受了。」

  「你也會難受啊?」顧九思笑起來,沈明瞪了他一眼,「瞧著大爺這樣,我不難受嗎?我也會想啊,」沈明看著火堆,有些發愣,「要我爹當年還活著,沒餓死,應該也是這樣吧。」

  顧九思一時哽住了,他看著沈明,好久後,他拍了拍沈明的肩頭,沒有說話。

  顧九思和沈明幹了三天後,便離開了平淮。

  走之前,顧九思給了老者十兩銀子,同老者道:「讓你兒子去讀書,若能考個功名,讓他到東都來去找顧九思。」

  老者雖然不知道顧九思是誰,但也知道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對顧九思連連拜謝。

  顧九思領著沈明回了滎陽,他們回來後,誰也沒說,就在滎陽裝成老百姓混進去,待了好幾天。

  滎陽的河工待遇比平淮差太多了,或許是因為平淮還有沈明壓著的緣故,滎陽沒有人管,於是一個河工的錢就是一兩銀子,而這一兩銀子,還要各種克扣。

  吃的飯按規格該是兩個大饅頭,但實際上都是一些清湯寡水的粥,吃幾碗都不頂飽。

  顧九思在這裡待了兩天,終於回了家門。回家的時候,家裡全是人,柳玉茹帶著工匠,指著圖紙在設計倉庫的建造,聽到說顧九思回來了,她還有幾分詫異,等抬頭一看,發現當真是顧九思回來了。

  她幾乎就認不出他了,才去了不到十天,整個人就黑了一圈,哪怕他底子白,哪怕曬黑了也比旁人看著要白嫩,但比起過往,始終是要顯得精幹了一些。他看上去瘦了,眉眼間都帶著憔悴,明顯這幾日是吃了苦。

  柳玉茹見他的模樣,心疼得不行,顧九思忙道:「沒事兒的,就是黑了點。我洗個澡,這就走了。」

  顧九思說完之後,便進了家門,柳玉茹讓人給他備水洗澡,顧九思洗完澡,便換上官服,走出門去,他去了府衙,連夜將傅寶元找了出來,傅寶元打著哈欠,有些不高興到了前廳,打著哈欠同顧九思道:「顧大人,這麼晚了,還不歇息嗎?」

  「傅大人,我過來,是想同您商量一下固堤的事,」顧九思說著,鋪開了河圖,同傅寶元道,「我重新想了,之前的方案,的確有不妥當之處,之前的銀兩數目不變,修堤時間改為八月中旬之前,但是這樣一來,人手的確不夠。」

  顧九思說著,抬頭看向傅寶元:「本官想過了,從城防營裡撥出三千人來,由沈明統領,幫著去固堤。多了三千人,保證就能在八月初三之前完工,您以為如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4:37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如何?不如何。

  這樣的要求,傅寶元被這個要求當場嚇清醒了。

  拿三千城防軍去修河道,還讓沈明帶領,這就是赤裸裸在要兵權。雖然滎陽這個地方兵少,一個城池也就只有個四千人馬,但畢竟滎陽和望都那種常年征戰的邊境城池不太一樣,四千已經是永州兵力最多的地方。

  這樣一來問題的確解決了,可是從王思遠手裡要人,王思遠怎麼可能真的放人?

  傅寶元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顧大人,您怎麼突然又想起這事兒來了?不是說好了不限期嗎?」

  「我可沒和你說好,」顧九思嘲諷笑了笑,「陛下命我明年夏季前修好黃河,而此次欽天監也說明白了八月有汛,若是因為我們沒有固堤導致黃河水患,到時候你我的烏紗帽怕都不保,無人論如何,都得想辦法在八月前固堤。」

  「顧大人的想法是極好的。」

  傅寶元輕咳了一聲,隨後道:「但是未免有些太過激進了。直接拿士兵來修河,怕是軍隊的人不答應。」

  「我會請奏陛下。」

  「那就等陛下的聖旨吧。」傅寶元立刻道,「陛下聖旨來之前,怎麼可以亂動軍防上的事呢?顧大人,您也就是來修黃河的,總不至於修個黃河,就比知州管事兒還多吧?」

  「我是修黃河,」顧九思抬眼看向傅寶元,冷著聲道,「可也是拿著天子劍過來修黃河。」

  「顧大人不要嚇唬下官,」傅寶元坐在一邊,端起茶道,「有天子劍,也不能草菅人命是不是?凡事要講個道理。」

  「好,」顧九思點點頭,「那我就講個道理。給臉不要臉是吧?」

  顧九思坐下來,直接道:「這一次修堤壩,一共耗銀七十萬,其中人力費用共計四十萬,材料費近三十萬,河工此番一共招募十萬人,一人給銀二兩五十文,包食宿,每日三餐規格至少兩個饅頭加一葷一素一湯。這是工部給你們的錢,你們和我說不夠用,那你倒告訴我,滎陽平淮平均一個勞役一個月只拿一兩銀子,你們給人二兩五十文,怎麼還不夠?!」

  這話說出來,傅寶元臉色有些變了,立刻道:「顧大人是聽哪個不長眼的瞎說,只給一兩銀子,哪裡能招到勞役?」

  「這話得問你們啊。」

  顧九思嘲諷笑開,他拿出了河堤上監工給他的契約:「這個是你們開給別人的契約,這上面的錢,總不至於是我無賴你吧?」

  傅寶元看著上面的數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顧九思看著他,繼續道:「還不死心?那我繼續問,按照規定,你們包食宿,管飯菜,可是無論是平淮還是滎陽,最好不過就是睡橋洞,給兩個饅頭,滎陽甚至連饅頭都沒有,就讓河工喝點粥,要不要我去查一下,到底錢去哪兒了?你們說錢不夠錢不夠,可錢總得有個花出吧?天子劍是不能濫殺無辜,」顧九思靠近傅寶元,冷著聲道,「可是有罪之人,這把劍可是上打昏君下斬奸臣的。」

  「顧大人……」傅寶元端著茶,抬頭看向顧九思,有些無奈道,「您非得做到這一步嗎?」

  「不是我想做到這一步。」

  顧九思平淡開口:「我也是被逼無奈。傅大人,」顧九思坐下來,軟化了態度,「我負責這件事,我不能讓黃河在我手下出岔子,您明白嗎?」

  欽天監明明白白都說了會有水患,拿了一千萬兩銀子,如果開始就沒保住百姓解決水患,顧九思的官路,也就算走到頭了。

  傅寶元沉默著,許久後,他終於道:「顧大人為何就要將每件事做好呢?提前和陛下說一聲時間太緊,把百姓先疏散開去,到時候再補貼安撫,繼續修黃河,這樣不好嗎?」

  「先撈一筆修黃河的錢,再撈一筆安家費?」

  顧九思忍不住嘲諷出聲來:「你當陛下是傻子?」

  「若您這麼作想,」傅寶元面上收了笑容,淡道,「那您不如換一個人來管這事兒吧,這事兒,您管不了。」

  「我乃正三品戶部尚書,拿著天子劍到區區滎陽,連這點事兒都管不了?!」

  顧九思怒喝出聲來:「傅寶元,我知道地方官的事兒錯綜複雜,可你別欺人太甚!」

  傅寶元拿著杯子,他沒說話,好久後,他笑了笑道:「行吧,顧大人要修,那就修。八月中旬修完,那就八月中旬修完。也不用去請調城防營的軍隊,按照顧大人的算法,七十萬兩應當是足夠固堤了。」

  說著,他站起身來,恭敬道:「一切聽顧大人吩咐。」

  傅寶元不再阻攔,第二天,顧九思就親自到了堤壩上去,看著監工招人,二兩銀子一人,每頓飯兩個饅頭一葷一素,包吃包住。

  顧九思怕他們中間吞銀子,只能每天去堤壩上蹲守著,他和河工一起吃飯,一起做事兒,每天數著人。

  他不止要盯滎陽,許多地方都要盯,於是派了幾個親信,盯著看著。

  他不敢再把沈明派出去,他這樣強行做事,下面怕是不滿,怕是要有刺殺不斷。

  這麼盯著硬推工程進度,修河這件事有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然而他這麼做,當地官吏叫苦不迭,紛紛到了王思遠那裡去訴苦。

  王厚純直接同王思遠道:「叔父,這個顧九思真是太不懂事了,以往來修黃河的,誰會像他這樣蠻幹?簡直是不識趣!不懂事兒!」

  王思遠喝著茶,淡道:「年輕人嘛,不懂事,很正常。多吃點虧就明白了。」

  「叔父,」王厚純轉過頭去,壓低了聲道,「您看,是不是……」

  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王厚純低笑:「人家可是正三品戶部尚書。」

  「嚇唬嚇唬他,」王厚純冷笑起來,「一個毛孩子,我看有多大的能耐。」

  「別直接動粗。」

  王思遠慢慢道:「多給他找點事做,自然就垮了。」

  王厚純想了想,便明白了王思遠的意思,他笑起來,恭敬道:「明白了。」

  於是顧九思就發現事情多起來。

  河堤上,只要他離開一會兒,就會有人出事。要麼是有官兵用鞭子抽了河工,要麼是飯菜出了問題。

  按著規定,遇到這種事,也就只能是對那些人按律責罰。可那些人對責罰似乎完全不怕,顧九思才罰了一個人,只要他不在,便會有第二次發生。

  他沒有辦法,只能跟著耗在河堤上,早上天沒亮就要起來,等到深夜了才回來。

  他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柳玉茹一面督促著倉庫的建立,一面關心著顧九思這邊的事兒。但她幾乎見不到顧九思,好幾次她去的時候,都看見顧九思在河堤上。他就穿一件粗布長衫,戴著一個斗笠,甚至還光著腳,手裡拿著一根竹杖,在河堤上和監工一起說話。

  偶爾的時候,他甚至還會去搭把手,上百斤沙袋扛在身上,鼓舞著所有人一起幹。

  每次他下去幹活兒,大家都會很激動,鼓足了幹勁做事兒,於是最初河堤上的人都叫顧九思「顧大人」「顧尚書」,後來有一些年輕人就大著膽子,叫上「顧九哥」。

  所有人見著他,都永遠精力旺盛,如朝陽升在當空,永遠絢爛。

  然而柳玉茹卻是清楚知道,他每天晚上回家,有時候只是等一等她洗臉的功夫,就趴在床上睡了。每天晚上他洗澡,都是迷糊著的。等上了床來,往床上一倒,就昏昏睡過去。

  她會在夜裡端望他的眉眼,她覺得也很是奇怪。

  顧九思的眉目長得越發硬挺,失了幾分精緻,多了幾分刀刻一般的硬朗,她卻覺得,無論怎麼看,他都十分英俊。

  她趴在他胸口,聽他的心跳聲,她就覺得世界特別安穩。

  她覺得她像一隻安雀,他如撐天大樹,他為她撐起一片天地,讓她安然入睡。

  這是少年顧九思不能給予的安全感,她在心跳聲中,感覺這個男人真正作為男人的沉穩。

  她這麼靜靜趴著,顧九思迷迷糊糊醒過來。他抬手放在她的背上,低喃道:「玉茹,對不起。」

  「嗯?」

  柳玉茹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然後她就聽他道:「沒時間陪你,讓你擔心了。」

  「沒事。」柳玉茹笑起來,但她想了想,還是道,「不過,你也不能這麼一直熬著,總得適當放一放。」

  「不能放啊。」

  顧九思歎息出聲:「那天有個老伯和我說,多虧我在,才讓他們有幾天好日子。我一走,他們背對著我不知道又做些什麼。」

  「可總也不是事兒,」柳玉茹低聲道,「修整黃河還有一年時間,這麼熬,你怕是兩個月都撐不住。」

  然而話說完,顧九思沒有回應,柳玉茹抬頭看看,竟是睡過去了。

  柳玉茹有些無奈,她歎了口氣,等到第二天,顧九思照樣上了工地。當天下了雨,顧九思和所有人一起擠在棚子裡躲雨,一個少年走過來,同顧九思道:「顧大人……」

  顧九思回過頭,也就是那瞬間,刀光猛地刺了過來!

  顧九思反應得快,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手,沈明同時按住了那少年,將他一腳踹到了地上,也就是這片刻,十幾個殺手從人群中湧了出來,人群大亂,顧九思立刻出聲叫人,然而周邊侍衛卻不知道去了哪裡,只剩下幾個影衛跟著他。然而周邊都是人,影衛和顧九思被人群隔開,顧九思的人怕傷著普通百姓,艱難靠近顧九思。人群慌亂之中,只有沈明護在顧九思身邊。

  當時柳玉茹坐在馬車上,她見下了大雨,正想去接顧九思。她還在大路上,就遠遠看見河堤上的人群亂起來,她從上方往下看得清晰,顧九思和沈明在人群和十幾個人糾纏,柳玉茹驚得立刻出聲:「去救人!」

  她隨身帶著十幾個侍衛,侍衛當即衝了下去,柳玉茹不敢出馬車,她沒有什麼武藝,她若出現,難免不會成為靶子被用來要挾顧九思,她坐在馬車裡,咬緊牙關,看著那混亂的人群。

  一批人不斷在阻攔影衛靠近顧九思,那些人很多,看上去都是些老百姓,影衛也不敢把他們怎麼樣,正是如此,靠近顧九思就變得十分艱難。柳玉茹捏著馬車的車簾,心裡忽地覺得有些悲哀。

  顧九思和沈明武藝高強,對方明顯是沒想到顧九思有這樣的身手的,拖延了這麼一段時間,等柳玉茹的侍衛到了,顧九思反而主動出擊去抓那些刺客。

  那些刺客算不上專業,他們四處逃竄,顧九思和沈明帶著人將人一圈抓住,柳玉茹見情況已經了了,她走下馬車來,這時候,她方才看見洛子商的馬車也在旁邊。

  他不知道是看了多久,周邊侍衛隊列整齊,柳玉茹冷著臉,眼睛有些發紅,她走到洛子商身邊,低聲道:「洛大人。」

  洛子商坐在馬車裡,車簾敞開,他本從窗口看著河堤上的事,聽到柳玉茹的話,他轉過頭來,看見站在面前的柳玉茹。

  天下著小雨,姑娘外面披了披風,神色平靜立在他面前,她看似雖然鎮定,眼睛卻有些發紅,洛子商靜默了片刻,隨後才道:「柳老闆。」

  「可否借幾個人一用?」

  柳玉茹冷靜開口。洛子商點了點頭:「可。」

  柳玉茹說了句:「多謝。」,隨後便轉過身去,招呼了洛子商的人跟著她下去。洛子商見她往下走去,提了聲道:「柳老闆。」

  柳玉茹回過頭,洛子商猶豫了片刻,終於道:「人本也自私,無需為此傷心。」

  柳玉茹聽到這話,她愣了片刻後,卻是笑起來。

  「多謝。」

  這一次多謝,她說得格外真摯。

  說完之後,她領著洛子商的人一路疾行下了河堤,顧九思已經將刺客制住,之前不在的士兵也回來了,他們把河堤圍了起來,不讓人離開。

  柳玉茹進了人群,顧九思轉過頭來,看見柳玉茹,有些不安道:「玉茹,你怎麼來了?這裡髒……」

  「這個,這個,這個……」

  柳玉茹開始迅速點人,她一連點了幾十個人,在所有人一片茫然中,直接道:「全都抓起來。」

  這一聲令下,侍衛立刻動手去抓人。

  她點的人都是一群百姓,那些百姓立刻哀嚎起來,忙道:「冤枉,冤枉啊,不管我們的事……」

  「不關你們的事?」柳玉茹冷笑出聲,「不關你們的事,你們方才攔著我們的侍衛去救顧大人做什麼?」

  「冤枉,」那些人大喊著道,「我們沒有啊,我們只是在逃命,沒有攔誰!」

  「帶走送到府衙去,由沈大人親自審問。」

  柳玉茹冷著臉道:「搞清楚是誰讓他們做的。」

  「玉茹……」

  「閉嘴!」

  顧九思才開口,柳玉茹就厲喝出聲:「看看你護著的是一群什麼人!為了錢什麼事做不出來?你別想著開口求情,明日開始,你也無需再來河堤半步,這裡有河監有滎陽的官府,你一個戶部尚書天天在這裡混跡成什麼事?!」

  顧九思沒敢再說話,旁邊侍衛按著人就開始往外走,柳玉茹扭過頭去,昂首往前。

  顧九思站在原地,他不敢動彈,柳玉茹走了兩步,她回過頭來,看著顧九思還站在原地,她伸出手去,冷聲道:「還不走?」

  顧九思抬眼看見柳玉茹伸出來的手,他高興起來,趕緊往前跟過去。他走到柳玉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手髒……」

  話還沒說完,柳玉茹就伸手拉住了他。

  他的手上還都是泥土和血,她的手乾淨又柔軟。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卻牢牢拉住了他,似是怕他跑了一般。

  顧九思有些不好意思,他低著頭,小聲道:「都把你的手弄髒了。」

  柳玉茹不說話,顧九思同她一起爬了坡,走上大路,她腳上鞋子沾了泥,顧九思蹲下身來,用袖子給她擦。

  他已經在泥土裡滾了一天,也不在意這一點。柳玉茹看著顧九思蹲在地上,認認真真給她擦著鞋,她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啪嗒啪嗒落下來了。

  眼淚滴到顧九思的袖子上,顧九思看著那落下來的眼淚,他愣了愣,隨後道:「怎麼哭了呀?給你擦個鞋,就感動成這樣了?」

  「顧九思,」柳玉茹低啞著聲音,「那些百姓,肯定是他們拿錢雇了,今天故意用來隔開你和侍衛的。我在上面看得清楚,他們就是故意的。」

  「哦,」顧九思低著頭,從旁邊撿了竹片,替她刮著泥土,「我知道,看出來了。」

  「你本不該來河堤的。」

  顧九思沒說話,柳玉茹繼續道:「他們吃不飽也好、過不好也好、錢拿不到也好,那都是滎陽官府的事,只要他們不鬧事,把河堤修完了,那就與你無關。你熬在這裡,把自己放在險地,你圖個什麼?」

  顧九思低著頭,有些高興道:「好了,都弄乾淨了。」

  說著,他蹲著身子,揚起頭來,朝著柳玉茹露出笑容,高興道:「壞人也就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很好的。這都是小事,我不放在心上。」

  他笑得很燦爛,在這烏壓壓的一片世界裡,明朗如晨曦。

  他看著柳玉茹:「大家各自有各自的難處,他們攔我,也有他們的理由。我當官的,讓百姓過得好,讓我定的規矩執行下去,本也是我的職責,這事兒很正常,我想得開。你別難過了,你鞋子弄髒了,我陪你去買雙新的吧?別哭了,嗯?」

  柳玉茹沒說話,她含著眼淚,看著面前仰頭看著她的青年。

  她愛極了這人的笑容,因為愛極了,所以這一刻,才心疼極了。

  「我不難過,」她低啞聲開口,「我是為你委屈,顧九思,你知不知道?」

  她這輩子,委屈她忍得過,苦難她吃得了,她自個兒的事,狂風暴雨,她都能冷靜自若。可唯獨遇到這個人,哪怕是看著這個人有一點點委屈,遇到半分不公,她都覺得疼。

  因為這個人放在心尖尖上,稍做觸碰,那就是萬箭穿心。

  顧九思愣愣看著柳玉茹,柳玉茹蹲下身來,哭著抱緊了他。

  「顧九思,」她抽噎著出聲,「你能不能對你自己好一點?」

  顧九思愣著說不出話,柳玉茹哭著道:「你沒心沒肺,可我替你委屈啊。」

  你給了世界多少愛,我便希望世界給你多少。

  沒有半點不公,沒有半分委屈。這個世界所有溫柔,都理當給這麼美好的你。

  顧九思聽著柳玉茹哭,他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回抱住了柳玉茹。

  「你這姑娘啊,」顧九思歎氣道,「怎麼還沒明白呢?」

  「上天把你給了我,已經是這世上最大的不公了。我這輩子,也無需其他的公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4:47 P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柳玉茹聽著這話,不由得愣了。

  顧九思扶著她起身,溫和道:「別傻待著了,你看看,你這麼一抱,自個兒身上都是泥土了。我陪你回去,把身上洗乾淨了。」

  說著,他扶著柳玉茹上了馬車,上馬車前,顧九思回過頭去,看見洛子商坐在馬車裡,靜靜看著他們。

  看見顧九思回過頭來,洛子商朝著他們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顧九思抬起手來,卻是恭敬道了聲:「多謝。」

  說完之後,他才進了馬車。他沒坐位置上,就往地上一坐,將雙手放在位置上,下巴枕在手上,仰頭看著柳玉茹道:「玉茹,我發現你真的很愛哭呀。」

  柳玉茹擦著眼睛,似嗔似怒瞧了他一眼,斥道:「起來,別坐地上。」

  「別把墊子坐髒了。」

  顧九思笑得有些傻氣:「地上椅子上都一樣的,而且我這麼瞧你,覺得你更好看了。這叫什麼,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柳玉茹知道他在逗她,她靜靜瞧他,歎了口氣,她抬起手來,附上他的面容,柔聲道:「我真是怕了你了。」

  「我知道的。」顧九思抬手捂住她的手,「我會處理好,你別擔心。」

  柳玉茹沒有多說,兩人一起回去,顧九思去洗了澡。

  之前在馬車上不覺得,如今徹底放鬆下來,顧九思頓時感覺一種說不出的疲憊感湧了上來,渾身都感覺有些疼。

  他受了傷,把浴桶都洗成了血水,他匆匆洗了洗,便起身走出來,一穿單衫,血就透了出來。柳玉茹低罵了一聲:「胡鬧!」

  便趕忙讓人去請了大夫,然後自己坐在一邊給他上藥。

  「受了傷怎麼不說?」

  柳玉茹不滿道:「還去洗澡?不怕傷口感染是不是?」

  「身上都是泥,」顧九思解釋道,「都不好意思碰你,一些小傷,還是洗洗。」

  柳玉茹抬眼瞪他,正要說什麼,沈明就走了進來。他來得很急,進來大聲道:「九哥,出事了……」

  話沒說完,他就看見柳玉茹坐在一邊,沈明猶豫了片刻,柳玉茹綁著紗布直接道:「說。」

  沈明看了顧九思一眼,確認沒有問題後,終於道:「九哥,人沒了。」

  「什麼叫沒了?」顧九思皺起眉頭,沈明趕緊解釋,「押回去的路上,有幾個百姓掙脫了鏈子跑了,人一跑就亂了,然後出來另一批殺手,把我們扣下來的殺手劫走了。」

  「一個不剩?」

  顧九思有些詫異,沈明搖搖頭:「剩一個,當街被射殺。」

  顧九思沒說話,柳玉茹略有些不滿,立刻道:「幾個百姓,又不是大力神,怎麼就能掙脫了鐵鍊子跑?明明就是有人故意放縱,那幾個衙役呢?」

  「已經處置了。」沈明立刻道,「傅大人說他們玩忽職守,讓他們走了。」

  「就這樣?!」

  柳玉茹有些震驚,顧九思應了一聲:「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就是他們放走的,也就只能這樣了。」

  「那不查下去嗎?!」

  柳玉茹站起身來,有些不可思議道:「傅寶元不細察?」

  「他說查過了。」

  沈明冷著臉,顧九思輕笑:「這上上下下都是他們的人,有什麼好查?」

  柳玉茹沒再說話,她捏著拳頭,顧九思拍了拍他的手,同沈明道:「給陛下去信,讓他準備一支軍隊在司州,時刻準備著,滎陽恐亂。」

  話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了許多人的腳步聲。顧九思有些疑惑,他看了一眼沈明,用眼神詢問來人,沈明也是不解,但沒有多久,就聽見王思遠的聲音響了起來:「顧大人!」

  顧九思皺起眉頭,便看王思遠走了進來,頗有些感慨道:「顧大人,聽說您遇刺了,我特意過來看看,您還好吧?」

  「沒事。」

  顧九思笑了笑:「王大人消息倒是很快。」

  王思遠歎了口氣:「本也在過來的路上,沒想到人還沒見到,就聽見您遇刺的消息了。」

  顧九思聽著這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不知王大人找在下何事?」

  「顧大人啊,」王思遠歎了口氣,慢慢道,「您被參了!」

  顧九思聽到這話,猛地抬頭,王思遠笑起來道:「不過還好,江大人在朝堂之上舌戰群雄,力保大人,陛下對顧大人沒有什麼處置,但是還是覺得顧大人在滎陽太過橫行,決定將沈大人調離滎陽。」

  沈明聽到最後一句,頓時臉上帶了怒意,他正要開口,便看顧九思一眼掃了過來,沈明僵住身子,顧九思回過頭去,面上露出笑容來:「九思不知,是何人所參何事?」

  「啊,顧大人不知道嗎?」王思遠故作詫異,隨後道,「也是,我也是今日才接到的消息。是秦刺史,參顧大人在滎陽作風不檢,與商人聚會、仗勢欺壓當地官員,還參沈大人毆打官員、欺壓百姓,你說說這個秦楠,」王思遠『嘖嘖』了兩聲,「簡直是無中生有,哪裡有的事嘛。」

  顧九思聽到秦楠的名字,也有幾分詫異。

  他原以為,第一給會去朝廷參他的滎陽官員應該是王思遠或者傅寶元,沒想到竟然是看上去最剛正不阿的秦楠?

  秦楠也和王思遠是一夥的?

  還是其實秦楠才是這個滎陽最大的貪官?

  顧九思一時腦子有些亂,然而他有些不理解,就算秦楠參了他,這樣沒有真憑實據的事情,為什麼皇帝會真的決定處罰他,還選擇將沈明調離滎陽?

  他想不明白,感覺頭有些痛了。王思遠看他的樣子,頗為關心道:「顧大人怎的了?」

  顧九思搖了搖頭,抬手道:「無妨,多謝王大人告知。那沈明調離滎陽後,是位任什麼職位?可是回東都?」

  「是啊。」王思遠笑了笑,「回東都繼續任職,其實也算不上是處罰,對吧?」

  顧九思笑了笑:「的確。」

  王思遠看了看顧九思,見顧九思面色虛弱,站起身道:「罷了,顧大人今日不適,我也不打擾了,顧大人好好休息。」

  顧九思行了個禮,讓木南送著王思遠離開。

  王思遠被送到門口,他上了馬車,回頭看了一眼顧九思,嘲諷出聲:「秦楠,不自量力。」

  說完,他叫人過來,在那人耳邊嘀咕了幾句。

  王思遠一走,沈明立刻道:「我出去散散心。」

  「你站住!」

  顧九思怒喝出聲:「你去做什麼。」

  「我散心!」

  沈明說完就衝了出去,顧九思正要說什麼,便急促咳嗽起來,沈明趁著這個機會一路跑了出去,等顧九思咳完了,他靠在床頭緩了緩,終於道:「去讓人把他追回來。他肯定去找秦楠了。」

  柳玉茹趕緊吩咐了人出去找沈明,隨後她回過身來,守在顧九思身邊,握住他的手道:「你是不是發高燒了?我怎麼覺得你有些燙?」

  「可能吧。」

  顧九思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同柳玉茹道:「你別擔心,沈明讓人看著別亂跑。我先睡一覺。陛下的旨意到了,舅舅也該回信了。等舅舅的信到了,再做打算。」

  柳玉茹應了一聲,顧九思握著她的手,小聲道:「玉茹,我睏了。」

  「睏了你便睡吧。」柳玉茹溫和道,「我在呢。」

  顧九思沒說話,他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柳玉茹看著他呼吸平穩下來,才放開他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被子裡,又給他上了冰袋,隨後召了印紅和木南過來,同印紅道:「通知東都那邊的人,將我訓練的所有暗衛全部派到滎陽來。」

  印紅應了一聲是。柳玉茹接著同木南道:「夜裡應該還會有第二波刺殺,你們準備著,別讓人鑽了空子。」

  木南愣了愣,隨後應了下來,出聲道:「是,夫人。」

  柳玉茹吩咐完事情,她拿了一把刀,放在顧九思身邊,然後便重新拿過帳目,讓人盤了小桌過來,一面照顧顧九思,一面算著她的賬。

  柳玉茹守著顧九思的時,沈明甩開了人,便去找秦楠。

  秦楠剛剛從府衙回來,他的轎子遠遠出現在沈明視野,他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劫走秦楠,他還沒傻到這種程度,於是他就埋伏在一條秦楠每天必經的小巷子裡。他趴在屋簷頂上,就等著秦楠入巷,然而秦楠轎子剛剛進了巷子,卻就聽秦楠突然說了句:「慢著。」

  轎夫停了下來,沈明有些疑惑,這個秦楠怎麼就停了下來?然而聽了片刻後,就聽秦楠道:「是不是沒有聲音?」

  沈明不太明白秦楠在問什麼,然而秦楠在問完之後,卻是突然道:「走。」

  那些轎夫極其聰明,立刻就轉身換了條路,沈明驚呆了,他左思右想,自己藏得應當是極好,然而也就是這一瞬間,羽箭朝著轎子就瘋狂飛了過去。轎夫大喊了一聲:「大人!」

  羽箭剛停,巷子裡就衝出了幾個黑衣人,直直朝著秦楠的轎子撲了過去。

  秦楠的轎夫不是泛泛之輩,殺手撲過去時,轎夫當即從轎子下抽出刀來,然而黑衣人來得太快,轎子被直接踹翻,而轎子翻了的前一瞬,轎夫將秦楠一把抓了出來,往旁邊一推,大聲道:「大人快走!」

  秦楠朝著反方向瘋狂跑去,兩個殺手提著刀衝了過來,眼見著就要砍到秦楠身上,沈明看不下去了,從天而降一腳一個踹了過去,拍了拍手道:「老子給你們機會跑,三、二……」

  殺手對視了一眼,他們明顯是認識沈明的,在「二」出聲時,他們掉頭就跑,沈明立刻就想追,卻被秦楠一把抓住袖子,低聲道:「小心埋伏,別追了。」

  聽到秦楠的聲音,沈明才想起自己的來意,他一把揪起秦楠脖子上的衣領,把他往牆上一壓,靠近他道:「嘿呀呀你個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紀了還學人家搞什麼政治鬥爭?你要搞你搞其他那些貪官污吏啊,你來搞老子?你說老子毆打官員欺壓百姓?你信不信老子真的打死你?」

  話沒說完,秦楠臉色就有些白,他推攮著沈明道:「你……你走……」

  「我走?」沈明笑了,「老子今天特意來找你的,還讓我走?我偏不,我偏……」

  話沒說完,秦楠張口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噴了沈明一臉。沈明當場就懵了,秦楠頭一歪,就昏了過去。

  沈明呆呆看著秦楠,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旁邊驚叫出聲:「秦大人!」

  「你個賊人放開秦大人!」

  「你對秦大人做了什麼!」

  「那個……」沈明慌得沒空摸臉,急忙解釋道,「我沒打他啊。」

  「你跟我去見官。」

  一個轎夫拉住沈明,激動道:「我認出來了,你是顧尚書身邊那個侍衛,當街毆打朝廷正五品命官,你等著,我這就去找你家大人!」

  「等等,這個事兒真和我沒關係。」

  沈明趕緊道:「先救人,趕緊的,先救人再說。你們都被打得不行了吧?我來,我來背,我將功贖罪好不好?」

  說著,沈明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把秦楠扛了起來,趕緊往最近的醫館跑去了。

  他一面跑一面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被這個人參就算了,救了人還被人噴一臉血,現在還得背著他去求醫??

  他簡直是天底下第一好人。

  秦楠被送到醫館去的路上,遠在千里之外的東都,葉韻也剛剛收到了從滎陽傳來的書信。

  沈明打從離開東都就開始給她寫信,他的字難看,狗爬一樣,絮絮叨叨說著的都是一些瑣事。葉韻很少回信,幾乎是看過就燒了。

  信使從正門進來之前,江河同葉青文正在府中對弈,葉世安候在一旁。

  雙方商議著顧九思的事情,前些時日秦楠一封奏摺從滎陽過來,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中對顧九思這麼快的升遷本就不滿,許多人趁著顧九思不在,落井下石的參奏。

  所有人都說不清楚,這批跟著攪和的人裡,多少是看顧九思不舒服,多少是受太子指使,多少被滎陽地方官員買通。

  范軒想保顧九思,但是參奏的人太多,多少要做出點樣子,最後便是江河提議,顧九思還在修黃河,等他修回來在說。但保住了顧九思,沈明卻是保不住,范軒也不想計較一個六品小官的去留,便順著朝臣的意思,把沈明弄回來聽訓。

  「他們的意思,陛下想不明白,你我卻是清楚的。」

  葉青文淡道:「沈明是顧大人的一把刀,把顧大人的刀抽走了,要下手,連個防身都沒有。」

  說著,葉青文有些不理解:「你就這麼放著沈明回來?」

  江河聽了,不由得笑了笑:「葉兄還真當我是神仙隻手通天?陛下要讓沈明回來,我又能怎麼辦?」

  「你若想有辦法,總能有。」

  葉青文直接開口,江河「哈」了一聲,他撐著下巴,落了棋子,想了片刻,卻是道:「不用擔心,九思是個聰明孩子。」

  葉青文看了他一眼,還要再說什麼,便聽外面傳來腳步聲,三個人抬頭看去,便見信使匆匆忙忙往葉韻的宅院走過去,江河挑了挑眉道:「這是哪裡來的信使?」

  葉青文抬頭看了一眼信使,隨後道:「滎陽。」

  「哦。」江河點點頭,了然道,「那應當是我那侄媳婦兒了。」

  「你對我這侄女似乎很關注?」

  葉青文低著頭,看著棋盤。葉世安不著痕跡看了一眼江河,江河愣了愣,隨後笑起來道:「我對哪個姑娘不關注?」

  葉青文沒說話,他落了子,片刻後,他喝了一口茶,同葉世安道:「世安,換玉山春尖。」

  葉世安明瞭葉青文是有話要單獨對江河說,便起身離開了去。等葉世安走後,葉青文看著江河落子,慢慢道:「我也不多說了,我這個侄女,也快二十了。揚州的事兒,你應當也知曉些。我終歸還是希望她能找個好去處,她是我葉家的姑娘,我不願她因為過去就隨意許一個人家。她雖有瑕疵,但品貌皆在,你年歲也大了……」

  「胡說八道什麼呢,」江河瞪了葉青文一眼,「什麼我年歲大了?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葉青文被哽了哽,接著道:「我也就比你大上幾歲,如今兒子都二十有二,萬殊,你總不能一直這麼一個人。」

  江河沒說話,他看著棋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實吧,我覺得葉韻這個小姑娘樣樣都好,唯獨有一點不好,」說著,江河抬眼看向葉青文,笑眯眯的眼裡帶了幾分悲憫,「生在你們葉家。」

  葉青文皺起眉頭,江河歎了口氣:「葉兄,我說這話可能有些冒犯,但既然今日你同我提及此事,我便不得不說。」

  「葉韻還年輕,」江河看著葉青文,認認真真,「過去的事不是她的錯,且不說她非自願,哪怕是自願,我也覺得,一個女子追求一份感情,為何會是錯?既然不是錯,她沒做過錯事,為何要懲罰她?」

  「沒有誰懲罰她。」葉青文緊皺眉頭,張口反駁,只是話還沒出口,江河就抬手做出一個「停」的手勢,直接道:「你不必多說,你們是不是在懲罰她,我心中有評判。若你們沒覺得她做錯,她一個品貌皆佳、二十不到、出身書香門第的好姑娘,為什麼要來和我這麼一個年近四十的老男人說親?」

  「你……」

  「我知道我長得好,又有錢,又聰明,又風趣,而且我在朝中官職與你們家旗鼓相當,還有一個侄子更是平步青雲,我條件好得很,可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會主動來同一個年近四十歲還流連花叢、與一個歌姬生有一女的浪蕩子說親。他再優秀都不行。與我這事兒,你們與葉韻說過對不對?」

  葉青文沒說話,算作默認,江河想了想,嘲諷笑了笑:「你說說你們,她遇了事兒,你們不想著告訴她人生可以走得更好,不想著讓她活得光明正大,反而同她說著我這樣的人是她最好的歸宿,簡直是荒唐。她若沒遇到事兒,你們會這樣對她?既然你們覺得她沒犯錯,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葉青文垂下眼眸,看著眼前的茶湯,江河歎了口氣:「葉兄,她若是我家孩子,我便會告訴她,這事兒她沒錯,她不僅沒錯,一個孩子能在當時那樣的亂局下,為保父兄與仇人周旋,最後還能手刃仇人救出兄長與友人,如此氣魄膽量,值得嘉獎。她這樣的姑娘,值得人喜歡,她當年想嫁的是怎樣的男人,如今該更好才是。」

  「萬殊……」葉青文苦澀出聲,「能如你這般想的人,太少了。」

  「那又如何呢?」

  江河搖著扇子:「既然要找一個好的男兒,那自然是少的。不好的,嫁了又做什麼?難道你們葉家還養不起一個姑娘?」

  葉青文沒再說話,江河想了想,似也覺得說得太過,他輕咳了一聲,慢慢道:「罷了,不想這些,你我是好友,想哄我降輩分,別想了。」

  兩人說著話,就傳來葉世安的聲音道:「叔父,到喝藥的時間了。」

  葉青文抬起頭來,點了點頭,同江河道:「失禮了,今日對弈就到這裡吧,在下先行告辭,我讓世安送你。」

  「不必了,我熟路。」

  江河擺手道:「我喝完這杯茶,便自己走。」

  葉青文應了聲,起身領著葉世安離開。等葉世安走遠了,江河才道:「出來吧。」

  旁邊沒有動靜,江河朝著一個方向看過去,笑道:「一個小姑娘躲著我都聽不出來,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聽了這話,葉韻才從一邊轉角處,慢慢吞吞走了出來。

  江河從容從旁邊取了杯子,放在棋桌邊上,抬手道:「坐吧。」

  葉韻沒說話,她規規矩矩來了江河身前,江河替她倒了茶。

  葉韻神色平靜,江河揚了揚下巴:「你叔父還沒下完,你來吧。」

  葉韻應了一聲,抬手落子。

  兩人一直沒有說話,只有棋子啪啪而落。

  江河棋風老練,看似散漫無章,卻總在一顆落下後,布成插翅難飛的局。相比江河,葉韻的棋風雖然沉穩,卻幼稚了許多,步步謹慎,便總被江河棋招殺得措手不及。

  葉韻見棋盤上落子漸少,終於道:「年少時母親曾對我說,嫁人最重要的,是合適。」

  江河沒有說話,葉韻慢慢道:「其實我與大人,哪怕沒有情愛,也可作一世夫妻。葉家與顧家聯合,那會是最好的結盟。」

  江河頓住棋子,片刻後,他想了想,終於抬起頭來,看著葉韻,慢慢道:「你一個小姑娘,別這個年紀想什麼結盟不結盟。若你真有這個想法,你記住我一句話。」

  江河靠近她,神色認真: 「這人世間最牢固的盟約,便是利益一致。除此之外,什麼婚姻誓言,都不堪一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4:58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這話把葉韻說愣了。

  江河低下頭去,落子之後,又吃了她一大片棋子,江河開始撿著棋子,慢慢道:「婚姻無法保證這些,所以與其想著把自己的婚姻如何更有價值,不如想著把自己變成一個有價值的人,然後嫁個自己喜歡的人。」

  說著,江河笑起來,他的笑容帶了幾分看透世事的明亮:「別把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東西,去換一些用其他東西更容易得到的東西。你還小呢。」

  葉韻沒說話,那片刻,她竟真的覺得,自己還小。

  面前是一位長者,他指引著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葉韻沉默著,好久後,她慢慢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喜歡。每個人人生都有喜歡的人嗎?」

  「不一定吧。」江河想了想,「可是如果你堅信自己不會喜歡一個人,可能真的就沒了。」

  「江大人,」葉韻猶豫著道,「也喜歡過人嗎?」

  這話把江河問愣了,他眼中閃過些什麼,這是葉韻頭一次從江河眼裡,看到他似乎也把控不住的東西。然而這情緒只是一閃而逝,江河笑起來,慢慢道:「喜歡過吧。」

  「為何不在一起呢?」

  葉韻有些疑惑,江河苦笑:「所有的喜歡都要在一起嗎?」

  「葉韻,」江河歎了口氣,他站起身來,「人一輩子,遇到一個互相喜歡,還能在一起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你還年輕,喜歡都是慢慢培養的,你要給別人機會,這也是給自己機會。」

  葉韻沒有說話,她看著江河揚起頭來,看著天上的星星。

  「我沒有機會了。」他輕輕出聲。

  這話讓葉韻忍不住側目,她不由得道:「為什麼?」

  江河沒說話,他靜靜看著天空,好久後,他才出聲:「因為我心裡有人了。」說著,江河眼裡帶了幾分懷念,「你們都沒見過她,要是你們見過便會知道,若是喜歡這個人,還想喜歡上其他人,太難了。」

  葉韻愣了愣,江河似是覺得失態,他低笑一聲,張開了小扇,擺了擺手,故作瀟灑道:「行了,葉韻侄女,你想開點,我走了,不送。」

  葉韻靜靜看著他離開,等他走了之後,葉韻坐在石桌前,她想了很久,很久很久,她才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紙條。

  這是一個包裹著石頭的紙條,紙條上是沈明歪歪扭扭的字。

  「……跟著九哥當河工,晚上躺在河堤上睡覺,風太冷了,這個石頭漂亮,送給你。你不要覺得石頭破,好看的玉石花錢就能買,這麼好看的石頭,得靠運氣才能遇到。不過你要是喜歡玉石也行,我攢錢給你買……」

  葉韻靜靜看著上面的話,七月底的風帶著夏日燥熱輕輕拂過,她靜靜看著上面的字跡。

  她的內心像一口結了冰的古井,她躺在冰裡,仰頭望著這人世間所有的熱烈與美好。有人固執砸著石頭,她聽見冰面「砰砰砰」的聲音。

  她輕輕歎了口氣,將紙慢慢折好,收了起來。

  他還是太傻了。

  葉韻想。

  顧九思第二日醒來,他便收到了江河的信,他高燒剛退,從柳玉茹手裡拿了江河的信來。

  江河簡短說了一下朝廷裡的狀況,最後留了兩件關鍵消息:

  沈明自便;

  秦楠,現在認識了。

  顧九思看著這兩句話,柳玉茹從他手裡拿過信,有些奇怪道:「這是什麼意思?」

  顧九思想了想,隨後道:「舅舅的意思是,沈明的去留,由沈明自己決定,而秦楠他之前不認識,這次秦楠參了我,他認識了。」

  「舅舅為什麼提到秦楠?」

  柳玉茹有些奇怪,顧九思低著頭,思索著道:「上次寫信的時候,我同他提了秦大人,問他認不認識。」

  柳玉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顧九思靠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後,他忍不住道:「你說秦楠為什麼要參我?」

  「他看不慣你和傅寶元這些人同流合污?」

  柳玉茹斟酌著開口,顧九思皺起眉頭:「他怎麼不去參傅寶元?」

  這話把柳玉茹問住了,她想了想,又道:「所以,他和傅寶元這些人是一夥兒的?」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這麼久以來,也滎陽王思遠作威作福,朝廷卻半分消息沒有。

  可是兩人腦海裡同時浮現出秦楠那挺直了腰背的背影,尤其是柳玉茹,她忍不住想起初來滎陽時那跪下的女子,她出聲道:「可是……秦大人看上去……」

  「我明白。」

  顧九思說著,看向窗外。

  沈明正急急忙忙趕過來,顧九思見他神色慌張,皺眉道:「你昨個兒是不是犯事了?」

  「哥你聽我說,」沈明走上前來,跪到顧九思床頭,認真道,「秦大人吐血了。」

  「你把他打吐血了?!」

  顧九思震驚出聲,沈明趕緊道:「不是不是,」他忙道,「你聽我說,昨個兒我路過,本來我想打他。」

  聽到這話,顧九思和柳玉茹對視了一眼,沈明沒注意到兩個人的眼神交流,接著道:「沒想到,人沒打成,剛好遇到他被人追殺,我就出手救了他,然後當時拉他起來的時候激動了點,他那個,就舊疾犯了……」

  說著,沈明有些心虛道:「就,就噴血了。」

  「你……你是怎麼個激動法?」

  柳玉茹試探著詢問,沈明不好意思笑了笑,比劃著道:「就,抓著領子,砸……砸到了牆上,手壓在胸口……」

  聽到這話,顧九思慢慢道:「還真是激動啊……」

  「那人呢?」柳玉茹皺起眉頭,沈明不好意思道,「還……還躺著呢。」

  「活著躺著,還是?」

  顧九思幽幽開口,沈明趕緊道:「活著!絕對活著!我昨晚守了一夜,大夫說沒事了,只要好好繼續養就行了。」

  顧九思沉默了片刻,沈明小心翼翼道:「哥,他們說,等秦楠醒了就要去告我,說毆打大臣犯法。我不怕犯法,我就想著,我現在被參,是不是會給您帶來麻煩啊?」

  「你不怕被參?」顧九思轉頭看他,沈明瘋狂點頭,「哥,我一心一意,都是為你著想啊。」

  顧九思想了想,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什麼,他突然道:「快,我幫你寫封信回去,你辭官去。」

  「啊?」

  沈明有些發蒙,顧九思接著道:「我現在就寫,你在救秦大人的路上不小心導致秦大人舊疾突發,於是你為了彌補過錯,好生侍奉秦大人,決定辭官留在滎陽。」

  「我懂了。」沈明聽到這話,立刻道,「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繼續留在滎陽。而且事兒提前說了,他參就參去吧,老子都為他把官辭了,還有人能說什麼?」

  「對。」顧九思點頭道,「而且你這幾天給我老老實實盯著他。」

  「盯著他做什麼?」

  「看看他到底為什麼參我。」

  顧九思沉聲開口,沈明聽到這話,立刻點頭道:「放心,這事兒包給我。」

  沈明拍了胸口,下午便去找了秦楠。

  秦楠剛剛醒過來,沈明便衝了進來,大大咧咧道:「秦大人。」

  秦楠抬眼看他,皺起眉頭,眼裡還帶了幾分警惕,沈明扛著大刀,認真道:「秦大人,我是來和你道歉的。」

  秦楠聽到這話,放鬆了些許,慢慢道:「無礙,本是舊疾,沈大人救我,我當向沈大人道謝才是。」

  「是我魯莽了。」沈明有些拘謹,偷偷看了一眼秦楠,慢慢道,「那個,秦大人最近不方便吧,要不我照顧您?」

  「在下還有其他下人。」秦楠神色平靜,「不勞沈大人。」

  「那你總還需要個人保護吧?」

  沈明接著道:「我武藝很高強,比你那些轎夫強多了。」

  秦楠抬眼看了沈明一眼,有些不解:「您到底要做什麼?」

  「嗨呀,」沈明終於道,「現在外面都傳我把你打了,你給我個贖罪的機會唄。」

  「您似乎要調離滎陽了。」

  「這個沒事兒,」沈明高興起來,大大咧咧道,「我辭官了。」

  秦楠愣了愣,片刻後,他似乎明瞭了什麼,恢復了一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淡道:「既然如此,沈大人自便。」

  「那我從今天開始保護你。」沈明立刻道,「秦大人你自便哈。」

  秦楠沒說話,他不拒絕,也沒接受。等第二日沈明上秦家,秦家就不給他開門了。

  但這難不倒沈明,沈明翻了牆,就爬到了秦楠院子裡,高興道:「秦大人,我來了。」

  秦楠:「……」

  沈明懷揣著監視秦楠的任務,便每天過來看望秦楠。他本來以為,一個會參他和顧九思的官員,一定是個大貪官,他應該有很多豐富的生活,但是跟著秦楠好幾天,沈明都發現,秦楠的生活非常簡單,每天就是去縣衙辦公,然後回來。

  他在百姓心中似乎很有聲望,大大小小的事,百姓總喜歡來找他,而他的確也都是,大多都會處理。

  刺史的事不算多,他官階高,每過七日,便可休沐一日,他休沐的時候,才會離開府衙,他也不做其他事,就是到隔壁村子去,給隔壁村子裡的孩子上上課,發點吃的。

  這個村子人不多,大多都是老幼,沈明跟著秦楠去村子裡,一起幫著村子裡的人修房子,講課,不由得有些奇怪:「這個村裡的男人呢?」

  「沒了。」

  秦楠平淡出聲,沈明有些奇怪,詫異道:「怎麼沒了?」

  「這裡原本是沒有村子的。」

  秦楠敲打著釘子,同沈明解釋:「後來城裡有一些人,家裡的男人死了,就留下老幼,城裡待不下去,最後我便讓人全都安置在了這邊。這邊有些薄地,他們能幹活的會種點地,我也會接濟。」

  「這一個村,」沈明詫異道,「都是你接濟?」

  秦楠點點頭,沈明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你有這麼多錢嗎?」

  秦楠聽到這話,皺起眉頭,認真道:「在下月俸二十兩銀子,每月五十石糧食,每年絹布二十匹,棉布一百匹,這個村一共五十人。加上他們自己的錢,綽綽有餘。」

  「你……你挺有錢的哈。」

  沈明察覺到秦楠生氣,打著哈哈。秦楠看著沈明,憋了半天,什麼都沒說。

  沈明每天跟著秦楠的時候,黃河固堤也到了尾聲。

  八月連著下了七、八日暴雨,洪水欽天監所測,如約而至。

  那幾日顧九思都睡不好,黃河每次大雨,都多少要有受災,這一次顧九思雖然按時完成了加固,卻也不確定最後結果。因為這一次的洪水來得比過往都要積累得多,夜裡柳玉茹睡覺,都覺得雨聲大得她不安穩。

  每天晚上,顧九思和柳玉茹都不敢睡得太死,顧九思都在等著急報,怕哪裡受災,他方便趕過去。

  黃河可能決堤的口子,顧九思都已經讓人提前疏離,等大雨結束之後,各地災情上報上來,這一年黃河雖然也有一些決堤,但是因為提前疏散,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這是近百年來,第一次黃河受災沒有人員傷亡的例子,顧九思拿到了結果後,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還是旁邊柳玉茹扶住了他,顧九思才舒了口氣,趕緊道:「我這就上報陛下。」

  顧九思忙著去寫奏摺的時候,傅寶元坐在書房裡,他呆呆看著面前的摺子,一句話沒說。

  陳氏走進來,看著傅寶元,笑著道:「今年黃河終於沒事兒,可感謝老天爺了。」

  聽到這話,傅寶元慢慢笑了,他白白圓圓的臉上,帶了一絲疲憊:「哪裡是感謝老天爺?該感謝的,是顧大人才對。」

  「老天爺?」

  傅寶元嘲諷一笑,隨後搖了搖頭,起身離開了去。

  黃河固堤有了效果,整個永州的氣氛都有些不太一樣起來。第一個階段完畢,顧九思就要開始做第二件事——改道修渠。

  這是整個黃河修繕裡最耗時、最難、最耗錢的過程。按照顧九思的規劃,從今年八月中旬到明年三月,都在做這件事,需要十萬人參與,兩萬人後勤,一共十二萬人,這可謂百年難有的浩大工程。

  這樣一個工程,若是稍有不慎,便可能是拖垮一國的災禍。

  所以顧九思不僅是要壓住下面,還要時時刻刻安撫著范軒,讓他放心,絕不會出事。

  顧九思思索著,要辦這件事,他不能再像之前,隨便是個人,就敢來搞一次刺殺。

  顧九思琢磨了片刻,暗中聯絡了范軒,范軒給了他五千兵力,將五千人馬駐紮在司州和永州交界處安陽。

  這時候,柳玉茹從東都調來的人也到了滎陽,顧九思有了人,心裡就有了底,人到的第二日,他便邀請了所有人,將第二個階段的計劃理清,而後同王思遠道:「王大人,在此之前,在下想請您幫在下主持一個公道。」

  王思遠有些疑惑:「什麼公道?」

  「前些時日,有人打算刺殺本官,」顧九思掃過眾人,「之前事務繁忙,本官沒有追究,如今堤壩都已經穩固,那麼也是時候,清一清老賬。」

  王思遠聽著這些話,臉色不太好看:「顧大人,這個案子一直在查。」

  「本官懷疑滎陽的有官員官官相護,打算讓自己的人親手接管此案。」

  顧九思直接開口,王思遠皺起眉頭:「你這是在暗自我們滎陽官府做事不利?」

  「這麼久什麼都查不出來,難道還要我誇你們好棒?」

  顧九思嘲諷出聲,他在東都懟整個御史台都不在話下,放開來懟,王思遠又哪裡是對手?一句話過去,便嘲諷得王思遠幾乎要站起來。

  他在永州作威作福多年,已經許多年沒人這麼和他說過話。他喘著粗氣,氣得笑起來:「好好好,顧大人厲害。顧大人要查,那就讓顧大人去查,放開了查!」

  「多謝。」顧九思淡淡開口。

  等所有人將會開完,王思遠走出來,立刻同旁邊人低聲道:「去把那幾個衙役處理了。」

  而與此同時,顧九思也同時吩咐道:「去將當時押送殺手和百姓的衙役給我找來。」

  兩邊人馬同時往著那幾個衙役在的地方趕過去,沈明跟著秦楠一起走出來,秦楠看見沈明跟在他身後,淡道:「沈大人不去抓人,跟著本官做什麼?」

  「別叫沈大人。」沈明擺了擺手,「辭官了,你叫我沈明就行了。」

  秦楠沒說話,沈明跟著秦楠,嘀咕著道:「我說秦大人,你當一個刺史,得罪的人一定很多吧,你就不害怕嗎?我保護你,你應該覺得高興才是。天天這麼嫌棄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秦楠上了馬車,閉著眼不出聲,沈明坐在邊上,嘴裡叼了根草,拿了本書在看。

  秦楠見他安靜了,睜開眼睛,看見他在看書,不由得道:「看什麼書?」

  「哦,」沈明轉過頭去,回道,「在看《左傳》。」

  「你看《左傳》?」秦楠有些詫異,沈明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覺得我出身低,沒讀過什麼書,我想著得培養一下,就從《左傳》看起。」

  聽到這話,看著沈明那不好意思的模樣,秦楠看了片刻,卻是慢慢道:「有喜歡的姑娘了吧?」

  沈明愣了愣,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賣了他。秦楠繼續道:「姑娘還很有學問,你覺得自個兒配不上他?」

  「秦大人,」沈明震驚了,「你算命的啊?」

  秦楠笑了笑,卻是道:「都年輕過。」

  說著,他眼裡帶了幾分懷念:「我以前也這樣。」

  「您是成功人士,」沈明趕緊道,「來來,分我一點經驗。我現在喜歡那個姑娘吧,」沈明有些不好意思,「就,出身比我好,長得也比我好,人脾氣雖然大了點,但終歸比我,還比我會讀書,嗨,就什麼都好。」

  沈明說著,竟然感覺有幾分絕望。什麼都比他好,人家看上他啥?

  秦楠看著他苦惱,過了片刻後,他卻是道:「你為什麼跟著顧九思?」

  沈明覺得秦楠問得有些奇怪:「他是我兄弟,我自然就跟著他了。」

  秦楠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後,他卻是道:「你人不錯。」

  「那是,」沈明有些高興,「相處過的人都這麼說。」

  不過想了想,沈明又道:「不過以前也不是,以前不喜歡我的人可多,都覺得我這個人,脾氣差,刁鑽,還有些憤世嫉俗。跟了九哥以後,也不知道怎麼的,」沈明想著過去,慢慢道,「感覺自個兒吧,像一塊被打磨的石頭,越來越光滑。我不是說不好——」

  沈明轉頭看秦楠,笑了笑道:「就是不像以前那樣,看這世界哪兒哪兒都不好。我現在脾氣好多了,挺開心的。」

  秦楠聽著沈明說著自己,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他看著外面,好久後,終於道:「現在這個時間點,衙役一般在外巡邏。」

  沈明愣了愣,一開始他沒反應過來秦楠這是什麼意思,隨後他就反應過來了。

  顧九思派出去的人,根本不清楚滎陽的制度,按照東都的習慣,此時此刻是衙役修整的時間,於是他們都直接奔著縣衙去了。

  「快去吧。」

  秦楠催促了一聲,沈明反應過來,他說了句「多謝」,趕緊去了大街上。

  他挨著人問過去,就怕那些衙役提前遭了毒手。

  然而在街上晃蕩不久,他看見顧九思派出去的人已經提了人回來。

  沈明舒了口氣,他趕緊上前,高興道:「你們不是去縣衙了嗎?我才知道這個時間點衙役都在外巡邏,不在縣衙,人怎麼抓到的?」

  「運氣好。」侍衛高興道,「本來是要去縣衙的,結果路上遇到個衙役,我們就奇怪這個時間點怎麼還有衙役,找了旁邊路人問了,才知道原來現在是巡邏的時間。於是我們就去了縣衙,拿到了他們執勤的時間範圍表,便趕過來把人抓了。我們動作快,一個沒少。」

  聽到「一個沒少」,沈明也笑了起來。

  他轉頭看向被抓的衙役,露出和善又詭異的笑容道:「很好,一個都沒少,落到我們手裡,我勸你們還是招快點,不然……」

  沈明看著所有人,笑了一聲,沒有多說。

  這些衙役被帶回了顧九思的府邸,沈明和顧九思連夜審了一晚上,審完之後,便出去抓人。

  得知這些衙役被抓,王厚純在家裡狠狠砸了東西。

  「混蛋!混蛋!混蛋!」

  王厚純一腳踢翻了椅子,憤怒道:「他們怎麼會抓到的?」

  王厚純扭過頭去,捏起身後人的領子,怒喝道:「不是讓你們去了嗎?怎麼比他們還慢?!」

  「老爺,不能全怪我們啊。」

  那侍衛顫抖著身子道:「有人提醒了他們,他們還去縣衙拿到了執勤表,我們哪兒能有他們拿著執勤表找人快啊?」

  「有人提醒……執勤表?」

  王厚純念叨著,片刻後,他放開了侍衛,連連點頭:「好,好的狠,新主子來了,都會咬人了。」

  說完,他轉過身去,往外跑去道:「去叔父家,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4 09:56 P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王厚純一路急急趕到王思遠家,王思遠還在庭院裡逗著籠子裡的鳥。王厚純焦急道:「叔父,救我!救救侄兒!」

  說著,王厚純就跪在了王思遠面前,驚慌道:「叔父救命啊!」

  「救什麼命啊。」

  王思遠懶洋洋抬起眼皮:「在滎陽這地方,誰還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叔父,」王厚純著急道,「顧九思抓住那些衙役了。」

  王思遠動作頓了頓,他冷了臉,抬起頭來:「抓住了?怎麼抓的?我不是讓人去找了嗎?!」

  「您是讓人找了,可顧九思的人更快,他們提前把人抓到了。」

  「怎麼可能!」王思遠頗為震驚,「我特意讓人調整了衙役的巡邏時間,他們從東都過來,怎麼會比我的人快?」

  「他們從縣衙拿到了執勤表。」

  王厚純沒有直說,王思遠沉下聲來,片刻後,他有些猶豫道:「這事兒,還得再查查看。到底是誰給他們通風報信。」

  王厚純沒有說話,王思遠想了想:「衙役那邊是你親自去的?」

  「不是。」王厚純搖了搖頭,「但我給了銀子,給銀兩的人是我府上的。」

  「那你還跪在這裡?!」

  王思遠立刻道:「去處理啊!」

  「處理乾淨了。」王厚純立刻道,「給銀子的人,回來那天就處理好了。」

  王思遠舒了口氣,隨後道:「既然如此,你怕什麼。」

  「那銀子……」王厚純猶豫了許久,終於才道,「我給了房子。」

  「什麼?!」

  王思遠愣了愣,王厚純咬了牙,終於道:「當時那個衙役的頭,叫趙九,他同我要了一套王家名下的產業,我給了他,同他簽了契約。那契約上落了我的名字,衙役都是趙九的人,如今他們在顧九思手下,如果趙九夥同其他人一起指認我,加上那份轉讓房產的房契,我逃不掉的啊叔父!」

  王思遠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才道:「這個趙九,是逼著你撈他啊。」

  「就是這個意思了。」王厚純點頭道,「叔父,無論如何,得把趙九撈出來才行,要是撈不出來,那也得弄死啊。」

  王思遠閉著眼睛,他思索著,許久後,他張開眼道:「試試吧,如果不行,」王思遠看向王厚純,「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沈明和顧九思把這些衙役審了一夜。

  其他人都招了,只有趙九一個人沒說。

  他們供出來的人,是王厚純府上一個下人,顧九思一聽是王厚純府上的人,他沉默了片刻,卻是同沈明道:「你們分成兩路,一路去抓王府上的人,另一路,沈明你帶著,直接去找趙九的家人,若是找到了,一個人別少,給我帶過來。若是沒找到,便去找人在哪裡,搶也要搶過來!」

  沈明聽了話,立刻應下走了出去。

  顧九思轉過頭,又同木南道:「你出城去,時刻準備著,若是有異動,立刻去司州調兵過來。」

  最後說完,他抬眼看向旁邊坐著的柳玉茹:「玉茹,你這邊從東都調過來多少人?」

  「三百好手。」

  柳玉茹出聲,顧九思點點頭,卻是道:「夠了。」

  「將府邸圍起來,尤其是趙九這邊。」

  柳玉茹應聲,而後她便起身出去,吩咐從東都調過來的人。

  沈明出去抓人,顧九思休息了片刻,便又回了牢房裡,坐到了趙九面前。

  房屋裡就趙九和顧九思兩個人,沒有開窗,屋裡有些黑,趙九一直沒說話,低著頭,顧九思看著他,平靜道:「你很冷靜。」

  趙九不出聲,顧九思從旁邊端了杯茶,撥弄著茶碗上的茶葉:「不怕嗎?你們這樣的小嘍囉,死了也就死了,其他人都招了,你硬挺著什麼都不說,有什麼意思?」

  趙九還是不出聲,一個晚上,其他人都招了,就這個頭目,無論怎樣都不說話。

  顧九思看著他,慢慢道:「你是不是在等王厚純?」

  他觀察著趙九的神色,無論他說什麼,趙九都是一個樣,根本看不出他的態度,顧九思知道這是個棘手的人物,但他並不焦躁,只是道:「你手裡拿著王厚純的把柄,篤定他會來救你。畢竟,幫著謀殺欽差大臣這種事,判得重了,那是要株連九族的。」

  這一次,趙九終於抬起頭來,顧九思從旁邊撤了冊子過來,用手指翻著頁道:「喲,你還有三個妹妹,還有一兒一女,只有一個娘子,很恩愛吧?」

  說著,顧九思笑眯眯抬眼看向趙九,趙九冷著聲道:「娶不起多的。」

  「別擔心,」顧九思放下冊子,一隻手撐著下巴,端詳著他,「誅九族不至於,一般你這種情況,也就從此妻女入娼籍,兒子流放入奴籍。」

  趙九盯著顧九思,一雙眼裡全是寒光,他似是要把顧九思生吞活剝了,顧九思輕輕一笑:「不服氣?想著怎麼當時沒讓刺客殺了我?覺得我為難你家人?」

  「你想著我為難你家人,」顧九思靠近趙九,猛地提了聲音,「你就不想想我家人嗎?!」

  「我若是死了,你讓我家裡人又怎麼辦?!」

  趙九捏緊了扶手,顧九思盯著他,冷著聲道:「我知道你心裡怨恨,你就是個小嘍囉,這事兒你不做,王思遠要找你麻煩,你做了,我找你麻煩。所以我給你保證,趙九,你不用指望王厚純,他,我斬定了。你若是願意指證他,我留你一條活路。」

  「留我一條活路?」

  趙九聽到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顧大人,這話,您敢說,我不敢信。」

  顧九思沒有說話。

  他知道,王思遠在滎陽的影響太深了。他一句話,根本不足以取信於趙九,他沒再多說,只是道:「等一等,你便信了。」

  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外面早已是兵荒馬亂,先是王厚純府上那人不見了蹤影,全城都在找,而後是沈明發現趙九的家人沒了影子,他領了三十個影衛,突襲了王厚純的府邸,直接將人撈了出來。

  沈明領著人急急忙忙回來,顧九思還在房中看著書,趙九坐在他對面,聚精會神盯著顧九思。

  過了一會兒後,趙九聽見外面隱約有哭聲,他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外面什麼聲音?」

  顧九思懶洋洋抬了眼皮,慢條斯理翻過書頁:「無妨,一會兒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木南便開了門,直接道:「公子,人沒抓到,人不見了。」

  顧九思點點頭,這個結果,他毫不意外。

  趙九嘲諷笑開:「顧大人想要保住誰,似乎也保不住。」

  顧九思不說話,端著茶喝了一口,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也就是這時候,外面傳來了哭聲,隨後就傳來沈明的聲音道:「進去,趕緊進去。」

  一聽這哭聲,趙九的身子就僵了,而後他就看見他的妻子抱著一個孩子,身邊跟著一個孩子,被沈明逼著走了進來。

  趙九一看見他妻子進來,猛地就站了起來,怒道:「你們放她走!」

  聽得這一聲吼,女人懷裡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趙九聽到哭聲,克制住了情緒,他轉頭看向顧九思,故作鎮定道:「你好好安置他們,有話,我們好談。」

  顧九思聽到這話,他勾唇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書,同沈明道:「是不是一天沒吃飯?先帶著去吃點東西。」

  女子聽了這話,擔憂看向趙九,趙九控制著情緒道:「你先帶孩子去吃飯,照顧好三位小妹,我這邊沒事兒。」

  女子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道:「我明白,你放心。」

  說完,女子便領著孩子離開。

  等他走後,顧九思揮了揮手,讓人都走了下去。而後他坐到趙九面前,抓了張紙,拿著筆,懶洋洋道:「行了,說吧。」

  趙九沒說話,他似乎克制著情緒,過了片刻後,趙九深呼了一口氣,剛要張口,就聽顧九思道:「我先和你說好,我把你媳婦兒孩子妹妹大費周章從王厚純那裡搶過來,可不是為了威脅你的。」

  趙九被這話說得愣了愣,顧九思接著道:「你別當我是那些狗官,我和他們可不一樣,我把人弄過來,就是為了給你證明,你不是說我沒能耐保住你嗎?」

  說著,顧九思抬起頭,看著趙九挑眉,神色頗為張揚:「我就讓你瞧瞧,我不僅保得住你,我還保得住你全家。」

  趙九聽著這話,呆呆看著顧九思,顧九思從旁邊拿了茶,開始在紙上落字,一面寫一面道:「本官看得出來,你也不算壞到根裡,只是滎陽上下都是如此,你也是沒有辦法。可是人病了總得醫,樹有蟲總得挖。病醫好了,你也就不用怕它反復發作疼了。」

  「你的家人我會送到東都,在東都地界,王家沒這麼大能耐翻天。你知道什麼,便可以安安心心說了,若能立功,還能將功贖罪,未來甚至在東都當個小官,也未可知呢?」

  趙九聽著顧九思的話,他似乎在思量什麼,整個人一直在思索著什麼,顧九思靜靜等著,等了許久後,他才聽趙九道:「您可是當真要管黃河的事?」

  不等顧九思說話,趙九就抬眼看他,眼裡全是警告:「既然要管,就得管到底。別讓人拿了命和你拼,又和他人說一句對不住,你做不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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