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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15 AM

第84章 打邊爐 寶庫的憂愁

  陳家中秋節的家宴,照例還是一大家子一起過。吃完飯,小陳跟老陳走到大廳一角,問他爸:「我媽那你什麼時候能攻克?」

  今年嚴打,他工作太忙了,經常睡在單位宿舍。有時抽個時間回家,他媽都休息了,跟他媽交流的時間有限。

  談戀愛的事不告訴她,倒不是怕她,他擔心李淑珍同志反應過激,再幹出點什麼事情,讓甄珍受委屈。

  老陳擺擺手,「你媽那人認死理,我們得徐徐圖之,這段時間她提那個副市長的千金的頻率已經從一天三回,變成一天一回,等她三天提一回的時候,我再說你跟甄珍的事。」

  小陳有點鬧不明白,「張薇給我媽灌了什麼迷魂湯。怎麼就那麼讓她唸唸不忘?我怎麼就沒聽她提別的女的。」

  「衛生局最近跟醫大一院聯手搞什麼手足口病宣傳,你媽跟那張薇又見了幾面,舊情重燃了唄。」

  小陳就算發愁她媽,也沒忍住被老陳逗笑,「你最近愛情片看來沒少看。」

  「你說對了,昨天看了個老片《縱橫四海》,三角戀太上頭,惆悵得我一晚上沒睡好。」老陳一臉回味,把目光轉向兒子……

  小陳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蹙著眉頭看老陳,「幹嘛,你想讓我玩三角戀?我跟你說,我的槍都不一定快過甄珍的刀。你不想絕後的話,少想些有的沒的。」

  「大哥,星耀,你倆站那幹嘛?節日福利時刻到了,大哥快點,三缺一就差你了。」陳老三喊他大哥扶貧。

  散財大爺老陳忘了三角戀的事,顛顛地走向麻將桌,「每當這個時刻,我就格外想念我的圈錢好搭檔甄寶庫小朋友。」

  抱著一根大羊排啃得滿嘴流油的寶庫,打了個大噴嚏。

  「孜然吃鼻子裡了吧?」甄珍給弟弟擦了擦嘴。

  香得流油的羊排把寶庫吃醉了,彎起小嘴對姐姐傻笑。

  女的戰鬥力不行,吃飽了肉,邊吃水果,邊聽男人們在一旁白話。

  楊姐夫越看王健越面熟,喝了口酒,終於想起來,「你以前是不是機床廠的?我以前在省工業廳的表彰會上見過你,你是那年咱們省最年輕的優秀銷售骨幹,參加工作第二年,就賣了價值一百萬的機床,這事我有印象。」

  王健面露自嘲,「哥,那都是過去時了,我現在在家具城給賣家具的攬客呢。」

  老樸周了口酒,擡眼看他,「兄弟不應該啊?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找個更好的工作。」

  「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從單位出來這幾年我基本啥也沒幹,時間全耗在跟我前妻爭孩子上了,孩子沒爭著不說,等想攢點養兒子的錢時,發現滿大街都是找活幹的,以前比我還厲害的多了去了,哪有什麼好工作專門留給我。」

  楊姐夫無聲拍了拍王健的肩膀,他要不是遇見甄珍和小陳這兩個貴人,不也打算去開夜班出租嗎。

  「小王,再等等,等內衣配件廠開業了,我招你接著跑供銷,廠裡就缺你這樣的人。」

  這話倒是提醒了甄珍,魚丸廠的機器隻開了兩台,還有富餘的生產能力,想要把市場打開,必須走出省城,王進忙於生產管理,暫時沒時間跑市場,那天還念叨,要找個靠譜點的人幫忙搞銷售。

  子鳴爸爸還真是個合適的人選,疼孩子的男人怕自己出事,將來無法照顧孩子,都愛惜羽毛,不會亂來,聘這樣的人放心。何況這還是個銷售天才。

  「王哥,你有沒有興趣幫我推銷魚丸?價值上跟你以前推銷的機床沒法比,吃的價格低,靠走量,能累點。」甄珍開口說道。

  王健先是眼睛一亮,隨後又面露為難,道出自己的難處,「小甄,不瞞你說,我之所以幹攬客這個活,就因為時間自由,我那個前妻使壞,讓我週四、週五跟孩子相處兩天,正常工作哪能讓你休得不當不正的,可不跟孩子多接觸接觸,我怕孩子將來忘記我這個親爹,難啊。」

  楊濤姐夫笑了,「小王,你魔怔了?幹銷售的哪用坐班?」

  王健拍了下腦門,哎呀,一定是烤羊肉太好吃了,竟然還想著在國營廠子上班那一套作息。

  甄珍接口道,「我們的底薪不多,但有績效工資,按斤數提成,賣得多掙得也多,不光是你,我們巷子裡的幾家鄰居幫著代賣魚丸都給提成。」

  樸嬸幾個點頭,「甄珍丸子質量好,一點不愁賣。」

  這個工作比攬客的活強太多,王健又不傻,怎麼會拒絕,「我幹,小甄,跟你說實話,除了對機床有研究,我對吃的也很在行。」

  「知道紅燒青魚尾叫紅燒划水的人可不多,王哥你確實是個行家,我早看出來了。」甄珍笑。

  小燕姐高興地端起杯,「咱杏花巷就是個寶地,招財還聚人,來,咱為杏花巷咱幹一杯。」

  寶地杏花巷的十好幾口人,全都笑著舉杯。

  「幹啦。」寶庫擎著小胳膊,舉起他的橘子汽水,張羅著跟大人們碰杯,小孩是該幹杯,確切的說,人是大寶庫聚來的。

  王進對王健的加盟舉雙手贊成,兩人是本家,名字也相似,聽起來像哥倆一樣,老王家人都能說,兩人交流一上午,銷售思路徹底研究透徹了。

  王健立即走馬上任,市外的市場等下個月再跑,先在市裡試試身手,銷售冠軍不是白當的,隻用三天時間,把王進久攻不下的大東副食給拿下了。

  大東副食位於老城的撫近門,比北行的曆史還要悠久,是名副其實的百年老店,多年養成的客流,副食品銷售額一天能過十好幾萬。跟魚丸廠同在東區,送貨很方便。

  從生產線下來的最新鮮的丸子,一大早擺上大東副食的櫃檯,放了個小電鍋在貨櫃上,煮好的丸子讓顧客現場品嚐,大家吃了都說好。丸子上市第二天,櫃檯前就排起賣丸子的長隊,一天賣了四百斤。

  魚丸廠又開動了一台機器。

  甄珍抓緊又研製了一種新口味丸子,羊肉不出貨,一隻五十斤的羊,宰殺完隻剩下是十幾斤,熬羊湯可以,做成羊肉丸子成本太高,跟廠子薄利多銷的經營思路不符合。不做羊肉,牛肉量大採購成本相對低一些,做牛肉丸子。

  牛肉肌肉紋理硬,攪打的原理跟魚肉不同,孫老設計時,已經提前考慮到,針對肉丸又上了一道工序。

  選優質的牛後腿肉,片成片,添加了一種棒槌狀設備捶打肉片,捶散肌肉紋理之後,再加冰塊攪打。甄珍考慮北方人的口味,牛肉丸肉膠調得粘稠,做成硬漿肉丸,肉質細密有嚼頭。

  撿起一顆彈在桌子上,能彈得老高了。銷售專家王健給想了個廣告詞,「彈彈彈,彈走大褶子。」

  把甄珍和王進逗得不輕,笑夠了,甄珍關心銷路,「牛肉價貴,咱們大批量進肉還七塊八一斤,丸子定價至少要在十三塊錢以上,你們有信心賣出去嗎?」

  二王兄弟信心滿滿,「放心吧,好東西永遠不愁賣。」

  甄珍也不隻做技術指導,上回接待台商考察團,認識了一批省城餐飲行業的領軍人物,一直沒斷了聯繫。他們起步早,飯店的規模比大漁大多了。對丸子有很大的需求,甄珍靠機械生產出來的丸子,一點不比手打出來的差,拿來入菜不掉價,還能節省後廚人力。

  省賓館的王大廚帶頭跟甄珍下訂單,慈育魚丸廠的丸子開業不到一個月,走進了省城高端餐廳的後廚。

  多點開花,大漁麵館的生意,開業一個月漸漸穩定下來,跟甄珍想的一樣,好的時候一天能賣上一千二三,賣得一般時,營業額在一千塊錢上下打轉,有小燕姐操持,甄珍不用操心。

  她隻需要顧好大漁的生意,普通價位的飯菜隻需要定時更新一兩道菜式就可以,甄珍把注意力放在包間經營這塊。

  店小,她畢竟一個人,精力有限,一天頂多能做一桌大菜,再多了忙不過來,現在包間一天最多創收三、四百。

  做什麼菜式既能節省她的勞力,還能讓包間快速運轉起來呢?

  答案必須是火鍋。

  秋燥,還沒冷到吃麻辣火鍋的時候。現在魯菜式微,粵菜後發至上,家裡最不缺的就是魚和丸子,甄珍下一步要在包間推出粵式打邊爐。

  打邊爐對火鍋湯底的要求不高,講求食材的新鮮,新鮮的牛肉丸,根據牛身各個部位分解出的牛肉,海鮮、貝類、蔬菜,當然還少不了一道原汁原汁的蘸料,沙茶醬。

  沙茶醬做起來不難,大部分調料家中有常備的,甄珍去熟識的幹料鋪買回來南姜、椰絲和魚露,回來自制沙茶醬。

  照例,出了新菜品,一家人先試菜。週日,甄珍、小陳、寶庫、咕嘟,圍坐在桌子兩端,陶制的瓦罉盛滿炭火,起一大陶鍋,邊涮邊吃。

  廠裡的魚丸和牛肉丸各裝一盤,寶庫喜歡蝦滑,甄珍剝了新鮮大蝦,剁成蝦茸團了二十個丸子,在盤子裡貼整齊,小陳愛吃的手切牛肉,咕嘟愛吃的鮮魷魚、新鮮魚片,還有她愛吃的新鮮蘑菇,一張桌子放不下,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放菜。

  丸子扔進湯裡,咕咚一聲響,古稱「谷董羹」,甄珍逗弟弟,「丸子發出了寶庫一樣的聲音。」

  小孩早忘了當初他為了跟咕嘟看齊,還要給自己起名叫咕咚的事,使勁搖頭,「我會發出嗶一樣的聲音。」

  想起今天還剩一次吹嗩吶的機會,寶庫呲溜滑下椅子,要給大家吹嗩吶助興。

  刺耳的嗶聲,小陳耳膜快要充血了,對噪音製造者小舅子道:「寶庫你還是少吃點好。」

  吃多了,肺活量大,嗩吶吹得更高亢。

  寶庫用行動回應他,一連吃了三個大蝦滑,兩個牛肉丸子,一小碗牛肉,還有兩個大扇貝。

  吃開心了,小孩問姐姐,「我明天能不能帶這個跟同學們一起吃?」

  寶二爺厲害了,還想在幼兒園裡吃著火鍋,唱著歌,真寶玉都不敢這麼幹。

  被甄珍無情拒絕,小孩好說話,不帶就不帶。

  吃了魚和肉,葷素搭配,又吃了幾口菜菜,小肚子再也沒縫了,一手撈起同樣吃得肚圓的小貓,一手扶著小肥腰,去門口消食。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還差了個晚來天欲雪。」小陳吃得開心,來了詩性。

  甄珍舉杯,「能飲一杯無?」

  「必須能。」

  兩人幹了開胃的山楂酒,相視而笑,能吃到一起去的人,特別適合當情侶。

  給小陳燙了一勺子牛肉,甄珍提醒他,「骨頭湯我燉好了,吃完你就給小孫和李峰送去。」

  受傷的小孫和李峰已經從胸科醫院轉到市裡條件最好的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因為他們都沒告訴家裡,同事們承包了兩人住院期間的夥食,屬甄珍送得次數多,她有這個條件,多送點是應該的。

  小陳也給甄珍夾了一筷子海鮮菇,眼尾愉悅地挑起:「心眼這麼好的姑娘,怎麼便宜我了呢?」

  甄珍又回敬小陳一根脆鮮的魷魚爪,「因為你手長。」

  「……」

  吃完了沒耽擱,小陳立即開車去醫院送飯。

  病號飯需要葷素搭配營養均衡,甄珍沒特意弄高端的餐食,兩菜一湯,排骨山藥湯,蒜蓉茼蒿,還有蝦仁滑蛋。

  小孫和李峰見陳星耀進來,歡呼道:「好吃的來了。」

  甄珍大廚的手藝好,簡單飯菜也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啃了塊排骨,小孫發出幸福地擔憂,「照這麼個吃法,等我出院,跑不過肖哥不說,興許連嫌疑人也追不上了。」

  「那就把你調去曹豔一個屋。」小陳哼了一身。

  想到腦子不太好的曹豔,小孫少啃了一塊排骨。

  從病房出來,陳星耀在住院部一樓大廳碰到了曾經被強制安排相過一次親的張薇。

  張薇倒不是聽了消息來偶遇陳星耀的,兒科住院部跟外科住院部在一個大樓裡,今天輪到她在住院部值班。看到一身黑衣,俊帥挺拔的陳星耀從電梯裡出來,愣了一瞬。目光瞥向他手裡拎著的飯盒,開口問道:「沒聽說你家裡有人生病,來看同事?」

  除了甄珍,小陳對待大部分異性都惜字如金,隻點點頭,嗯了一聲,就邁步離開。想起老陳咒他玩三角戀,小陳步子邁得更大。

  張薇注視小陳的背影良久,才邁進電梯上樓。

  週日人少,電梯裡就她一個人。門闆映出苗條靚麗的身影,白大褂不但沒有遮掩住她的魅力,反而更突顯了她沉靜的氣質,張薇面露微嘲,她這麼好的條件陳星耀都看不上,不知道該說他眼瞎,還是眼高於頂好。

  省城人雖然多,但數得上名號的政商界人士不多,二代裡優秀的更是屈指可數,張薇對陳星耀其實挺有好感的,年輕女孩都慕強,她自己學曆和能力不差,想要找個各方面都勝過她的男人做另一半,陳星耀就是城裡為數不多的符合她要求男人。

  可惜這人是個沒有感情的破案機器,白瞎了那麼好的條件。她倒沒有死纏爛打的想法,但心裡難免有點不平衡。

  粵式打邊爐受到了客人的交口稱讚,今晚來吃火鍋的是一夥年輕人。看穿著氣質,家庭背景應該都不簡單,請客的是熟人,老陳的朋友,市計委主任彭遠的兒子,彭暢。帶了九個人過來,有男有女。

  彭暢今天過生日,點菜很捨得,甄珍店裡最貴的四十一斤的精品石斑魚,直接點了一條五斤重的。

  彭暢和他爸單獨來甄珍這裡吃過一回,跟甄珍熟,「剩下的你看著安排,不用給我省錢,今天我生日要吃盡興。」

  吃得貴不見得吃得好,隻要食材新鮮,東西怎麼做都好吃。碧瑩瑩的綠葉蔬菜,新鮮宰殺的石斑魚、剛從生產線下來的丸子,現切的牛肉,吐完沙子的雜色蛤。

  先涮魚和肉,吃好了再涮蔬菜,蔬菜要是沒吃飽,再來一份大漁麵館的細米面。包間裡的人吃美了,保暖思淫.欲,有個男的見大漁小老闆長得水靈,問彭暢,「這小美女有主沒?」

  「有沒有主我不知道,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可安分點吧。」彭暢翻了個白眼。

  說話的是建委主任的小兒子,建委是實權單位,衛小利打著老子的名頭,頭上頂著紈褲二字,在市裡招貓逗狗,彭暢挺煩他,今天本來沒叫他,誰知道這人竟然厚臉皮地不請自來。

  一群人吃好了,還要接著整下一悠,出來結賬,衛小利藉著酒勁調戲甄珍:「給我當小情兒,隻要伺候好我,我給你出錢開個幾千平的大飯店。」

  「你膽子不小。」說話的是在外面陪寶庫轉呼啦圈的小陳,他今天一來就看見出來上廁所的彭暢,不愛進去打招呼,一直在外面待著。

  「哎呦,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陳公子原來你好這口啊,得罪了。」衛小利心裡直罵娘,怎麼惹上這黑面閻王了。

  從廁所出來張薇正好看到這一幕,目光驚訝地在甄珍和陳星耀臉上轉了幾個來回,原來陳星耀拒絕她,是因為看上了個開小飯館的女人,張薇沒怎麼釋然,倒是勾出些許不平。

  場面有些尷尬,彭暢趕緊把人領走。

  留下來的小陳眉頭緊皺,問道:「來你店裡吃飯的男的,這樣的多嗎?」

  甄珍搖頭,「這年頭,有幾個能包得起二.奶,嘴上佔點便宜而已,你別生氣。」

  站在桌邊聽兩人講話的寶庫眨著大眼睛問:「二.奶是什麼?是奶奶的二妹妹嗎?」

  小樣,還會自己論起輩分了。

  小陳拔苗助長,培養四歲小娃的操守,「男人一生一世隻能喜歡一個女孩,不能找二.奶。」

  寶庫眉頭打結,喜歡一個女孩,跟二.奶奶有什麼關係呢?

  愁得小孩睡不著覺了都,甄珍睡前進房間給他蓋被子,小孩睜著大眼睛翻過小身子,愁腸百結地問姐姐,「為什麼隻能喜歡一個女孩呀?孟青青和莫子琪我都喜歡。」

  甄珍聽了也很憂愁,免不得為寶二爺未來的操守擔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17 AM

第85章 羊臉肉 活在當下的人

  中秋之後就是國慶,大街兩側彩旗飄飄,很有節日氣氛。

  寶庫這些幼兒園的小豆丁們也在學習認識國旗。

  梅梅老師教之前,給小朋友們發了畫紙和蠟筆,讓小傢伙們憑著印象自己畫。拿起畫筆的小朋友們都畫得很起勁,成果很喜人……

  淘氣包楊樂畫了藍顏色鋸齒型旗子,看著像他養的小狗的狗牙;莫子琪的旗子和她愛好一樣,畫成了一隻大大的蝴蝶結,孟青青的旗子則跟她的小臉一樣圓。

  甄寶庫小朋友也沒好到哪去,旗子邊緣呈捲毛狀,波浪形的。

  小孩詞彙量豐富,小臉滿是自信,「這是迎風招展的旗子。」

  好吧……還知道動態美,值得表揚。

  放了學,寶庫從教室裡衝出來,胖手攤開獻寶,手心是一顆小星星,「姐姐,這是我送給你的國慶節禮物。」

  甄珍撿起黃顏色的小紙片,笑眯眯誇獎弟弟,「姐姐把它貼在床頭,夢裡會出現星星的。」

  禮物得到珍視,小孩肉臉放光,使勁點頭,「嗯吶,夢見星星。」

  晚上,方老闆和魏虎帶著客戶上門,來吃打邊爐不說,還順道下了筆訂單。

  重口味愛好者魏虎說:「我們店不是提供簡餐嗎,好多顧客都說洗完澡嘴裡沒味,問能不能弄點臘貨吃,甄珍我和老闆就把這任務交給你了。」

  甄珍給了個建議,「做臘魚怎麼樣?十天左右就能出貨,臘好之後或蒸或炸,咸口的很下飯。」

  「聽著就好吃,我們先定兩百斤。」魏虎沒意見。

  臘味在南方家喻戶曉,北方可能山東一帶做得多些,省城秋天干燥少雨,其實很適合曬制臘魚。

  說幹就幹,甄珍給包間上完菜,立即打電話給合作的供貨商,讓他們送草魚、鯉魚和青魚過來,直接要了一千斤魚,其實做臘味用羅非魚和鯪魚最好,可惜這兩種魚只喜歡溫暖的環境,北方養殖不了。

  除了給洗浴中心供貨,甄珍還想留一些在店裡賣,等過了國慶,新大米下來之後,大米飯就著蒸臘魚,肯定受歡迎。

  要的都是一斤五兩左右的魚,這種大小的魚最容易臘入味,六百多條魚,在幫工大姐們的幫助下,一次性剖完。

  秘製的調料水燒開、晾涼,拿來醃魚,因為醃魚的料並沒有放太多鹽,甄珍把洗乾淨的大石頭放在醃製的魚肉上面。這種加壓醃製法,可以縮短醃製時間,減少亞硝酸鹽的產生。

  家裡的露台又派上用場,拉起鐵絲繩,用夾子將魚肉掛起來晾曬,魚鱗在陽光照耀下,閃著銀灰色的光芒,寶庫小朋友擁有了一房蓋那麼多的大寶劍。

  甄珍在樓頂見劉叔背著大包,趙姨拉著紅梅往巷子口走。中秋療養院破例讓紅梅在家裡待了一個多禮拜,到時間要回去了。

  忙叫住一家三口,「趙姨,等等,我給紅梅姐準備了點熏鮁魚,您給她帶上,回去慢慢吃。」

  過年時送了熏鮁魚和兩條大黃魚給紅梅吃,事後趙姨念叨,紅梅這個春節比往常都要安靜,除了醫生干預的結果,甄珍覺得紅梅沒吵鬧,也許還跟吃了咕嘟的快樂魚有關。所以這回中秋,甄珍專門又送了些燻製的鮁魚給鄰居們,味道好,紅梅格外愛吃。

  這幾天待在家裡的紅梅跟春節時一樣,沒發火,也沒大喊大叫。把兩口子高興壞了,不指望女兒完全康復,只希望女兒能少些痛苦。

  甄珍過節送的魚,兩口子一口沒吃,都留給兩個孩子。

  這種個頭的鮁魚本地不產,都是南方過來的,價格不便宜,趙華兩口子不好意思再要甄珍的東西。

  老劉朝天台擺擺手,「給我們吃浪費,你留著賣錢。」

  甄珍怎麼會聽他的,快速下了樓,從後廚取了魚,追上人,把魚塞到趙姨懷裡,「不是說療養院讓帶吃的進去嗎?您走之前跟照顧紅梅姐的護士說一聲,每天給紅梅姐吃一塊,魚肉蛋白高,增加點營養,對紅梅姐身體有好處。」

  一盤熏魚賣給不相關的人吃,是能掙些錢,但送給紅梅吃,才能真正體現它的價值。

  紅梅彷彿感受到甄珍的關心,以往只對寶庫和咕嘟笑過,聽甄珍說完,竟彎起嘴角,對甄珍微笑起來,世界在她的腦海中沒有印記,她的笑容是那麼純粹,像山泉一樣清澈。

  甄珍回了個大大的笑容,學寶庫的口頭禪,鼓勵道:「紅梅姐,你要好好的。」

  魚沒曬完,甄珍回去接著忙。一家三口坐上出租車,趙華摟著一大包熏魚,坐在後座紅了眼眶,「每次都是甄珍想著我們,咱欠這孩子的太多了。」

  坐在副駕的老劉嘆了口氣,「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趙華偏過頭對女兒說:「甄珍和寶庫就是你的親妹妹和親弟弟,紅梅要記住了。」

  紅梅聽不明白,卻對母親笑了笑。

  趙華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我們紅梅是個愛笑的姑娘,以後誰都不許說紅梅不愛笑。」

  現在國慶節沒有法定假日一說,趕上週中大家照常上班。晚上飯點過了,小陳帶著張偉找了過來,張偉不是空手來的,他老婆是八王寺汽水廠的,自己職工拿貨便宜,用小陳的車給甄珍拉了十箱汽水送過來。

  寶庫趴在卸下車的汽水箱子上不下來,八王寺汽水雖然歷史悠久,但架不住它依然是勾兌的飲料,糖份大,小朋友們都超級喜歡,寶庫什麼味的都愛,橘子味、荔枝味、香蕉味,不看著他,一次能喝一整瓶。

  小孩一高興就要給人吹嗩吶,「叔叔,我給你表演「嗶」的一聲響。」

  小陳頭疼,張偉摸不著頭腦,「嗶」是啥?

  甄珍適時地制止,「寶庫你忘了?今天國慶,你一大早為祖國獻禮,已經吹完三聲了。」

  小孩撓撓臉,不情不願地作罷。

  終於搞明白寶庫表演內容的張偉,笑了好久,這小孩太招笑了,二人轉也有人吹嗩吶,寶庫長大了可以唱二人轉去。

  魚丸店忙,張偉沒怎麼長肉,但精神狀態跟第一次見相比,大大不一樣了,臉上朝氣代替了原先的暮氣,說起這個月的經營業績,常年蒼白的臉因為激動,竟然泛起了紅暈。

  「你們幫了這麼大忙,我不能白受著,房租這塊該多少錢,一分不少我付給陳叔。付了房租,刨除掉費用,甄珍你猜,我還剩了多少?」

  雖然只租了四平米,老陳黃金地腳租金不會便宜,甄珍猜,「七百?」

  張偉搖搖頭,「一千。」

  連甄珍都有些驚訝,跟大姐們出去擺攤賣涼皮不一樣,張偉的小店還有不菲的租金,如果算單平米盈利率,小小的魚丸店遠遠超過了大漁。黃金地腳永遠是黃金地腳,人流就是錢。

  「能掙這麼多,把我們全家都驚著了,一千錢,我以前得扎四個月紙花,一千塊錢也比我弟張超的工資多,掙這些多虧了你們。」張偉唏噓道。

  小陳不愛聽人說感謝,打斷他的話,問道:「人找怎麼樣了?」

  張偉笑著點頭:「我已經聯繫了一部分病友,首批大概三十個人,他們來我那參觀了幾天,都想幹。人你們放心,有些我熟,不熟的都讓張超去居委會打聽了,街坊鄰居評價不錯的,我才推薦給你們,當然都是身體條件還行,能出來幹買賣的。」

  都是行動派,第二天下午,跟老陳借了間大會議室,甄珍把人召集在一起,開會介紹加盟的具體步驟。

  在座的基本都是男的,有些人的病情明顯比張偉要重一些,臉色更蒼白,身體也更瘦弱。

  做好事可以,但也不能沒有原則,甄珍講了要求,「大哥們,我們是做食品的,你們身體抵抗力弱,很容易被傳染流行疾病,我們的第一項要求,要定時出具體檢報告,營業時要帶上口罩,對己對人都好,希望你們能夠做到。」

  有個方臉的大哥代表在座的說話,「小甄,得了這病我們比誰都惜命,你就算不要報告,我們也會定時在職業病防治醫院體檢,這些要求我們肯定能做到。」

  雙方溝通良好,甄珍推心置腹,「黃金地腳有限,張哥的丸子鋪你們都看過,所以要做好準備,除非找到跟他一樣的黃金位置,大部分店都不一定有他的掙錢。」

  有個面色蒼白的大哥開口道:「做買賣肯定有風險,我們不圖掙大錢,讓家裡孩子一個禮拜吃上兩回肉,我們就滿足了。」

  這兩點大家有共識,剩下就好說了,好些人已經找好了位置,等驗過現場之後,就能安排裝修。

  上次給張偉裝修時,招牌等材料備得多,甄珍找給她做鍋的冶金廠師傅又加急趕製了一批煮丸子的四格湯鍋,店小,準備時間兩三天就夠了。

  得了這個慢性病,大家性格多少都有些受影響,以前話少的現在話更少,開完會出來,說不出太多感謝的話,跟甄珍點點頭,把感激深深放在心底。

  陳星耀不想甄珍那麼累,他有車,對這個城市又熟悉,下班之後,由他開車去看加盟店舖的場地,甄珍只需要負責重新優化丸子湯底。

  ……

  老道口是鐵路局的集散地,除了佔地甚廣的辦公樓之外,還有鐵路局的附屬企業,比如鐵路印刷廠就在辦公樓後身。

  以前印刷廠只對內,不接外部訂單,這兩年改制,也接些外單,因為有補貼,收費比別的印刷廠低,好些消息靈通的都來這裡辦理印刷業務。

  張權背了一大包樣書從印刷廠出來,心情跟背後的大包一樣沉重。社裡沒錢,取樣書,沒有公車坐,扶了扶眼鏡,往大馬路上的公交站走去。

  乾等車不來,小北風一刮,有魚的腥味從背後吹來。轉身看了一眼,見巷子裡一家樓上魚乾像銀色的小旗幟一樣迎風舞動,曬這麼多魚,估計是開飯店的。

  中午沒吃飯,正好想吃魚了,工作不順,更要對自己好點,張權不等車了,背著包進了巷子,走到大漁門前。

  現在差十分鐘三點,以為這個時間不當不正,店裡沒顧客,不一定愛開火。沒想到進了門,見屋裡還有三位年輕姑娘在吃飯。

  張權找了張桌子坐下,看了眼菜牌,對漂亮的小老闆說:「給我來份紅燒青魚腩,再切一盤羊頭肉。」

  青魚是咕嘟昨晚的出品,價格不低,張權點這倆菜一共得花三十多。

  教育出版社工資不高,之所以花大價錢吃頓好的,是因為今天是他入社第十五週年紀念日,人生還有幾個十五年?今天想獨自為自己慶祝一下。

  聽鄰桌三個打扮時髦的姑娘邊吃飯邊談論上哪進料的事,張權深深地感嘆,為什麼現在年輕人都不讀書了呢?

  甄珍將魚入鍋之後,轉回前廳片羊臉肉。

  張權注意力被吸引,小老闆的動作原樣復刻了梁實秋老先生的描述,「一把雪亮的薄刀,橫著刀刃片羊臉子,片得飛薄,然後取出一隻蒙著紗布的羊角,撒上一些椒鹽。」

  老先生的書出版社出過,編輯正是他,內容幾乎都要背下來了,不知不覺念出聲。

  甄珍抬頭看了眼這個戴著酒瓶底眼鏡的大哥一眼,美目含笑,「《雅舍談吃》?」

  張權露出一臉驚訝,隨即又明了,技術這麼好的小姑娘,估計對美食書籍如數家珍,讀過這本書正常。

  「讓梁老先生惦念了七八年的羊頭肉不知道是不是我這個味?您嘗嘗。」甄珍笑著把肉端上桌。

  羊頭肉外層的皮帶著膠質,皮下脂肪如膏脂般細白,彈牙嫩滑,夾一片肉入喉,恣意又舒坦,確實是能讓老先生躺在枕頭上,吃著入睡的好滋味。

  羊頭肉吃了一半,紅燒青魚腩也好了,甄珍還上了一碗剛燜好的白米飯,張權先澆了一勺魚湯在米飯上,鮮香濃滑,吃了口醬色米飯,感覺自己要被放倒了。

  青魚是常見的淡水魚,咕嘟變不出高品種,又在重量上下功夫,甄珍一早開水箱的門,見地上躺了三條快四十斤重的螺絲青魚,被嚇了一大跳。

  這種重量的青魚,魚腩最美味,肉軟,無骨,每一口都是淨肉,紅燒更能凸顯它的美味。

  白煮羊肉,紅燒魚腩,張權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小姑娘,你是不是梁老先生的親戚?」

  親戚算不上,前世倒是實實在在的老鄉,甄珍含笑搖頭。

  以書會友,張權話匣子打開,跟甄珍聊起了他的工作,「我是七七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我們那時候都定向分配,回原籍的多,我被分配回省教育出版社,到今天,參加工作整整十五年。」

  文化工作者值得敬重,甄珍拿小盅倒了兩杯山楂酒,「真是可喜可賀,我敬您一杯。」

  張權痛快地干了,實話道:「今天這頓飯吃得開心,煩惱都消散了不少。」

  吃了口菜,接著問甄珍:「作為本地人你應該知道,我們出版社在全國都能排的上號。你愛看書嗎?」

  見甄珍點頭,他立即劃開背包的拉鏈,掏出幾本書,要送一本給甄珍,「這是我最新編輯的書,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吃了你這麼美味的飯菜,當是我的回禮。」

  他執意要送,甄珍沒推辭,雙手接過。「我一定好好拜讀。」

  見旁桌三個姑娘停了話頭,也在看他,見者有份,張權問,「你們要不要?」

  三個姑娘立即點頭,接過書,珍重地收到包裡,自己不看,家裡有上學的人,留給他們看,她們文化少,工作中碰到太多沒素質、沒文化的,對文化人格外多了層敬意。

  這三個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西塔歌廳陪人唱歌的周秀豔、趙曉鷗、魏明明三個,三人最近不在歌廳幹了,來大漁的次數少了,今天過來除了吃飯,還想找甄珍幫忙拿個主意。

  幾個姑娘愛書的舉動讓張權感到高興,「你們知道這本書我們印了多少冊嗎?」

  不等甄珍幾個回他,張權比了個手勢,「五千冊。五千冊興許都賣不出,就是在書店躺著吃灰的命,賣不出去,書店再退回來,各種退書,我們社的倉庫現在都要堆滿了。哎……

  時代變化太快,我們上學那會,哲學書最受歡迎,康德的作品第一版起印就是十萬冊,印這麼多冊,還是一書難求,你再看看現在,誰還逛書店?或者說誰還看書?」

  「人人朝錢看,誰還關注靈魂那點事。」周秀豔接口。

  「讀書大部分時候都是很小眾的愛好,愛著恆愛之。為了這部分人,您也要堅持做下去,對了,出版社什麼時候清庫存?我去搬一箱子回來。」以前沒錢,現在甄珍準備用實際行動支持出版事業。

  張權笑了,「留個電話給我,清庫存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聊了兩句,張權專心吃飯,聽隔桌的三個姑娘跟小老闆聊天。

  周秀豔開口說:「甄珍,博物館的緙絲刺繡你看沒看過?」

  甄珍點點頭,最早追溯到宋代的緙絲刺繡作品是省博的鎮館之寶,酷愛老物件的甄珍第一時間就去看過。

  「明明的太奶奶就是緙絲繡的傳人,當年跟著旗人來到東北,運動時沒少遭罪,萬幸手藝傳了下來,傳到她這一輩,前些年經濟剛剛恢復,古董都不值錢,別說緙絲繡了,有手藝也是白搭。

  我們三個這些年玩命地陪人唱歌,也攢了點錢,覺得現在時機成熟了,想弄個小廠子,專門做這種緙絲刺繡,走工藝品銷售的路子。」愛說話的周秀豔把他們三個的打算告訴了甄珍。

  魏明明是三姐妹裡最不愛說話的,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手藝。

  這三個人合作還真挺合適的,周秀豔潑辣適合跑市場,曉鷗性格好,人靈活,搞管理行,明明就專心研究緙絲技藝,甄珍由衷地替她們高興。「現在私營企業少,房子、人工成本低,很適合創業,這一步你們走對了,我一百個支持,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你們儘管提。」

  三個姑娘笑了,「我們沒經驗,在哪選場地,註冊都需要走什麼程序,兩眼一抹黑,求你指點指點。」

  「好說。」

  張權笑了,他早前的結論太武斷,固然現在看書的年輕人少了,但少數有想法的年輕人從來沒有停止探索、實踐的腳步。

  書籍可以永生,他包裡這本書還有一句關於永生的論述——永生是屬於活在當下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19 AM

第86章 尋寶 寶貝是國家的

  張權吃完飯跟甄珍要了電話號碼,承諾等出版社清庫存時,一定給她打電話,姑娘們要是過去買書,全部打六折。

  周秀豔三個沒急著走,想早點把廠子開起來,有太多的事情要跟甄珍打聽。

  關於在哪給她們的工藝品小廠選址,甄珍倒有個主意,「要不你們在魚丸廠附近找找看?回頭我讓王進也幫忙打聽打聽,在東塔附近選廠址有個好處。

  陳星耀說,等過幾年房地產放開,城區勢必要往外擴張,城內拆遷的力度不會小,我們剛開始幹,最好找個能待長遠的地方,三天兩頭搬遷,影響經營。

  西邊是政府規劃的大型工廠搬遷區,不會給我們這些小廠子留地盤,東邊不一樣,本身屬於城區的一部分,機場附近限高,限高不適合搞房地產,附近動得肯定慢,我們至少能在東邊幹個二十年。」

  趙曉鷗笑出小酒窩,「有道理,明天我們就過去找地盤,剛起步,其實我們前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有個容納學徒的大屋子,再加個陳列室、辦公室和倉庫就夠用了。」

  周秀豔調侃甄珍,「哎喲,陳星耀都被你掛嘴邊了啊,等你倆結婚的時候,讓明明給你繡幅紅雙喜當禮物。」

  魏明明抿嘴笑,「紅雙喜太簡單了,我給你繡幅梅竹鸚鵡圖。」

  省博的宋代珍品就有梅竹鸚鵡圖,沒想到魏明明繡技這麼高超,甄珍光顧著感嘆,忘了回應她們的調笑,等於變相默認了跟陳星耀的關係,三個姑娘好一頓審問她。

  聊了一會,又進來三個年輕女顧客。甄珍心說,今天什麼日子?女性沙龍?

  這三個女的一身名牌,光看外表確實像參加沙龍聚會的有錢人家的女人。

  她們還真不是來吃飯的,其中一個穿著淡粉色長袖套裙,長發披肩的年輕女人,斜睨甄珍,撇了撇嘴,跟挑揀大白菜似地評價她:「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嗎,陳星耀看來腦袋被驢踢了。」

  跟她一起來的短髮和大波浪目光掃向甄珍的廚師服。

  短髮的說話更難聽,「陳星耀是缺人伺候,才找了這麼個女廚子吧?」

  嘿!陳星耀的爛桃花找上門了!

  甄珍被這幾個臭不要臉的給氣笑了。她在這個時代遇到的看不起她的人,不是貶低她的年齡、性別,就是就貶低她的職業。

  倒也是,社會是進步了,老思想卻根深蒂固地紮根在某些人腦海。舊社會有「五子」之說,廚子、戲子、窯子、澡堂子、剃頭挑子,五子都是伺候人的,所以地位低下。

  老思想面前有個老字,代表它過時了。現在還抱著這種想法的人,披著再高級的皮,也藏不住肚子裡的腐爛心腸。

  甄珍哼了一聲,「大清早亡了,少在這充上等人,要吃飯就麻溜兒掏錢點菜,找茬出門右轉,派出所有專人接待。」

  周秀豔三個火了,敢欺負我姐妹兒,膽肥了。

  最先開口罵她們的竟然是最斯文的魏明明,「別以為穿了身中興一樓的外國名牌就覺得自己多尊貴,脫了這層皮,你以為你是誰?」

  周秀豔邪氣地笑了笑,「你們能買得起這層皮,靠的是誰?你爸、你哥、你對象?報個名頭出來,看看我認不認識?」

  那個短髮穿牛仔外套的揚了揚脖子,輕蔑道:「說出來嚇死你,宏天房地產公司聽過嗎?老闆是我爸。」

  省城這樣缺心眼的有錢二代真不少,甄珍要被逗笑了。

  「宏天?你爸難道是王宏天?前段時間是不是進醫院了?腦袋縫了十好幾針吧?頭是怎麼破的,這麼沒臉的是事,估計不會跟你說,我就好心告訴你些內情。」趙曉鷗譏諷道。

  「你爸喝了點貓尿,想要調戲小姑娘,讓人家一酒瓶子給幹趴下了。人家小姑娘可說了,進監獄不在乎,鬧大了讓你家上報紙,回去你好好找找,你爸在外面彩旗飄啊飄,說不定你有好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將來跑出來跟你爭家產。」

  歌廳水深,有人迷失了,靠上個男人以為自己成功上岸了。當然也不缺潔身自好的,往王宏天頭上扔酒瓶子的女孩隔天就辭職不幹了,那臭男人事後想報複都找不著人。今兒個為了那個有氣性的小姑娘,也得好好埋汰埋汰王宏天拽得二五八萬的女兒。

  「你!」那女的氣得不輕,短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要論吵架,這三女的對上週秀豔三個,根本不夠看。動個嘴真不算哈,歌廳啥樣事見不著?撕吧、動刀子、酒瓶子亂飛的場面隔一週不上演一回,那才叫不正常呢。

  甄珍沒再開口,她的口水很貴,不想浪費在一幫無聊的人身上。一隻手支著下巴,一隻手轉著剛剛拿來片羊頭肉的薄刀,刀花在她手裡晃出殘影,一旦控制不住,刀身不小心飛了出去……毀容都是輕的。

  粉紅外套的長發女目光掠過甄珍手裡的刀,往門口方向後退一步,罵了句野蠻人,帶頭出了門。

  人走了,店門猶自晃蕩個不停。

  周秀豔目露揶揄,看向甄珍,「你家小陳可得看好了,這年頭有錢的狐狸精前仆後繼的。」

  甄珍眯了眯眼,「招蜂引蝶,是欠收拾。」

  「有人就愛以自己為標準,拿著框框去衡量別人,她們靠別人養著,有什麼臉看不起靠本事掙錢的人?我想不明白,這些人成天除了美美美,她們有理想嗎?」魏明明面露不解。

  「當然有,」甄珍哼了聲,「她們理想是做嬌妻。」

  ……

  小陳跟肖鋒下午從市法院出來,肖鋒看他一眼,扒拉下手指,「我掐指一算,又到了你給甄珍送禮的時候。」

  這臭小子真成他肚子裡的蛔蟲了,怎麼就猜出來他今天要去給甄珍取禮物?

  「事辦完了,我不回局裡了。」

  肖鋒眨眨眼,好奇道:「陳哥,你給甄珍送什麼?說出來我幫你參考參考,我跟你說,確定了關係,也可以反悔,你要是瞎作,小心煮熟的鴨子飛了。」

  「送花。」小陳沒好氣道。

  「蔬菜裡還有什麼花能吃?」小陳有前科,肖鋒已經想到韭菜花上了。

  「去你的吧。」某人罵了一聲,噴了搭檔一臉車尾氣,把車開到他定做禮物的店舖。

  取了東西來到大漁,只在前廳看見趴在桌上畫小貓的寶庫,問道:「你姐姐呢?」

  「姐姐在磨刀,磨大刀。」寶庫抬起小胳膊,比了個巨長的距離。

  磨刀好啊,他送的東西正好用上,小陳進了後廚,單手托花,舉到甄珍面前,「寶刀贈英雄,玫瑰獻廚神。」

  小陳送花永遠不走尋常路,這回送了甄珍一朵玫瑰,鋼的。柄很長,兼做磨刀石。

  鏗鏘玫瑰,甄大廚受得起。

  甄珍沉著臉接過,收起長柄砍骨刀,換了把短刀在玫瑰的手柄上立即開磨,磨刀石很好用,刀刃刺啦出火星子了都,甄大廚的眼裡也有火星子。

  小陳見情況不對,小心試探:「我得罪你了?」

  甄珍沒有正面回答,「用刀殺人是下策,我知道的有毒食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想怎麼個死法?疼痛度認你選。」

  「……」

  不懈追問下,小陳才得知他招了三隻蒼蠅登門。他大部分情況下智商很在線,想起撞見衛小利調戲甄珍那天,張薇也在場,再根據甄珍的描述,很快猜出那三個女人的身份。

  市裡上層圈子很窄,他陪老陳出席過一些飯局,見過那三人,除了宏天的千金,那粉衣服的應該是張薇的表妹,還有一個應該是市委一個領導的女兒。估計張薇看出他跟甄珍的關係,在背後嚼舌根,這仨女的今天上門給她出氣。

  猜出真相也沒用,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因為這樣的事情,主動找女的麻煩。沒瞞甄珍,小陳把他媽安排他跟張薇相親的事說了。

  甄珍倒沒怎麼把張薇放在心上,對陳星耀的母親反而關注得更多,「你媽難相處嗎?」

  「我媽年輕時,趕上運動,我姥爺被整得很慘,差點當著她的面被打死,受了點刺激,再加上我姐的事,所以人有些難溝通……」見甄珍皺了眉,小陳安撫道:「她年齡大了,脾氣已經好了很多,憑你的性格,肯定能把她擺平。」

  用的是擺平兩字,而不是別的。甄珍心往下沉了沉,命運不會是給她開啟了韓國肥皂劇模式,送她個惡婆婆吧?

  「處不好也沒什麼,我就算受夾板氣,也不會讓你受委屈。」小陳體貼道。

  「你這話說的,我怎麼一點沒被安慰到。」

  ……

  老陳上午參加了市裡舉辦的土地拍賣會,擱往常,來參會的半個屋子都坐不滿,這次不一樣,來的人快把大會議室擠爆了。

  最近市裡註冊成立的地產公司很多,現在公司註冊要求實繳資本,房地產公司的註冊資本金可不低,就算這樣,也沒能阻止有錢人湧入房地產淘金。

  消息靈通的人有的是,最晚不超過兩年,福利分房制度就要被取消,到時住宅參與市場流通,房價、地價會翻倍漲,小學畢業的都能算明白這裡面的暴利。

  趁著政策沒放開,多儲備點土地,哪怕沒那個實力開發,屯兩年把地轉手,也能掙筆好錢。

  現在施行的《土地管理法》是八十年代末通過的,雖然規定了國有建設用地的招拍掛流程,因為市場化不夠,好多地塊早就定好了買家,今天的程序隻是走個過場。大地塊早就有了主。

  有些新成立的小公司在緊張地相互競價,老陳跟副手老方懶得舉牌,最先拍賣的邊角地塊他們不感興趣,最後壓軸的那塊地,早前已經跟土地局溝通了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這還真算不上暗箱操作,競價就那麼一兩家公司,跟主管單位協商時,老陳被扒了好大一層皮,根本沒什麼優惠。

  等了一上午,終於輪到壓軸地塊拍賣,老陳給老方使了個眼色,老方按照起拍價舉了牌,旁邊也有幾家舉牌,為了場面好看,找幾個托是正常的。

  不對,宏天老王那個損色怎麼也跟著舉牌?

  百發在市裡的競爭對手,頭一個就是宏天,王宏天那老小子雖然作風不正派,幹買賣捨得拉下臉,手段圓滑,這兩年業績蒸蒸日上,平時沒少跟他叫闆。

  老陳跟老方對視一眼,雖然跟政府協商好了,但中途跑出這麼個程咬金,應該有內幕,這塊地懸了。

  參與競標的人都傻眼了,市裡兩家最大的地產公司今天槓上了,眼瞅著那塊地溢價已經超過起拍價快一倍了。

  老陳皺了皺眉頭,按照這麼個拍法,換算成樓闆價,單平米已經超過了兩千塊錢,再加上建安成本,整個項目算下來,投資要超過一點五億,這是什麼概念?不說省城,就算直轄市天津,去年全市房地產總投資都沒超過七十億。

  沒賺頭,他放棄,老陳對老方搖了搖頭。

  那塊位於故宮旁的商業地塊最終落入宏天手裡,王宏天對老陳露出挑釁的笑容。他背後有人,已經找了個冤大頭接盤,就算溢價這麼多,這地轉手,他還能賺上幾百萬。掙錢不說,還能噁心噁心陳發,一舉兩得,開心!

  「小人得志。」老陳嘀咕一句,轉頭吩咐老方,「我不方便,你去查查,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老方為人圓滑,到處都是他熟人,第二天一早已經探聽出內部消息,「主管市長跟土地局打了招呼,讓咱們兩家競價,這麼做挑不出毛病,土地局沒有理由反駁。」

  「呸,早前土地局召集我們開會的時候,王宏天說不感興趣,現在玩這一出,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老陳氣得拍桌子。

  「我猜是他們從銀行弄了筆大額貸,手裡又有錢了。」老方分析。

  「不行,今年他已經搶了我兩塊地了,這次要是認輸,我陳發還怎麼出來混?」

  老方眼珠轉了轉,出主意,「拿地的流程完全合規,我們挑不出毛病,他跟副市長好,你還跟書記關係鐵呢,讓上面發句話,壓壓他怎麼樣?」

  老陳白了他一眼,「我的原則你忘了?堅決不給朋友添麻煩。」地產界智多星不是白叫的,老陳想出個不是主意的主意。

  露出老狐狸的笑容,「那塊地在哪你忘了?旁邊金店當年動工時,發生什麼事了?」

  老方立即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道:「您這招吧……有點冒險,全憑運氣,不過,要是賭對了,確實能氣死王宏天。」

  「不怕,我有幫手。」老陳指了指牆上的財神像。

  晚上,老陳提前離開飯局,親自過來找寶庫,「明天週末,寶庫你來幫思密達大爺一個忙好不好?」

  寶庫大眼睛閃亮,「幫你摸牌嗎?」

  「去挖寶。」

  「我喜歡挖寶。」小孩興奮極了。

  甄珍搖頭,這一老一少,老的沒正行,小的太天真,說的跟真事似的。

  她錯了,老陳和寶庫確實要挖寶。

  位於故宮東側佔地面積六萬平方的地塊,上面建築物已經拆除幹淨。四周被圍了起來。

  事先跟土地局打了聲招呼,以為老陳沒拿到地,心裡不舒服,想去現場看看,土地局痛快地放行。

  老陳親自開車帶寶庫過來,把車停在旁邊的小路,把小孩抱下車,從後備箱取出一樣工具。

  寶庫張著小嘴興奮道:「我們是不是要挖地雷?」

  老陳看了看手裡的工具,呲牙笑了,「這個是最先進的探寶儀,地雷倒是也能探到。不過,我們今天不是來挖雷的,我們是給別人埋雷的。」

  小孩聽不懂,擼起衣袖,朝胖手吐了口唾沫,「我幫你。」

  老陳,「……」探寶真不用往手上吐唾沫。

  老陳借來的探寶儀是美國產的,內置精密芯片,金銀銅鐵識別能力強大,是盜墓、挖墳、找寶的不二之選。

  一大一小頭戴著同款鴨舌帽,合持一根探測桿,跟個趟地的老漢似的,從地塊的邊緣向中間摸索。

  走出節奏了都,「探戈就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寸兩不一回頭。」老陳嘻嘻哈哈唸著今年小品台詞。寶庫跟著念了一會,也念順溜了。

  趟了大半天,探寶儀沒發出一點動靜,這地整得精細,連個瓶蓋都沒有。

  老陳心說,他真是魔障了,輸了就輸了,在這塊地找到個遺址是能阻止王宏天那老鬼繼續開發,但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真是瞎扯蛋。

  有小寶庫在也不行,寶庫名字帶寶,也不能保證事事心想事成啊。

  老陳打了退堂鼓,低頭對寶庫說:「不玩了,陳大爺帶你吃自助餐去。」

  瞎扯蛋能手寶庫沒玩夠,搖了搖頭,「接著趟。」

  「好吧,接著趟。」

  趟了大半,快要接近地塊最中間,探寶儀終於響了,寶庫撅著屁股從地裡扒拉出個鐵飯盒蓋,撅小嘴,「不是寶。」

  「來都來了,趟完再走。」

  又往前走了兩步,探寶儀滴滴響了起來,儀器上的英文老陳搞不明白,但地上沒發現飯盒蓋之類的東西。

  寶庫胖手呱唧起來,「找到啦。」

  難道真有遺址?老陳看了眼樂翻天的小孩,名字起的好,命裡真帶財。

  保險起見,老陳給探寶儀的提供者,省文物局考古隊打了個電話。

  王宏天晚上剛進家,手機響了,接到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什麼?東故宮那塊地,發掘出一個遺址?目測是春秋時期遺址?這有什麼的,故宮周圍挖不到三尺,哪都能挖出點東西,把文物轉移了,接著開發就是……什麼?先秦遺址政策要求要原地挖掘保護,不讓遷移?……遺址在地塊中間?這塊地暫時動不了?開什麼國際玩笑!」

  老王差點氣暈過去,幾百萬沒了。

  從扯蛋二人組榮升挖寶黃金搭檔的老陳和寶庫,擊掌相慶,「心想事成,合作愉快!」

  寶庫這小孩不簡單啊,老陳決定信命了……

  不簡單的寶庫自此多了毛病。

  甄珍被莫名其妙上門找茬,小陳心中有愧,這次送禮來了個大手筆,甄珍喜歡老物件,他姥爺珍藏過一件元青花筆洗,拿來送給甄珍把玩。

  聽說這東西是古董,寶庫把筆洗緊緊護在懷裡,「寶貝都是國家的,要上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21 AM

第87章 蟹黃湯包 濕地一日遊

  小陳頭疼扶額,「你比我還像警察。」

  「我是正義的來福靈,」小孩上下抖了抖眉毛,說得不盡興,摟著筆洗亮嗓兒,「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一定要把害蟲殺死、殺死、殺死!」

  姐夫變害蟲,好一個正義小使者。

  甄珍好說歹說跟小孩解釋清楚,地底下沒挖掘的遺蹟和文物要歸國家管,但不是所有的古董都要上交給國家。

  小孩半懂不懂,倒是把手鬆了,甄珍趕緊把東西收起來,元青花那麼稀有,要是摔碎了,可找不到第二個。

  面露不解,「怎麼就讓他們兩個發現了春秋時期的遺蹟呢?」寶庫運氣是不錯,但甄珍覺得他跟老陳一起,好像運氣格外好,打麻將能自摸,找個遺蹟像找大白菜似的,名副其實的圈錢搭檔。

  小陳解釋道:「這事其實不見得有多玄乎,咱們市別的地方不說,故宮周圍的地下雖然比不上陝西的遺蹟多,但也不少,大都是明清時期的馬廄、豬圈什麼的,沒有人家的墓葬群那麼有研究價值,所以土地局整理淨地的時候,也沒找專人探查。

  我爸之所以想去探探,是因為隔壁的那家金店重建的時候,也發現了春秋時期的遺蹟,包括他們爺倆這次發現的,都是生活遺蹟,沒什麼有價值的文物,將來要是全部發掘出來,可以在地下做個展示,供大家參觀。」

  小陳笑了一下,接著道:「遺蹟面積不大,妙就妙在它的位置上,在這塊地的最中間。雖然不影響宏天開發這塊地,但進度要放緩,而且前期做好的規劃也要變。做房地產就是搞金融,進度拖得越長,規劃變動,成本無限增大,不管宏天,還是他的下家都玩不起。」

  「原來是這樣。」甄珍目光微閃,不玄乎就好。寶庫是她最親的人,她難免患得患失,怕小孩福氣太過,會在別的地方被找補回來。

  小陳送甄珍禮物,老陳送小孩禮物,找人專門尋來一個輕便的小型探寶儀給寶庫玩。

  寶庫對嗩吶的熱情終於消退了,恨不得吃飯、睡覺都摟著他的寶貝探寶儀,上幼兒園都想帶著,被甄珍及時制止。

  不讓帶去上學,小孩一從幼兒園出來,就急匆匆拽著姐姐往家走。

  杏花巷從此多了個頭戴圓頂小帽,專心趟地的小孩,如果說嗩吶是小孩製造噪音的工具,探寶儀也沒好到哪裡去。

  路兩側沒來得及清理的啤酒瓶子蓋、圖釘、小鐵片被探寶儀不停地識別出來,滴滴滴響個不停。

  「唉呀媽呀,秒回革命年代了,寶庫你這玩意的動靜聽起來像是在給敵方發電報。」樸叔出來笑話尋寶小能手甄寶庫。

  小孩從兜裡掏出一枚髒兮兮的銅錢,興奮地獻寶,「這是我剛剛找到的。」

  「大錢兒?收穫不小啊,樸叔給你做個雞毛毽子玩。」

  還是老樸,傍晚剛笑話完寶庫,晚上就過來求助。有個老頭在他家點了一份脊骨湯,啃骨頭把嘴裡的假牙給硌掉了一小片。

  老頭急眼了,捂著嘴嗚哩嗚嚕,「我的牙套鑲得早,可是純金的,一小片夠喝多少燉脊骨湯?不行,老樸,趕緊幫我找回來。」

  還能怎麼辦,撅著屁股趴地上找吧。

  樸家的餐廳是大漁的四倍大,金牙片呈拋物線狀飛出去,誰知道它飛哪了,桌子腿都扒拉開找了一遍,連個影都沒發現。

  把廣義累得沒脾氣,「金大爺,我掏錢陪你行不行?咱別找了。」

  「那就算了吧。」老頭失望道,他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欸?怎麼把寶庫給忘了,你們等著。」老樸拔腿跑到對面,不一會,手持探寶儀,美滋滋挺著小肚子的寶庫隆重登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神似掃地雷機器的探寶儀在靠東牆的第三條瓷磚縫那發出鳴叫。

  假牙片好巧不巧卡在瓷磚縫裡。

  金牙片失而複得,老頭高興地掏出十塊錢要獎勵給寶庫。

  「又紅又專」大寶庫猛擺小手,「學習雷鋒好榜樣,做好事不要錢。」

  從此寶庫的尋寶事業發展為,給趙姨找一根針,幫樸嬸尋回不知道滾到哪個角落的銀頂針,甚至街坊一個不滿一歲的小寶寶疑似吞了個鋼球,寶庫為急壞了的寶寶奶奶在桌子腿底下找到了原以為被吞進肚子的鋼球。

  甄珍和小陳獎勵小雷鋒,週末歇業一天,小陳開車帶著大漁三口,去二百公里外的遼河濕地。

  跑那麼遠,首先是為了公事。九三年國家正式取消糧食統購統銷,農民手裡的餘糧多了,價格也低了不少,給甄珍和樸叔供貨的糧商的糧價雖然也公道,但多了層差價,沒有一對一從糧農手裡採購便宜。

  單單為了自己店裡的消耗,甄珍不會走這麼遠,外出採購,主要是為了遠在西南的朋友,至今還有源源不斷的頂級川味調料,麻椒、豆瓣醬、菜籽油從重慶跨越萬水千山運抵省城,姜曉豐的情義隻能通過糧食來還,哪怕一斤便宜幾分錢,大批量購買,也能省不少錢。

  遼河三角洲地理環境得天獨厚,毗鄰渤海,海中魚蝦蟹產量豐富,因為土地肥沃,陸上的產出同樣豐厚,大米的品質在東北也是數一數二。

  過了十一,北方的水稻到了收穫期,甄珍打開車窗,陽光與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路兩旁金黃麥浪隨風起伏,彷彿綿延到天邊的奢華地毯,有一種黃叫梵高黃,黃得熱烈、璀璨。

  懷裡的寶庫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大眼熱切,「這裡有好吃的。」

  小孩說對了,前方有美味在等著他們。

  車一拐進村頭第一家,孫大叔老兩口聽到車響立即從屋子裡迎了出來。

  老孫是常來甄珍店裡吃飯的一位顧客的大哥,幫忙給兩人牽上線,在電話裡已經初步商定了收購價,今天過來主要是親眼看看大米的品質。

  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農民,臉膛黑紅,臉上縱橫交錯的紋路因為笑容而舒展,從偏廈取了一袋樣米出來,語氣誠懇道:「這是去年的陳米,地裡的稻子再曬兩天,就能下地割了,你放心,小甄,這種珍珠米我們種了好幾年,今年水稻結穗時天氣好,米質保管比這袋還要好。」

  小陳今天完全是司機角色,站在一旁笑而不語,把舞台留給甄珍。

  甄珍抓了一撮米在手心觀察,米質好,哪怕是放了一年的陳米,大米光澤度一點沒受影響,顆粒飽滿,晶瑩透明,確實是黑土地上長出的像珍珠一樣珍貴的食物。

  甄珍很滿意,「孫大叔,大米我挑不出毛病,因為是幫我朋友採購的,我沒別的要求,水稻曬好,別摻沙子,價格就按照咱們商定的來。」

  老孫承諾,「斷財路的事,那是傻帽幹的,我一定替你把好關。」

  他是村長,這兩個年輕人採購的量大,還不像別的收糧的,使勁往下壓價,不光自己家,村裡別家都能跟著多掙一點,哪怕多收個幾十上百,孩子一年的學雜費也出來了。

  正聊著,大娘從熱氣騰騰的竈間出來,熱情地招呼,「我都準備了,中午留家吃飯,沒啥好東西,都是家跟前的吃食,吃好保證不了,保準能吃飽。」

  甄珍不裝假,笑著道:「您太謙虛了,聞這香味,肯定好吃,我不會客氣的。」

  節氣還沒走到霜降,農家小院的絲瓜、苦瓜藤子顔色濃綠,寶庫抱著咕嘟從豬圈一直逛到雞圈,看什麼都稀罕,模樣太可愛。

  孫大叔跟不要錢似的,給小孩摘了一大籃子絲瓜、苦瓜,還送了幾個風幹的絲瓜囊,「拿回去洗碗,老好用了。」

  飯很快上桌。大叔兒子、女兒都參加工作了,老兩口經濟條件還不錯,火炕上鋪著幹淨的炕革,牆壁雪白,家具雖然陳舊,但都擦拭得幹幹淨淨。

  偌大的炕桌擺了滿滿一大桌子菜,出門早,寶庫肚子餓得咕咕叫,望著桌子上的飯菜直流口水。

  農家菜量大實惠,地裡現摘的秋豆角,跟土豆、茄子、排骨、大辣椒、洋柿子一起做了個大亂燉,盛了冒尖的一大盆。

  現在早晚兩頭冷,植物經曆低溫,甜度上來,秋豆角有豆子味,茄子鮮甜,洋柿子也酸酸甜甜,跟排骨肉燴在一起,滋味絕了。做了一輩子飯的大娘,懂得用最樸實的食物,燉一盆最美味的菜。

  泡了菜湯在米飯上,寶庫跟咕嘟兩個光吃大亂燉就把肚子撐圓了。吃飽了直接在熱乎乎的炕上攤平了。

  「好舒服(喵喵)。」兩小隻憨憨傻傻的樣子把大媽和大叔逗得噴飯。

  時間充足,大人們吃得慢,遼河三角洲水質好,河裡的鮮鯉魚沒有土腥味,大娘先用油把魚煎香,用自己釀的大醬燜,是最簡單的農家燉魚,甄珍吃了口,覺得一點不比自己做的味道差。

  小河蝦炒韭菜、絲瓜炒雞蛋、冒油的鹹鴨蛋對半切。

  大叔給甄珍和小陳一人分了一隻河蟹,「今天潮水晚,市場沒有新鮮的海蟹,我讓你大娘蒸了河蟹。我們當地人都不怎麼吃這玩意,我倒覺得味道不錯,你們嘗嘗。」

  黃、渤海盛產梭子蟹,飲食習慣慢慢養成,當地人確實不怎麼習慣吃河蟹。

  金秋起,蟹腳癢,農曆九月的河蟹頂蓋肥,膏似凝脂,蟹黃飽滿,蟹肉細膩鮮美,清蒸遼河蟹,依然能把人吃醉。

  桌上還有一道當地菜餚勾起甄珍的興趣,蒲筍幹燒肉。

  蒲筍是濕地的特產,春天吃嫩蒲筍炒肉片,吃不完的鋪在葦蓆子上曬上一天,幹筍有韌勁,拿來燒肉,兩者是絕配。

  小陳抬頭見甄珍眼珠轉了轉,勾唇笑了,某姑娘又看上人家的好東西了。

  果然下一秒就聽甄珍聲音和煦地開口,「大叔,你們這的河蟹多嗎?」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河蟹賣不上價,沒人專門養這個,稻子地裡的,還有河裡的都是自然繁殖的。」

  「您村裡有沒有人開貨車?我想收購一批。」河蟹存活時間長,清蒸的可能大部分顧客不認,但加工成另外的食物,就另當別論了。

  大叔一聽甄珍要收購,立即點頭,「有,當然有。全村蟹子加在一起估計能撈兩貨車,要是不夠,我可以再從別的村收購一批。你等著,我這就讓人撈去。」

  河蟹換的錢,留著給村裡訂個報紙,買些農業書籍,能換好多東西回來。怪不得早晨聽見喜鵲叫,今天迎了個財神進家,大叔放下筷子,立即去找人撈蟹子。

  大娘笑老伴,「說風就是雨,別管他,咱們吃咱們的,小陳多吃點肉,甄珍你也吃。」

  甄珍沒放過大娘,「您家裡的蒲筍幹多嗎,我還想收購蒲筍幹。」北方沒有竹筍,蒲筍幹很好地代替了竹筍,無論做魚,還是麵館都用的上。

  這下輪到大娘不淡定了,「多的是,家裡還有三麻袋呢,我們這家家都曬,你要是要得多,每家都能勻一部分出來,我們自己吃的東西,收拾得幹淨,你放心吃。」

  本來只採購大米的,被甄珍搞成了農副產品採購一條龍。大叔的侄子就是開貨車的,讓他整理各家的貨量,甄珍當場付了定金。接到貨後,立即把剩餘的貨款付清。

  耽誤的時間有點長,到了小陳滿心期待的下一個目的地紅海灘,太陽已經偏斜。

  纖弱的堿蓬草隨海水蕩漾,顔色已經由豔紅轉為深紫,海河相接,目光所及之處,是浩瀚無邊的紅色海洋。

  寶庫再一次體會了宏大的意義,跟咕嘟兩個眨著大眼睛,半天沒回過神。

  等回過神,小孩留詩一首,「大海啊,全是草!」

  「喵喵!」好詩!

  小陳轉頭看向跟他並肩而立的姑娘,「讓我猜猜,你腦袋裡是不是正在轉著收購堿蓬草的主意?」

  甄珍睨他一眼,「你當我傻啊,現在的堿蓬草都結籽了,還怎麼吃?要收購也得開春嫩的時候來收。」

  果然還要收。

  小矮個寶庫指著遠方的地平線,興奮地叫道,「有大鳥!」

  紅頂、白羽,黑頸的大鳥,在日光下如剪影一般展翅飛行,是喜歡吃堿蓬草草籽的丹頂鶴。

  小陳抱起寶庫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拔苗助長,「丹頂鶴是忠貞不渝的鳥,選定了伴侶,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小孩撓了撓臉,怏怏地哦了一聲。

  面對一望無際的紅,甄珍的心也跟著火熱,看了一眼身旁高大的男人,道出久藏心中的理想,「所謂美食,三分廚藝,七分食材。現在好食材越來越難尋覓,我之所以急著掙錢,就是想有自己的食品生產基地。像孫大叔他們村子,將來有了錢,我想跟村裡合作,搞無公害水產養殖,還有農作物種植。再有錢,我還要承包一大片海,養海參,養魚。跟食物的原產地合作,搞保護和推廣,好食材要讓更多的人知道。」

  「你這是要成就一個美食帝國?」小陳星眸含笑。

  甄珍堅定地點了點頭。

  陳警官決定吃軟飯,把頭靠向甄珍肩膀,「求包養。」

  有奮鬥目標的人要爭分奪秒,遊玩了一個白天,甄珍晚上回去,把冰櫃裡所有的豬皮找了出來,跟雞湯一起熬煮,煮熟攪碎,調味繼續燉煮,靜置一晚,凝成豬皮凍待用。

  第二天一早,一貨車遼河三角洲的河蟹按時運抵省城。

  「哎呦!甄珍你買這玩意幹嘛,毛鬚須的,沒肉,殼還硬,哪有大飛蟹吃著過癮。」有個給甄珍處理食材的大姐被河蟹麻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大姐,等我做好了,你再嘗嘗。」甄珍把寫著當天菜單的小黑闆放在門外,今天除了魚,多了一樣美味,蟹黃湯包。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是時候讓省城人領略南派的精緻面點了。

  挑了一籠螃蟹,上鍋煮熟,拆蟹肉、蟹黃,用蔥姜和豬油入鍋一起炒制,和面,搟皮,添餡料和豬皮凍,甄珍雙手靈活地給面皮上了三十三道褶子。

  皮凍是提前準備的,甄珍拆蟹肉蟹黃速度極快,蟹黃湯包雖然做法繁瑣,對她來說倒沒費多大力氣。

  做法繁瑣,湯包蒸制更講究,甄珍沒有提前把湯包胚蒸熟,客人現點現蒸。給美味點時間,所得才不負期待。

  湯包她的定價並不低,定得低湯包都不答應,十五塊錢一籠。

  甄珍想通過這一波蟹黃湯包,掙上一萬塊錢。

  價高也有人點,市場小街賣貨的聽過路的說甄珍今天上新,四個小老闆結伴一起來吃。他們敢想敢幹,算是第一批人富起來的人,做生意累,掙了錢要對自己好點。

  甄珍上了湯包,現場教授吃法,「一共十二個字口訣,『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再吸湯』。」

  「講究!」搞明太魚批發的小老闆興緻勃勃用筷子夾住湯包的頂部,顫顫巍巍的湯包被拉長成淚珠狀,要破不破地被移入面前的小碟子裡。

  明太魚老闆誇張地抹了把汗,「真刺激。」

  這是第一步,下一步用筷子將湯包錯破一個孔,灌入薑醋汁,嘴對上小孔先吸湯。

  最為銷魂的一瞬,是嘴唇和面皮相貼的一刻。

  桔梗批發商喝完湯,來了句,「比親嘴過癮。」

  小學四年級的語文水平,讓一屋子人笑掉大牙。

  總之,湯包絕對值十五塊錢的高價,蟹黃和豬油,兩種美味碰到一起,猶如火星撞地球,好吃得一塌糊塗。

  吃完的人回去都說好,口口相傳,下午四點就有人提前過來吃晚上這頓湯包,午休時又準備了三十屜湯包,甄珍不用現包,等待湯包蒸熟的過程,觀察了會坐在前廳吃湯包的人。

  十五塊錢夠買三斤豬肉,價格不便宜,來吃湯包的大部分都是男的,十幾張桌子,只零星坐了幾個女顧客。

  甄珍免不得產生這樣的疑問,為什麼女人不捨得花錢?為什麼女人不能享受生活,享受美食,對自己好點?

  有兩對看似夫妻的人相對而坐,甄珍格外關注了下,嫌貴他們只點了一籠,一籠十個湯包,第一對,男的吃了八個,給女人留了兩個。

  第二對,那男的做得更絕,把十個都吃了,女的臨走前擡起男人的碟子把滴落在盤子裡的湯汁喝了。

  見甄珍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發愣,坐在吧檯前第一張桌子,一位盤著髮髻的中年女人說道:「你一定在疑惑,這倆女人看穿著打扮應該經濟條件不差,為什麼把姿態放得那麼低?

  這位女顧客眼神很犀利,果然觀察力敏銳,甄珍點了點頭。

  對方面無表情,只答了四個字,「還沒覺醒。」

  沒覺醒?好像也對。倒不能苛責她們。覺醒需要內省,同樣也跟外部大環境有關。

  背景經曆不同,每個女性的想法不同。有人要做莬絲花一樣的嬌妻,還有人甘當你吃肉我喝湯的包子,也有人像歌廳三姐妹一樣掙男人的錢,走自己的路。

  思想決定行動。

  這個問題太複雜,甄珍把目光對準面前這位身穿淺灰色西服套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女顧客。這位又是什麼樣的女人呢?職業女性?當代老佛爺?起碼氣質像。

  接受完丹頂鶴式忠貞教導的寶庫,放學後開開心心地帶他的兩個好朋友,還有好朋友的爺爺和奶奶,來家裡吃蟹黃小籠包。

  寶庫見到老佛爺,先是歪歪腦袋,接著大眼一亮,驚喜地叫道:「思密達大娘!」

  小孩記性真不賴,春節見了一面,再見李淑珍女士依然記的。

  甄珍去後廚端湯包,偏巧沒聽見。

  怕小朋友燙著,專門給她們準備了吸管,青青小手彎起,又來了個撒浪嘿。子琪也甜甜地道謝。

  女人不管將來是否覺醒,但她們天生發光發熱,青青和子琪沒有吃第一口,而是把吸管遞給奶奶和爺爺,讓老人先吃,孝順得不得了。

  被誇了,兩個小姑娘異口同聲,「我是小棉襖。」

  在好朋友們的刺激下,寶庫跑去後廚又抓了一把吸管,一股腦全都塞給思密達大娘,拍拍胸脯豪氣道:「我是你的貂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23 AM

第88章 招新 創造意義

  甄珍從後廚拿了薑醋汁出來,見寶庫坐在那位中年女顧客的懷裡,撅著小嘴用吸管在喝湯包汁,吸溜吸溜,喝得好不開心。

  原本滿臉嚴肅的「老佛爺」正幫小孩扶著吸管,臉上神情比觀音菩薩還慈祥,聽她帶著笑意對寶庫許諾:「大娘給寶庫買貂兒,喜歡什麼樣的,就給你買什麼樣的,把皮草城搬空!」

  甄珍:「……」恕她見識少,這年頭真沒見過有小孩穿貂兒。

  她家小孩是招人稀罕,送吃送喝,送香吻的不少,但也沒見過有人一上來就要給孩子買貂兒的啊?

  這位女士外表嚴肅,原來內心這麼火熱。

  小孩見姐姐出來,小嘴鬆開吸管,茶色大眼愉悅地彎起,歡快地表達自己的喜悅,「思密達大娘是好人。」給買貂兒的都是好人。

  甄珍一個趔趄,手裡端著的薑醋汁差點飛出去,思密達大娘?寶庫喊思密達的人有且只有一個,這位女士不會是思密達大爺的老婆,陳星耀的媽吧?!

  像,真像,尤其那雙眼睛,單眼皮,眼神同樣都深不見底。

  李淑珍擡頭對甄珍笑了笑,因為被小皮襖寶庫溫暖了,臉上的笑容也帶了點暖色。

  她今天過來,並不是張薇跟她透露了什麼,而是大侄子星辰在她面前說漏了嘴。她當然知道甄珍,兒子話少,但老陳賊能白話,從去年年尾到現在,寶庫就不用說了,提到這家飯店和飯店小老闆的次數能有幾十回了。

  他們父子兩個感情好,眼光也差不多,老陳欣賞的人,兒子肯定也有好感,兩個年輕人能湊成一對,倒不令人驚訝。但是,為什麼兩人的事情連星辰都知道了,反而不告訴她這個當媽的呢?

  「您是李阿姨?」甄珍出聲詢問。

  李淑珍點點頭,「這會人多,你先忙你的,等你忙完了,咱倆再聊。」

  「好,吃湯包一定要在燙嘴的時候吃,味道才正宗,您還想吃點什麼?我再給您加個菜。」甄珍很快平複了心中的驚訝,用平常心面對這位的來訪。

  早點面對也好。況且聽她先前說話,不像陳星耀形容的那麼難以溝通,能把兩性關係上升到覺醒高度的人,思想不應該守舊才對。

  李淑珍搖搖頭,「我晚上吃得少,吃籠湯包正好。」

  吃得少的話……甄珍轉回後廚,沒有特意用什麼好食材,剩的幾塊鹵豆腐切細絲、蔥絲、香菜、芹菜葉、花生碎,菜籽油熗辣椒面,拌了個小菜。

  重新端回來,笑了笑道:「聽陳大爺說,您最愛吃這種家常小拌菜,不知道我拌的合不合您口味。」

  李淑珍目光閃了閃,這姑娘竟然記得她最喜歡的食物?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她有眼睛會看,不得不說小甄這孩子待人接物,圓滑到讓人如沐春風的地步,或許不應該用圓滑來形容,那是一種分寸感拿捏得很精準的周到。

  這樣的做派,是父親生前常念叨的老派生意人行事風格,想到她還會做正宗的滿族小吃勒特條,心中愈發對甄珍好奇起來。

  見大娘不吃姐姐的拌菜,寶庫胖手費勁巴拉夾起一筷子菜,往李淑珍嘴前遞,半途還掉了三根豆腐絲,「吃菜菜,長大個。」小孩誓將皮襖的暖心舉動進行到底。

  李淑珍回過神,笑著張口,入嘴的拌菜,豆腐豆味十足,菜籽油清爽,高粱醋酸度柔和,剛被蟹黃湯包征服過一次的她,再次被征服,要的就是這樣的家常味,豐儉自如,隨心隨意。

  忙過一陣,顧客陸續吃完離店。連寶庫也被莫爺爺和孟奶奶帶著去小公園看人打撲克去了。

  新客還沒上來,甄珍收拾好桌子,把碗放在洗碗槽,來不及刷,先跟前頭那位大佛聊聊才是正經的。

  李淑珍沒擺架子,只問了問甄珍的家庭情況,還有她在哪裡學的廚,為什麼會做勒特條等事。

  不難應付,問什麼甄珍就答什麼。

  聊了一會,李淑珍拿包離開,走之前告訴甄珍,「下回我來吃魚。」

  甄珍把人送出門,目送她拐出巷子,心裡七上八下的,她到底通沒通過李淑珍女士的考核啊?

  陳星耀接到母親電話時,還沒下班走人,電話裡母親讓他回他姥爺的老房子一趟。

  沒多遠,陳星耀從單位出來,五分鍾就到了,上樓開門進去,屋裡漆黑一片,擡手摁亮開關,見母親坐在窗前的躺椅上,一動不動注視著窗外對面樓上的燈光。

  聽到兒子進門,李淑珍沒有回頭,平靜地開口,「我想進你那屋看看。」

  當然不是他睡覺的屋,陳星耀目光微頓,沒問為什麼,找出鑰匙,把門打開。

  跟著進屋的李淑珍第一時間被牆上照片中女兒純潔的笑顔擊中,她記得這張照片是女兒大一在中山公園照的,照片的背景有盛開的桃花,沒等桃子熟透,女兒就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李淑珍環顧屋子一圈,長久地凝視兒子整理的線索牆。

  過了好半天才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常常想,如果你姐還活著,會活成什麼樣子?她喜歡塞尚,喜歡讀薩特,也欣賞波伏娃關於女性的觀點。

  八十年代有一陣出國熱,你爸又寵她,她可能等不及畢業,就會跳上去法國的飛機,在那裡待得樂不思蜀,找個隨性的藝術家男朋友,興許會是個老外,將來生個像寶庫那樣的漂亮混血小寶寶。」

  陳星耀把屋裡唯一一把椅子拖出來,放在母親背後讓她坐下,聽她提起寶庫,下午又接到心虛的堂哥打來的道歉電話,他已經猜到母親見過甄珍。可姐姐跟甄珍又有什麼關係呢?

  坐在椅子上的李淑珍跟照片裡女兒的視線齊平,清了清嗓子,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也是幾年前吧,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我想代你姐姐走走她沒走完的路,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我偷偷拜了美院的退休老師為師,想系統地學油畫,可惜咱家隻有你姐姐遺傳了你姥爺的藝術細胞,我畫得一點都不好,也沒好意思拿給你們看,學了一段時間就放下了。」

  陳星耀目光頓住,這些他真不知道。現在想想,他跟母親關係冷淡,原因其實是雙向的,母親性格內向,從來不會向他敞開心扉,他又何嘗不是?有事從來都找父親,不願跟母親透露隻言片語。

  李淑珍接著開口,「畫畫有門檻,看書隻要識字就能做到,不光你姐姐感興趣的存在主義,咱們遼教出版的哲學叢書我都買了,一開始看不懂,看進去之後,我明白了哲學其實在研究兩個問題,怎麼生和怎麼死,死是重點。」

  看向兒子的目光流露出一絲歉意,「當然就算把書上的思想全部吃透,想要用哲學指導生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依然不能釋懷你姐姐的死,我早年極端,給你造成不小的陰影,到現在我可能還不是個好母親,專斷慣了的人,想要放下控制慾很難,但我想我應該學會慢慢放手。」

  多年來母親第一次對他敞開心扉,陳星耀頗感意外,驚詫地擡起雙眸,想要開口說點什麼。

  李淑珍彷彿要把憋在心頭的話一次性說完,不等兒子開口,又繼續道:「你和你爸可能都誤會了,我之所以想要撮合你和張薇,不是因為她的家世,她的外在條件,我只是覺得她是我所見過的為數不多的既獨立,又有主見,還有學曆和修養的年輕姑娘。

  不願做男人的附庸,不接受父兄的照顧,走到現在完全靠她自己。我們周圍有太多從苦日子起步,摸爬滾打混出頭的人,能摒棄出身優勢,堅持走自己的路,相對更難得。我覺得這樣的姑娘配得上你,所以才撮合你倆。你知不知道她還在複習,準備繼續碩博連讀?」

  「我幹嗎要知道她的計劃和打算?」況且他也看不出張薇這樣的難得在哪裡。

  李淑珍搖頭笑了,兒子既然有了意中人,怎麼會關注不相幹的異性呢?這孩子老說她軸,他不是知道他要起了倔勁,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陳星耀等不及了,問道:「你見甄珍了?她是不是很好?」

  李淑珍想了想,提起女兒最喜歡的波伏娃書裡的一句話,「『有些女人把自己當成花束、大鳥籠;另外一些女人成為博物館,還有些女人變成難解的符號』。」不確定地開口,「甄珍在我眼裡像個難解的符號,怪神秘的。」

  陳星耀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甄珍。

  甄珍挑眉,這算是誇還是貶啊?「我其實是想活成博物館來著。」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挺佩服李女士的犀利的。

  這麼容易過了母親這一關,小陳壓力頓減,調侃甄珍,「博物館好啊,博大精深,博學多才,博采眾長。」

  甄珍給他一拳,回味道:「怪不得你媽會說出女性覺醒的話,原來她對女性的地位和權利問題感興趣。」

  「我說過要多陪陪父母,可事情太多,根本分不出多餘的時間給他們,我想我這些年錯過了好多。」小陳面露遺憾。

  「我爸和我,忙生意,忙破案的時候,我媽卻一個人在踐行我姐的活法。還是我對我媽成見太深,我是幹刑偵的,只要稍稍放點注意力在她身上,就能發現這些年她的所作所為,她的轉變,可我卻選擇視而不見。」小陳越說聲音越低。

  甄珍主動伸出手,覆上小陳的手背,「還不晚,一切都來得及。」

  「嗯。」陳星耀反過來把甄珍的手攥住。

  有隻帶肉坑的胖手從桌邊伸過來,啪的一下拍在陳星耀的手上,「買貂兒!」皮襖寶庫在姐夫面前立馬掉毛,一點不溫暖。

  母債子償,小陳從甄珍這得知他媽欠了小孩一皮草城的貂兒,頭有點大,無奈看著小孩,「你穿那玩意幹嗎?想變成小狗熊?」

  「我喜歡熊。」小孩胖手抱胸,擡著下巴跟姐夫強調。

  基因這東西真強大,戰鬥民族可不就喜歡熊嗎?

  為了掙錢給小舅子買皮襖,小陳分出點精力關注下內衣配件廠的籌備進展,楊姐夫從廣州給他打了電話,他們的樣品質量不錯,一共接了三個大訂單,價值三十萬。夠他們幹很久。

  出差之前,廠子的營業執照已經拿到了,工人找的是有機床操作經驗的下崗工人,由冶金廠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做了操作培訓,都是熟練工,很快就能上手,材料也備齊了,等他一回來就能開工生產。

  小企業靈活,隻要跟緊市場,拿到訂單,掙錢不算很難,想要掙大錢,大部分人都從工人身上薅毛,按時計酬,付最低時薪,工人想要掙錢就要拚命加班,小陳當然不會,包括一個院子的魚丸廠,工資五百塊錢起步,年底如果效益好,還會給大家發獎金。

  周秀豔三姐妹在王進的幫助下,也在附近找到一個兩層水泥小樓做廠房,面積不算大,一樓用來當工作間和倉庫,二樓做展示和辦公用,辦理審批流程時,三姐妹有志一同,也把工藝品廠起名叫慈育,慈育緙絲工藝品廠。

  東塔永光寺,慈育群靈,有星星之火在燃燒。

  北方的河蟹季不長,天冷了,螃蟹肉質不再飽滿,雖然口感還行,但拿來入菜不上算。

  甄珍實現了預期目標,把孫大叔他們村,還有隔壁幾個村的河蟹蒐羅一空之後,一共包了大概一萬隻蟹黃包,也就是一千屜湯包,成本低,掙足了一萬的純利。

  馬上冬歇期又要到了,給最後一家工地供完最後一頓飯之後,甄珍和大姐們的雇工合作正式結束。

  晚上歇業,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吃頓散夥飯,十家人連同家屬把飯廳坐滿了,拼了三張大桌,擺上瓦罉和陶鍋,清湯裡投幾片白蘿蔔,魚片、牛肉、丸子、大白菜,邊吃邊涮,吃得口幹,把湯裡的白蘿蔔撈起來吃,滋味好極了,在寒霜降下的夜晚,大家打邊爐,話未來。

  熱騰騰火鍋把人的眼睛都熏濕了,端午節第一個上門找活的彭大姐得了腎病的丈夫洗了兩次腎,身體狀況提升了不少,能時不時出趟門,今天也來了,偷偷抹了把眼角,誰能想到,從端午到現在,半年時間,他們這幾家人的生活會有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涼皮生意紅紅火火,周邊不是沒有競爭對手出現,但他們的涼皮和肉夾饃味道正宗,豎起了響亮的口碑,競爭對手都幹不過他們,收入一直很穩定。

  除了涼皮,大部分人都在甄珍這裡幹了半年活,工資加上生意的收入,手緊一點的,已經攢了快一萬塊錢,以前在廠子上班都沒攢這麼多過。

  大家共同舉杯,敬甄珍,「我們現在的好日子都是你給的,你是我們所有人的恩人。」

  甄珍幹了酒,「我還是那句話,現在的收穫都是你們應得的,大姐們在我這幹完活,立即忙活家裡的事,覺都睡不足,曹大哥家的小樂,才三年級就能幫著篩面,洗麵筋,還有雨露,天天在涼皮攤底下寫作業。」

  「我愛在涼皮攤寫作業,人多熱鬧。」雨露眨著大眼,笑嘻嘻道。

  「我也愛在我家寫作業。」寶庫裝模作樣地附和道。

  小樣,幼兒園有啥作業,畫小鴨子?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苦中作樂不是他們這些人的專長嗎?付出辛勤勞動總能有苦盡甘來的一天。所以,未來這幾家人通過涼皮生意,掙下了不小的產業,當然不足為奇。

  交接完工地快餐的活,甄珍並沒有喘口氣,早前加盟的三十家魚丸店,湯底的熬製她已經交給樸嬸和趙姨,但日常管理,後續的加盟還需要投入精力,甄珍要照顧店裡,不可能頻繁外出。

  王進跟王健兩個想在年前開闢出至少三個城市的丸子市場,根本分不出時間。小陳去外地抓捕一個重犯,已經離開半個月了。

  甄珍跟他們電話聯繫,想要招兩個人,一個在外,負責巡店、查看場地、補貨,一個負責內務,雖然有小陳犧牲的同事的妻子做兼職會計,但出納等文職工作需要有人擔起來。

  文職還好說,跑外勤的不太好找,既要對這個城市熟悉,還要善於跟人打交道。為公司儲備人才應該找個學曆高的,但現在大學大部分包分配,有旱澇保守的企事業單位在等著大學生,即便公司前景不錯,估計不會有人愛來。

  甄珍想問問鄰居們有沒有人選推薦,樸嬸幾人都搖頭,親戚、朋友裡都沒有合適的。

  派出所的人見多識廣,民警老馮倒是想起個人,「甄珍,女的你要不要?」

  「不限制性別,馮叔。」

  老馮唏噓了一聲,「咱們市不是有個警察專科學校嗎,市局不會上那裡招人,但派出所缺人一般會去那裡招,前年我們招人的時候遇見個小姑娘,體側、文試都通過了,臨到政審出了問題,她爸那年年初,把一個廠領導給捅了,判了七年,公安要求嚴,近親屬犯重罪是不能被招錄的。

  哎!可惜了那麼好的苗子了,聽說現在蔬菜批發市場幹活,就在十二線那,我有回還碰上了,一個人管裝管卸,跟個男人一樣出力,那姑娘常年送貨,對市內特別熟,人也實在,當初我們瞭解得很透徹。這麼好的姑娘,被耽誤成這樣,太可惜了。」

  老馮介紹的人應該靠譜,甄珍問:「她叫什麼?」

  「叫鞠華霜。」

  甄珍隔天去十二線批發蘿蔔的時候,特意打聽了這位姓鞠的姑娘,批發蘿蔔的大哥順手一指,隔壁土豆攤有個姑娘正在卸貨。

  天氣已經涼了,穿兩件都有些防不住風,這姑娘隻穿了件短袖,內蒙來的大土豆,一麻袋快一百斤了,她扛在肩上,健步如飛。

  等她歇息的功夫,甄珍上前搭話,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說自己是老馮介紹來的,問她下班可不可以來杏花巷商量點事情。

  小鞠面上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下頭,說下午四點半下班後過去。

  等小鞠上門的功夫,甄珍下午還接待了一個特殊顧客。一位自己推著輪椅上門的姑娘,可能想來店裡吃魚。

  店門的寬度夠,但輪椅卡在門檻進不來,甄珍想幫忙有點使不上力,正好樸叔在外面,看到後,過來搭了把手,幫著把人推進門。

  姑娘面帶自嘲,「你們這下知道大街上為啥看不見幾個殘疾人了吧?一是嫌丟人,二是怕麻煩。」

  她說得對,偌大一個城市,殘疾人的比例不會低,開店至今甄珍在店裡接待過的殘疾人不超過五十個,大都是手和眼睛有殘疾。腿腳不利索的顧客,一隻手都能數過來。連徐大姐斷了一條腿的老公,都不輕易出門。

  能自嘲的人精神面貌不會差,姑娘研究完菜牌,點了份酸湯魚,「吃這個一定開胃。」

  甄珍把魚端上來,姑娘先喝了一口湯,陶醉地眯起眼睛,「下飯店的感覺真好。」

  現在是飯店最閒的一段時間,這位姑娘愛聊天,跟甄珍自報姓名,她叫柳麗,今年二十二,跟甄珍同歲,兩年前在省大門口出了車禍,高位截癱,腰以下沒有知覺。

  「我躺在床上挺屍了一整年,有一天看到窗外最後一片楊樹葉子,我突然想起歐亨利的那篇同名小說,我覺得我媽就是為了要成全那個要死了的年輕畫家的老畫家。不等我死,我要把我媽先熬死了。為了我媽,我得坐起來。」

  甄珍從柳麗口中得知,出車禍前她是省大會計專業的,這一年把專業又撿了起來,還在學習最新的計算機編程,雖然不能動,但希望坐著掙錢。

  說是這麼說,但未來還是難以看清,柳麗在家裡憋久了,難得遇見能聊在一起的同齡人,面容有些苦澀,「不靠想像活著,創造點意義出來,生活對我們這樣的人太難了。」

  「你想不想有個工作?」甄珍問。

  「當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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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26 AM

第89章 大烤魷魚 三女合作

  甄珍對柳麗解釋,「我跟人合夥做加盟店,賣炸丸子和煮丸子,現在一共有三十一家店,缺一個出納,兼做一些案頭工作,比如接聽電話之類的。你要是感興趣,我想聘你來幹。」

  碰上了就是緣分,能勇敢走出家門的殘疾姑娘,也許需要一份工作肯定她的價值。這份工作不會太累,小柳身體應該能適應。

  「我沒工作經驗,學歷你知道的,大一都沒唸完,出納我能做好嗎?」柳麗雖然意動,但怕擔不起這份工作,影響甄珍的生意,沒有立即答應。

  甄珍沒問柳麗為什麼不回學校繼續上學,想想也知道,過個大漁的門檻都那麼費勁,更別說學校那些數不清的台階。搖搖頭,笑著鼓勵,「學歷在我看來,是學習的經歷,只要肯學總能學到有用的,現在店少,我們業務不多,你一點點適應,很快就能上手。再說你編程都能自學,這點加減乘除絕對能做好。」

  「甄珍你既然放心我,那我一定好好學,幫你把業務管好。」柳麗也乾脆,狠狠點頭,有工作了,還有工資拿,母親也應該會高興吧。

  甄珍把丸子店的業務,又著重跟柳麗講了一遍,一個清瘦的中年女人推門進來,是柳麗的母親,見女兒出門這麼久還不回家,不放心找了過來。

  怪不得這姑娘能一個人推車來大漁吃飯,原來她們一週前才搬到杏花巷北面的小區。原先的家住在五層,小柳上下樓不方便,她母親王姨把房子賣了,又從車禍賠償金裡拿了點錢填補房款,在北面小區買了個位於一層的房子。

  那房子臨著小街,王姨找人把窗戶改造了一下,拿出一間屋子,準備開個雜貨舖,既能維持生計,還不耽誤照顧女兒。至於家裡的男人,王姨只簡單提了一嘴,早年離婚了。

  沒想到女兒出門吃個飯,竟然還能得到份工作,「小甄,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王姨別的不擔心,就怕上班太遠,通勤不方便,冷點不怕,上下車讓人幫忙抬上抬下,一次兩次還行,多了就招人嫌了。」作為母親,雖然希望女兒有點事情做,但是又怕她吃苦受累,遭人白眼。

  聽母親這麼說,柳麗低下頭,是她考慮不周全,如果行動方便,她又怎麼會放棄上學呢?

  甄珍是誰?開口問柳麗之前,這點早就想到了,給母女倆吃了顆定心丸,「為了以後方便鋪貨和聯繫業務,辦公和中轉的貨站要找中心一點的位置,我在咱們南邊雅閣書店對面看好了一個臨街的房子,離你們家估計一千米左右,不用坐車,柳麗你如果想要自己鍛鍊下,可以試試推車上下班,要是下雪路滑,王姨你再送她。」

  柳麗一掃愁容,跟母親激動地對視一眼,往天上做了個揖,「蒼天啊,大地啊,甄珍,你就是老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

  「我也這麼覺得。」甄珍笑,只能說緣分這事妙不可言。

  讓柳麗母女回去再等一到兩週,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了,才能正式開始辦公。

  下午四點四十,守時的小鞠姑娘來到杏花巷,進了門之前,目光晦澀地看了眼小巷盡頭的派出所,曾經她離那裡只有一步之遙。

  推開大漁的門,從後廚傳出屬於魚類菜餚特有的鮮香味道。幹了一天重活,飢腸轆轆,聞到這個味道,胃開始抽痛,小鞠揉了揉肚子,心說這家小老闆廚藝倒是很厲害,但一個開飯館的找她幹什麼呢?請她搬煤氣罐?

  有個白白胖胖,看起來像外國人的小男孩舉著一串魚丸從後廚衝出來,把魚丸塞到她手上,仰著臉笑嘻嘻說:「大姐姐,請你吃打丸。」

  成天把自己當成騾子使,早就忘了自己還是個女的,冷不丁聽小孩喊她姐姐,小鞠內心小小雀躍了一下,想摸摸小孩的小臉,怕自己手太粗剌了孩子臉上的嫩肉,抬起的手換了個方向,放到自己頭上,傻笑著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

  甄珍端了個托盤隨後出來,問舉了串魚丸不知道該不該吃的鞠華霜,「你餓不餓?咱們先吃飯再說事好嗎?」

  鞠華霜搖搖頭,「你不說清楚,我這飯吃了也要消化不良。」

  甄珍把托盤放到桌子上,示意小鞠坐下聊,她也坐到對面,「本來想讓你先嘗嘗我們魚丸廠的產品,那就等會再嘗,我想請你幫我管理加盟店舖,賣魚丸的小鋪子。西塔派出所的老馮推薦的你,他說你能行,我信任馮叔,所以我信你。」

  鞠華霜有些驚訝,沒想到那位老公安到現在還記得她,畢業這兩年遇到太多的冷遇,頭遭被人惦念,弄得她有點手足無措,半晌才出聲回應,「一個月給多少錢?」

  不是她不識好歹,他爸的官司是刑事附帶民事官司,人被判了,還要賠償傷者三萬塊錢,因為傷了領導,應得的買斷錢被剋扣了好多,家裡兩個弟弟上高中,母親因為這件事情精神受到刺激,沒法出去工作,所有擔子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不為了掙錢,誰願意去搬那麼重的土豆?她太缺錢了,最關注工資多少。

  甄珍把跟王進和小陳商量好的待遇告訴她:「因為是管理崗,你的工資會高一些,一個月七百,如果幹得好,加盟的店主零投訴的話,每月會有一百塊錢獎金,年底從加盟費結餘中再分百分之十給你,作為年終獎勵。但你要有個準備,現在店少還行,等加盟店增多之後,工作可能不會很輕鬆。」

  不輕鬆,但有錢拿。

  鞠華霜有些激動,她現在一天打三份工,除了蔬菜批發市場的工作,晚上還要給汽水廠送汽水。凌晨三點起床,還有一份送奶的活,三個工作加在一起一個月也不過掙一千零八十,如果接了小甄老闆的工作,可以辭掉兩個工作,誰都不是鐵人,這樣高強度連軸轉,她也是咬牙在撐著。

  鞠華霜是曾經勵志當警察的姑娘,行事周全,沒因為甄珍給的工資高,就立即答應下來。

  在蔬菜市場工作之前,她幹的是小攤上給人燙麻辣燙的活,勾兌的湯底,味道勾人,生意特別好,她得知真相,跟老闆吵了一架,罵他傷天害理,被攆走才幹蔬菜運送,寧肯出賣力氣,也不干那種缺德事。

  這家魚丸聞起來味道這麼好,不會也加了東西吧?「我能先吃點嘗嘗嗎?」鞠華霜問道。

  「請便。」甄珍看出她的想法,差點當上警察的姑娘,心思細膩,性格謹慎,老馮介紹的人果然靠譜。

  鞠華霜舀了一勺子咖喱魚丸,澆在白米飯上,先吃魚丸,魚丸口淡,跟濃香辛辣的咖喱搭配在一起,入口鮮,有回甘,嘴中還留點微微的苦,她喜歡這種複雜的口感。

  麻辣魚丸她也喜歡,鮮香辣。酸甜的番茄味她不是很感冒。炸魚丸是她的最愛,有烤肉味,她老爸喜歡跟燒烤有關的一切食物,從小沒少跟著吃,等年底探監,她一定要給老爸帶兩串過去。

  越吃越上癮,不知不覺幹了滿滿一大碗米飯,鞠華霜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這麼坦誠,她也該交代下自己的經歷。

  醞釀了好久,低聲出口,「馮叔應該說過我政審不合格的事吧?其實我也不想去出賣體力,進不了派出所,總能找點賣東西的活吧。可干不了兩天,人家就知道了我爸捅人的事,再看我人高馬大的,都說我家上樑不正下樑歪,我指不定也是個危險分子,就把我給辭了。」

  小鞠眼神清正坦然,鄭重地開口,「我爸不是危險分子,我也不是,我爸常年帶著我練拳,從小就教育我做人要有俠肝義膽。他捅人確實不對,進監獄是應該的,但他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廠子就算再大,也是廠長一言堂,當年他們機械廠遠沒到資不抵債的地步,稅後利潤還剩下幾十萬。廠長獨斷專行不聽勸,做主把廠子賣了,轉過頭就以私人身份參股另一家機械廠。

  是啊,再也不用掙那點死工資,以後他就是大老闆了,哪管國有私產流失和工人的死活。我爸看不慣,代表工人去跟他理論,爭執中把他給傷了。」

  原來是這樣,甄珍目露同情,先前只聽老馮提了兩句,沒想到有這樣的前因。

  在一旁桌子畫小鴨子的寶庫感覺出大姐姐情緒低落,走到她身旁,彎起小胳膊,學青青妹妹甜甜地喊,「撒浪嘿。」

  小鞠的淚水湧入眼眶,從小到大她很少哭,父親出事她只哭過一次,跟年少時的理想失之交臂她沒有哭,甩麻袋時肩膀脫臼她沒有哭,久違的溫暖卻讓她失控了。

  擦了把淚,接著對甄珍姐弟說:「攛掇我爸去找廠長理論的人出事之後,全都縮在後面,拒絕在律師起草的求情信上籤字,這麼做我理解,他們怕被扣了買斷錢,但他們還落井下石,在背後嘲笑我爸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在看守所時,我問過我爸,後悔嗎?他說理論還是要理論,但後悔帶刀子去理論。

  我是氣他衝動,但我不恨他把我的一輩子給毀了,練拳的人要有俠肝義膽。所以……」

  小鞠對甄珍抱拳,「甄珍,俠肝義膽的人鋤強扶弱,強我們沒能力鋤,但你能踐行扶助我這個弱小,你也有俠肝義膽,馮叔也是,謝謝你們。」

  甄珍也抱拳,「我不是在扶助弱小,我們都是弱小,我們是在相互扶持。」

  寶庫看姐姐的動作,肉肉的左手抱住肉肉的右拳,「學習雷鋒好榜樣,立場堅定鬥志強!」下午新學的歌,中間的詞小孩忘了,一頭一尾記得挺牢。

  小鞠擦乾眼淚,露出笑容,「對,我們鬥志強,我們不服。」站起身把小肉墩寶庫抱起來,玩了好久舉高高。

  甄珍找的這兩個人,一個是介紹來的,一個是自己撞上來的,殊途同歸,三個女孩合成一股繩,加油干就是。

  用最快的速度租好房子,後面倉庫簡單收拾下,擺上兩個冰櫃,前面的小辦公室,沒用甄珍動手,柳麗和她媽幫忙收拾出來,擺上辦公桌,買了個檔案櫃,扯上電話線,柳麗帶上她的算盤,正式入駐。

  為了送貨方便,用賬上的流動資金,甄珍買了個微型小貨車給鞠華霜開。

  王進跟甄珍開玩笑,「廠子有我和王健大哥兩個男的,丸子鋪是你們三個女的管,咱們比一比,到明年這個時候,誰的利潤高。」

  「比就比,誰怕誰。」甄珍應戰。

  天氣冷了,現炸出來的丸子和熱湯煮出來的丸子很受歡迎。在張偉之後加盟的大哥們第一個月就有盈利,把店選在人流密集的公交站、廣場、百貨商店旁邊的,據說一個月掙了八百多,最少的一個月也掙了五百多。

  張偉的第一家店相當於蛛網的中心,目前外圈已經結了三十個結,由點及面,這張蛛網要開始向外輻射了。

  對體弱多病的人來說,丸子鋪裡熱鍋熱氣把幾平米的小鋪子的溫度提升,溫暖的營業環境,提供了有效的庇護,不會傷害他們的身體,比幕天席地擺小攤要好太多。

  打電話表示要加盟的人把柳麗桌上的電話都打爆了,篩選了一部分人出來。由小鞠出馬,去查查他們的背景,再有困難,那些偷懶耍滑,風評不好的人,她們是不會同意加盟的。

  加盟速度變快,最忌諱管控不嚴,一顆老鼠壞了滿鍋湯,讓公司信譽受損。

  這事交給小鞠,甄珍很放心。在甄珍這上班半個月,不用做以前那種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小鞠臉上長肉了,但眼底的黑眼圈並沒有消散,甄珍問過之後才得知,她一早還要爬起來送牛奶。

  送奶工的活不比清潔工好多少,按件計酬,起那麼大早,一個月也只能賺三百塊錢。

  甄珍勸她別幹了,不要仗著年輕不顧惜身體,想要掙錢還有別的方法。

  正好寶庫幼兒園想要找個老師教小孩練習武術,甄珍把小鞠的情況跟老園長說了,老園長欣然同意。

  這位退休老園長也是個老頑童,成天不是想著教小孩敲鑼打鼓,就是想著讓孩子練拳腳功夫,西塔街道幼兒園出來的孩子一個個賊生性,跟小老虎似的。

  幼兒園托費低,給不了小鞠太多錢,讓她週四、週五分別給大班和中班上兩節課,一個月給開三百塊錢。

  一節課半個小時,這錢掙得比送奶容易多了。把丸子店的工作協調好了,不會耽誤工作,鞠華霜喜歡跟小孩玩,教得也認真。老園長站在教室後面聽課,也跟著學了幾個招式。

  小鞠在甄珍和柳麗面前練過拳,她說這是她家傳的拳法,不光出拳,還有腿功,在甄珍看來沒有詠春柔和,倒更像散打。

  小朋友們挺愛學,踢胳膊踢腿,嘿嘿哈嘿。

  寶庫學得最認真,他比其他人有個優勢,他有鞠姐姐給開小灶。

  抓逃回來的陳星耀一進屋,肚子上就挨了功夫小高手寶庫的肉拳。「一個月沒見你就這麼想我的啊?」

  小陳捏住小孩拳頭,聽他接著嗚嗚喳喳,「吃我一腿。」

  打是親罵是愛,寶庫用拳腳表示對姐夫的愛。

  甄珍端著一盤大烤魷魚出來,笑話小孩,「你要是跟魷魚一樣長八條腿,興許就能打過陳大哥。」

  小陳用口型問甄珍想不想他,被甄珍無情打擊,「不想。」忙得要命,哪有功夫想你。

  口是心非。

  這次追逃去的是大西北,沒有海鮮吃,聞到魷魚的鮮味,陳星耀哈喇子都要留下來了,魷魚是咕嘟昨晚弄出來的曼氏無針烏賊,幾十年前這種烏賊很常見,因為過度捕撈,現在變得珍貴稀有。

  「叫大烤,其實這道菜跟絕大部分魯菜的做法一樣,大火燒開,小火慢慢收干湯汁,這道大烤魷魚是沿海一帶喜慶日子必備的菜餚,專門為大日子準備的菜。」外裹油亮醬汁的魷魚裝盤前被整齊的分段,甄珍夾了一小段放進小陳的盤子。

  「都是大日子了,還說不想我。」

  處理魷魚時,甄珍沒有去掉它的皮,外皮鎖住魷魚濃稠的膠質,有嚼勁,醬香濃郁,口感和香味達到了極致。

  這是咕嘟的魚,緩解精神疲憊的良藥,小陳吃完飯,精神放鬆,連日奔波的疲勞消散大半。拉著甄珍的手不放開,趁著沒人,越過吧檯,快速親了甄珍臉頰一下。

  剛想換個地方親,某個小孩的肉拳懟到了他屁股上,「看拳。」不是有意打斷,寶庫缺個陪練,覺得陳警官翹翹的屁股比沙包好用。

  陳星耀啵沒打上,差點磕了牙。

  某人一臉鬱悶,小舅子是施瓦辛格的傳人,終結者,打啵終結者。

  甄珍笑罵他活該,催他回家陪父母,臨走還給裝了幾條一鍋出的大烤魷魚帶走,這道菜冷吃熱吃都行,冷吃就酒,越吃越香,望潮愛好者老陳肯定喜歡。

  甄珍最近喜歡專精一樣菜餚,研究了各種魷魚的製作方法,寶庫喜歡炸魷魚圈,甄珍別出心裁,把整隻魷魚穿在兩根竹籤上,裹上炸粉,入鍋炸制。

  炸出來的魷魚,小孩拿著跟咕嘟的臉,還有自己的臉比了比,大魷魚比咕嘟的臉大兩圈,比自己的臉大一圈。

  興高采烈地拿著比臉大的魷魚去了幼兒園,一條魷魚喂飽了全班小朋友。

  比臉大的魷魚成了寶庫的新寵,油炸食物不能天天吃,甄珍也只在週末的時候給他炸一個。

  小孩拿在手裡不吃,聽到門響,用魷魚擋住肉臉,大聲問來客,「請你猜猜我是誰?」

  古有琵琶女猶抱琵琶半遮面,今有大寶庫魷魚遮臉猜猜看。

  省城明年要舉辦農博會,老陳想推薦寶庫去拍宣傳片,今天先帶朋友來看看人。

  他剛才在車上好一頓吹,把寶庫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聰明得呱呱叫,一進門就被無臉怪打了臉。

  「就他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27 AM

第90章 赫哲魚宴 差異是一種美

  跟老陳一起來的中年男人是農博會籌備委員會的,專門負責宣傳片的拍攝。一臉撿到寶的驚喜,「聽聽這小聲兒,又奶又脆,還有股苞米茬子味,我們的宣傳片就想找這樣的小孩念旁白,老陳你沒騙我,終於幹了件正事。」

  老陳翻了個大白眼,合著我平時都不干正事唄?

  寶庫把手裡的大魷魚往下拉了拉,露出來的毛突突大眼睛滿是疑惑,你們猜的是我嗎?

  籌委會副主任還是一個市屬的廣告公司總經理,這公司主要就是為政府拍宣傳片開的。現在法律法規滯後,好多政府機關都可以創辦公司,有些公司經理本職就是公職人員。

  甄珍接過他遞來的名片,好傢伙,各種頭銜滿滿登登把名片反正兩面都印滿了,這人要不是老陳帶過來的,保不齊被她當成騙子拿掃帚趕出去。

  姓邱的副主任越看寶庫越愛,瞧這小模樣長得,粉嘟嘟的小臉,眼睫毛又濃又長又翹,跟假的似的,又可愛又喜慶,不能光唸旁白,這孩子必須出境,有了他,明年農博會的成交額興許還能再漲一漲。

  「我跟老陳說過了,這次的農博會其實是三省聯辦的,主會場在咱們省城,宣傳片我們想拍點不一樣的,全找小朋友出境,用小朋友的眼睛看黑土地,我除了想拍出東北特色,還要讓片子帶點民族特色,咱們東北幾大少數民族,滿、蒙、回、朝鮮、赫哲、錫伯、鄂倫春、還有俄羅斯族全都不能少,我想讓你家寶庫代表俄羅斯族小朋友出境。」

  寶庫具有天然的外貌優勢,這事還真適合他。既能為家鄉做宣傳,拍攝過程中還能學到知識,對小孩來說是個與眾不同的經歷。所以老陳才把人推薦給籌委會。

  甄珍沒什麼意見,低頭問用小米牙扯著大魷魚啃得滿嘴油花的寶庫,「你想上電視嗎?」

  「想!」寶庫不假思索道,像海爾兄弟一樣出現在電視上是寶庫現階段的最高夢想,高興地把啃了幾個牙印的大魷魚送給邱主任啃,「叔叔,一起吃。」

  太熱情了,邱主任無福消受。

  老陳不嫌乎,拿起大魷魚啃了半邊,直說好吃。

  眼尾掃到趴在暖氣片上裝手風琴的咕嘟,滿眼都是素材的老邱眼睛又是一亮,「這貓好,真精神,我能不能借你家貓拍幾個鏡頭?」

  杏花巷海爾兄弟上電視要一起上,有福同享。

  農博會其實是涵蓋了農林牧副漁五大類別的博覽會,宣傳片不會單單只集中在農作物這一項,況且現在已經十二月初,到處光禿禿的,除了蔬菜大棚裡能見點綠,上哪找農作物去?

  合適的小朋友還沒找全,老邱讓寶庫先在家準備準備,等落了雪,冰層凍實了,最先開拍湖面冬捕的場景。

  寶庫等著天更冷,其實天已經很冷了,零下十幾度了都。冬天再度光臨省城。

  天冷,要吃點熱乎的,魚丸廠、加盟店、大漁麵館和大漁本店順應節氣,接連發力。

  魚丸廠重新調整組件,選用最新鮮的河魚,斬拌,攪魚茸,用新組件小壓板,壓出厚度在零點五公分的魚片,大張的魚片被工人分割成寬四釐米,長六釐米的小魚片,做好的半成品魚片,專供加盟的丸子鋪銷售。

  經過考察,甄大媽丸子鋪又吸納了四十家加盟商,現在一共七十一家店舖,主要分佈在省城中心的四個區。

  做好的半成品魚片,連帶製作湯底的調料,被鞠華霜送到加盟商的店舖,湯底是甄珍最新調配的日式風味鮮湯。直接送熱湯不現實,甄珍為此專門抽出兩個晚上時間培訓加盟的小店主製作湯底。

  昆布煮制十五分鐘,放白蘿蔔、蘋果、清酒和淡口醬油,次序有先後,尤其醬油的量要控制好,否則一鍋黑乎乎的醬湯,太鹹不說,也影響食慾。把魚片用竹籤穿好,放在湯裡煮熟。

  新鮮煮制的小魚片,五毛錢一串,連湯一起售賣。

  凍得縮手縮腳的日子裡,吃一口熱乎乎的魚片,喝一口鮮中帶點清甜果香的湯水,胃裡一暖,人也渾身發暖。

  等公交車的夜晚,站在橘黃燈光的小丸子鋪前吃上兩串,是好多人回憶裡冬日的幸福一刻。

  新品上市,業績好的加盟店一天能賣出三百串。據柳麗統計,大部分店舖的營業額上新後都增長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王進也算了一筆賬,每天走貨給丸子鋪的魚製品價值在三萬塊錢左右,一個月就是九十萬,這個數字初一聽聞令人咋舌。開丸子鋪輔助銷售,現在看來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麵館甄珍最不擔心,冬天本來就是麵館的銷售旺季,小燕姐潑辣能幹,小店管得很好,小苗姑娘鍛鍊出來,調味水平也更進一步,麵館在市委一帶已經打響了名頭。

  顧客一多,有時搟面來不及,小苗仔細研究水、水溫和面的比例關係,研究什麼樣的面胚搟出來的面條能夠放置多個小時,還不影響筋道的口感,這樣一來,高峰時間就不會太過忙碌,不影響服務質量,還不用讓自己那麼累。

  小苗跟她爺爺一樣,有白案天賦,面條的製作愈發爐火純青。

  而在大漁本店,甄珍正式推出了烤魚菜餚,家裡的轉爐派上用場,整魚擺合頁狀,夾上鐵夾子,放在轉爐裡烤到表面金黃,添湯底,將烤魚放在鐵鍋裡咕嘟,喜歡配菜的可以加些豆腐、寬粉之類的一起煮。

  烤制食物的炙烤香味可能從人類祖先第一次撿起烤熟的食物放入嘴中那刻起,就深深地烙印在人類的基因裡。烤魚受歡迎的程度,讓甄珍加急跟老師傅又定做了二十個底部可以放炭火的平底鐵鍋。

  人多忙不過來,不光給小燕姐請了一個刷碗、理菜的幫工,甄珍這邊也找了以前幫忙做快餐的一位大姐的妹妹幫忙打下手。家裡地方小,小燕姐高麗參店倉庫間還在,安上燒熱水的裝置,讓幫工大姐在裡面洗菜、洗碗。

  解放出來的甄珍,有時間研究以前沒嘗試過的菜餚。精進廚藝不能懈怠。

  下午接到一個訂餐電話,顧客的要求很特別,想點一桌赫哲族的魚宴。大漁雖說主做魚,但很少有人點魚宴,甄珍欣然應下。

  最近因為寶庫要拍宣傳片,東北少數民族的食物她沒少研究。家裡最多的就是美食書籍,從書中瞭解過赫哲族的烹魚方式。美食製作一通百通,對甄珍來說並不麻煩。

  統籌兼顧,先從最耗時的炒魚毛做起。魚毛還有個別名,魚鬆。是赫哲人家宴請客人的一道必備菜餚。

  做法簡單,可以用鯉魚來做,鍋中加水放入山椒、花椒、把蒿,蔥姜香料,水開煮魚,魚熟搗碎,然後就是炒制,至少要翻炒一兩個小時,加白糖和鹽,將鯉魚肉中的水分炒乾,炒得魚肉蓬鬆入味,顏色金黃這道菜才算做好。

  甄珍邊炒邊想,之所以有「魚不入海不能稱之為魚,不嘗炒魚毛就不算到過赫哲家」的說法,是不是因為這道菜太過費時,最能體現赫哲族人的熱情好客?

  功夫沒白費,炒好了給從幼兒園回來的寶庫還有家裡蹲的咕嘟盛了一小碗,伴著白粥,兩個小傢伙喝起魚毛粥跟小豬吃食一樣,呼哧呼哧連喝兩碗。

  魚毛做好,剩下的相對好辦。赫哲族人喜食生魚,概因當地的水質好,江魚可以直接拿來生吃。甄珍其實夏天想在店裡推出魚生,想到養殖魚的品質,遂又放棄。

  鯉魚都是咕嘟變出來的,肉質比江鯉魚要高出一個層次,用來做這道菜再合適不過。

  殺生魚用赫哲族人的叫法,名為塔拉哈。

  「塔拉哈?」吃飽了魚毛拌飯來到後廚看姐姐做飯的寶庫,小手杵著臉蛋,挑起小眉頭,一臉不解,「塔拉哈不是羊枴子嗎?」

  甄珍邊切魚絲邊笑著解釋,「羊枴子叫嘎拉哈,是滿語。塔拉哈是赫哲族語言,是生魚的意思。」滿赫同源,語言有相似性。

  這兩天被姐姐著重普及了一些東北少數民族知識,寶庫已經認識了鄂倫春人的馴鹿,同時還知道赫哲族人喜歡用大魚皮來做衣服。

  皺皺小眉毛,老氣橫秋道:「語言就是複雜。」

  甄珍笑出聲,如果這話你不用苞米茬子味說出來,興許更有說服力。

  切好的鯉魚肉絲倒米醋蓋過魚肉,醃製到魚肉泛白,就可以用調料涼拌。對了還有魚皮,甄珍最欣賞赫哲族人製作魚肉食物時對魚皮的重視。

  像這道塔拉哈,如果野外生活的赫哲族人來製作,魚不去鱗,切完魚肉把魚皮直接扔到火上烤,烤到魚鱗爆裂,把魚皮處理乾淨,切絲跟與魚肉絲一起拌,柔脆有度,魚皮從口感上為這道菜增添了別樣的風味。

  有了塔拉哈,就必須有烤塔拉哈這道菜,鯉魚依然不去鱗,剖掉內臟後,扔到有餘熱的炭火裡烤,烤得半生不熟拿出來,切厚片蘸醬汁吃。

  鯉魚外部熟透,內裡還沒有斷生,一塊魚肉的口感說不上冰火兩重天,既有熟肉的香,又有生魚的滑,絕對獨特就是。

  四口鍋一起開動,寶庫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姐姐練雜技。看了那麼多遍,還是看不夠。

  客人提前半個小時到來,甄珍一見他們的面貌就知道是一家人,兩位老人看起來快有八十了,家裡四世同堂,一共來了十四個人。

  全家人笑起來都一樣,身材高高大大,說話嗓門也很大,訂餐的應該是這家的大兒子,「我們全家除了兒媳婦和孫媳婦都是赫哲族的,我聽別人說你家的魚做得特別地道,我父母年紀大了回不去老家,想在你這吃魚,找找烏蘇里江的影子。」

  原來如此,「那請你們吃吃看,吃完再評價。」甄珍笑著帶他們進包間。

  先上宴客傳統三道菜,炒魚毛、殺生魚,烤塔拉哈,神情嚴肅的老爺子一看殺生魚的做法就暗暗點頭。赫哲族人少,赫漢融合之後,口味也漢化,拌生魚的時候還放什麼黃瓜絲、土豆絲之類的玩意,喧賓奪主,失了魚肉的本味。

  這家飯館的小廚師做法地道,果然名不虛傳。

  嘗了一口,魚皮焦香,魚肉簡直不要太鮮,老頭覺得能跟他小時候吃過的殺生魚相媲美,半輩子都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魚生,今天真是來對了,示意大家都吃。

  魚毛甜中帶鮮,烤塔拉哈蘸醬汁,鮮上加鮮,配他們自帶的稠李子酒,簡直美呆了。

  一家都是大胃王,甄珍來上干煎鯿花的時候,三盤菜已經秒光。見甄珍特意把干煎鯿花的魚頭對準老兩口,家裡人都笑了,「我們赫哲人家宴客少不了一道整魚,確實要把魚頭對準客人,表示歡迎和敬意。小老闆,你不會也是赫哲族人吧?我們家原本姓巴亞吉爾,你們家是不是也是後改的姓?」

  甄珍搖頭,「我是滿族。」

  「滿赫同根,都是魚養大的,你做魚這麼好,那就一點不奇怪了。」戴眼鏡的中年人應該是這家的二兒子,誇讚甄珍。

  寶庫從門口探出圓腦袋,被老太太看見,對小孩招招手,「漂亮小孩上奶奶這來坐,奶奶年輕打仗的時候,還跟像你這樣長相的外國小伙子合作過呢。」

  怪不得一家人定居省城,巴亞吉爾家的兩位長輩早年參加抗聯,抗戰勝利之後,被派往省城工作,從此定居下來,再也沒回烏蘇里江老家。

  寶庫坐在老奶奶懷裡,好奇地看他們吃飯喝酒,小孩看啥都稀奇,桌上的這家人吃完了一面魚不說翻過來,而是說劃過來,老爺爺說,常年在水上生活的民族,最忌諱翻船。

  學這家人,寶庫讓姐姐給找了個碗,倒了汽水,要跟人家一樣大碗喝酒,喝之前也學桌上人,小手蘸了汽水,朝天上點三點。

  把抱著他的老奶奶逗壞了,低頭對小孩說:「確實應該點三點,西伯利亞、大小興安嶺還有蒙古高原的各民族大都信仰薩滿教,崇尚萬物有靈,點三點就是敬神的意思。」

  寶庫似懂非懂,不妨礙他歡快地點頭。夾了一塊炸大馬哈魚給老奶奶,「奶奶,吃魚。」

  「好孩子。」

  一桌魚宴十道菜,大馬哈魚是冷水魚,甄珍店裡有常備的,除了炸魚快,還汆了丸子,大馬哈魚的魚籽和鱘魚子是喝酒之人最喜歡的菜餚,家燒嘎牙子魚,鱘魚骨,刨魚花,還做了道女士喜歡的酸甜口的鍋包魚。

  吃興濃,老爺子和老太太帶頭唱起了《烏蘇里船歌》,「啊朗赫呢哪,啊朗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

  寶庫小嘴張了張想跟著學,鬱鬱地放棄,這是他學過最難的歌。

  一頓飯,巴亞吉爾一家吃得極其盡興,對甄珍的廚藝讚不絕口。

  臨走之前,老爺子和藹地對甄珍和寶庫說:「孩子們,雖然我們幾個民族的生活習慣、文化都慢慢被同化掉了,但永遠別忘了我們的來處和我們本民族的祖先,差異才是美,千篇一律就沒意思了,記住咱們是不一樣的。」

  寶庫大聲附和,「沒意思,不一樣!」

  一家人笑著離開。

  雖然還是沒下雪,但終於等來了寒流,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持續了十天,老邱給甄珍打電話,告訴她週末外出拍冬捕。

  孩子小,得家長帶著,平時家長上班沒時間,所以老邱找了週末兩天開拍。

  寶庫的大事業,甄珍必須全力支持,週末歇業,陪寶庫去鴨綠江下游的豐湖拍冬捕。本來小陳也要去,但是費勁從大西北抓捕回來的犯罪嫌疑人,什麼也不交代,忙著跟他周旋,實在沒時間。

  省城到哪都方便,開到豐湖也就三個半小時,車上一共十來個小朋友,挺難為老邱的,這些小朋友裡除了幾個漢族小孩,其他都是他找來的少數民族的小朋友,連服裝都是按照孩子的尺寸定做的。

  寶庫已經提前換上了,上身是白色,領口有刺繡的褂子,下身是豆沙色的肥褲子,腰上繫著同色腰帶,頭上還綁了個布條狀頭飾,這一套穿在身上,看起來憨憨的。

  臭美的不行,問姐姐,「我帥不帥?」

  「帥呆了。」

  一路說說笑笑到了地方,車停在山坡高處,一下車大家都被眼前所見驚豔,大湖一眼望不到邊,結冰的湖水在正午陽光照耀下,反射出冰藍色的光,美輪美奐,只有大自然才能雕琢出這樣的美景。

  豐湖名字起得好,水產豐富,當地每年都會安排冬捕,大部隊到來之前已經有小分隊拍攝完鑿冰洞的過程,當地採用的是古法捕魚,打「咕咚網」,下「鈴鐺網」。

  小朋友沒有台詞,是宣傳片裡的見證者,鏡頭只要捕獲他們的表情即可。

  根本不用擺表情,聽有人從上游的冰凍拉扯咕咚耙吸引魚群,那巨大的聲波,聽在孩子耳中有如低沉的戰鼓,開啟一場漁獵大戲。

  馬拉魚網,上萬斤胖魚被漁網捕獲,陽光下閃出耀眼的銀光。

  老邱很會拍,孩子們還有小貓,帶著驚嘆的美好側顏,純真的大眼俱都被錄像機記錄下來。

  正午陽光正好,氣溫雖低,但體感溫度不算太低,老邱跟助手們要研究哪裡需要補拍,讓孩子們先自由活動。

  叮囑家長們看緊了孩子不要靠近冰洞,掉下去就危險了。

  寶庫在冰面上打了一會呲溜滑,見姐姐跟一個漁民在聊天,走到地上攤著的魚網前,發現魚網底下有個圓咕隆咚的東西,眨了眨眼,這不會是湖裡撈上來的金子吧?

  小貓咕嘟則慢慢靠近了最近的冰洞。

  其他小朋友都在打呲溜滑,千篇一律沒意思,我們是不一樣的!

  金子是要咬一咬才知道,找寶小能手寶庫張開小嘴。

  小貓把尾巴伸進了冰窟窿,準備用尾巴釣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27 AM

第91章 救人 不一樣的海爾兄弟

  「老邱就是拍個熱鬧,冬捕哪會那麼容易,你們來前兒,我們光下網就下了三個鐘頭,今天網小,擱以往,起網至少也要起兩個點,拉轉盤起網的馬每回冬捕都得累瘦一圈。」老漁夫健談,跟甄珍說起冬捕的一些常識。

  「大爺,冬捕撈上來的魚都怎麼處理的?」甄珍又想進貨了。

  老漁夫目光突然頓了一下,指向前方魚網處,哈哈笑出聲,「我們的魚賣哪等會再告訴你,有條胖魚需要趕緊處理一下。」

  甄珍順著他手指方向一看,胖魚寶庫屁股朝上,臉朝下,小胳膊、小短腿亂撲騰,正跟魚網親密接觸呢。

  某個小孩翻船了!

  小孩小嘴距離他眼中的大金子還差零點五釐米時,主動停下,想起姐姐說過,見著東西就往嘴裡放的都是小傻子,他才不是小傻子呢,嗯,金子不能咬。

  晚了!天氣冷,小朋友們的民族服裝裡面都套著厚厚的棉襖棉褲,每個都是小胖熊,膝蓋打彎都費勁,蹲著的小孩沒有維持好平衡,一個趔趄零點五釐米沒了……跟眼中的「大金子」打了個啵,幸虧嘴已經閉上,要不還得犧牲掉半顆牙。

  這會也沒好多少,小嘴粘在「大金子」上怎麼都扯不下來了,「嗚嗚嗚……」好疼,這個東西是魔鬼,想要吃我。

  零下二十多度的大鐵疙瘩,親上去,能放過你才怪。

  甄珍趕緊跑上前,看小孩小嘴粘在重力鎚上疼得要掉金豆子,又好氣又好笑,「先忍忍,眼淚要留下來,你整張臉都要粘在上面,我得拿鐵鍁把你臉鏟下來,那你就真要變成魷魚臉了。」

  小孩厲害,生生又把眼淚憋回去了。

  還是老漁夫有經驗,拉轉盤的馬累了要吃鹽,他兜裡有鹽粒,碾成細面,撒在寶庫小嘴旁邊,一點點把他的小嘴從墜魚網的重鎚上揭下來。

  寶庫嫩嫩的小嘴還是破了皮,又沾了鹽,滋味太銷魂,沒控制住,摟著姐姐的脖子直掉眼淚,邊打哭嗝邊告訴姐姐他為什麼這樣了,「我想給姐姐撿個大金子,給姐姐打金耳環嗝……金項鏈,大金瘤子,大金鐲子嗝……青青,子琪,思密達大娘,朴嬸嬸,趙姨和燕姐姐全都有。」嘴破了,也沒耽誤他講話,撿金子要惠及所有他認識的女姓。

  「你要是想打,這個倒也能打,手鏈子,腳鏈子,長一點,拖地那種,帶著出門老威風了。」老漁夫笑得要抽過去,這小孩太招笑了。

  您老真幽默。

  光顧著安撫弟弟,甄珍突然發現小貓怎麼也沒了。

  因為要補鏡頭,魚網還沒整理,堆疊在一起,正好把小貓的身影擋住了,甄珍在魚網後面找到正美滋滋用尾巴釣魚的小貓。

  止住眼淚的寶庫看到貓兄弟一臉崇拜,「咕嘟,你好厲害!」

  咕嘟聽到讚美,忘了正釣魚呢,得意地要甩尾巴,欸?怎麼甩不動?

  「你走兩步,沒事你走兩步。」甄珍被這兩小只搞得徹底沒脾氣。

  氣溫低,鑿開的冰洞很快又結上一層冰,被某隻傻貓充當魚鉤的尾巴尖已經凍在冰層中……

  「喵喵喵!」快來救我!

  湖上面積大,大家分散活動,並沒有發現「杏花巷傻帽兄弟」出的事故。

  等看完回放鏡頭的老邱想單獨找寶庫拍幾張臉部特寫時,發現小孩小嘴塗了一圈紫藥水,人中那塗得尤其深。

  這哪還是俄羅斯族小孩,這是中了毒的俄羅斯小孩。

  「咋整的,寶庫?一會不見,你咋變成太君了?」

  小孩已經在小鏡子裡欣賞完自己的美顏了,咧著紫色小嘴對老邱重複赫哲族老爺爺的話,「差異就是美。」

  就是這麼得不普通,就是這麼得自信!

  幸虧發現及時,再凍上一會估計要截肢的咕嘟,尾巴尖被凍腫了,被甄珍塗了一層厚厚的防凍膏,又纏了好幾圈繃帶,看起來像是頂了一朵棉花糖在行動。

  站在寶庫身旁,喵喵兩聲附和,美!

  好樣的,寶庫因為太財迷,把拍特寫鏡頭的機會拱手讓給了另一個小胖墩。

  拍完了捕魚的鏡頭,還要拍燉魚的場景,攝製組從湖面轉戰到一處江邊的農家大院。

  長白山丘陵從北往南一直延伸到連市的海濱,鴨綠江兩側被高度不一的山嶺所夾。這處農家就承包了附近好幾個山頭,種桃樹,冬天桃樹只剩枝杈,甄珍能想像到,等桃花盛開的五月再來,賞桃花、看江景、吃大魚,會有多享受。

  桃花暫時看不上,但大魚已經燉上了,冬天天短,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到最高的那座大山後面,西邊的天空佈滿淡紫色的霞光。

  農家院裡的一棵大梨樹下,現起的爐灶,支起一口超大鐵鍋,燃燒的桃枝劈啪作響,天氣冷,鍋裡蒸騰出一朵朵小型蘑菇云,燉魚的香味隨之噴湧而出。

  爐灶旁是嗷嗷待哺的攝製組和家屬,中午大家在車上對付了點面包、餅乾,這會別說小朋友,連大人都饞得口水直流。

  「大家先忍忍,拍完了咱在開動。」老邱嚥了口唾沫,讓大家稍稍忍耐。

  掌勺的是這家胖胖的大嬸,一張團團笑臉很上鏡。揮鍋鏟的動作有大將風範,是跟江魚、湖魚打了一輩子交道才練就出的那種利落的大將風。

  魚湯好了先擺拍,小朋友們穿著五顏六色的民族服裝,圍坐一桌,小腦袋埋在大碗裡,一大口奶白的魚湯下肚,一個個笑眯了眼。

  敬業的寶庫也笑,仔細一看比哭還難看,嘴疼,喝不了熱的。

  「好,今天就到這裡。」老邱喊停。

  除了俄羅斯族小朋友出狀況,今天拍攝一切順利,收拾好器械,招呼大家吃飯。

  胖嬸家是五間敞亮的大瓦房,臥室的炕上和地下,擺了兩桌,大碗的燉魚,煎魚乾,炸魚塊,主食是蘿蔔絲豬油渣大包子。

  大家都餓了,忙著往嘴裡塞東西,顧不上說話。甄珍給寶庫盛了一碗小米粥放涼,又把包子掰碎,伺候嘴疼的小孩把晚飯吃了。

  見咕嘟尾巴頂了個棉花糖,魚湯喝得呼呼快,小孩好氣,是不是兄弟啦?你怎麼能吃得這麼快樂。

  忙乎完小的,甄珍才吃自己的。大嬸今天大柴鍋裡燉的是胖頭魚燉豆腐,二十來斤的胖頭魚一共頓了四條,只加了一點黃豆醬提鮮,吃的就是這樣的鮮度跟爽度。

  這才是真正的鐵鍋燉大魚,這才是第一口的新鮮。大嬸的魚是她來到後世吃過的除了小貓的魚之外,最美味的。

  魚肉美味的原因跟早年的西湖醋魚類似,魚肉新鮮,客人點餐後從西湖裡取一斤重的草魚直接燙熟、澆汁,魚肉現殺、現澆汁,連廚房和餐桌的距離都算在內,中餐要講究起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秒。

  參與拍攝的小朋友跟寶庫年齡相差不大,家長們也都很年輕,沒比甄珍大幾歲,平時上班忙,帶孩子來戶外拍攝,相當於給自己也放了個假,飯吃美了,大家精神放鬆,聊興也濃,很快熟識起來。

  得知甄珍是開飯館的,都幫忙打聽怎麼能買到豐湖冬捕的魚。

  「為了我們的口福,一定得幫甄珍把魚買到,來趟這裡不方便,以後想吃了就上甄珍那吃去。」周明宣的媽媽笑著說。

  連老邱也參與進來,「豐湖太大,個人承包不了,它有個管理區,是水利局下屬單位,我們聯繫拍攝都是跟本地的水利局聯繫的。」

  胖嬸點頭,「別看我們離得近,想買水庫的魚,一點不便宜,反正魚撈完都被車拉走不知道賣哪去了,估計都優先供應我們市裡了。」

  魚能買到最好,甄珍最看中的不是這裡的魚,來時在車上見過,附近有很多小河塘,周圍環境好,塘水應該跟鴨綠江和豐湖的水質一樣好,如果承包這裡的魚塘來養魚的話,品質不會比豐湖的魚差。

  魚丸廠以後要上馬魚豆腐、魚餅等產品,淡水魚質量很難把控,如果廠裡能控制好上游魚肉的供給,等將來做大,可以走上出口這條路。

  甄珍開口問胖嬸:「嬸,江邊的魚塘對外面人開放承包嗎?」

  胖嬸猜出她的打算,立即搖頭阻止,「小甄你不瞭解情況,我們這的魚塘你最好少碰。」

  難道還有村霸強行霸佔集體資源?眾人停了相互之間的交談,想聽胖嬸講講緣由。

  「就說我家前面這條江,擱早前兒我年輕那會,中午做飯家裡要是沒菜,我哥直接拿著肋刀去江裡扎鱔魚,那時候的江鱔又多又大,一紮一個准,現在你再看,江裡哪還有大魚。

  說遠了,小甄,我為啥不讓你承包呢,豐湖是早年截的水,又有大壩擋著,魚你們可以放心吃,小塘子循環不行,得依賴江水。有人缺了大德,在上游十里外的江邊建了個化工廠,污水直接就往江裡排,廠子開產沒幾天,江魚就死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在江面飄啊,看得我們心疼死了,現在誰家都不敢往江裡放鴨子,也沒人敢承包魚塘,跟他們挨著的幾家魚塘的魚都被霍霍了,聽說正在打官司。」

  大夥聽了直皺眉,「就沒人管管他們?」

  胖嬸大兒子哼了一聲,氣得臉都紅了,「廠子是鎮長小舅子開的,鎮長還有親戚是市裡大領導,化工廠能交稅,不能說關門就關門。水利局倒是來查了幾回,江是流動的,水質樣本看不出什麼來,廠裡死不承認,咬定他們排放的廢水不超標,最後全都不了了之。自從這家倒霉廠子開了之後,江裡連鱔魚都找不到了。」

  又是一例縣官不如現管,豐湖所在的豐凱鎮偏僻,鎮長看來就是這裡的土皇帝。

  這麼美的大江,就這麼讓缺德化工廠霍霍了,大家聽後全都氣得不行,除了老邱和他手下幾個小夥子,幾個孩子家長在事業單位上班的多,也有做生意的,想管但有勁使不出來。

  「邱主任,你官最大,你說怎麼辦,我們給你打下手,不行我們回去就給省水利廳還有環保的寫信。」錫伯族小朋友丁浩的媽媽開口道。

  老邱搖頭,「咱們跟人家是兩個市,我手沒法伸那麼長,環保這塊現在執法力度特別弱,慢慢來,我回去想想辦法。」

  只能先這樣,本來吃了大魚挺開心,被殺千刀的化工廠給氣到了。明天還要拍殺年豬的場景,大家吃好了飯,跟胖嬸一家子道別,回鎮上一傢俬人開的小賓館休息。

  小鎮不大,只有一條八米寬的主幹道,街兩旁的樓房最高不超過三層,其餘大部分都是平房和瓦房,冬天天冷,大街上幾乎看不見行人,還不到八點,有些人家甚至燈都滅了。但奇怪的是,狗吠聲卻此起彼伏,聽起來像是在暗暗排斥他們這一車外人出現。

  大客車又往前開了四百米,到達他們夜宿的目的地,鎮上的新龍賓館,當看到賓館前小廣場聚集的人群時,車上的大人小孩都驚呆了,人原來都擱這呢,一百多號人把小廣場都擠滿了。

  確切的說,人群是兩伙,中間隔了一臂距離的楚河漢界,站在最前面的人拿在手裡的傢伙被車燈一照,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這次帶孩子出來的多是媽媽,車上男少女多,好多家長見此情景,第一反應是摟緊孩子。

  老邱眉頭緊皺,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打群架都能碰上。看年齡,這還不是社會無業小青年之間的互毆,人群裡有些人年齡偏大,看著像是兩個家族在對峙。

  車外一觸即發的局面被大客車的車燈一晃,被按下靜止鍵。

  小鎮不大,消息傳得很快,兩伙帶頭人猛然想起來,有個攝製組今天在豐湖拍宣傳片,一看車牌果然是省城的車。媽的,事情都趕一塊了。

  穿黑色棉襖的帶頭人對穿草綠色大棉襖的帶頭人抬了抬下巴,「家醜不可外揚,讓那個女律師把手裡的東西交出來,今天這事就到此為止,劉老大你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

  劉老大往地下啐了口唾沫,「媽的,張老四你算盤倒是打得啪啪響,東西給了你我拿什麼打官司?想要沒門,咱們法庭上見。」

  老邱猜對了,對峙的確實是當地兩個家族,跟他們今晚聽胖嬸爆料的黑幕有關,穿黑色棉襖的張老四就是鎮長的小舅子,化工廠的老闆。

  穿綠軍大衣的是鎮上的劉家老大,劉家是鎮上的大族,定居本地兩百年,鎮上一半人都姓劉,所以有底氣跟鎮長對著干。爭執的焦點就是那幾個魚塘,魚塘是劉家人承包的,因為張老四化工廠排污,馬上要出塘的魚全死了,損失將近八萬塊錢。

  九六年,八萬塊錢是什麼概念,劉家要是這麼算了,除非改姓。

  小朋友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人們緊張,他們的大眼睛則滿是好奇。「

  他們在玩你瞅啥嗎?」有個脆脆的小奶音打破了車裡的沉默。

  說話的當然是戰鬥英雄甄寶庫小朋友。一見打架就興奮,可把甄珍愁死了。

  攝像小孫不解問道:「主任,怎麼連個主持公道的公安都沒有?」

  「這一看就是當地人的糾紛,公安都是他們自己人,主持哪門子公道?」

  「領導咱把錄像機打開,一會他們真要打起來,咱們都給錄下來,有誰受傷也好當個證據。」小孫建議。

  「你是不是傻?打群架這種糾紛最難判,再說要是發現咱們錄像,興許這兩伙人矛頭轉向咱們,再把咱車砸了,嚇著孩子怎麼辦?嗯……要錄也得偷偷錄。」

  小孫:不待說話這麼大喘氣的領導。

  甄珍指著被綠大衣那群人保護在中間的一個梳低馬尾辮的女人,問:「邱主任,穿白棉襖的女的你認不認識?」

  連甄珍都面熟的人,老邱當然認識,「這不是咱們省城大名人曲海燕嗎?」

  車上的其他人也認出來,曲海燕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去年代理了車輛廠工人維權的集體訴訟案,為工人追回來應得的失業補償出了名,有段時間報紙、新聞沒少報導,對省城的破產企業領導來說,她是令人頭疼的女魔頭,對下崗工人來說她是個大英雄。

  英雄有難不能不幫,車上人全都著急起來。

  車下的曲海燕也心急如焚,從業這麼多年,這是頭一次遇到這麼明火執仗的武力威脅,好不容易從化工廠弄出來點他們排污的間接證據,要是被搶走,這件案子就輸定了。

  兩方人早不耐煩互相喊話試探,站在張老四身後的堂弟亮出手裡的撬棍,「四哥,扯那些沒用的幹嗎?直接上手搶啊。」

  年輕人哪管什麼外地來的大客車,這聲喊話彷彿一聲信號,人群立即暴起。當然像互飆你瞅啥一樣,傢伙都是亮出來嚇人的,上的也不是撬棍,搬磚,上的是手。

  兩伙人撕扯在一起攪成一鍋粥,場面那叫一個亂啊。

  老邱的攝像機早就架起來了,見好幾個人朝曲海燕去了,曲海燕聽到他們鳴笛,想要越過人群往客車這邊跑。

  老邱立即做了決定,「明天不錄了,接上人我們連夜回省城。」就算不救人,他們今天也被迫攪合進這件破事裡,在這呆一晚提心吊膽的,也睡不好,殺年豬哪都能拍,不是非要在這裡拍。

  接上人就跑,但前提人得上得了車才行,曲海燕離車還有十來米距離,被一堆人圍追堵截。

  車上女人、小孩不算,留下司機,男的全都準備下車救人。

  小朋友們有的害怕,有的興奮,寶庫跟咕嘟大眼睛滋啦冒火,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見他身後的丁浩把中午沒吃完的煮雞蛋都拿出來了,寶庫拉開自己的小書包,找出他的武器,嘎拉哈。

  「姐姐,打他們。」

  姐弟倆出門,甄珍帶了藥包和吃的,弟弟把自己的玩具都隨身帶著,要不是太麻煩,連尋寶儀和嗩吶都要一起帶出來。

  因為赫哲族的殺生魚,塔拉哈,寶庫最近對羊枴子,嘎拉哈,特別感興趣,家裡能找到的全被他裝在包裡。

  原本後悔沒帶把刀出來的甄珍見到羊枴子眼前一亮,她家小孩確實是個寶庫,要啥有啥,這東西太有用了。

  嘎拉哈是用羊的膝蓋骨磨的,一副四個,玩法多樣複雜,很適合鍛鍊手部的敏捷力,在甄珍的上一世,小女孩們都把嘎拉哈當成寶貴的財富,甄珍磨了很多副,想要送給小姑娘們玩。

  寶庫包裡裝了十幾個,甄珍對老邱喊,「他們有武器,你們下去太危險,讓我試試看。」

  曲海燕邊往客車的方向跑,邊躲避拉扯他的人,原本有個人已經馬上要拽住她的頭髮,結果跨出一步沒站穩,突然摔倒了。

  這一摔只是一個開始,周圍接二連三哐哐哐又摔倒好幾個,沒空想到底為什麼,曲海燕發現周圍終於留下點空隙,能夠發力繼續跑。

  車上人都沸騰了,做廚師的人這手勁就是巧,瞧瞧,真是彈無虛發。

  低溫下,廣場的地磚凍得硬邦邦,嘎拉哈被甄珍磨得滑溜溜,一扔一個准,專往拖拽曲海燕的人的腳下扔,踩在滑溜溜的骨頭上,地磚還帶點冰霜,不滑倒才怪呢。

  曲海霞在甄珍的干擾下,順利跑到車前三米遠,老邱已經把客車的大門打開了,甄珍手裡的嘎拉哈也扔光了。

  突然斜後方跑過來一個人,一個鈍刀把曲海燕的被撕扯開的羽絨服割裂了。

  「啊!」車上膽小的女人嚇得驚叫出聲。

  鴨毛飛揚中,男人們跑下車,把曲海燕扶了上來。客車早已啟動,不用轉彎從北面直接出鎮。從後窗觀察,暫時沒有車跟上來。

  萬幸,剛剛那一刀只割裂了羽絨服,沒有傷到曲海燕,大家雖然驚魂未定,成功救回了人,精神很振奮。

  找了件車裡的軍大衣給曲海燕披上,紛紛關心道:「曲律師,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曲海燕搖頭,面帶歉意,「不好意思連累你們了,我實在沒別的辦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坐上你們的車逃離現場,害你們擔心,小朋友是不是都嚇著了?

  你們放心,劉家人肯定會幫忙拖住張家人,出了鎮他們就不會追上來,何況證據都讓他們搶了,更不會來追我。」女律師捋了捋亂發,低嘆一聲。

  剛剛脫離險情,案子的事曲海燕沒說太多,只說,今天用了點計謀錄下了張老闆親口承認往江水排放重金屬汞和鉛的對話。結果,不等出鎮被發現,晚上打群架之前,她已經被圍堵在鎮賓館一下午了。

  老邱拱手,「曲律師,我們也聽聞了這件事,想著要幫忙,卻沒有你這樣的行動力。」

  丁浩媽媽還是心有餘悸,問道:「這樣危險的情況你經常碰到嗎?你家人是不是都擔心死了。」

  曲海燕年齡不到四十,結婚晚,女兒才上小學三年級,有位孩子媽媽給貢獻了一根皮筋,她把頭髮重新紮上,扯起嘴角,「我家人最長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海燕,你可長點心吧。」

  大家都笑了。

  歷險過後,剩下的全是疲憊,脆弱的時候,想跟救她的人說說心裡話,曲海燕垂眸道:「有時候我也想放棄,法律有太多漏洞,執法有太多不規範,有太多的人在知法犯法,可不相信法律我們還能相信什麼呢?咬咬牙,就接著幹,可惜,大部分時候就像今天這樣,做了無用功,差點沒命,證據還沒保住。」

  「什麼證據?」小孫問。

  「三洋錄音設備裡的一盤小磁帶。」曲海燕答道。

  有個小孩伸出肉手,手心是個四四方方的小巧錄音帶,「是這個嗎?」

  曲海燕霍地一下站起來,「小朋友怎麼在你這?我明明放在被砍壞了的羽絨服裡側的兜裡。」

  寶庫指了指懷裡小黑貓尾巴上的棉花糖,「咕嘟釣回來的。」

  五分鐘前。

  曲海燕被砍那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鴨毛亂飛,連砍她的人都沒看見,她衣兜內側的磁帶跟砍刀發生碰撞,往客車這邊飛了出去。

  只有小貓火眼金睛發現飛來的東西,蹭到開啟的車窗邊,尾巴上厚厚的繃帶早就扯鬆了,棉花糖變成塌陷的花盆底,最適合接東西,小貓尾巴一甩,接了個正著。

  咕嘟神氣活現頂了頂大尾巴,寶庫咧開破了皮的小嘴。

  千篇一律就沒意思了,我們是不一樣的海爾兄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29 AM

第92章 征服 廚藝被趕超

  夜路不好開,比去時費時,開回省城用了五個多小時,到家已經下半夜了,孩子們都睡著了,大人折騰一晚,大部分都沒睡好。

  刑偵一支隊的眾人也沒睡好覺,第二天上班個個面帶郁色,壓力永遠都在,但最近壓力特別大。今年是嚴打年,上面狠抓結案率,破案週期被一再壓縮,不光公安部門,法院、檢察院整個系統全都擰緊了發條。

  大案要案格外受重視,小陳帶隊去西北追回的在逃嫌疑人是城南王千戶村人,因為大棚承包問題,與村裡人發生糾紛,往村裡的公用水井投了毒,毒死了包括村長在內五個村民,十三頭豬和幾百隻雞鴨。

  村民王友田案發後消失不見,被一支隊鎖定為犯罪嫌疑人,現在攝像頭太少,在火車站、汽車站排查了三天之後,發現王友田從北站登上了一列開往西安的普快列車,立即給外省的兄弟單位發協查通告,過了半年,甘省的刑警發現了嫌疑人行蹤,又經過艱苦的追捕,最後才將此人緝捕歸案,離罪案發生的二月份,已經過去十個月時間。

  路全和陳星耀進了辦公室就被叫到樓上開會,除了局長、主管刑偵的姜副局長,還有跟他們不太對付的鄭副局長也在。

  領導們叫兩人上來主要還是關心王千戶村這件案子。

  局長掐滅手裡的煙頭,抬頭問道:「怎麼,嫌疑人還不招供嗎?」

  路全點頭,「嘴巴閉得死緊,什麼都不說。」

  姜副局長皺了眉頭,「為他我們牽扯了太多警力進去,年底之前一定要把案子結了。」

  「是。」路全跟陳星耀應道。

  鄭副局長看了眼姜副局長,哼了聲,「一個沒什麼見識的農民這麼長時間都拿不下來,你手下的精兵強將是不是能力退步了?」

  說話陰陽怪氣,一大早就找不痛快。前段時間傳言局長要被調到省廳的事情最後不了了之,鄭鋒活動一通也不是毫無結果,局政委退休,這個職位定了他補缺,政委主管行政,負責隊伍建設,對接上級,作報告都是政委的活。

  還沒正式上任,年底的結案率,官迷老鄭已經自動算作是他的業績,成天盯著刑偵幾個大案的破案進度。

  一起合作這麼多年,局長和姜副局早就見怪不怪,陳星耀跟路全兩個眉都沒皺一下,對自己能力自信的人不在乎別人的詆毀。

  沒想到這人還得寸進尺,「你們別那麼死板……」

  都是明白人,怎麼會猜不出他話裡的未盡之意?連老好人局長都變了臉色。

  「別的地方都怎麼不死板?」陳星耀語帶譏諷,故意尋根究底。

  路全在背後扯了下他的衣角,頂牛也別在另外兩個人面前頂,當場下他面子,以後還要給你穿小鞋。

  姜副局以好脾氣著稱,聽了也火了,一把扯下嘴裡的煙,「別的地方怎麼幹我管不著,老鄭我今天明白地告訴你,只要我管刑偵一天,我手下的人就不會幹屈打成招的事,沒定罪之前都是嫌疑人,就算定了罪的人,那也是人,是人就有權享受基本權利保障,你要是再攛掇我底下的人動手,我跟你沒完。」

  神神在在的局長合著眼皮來了句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雞湯,「社會都這麼殘酷了,我們沒有道理成為殘酷的一部分。」

  鄭峰有些下不來台,老臉一紅,「我可沒說動手打人,你們想多了。」

  老鄭的想法被無情駁斥,到底要怎麼撬開王友田的嘴,需要路全和小陳自己回去想辦法。

  隊裡手上還有兩個案子,早晨來碰了個頭,大家都出去忙了,只有肖鋒和腳還沒完全恢復利索的小孫在。

  四個人對坐一圈,研究對策。王友田這人雖然是個農民,但心裡素質絕對過硬,各種審訊手段、心理戰在他身上玩了個遍,老婆兒女他不在乎,死去的父母他沒覺得對不起,對死者家屬毫無愧意,總之不管你怎麼審,我就是不承認毒是我下的。

  小孫吃了口肖鋒從樓下給買的煎餅果子,邊嚼邊說:「王友田要不是偷羊被抓著了,咱根本找不到他,在抓捕那一刻,他還忙著往嘴裡塞最後一塊羊肉,你們說,用吃的誘惑他,管不管用?」

  一語驚醒夢中人,其餘三人眼前一亮,肖鋒往小孫肩膀上拍的力度太大,差點把他手裡的煎餅果子給拍掉了。

  陳星耀調侃,「我們都被思維侷限了,你這閒得蛋疼的傢伙還有點用。」

  「所以說,勞逸結合還是有道理。」路全笑著道。

  「讓甄珍做頓飯饞死他,一頓不招,再做一頓,直到把他饞哭受不住招了為止。」肖鋒回憶起在甄珍那吃過的美食,「好吃的太多了,陳哥你去跟甄珍商量一下做什麼好。」

  小陳叫肖鋒穿衣服出門,「調查時沒查過這方面的情況,咱們先去找人問問他為什麼貪吃,還有他在飲食上有哪些偏好,再考慮下一步行動。」

  這個不難查,晚上陳星耀去找甄珍。小嘴帶傷的寶庫歡快地迎上前,「陳大哥,我們昨天做好事了,姐姐讓壞人摔倒,咕嘟會釣魚,我有嘎拉哈。」小孩說話雖然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把事情概括得很清楚。

  甄珍只告訴他提前回來了,沒說還遇到了狀況,「怎麼回事?」小陳緊張地上前關心。

  聽甄珍說完,嚇出一身冷汗,後怕道:「你們運氣好,那鎮上的人膽子小,大客車底盤低,跑不快,要是真想追你們,你們根本跑不出鎮子,把你們堵住,控制不住再發生點意外,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呢。」

  「這樣的事又不是天天都能碰到,下回我們一定注意。」甄珍回後廚給小陳端了碗羊肉湯壓壓驚。

  小陳喝了湯,說明來意,「我代表局裡過來跟你下訂單,魚就行,想請你發揮出最高水平,做出那種光聞味道就讓人一刻都等不及,不吃就能死的那種魚。」

  查了一天王友田貪吃的緣由,原來這人小時候趕上三年困難時期,餓狠了,不偷不賭,就愛吃,什麼都愛,只要好吃的就行。

  甄珍疑惑挑眉,「你們局訂魚乾什麼?」

  聽完小陳訴說的緣由,甄珍又仔細問了幾個問題,想了想建議道:「熱鍋熱氣,味道最容易揮發,還是做烤魚吧,用最好的魚做。我準備好材料,你們帶過去,放上炭火,循序漸進,有時間讓你們發揮。」

  「你是專家,聽你的。」

  第二天省城東北郊看守所,今天特意早了一個小時提審王友田,正好在早飯時間。往常要是審得早,參與審訊的刑警會帶包面包給他。

  今天不嘞,啥也沒帶,王友田從小門進來,見小陳和肖鋒兩手空空,有點詫異。

  在看守所裡,飯雖然能吃飽,但吃好絕對不可能。蹲局子他不怕,他之所以打算頑抗到底,就是怕吃監獄裡的飯。

  要是不犯罪,想吃什麼沒有?對王友田來說那是兩碼事。

  他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因為扣大棚漲了不少見識,平時喜歡鑽研,瞭解刑事審判遵循犯罪從無原則,如果偵查機關證據不足,嫌疑人又拒不認罪,是不能追究嫌疑人的刑事責任的。

  從買耗子藥到把藥投到井裡,這個過程他施行得很嚴密,公安能收集到的證據有限,只要他不鬆口,他興許能過了這一關。

  面色平靜地坐到小陳和肖鋒對面,見隔壁看守室的小窗開了,王友田還轉頭望了一眼。

  跟平時一樣,默不作聲地跟審訊人員互相對望。

  小陳跟搭檔兩個誰都不開口,一個雙手抄胸,一個支著下巴,也不看王友田。

  屋裡安靜得很詭異。

  王友田率先控制不住,挪了挪屁股,剛活動完,聞到一股異香從看守室的小窗飄了進來。

  是一種混了多種香料的魚香,愛吃的王友田甚至聞出來魚皮中醇厚的油脂被炭火烤過之後那種炙烤香,魚像是黑魚,但聞起來比他吃過的黑魚要香太多。

  憤憤地看向對面兩個警察,怪不得今天這麼反常,原來是想饞他,他是那麼禁不住誘惑的人嗎?

  肖鋒支著下巴開口,「烤魚分三步,第一步先醃,用上藿香、秘製的烤魚料醃得透透的,第二步放火上烤,電烤的不正宗,必須是明火,用無煙炭烤,烤得魚皮往外滋滋冒油,魚肉焦黃焦黃的,第三步澆上特殊的醬汁,小火慢燉,一定要小火,咕嘟咕嘟燉著,魚肉在冒泡的湯裡呼哧,哎呀,美呀。」

  每說一句,王友田喉結就滾動一下,口水都要咽幹了。

  小陳看了肖鋒一眼,「就干吃魚?」

  「哪能呢?葷素要搭配。」肖鋒掰著手指頭,「地瓜寬粉得放吧,滑溜溜,亮晶晶,吸溜一下滑進肚子,藕片也要放,放在魚湯裡煮軟,咬起來還拉絲,鹵豆腐、金針菇、白蘿蔔,想吃就放,烤魚據說是重慶人借鑑了重慶火鍋發明的,火鍋講究哪些,陳哥你知道嗎?」

  「不知道。」

  「異中求和嗎,烤魚也是,葷與素、麻辣與鮮香、脆生生與軟綿綿,炭火燒著,酣暢淋漓地吃著……」

  小窗口烤魚的味道愈發銷魂。

  王友田失了平靜,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立起,主動往通往後側監室的小門走,「你們要幹什麼我知道,別做夢了,我不會認罪的,我根本沒犯罪。」

  陳星耀沒攔他。

  見小門重新鎖上,肖鋒興奮地拍桌子,「咱倆相聲說得挺成功。哎媽呀,說得我自己個兒都饞了,今天是醬香的,明天換個口味,蒜香的怎麼樣?」

  「後天麻辣的。」

  王友田沒撐過麻辣的,兩人說了三天相聲,王友田的嘴因為美味的烤魚鬆開了,可以認罪,只求能吃一頓烤魚,要麻辣味的,一定要多放花椒。

  怎麼都會死,吃一回麻辣烤魚再死,值了。

  「王友田自己的大棚菜農藥打得少,但村裡其他人的大棚殺蟲劑、促生劑還有膨大劑一樣都沒少打,過年期間王友田棚裡已經見紅的西紅柿全都落了果,損失了好幾千,他認為是別家棚裡的農藥混在融雪裡,污染了他的大棚,懷恨在心,報復村裡人。」嫌疑人已經認罪,肖鋒沒瞞著甄珍,跟她解釋了王友田的犯罪動機。

  案子破了,路全嘗到勞逸結合的甜頭,扶著小孫,全隊來甄珍這吃烤魚。

  肖鋒吃了口銷魂烤魚,閉著眼陶醉道:「吃飯還得講心情,結了案子,吃飯更香。」

  「拉倒吧,你什麼時候吃飯不香。」肖鋒的最佳損友趙明拆台。

  鄭飛對兩位隊長說,「刑事審訊真是一場嚴密的心理攻防戰。」

  路全點頭,「我們的方法未必有多磊落,可這也是現有形勢下,我們能守住的最後底線。」

  「我們是國家機器沒錯,但別做沒感情的機器。」小陳補充。

  這一點大家都有共識,紛紛舉杯,「聽兩位隊長的,走一個!」

  裡面正吃著,外面甄珍迎進了帶著禮物過來感謝她的曲海燕夫婦。

  曲海燕這幾天忙著整理失而復得的證據,從老邱那要來當晚錄像視頻時,才得知,那天晚上要不是甄珍扔了羊枴子把追她的人放倒,她不會那麼容易跑到客車上。

  海燕有恩必報,買了禮物先送到老邱那裡,當晚車上的所有人都有禮物,給甄珍的謝禮今晚兩夫妻親自送上門。

  「海燕姐你客氣了,我就是順手一扔,當時還怕你也踩上去,幸虧你沒跟著一起滑倒,要不我罪過可大了。」甄珍給客人倒了茶,實話實說。

  曲海燕臉上還留有那天被抓撓過後的傷痕,笑著搖頭,「但你還是救了我呀,而且我直覺你肯定有這個準頭。」

  兩夫妻配合默契,她丈夫接口,「小甄飛嘎拉哈,彈無虛發。」

  把兩位女士逗笑了。

  甄珍想起曲海燕受的傷害,收起笑容,「曲姐,咱不能白受欺負,你得告他們去。」

  曲海燕點點頭,「那晚的傷害已經構成刑事犯罪了,我拿著錄像直接在他們上一級公安機關報了案,希望能治他們的罪,但希望不大,越是保守的地方,保護層就越厚。尤其是這種雙方各打五十大板的群毆案子,和稀泥的處理方式不要太多。

  還有這件環保案,當初接手這件案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希望渺茫,涉及管轄權,只能在當地法院起訴,拿不到直接證據,一審敗訴的可能性很大,一旦敗訴還要接著收集證據,申請二審,二審不行還要再審,司法程序就是這麼漫長,要不有人說打了一輩子官司,但你要是守法,就只能跟著程序走。」

  曲海燕早就習慣了,不說自己的煩心事,抬頭對甄珍微笑道:「我別的本事沒有,在侵權領域還算有點研究,你以後要遇到難處,需要打官司,儘管找我,你姐夫是檢察院的,你找上他的機會可能不多。說是這麼說,但我們希望你別有用上我們的時候,惹上官司,是件很讓人頭疼的事。」

  曲姐夫愛接老婆的下句,「惹上了,也別怕打官司,跟人斗其樂無窮。」

  路全出來上廁所,正好看到曲海燕夫婦,都是司法領域的,跟他們熟,前兩天聽小陳說過曲海燕在豐凱鎮遇險的事,邀請道:「裡面沒外人,進來喝一杯?給你倆壓壓驚。」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曲姐夫說。兩夫妻沒有推拒,樂呵呵跟著進了包間,甄珍添了兩副新碗筷,聚餐又多了兩個人。

  桌上人聽了豐凱鎮的事都跟著生氣,小孫姥姥家也是鴨綠江邊的,「我小時候就愛在江裡扎猛子,那時的水那個清啊,還有媳婦魚,咱們這的人都不怎麼認,那小魚別看小,曬乾,或者烤著吃,滋味絕了。可不能讓他們把江水糟踐了,咱一起想想辦法啊。」

  陳星耀本來就想等手上案子結了跟甄珍提一提,正好曲海燕今天過來,說道:「我幫忙找找水利廳的,資源領域的特殊一些,雖然不是垂直管理,廳裡說話有時也挺管用的。」

  法律是最後的救濟方式,如果能通過其他手段解決,曲海燕當然不想費勁打官司,但結果不好說,她會做好兩手準備,起訴的材料還得接著準備。

  路全也說,「傷女人搶證據,還動了刀,雖然未遂,要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當地公安局長還欠了我們隊一個人情,這回得讓他還上。」

  曲海燕夫妻有些過意不去,「我們今晚是來致謝的,沒想到又背了一堆債回去。」

  「啥債不債的?要算人情債,咱們市下崗工人都欠你的,要不是你打贏了那場官司,有多少個廠長要昧下黑心錢坑工人。」肖鋒說。

  「對,你要是想還,哪天我要是打離婚,你做我代理人吧,曲律師。」小馬張嘴就咒自己,被大家好一頓埋汰。

  吃完了這頓飯沒幾天,王進急三火四給甄珍打電話,說王健去臨市走訪市場的時候,發現仿冒他們商標的假魚丸,量還挺大,剛認識了侵權律師,就被侵了權。

  臨市跟省城相隔六十多公里,不算太遠,甄珍要跟著一起去取證,看看情況。下午出門,晚上回來得晚,今天小陳串休,讓他幫忙去幼兒園接寶庫。

  小陳接了寶庫沒回大漁,帶他回自己家,老陳晚上有飯局,李淑珍女士去外市搞宣傳去了,家裡沒人。

  串休也不得空閒,小陳的結案報告沒整理完,在茶几上寫報告,讓小孩子坐沙發上看電視,等整理完,見外面的天都黑了。

  今天有點冷,從熱屋子出去,扇乎兩下容易把孩子凍感冒,小陳問寶庫,「咱倆在家裡對付一口行嗎?」

  「行。」小孩特別好伺候。

  等甄珍回來,問被送回家的小孩,「晚上你吃了什麼?」

  小孩圈起胳膊,「一大桌子,可豪華啦,陳大哥做的。」

  甄珍疑惑,陳星耀的廚藝僅限於煮方便麵,幾天不見,怎麼還鳥槍換炮,能煮豪華大餐了?

  寶庫嘴裡的豪華大餐是這樣的。

  小陳從抽屜裡翻出兩包西紅柿打滷麵,名牌,統一方便麵九二年在內地建廠,受歡迎程度超過了三鮮伊面,堂哥星辰送了兩箱過來。

  方便麵煮得確實好,煮好,小陳給小孩和自己各盛了一碗,捧場的小舅子立即讚道,「好香,陳大哥你真厲害。」

  小陳被誇,挺得意,「太簡單了,怎麼也得配個午餐肉,等著,我給你煎肉。」

  煎好午餐肉罐頭,又覺得缺了點素,從抽屜裡找出他媽從連市帶回來的即食海藻。

  擺上海藻,還想吃點花生米,又翻出一袋桑葚花生。

  吃的夠了,還缺喝的,給小孩倒了一杯可樂,他自己開了瓶啤酒。

  對付吃點,對付了半桌子。

  寶庫吃得開心極了,姐姐就不做方便麵,姐姐也不給吃午餐肉,姐姐只許他每週喝一次八王寺汽水。

  小孩從睫毛縫裡偷偷覷了眼姐姐,勇敢地叛變了,「姐姐,我覺得你做飯沒有陳大哥好吃。」

  甄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30 AM

第93章 海蠣子燉雞 吃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真是反了天了!陳星耀的好勝心什麼時候這麼強了?難道還想在廚藝上跟她一爭高下?「跟姐姐說說你都吃什麼豪華菜了?」

  「滑溜溜的方便麵,午餐肉比姐姐做的紅燒肉還好吃,還有可樂,氣可沖了,喝完嗝一下。」寶庫抿了抿小嘴,一臉回味,把晚餐陳大哥給他吃了什麼東西一樣不落地跟姐姐學了一遍。

  甄珍:「……」就差辣條了!

  陳星耀你好樣的!

  小陳第二天下班來報導,迎接他的是一碗海鮮魚板面,拿水泡開的。

  瞅了眼碗裡白刺呼啦的方便麵,連個雞蛋和榨菜都不給配,小陳暗暗猜測,大廚今天心情不好?抬頭問道:「假冒的魚丸影響銷售了?需不需要我出面?」

  「出面?你出方便麵麼?」甄珍雙手抱胸,目露冷光。

  某人立即反應過來,今天這待遇跟他投喂給小孩不健康食物有關。開口補救,「我還會煮粥,下回給寶庫熬大米粥,配煮雞蛋吃。方便麵這東西確實不好,聞起來香,吃進嘴就那麼回事,隔三差五吃一頓還行,吃多了反胃,太不健康,哪能跟你做的東西比,傻子才愛吃方便麵呢。」

  正在好妹妹孟青青家做客的甄寶庫小朋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甄珍哼了聲,從後廚又端出一碗魚丸湯,懲罰還沒結束。

  看賣相魚丸不像是甄珍的出品,難道是那家假冒的丸子?小陳用勺子舀了個魚丸吃了,倒不算難以下嚥,味道跟方面便差不多,鮮得過頭了,「添加劑沒少放啊。」

  吃了一個小陳就不吃了,三無小廠子產的東西,誰知道添加劑超沒超標?

  甄珍好心放過他,說起這個丸子的事,「這家膽子不小,起名叫魚丸,我敢確定裡面一點魚肉都沒放,售價是我們的四分之一,賣得比我們好。」

  小陳皺眉,「這應該叫麵疙瘩。」

  「麵粉的成本才幾個錢,添加劑都是論噸賣的,我們這還在到處找質量好的魚呢,人家這麼簡單就把錢掙了,要是都這樣,以後誰還認真做好東西?」

  甄珍有著上一世老生意人的思維,腳踏實地做貨真價實的東西是她的堅持,不光生氣自己的商標被假冒,更生氣的是仿冒者掛著羊頭賣狗肉的做法,長此以往,劣幣逐良幣,市面上質優價低的食物會越來越少。

  男朋友關鍵時刻是要拿來用的,陳星耀覺悟不低,撫了撫甄珍的後背,「為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既然遇到了,咱們就把他解決了。」

  交了結案報告,壓力沒有那麼大,小陳週五請了一天假,跟王進一起開車去臨市工商局,工商倒是很配合,接到他們的舉報後,用了兩天時間找到假冒他們產品的魚丸廠負責人,等他們到時,那個侵權者已經到了。

  那人穿了件過時的呢子大衣,神情怯懦,看著人很老實,認錯態度很好,一個勁跟他們鞠躬道歉,「我看你們家魚丸包裝設計得很好看,就照著弄了個差不多的,真不知道這麼做違法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學習法律,再也不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兩家魚丸的包裝就放在大辦公桌上,兩相一對比,不細看,真找不到差距,他們叫慈育,這家就叫茲育,慈育的商標是個有點圓潤的小塔,茲育的小塔就比他們瘦點,像成這樣,連舉證都省了。

  雞賊成這樣,還說不懂法。有些人外表看著雖然老實,但心眼跟篩子似的,最能忽悠人。

  這不工商局的人態度已經向著他了,「他的產品上市還不到一週,賣出去一千塊錢的貨,按照三倍來罰,我們給他下了三千的罰單,至於你們的損失,據我們所知,你們的產品也是才打入我們市,受到損失也有限,讓他賠你四千,再加上兩千的懲罰賠償,一共六千。如果你們不同意,那就去法院起訴他。」

  呢子大衣特別會演戲,聽到罰這麼多,跟失了魂似的坐到地上,嘴都哆嗦了。

  陳星耀冷哼一聲,「行了,別裝了,你那不是心疼錢的表情,你那是面部抽筋。」

  他畢竟不是專業干律師的,來之前特地諮詢了下處理過商標侵權案的曲海燕,曲律師回覆說,商標侵權賠償數額實踐中確實是按照被侵權人的損失來定的,再加上一部分懲罰性賠償,工商的處理挑不出毛病。損失太難界定,打官司週期長,賠償不一定比工商調解的數額多。

  陳星耀聲音暗含一絲譏誚,「賠償我們接受,國家不讓私人進行食品檢測,我們要申請查一下家這丸子的具體成分。」

  這人不止商標侵權,謊報產品成分,如果查出來添加劑超標就不是以次充好那麼簡單,賣假冒產品跟賣有毒食品的處罰標準和量刑標準大大不一樣。

  工商的負責人聽了他的要求有些不高興,年終歲尾事那麼多,他們這麼處理已經夠嚴厲了,為什麼還要繼續找彆扭?冷著臉道:「你們要是實在想查,填個申請表,有了結果我們通知你們,但週期很長。」慢慢等著吧。

  罰款當面繳清,兩方人一同出了工商局。

  太心疼掏出去的錢,老實巴交的呢子大衣出了門不繼續裝了,換了副嘴臉,陰狠中帶著得意,「你查,你使勁查!要是能查出我添加劑超標,我倒過來走。當我稀罕仿冒你們的東西,仿冒你是看得起你,換個牌子,我還是賣得比你們好,有錢才有資本清高,下回見,你們得管我叫爺爺。」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要不是小陳攔著,王進都要上去削他。

  閻羅陳的外號不是白叫的,小陳聲音比面色冷,「胡海,我記住你了。」

  胡海縮了縮脖子,有點為剛才的衝動後悔。

  能幹出假冒偽劣的事,私底下還不知道藏著哪些貓膩呢,這人既然找死,他就不客氣了。反正請了一天假,這會還沒到中午,小陳和王進在鋼城待了大半天,天黑了,才回到省城。至於調查結果怎麼樣,看王進翹起的嘴角就知道,成績很喜人。

  今天是冬至,榆樹屯賣菜的大叔一大早送了兩隻大公雞過來,一隻估計有七斤重,朴叔貢獻了海蠣子,趙姨,小燕姐和小苗包了餃子,除了鄰居,甄珍還請了柳麗、王健、鞠華霜一起過來吃晚飯。

  大公雞宰殺好,甄珍先把肉剔下來,片成薄而透明的雞肉片,片後再切絲。冬天正是海蠣子肥美的季節,朴叔已經將蠣肉處理好,個個飽滿肥厚,清洗乾淨備用,冬至聚餐吃雞肉海蠣子打邊爐。

  沒去包間,前廳桌子小,拼四張桌子,擠在一起吃反而更熱鬧。等人全部到齊,甄珍端上兩個大陶鍋,片下來的雞骨、雞架先入鍋煮。

  湯中放少量的黃芪、黃精、白朮,正宗的溜躂雞,冷水下鍋,燉煮十來分鐘,淡淡油花先浮上來,雞湯的香味飄散開,先分別給大家盛了一碗雞湯暖胃,雞湯香味濃郁,帶著淡淡的藥膳味道。

  寒冷的冬夜裡,這是一碗幸福的雞湯。

  喝了雞湯,加了海蠣子入鍋煮,甄珍示意大家再喝一碗,有了海蠣子的加入,海陸新鮮食材相融合,雞湯的香濃轉為鮮濃。

  「好喝,比我媽的參雞湯還好喝。」廣琴又開始拆老娘的台。

  朴嬸不但沒瞪閨女,還深有同感,「頭一次喝海蠣子燉雞,沒想到這麼鮮靈,你說人家南方人怎麼那麼會吃?咱怎麼就想不出來呢?」

  「還沒完事呢,朴嬸,你再用漏勺涮雞肉嘗嘗,海蠣子煮太老不好,大家趕緊撈。」

  雞肉片得薄,放在湯裡燙十秒鐘就可以撈出,燙老了會影響雞肉鮮嫩的口感,醬料是普寧豆醬為主料調配的,海蠣子和雞肉都滑嫩得入口即化,雞肉海蠣子打邊爐是傳統的粵式風味,清淡,遵循本味。

  鍋裡汩汩冒著熱氣,眾人的臉龐都被熱氣熏紅,窗戶上的水汽太重,有水線從窗戶頂部往下淌,像是玻璃流下了面條寬的眼淚。

  小陳低頭問坐在他懷裡的寶庫,「這個跟方便麵比哪個更好吃?」

  小孩特別誠實,毫不猶豫答道:「方便麵。」

  小陳:「……」

  我蠢,哪壺不開提哪壺。

  今天週五,王子鳴小朋友由爸爸帶,講起他的最愛,「我最愛吃辣條,燒烤味的,可好吃了。」

  「辣條是什麼?」寶庫熱切的問道。

  張嘴要答的王子鳴立即被他爸用海蠣子堵住小嘴。

  大人們都笑了,擋也擋不住,現在小還沒學會花錢,等上了小學,學校周圍的小賣部就是孩子們的天堂。

  鞠華霜感嘆一句,「照現在的趨勢,經濟會越來越好,生活節奏也會越來越快,人哪有耐心做飯,又沒有甄珍這樣的手藝,如果讓他們花一個小時去片一隻雞,五分鐘吃完,我想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外面吃,或者吃方便麵吧。」

  楊姐夫點頭,「污染越來越嚴重,我不信食物的價格還能像現在這麼便宜,比如海鮮,野生海鮮越來越少,將來估計只有有錢人才能吃得起,但大家都追求味覺享受,好食材的味道會被什麼代替?必須是添加劑。」

  朴叔和趙姨也開口提起他們的競爭者,甄珍不知道,原來冷面和拌菜這兩個餐飲小分類,也已經有人開始往裡放添加劑了。

  這是大勢他們擋不住,大家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朴嬸堅決不想這麼幹,「你說那玩意吃多了,將來人的味覺會不會越來越不敏感,比方說,現在有些歲數大的上我家吃飯,冷麵湯裡的醋放得已經夠多的了,但他們非說不酸,倒了半瓶子醋進去才滿意,將來我看不止歲數大的,大部分人口都會越來越重,吃那麼多糖和鹽,身體不得完了嗎。」

  「甄珍,錢掙不完,寧肯少掙點,咱也別偷這個懶。」小苗笑容憨憨,是個實在人。

  甄珍舉起杯,「必須不偷懶,咱自己給自己提一杯怎麼樣?」

  「我笨我驕傲。」柳麗俏皮地接了句。

  冬至吃餃子,天冷不凍耳朵。滿足地吃完雞湯煮的餃子,安排人把柳麗送回家,大家早早散了。

  小陳沒走,今天外出辦事的結果還沒跟甄珍交代,說之前接到個電話,小陳聽後道了一聲謝,掛斷電話。

  笑著跟甄珍說:「那個胡海的第一桶金,你猜是怎麼來的?」

  「哦?」

  「八十年代放貸卡得松,隨便拿點材料就能去銀行貸款,銀行好些呆壞賬都是那時候放出去的,領導層換了好幾批,存根還在不在都不知道,現在想收貸一是找不到人,就算找到錢都敗壞光了,也沒能力還。

  胡海做生意早,下午問了幾個人,發現他是在88年左右暴富的,我就有了這方面的懷疑,找經偵的幫忙查了查,果然這人還真是個老賴。

  他不是覺得搞假冒食品犯罪成本低嗎?我們就來個釜底抽薪,你既然有錢交罰款,有錢開廠子,那就把銀行的錢先還上再說。」

  男人需要鼓勵,甄珍學領袖說話,「小陳同志,你辦事我放心!」

  「光口頭說說,來點實在的。」小陳把臉湊到甄珍嘴邊。

  欸?自帶雷達的打啵終結者——甄寶庫小朋友的捲毛腦袋出現在門口,「陳大哥,買辣條。」

  小陳有種自覺墳墓的趕腳,捂著腦門鬱悶道:「買啥買?讓你姐給你做。」

  看小陳吃癟,甄珍開心極了,沒把辣條當個事,「麵粉做出來的東西,好弄。」

  「姐姐你真棒!」寶庫滿足了。

  小陳、寶庫、咕嘟三個動作一致,歪在料理台上看甄珍做辣條,爐灶裡的暖光映紅了廚房一角,鍋裡慢燉的高湯蒸騰著熱氣,少女悠閒地活著面。

  小陳微笑開口,「不管未來怎麼變化,做飯和吃飯都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如果食物真有階級性,便宜的食物就算價低,也有價低的吃法,一勺精心熬煮的肉燥,配清清爽爽的蔬菜、豆腐,滿足味蕾,也營養豐富,我對未來倒不那麼擔心。」

  正聊著,小陳聽力好,聽到外面有喧嘩聲,朴嬸推門進來,「甄珍、小陳,東面烘缸廠小區有個人要殺老婆、殺孩子,讓政府陪他錢。」

  晚上值班的民警不會太多,小陳聞聲立即跑出去幫忙,甄珍跟鄰居們去得晚,出事的樓底下已經站了好多人。

  聽一個大娘說,「小宋把買斷的錢拿去炒股,賠了個精光,活不起了,準備拉老婆和孩子陪葬。」

  「造孽啊,這回股災不知道多少人傾家蕩產,沒錢接著掙唄,怎麼就這麼偏激。」有人怒其不爭。

  「你不知道,就小宋那脾氣,平時對老婆、孩子非打即罵,下了崗脾氣更差,哪天要是不弄出點動靜,樓下鄰居都猜他是不是把人給打死了。」

  「是不是老爺們了,打老婆、孩子的都是畜生。」朴嬸氣死了,不對,他現在還想殺老婆、孩子,連畜牲都不如。

  大俊叔叔的預言成真了,滬指創造了最高的9.6%的單日漲幅之後,在月中全面跌停,重挫之後的股市,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捲入進去,甄珍跟鄰居們都不炒股,所以滬指跌停對他們的生活沒什麼影響。

  沒想到離他們這麼近的隔壁小區就有家庭深受其害,買斷錢都敗光了,屋漏偏縫連夜雨,當然這男的也不值得同情,倒霉的是他的家人。

  宋家在四樓,小陳快步上去,今天值班的是倒霉的涂大龍和另一個民警,已經打電話叫支援了,見到陳星耀像是見了救星。小聲說:「陳哥,你真是及時雨。」

  一樓沒有門,樓梯上站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小陳第一時間找了個負責人,讓他幫忙把樓上看熱鬧的人請走,這種時候,就怕聽到刺激的話,不相干的趕緊離開現場。

  推開門時,一股冷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過來。陳星耀見宋明兩隻胳膊分別摟著老婆和女兒,手裡抓著兩把尖刀抵住她們的喉嚨,看神色已經陷入瘋狂邊緣。

  冬至,一年最冷時節,宋明的老婆邊打著冷顫邊低聲嘟囔著什麼,宋明十四歲的女兒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早就凍得麻木,刀尖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刺出一道血線,小姑娘毫無痛覺,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一點。

  「我的要求很簡單,把我賠掉的錢還給我,再給我找個一個月能掙八百的活,我就放了她倆,你們要不答應,就等著給我們三個收屍吧,快點,我手要是控制不住,刀子不聽使喚可怪不了我。」宋明聲嘶力竭地喊。

  陳星耀往前邁了一步。

  宋明見狀把人拽著往窗檯方向退,大聲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動手了。」

  今天胡海賠償的錢忘了給王進,就在陳星耀兜裡揣著,小陳把錢從兜裡掏出來,「先把你女兒放了,這打錢就歸你。」

  「我賠了五萬,這點怎麼夠,一分都不能少。」這人有些歇斯底里,精神不正常,他也不想想,就算滿足了他的條件,難道就不能秋後算賬嗎?

  隨後進門的老馮心裡惱恨極了,這事怪他們,宋明打老婆所裡曾經處理過幾次,他老婆選擇原諒,他老媽又上所裡求情,他又痛哭流涕,就這麼不了了之,沒想到放縱之下,出了這麼大的事。

  門又開了一下,是老宋所長來了,感覺到風向變了,小陳故意放開捏錢的手指,有三張百元大鈔被風吹著飄到宋明臉上。他著急把錢從臉上揮開,手抬高了一寸。

  機不可失,陳星耀一個箭步上前,打掉他手裡的兩把刀,捏住他的喉嚨把人反向摁在窗檯上。

  宋明一家在眾人的注視下被帶去派出所。

  見小姑娘雖然披著棉襖,但面色不好,甄珍回家從鍋裡盛了桶雞湯提著,送到派出所。

  宋明在隔壁屋子大聲喧嘩,承認自己做錯了,正在大聲請求原諒。

  他老婆又心軟了,跟老宋所長求情。

  老宋哼了一聲,「這回誰也幫不了他,等著蹲監獄吧。」縱容不對,這回他們吸取教訓了。

  寶庫把一個熱水袋塞到宋明女兒宋小佳懷裡,「姐姐,可暖和了。」

  「喝碗湯就更暖和了。」甄珍把雞湯推給她。腦袋不清醒的媽就算了,不給喝。

  兩姐弟送完東西就出去了。

  雞湯和熱水袋讓宋小佳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是對救她的陳星耀說的,「叔叔,我也有罪,我有時候真想殺了他們兩個。」

  「你沒罪,有罪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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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31 AM

第94章 蒸大白魚 老陳送大樓

  未成年的孩子何其無辜,被牢牢束縛在這樣的家庭,連掙扎反抗都不能,孩子胸中要存著多大的恨意和絕望,才會說出殺死父母的話。

  辦公室裡的警察們都沉默了。

  宋明用這場婚姻綁架了小佳的母親,多年加害甚至讓她對宋明產生了依賴感,不用斯德哥爾摩效應不足以解釋她為什麼半個小時前才被用刀抵著喉嚨,聽宋明哭喊幾聲就要原諒他。「孩子他爸要是進去了,我們母女日子要怎麼過下去?讓他掙錢贖罪不行嗎?炒股賠的錢,真不能還給我們嗎?不用全部,一半也行。」

  「不行!」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老宋所長,沉下臉怒吼一聲。

  老宋幾個對這家情況多少有些瞭解,以前處理他們家麻煩事的時候雙方老人也在場,孩子奶奶雖然口頭承認打人不對,但她一口認定兒子打人的緣由一定是兒媳和孫女沒做對。孩子姥姥則勸和不勸離,說現在女人日子已經好多了,擱以往哪個男的不打老婆,不管怎麼樣,人還是要有個家。

  大人偏袒自私,大人愚昧懦弱,可孩子有錯嗎?

  一滴眼淚滴落在雞湯裡,小姑娘聲音低不可聞,「我可以不要這個家,不要他們嗎?」

  「孩子啊……」老馮說不下去了,他跟宋所長在基層幹了一輩子,像宋明這樣的他們也接觸過一些,有好多事情鬧得大,被判了,輕傷害沒兩年又出來了。家暴男就是最可怕的狗皮膏藥,哪怕兩口子離了婚,有些男的還不會放過老婆孩子,除了遠走高飛,只要還在本地待著,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家暴男。

  宋明這個人渣同理。小佳這孩子尤其慘,還有個硬氣不起來的媽。

  「孩子,他這次犯的事很大,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好好學習,將來有能力了,去外地待著,別回來了。」老馮只能這麼勸。

  小佳沒說話,眼淚滴落在雞湯裡的聲音,像重鎚敲在警察們的心上。

  「對這樣的孩子,我們的保護手段太少了。」老公安宋所長的聲音裡透著深深的無奈。

  陳星耀回家時已經很晚了,老陳比他還晚,見出差回來的母親坐在沙發上,邊翻一堆材料邊等父親。

  「我爸呢?」

  「你劉叔炒股賠了兩百萬,有點想不開,你爸去開解他了。」

  股市大崩盤,好多人最開始直接懵掉,到現在才回過神,有了痛感,崩潰想不開的太多了。陳星耀直覺像今晚宋明這種揚言殺妻殺子要補償的只是一個開始。

  李淑珍很快覺察出兒子情緒有些低落,甄珍那姑娘不是愛給人氣受的人,應該是跟工作有關,放下材料開口問道:「遇見難辦的案子了?」

  自從那天在姥爺房子跟母親聊開之後,陳星耀也在嘗試著進入母親的內心世界,跟她多多交流。

  走過去,斜靠在沙發靠背上跟母親說起了今晚的事情。「人的惻隱之心是偏的,我最見不得年輕的小姑娘受到暴力對待。」

  「誰又不是呢。」李淑珍喃喃出聲。

  「這個媽已經把自我舍掉了,對孩子的傷害不比當爸的少,孩子對母親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失望,這孩子可能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這個媽。」李淑珍低頭沉思片刻,轉頭看了眼兒子。

  「你去問問這孩子學習好不好?現在升學難,考不上重點高中基本升學無望,十四歲有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她想進衛校學護士,衛生局下屬一家衛校師資力量很好,可以接受初中生就讀,住宿管理也不錯,我用你爸給我的錢子在學校設了獎學金,她要是願意去,上學住宿可以不用花錢。」

  這又是陳星耀所不知道的有關母親的事情,不等他回應,母親又扔出一個重磅消息。

  「明年我就五十五了,退休在家無所事事,人容易變遲鈍,你爸那些生意我也不感興趣,在衛生局幹了這麼多年,認識了不少人,我想跟醫大的退休大夫一起辦個心理諮詢中心,專門服務女性的心理諮詢中心。」

  陳星耀注視母親良久,「這也是在踐行我姐沒走完的人生之路?」

  李淑珍點頭,「不光是為你姐,女人天生敏感細膩,如果在遇到挫折時,有人願意多聽聽她們的聲音,我想某一些人也會少走一些彎路吧。」

  「媽,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小陳低嘆,或者說我對你的瞭解太少了。

  宋家的事情問派出所就清楚,宋小佳受家庭影響,學習成績很差,在班裡成績墊底,原本她父母就沒想讓她上高中,九年義務教育供完了,趕緊找活幹,好貼補家裡。

  李淑珍想先跟孩子在大漁見個面,聽聽孩子的意見。

  宋小佳的媽因為她爸被羈押,成天魂不守舍,可能女兒晚上回不回去睡覺都不知道。

  小佳來得早,她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個戴眼鏡的男生陪她一起過來。甄珍很快反應過來,孩子受傷害太深,不信任大人,有個同齡人陪著安心一些。

  看那個男生有些面熟,穿著省城最好的高中育才中學的校服,瘦瘦高高,前額寬寬,一看就是個尖子生。

  「你是不是去年在我家吃了快一個月的魚?」甄珍記性好,想起男孩去年在家準備物理競賽,他爸媽給錢讓他來店裡吃魚補補腦子,後來沒再見過他,應該是考完試回學校上學了。

  張楠靦腆地點點頭,「學校住校,好久都沒上這來吃飯了。」

  現在重點高中管得跟監獄似的,這男孩能請假出來陪小佳,兩人關係應該很好。

  都不是話多的孩子,謝過甄珍給倒的熱茶,兩人握著杯子不說話。

  小佳穿了件高領黑色毛衣,把脖子上的傷口擋住了,梳一個馬尾辮,五官秀麗。恢復平靜之後,小姑娘眼中看不到一點戾氣,那晚說出要殺父母的話,該是多麼的憤恨無望。

  甄珍回後廚拿東西,聽張楠小聲跟小佳說,「這家的老闆人很好,去年有一夥砸牆的工人來店裡吃飯,有人嫌髒不讓進,她一點不嫌乎,還讓工人們去包間裡吃飯。所以你別怕,也許她們真想幫幫你。」

  「嗯。」

  今天是鞠華霜在幼兒園教小孩練拳的日子,寶庫放學被她順便送回來,進了門不等脫下面棉襖,小孩騰騰騰跑到張楠和小佳面前。

  炫耀自己新學的知識,指著張楠說,「你是男孩。」又指著小佳,「你是女孩。」

  甄珍再次想到宇宙能量守恆問題,人長得太好看,是不是老天爺在其他方面就要收回一部分,比如智商……

  「男孩不能隨便親女孩子。」小孩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教育大哥哥和大姐姐。

  兩個靦腆的大孩子臉都被說紅了。

  鞠華霜笑得快要岔氣了,對摸不著頭腦的大人說,「老園長又有新點子,給中班以上的小孩開幼兒生理衛生課,這是寶庫下午學到的知識。」

  甄珍心說,老師的話就是聖旨,小孩紀律監察員的身份是徹底坐實了,陳星耀要是知道這個噩耗,說不定想自己掏錢開個幼兒園。

  鞠華霜還要去巡店,只待了幾分鐘就走了。

  小店客來客往,小佳待了一會放鬆下來,教寶庫摺紙青蛙玩。對小孩說話既耐心又輕柔。

  甄珍更生那對父母的氣,多好的小姑娘,怎麼就生在那樣的家庭。

  感嘆一番,聽有人在門外喊她,是柳麗下班路過,過來送賬本。店裡有門檻,柳麗就不進來了,把賬本交給甄珍,「我媽今天包酸菜餡包子,我得趕緊回家吃剛出鍋的包子去。」

  小佳聽到聲音,停下動作,透過窗戶看到柳麗嫻熟地轉動輪椅,已經走出好長一段距離,速度一點不比健全的人用雙腿走路慢。聽她剛才講話,聲音輕快又愉悅。原來也有人跟她一樣慘,但卻又那麼快樂。

  李淑珍跟她的朋友,退休醫生彭英準時過來,醫大醫院是個教學醫院,彭英不但是精神心理科的大夫,還是醫科大學心理系的教授。

  見兩個孩子緊張,笑了笑,「忙了一天,我都餓了,你們餓不餓?聞這味道就知道飯菜有多香,咱們先吃飯,邊吃邊聊好不好?」

  孩子能說出弒殺父母的話,可見心裡創傷有多重,彭英精力充沛,聽李淑珍說了小佳的事,主動要求幫忙。今天吃頓飯,可以先評估一下,後續要是需要輔導,可以繼續跟進,把小佳列為即將成立的心理諮詢室的第一個服務對象。

  飯菜甄珍已經準備好了,思密達大娘上回臨走時說要來吃魚,今天的飯菜就以魚為主。金鯧肉膛厚實怎麼煎都不散,改斜刀,熱鍋熱油煎得兩面金黃,生薑切片,點紹酒燜魚,魚肉新鮮,加少量的醬油和鹽就夠了,開鍋放涼水泡過的地瓜粉,慢煮十分鐘起鍋。

  好事成雙,甄珍還蒸了條興凱湖大白魚,長江有三鮮,北方的邊塞有三珍,興凱湖大白魚,烏蘇里江大馬哈魚、綏芬河灘頭魚。

  能被歸為三珍,可見大白魚的特別,魚肉珍貴,清蒸最能體現其美味,入蒸籠大火猛蒸,用火讓一條魚涅槃。

  炒個回鍋肉,快手弄兩個素炒,再來個辣辣的毛血旺,很快上齊,甄珍還要忙乎晚上這頓,給他們留了包間,讓四人進包間邊吃邊聊。

  彭英忙了一天,真餓了,聞了聞撲鼻的飯菜香,對李淑珍說:「你未來兒媳婦這手廚藝確實不簡單。」

  照顧人照顧習慣了,彭英吃之前先用公筷給小佳夾了一塊魚肉,「鯧魚吃下巴,這塊肉最肥厚,不信你嘗嘗。」也給張楠夾了魚鰭邊的肉,「這地方的也好吃。」

  李淑珍給兩個孩子分別盛了一碗毛血旺。

  自長大記事從來沒有人給她夾過菜,小佳冰封的心被溫暖了一下,原先的防備慢慢消散,也有了點心情品嚐美食,吃了碟子裡的鯧魚下巴,立即被征服,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魚。魚肉不柴、不散、不腥,唯有鮮,是那種極度的鮮美。

  「大白魚果然名不虛傳,能吃出蟹腿的味,你們嘗嘗。」彭英最先品嚐的是清蒸大白魚。

  大白魚魚肉潔白細膩,淡水魚竟然有海鮮的蟹味,不能不說造化的神奇。

  吃了一會,朴嬸和趙姨端著自家的豆面打糕和拌八寶菜過來給加菜,「我們廚藝沒甄珍好,給你們添個主食和拌菜吃吃。」沒打擾幾人吃飯,朴嬸慈愛地摸摸小佳的腦袋,「多吃飯長大個。」長了力氣,將來要被打,可以揍回去。

  兩道魚都是小貓的出品,除了美味,效果也慢慢顯現,小佳覺得心中的恨意都慢慢消融了,原來沒有恨的世界讓人那麼輕鬆。

  當被問到想不想去衛校學習護理時,小佳想了想點頭,「每次被打,都是我自己處理傷口,我想我應該挺擅長做護理的,我想去學。」

  這回答連做了多年心理諮詢的彭英聽了都暗暗唏噓兩聲。

  學霸張楠則皺了皺眉頭,「小佳雖然願意,但她媽不一定會答應,我們都不是她的監護人,她未成年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法律就是這樣,父母哪怕都是混蛋,孩子的監護權還被牢牢掐在他們手裡,道德和法定資格就是他們套在孩子頭上的枷鎖。

  「這個我們大人來想辦法,小孩子不用操心。」李淑珍說。

  這兩位阿姨篤定的態度,讓小佳想去相信,小姑娘站起身給兩人鞠了一躬,鄭重地道了聲謝謝,困境讓她的思想比同齡人成熟,「你們的幫助我沒法拒絕,我也不想拒絕,現在我沒能力報答你們,但我會牢牢記住的,將來有能力一定還。」

  李淑珍喜歡女孩,對小姑娘說話語氣也更溫和,「孩子,等長大了命運就握在你自己的手上,再不用聽任何人的擺佈。」

  「嗯。」

  商量完細節,兩個孩子出了大漁,張楠緊了緊棉襖的領口問小佳,「你冷不冷?」

  小佳搖頭,「不冷,很暖和。」心暖了,身體就不冷了。

  彭英回去的路上也跟李淑珍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今晚心情格外好,我們倆那個諮詢室得早點弄起來。」

  「好。」

  勸說小佳媽媽同意她念衛校由老宋所長親自出馬,以他那個缺德本家宋明的減罪量刑情節為誘餌,騙小佳媽媽簽了字。

  「對分不清是非的人不用講誠信,學校有宿舍,孩子要是不想回來就可以不回來,她媽要是作妖,咱再多經管著點。」老所長說。

  大人們在幫助弱小,小人兒們在繼續學習生理衛生課,外面寒風凜冽,教室裡暖暖和和,溫暖的環境裡,有三個小人兒溜號了。

  胖妞孟青青左右看看,賊頭賊腦地跟兩位好朋友嘚瑟,「我還知道一個衛生知識。」

  莫子琪今天發卡上別的是大紅色帶白色波點的蝴蝶結,跟她的上衣是同一款布料,眨著大眼,細聲細氣地問:「是什麼呀青青?」

  「我知道來例假。」

  寶庫探過捲毛腦袋,好奇問,「來例假?是來人了嗎?」

  「來例假來的不是人,總之……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孟青青自信道。沒告訴兩個好朋友,她偷聽媽媽說來例假了,要買衛生巾。追問時被一句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麼多草草打發。

  寶庫撅撅小嘴,不告訴我,我可以問老師。

  課間休息的時候,小孩果然跑去問梅梅老師,「老師,來例假是什麼?不是家裡來客人了嗎?」

  梅梅老師:「……」

  小孩你想上天啊!蒼天啊,大地啊,哪位天使姐姐好心告訴她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園長曾經說過,對於小朋友們的好奇心要適度地滿足,梅梅老師頭疼地想了又想,回答寶庫,「來例假是下半身流血了。」這樣夠適度吧?

  流血好嚇人,小孩怕疼怕流血,興趣瞬間破滅,轉身跑去跟小朋友們一起做遊戲。梅梅老師鬆了一口氣。

  ……

  老陳這兩天很忙,省城地產圈也因為這次股災損失慘重,說地產圈有些不準確,應該說,他認識的有錢人裡,一半以上都虧了錢。

  錢沒了,人還在,你說鬧心不鬧心。

  老陳這兩天電話被打爆了,不管以前關係鐵不鐵,張口就借一百萬。

  倒霉的老陳在電話裡哭窮把嗓子都給說啞了,關係好的不提也得幫一幫,點頭之交的那種想借錢沒門,掙錢不想著我,沒錢跑來借,當我是提款機啊。

  不但不借,奸商老陳還趁機接手了兩棟甩賣的物業。更讓他高興的是,他的老對手王宏天這次也賠進去三百萬,活該!

  週六老陳接到個老朋友的求救電話,手裡沒有資金周轉,名下有個獨棟物業問老陳感不感興趣?

  收購需要資金,老陳因為最近頻頻出手,手裡資金也沒剩多少,朋友在他剛創業那會曾經幫過他,不幫說不過去,不過那物業的位置還真不差,離他辦公大樓不選遠,也是市中心的位置,一共八層,上面是分割出去的辦公樓,底下有個兩層的飯店。

  飯店原先是朋友親自經營的高檔中餐,不怎麼掙錢,這次一起都賣給他。

  老陳靈光一閃,突然有了個主意,兒媳婦甄珍,老婆已經認可了,雖然已經認識一年了,但名分才正式定下來,他們老陳家殷殷期盼多年的兒媳婦,怎麼也得送個像樣的見面禮。

  送兒媳婦一棟樓,夠不夠體面?

  放下電話,立即開車過去看現場。朋友老佘的大樓在十三緯路上,自古就是省城高檔餐飲集散地,門臉很敞亮,臨街那面有三十米寬,進深也有三十米,飯店營業面積將近兩千平米,裝修是今年股市還掙錢那會換的,拿過來稍稍改動一下就能營業了。

  都是朋友,老陳沒想趁火打劫,給了一個很合理的收購價,老佘感激涕零。

  但還沒徹底拍板,老陳想先瞞著兒子和兒媳,帶寶庫來看看。自從找寶之後,寶庫在老陳心中就是金童,帶神秘光環那種。

  結婚有用小孩壓喜床的傳統,帶寶庫這個小金童來踩個樓,以後的生意肯定紅火。

  第二天,老陳接寶庫去踩樓。

  今天天氣陰沉沉的,倒不怎麼冷,有經驗的都知道,這是要下雪的前奏。擱往常,到這會省城至少要下三回雪了,今年天干,一場雪都沒下。早不下,晚不下,趕著他帶著寶庫去踩樓的時候下。

  老陳看了眼身旁又穿得花裡胡哨化身胖胖的毒蘑菇的寶庫,「雪主財,我們的飯店將要有個開門紅。」

  寶庫喜歡坐車,穿得靚,心情也靚,使勁點頭,當應聲蟲,「開門紅。」

  大飯店金碧輝煌,大理石鋪底,金黃色的壁紙包牆,特別的豪橫,聽說這個飯店將來是姐姐的,寶庫恨不得在裡面打滾,很稱職地完成了踩樓娃娃的職責。

  寶庫看好了,老陳給老佘撥電話,「說定了,明天簽合同。」

  耽誤了一個小時,外面果然下起了雨夾雪,雨夾雪下得急,地上又濕又滑,車剛啟動還沒拐上主路,就見一個老大爺摔倒在馬路牙子上。

  老陳心善,把車停下,下車去扶老大爺。老頭有點胖,扶了半天沒把人扶起來,差點把他拽倒在地上。

  上車就把夾克脫了,今天踩樓,老陳裡面穿了件老婆給買的大紅羊絨衫。高級羊絨衫有個毛病,用的是天然植物染料,特別愛掉色。

  雨夾雪下得又急又密,羊絨衫很快濕了大半,掉的色把彎腰扶人的老陳的卡其色褲子都染紅了。

  某個小孩出息了,自學了按車窗,脆脆的小聲整條街的人都能聽見,「思密達大爺,你來例假啦,你好厲害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6 09:31 AM

第95章 重慶火鍋 要開一家火鍋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陳感覺整條十三緯路都安靜了一瞬。不遠處一對打著雨傘低頭走路的小情侶停下腳步,把雨傘撇開,朝他的方向快速走過來。

  老陳用強大的意志力頂住了胖胖的毒蘑菇對他的語言攻擊,沒有羞愧地遁走,也沒有尷尬得摳腳摔倒……

  就他這大體格,要是倒了,學雷鋒就變成賠錢學雷鋒了。

  有幾滴從羊絨衫上流下來的紅色雪水滴在身下老大爺的臉上,老頭雖然此刻很狼狽,精神頭可足了,看他的眼神帶著憐憫,「大侄子啊,給人開車是不是一個月掙不來幾個錢?不該省的還是不要省,劣質染料對身體傷害可大了,你要是沒錢買好毛衣,大爺有退休金,大爺借你。」

  老陳:「……」

  兩個小情侶跑到近前,一起幫忙把老大爺扶了起來,還好,大爺穿得多,沒傷到骨頭,老頭就住在前面兩個路口遠的臨街住宅樓,小情侶順路,一人扶一邊,扶著老頭慢慢往家走。

  見那年輕女孩臨走之前還偷偷看了眼他的紅屁股,老陳頂著堪比防水磚厚度的臉皮裝傻,「剛那小孩喊啥?誰是思密達大爺?」

  思密達大爺當然是寶庫眼裡下半身流血的倒霉陳大爺。見老陳往回走,小孩帶著小紅帽的圓腦袋從車窗縫擠出來,大聲關心,「思密達大爺,流血可疼了,我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我被你整得腦殼疼,呼也沒用。

  老陳從後背箱翻出一個大塑料袋,墊在司機座椅上,把身上的罪魁禍首羊絨衫也脫了,轉頭對身旁的毒蘑菇說,「寶庫啊,你別看陳大爺長得像大嬸,但大爺是個貨真價實的老爺們,例假這玩意真來不了。」

  為了自己以後少出點洋相,老陳充當了一把生理衛生老師,給寶庫詳細講解了女性的生理循環週期問題,「大猩猩、牛、馬、駱駝都會來例假,但是跟人一樣只有母的才有,這個知識點你要記住了……你孩子這成天不是避孕套就是例假,以後學醫得了,當婦科大夫,妥妥的。」

  沒聽見小孩回應,轉頭一看,也不知道是剛才在大樓裡蹦跶累了,還是他講解的例假知識太枯燥,小孩已經歪在座椅上睡著了。

  才聽一個知識點就秒睡,看來當婦科大夫夠嗆。

  回家換了身衣服,老陳開車帶寶庫回到大漁,送樓的事已經跟老婆說了,老婆沒意見。

  他不想繼續瞞著,對甄珍說:「十三緯路有個順達大廈,我準備送給你當禮物,樓有點小,加上地下面積,建面一共也就一萬,你先收著,等以後房地產放開,大爺尋摸個好地角,再蓋個氣派的大樓送給你。」

  送個樓跟送個模型似的,甄珍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連連擺手拒絕,「陳大爺,太貴重了,我不要。」

  「貴重啥?陳大爺窮得就剩樓了,不送樓送啥?」老陳沒說錯,最近手裡資金都拿去盤物業了,手裡別的不多,就固定資產多。

  「爸,你怎麼學我說話?」窮得就剩錢的小陳從二樓客廳走了出來。

  欸?這小子車停哪了?走著來的?還以為他又在單位加班,老陳目光在甄珍和兒子臉上轉了又轉,難道登堂入室了?!

  兒子好樣的,下一步得抓緊給孫子準備大樓。

  甄珍一看老陳八卦的眼神和喜不自勝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歪了,趕緊解釋:「陳星耀昨天一晚上沒睡,吃完早飯我讓他上樓上沙發眯一會。」

  老陳失望地瞪了眼兒子,你就不能快點行動,急死我了。

  小陳忽略了他爸滿含怨念的眼神,剛才開門時聽了一耳朵,坐下來勸甄珍:「給你就收著,那樓沒辦過抵押,資產很清晰,關鍵樓下兩層是現成的飯店,我如果沒記錯,今年重新做過裝修,可以直接拿來用,你有那麼多想法,這個面積大一些,正好可以讓你發揮一下。」

  「你想想,這就是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裡,反正都是咱們家的,寶庫也有份。」老陳摟著小孩繼續勸。

  小孩對金閃閃的壁紙印象深刻,幫著添油加醋,「是黃金做的房子,可好看啦。」

  甄珍秒懂那家飯店的裝修風格,肯定走的是東北特色的土豪風。

  都說到這個份上,甄珍沒再開口拒絕,那她就接過來,努力讓蛋生蛋,把這個資產的效益做到最大化。

  皆大歡喜,老陳回去準備合同,小陳回單位加班。甄珍囑咐他們開車小心點。

  下了半天雨夾雪,氣溫降低,地面的水被凍成冰,路面跟鏡子似的,寶庫原本還想出去打跐溜滑,一出門就坐了個屁股墩,摸了摸屁股懊惱地回家睡午覺。

  天氣不好,出行不便,又趕上週末,店裡中午生意很差,甄珍送走寥寥幾桌客人,坐在暖氣旁,思考即將接手的這個飯店的經營項目。

  做大型中餐生意得有足夠的後廚力量,好的廚師可遇不可求,現去尋覓不現實,可她一個人來,更不現實。

  所以,哪種吃喝生意不需要用到大量的專業廚師?

  可以是火鍋。

  火鍋在中國有著上千年的歷史,作為御廚世家傳人,甄家對火鍋當然不陌生,現代火鍋興盛正是從清宮流傳開來的,乾隆年間,新年犒賞群臣曾經同時開了三百五十桌火鍋,堪稱當時之最,嘉慶登基時更是創下記錄,擺下著名的千叟宴——一千五百五十桌火鍋的宮廷宴席。

  回到滿清的發源地,弄個當代千叟火鍋宴,想想也不錯。銅火鍋在八十年代末曾經流行過一段時間,省城大部分人家都有一個銅火鍋在櫃子裡吃灰。銅火鍋是老北平涮肉的標誌性鍋子,做這個也可以,只要肉好、醬料好,有了好口碑,生意也能養起來。

  但甄珍不怎麼想做銅鍋涮肉,餐飲也是一種文化,文化是流動的,受各種因素影響而變化,她一直在關注大眾口味的變化。

  像添加劑的使用一樣,工業化食品生產對大眾口味影響慢慢顯現。甄珍敏銳地覺察出,隨著添加劑、鹽、糖、脂肪攝入的增多,人們的口味將會越來越重。最本源的四大菜系,川、魯、粵、淮,現在可以看出端倪,未來將是川菜的天下。

  大勢擋不住,那就積極地面對,甄珍想做川渝一派的重慶火鍋。

  開火鍋店要先有鍋,甄珍立即給冶金廠為她做鍋的老師傅打電話,讓他先做幾個樣品出來。

  一個小時後,沒想到老師傅竟然踩著滑溜溜的玻璃路面跌跌撞撞地找了過來,「電話裡說不清楚,當面研究明白,我做的時候心裡也有底。」老師傅撣了撣帽子上的水珠,笑著道。

  甄珍趕緊給於師傅倒了杯熱茶暖手,拿紙畫了幾個示意圖,「於師傅,對於您來說真沒什麼難度,就是一個中間分格的大鐵盆,一種分成兩半,中間封到底,另一種分成小格子。還有配套的泥爐,規格按照我剛才電話裡說的來,我沒別的要求,受熱要均勻,鐵坯不要太薄,薄了容易糊底。」

  重慶火鍋算是當代火鍋流派獨樹一幟的存在,有一種說法,重慶火鍋最早是挑擔的小販創造的,用麻辣滷汁煮牛下水給碼頭賣勞力的人吃,吃一格算一格錢,也就有了現在的九宮格形式。

  有人要是嫌格子小施展不開,或者吃不了辣的,可以吃那種一半辣、一般不辣的,所以甄珍又多做了一種鍋。

  於師傅心裡有了底,收起甄珍畫好的紙,「小甄,於叔以前在廠子裡敲大鎚,剛從廠子裡出來時,還想拎著鎚子去當力工,要不是你最初定做的那批鍋讓叔找到信心,估摸這樣的天裡還在外面等活,捨不得回家。

  現在單子多了,我跟我兒子倆力量有限,時不時還要租別人的地方加工,等把你這批活幹完,我想弄個小廠子,找幾個老工友一起幹,人多力量大,將來多接點單子,也能多創點收。有合適場地你幫叔留意下。」

  「於叔,東塔你覺得怎麼樣?」

  「東塔?你們的魚丸廠是不是也在那?行啊,湊一起,將來咱也能互相照應一下。」老於連聲說好。

  站在窗邊,望著老於慢騰騰往家走的背影,甄珍勾起唇角,星星之火,又點亮了一家呢。

  暖濕氣流過境,隨著雨夾雪轉為小雪,結冰的路面附上一層雪沫,車軲轆在這樣的路面行駛,真有可能前軲轆不轉後軲轆轉。

  糟糕的路況為省城及省城周邊帶來了上百起車禍,路上行走也不安全,摔倒骨折的大有人在。

  這樣天氣裡,加班的陳星耀接到了東大派出所上報的失蹤案。

  中午車輪胎已經被老陳派司機幫忙上了防滑鏈,小陳放下電話,立即開車去了東大派出所。

  失蹤的是東大一名大二英語系的女生,叫周婷,家是省城的,一般週末會回家住兩天。週五晚上見女兒沒回家,周婷父親往宿舍打了個電話,佔線沒打通,也沒當回事,都以為她這周不回家了。

  週六早上不放心,又往宿舍打了個電話,這次通了,結果宿舍人說,周婷週五上完下午最後一節課,五點就離開學校回家了。

  他父母一聽就慌了,把親戚還有女兒高中時要好的同學的電話都打了一遍,沒找到人,立即就近在學校所在轄區派出所報了案。

  正式立案有時間要求,值班的派出所民警倒是沒耽擱,詢問了周婷失蹤之前接觸過的人,查證一天一無所獲,失蹤超過二十四小時,給市局打電話請求支援。

  周婷還有兩個哥哥,陳星耀一進門就被一家人團團圍住,「陳警官求你幫幫忙,我們都急死了,好好的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有人在家裡接電話嗎?」陳星耀問周婷的父親。聽請求支援的民警說,周父經營一家體育用品店,不排除有人綁票勒索錢財的可能。

  「她兩個嫂子在家裡守著電話。所有人的電話和呼機都開著,沒有電話打過來。」周父搖搖頭。

  天還沒完全黑,立案之後公安可以調取學校附近有限的幾個錄像設備。查到天黑,安置在東大北門收發室的錄像設備錄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求證了周婷同宿舍室友她離開宿舍時的穿著,多方對比,確認那個身影就是周婷。

  東大校園很大,周婷五點零五分左右從宿捨出來,走到北門用了十五分鐘時間,五點二十出了北門。北門往北是臨湖公園,附近沒有攝像頭,出了公園再往北是貫穿城市東西的主幹道之一,車流滾滾,交通繁忙。

  周婷家在南五馬路西邊,她從北門出入,走的是常規的回家路線,女孩失蹤之前應該沒有行為方面的異常。

  天已經徹底黑透了,民警勸心急如焚的周家人回家等消息。

  陳星耀沒走,聽值班民警介紹情況,「臨湖公園東岸的小樹林平時總有散工在那裡等活,夏天的晚上有人直接就睡在裡面。我們今天已經問過幾個人,都說週五那個點他們已經離開小樹林,就算在,平時路上大學生那麼多,也不會格外去關注一個過路的女孩。」

  陳星耀沉默點點頭,其實此刻他的心情相當不平靜,女孩的身份跟姐姐極度相似,年齡只相差一歲,同是在校大學生,都是出了校門就無故失蹤。

  參加工作這幾年他碰到過好幾起失蹤案,在監控設備稀少的情況下,成功找到失蹤人口可能性微乎其微,陳星耀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準備。

  即便有最壞的打算,他也不想放棄,搜索的黃金時間不容錯過,拿起電話,小陳給休假在家的肖鋒還有鄭飛打了過去,讓他們過來幫忙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女孩跟姐姐的關聯,不只這一點。

  道路結冰的雪夜,甄珍本以為不會有太多顧客上門,但不走尋常路的大學生朋友們卻給店裡帶來了生意。

  省大在大漁的北側,直線距離在兩公里左右,今天公交線路暫停營運,甄珍見進門的幾個學生膝蓋和胳膊肘上有水跡,估計是走過來的路上摔了跤。

  年輕人抗造,又精力充沛,楊海、余任偉幾個是省大經濟系大三的學生,今天學校發醫療補助,聽同學說西塔小街旁有家做魚的館子廚師手藝特別高,他們幾個關係不錯的哪管路況好不好,美食當前,關鍵手裡還有錢,必須來造一頓。

  「有辣的嗎?越辣越好。」楊海問甄珍。

  甄珍送走了於師傅,一直在研究火鍋底料,建議道:「你們一共十個人,我給你們片兩條黑魚,配魚丸和蔬菜,涮火鍋吃怎麼樣?」

  「就這麼定了。」

  湯底早就有了,黑魚的魚排放到湯底里繼續煮,甄珍快速把魚片片好,先上魚肉,再上兩盤家裡常備的魚丸,白菜心、寬粉、木耳、豆腐、金針菇,把拼起來的桌子擺滿,調了芝麻醬汁和海鮮醬給他們當蘸料。

  魚片片得薄,用漏勺燙幾秒魚肉就熟了,魚肉沾染了又麻又辣的湯底的味道,吃進嘴裡辣得人要噴火,「爽!」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不虛此行,跤沒白摔。」

  甄珍上輩子只上過女校,最遺憾的是沒上過大學,對大學生很羨慕,反正就這一桌人,後廚沒事,摟著寶庫坐在吧檯後面,邊教小孩寫字,邊聽他們說些學校趣事。

  今天來吃飯的都是男生,聊的話題圍繞著足球、女朋友、學生會、未來的工作打轉。

  聽了一會甄珍覺得挺長見識的,大學生們都熬夜看意甲,喜歡巴蒂斯圖塔的有六個,國家隊裡喜歡阿根廷隊的有七個,全部都是馬拉多納的粉絲。有八個人喜歡長相清純的女生。不喜歡學生會的勾心鬥角,但是又覺得學生會是學校推薦好工作的踏腳石,不喜歡也硬逼著自己在裡面待著。畢業想回原籍的和想去一線大城市的一半一半,想進體制內有個穩定工作的有八個人,只有兩個人表示想進入有創造力的行業,不在乎是否穩定。

  他們吃了一半,又進來個不走尋常路的,只一個人,是個面色蒼白,頭髮有些長的高個男生。

  跟第一波人應該認識,見到他們沒怎麼驚訝,找了個離他們最遠的桌子坐了,跟甄珍要了份鮁魚餡餃子。

  甄珍煮餃子的功夫,外面的大學生爭論起來,端了餃子出來,甄珍就聽那個開口跟她點菜的楊海對後來的那個高個男生說:「馮奔,你這人怎麼這麼隔路,跟我們一起坐掉價唄?能把你吃了怎麼地?」

  「我愛一個人待著。」叫馮奔的男生低聲說道。

  「馮奔,馬克思老人家說了,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誰都離不開這個關係。」

  馮奔低頭吃了口餃子,只回一句,「我不在乎。」

  馮奔率先吃完,結賬離開。

  留下的男生議論起馮奔,特別有才華,不尊重人,只尊重他認為對的真理,人緣極差,畢業肯定不會被分配好工作。

  寶庫悄悄對姐姐說,「我喜歡吃餃子的哥哥。」

  「為什麼?」

  「嗯……就是喜歡。」寶庫敲敲小嘴,找不到原因。

  甄珍雖然也認同人是活在集體裡的生物,但不耽誤她欣賞馮奔這樣的男生,人想要保持自己的完整性,不受外在因素的干擾,很難很難。

  「寶庫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姐姐都不會幹涉,而且姐姐已經在書裡給你找了個楷模。」

  「楷模是什麼?」小孩仰起腦袋,眨著大眼睛問。

  「楷模就是榜樣。」甄珍拿起現在最火的小波先生的文章讀道:「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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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683 發表於 2020-12-10 10:31 PM

第96章 豬豬 成功的定義

  「做豬呢,要無視豬圈的存在,要勇於探尋豬圈外的廣闊天地,要警惕別人用豬圈框你,也不要安於待在豬圈裡,隻覺豬圈美。」甄珍把小波先生的話嚼吧嚼吧說給寶庫聽。

  小孩沒怎麼聽懂,擡起一條腿,抻開兩條小胳膊,顫顫巍巍維持小身子的平衡,「我要做一隻單腳站著的豬豬。」

  以小孩的認知,特立獨行就是金雞獨立。

  「特立獨行,就是不隨大流,跟別人不一樣。」

  寶庫有些明白了,放下胳膊,挺了挺小胸脯表示道:「我要當一隻跟誰都不一樣的豬豬。」

  豬豬男孩第二天帶了一大包姐姐做的大米花去幼兒園,一個人當豬沒意思,大家吃肥肥一起做豬豬。

  老陳是個高效率的人,合同準備好,第二天一早就跟朋友老佘簽了約,證件齊全,合同明晰,買賣成立。

  等甄珍中午忙完,安排助手老方親自帶著甄珍去交稅,跑過戶手續。

  手續一下跑不完,從房地產大廈出來,甄珍從老方手裡接過順達大廈的一大串鑰匙,去現場親眼看看自己的禮物。

  順達三到八樓分租給十幾家公司,買賣不破租賃,租約還在延續,甄珍也不準備動,留著繼續吃租就好。

  大廈有電工、水暖維修工、收拾衛生的大姐,他們幹得也挺好,就接著留用。租賃管理這塊,租賃合同轉交過來,自然不可能由老佘的人繼續管,日常對接管理甄珍想問問劉叔願不願意幹?

  她最關心的是底下兩層飯店。像寶庫說的,飯店裝修很豪橫,桌椅都帶包金,改動太浪費,甄珍決定繼承下這個風格。她最滿意的一點是,飯店裡有現在最時髦的空調設備。

  一樓是散台和後廚,二樓以包間為主,營業面積有大漁的十多倍大,後廚的設備也都很新,老佘不準備再搞餐飲,全都跟房子一起作價轉讓。這樣就省了好大一部分設備的花費。

  關於後廚功能分配,甄珍想做點改動,火鍋不像中餐,用不到太多爐竈,拆除一部分,給洗切流程留下足夠的空間。

  老方去大漁吃過飯,對甄珍料理魚肉的手藝相當欣賞,聽甄珍提起她想把飯店改成專門經營重慶火鍋的店舖,想了想問道:「你做魚很有一手,既然開火鍋店,為什麼不開一個魚肉火鍋店呢?」

  做決定之前甄珍當然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笑著解釋,「方叔,魚火鍋我會做,但不是現在,我們北方人因為氣候還有早前的飲食文化,口味還是偏重。

  魚肉火鍋,還有其他海鮮類涮煮,最好還是沿襲南方的吃法,湯底要儘量清淡。不太符合我們現在對食物認知,開飯店要見效益,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扭轉、培養大家的喜好。

  以後經濟發展起來,大家口袋裡的錢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受重視健康和養生,到那時才是魚肉火鍋面市的好時候。」當然到那時魚肉、海鮮火鍋的價位也不是這種中檔餐飲能比的,這點奸商小甄老闆也預判到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方開始對甄珍另眼相看,老闆的未來兒媳婦商業嗅覺,行業的前瞻性樣樣都拔尖,未來不可限量。

  繼承老陳的高效率,甄珍回家之後,就去找今天輪晚班,還沒出門上班的劉叔。劉叔在酒店幹維修也有幾年了,有這方面的經驗,可能沒有楊姐夫的管理才能,但看好一個房子的踏實穩重絕對具備。

  老劉兩口子聽甄珍說完,半天沒反應過來。老陳動作太快,鄰居們都不知道甄珍獲贈一棟大樓,反應過來既驚且喜。打心眼裡替甄珍高興,好人有好報,善良的孩子一定會得到善待。

  給誰幹不是幹?給甄珍幹能管幾個人,還相當於升了職。老劉跟老婆對視一眼,點點頭,幹脆道:「甄珍,你既然信任劉叔,劉叔一定幫你把大廈管理好,但我跟酒店的合同還剩倆月,怎麼也得跟人家交接好,才能上你那上班。」

  甄珍點頭,「交接清楚是應該的。對了劉叔,跟大漁一樣,我想把後廚改建這塊也交給你,除了後廚,還有幾個地方也要做些改動,桌椅我不準備換,但我想把桌面做點更改,好放火鍋。」

  老劉想了想,「你這家飯店面積大,工程量不會小,劉叔一個人幹不過來,甄珍,要不這麼的,天冷又加上冬歇期,那些在建設大路等活的人一週都接不來一個活,我幫你找幾個信得過的散工來幹,你看怎麼樣?」幹活要量力而行,在自己日子還能過得去的情況下,還是多照顧下其他的下崗兄弟吧。

  「我沒意見,就照你說的辦。」

  小甄老闆雪後的一天效率很高,小陳搜尋失蹤女大學生的效率不高。

  小陳、肖鋒還有鄭飛分別詢問周婷的室友,對比得出結論,失蹤前一週,周婷並沒有什麼反常表現,每天按時上下課,快到學期末,下了課晚上都在自習室複習期末考試內容。周婷性格靦腆,跟男同學很少交流,目前沒有男朋友,跟女同學之間的關係良好,跟同寢室室友也從沒因為瑣事鬧過不愉快。

  總之,這就是個文靜內向的普通大學女生。

  下雪後氣溫降至零下二十四度,這樣的天氣裡,臨河公園東岸光禿禿的小樹林裡還有人在舉著牌子等活。

  陳星耀幾個再次詢問等活的工人,所有人的答案一緻,天冷,大家的注意力渙散,不會故意盯著過路的大學生看,何況周婷失蹤的時候穿的是一件不會引起人注意的黑色長款棉襖。

  五點二十分左右,天已經黑了,因為是週五,出入小北門的學生很多,想從等活的工人嘴裡問出點有用信息的期待就此落空。

  有沒有可能是等活的人作案呢?三個都是有經驗的刑警,交叉詢問過後,基本把這個可能性排除掉了。

  還剩最後一組對象待查,就是周婷的家人。

  三人為了辦案方便,跟東大派出所要了一間屋子當臨時辦公室,陳星耀吃了口方便麵,說道:「周婷的家庭,尤其是近親屬我們查仔細點,不在場時間,最近的通話記錄,債務,包括她父母一個都別落下。」

  遲來的面條還沒吃完,周家人找了過來,周母雙目赤紅,已經在崩潰邊緣,猛地把臨時辦公室的門推開,破口大罵,「你們這幫人怎麼這麼無能?都三天三夜了,我女兒現在正在受苦,你們還有功夫吃飯?我要向你們領導舉報你們瀆職。」

  女兒丟了,情緒崩潰,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不代表他們就要受她污衊,肖鋒放下筷子,「說我們無能我勉強認了,說我們瀆職我不認,」指著陳星耀說道,「我們副隊長,接你這案子之前就已經熬了兩個大夜,已經連續三個晚上沒睡覺了,我們不是機器,我們也是人。」

  派出所的所長出來把周婷母親往外拉,「我們警力現在是最吃緊的時候,就算這樣還抽出三個人辦你的案子,這三人是市局刑偵隊伍裡最厲害、最能幹的警察,我說句不好聽的,他們要是找不到你家女兒,你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周婷的母親聞聲根本沒顧得上道歉,立即嚎啕大哭起來。

  要是哭能把案子破了,他們也想哭一哭,趕在下班之前,三個人兵分三路,鄭飛去證券交易所,肖鋒去電話局,陳星耀則去體育局附近的運動廣場,瞭解周父體育用品店的經營情況。

  天快黑的時候,鄭飛給陳星耀發了條傳呼,從證券交易所的交易記錄查出周婷父親周建設這次股災的損失不小,投了十萬塊錢進去,血本無歸。

  小陳放下傳呼,擰緊眉頭,運動廣場周邊的其它商戶提供消息說,周建設的體育用品店把假的帶魔術扣的耐克鞋當真鞋賣,一雙賣七百八,去年被工商處以巨額罰金,口碑受影響,今年生意一落千丈。

  肖鋒隨後也打來電話,從電話局拉出來的周建設的通話清單裡,有好多來電都是陌生的電話號碼,從局裡檔案記錄裡查詢,有幾個號碼歸屬外市一個很有名的且屢禁不止的地下錢莊。

  借高利貸應該是拿去炒股了,還不上錢,周建設會不會窮途末路綁架自己的女兒?

  這麼做的前提是,周家還有大量積蓄,且錢都在老婆手裡掐著,周建設拿不出來。要不假裝綁架女兒勒索錢財的做法就說不通。

  陳星耀回局裡的路上還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來電的人是用座機打的,自稱是周婷的小姨,向陳星耀提供了一條聽起來很有價值的線索。

  因為周婷是家裡第三代唯一的女孩,周婷去世姥姥特別喜歡周婷,去世之前特地去做了遺囑公證,家裡存款幾個兒女平分,房子和房子裡的東西都歸周婷所有。

  周婷的姥爺生前愛收集鼻煙壺,一共收集了兩百多個民國以前的鼻煙壺,以前全家人都沒當回事,但這兩年古董行情水漲船高,可以想像到這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對此家裡人不是沒有怨言。

  根據繼承法,如果周婷死亡,遺產的直接繼承人隻會是其父母。

  「周建設?高利貸?遺產?」陳星耀默念幾個關鍵詞彙,目光沉下來。

  晚上寒風大作,屋簷上、街角的薄雪被大風吹起,彷彿天上又飄了一次雪。這樣的寒夜,昨天來吃鮁魚餡餃子的馮奔,又上門了,點的還是一樣的食物。

  甄珍給他上完餃子,好奇問道:「我家餃子就這麼好吃?讓你不顧大風天專門跑過來吃?」

  本以為馮奔不會回答,結果這家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回道:「你的餃子有很高的性價比,吃後的幸福感雖然虛無縹緲但是抵得上我的時間成本。」

  甄珍搖搖頭,真是個怪人。

  晚上客少,樸嬸和趙姨帶著織了半拉的毛褲過來找甄珍,邊織毛衣邊跟她嘮火鍋店的事。

  有意思的是,馮奔吃完不像昨天那樣急著回去,從包裡掏出一本大厚書,坐靠窗的桌子上,看得很投入。

  樸嬸見了還感嘆兩聲,她家廣琴要是這麼好學就好了。

  樸嬸和趙姨嘮完嗑回去了,馮奔收起書準備離開。離開之前看了眼腕上的手錶,離末班車到站還有十五分鍾,道路不好可能還會晚點五分鍾,他還有時間說兩句。

  「雖然現在競爭不激烈,可以說遍地黃金,但你步子要是邁得太大,後期管理跟不上的話,尾大不掉就是你的結局。」被迫聽了一耳朵小老闆的生意經,經濟系高材生,也精通管理的馮奔提點了兩句。

  甄珍笑了,「聽你的意思,我要麼不要冒進,穩紮穩打,要麼找個靠譜的管理者,幫我管著是嗎?」

  馮奔依然面無表情,「為我提供兩個月餃子,我可以幫你構建個管理模型。」

  甄珍沒當他是個騙子,昨天那夥晚走的大學生好一通議論馮奔,這家夥不但年年拿一等獎學金,才上大三就已經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了好幾篇論文。

  沒有立即答應他的條件,甄珍問道:「你畢業想幹什麼?你有什麼理想?」

  「建最完美的經濟理論模型。」馮奔揚起下巴。

  馮奔這人多少有點天才病,不愛跟同齡人交流,之所以願意跟甄珍多說兩句,是因為天才的雷達讓他發現了同類,廚藝天才小甄老闆。天才對天才另眼相看,另外餃子沒吃夠,補助再花兩天就沒了,到時想吃也沒的吃。

  都這麼天才了,為什麼不自己賺點?他隻對經濟模型和鮁魚餃子感興趣,對錢不感興趣。

  甄珍對所有有意思的事物和人都感興趣,餃子對她來說真不是事,她想看看馮奔能給她提供怎麼樣的管理模型。

  寶庫從畫紙上擡起頭,望著馮奔高瘦的身影,問道:「大哥哥是特立獨行的豬豬嗎?」

  「嗯,他還是個特立獨行的天才豬豬。」

  「我是天才豬豬嗎?」寶庫一臉期待。

  甄珍看了眼弟弟腦袋上的大波浪,眯眼笑,「你是統一牌捲心菜豬豬。」

  馮奔有一點說對了,攤子鋪得大,她缺管理者,火鍋店少了個經理。給認識的大廚,還有朋友分別打了電話,讓大家幫忙推薦一位適合做飯店經理的人。

  其實她還缺一位炒制火鍋底料的大師傅,這個就不麻煩大家了,反正飯店還要改造,有時間讓她慢慢找人。

  甄珍第二天一大早去早市買食材,北行大早市還是雲遮霧罩,早點攤子的食物蒸騰著熱氣,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一溜早點攤子最末端,有個炒貨攤子,甄珍突然冒出一個主意,停下了腳步。

  北方人貓冬,毛嗑少不了,據不完全統計,省城人民一年能磕掉兩百噸瓜子。炒貨攤子是一位四十出頭的大哥開的。姓邢叫邢凱禮,還有個筆名,叫子夫。

  為啥有筆名,因為炒瓜子的大哥是個詩人。

  早市雖大,大家擺攤坐著也沒意思,市場上幾個怪人經常被大家拿來八卦,甄珍經常逛早市,跟賣雞蛋、賣魚幹的攤主混熟了,也被灌輸了一耳朵。

  比如賣炒貨的大哥愛寫詩,至今不成家,除了炒瓜子,剩下時間不是在寫詩,就是在醞釀寫詩。還有位在早市賣背心、秋衣秋褲的大姐,是個業餘歌唱家,曾經報名參加央視的歌唱比賽,因為年齡被刷下來,她都快五十了,報的是青歌賽。

  賣背心大姐不是甄珍所需要的,但是炒貨大哥很合她的心意,炒瓜子看似簡單,想要炒得好不是那麼容易,炒的火候不夠,激發不出瓜子仁的香味,火大了,容易炒糊。

  甄珍曾經在他攤子上買過幾次瓜子,邢大詩人不光炒瓜子火候控制得好,他這人認死理,不像有些小販往新瓜子裡兌陳瓜子,他的瓜子選最好的葵花籽,很少能從裡面吃出壞的,帶蟲眼的。

  炒貨利薄,想要掙錢最好全天待在市場賣貨,但這大哥隻幹早市這一波,賣一天影響他寫詩,所以賣了這麼多年,依然清貧,當然靠寫詩發財的可能性也基本沒有。

  這樣的人不就是量身為火鍋店打造的嗎?大哥的臂力、火候的掌控能力,隻要稍稍指導一下,絕對能把火鍋底料炒好。火鍋底料吃新鮮的最好,一天炒一回就可以,跟早市時間可以同步,不改變大哥的作息和他的寫詩時間。待遇好說,好事的賣雞蛋大娘給算過,這人賣炒貨一個月掙不過五百塊錢。

  火鍋底料對飯店來說至關重要,隻要大哥通過考核,定個高工資是應該的。

  在旁邊等了一會,直到買瓜子的都走了,甄珍才上前說出自己的打算,大哥停下揮鐵鍬的動作,臉上沒見激動,「我考慮一下,過兩天再答複你。」

  選擇是雙向的,甄珍也要考核下大哥的技術。

  沒想到第二天傍晚,邢大詩人自己找過來,答應甄珍來應聘,「在早市上體味人生已經膩歪了,我是得換個環境體味人生。」

  感情看上的不是這份工作,看上的是飯店迎來送往的環境。不管初衷如何,甄珍也算達成了目的,兩人約定隔天下午先考核下,甄珍滿意了,就簽合同。

  這位大叔也挺個性,說了兩句話,也不再客套一會,推門就往外走,跟被鞠華霜從幼兒園接回來的寶庫碰了個正著,小孩這兩天特別能識別特立獨行的人,跑過去告訴姐姐,「他跟馮哥哥一個樣。」

  小孩還真說對了,甄珍支著下巴跟鞠華霜感嘆,「什麼樣的人算是成功的人?是家庭幸福?是有錢?是社會地位高?是眾人交口稱讚?是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取得巨大的成就?」

  小鞠笑,「這不就是你嗎?」

  甄珍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他才是成功的人,他才不在乎世俗的成功,他活著隻為了一個目的,做一個完完全全的詩人。」

  馮奔也是,他想做最完美的經濟模型,才不管什麼學生會不學生會的。陳星耀和隊友也是,他們隻想最完美的解決一件案子,不在乎回報。他們都是敢於衝破世俗框框的人。

  大寶庫也不受世俗約束,首先體現在穿衣服上。思密達大爺送了姐姐一棟大樓當禮物,思密達大媽見天這麼冷,想起還欠寶庫一件貂兒,也要送弟弟禮物。

  皮草城轉了一圈,也沒見有賣童裝貂兒。別出心裁,買了件黑色的女士小披風送給寶庫當大披風。

  寶庫興沖沖穿著去上幼兒園,進了教室也不捨得扒掉披風。小臉熱得紅撲撲,跟腦袋上的大蝴蝶結永遠不重樣的莫子琪,還有人形比心小機器人莫青青三個坐一塊堆,小孩們冬天長了一圈小肥膘,可不就是三隻跟別人都不一樣的小豬豬嗎?

  穿了貂兒,手裡還得抱個什麼才顯得富態,這個必須由送禮物特例獨行的老陳給補上,送了寶庫一隻白裡透粉,滑溜溜,軟乎乎的小寵物,豬!

  「這是金豬,絕對富態。」老陳哈哈笑,臨了還補充,「這豬是農業大學的最新品種,長不大,你就放心養。」

  寶庫養豬貫徹姐姐的教育,「做豬呢,要無視豬圈的存在。」不聽姐姐的意見,要把豬放客廳散養。

  這隻特立獨行的豬來了第二天就送了他一個大禮,小孩一大早起床,自己穿好衣服出了房間,勇於探索廣闊新天地的小豬站在寶庫房門口哼哼,寶庫不等抱豬,踩了坨東西,驚叫出聲,「粑粑!」

  寶庫以後再也沒抱小豬,思密達大爺騙人,這豬不是瘦肉型秀珍豬,不但吃得多,還長得飛快,長了半年快把房蓋壓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10 10:33 PM

第97章 殺豬菜 寶庫找爸爸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豬也不是一天就長大的,離它壓塌房蓋還有上千斤豬食的距離。踩了粑粑的寶庫發現了一個重大事件——豬豬一次拉的屎夠咕嘟拉一個月的。

  小貓咕嘟則總結出一個不變真理——吃得多,拉得多。

  案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破的。周婷的父親周建設被帶到公安局接受問話。

  周建設心理素質一般,故意讓他單獨待了半個小時,讓他醞釀情緒,果然,等陳星耀和肖鋒一進屋,中年男人開始痛哭流涕,「警察同志,求求你們救救婷婷,我閨女一定是被放高利貸的人綁走的。」

  陳星耀跟肖鋒對視一眼,沉默地在周建設對面坐下。

  周建設聲音帶著哭腔,說話又急又快,「我家店被罰了之後生意不好,兩個兒子又陸續結婚,家裡的積蓄也用得差不多了,我有點著急,看股市行情好,買股票能掙錢,五月份時我就用店裡的流動資金買了點股票,掙了兩千塊錢。嘗到甜頭,想再要往裡投,手裡已經沒錢了。

  按照股指翻番的漲速,絕對比高利貸的利息高,我通過特殊渠道借了八萬塊錢炒股,用每月盈利還利息,如果不是年底大崩盤,這錢一點都不愁還。誰成想,會發展成這樣。」

  陳星耀背靠椅背,眼神銳利,「這麼說是高利貸的人把你女兒綁走,勒索你還錢?」

  周建設揪著腦袋上稀疏的頭髮,低著頭頹喪道:「不是他們能是誰?放高利貸的神通廣大,他們把我家幾口人查得清清楚楚,給我打電話時沒少用我老婆孩子、還有小孫子要挾我,這些天我孫子上下幼兒園都是我親自接送,就怕他們把孩子擄走,我尋思我女兒已經成年,又在學校,所以就沒怎麼太擔心,沒成想,出事的是婷婷。」

  肖鋒譏諷道:「你女兒週五不回家,也沒見你著急啊。」

  「我怎麼不著急,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敢告訴我老婆。我借錢的事我家人都不知道,我要說出來,我老婆能把我給吃了。」

  肖鋒一個字都不信,「我們手裡有你的通話記錄,週六你還接到要賬的電話,怎麼,他們電話裡沒跟你提這事?」

  「我也奇怪,他們一句都沒提,我甚至還問了,他們沒承認也沒否認,一定是他們幹的。我女兒是大學生,長得還好看,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我女兒賣到哪個山溝溝裡抵償我的債務?求求你們,趕緊把我女兒救出來,再不救,人被糟蹋了就來不及了。」

  周建設說的這些小陳和肖鋒不認同,行有行規,這種地下錢莊常年遊走在法律邊緣,最常用的暴利催收手段,無外乎就是電話威脅、當面恐嚇,頻繁的電話騷擾,毆打、欺淩是有,綁架興許也會用到,但催款的手段由輕到重,股災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放高利貸門都沒找上來,就實施綁架?在嚴打的收尾階段這麼幹,那他們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陳星耀目光鎖定周建設,「你老丈人那些鼻煙壺值不少錢吧?」

  周建設瞳孔猛地收縮。

  「指定繼承的遺產可不算家庭共有財產,你要是不告自取,就是盜竊。有人告訴我們,你跟你女兒因為鼻煙壺的事,上個星期還在電話裡吵了一架。放鼻煙壺的保險櫃鑰匙你女兒隨身帶著,聽說你老丈人收過一個乾隆年代的牙雕山水鼻煙壺,現在估值十萬不止。」陳星耀緩聲開口。

  周建設冒了冷汗……

  反應是真的,但審了兩個小時,他始終不承認自己為了鼻煙壺綁架女兒。小陳皺了眉。

  門外有敲門聲響起,去查周建設不在場證明的鄭飛回來了。

  據鄭飛查證,週五晚上接完孫子,周建設確實外出了,他去了火車北站貨站,取託運的羽毛球拍。貨站有取貨記錄,登記的時間是傍晚五點半。

  這個時間周婷剛剛走出北門,如果周建設設計綁架女兒,他親自動手的可能性被排除。

  有沒有可能,他跟高利貸的人合謀,把女兒綁到一處地方,讓女兒交出鑰匙,等合謀者離開,再把女兒放了。

  這個猜測也很快被地下錢莊所在市的公安機關證實不成立。今年情況特殊,當地的公安機關對地下錢莊實施嚴密監控,雖然他們用影子銀行的方式還在不停放貸,躲避電話監聽,隨時催租,但因為監控嚴密,他們的人想要離開本市很難。

  上述兩點都不成立,周建設交際範圍又不大,通訊記錄已經被他們掌握,找其他人幫忙實施綁架這點也存疑。

  帶人進局裡問話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限制,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周建設綁架女兒,隻能把他給放了,調查進入了死胡同。

  陳星耀揉了揉眉頭,穿上衣服,招呼肖鋒和鄭飛去甄珍那裡吃晚飯,「吃頓好的,換換腦子。」

  「我倆也是這麼想的。」

  肖鋒鼻子好使,還沒進大漁就聞到了麻辣火鍋的味道,興奮得不行,「甄珍怎麼知道我想吃火鍋了?做夢都想這一口,今天是個幸福的好日子。」

  屋頂傳來了幾聲幸福的哼哼。

  「啥玩意?好像是豬。甄珍要殺年豬?不對?是小豬,要做烤乳豬?我最愛吃烤乳豬。」這世界上就沒有肖警官不愛吃的東西。

  出來迎人的寶庫使勁跺腳,大聲阻止道:「不許吃我的旺財!」

  「你養狗了?」小陳彎腰抱起小舅子,他這兩天太忙,不知道老陳又送禮了。

  「旺財是豬,思密達大爺送給我的小香豬,永遠長不大的小香豬。樸叔給它做了個房子,旺財在房頂上睡覺。」室內不適合養豬,踩了粑粑之後,寶庫同意把小豬放在房頂上養。

  「房子最好蓋個兩室一廳的,要不盛不下你的旺財。」小陳揶揄小舅子。

  寶庫不信,撇過腦袋不理陳大哥,旺財才不是大肥豬。

  甄珍端著於師傅火速打出來的九宮格火鍋進了前廳,見陳星耀面色疲憊,皺了皺眉,人要是休息不好,怎麼能有好狀態?柔聲說道:「吃完飯,晚上回宿舍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陳星耀放下寶庫,接過甄珍手裡的鍋,輕笑一聲,安撫道:「我知道輕重,不會搞垮身體的。」媳婦還沒娶回家,沒幹的事多著呢。

  鐵鍋湯汁麻辣濃香,小陳讚了一聲,「好香。」

  「當然,這底料可是被寫詩耽誤的火鍋大師炒的。」甄珍玩笑道。

  她看人很準,這項工作邢大詩人確實能幹好。

  重慶火鍋的湯汁講究重油厚味,牛油打底,熬化之後放入剁碎的豆瓣,添牛骨原湯,加入花椒、豆豉、湯、老薑、醪糟、辣椒熬製。

  開火鍋店底料用得多,必須用大鍋炒,看似簡單,對火候和溫度的掌控拿捏一定要精準。次序有先後,熬煮要定時,邢大哥一點就通,做了三次已經得心應手,商定好工資,等甄珍收拾完屋子,就可以正式上崗炒料。

  紅炭煮紅油,紅油燙牛肚,今天吃正宗的麻辣牛肚火鍋。毛肚去梗,在湯汁中稍稍一燙,口感鮮、嫩、脆,蘸蒜泥小磨香油調製的小料,解膩增香。

  吃牛肚火鍋牛身的其他部位都得來一套,牛肝、牛心、牛背柳肉、還有血旺、牛舌,素菜隨意搭配,當然還有魚,今天原樣複制重慶火鍋,燙的是南方俗稱黃辣丁,北方叫牛尾巴的黃顙魚。

  牛尾巴一骨通到底,沒有小刺,會吃的整條魚吞入口中,魚肉一擼到底,魚骨完完整整。國內最正宗的牛尾巴來自黑龍江、松花江,那是開江之後才能吃到的極品美味,冬天沒那口福。

  沒有開江牛尾巴,大家照樣吃得歡。牛肚火鍋才是麻辣燙界的鼻祖,熊熊燃燒的炭火,紅豔豔翻滾的湯汁,燙熟最鍾愛的食材,牛肚脆,牛肝綿,牛舌韌,背柳嫩。

  小陳三個把毛衣脫了,直接穿著襯衫吃,吃得汗流浹背,酣暢淋漓,豪氣衝天,肖鋒大聲表示,「火鍋一吃,我對案子的信心又回來了,太爽了,甄珍,給來瓶啤酒,要常溫的。」

  牛肚火鍋太辣,寶庫吃不了,吃餃子吃飽了,自告奮勇去拿酒,從窗戶根底下扛了一瓶啤酒回來,「冰手。」小孩放下啤酒,往小手上哈氣。

  可不冰手嗎?現在常溫零下二十度,這還是才放外面沒多一會的啤酒,要是再放一會,瓶子都能凍炸了。

  還有個人也不吃,馮奔同學晚上又來吃鮁魚餡餃子,讓他過來坐著一起吃,他搖頭拒絕,「我隻對鮁魚餃子感興趣。」

  就是這麼長情。

  幾人吃了一會,放慢速度,免不了提幾句案子的事。周婷的母親在她失蹤第二天就印了上千份尋人啟事到處張貼,知道周婷失蹤的人不少。

  大學生之間關於學生遇害的事情,消息在內部傳得很快。馮奔雖然不合群,但不代表他兩耳不聞窗外事。

  肖鋒問他:「聽說過東大女生失蹤的事情嗎?」

  馮奔點點頭,「當然知道。」惜字如金,讓話癆肖鋒都接不上話。

  刑警們是幹啥的?一看就是知道馮奔這小子是個隔路的天才,搖頭笑笑,繼續聊。

  以為馮奔不會再出聲,結果這家夥吃完盤子裡的餃子,擦了擦嘴,突然開口道:「我們學校一個月前也有個女的失蹤了,五天後在學校北牆外面發現她上吊了,據說受不了失戀打擊,自殺了。」

  陳星耀聞聲放下筷子,省城那麼大,一年失蹤的人不少,不是所有的失蹤案件都會上報給市局,有的就在底下派出所解決了。這個女生如果家不在本地,多半沒有家長操心案子,又很快找到屍體,估計最後定性為自殺結案。

  看了馮奔一眼,問道:「你專門說這個,難道覺得有疑點?」

  馮奔滿臉不解,「難道真有傻帽為失戀自殺?我甯願相信她是讓人給謀殺的。」患天才病的人都有輕微的情感障礙,當然不理解還有人會為情所困。

  三人吃完飯回去的路上,肖鋒攛掇小陳給省大所在轄區的派出所打電話,問問自殺女孩的案子是怎麼處理的。

  陳星耀想了想,撥了值班電話,值班民警回說,確實定性為自殺案,女生是外省的,家境不好,父母讓學校賠償,學校不給賠,到現在還沒被帶回鄉安葬。

  「明天帶老李去殯儀館看看。」陳星耀放下電話說道。

  稱職的警察不會放過一點蛛絲馬跡,三人此時還沒想到,他們多此一舉的複查行為,竟讓跨越二十年的重大連環殺人案浮出水面。

  生命薄如蟬翼,生命也絢爛如蝶。屬於寶庫的生活就像他的穿著一樣,比毒蘑菇還燦爛。

  過了九七年元旦,春節的腳步又近了。攝製組的老邱扛起攝像機,召集大家把上次沒拍完的殺年豬場景拍完。

  這次不走遠了,就在省城西北郊拍攝,離樸叔他們村很近,當天往返。這次不光有小朋友,還別出心裁請了國際友人客串,來自德國的文化考察團。

  甄珍忙著給火鍋店裝修,正好樸叔要回家看老父親,由樸叔帶著寶庫去拍攝。

  今天村裡大戶家殺的是兩頭三百斤的大肥豬,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攝製組不拍這樣的場面,小朋友也隻能聽聲,寶庫聽得滿臉興奮,可以想見旺財未來的下場。

  來了攝製組,村裡提前過了年,能幹的大嬸、小媳婦全都帶著刀來了,不來幹仗,來幫忙切酸菜。

  在東北,酸菜切得細不細,是考驗主婦廚藝的關鍵,殺豬菜雖然粗放,但酸菜還是往細裡切才能更加入味。

  這期間老邱採訪了國際友人,找德國人來客串是有原因的,因為德國的緯度跟東北相似,自古也有吃酸菜的傳統,隻不過一個用的是圓白菜,一個用的是大白菜。

  德國小夥子說,酸菜在德語中是酸和草藥兩個詞直接拼合而成,吃酸菜對身體好,中國大叔在鏡頭下哈哈笑,「對,一天不吃想得慌,酸菜確實是能讓人上癮的藥。」

  殺豬匠手法嫻熟,處理豬肉的人分工配合,豬血調味灌入洗淨的大腸,上鍋煮之前要用牙籤紮眼,防止煮爆了。

  豬大骨上鍋燉,骨湯熬酸菜,酸菜去油膩,吸收骨湯中的鮮,酸菜大骨湯滋味絕妙。

  豬血煮熟切塊加入酸菜骨湯,帶皮的白肉切片也彙入菜中,東北的殺豬菜還少不了粉條。

  長長的粉條不掐斷,小朋友們還得站起來夾。寶庫今天得了好幾個大特寫,其中就有從炕上站起來跟一根兩尺長的粉條搏鬥的鏡頭。

  拆骨肉蘸蒜蓉醬、大塊豬血腸蘸蒜蓉醬,大肉、大肘子,大盆的酸菜,吃糧食長大的豬,肉賊拉香。

  滿洲人信奉薩滿,「朝祭灌酒於豬耳」,這頭拿來祭祀的豬要被完整地吃掉,可能就有了殺豬菜的起源。

  日耳曼人不信薩滿教,但他們的食譜裡卻也有酸菜燉豬腳這道菜,東北殺豬菜讓考察團的成員吃得滿嘴留香,就是熟悉的那個味,飲食文化有時很玄妙。

  今天錄製過程很順利,老邱跟助手們錄製完,放下攝像機也加入到吃殺豬菜的隊伍。

  小朋友們肚子小,很快吃飽,在院子裡瘋跑一陣,又回去找大人投喂肉肉。

  上回在豐凱村遇險,今天陪孩子來拍攝的大部分是爸爸,寶庫站在門檻外沒有進屋,看著屋裡其樂融融的場面,大眼睛露出羨慕,別人都有爸爸,他有樸叔,可樸叔是廣義哥哥和廣琴姐姐的爸爸,不是他的爸爸。

  梅梅老師告訴他,黑頭髮的爸爸生不出他這樣的小孩,他的爸爸頭髮是淺色的。寶庫調轉腳步,去了國際友人那一桌,問金發碧眼說酸菜是藥的德國小夥子,「你知道我爸爸在哪嗎?」他們頭髮顔色淺,應該認識爸爸。

  德國小夥:「……」聽不懂。

  笑容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寶庫擎起小胳膊,甜甜地笑:「撒浪嗨!」

  桌子上的老外學他的動作齊聲喊,「撒浪嗨。」

  「愛老虎油!」小孩又說。

  「衣西里拔弟兮!」老外回。(德語我愛你)

  愛的交流很有成效。

  看完裝修才回到家的甄珍聽到外面車響,寶庫邁著小短腿呼嘯著進了門,小臉放光,大聲對姐姐喊,「我帶爸爸來家吃飯啦。」

  甄珍:?!

  爸爸?

  跟在寶庫身後,進來一群國際友人,寶庫給自己找了一車爸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1683 發表於 2020-12-10 10:37 PM

第98章 糟溜魚片 窮樂呵

  樸叔也跟車一起回來,幫著隨團的翻譯跟甄珍解釋,「國際友人入鄉隨俗,跟寶庫我愛你,你愛我,愛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哪旮沓聽來的咱中國人認幹親的習俗,不管結沒結婚,全都要認寶庫當幹兒子。咱寶庫老能耐了,不認則已,一認認一車,不光有幹爸,還有幹媽,號召力槓槓的,把國際友人都征服了。」

  金發碧眼叫穆勒的德國帥哥彎起胳膊比心,用蹩腳的中國話告訴甄珍,「寶寶,闊耐。」

  甄珍摸了摸寶庫的小捲毛,看小孩眉飛色舞的傻樣,彎了彎唇角。

  拜幹親這種保育習俗,必須要準備豐盛的酒席,吃飯簡單,必須還得吃好。這次文化考察團不知什麼原因,男的多女的少,甄珍問寶庫的十幾個「幹爸爸」還有三個「幹媽」想吃點什麼。

  下午跟老邱出去參觀了朝鮮族村子做打糕、醃辣白菜,中午吃的殺豬菜都消化幹淨了。出來這麼久,雖然中國地大物博,中餐更是花樣百出,但故鄉的胃讓大家格外想念西餐。聽說甄珍是個得過廚藝比賽大獎的廚師,幹爸、幹媽們問她能不能做西餐。

  自從給老陳朋友王叔的父親做過一次俄餐,甄珍閒暇時也研究過西餐,家裡食材有限,現買來不及,但奶油和葡萄酒家裡倒是備了一些。德國人也喜食魚類菜餚,做西餐也能湊倆菜。

  留寶庫在前面跟國際爸媽們雞同鴨講,甄珍趕緊進後廚準備,小咕嘟前兩天吃錯了魚,家裡的水箱裡有三條又大又醜的鮟鱇魚,取出魚肝,用白葡萄酒和少量薑絲入鍋清蒸。

  西餐要分餐,鮟鱇魚的魚肝很大,三塊魚肝蒸熟分盤,剛剛好。

  果凍般泛著淡粉光澤的魚肝口感細糯、柔滑,伴著葡萄酒香滑入胃中,豐腴適口,讓人滿足無比。

  國際爸媽們吃得一臉迷醉,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德語,翻譯把他們的原話轉述給甄珍,「你的廚藝堪比國外大廚,魚肝比法式鵝肝還好吃,據我們所知,寶字在漢語裡有寶藏、寶貝的意思,可愛的寶庫小朋友和你這位姐姐確實是東北的大寶貝,大寶藏。」

  甄珍回了句東北話,「你們可勁造,管夠。」

  接著上主菜。

  德國人也喜歡熏魚,省城冬天的魚市上有松花江、綏芬河捕獲的大馬哈魚售賣,體型巨大的大馬哈魚,可炸、可汆丸子,她曾經燻製了一些,可以作為主菜的食材。

  為搭配煎熏魚,甄珍還特意準備了西式的奶油沙司也就是西餐面醬佐魚,材料是簡單的蛋黃、麵粉、奶油,蛋黃攪打成漿,奶油和麵粉分批次混合,攪打加熱,再將蛋黃漿加入麵糊,攪打得越充分,沙司的口感越好。

  淡黃色的沙司,有著淡淡的奶味,不甜膩,配煎製的大馬哈魚,寶庫的國際爸爸媽媽們在中國找到了家的感覺。

  廚藝無國界,中國的大廚很OK。

  有個頭髮是褐色的高個子小夥子問甄珍,「你的爸爸媽媽還收不收幹兒子?我要給他們當幹兒子。」

  「……大哥,你整差輩了。」

  國際友人入鄉隨俗得很徹底,臨走時用送給幹兒子的紅包來付甄珍的飯錢,還要了家裡的地址,說他們回國後要給幹兒子寫信。

  寶庫送走幹爸、幹媽,胖手麻利地從紅包裡把錢掏出來,歡快地上交給姐姐,結果這錢他不認識,「假錢!」小孩很生氣,幹爸幹媽欺騙他感情。

  甄珍好笑,「這是外國的錢,叫馬克。」把弟弟抱在懷裡,姐弟兩個坐在飯桌前,研究了一會德國馬克,甄珍輕聲問懷裡的小孩,「寶庫想爸爸了嗎?」

  寶庫擡頭看姐姐,小表情分明在說,姐姐你記性好差。「爸爸們剛走,不想。爸爸們好,還給外國錢。」小孩很好滿足,有人可以讓他叫爸爸,管他們是真爸爸還是幹爸爸,他是有爸爸的小孩,有一車爸爸。

  甄珍接著問,「那你想媽媽嗎?」

  寶庫搖頭更加幹脆,「不想,寶庫有姐姐。」在他的認知裡,姐姐就是他的媽媽。

  不缺母愛的小孩,或者說不缺愛的小孩,失落隻是一時,他不自卑,不自怨,他自信勇敢,安然知足。

  甄珍沒有再問,如果寶庫懂事後想瞭解自己從哪裡來的,想要找到自己的父親,那她一定盡全力幫他找到爸爸,找到後是開心是失望都是人生成長路上的酸甜苦辣鹹,而現在他還太小,不該承受那麼多,童年是彩色的,隻甜蜜就好。

  因為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太過殘酷,滿是惡意。

  嚴打警力實在吃緊,省大那個失蹤女生的屍檢沒有通過市局來做,由市病理學會做的鑑定,鑑定人經驗不足沒有發現異常,定性為自殺。

  判斷是自縊還是他縊是法醫的基本功,有著多年檢驗經驗的老李絕對是一名稱職的法醫,哪怕兇手再小心謹慎,老李還是從死者頸前的馬蹄形鎖溝、喉骨的骨摺痕跡等處發現了蛛絲馬跡。

  那個叫王木楠的女生,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為他殺。

  遺憾的是,他們接手太晚,屍體被太多人接觸,沒法提取有價值的痕跡證據供對比檢驗。

  間隔一個月,城裡一南一北兩所大學的女生,接連遇害。

  陳星耀在例會上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兩件看似不相關的案子有沒有可能是一個人所為?一個專門針對女大學生下手的惡魔。

  領導們雖然不認同,但還是通知各大學讓學生們提高警惕,尤其是女同學切勿落單,天黑後不要獨自一個人出校門,好在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供兇手選擇的作案目標會分散開。

  猜測隻是猜測,如果說這兩件案子還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兩個女孩的失蹤沒有任何目擊證人,沒有留下一條有用的線索。

  周婷依然杳無音訊,周建設借高利貸的事情曝光,關於他被帶回局裡問話,在陳星耀提及鼻煙壺時神情緊張的原因也找到了,他在周婷失蹤之前,逼迫成功,周婷在電話裡答應週日回學校之前把那件最貴重的鼻煙壺交由他處理。

  有了鼻煙壺,高利貸可以還清,周建設傷害女兒的動機被排除掉,而且如果他是兇手,沒法解釋他傷害王木楠的動機。

  「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人擄走,顯然兇手經過長時間觀察,不是隨機選擇作案對象。」路全跟陳星耀相對而坐,他們在試圖給潛在的獵殺大學生惡魔進行犯罪心理畫像。

  陳星耀目光放在筆跡本上,「線索太少,準確性有待商榷,隻能從王木楠這件案子進行分析。」

  「你說,我聽著。」

  「年齡在三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有固定工作,身高在一七五左右,有交通工具,方便搬運受害人。」

  路全點頭,「我的分析也差不多,但這個範圍太模糊,想要抓住他,我們先要找到周婷。」說完嘆了口氣,「或者說周婷的屍體。」

  陳星耀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下一步還是用笨辦法,在周婷回家的路線,尋找監控錄像,查找可疑車輛。」

  「只能這麼辦。」刑事偵查大部分情況下幹的就是大海撈針的活。

  ……

  老劉給甄珍找的這幾個散工都是熟練的裝修工人,幹活細緻麻利,估計在農曆年前能完成所有的改造。

  現在還沒有在外吃年夜飯的傳統,甄珍想等過完了元宵節再開業,時間定在正月十六。

  缺的那位經理人選,由冷芳和省賓館的王大廚聯袂推薦,是省賓館的餐飲部經理,大名叫秦月娥,江湖人稱娥姐。

  娥姐裡打外開很有江湖大姐風範,性格跟小燕姐有點像,風風火火,不咋呼,有成算,很能張羅事。

  甄珍在不忙的午後跟穿著一身闆正西服套裝的娥姐在大漁見了一面,問她為什麼想離開穩定的國營賓館,來她這種私營火鍋店上班。

  娥姐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甄珍,你說我圖啥?當然是圖錢。你家寶庫小,你不瞭解行情,從九四年開始的,教育局這個三特班已經弄了三年了,什麼民辦公助、公辦民助、校中校,花樣百出,擇校費都開出天價了,九千塊打底,不知道有多少家長為了這九千塊錢愁白了頭。

  我兒子還有兩年就要上高中了,這個錢還要翻好幾番,憑我們兩口子的死工資,上哪攢夠這個錢?」

  甄珍倒是知道一點折校費的事,鄰居里紅楓是憑自己優異的成績考上高中,廣琴因為是少數民族,就學安排特殊,不需要折校。而小燕姐曾經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要不是因為她和陳星耀給他們夫妻安排工作,她家楊樂的折校費還不知道上哪去湊。

  娥姐揉了揉太陽穴,「咱苦點累點不怕,我就怕孩子將來埋怨我,說本來能有個好前途,就因為你交不上摺校費,讓我上了個普通高中,考了個三流學校,一輩子都耽誤了。」

  娥姐的焦慮是所有家長們的焦慮,甄珍沒上過大學,對大學格外關注,現在高考錄取率低,真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不擠怎麼行?上大學是寒門學子或者說有抱負的人改變命運的唯一通道,砸鍋賣鐵去上學的不在少數。

  當然像馮奔那種,考試前一晚熬夜看外國經濟期刊,睡過了頭,完美錯過第一門考試,本來能進北大,結果進了省大的怪胎另說。

  娥姐快人快語,對甄珍表示,「上回接待台商考察團那次,咱倆也算合作過,來你這工作雖說是為了掙錢,但娥姐跟你保證,以前怎麼幹,現在要加倍幹好。光說不練假把式,你看我實際行動。」

  如果一場宴客是一場小型戰役,像娥姐這樣的人就是天生的戰略家,他們就是為現場調度而生的,也自豪有這份能力。

  上回招待台商,省領導那麼重視,娥姐指揮若定,從桌布到勺子,再到突發狀況,在她眼裡都不是事,甄珍很佩服這樣的人,對她的到來求之不得。

  「娥姐,姐妹齊心,其利斷金,咱們加油幹。」甄珍伸出手。

  「必須的。」娥姐握住甄珍的手使勁搖了搖。

  有了經理,下一步就是招收服務員和後廚的雜工,招工還延續甄珍一貫的做法,為省城的下崗再就業做點貢獻。

  這回找的介紹人是曲海燕,曲姐。當初她代理車輛廠集體訴訟案時,對市區的下崗企業調查得很仔細,最清楚哪個廠子安置費發放不到位,哪塊工人現在生活艱難,電話裡立即應承了甄珍的請求。

  放下電話,第二天就介紹了三十個靠譜的下崗工人,經過娥姐考察後,全部留用。關於培訓工人,跟冷芳冷姐借了酒店的客服部經理,給員工做培訓,中餐火鍋店,要做到四星級酒店的細緻服務。

  火鍋店跟大漁不一樣,大漁算是甄珍的私人小館子,營業面積小,至今隻請了一個刷碗大姐。火鍋店是個中高端飯店,如果因為服務員數量少,服務質量跟不上,口碑太差的話,是要影響日後生意的。

  所以招這些人還不一定夠,先試營業看看,不夠再接著招。

  培訓娥姐負責,餐具甄珍親自採買。

  陳星耀查了一週監控錄像,毫無收穫,再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週六了給三人專案小組放個假,他開車陪女朋友去餐具批發市場買漏勺。

  小陳邊開車邊對甄珍道:「等這個案子忙完,我教你開車吧,都是有一棟大樓的人了,必須得配輛車。」

  甄珍想起當初自己定下的目標,在生意領域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了,隻是沒想到多了個男朋友,還被未來公公硬塞了一座大樓,連買車的目標也快要實現了,不是說,就她這生活的躥升速度,跟綁了火箭似的。

  「我覺得我在開車上有天賦,隻需要你稍稍指點一下,肯定一次就會。」甄珍放出豪言。

  陳星耀看她一眼,剛想說話,突然一輛外觀滑稽的四輪鐵盒子從他車旁快速開過,「這人有意思,這車是他自己造的吧?」小陳的注意力被吸引。

  甄珍也看見了,前面是個大交通崗,有交警執勤,那輛怪胎四輪車果然被攔下來,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大叔,他倒會保護自己,頭上還帶著個頭盔,摘下頭盔,露出圓乎乎的胖臉,一個勁點頭哈腰,交警不領情,看樣子要罰款。

  也是,雖然現在機動車不多,交通管理不是很嚴,大街上各種三輪蹦子經常橫衝支撞,但你也不能在主幹道上試車啊,這大叔該罰。

  沒想到圓臉胖大叔第二天竟然出現在大漁,是老劉帶他來的。

  老劉對甄珍說:「這是我們廠原先的廠長,我進廠就是他介紹的,後來酒店的工作也是他牽的線,今天過來看我,甄珍你幫著掂量兩個菜,我請聞廠長喝一杯。」

  聞廠長趕緊擺手,「吃飯就行,喝酒不敢,我開車來的,昨天被罰了五十,你嫂子罵了我一晚上。」

  甄珍往窗外望了一眼,果然那輛鐵盒子停在外面。

  老劉也是才知道聞廠長在鼓搗車,好奇問道:「我以前也沒見你對車感興趣,怎麼下了崗,你連興趣都變了。」

  老劉笑了,「我以前就有這個想法,咱們國家產四個輪子的拖拉機還行,到現在都沒有自有知識產權的家用小轎車,於是我就想琢磨琢磨這個東西,要不是咱們廠清算早,我都想讓咱們廠轉產汽車呢。」

  老劉噎住,「廠長,咱們廠是塑料製品廠,跟汽車不搭噶。」

  老聞不以為意,「誰說做塑料的就不能產汽車,人沒有夢想……」指著寶庫牽著的肥了一圈的旺財,「跟豬有什麼區別。」

  寶庫不知道自己的旺財被貶,還能接上話,「我家旺財的夢想是做隻特立獨行的豬豬。」

  這爺倆還聊上了,「我也想當個特立獨行的人。」

  老聞轉頭對老劉接著道:「轎車三大件,底盤、發動機、變速箱,發動機這塊我已經拆解清楚了,下一步接著研究變速箱。大劉啊,一會吃完飯,我給你看看我幾年的研究成果,這玩意暫時是個拼接貨,底盤是用舊的紅旗車改的,能上道,安全性比三輪蹦子好多了,就是沒牌沒照,不讓上大馬路。」

  老劉嘿嘿笑,「研究完了汽車,廠長你是不是還要接著研究火箭?」

  老聞瞪眼睛,「埋汰我啊,把車研究明白我就知足了。」

  甄珍快速給安排了三個才菜,酥雞,茼蒿燉刀魚,還有一個素炒。

  兩個老工友高高興興吃了頓飯,老聞開著他的鐵盒子順著小路慢慢開走,排煙裝置沒弄好,鐵盒子的後屁股噴出的黑煙把寶庫熏夠嗆,捂著鼻子抱怨,「好臭!」

  汽車問世一個世紀,技術早已更新無數代,一個零起點的人想要把車研究透徹無異於痴人說夢,老劉笑著評價他的老廠長,「窮樂呵窮樂呵,他高興就好。」

  研究碰上瓶頸,再加上家裡人不支持,老聞不怎麼開心,對甄珍的廚藝印象深刻,又跑過來吃魚,心情不好,今天不想省錢,對甄珍說,「給我來個貴菜,就那個糟溜魚片。」

  帶皮的黃魚肉,用桂花鹵還有紹酒炮製的香糟鹵,勾薄芡,放瀝幹油的魚片,翻騰一下立即出鍋。

  糟溜魚片,有酒香,微微帶甜,香嫩鮮滑,美味和咕嘟加持,老聞心情也好了,跟旁桌人說起自己的研究,「變速箱難度真大,沒人指導真沒法拆解明白。」

  來大漁吃飯的啥人都有,還真有幾個以前在機械廠、車輛廠上班的,省城車輛廠產的是機車,不是小轎車,但大家都是研究機械原理的,聽說老聞竟然在研究車,窮樂呵的基因被調動起來,有兩個下午沒事的,要跟著去他的基地,現場觀摩一下。

  老聞來者不拒,笑著對甄珍感嘆,「有點愛好,人才有奔頭,等我們的好消息。」

  真是個可愛的大爺,甄珍沒當回事,結果不到一個禮拜,老聞開著他那個四個輪子鐵盒子又來了,外殼重新銲接,也不冒黑煙了,看著很像那麼回事。

  又吃了盤糟溜魚片,圓臉上的肉堆疊,老聞笑得特開心,「人多果然力量大,再等我一個禮拜,變速箱就能拆解開,我邀請你去現場看我試車。」

  「好,我一定去。」

  週末,老劉接到老聞打來的電話,讓他去看他試車,提醒他叫上甄珍,小陳也在,開了子彈頭,把在家的鄰居都拉上,一起去給老聞捧場。

  省城有好幾個車輛廠,北車車間大,廠房還沒拆除,老聞認識北車的人,用他們一個廢棄車間當工作間。

  甄珍見還有店裡的幾個熟客在,估計都是吃飯時搭上火的。

  變速箱是他們幾個用舊車上拆解下來的變速箱仿製的,先仿才能創新。

  老聞在大大的車間裡,把他的那輛鐵盒子從車間這頭開到那頭,換了好幾檔,變速反應有些慢,但成功走出第一步。

  老廠長笑得像個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甄珍被感染,翹起唇角,想起汪曾祺汪老先生的一句話,人總要愛著點什麼,恰似草木對光陰的鍾情。

  樸叔笑著開口,「除了壓冷面,我就愛看足球。」

  老劉說:「我愛修表。」

  甄珍和小陳的愛好和工作一緻,做好吃的和查案子。

  小人兒寶庫揚著下巴表示,「我要賣卡、賣蛋蛋、賣圈圈。」

  寶庫這理想還真是夠堅定的,小陳低頭問小舅子,「你這是理想,你想想你有什麼愛好?」

  「愛好?」寶庫轉了轉大眼睛,「愛好就是對妹妹好。」

  所有人聽了都心裡一咯噔,完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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