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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08:50 PM

紀嬰 -【不斷作死後我成了白月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2-26 03:34 PM 編輯

【書名】:不斷作死後我成了白月光

【作者】:紀嬰

【內容簡介】:

  穿進男頻修仙文後,寧寧本想兢兢業業走劇情,卻發現這個世界不太對勁。

  師門之內,師兄靠左腳蹬右腳上天,師姐賣宗門長老同人本賺錢,師尊窮到令人髮指,每天喝八十二年前的白開。

  師門之外,佛修苦練功法,唸經如同唱rap,嘴皮子能冒火花;劍修愛劍如老婆,爭當花魁養妻餬口,愛情故事感天動地;樂修拿寺廟梵鐘做武器,最擅長掄著鐘杵敲人。

  寧寧:……

  沒救了,毀滅吧,修真界遲早要完。

  *

  寧寧穿成了修仙文裡的惡毒小師妹。

  要想活命,必須按照原劇情不斷作死。

  攻略對象一:光風霽月大師兄

  師兄天生劍骨、修為卓絕,寧寧約其深夜私會,得來對方淺笑頷首:「想學一些……你這個年紀以外的事情嗎?」

  於是夜色深沉,大師兄捎來一整套超高難度劍法秘籍,寧寧被迫苦練整晚,累成癱狗,心如死灰。

  攻略對象二:清冷病美人長老

  長老在大戰中修為盡毀,獨自居於山間靜養。

  趁他撫琴,寧寧本欲上前搗亂,不料聞見毒花,動彈不得、劇痛難忍,迎風漱漱掉眼淚。

  長老瞥見淚光,只覺偶遇知音,她愈哭他愈歡,就差彈首普天同慶《好運來》。

  攻略對象三:恣睢孤僻小師弟

  身為原文男主的師弟出身貧苦、血脈不純,在門派受盡歧視,被欺負得遍體鱗傷。

  寧寧一把摔碎他療傷用的仙泉,結果泉水早被人換成腐蝕性劇毒,濺了她滿腿。

  少年垂眸蹲下,輕拂過女孩小腿上的血痕:「為何幫我?」

  當劇情走向了奇怪的地方後。

  向來陰鷙的少年埋首於她頸窩,聲線哽咽之下,藏匿有極致的臣服與渴求。

  「……別丟下我。」

  一句話簡介:沙雕女配,在線作死。

  立意:命運由自己掌控,希望大家都能收穫最美好的親情友情愛情呀。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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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09:08 PM

卷一 玄虛 第一章

  遠山還未將夕陽吞噬殆盡,冷月如霜便已懸在梢頭。暮色將傾未傾,黑雲裹挾著緋色薄霞,好似暈開的點點墨團,逐漸把宣紙浸透。

  殘陽灑下的血光漫天遍地,染紅房簷下的斑駁白牆,以及牆邊少女精緻的側顏。

  寧寧孑然立於一處低矮房屋之前,遲疑半晌,用極其輕微的語調低低道了聲:「那我……進去了。」

  沒有人對此做出回應。

  包括她腦子裡那個說完任務就裝死消失的系統。

  行吧。

  寧寧在瑟瑟夜風裡攏了攏衣襟,接而伸出手去,掌心輕按在虛掩著的褐色房門上。

  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前因後果對於她來說,完全是個意外。

  畢竟穿進曾經看過的小說裡這種事兒,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是「意料之中」。

  那本小說名叫《劍破蒼穹》,單從這四個樸實無華的漢字裡,就能讓人感到一股單純不做作的爽文氣質,並且爽得高調,爽得毫不掩飾。

  而它的行文與劇情也恰恰照應了這個題目,如果要給此書取個副標題,和茴香豆的「茴」一樣,大概有四種寫法:

  其一,《轉生劍仙會夢見本命劍嗎》。

  全文男主裴寂為上古劍道大能轉世,仙劍入體、潛能非凡。

  雖然沒有了身為劍尊的記憶,但還是憑藉這個無比粗壯的金手指一路開掛,終成當世劍修第一人,羽化成仙。

  其二,《千年孤獨》。

  但眾所周知,為了方便打臉逆襲,爽文主角在前期往往是怎麼慘怎麼來,什麼出身貧苦修為盡失淪為替身,這本書也不例外。

  裴寂為魔修與凡婦之子,他那堪比人間播種機的老爹一夜春宵後便不見蹤影,直到全書結局都沒出現過。

  生下所謂的「賤種」後,裴寂生母自然不會多麼待見這個毀了自己清譽的小孩,於是常常將他當成魔修的替代品,施以各種責罰與虐待。

  這種畸形的童年直接導致了男主孤僻冷漠、陰鷙恣睢的性格,後來即便離開母親拜入劍派,也始終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

  其三,《後宮成員們想讓我告白:天才的不戀愛頭腦戰》。

  裴寂是匹獨狼,但這並不妨礙書裡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角色都對他頗有好感。

  據說男主長相俊美非凡,無論是清冷出塵的劍宗大師姐,還是嬌俏嫵媚的魔道妖女,見了他的臉都會「不自覺臉頰一紅、心跳加速」。

  究竟因為他是個自帶溫度的火爐,還是那些女性角色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心臟疾病,這個問題寧寧不得而知。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裴寂親手把所有桃花碾得稀碎,在結局時忘卻塵緣獨自飛昇,那叫一個我很高貴,你們不配。

  拽上天了都。

  其四,《工具人X的獻身》。

  這是個無比悲傷且沉重的話題。

  寧寧只想抹一把心頭縱橫的老淚,說了這麼多,終於來到屬於她的快樂老家。

  按照爽文套路,總會有無數龍套工具人上竄下跳,有的給主角送機緣兵器,有的指點他劍法精進,而寧寧屬於第三種角色。

  不斷作妖的惡毒女配。

  原主也叫寧寧,是門派長老天羨子的親傳弟子,由於出生在富賈之家,從小被家裡人嬌養長大,逐漸養成了唯我獨尊的壞脾氣。

  如今皇朝盛世,武、道、儒、修仙之術百舸爭流,寧寧拜入的玄虛派,就是其中的劍道第一大宗。

  她天資卓絕,在收徒大會上被天羨子一眼相中,認作親傳弟子。這位師尊實力高深卻獨來獨往,算上寧寧,親傳也不過寥寥四人。

  原主一路順風順水,在師門受盡寵愛,卻不想在今天陡然生了變故。

  玄虛派每年驚春之日都會舉行一次大比,供弟子之間相互切磋技藝。原主心高氣傲,全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沒成想,恰好被分到了裴寂作為對手。

  裴寂血脈不純,劍意被魔氣壓制大半,因此在當年入山測試時表現平平,被分配做了外門弟子。

  但主角畢竟是主角,一時的落魄只是打臉逆襲的前奏,通過不斷修習,裴寂漸漸學會了收斂魔氣,展現出無比凌厲的劍意。這個秘密無人知曉,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身體的變化,等待著有朝一日扮豬吃虎。

  原主就是那頭老虎。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如果她全力一戰,理應是不會輸的。

  但那姑娘看不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只用了五成左右的力道,等察覺對手實力不俗,已經陷入了難以招架的死局。

  輸給他,小姑娘直接炸了。

  寧寧就是在這時候穿過來的。

  按照劇情,她要一步步走好惡毒女配的老路,不僅得在男主身邊持續作死,還必須厚著臉皮折騰身邊其他角色,一直到故事大結局的時候。

  這作死的第一步,就是在比試結束後前往裴寂住處,當面羞辱他。

  把她帶來這兒的系統是這麼說的:「你想想,這就類似於你是全班第三,結果期末考試被倒數第三給反超了,你說氣不氣,想不想報復?」

  寧寧沒試過。

  寧寧常年穩居年級第一。

  而且她從小到大連髒話都沒怎麼講過,更別提欺負人了。

  「你不用有太大的負罪感。」

  系統安慰她:「反派也是劇情裡必要的一環啊!你想想,如果你不欺負男主,他就不會為了超過你拚命修煉;不拚命修煉,他的修為就不可能一日千里;以他那性格,修為提不上去,哪兒能在修真界苟命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翹辮子了。」

  最後還加重語氣,一槌定音:「天之驕子啊!全文男主啊!就因為你不肯欺負他而隕落了,你怎麼忍心!」

  簡直歪理邪說。

  然而寧寧很沒出息地被它說服了,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立場不堅定的小垃圾。

  畢竟按照劇情,原主的作死行為不僅不會給男主帶去任何實質性傷害,還能讓他陰差陽錯得到各種機緣寶器。

  反倒是她自食惡果,每次都狼狽得下不了台。

  以至於當初看原著時,只要女配一開始作妖,寧寧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好,男主又可以裝逼打臉了。

  見她態度有所緩和,系統繼續道:「最重要的是,等任務結束,我自會助你假死脫身,在這個世界開始新生活——上輩子那麼輕易地死去,你很不甘心吧?」

  這句話出來,寧寧便噤了聲不再反駁。

  在原本的世界裡,她是重病去世的。

  十七歲,胃癌晚期,渾身劇痛地躺在床上,動不了也說不出話,連呼吸都是負擔。

  系統說得沒錯,她是真的不想那麼早就白白死掉。

  寧寧不是個矯情的人,當即點頭應下來:「好的老闆,謝謝老闆,我會努力工作的老闆!」

  於是她最終還是來到了男主角裴寂的住處。

  與親傳弟子們獨立的小院不同,外門弟子居住在三人一間的弟子房中。這也直接導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裴寂都遭受著室友們肆無忌憚的欺凌。

  他的出身實在貧苦,從小在小村落長大,見識淺薄得厲害。更何況裴寂體內有魔氣,是魔修的子嗣,修仙界也存在血統歧視。

  他們笑他是不乾淨的雜種,時常對他拳打腳踢,至於裴寂今日在大比中脫穎而出……

  這會兒正值晚宴,大多數人都不在宿舍之中,寧寧之前站在門口,隱隱約約聽見從裡面傳來的聲音。

  「快說,你到底用了什麼下作手段?不過是個廢物,怎麼可能一夜間有這種長進?」

  「咱們搜一搜他衣服,準能發現不入流的東西!」

  「臭小子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

  之後聲音漸弱,她便聽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認出類似於拳打腳踢的窸窣響聲。

  眼看屋子裡沒了動靜,寧寧擔心男主被打個半死,來不及細想太多,當即掌心發力,把木門輕輕推開。

  隨著吱呀一聲響,門外鋪天蓋地的緋色一同湧進來,當真有幾分像是潮水一樣的血跡。在昏黃燭光與殘陽碎影之下,她看清屋裡的景象。

  一共有三人。

  白衣弟子背對著她站在一邊,不知為何渾身劇烈發抖。回過頭時滿目驚恐,彷彿見到了會吃人的洪水猛獸。

  黑髮黑衣的少年持劍而立,劍鋒正好對準另一人的咽喉處。推門而入時,寧寧恰好聽見他未盡的餘音,冰冷得瘆人:「……我不介意殺了你。」

  說完便抿著唇轉過頭來,漆黑眼瞳戾氣十足,難掩殺意。

  被長劍抵著的那位靠坐在牆角,顯然剛被揍過,右側臉頰高高腫起,衣衫與髮絲都凌亂不堪。

  他似乎疼得厲害,從嗓子裡發出幾聲低啞喘息,尾音顫個不停。

  弟子房一共住著三個人,另外兩個的確會結伴欺辱裴寂。

  她知道其中一個名叫聶執的喜穿白衣,那麼拿著劍的便是另一位反派龍套沈岸橋,至於角落裡慘兮兮的傢伙——

  男主居然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所以。

  寧寧想,作為一個合格的惡毒女配,她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務必讓我也加入你們的多人運動?

  放開那個男主,讓我來?

  她已經大致適應了自己的人設,因此那三人一齊扭頭朝這邊看來時,也並未覺得驚慌,而是故作鎮定地挑眉一笑:「怎麼停了?繼續啊。」

  這盯垃圾一樣的神情,這高高在上的語氣。

  滿分!

  寧寧與他們同年入門,加之又是天羨子親傳,當即被聶執認出身份:「你是天羨長老的……」

  真奇怪,他看上去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像身後有隻餓狼在追著似的。

  難道是因為霸凌行為被同門當場發現,臉上一時間掛不住?

  倒是那持劍的沈岸橋面色如常,蹙眉一睨,眼底戾色盡顯:「你來做什麼?」

  夠拽夠冷酷,一看就是這裡的不良少年頭頭。

  其實這人長得還挺好看,眉目俊朗,鼻骨挺拔,就是看上去好凶。

  寧寧與他對視一眼,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主:「我來找他。」

  察覺到對方片刻的怔愣,她邁步輕快上前,走到男主身邊。

  那張傳聞中絕色的臉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看不清原本模樣。她暗自惋惜一聲,十分認真地想:

  原著裡那位寧寧是怎麼說話的來著?

  「喲,被揍得挺慘呀。」

  「你心裡清楚我是為何而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外門弟子,居然敢招惹到我頭上?」

  「同屬玄虛一派,你卻行出此等折煞同門之事。若不是念及師出同門,今日我便殺了你這心懷不軌之人。」

  「老實交代,你究竟做了哪些手腳?」

  原主不相信自己會被外門弟子打敗,理所當然地認為裴寂用了陰招,靠作弊才擁有與她一戰的力量。

  寧寧只截取了她話裡最不傷人的幾句,像其它什麼「廢物」「雜種」和莫名其妙的髒話一概省略,說出來嫌嘴髒。

  她一鼓作氣地背完台詞,說完不忘很符合人設地冷哼一聲,瑩白下巴微微一抬,瞥向身旁身著黑衣的沈岸橋:「到你了。」

  寧寧的嘴炮也就圖一樂,真要論惡毒,還得看這位非常有反派氣質的大兄弟。

  然而或許是因為她演得太逼真了。

  黑衣少年薄唇還沒張開,躺在牆角的男主便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鬼哭神嚎,眼淚一下子從腫起的眯眯小縫裡滾出來:「是……都是我的錯!饒了我吧!」

  寧寧: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等等。

  男主你在做什麼啊男主!書裡不是寫你「即使被煉獄之火焚身三天三夜,也未曾求饒一聲」嗎!怎麼現在只不過被她訓了幾句,就哭成這副德行?

  她有那麼可怕嗎?

  寧寧被他的反應弄得有點懵,又聽對方繼續嗚咽著說道:「我全都招,求你別告訴長老!裴寂的劍是我偷的,害他只能用一把破鐵劍去參加宗門大比……都是我的錯,饒了我吧!」

  裴寂的劍。

  是他偷的?

  這人不是裴寂???

  寧寧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裡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驚悚得快要窒息。

  如果這個被揍的不是男主,那……

  她勉強保持著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側過腦袋,近距離地看一眼那持劍的黑衣少年。

  棱角分明的側臉呈現出漂亮冷白色澤,被罩上血一樣的殘陽餘暉時,像極了無瑕白玉被血光浸染,平添幾分陰冷乖張。

  視線所及是一雙眼尾上翹的漂亮丹鳳眼,黑沉沉的瞳孔裡滿含陰翳,猶如深不見底的寒冷幽潭。

  在右眼眼尾下方,是一顆在小說裡被無數次提起的,獨獨屬於男主角裴寂的……

  深紅色淚痣。

  寧寧:心‧肌‧梗‧塞。

  天要亡她。

  她也許,大概,可能,認錯人了。

  倒地上的那個才是反派龍套沈岸橋。

  難怪她推門而入時,會見到聶執那樣驚恐的眼神。人家並不是怕她,而是在怕突然之間執劍反抗、貌如修羅的裴寂。

  所以現在是個什麼劇情。

  男主終於不再隱藏實力,當場反殺了試圖欺辱自己的同門,還非常有反派作風地把劍指在人家脖子上。

  而她,作者欽定的惡毒女配,在男主被人羞辱時挺身而出,冷言冷語教訓了那個欺負他的臭小子。

  這是男主和惡毒女配應該幹的事兒嗎?

  眼看她神色不對,站在一旁的聶執心驚膽顫。

  他和沈岸橋嫉妒裴寂在宗門大比中嶄露頭角,認定那小子用了下作手段,於是將他堵在弟子房裡,像往常一樣欺負他。

  沒想到裴寂居然中途反抗,瞬間就將沈岸橋打倒在地。

  更沒料到,天羨子的親傳弟子會突然之間推門而入。

  久聞這位大小姐性格乖張跋扈,如今竟然屈尊來為裴寂出頭。這叫什麼?絕對是愛情啊!

  痴心少女劍道失意情場逢源,對打敗自己的陌生少年情有獨鍾,不但一路追來人家住處,還毫不猶豫地訓斥了欺辱過他的同門。

  早聽說這種天之驕女會對打敗自己的人情有獨鍾,看來話本子裡所寫確實不假。

  聶執又驚又怕,在腦袋裡構思了一整個寧寧苦戀裴寂而不得的門派虐戀故事,然而身為故事女主人公,寧寧本人對此一概不知。

  她只覺得,完蛋了。

  她曾經答應過系統要好好完成任務,結果開局就天崩地裂,劇情碎得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這不成啊。

  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就算是惡毒女配,也得要有職業操守的!

  「我不是特意來幫你的。」

  原主見過裴寂,她自然不能用「認錯人」作為藉口。寧寧咬牙說出這句話,由於悔恨交加,耳根有點燙。

  她所言皆是事實,然而傳到另外幾人耳朵裡,卻全然不是那一回事。

  瞧見少女瑩白耳垂上的一抹緋色,聶執瑟瑟發抖。

  說著說著就臉紅,還急著要和裴寂撇清關係,一開口就知道是老傲嬌了。既然不是特意來幫他,何必對沈岸橋說出那番話?

  裴寂面無表情,聶執若有所思。

  寧寧總覺得氣氛不大對勁,迎上前者戾氣未消的漆黑眼瞳,不服氣地補充道:「你聽好了,今日在大比中被你打敗,只因我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氣。不要太得意,我遲早會贏過你!」

  這是原主在書裡說過的話。

  然而此話一出,聶執就更是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色。

  他本以為寧寧是在輸給裴寂之後才看上他,但從這段話來看,這位小祖宗對他早已情根深種。

  為了讓那小子贏下大比,她居然只用了五成功力,五成啊!為了愛情,連劍門榮譽都可以置之於不顧,這是何等的犧牲奉獻精神!

  親傳弟子不愧是親傳弟子,連追人都這麼清純脫俗。

  要是讓她知道,自己也曾狠狠地欺負過她的心上人……

  被裴寂用劍指著的沈岸橋已經哭得淚流滿面,聶執擔憂自己會重蹈覆轍,不如趁那兩人打情罵俏,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於是他思索片刻,壓低聲音討好一笑:「叨擾了,我能否先走一步?」

  為討寧寧開心,說罷還不忘加上一句:「二位天造地設、郎才女貌,著實叫人羨慕不已。我繼續留在這裡,只怕打擾兩位增進感情。」

  他說得聲情並茂,卻不知這是對人家業務能力最大程度的否定,堪稱雷區蹦迪,還笑得燦爛如菊,馬上就能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寧寧又氣又委屈。

  拜託,請尊重一下她惡毒女配的身份,誰要和男主增進感情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09:19 PM

卷一 玄虛 第二章

  作為一名熟讀男頻女頻某po頻各類小說的機智美少女,寧寧不傻,立刻明白過來聶執的意思。

  她如今的所作所為的確很容易讓人誤會,要是負隅頑抗,恐怕只會越描越黑。

  在既定劇情裡,原主辱罵完裴寂便轉身離去,這會兒場面尷尬,她也不想多做停留,但為了斷絕男主不切實際的自作多情,還是在臨走前補充一句:「我真的不喜歡你!」

  裴寂看她的表情……

  好吧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狹長鳳眼淡淡一瞥,聲線冷如冰屑,還殘存了些殺氣的餘燼:「我沒說過你喜歡。」

  寧寧哽了一下。

  男主你是狗吧!不嗆這一句你會死嗎!

  這下反倒變成她在自作多情了。

  「還有你們。」

  裴寂是塊硬邦邦的鐵,她不會傻到去硬踢,把目光轉到在場的另外兩人身上:「不許胡思亂想!」

  聶執滿臉「好的好的我們都懂,大小姐就是會玩」的神色,像招財貓的手那樣不停點頭:「是是是,絕對不胡思亂想。」

  寧寧快被他氣死了。

  然而她百口莫辯,只能咬牙對上裴寂的視線,念出那句系統強制規定必須說的、原著裡惡毒女配的最後一句狠話:「我們還會見面的,你等著瞧吧。」

  寧寧:……

  連她都覺得這一套操作下來,自己分明就成了個暗戀男主又不好意思表明心意的傲嬌大小姐好嗎!

  「還會見面」這種話在原文語境裡的確很讓人不寒而慄,但擱在她身上……

  為什麼像是迫不及待要和心上人再見面的那種感覺啊!

  寧寧被這場烏龍折磨得快要窒息,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沒揮揮衣袖更沒帶走一片雲彩,留下弟子房裡神情各異的三人。

  聶執乾巴巴笑了一聲,怯怯望一眼跟前的裴寂:「看來她對你情根深種,恭喜恭喜。」

  那位小祖宗走了,留下瘋狗一樣的裴寂,他覺得自己要完。

  當年入門測驗,裴寂不過是個靈力微弱、體內殘存著魔道血脈的窮小子,沒錢沒勢更沒力量,正好成了他和沈岸橋的出氣筒。

  這小子也是厲害,即便力量微薄,每回被揍居然都會拚命反抗,惹來更為劇烈的毆打。無論傷得多重,他都未曾開口求饒過。

  像隻還沒生出爪牙的狼崽子,雙眼猩紅如血。

  裴寂的劍術……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精進至此的?

  這個疑問空落落打在心頭,在逐漸蔓延生長的夜色裡,聶執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輕笑。

  夕陽的殘影與月色交輝,混沌光影如流水潺潺淌下,勾勒出眼前少年人棱角分明的輪廓。

  裴寂烏沉沉的眼瞳盛滿緋光,嘴角雖然勾起極細微的弧度,目光卻冰冷得好似朔風冰河,不帶絲毫溫度。

  他語氣淡淡,帶了點懶散與嘲弄的意味,眼底淚痣猶如凝固的血跡,令聶執下意識脊背發涼:「拔劍。」

  =====

  男主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與此時的寧寧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愛收後宮就收後宮,想入秘境就入秘境,她壓根不在乎。

  寧寧唯一關心的是,她終於又可以在地上走路啦!而且不僅走路,連御劍飛天都簡簡單單欸!

  她上輩子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病重時只剩下了一口氣,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只能安安靜靜地躺著等待死掉。

  仔細想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自由自在地行走過了。

  現在真是超超超開心的!

  寧寧幾乎是小跑著離開弟子房,來到山頭開闊處,憑藉記憶單手捏了個訣。

  隨著腰間劍光一閃,長劍應勢出鞘,橫亙於半空之間。

  此劍名為「星痕」,劍身細長單薄、輕盈如燕,於月華之下顯露出淡淡寒光。

  劍柄綴以數顆小而精美的廣寒幽珠,靈光畢露,晃眼望去粲然生輝,倒真有滿天星痕的三分顏色。

  原主很愛惜這把劍,或是說,在每個劍修眼裡,自己的佩劍都是舉世無雙的寶物。

  人在劍在,唯劍唯我。

  無論劈山斬長河、碎地破蒼穹,踏遍諸天玄境,浮名全作身外事,唯有一人一劍爾。

  要錢做什麼?有劍就行;要名做什麼?有劍就行;要老婆做什麼?有劍就行。

  或是說,劍,就是他們的老婆。

  ——她老婆也太好看了吧!星痕寶貝放心,媽媽一定給你買最好看的衣服,讓你變成全師門最漂亮的那個崽!

  寧寧信誓旦旦下了決心,不甚熟練地踏上劍身,隨著一道微弱劍鳴,御氣升天。

  殘陽被夜色吞噬殆盡,空留一輪瑩瑩天上月。薄雲有如被墨水浸染的棉絮,輕輕柔柔游弋於漆黑穹頂,掩不住濃濃月華。

  寧寧垂眸下看,不由啞然。

  她所在的玄虛劍派建於昆吾群山境內,位列靈氣濃郁的七大洞天之一,正所謂「精象玄著,列宮闕於清景;幽質潛凝,開洞府於名山」。

  正中央的太玄主峰拔地而起,凌霄、開陽、玉衡、天鶴四座分支羅列近旁,其餘的小峰重岩疊嶂,翠色幽然。

  峰巒聳立之間氣象參差,迅遠風煙彼此勾纏,山間白霧若聚若散,宛如輕紗靈縵籠罩其上,此時被瑩白月光浸透,便更顯空寂靈動。

  在細細看去,便能望見星羅棋布的座座樓宇。鑄劍台、劍陣、觀星台與學宮燈火通明,四周天梯石棧相鉤連,御劍遙遙望去,好似置身世外仙境。

  這真的是一幅十分美好的景象。

  所以寧寧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想讓肚子叫。

  等空空如也的小腹第三次發出不滿,寧寧終於來到了飯堂。

  原主為了找裴寂的茬,居然錯過了門派規定的晚餐時間。寧寧很沒出息地想,她這分明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報仇哪兒有吃飯重要?

  飯堂裡的存貨和她的肚子一樣空空如也,大概是看小姑娘實在可憐,做飯的女修從廚櫃裡拿出一隻剝了皮的死鵝。

  然後兩手一擰,直接從中央把鵝一分為二,將其中一份遞給寧寧。

  真‧酥鵝解體。

  可是你的動作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啊!

  「本月以來,你已是第七名前來討要吃食的弟子。如今存貨不多,小道友你省著點吃。」

  女修一氣呵成地撕鵝關櫃,用了十分嫻熟的語氣:「生活還有希望,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沒錢而想不開。只要命還在,那些身外之物遲早會來。」

  寧寧:?

  等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而且她為什麼會是第七個來要飯的,這個門派的人都有晚餐遲到的癖好嗎?而且這跟錢有什麼關係,不會真有人吃不起飯吧,不會吧不會吧?

  寧寧滿腔疑惑,順口接話:「第七個?」

  女修幽幽嘆氣:「以往更多。咱們門派是什麼樣,小道友難道還不懂麼?」……她真的不懂啊!

  那女修到頭來也沒把話說清,寧寧就這樣滿頭霧水地提著鵝回到了自己的小別院。

  出乎意料的是,原主的房間放眼望去居然十分清爽,沒有想像中能把人眼睛閃瞎的金銀銅器。

  這裡自然不會有烹飪用的鍋爐,燒烤的柴禾暫時也沒辦法尋到。寧寧有些苦惱地把房間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目光最終停留在角落裡擺著的煉丹爐上。

  這不就是了嗎!

  丹爐以靈氣為引,不需要木柴便能把火點燃,加之體型與高壓鍋有異曲同工之妙,當作烤鵝的器具再合適不過,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當然,以上行為極度危險,什麼高壓鍋什麼機靈鬼,全是她的一派胡言。

  如果玄虛派的列祖列宗知道有人拿爐鼎烤鵝,或許會氣得直接從仙界下凡,比七仙女找董勇的勁頭還足。

  把鵝子放入丹爐,再以靈氣御火,寧寧一邊等著肉熟,一邊很有冷幽默地想:

  她是第七個從廚房裡討到鵝肉的,那按照順序,自己就是妥妥的「嘗鵝七號」,哇,這就很舒服。

  叫嘗鵝仙子也不錯。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女修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沒來得及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比答案更先出現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無比貼近的爆破。

  熊熊熱浪撲面而來,好在寧寧體內仍存有防身本能,當即捏訣護在跟前。雖然被熱浪逼得後退幾步,總歸沒受太重的傷。

  塵埃灰燼飄蕩在眼前,透過模糊視線,她勉強看清屋內的模樣。

  書桌被炸飛了兩條腿,身殘志不堅地倒在一旁;白淨牆面像是被送去非洲度了個假,全是黑乎乎一片;至於她烤鵝的爐鼎——

  丹爐不堪恥辱以身殉職,為了捍衛自己身為爐鼎的尊嚴,無比光榮地炸了。

  不就是讓你烤個鵝,至於嗎至於嗎?

  肚子裡的飢餓感時時戳弄神經,寧寧顧不得太多,屏住呼吸上前幾步。

  丹爐已成了凌亂不堪的破片,輕煙混著黑氣繚繞四周,她的烤鵝靜靜躺在地上。

  那黝黑的膚色,如同埃塞俄比亞盛放的鮮花,寧寧願稱之為包拯二代。

  她總算是明白了。

  她成不了嘗鵝仙子,頂多變成個鵝沒仙子。

  這片烏煙瘴氣的景象還沒消停,正當寧寧把她的埃塞俄比亞鮮花拿起來握在手中,便聽見一陣輕緩的敲門聲:「小師姐?」

  [叮,任務發佈!]

  [門外正是天羨子新收的親傳小徒弟林潯,身為師姐,你一直妒忌他搶走師尊寵愛,欲要狠狠報復。]

  [請為其開門,並按照原文劇情展開勾引!]

  寧寧:?

  就她現在這副披頭散髮滿臉灰的模樣還想勾引人?演恐怖片裡的女鬼還差不多。

  系統的叮聲迴蕩在耳畔,她是記得林潯這號人物的。

  東海龍宮的小皇子,萬眾矚目的劍道天才。由於從小生長在宮殿之內,很少與外人交流,漸漸養成了害羞內向、一碰女人就臉紅的性格。

  簡稱社恐。

  他拜入天羨子門下後,搶走了原主最小徒弟的身份,加之劍意凌然、修行飛速,更是讓她心生嫉妒。

  林潯出生尊貴,原主自然不會明著欺負他,而是採取了另一種隱晦的做法——色誘。

  她的本意是騙取林潯信任,再慢慢壓榨他的利用價值,讓其變成為她所用的工具人,沒想到這位小公子天生恐女,原主越是接近,他就越是抗拒。

  今夜,就是他們倆第一次正面交鋒的時候。

  寧寧暫時斂了心神,低聲應道:「進來。」

  於是當林潯推門而入,見到的便是以下這幅畫面——

  整個房間像是被人入室搶劫後放火一燒,為了以防萬一,還來了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破。煙霧升騰之間,他小師姐的鼻尖上沾著淺淺灰黑,手裡那坨漆黑的不明物體泛著詭異的光。

  林潯著實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小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寧寧丟給他一個安慰性質的笑,揮了揮手裡黑不溜秋的不明物體,「我在烤鵝。」

  林潯又是一愣,神情複雜地將那物端詳一番。

  這玩意兒……恐怕拿著這個去倒斗,殭屍都得以為是黑驢蹄子。

  但這並不是最值得在意的點。

  芝蘭玉樹的俊秀少年微微蹙眉,把目光放在支離破碎的爐鼎殘屍上,聲線不自覺沙啞幾分:「小師姐,這是你的丹爐?」

  「嗯。」寧寧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抬手摸了摸鼻尖,「你知道哪裡可以重新買一個嗎?」

  氣氛詭異地沉默了好一會兒。

  等小師弟清澈的少年音再度響起,如同地獄裡奪命的喪鐘。

  「可是……小師姐,你不是還欠著許多外債嗎?」

  寧寧:瞳孔地震。

  眼見她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林潯低頭避開寧寧視線,繼續小聲道:「師尊告訴過我,你為鍛造星痕欠了不少錢,現今還沒還清。這一個爐鼎是一萬靈石,損毀居所的賠償是五千靈石,還有你那檀木香桌,是——」

  「等等!」

  寧寧一時間難以承受這麼多信息量:「這些家具不是門派批量生產的便宜貨嗎?」

  林潯有些怕她,攥緊袖口:「是小師姐說喜歡檀木香,煉丹也要用最好的。」

  「那那那我家呢?我家不是大富大貴嗎?」

  「師尊禁止弟子揮霍家財。」

  寧寧驚了,忍住吐血的慾望最後問他:「鍛鍊不應該由師門出錢嗎?」

  「小師姐你清醒一點。」

  林潯有些急了:「我們是劍修啊,沒錢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

  寧寧大徹大悟。

  對哦。

  她是劍修。

  普羅大眾眼裡的劍修什麼樣?清高冷漠、殺伐果斷、一劍斷空。

  真實的劍修又是什麼樣?直男,一根筋,暴力狂。

  最重要的是,他們窮啊。

  所有門派裡,劍修永遠拿著最好最拉風的劍,用著最凌厲的劍勢,身上衣服卻從來是最便宜的。

  原因無他,錢全花在老婆身上了。

  不說在劍匣劍飾上的巨額支出,單看為佩劍進行維修保養的費用,就足以吃空一大群人的私房錢。

  對於劍修來說,頭可斷血可流,要想讓自己的劍受苦,那是萬萬不可能。

  為了省錢養劍,辟榖不吃不喝已是司空見慣,像什麼自學縫紉、街頭賣藝,同樣屢見不鮮。

  最讓寧寧印象深刻的,是原著裡的一位賀姓師兄。

  傳聞他為了攢錢竟去花樓競爭頭牌,被人發現是一名劍修後,還大言不慚地謊稱自己是萬劍宗的弟子,最後被萬劍宗當場揭穿。

  ——萬劍宗是劍道第二大派,和玄虛劍派的關係類似於清華北大,明爭暗鬥的死對頭。

  她總算知道,飯堂裡那位女修話裡的意思了。

  同時也明白,以後她們倆會頻繁再見面的。

  來讓她看看,是誰一天到晚吃不起飯?哦,原來是她自己!

  這果然是部恐怖片啊摔!

  兩相沉默之間,一段文字在腦海中適時浮現,正是系統為了讓她順利完成任務,調出來的原著段落。

  只見標題上書六個大字:寧寧夜誘林潯。

  [月色西沉,門前如積水空明,影影綽綽。

  寧寧嬌柔一笑,纖纖細指拂過林潯衣襟,引得少年脊背僵硬,耳根泛起紅潮。

  月影婆娑,打濕少女柔軟的櫻唇。她輕輕張口,氣吐如蘭:「今夜月色媚人,師姐心情甚好。我們一同出去賞賞月,如何?」]

  賞月。

  她以後天天都是嘗鵝,還賞月。

  月色西沉,門前如積水空明,影影綽綽。

  寧寧嬌柔一笑,纖纖細指拂過星痕劍的身子,她老婆的脊背無論何時都是直的。

  摸劍的手,微微顫抖。

  黑氣瀰漫間她輕輕張口,指尖殘留著烤鵝的幽香:「老婆,我沒錢給你買新衣服了,原諒我這個沒用的媽媽。」

  林潯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不明白小師姐為何會問那些她自己心知肚明的問題,更不懂寧寧為何喚星痕為娘子,卻又自稱是它的娘親。

  他只知道,小師姐好像不太對勁了。

  古有范進中舉,今有寧寧炸鼎。

  直到很久以後,林潯也還是能回憶起那晚被支配的恐懼。

  小師姐慢慢朝他靠近,一手搭上他肩頭。

  她語氣如癲似狂,分不清是笑意還是哭腔,聲線飄忽得像是山野女鬼,和那雙微微泛紅的杏眼堪稱絕配:

  「今晚月色不錯,師姐心情甚好,要不……」

  「咱們出去賞賞月,如何啊,哈哈。」

  最後那一聲「哈哈」最為精髓,簡直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什麼叫作樂景襯哀情,上翹的尾音如同冷箭離弦,哧溜一下就插在他耳膜中央。

  林潯快被嚇死了。

  他以為賀師兄賣身養劍已是劍宗之絕唱,沒想到寧寧師姐比他病得更厲害。

  龍宮小皇子臉色發白地後退一步,渾身瑟瑟發抖。

  救救救命啊!寧寧小師姐她——

  她被自己窮瘋啦!

  身體被觸碰的地方像在發燙,灼得林潯渾身不自在,他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她的手。

  可、可是。

  小師姐實在太可憐了。

  她都已經窮得這麼不正常,自己要是拒絕邀約,對方一定會更傷心。

  於是小白龍忍著難受,聲音又低又模糊,難以抑制地輕輕顫:「小師姐別難過,我……我陪你去看月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09:54 PM

卷一 玄虛 第三章

  寧寧沒想到林潯會答應和她一起看月亮。

  畢竟林潯剛拜入師門沒多久,他們倆僅僅停留在只有幾面之緣的同門關係上,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在原著裡,原主剛碰到他的手就被毫不猶豫地躲開,哪像現在,小白龍非但沒對她的觸碰表示嫌棄,居然還應下了賞月的邀約。

  寧寧有些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爭先恐後地參加中國比慘大會了。

  「不過小師姐,比起外出賞月,我們是不是應該……」

  林潯說著支吾片刻,下垂的長睫遮住黑眸,再開口時,聲線清糯得像是白糰子:「把你的房間好好整理一下?」

  他說話時低著頭,寧寧便能肆無忌憚地將小師弟細細打量一番。

  小白龍算是原著裡的重要角色,由於天性善良,與獨來獨往的裴寂關係不錯,戲份也就自然而然多了起來。

  和裴寂渾身戾氣、陰晴不定的大魔頭氣質相比,小白蓮人設的林潯要顯得清潤出塵許多。

  翩翩少年,瓊枝玉樹。長明燈燈光潺潺如流水,一滴滴浸染出白皙精緻的面龐。

  他年紀尚小,眉眼之間稚氣仍存。一雙琉璃般的黑眼珠盛滿溫柔夜色,輕顫的長睫如蝶翼撲閃,灑下一層薄薄陰影。

  單薄白袍勾勒出少年人挺拔瘦削的身形,在寂然夜色之間,好似一把筆直鋒利的長劍。

  然而看他刻意閃躲的眼神與悄悄泛紅的耳根,比起千年難得一遇的劍道天才,更像是鄰居家內向害羞的小弟弟。

  寧寧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後的那堵非洲牆,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你願意跟我一起,打掃房間?」

  林潯沒抬頭,也沒說話,腦袋輕輕點了一下。

  事實證明,林潯是真的不太像嬌生慣養出來的皇家子弟。

  當寧寧還在跟滿地的丹爐碎屑作鬥爭時,他已經清掃完了缺胳膊斷腿的桌兄、腦殼整個被炸飛的椅子兄、以及在爆破衝擊下碎落滿地的書籍殘頁。

  他實在是太熟練了,熟練到寧寧不由自主地開口:「你在家裡經常做這些嗎?」

  「是入山後才學會的。」

  林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師尊告訴我,這是劍修的必修之道。」

  他才剛來這兒沒多久啊,看把孩子都逼成什麼樣了。

  寧寧不禁發出靈魂叩問:「明明我們賺錢那麼難,為什麼人家賺我們的錢就這麼容易?」

  「小師姐,」正在吭哧吭哧幫她搬書櫃的林潯聞聲停下,遲疑一瞬後繼續道,「我有個朋友,教給了我一些節儉之道——這只是我朋友的做法,我、我沒試過的!」

  感受到寧寧直直望來的視線,小白龍有些慌張地亂了呼吸:「大致就是……如果門服損毀,不需重新購置,只要尋塊白布加以裁剪,再用金色顏料描繪出雲紋圖案便可。」

  寧寧目光驚恐地看一眼他的衣袖。

  暗金紋路歪歪扭扭如帕金森患者,本應繡有蛟龍的地方,畫著隻齜牙咧嘴、腳比頭大的詭異大泥鰍。

  「還有,」林潯垂著腦袋補充,「雨天的雨水一定不能浪費,可以接下來燒開洗澡,比池塘裡的水乾淨;吃完西瓜南瓜後的瓜皮也可以保存下來,在下一頓飯時清炒,這樣又能多一道菜。」

  寧寧驚了。

  寧寧真的很想問他,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可是這個問題好傷人,為了顧及小皇子的自尊心,她強忍著沒說。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這就是天下第一大劍宗嗎?

  合著其它門派都在教授術法劍訣,只有玄虛派清新脫俗,要是出了教科書,怕不是這種畫風:

  必修一:《論一個窮逼的自我修養》。

  必修二:《家務活與母鵝的產後護理》。

  必修三:《我的一個盜菇朋友——關於身無分文時偷菜的心得一二》。

  絕了,整個就一窮光蛋進階指南。

  「對了小師姐。」

  林潯見她臉色更白,以為寧寧還未從破產的事實中緩過來,小心翼翼朝她邁近一步,從懷裡掏出顆光華四溢的潔白圓珠:「我此次離開東海沒帶多少錢財,只有這夜明珠勉強算是值錢,如果不嫌棄,收下它換些靈石吧。」

  他哪是「沒帶多少錢財」。

  林潯壓根是一窮二白地出了家門,只因為師尊告訴過他,劍仙從不拘泥於身外之物。

  後來發現師尊本人也曾經吃過爆炒瓜皮,甚至發展了一種全新菜色,叫「落英百香萃」。

  就是炒花瓣和樹葉子。

  這顆夜明珠是他渾身上下僅有的值錢物件了,本該好好保管,可是……

  涉世未深的小白龍鼓起勇氣,極快地瞥一眼寧寧慘白慘白的臉,心裡暗下決心。

  既是同門,就理應相互幫扶。如果他的身外物能換來小師姐繼續生活的信心,犧牲這顆珠子,便算不了什麼。

  他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孩子啊!大不了再去喝露水吃樹葉,小師姐要是瘋掉,她的一輩子可就全完了!

  寧寧心情複雜。

  在原著裡,林潯的確是個毫無心機、心軟至極的小白蓮設定,路見不平時,就算害羞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也要上去匡扶正義。

  有讀者一針見血地指出,作者之所以把他設定成這種性格,就是為了突出男主角裴寂的殺伐果斷、陰冷恣睢。

  說實話,在以上帝視角看這部小說時,寧寧也曾覺得這位小皇子實在同情心氾濫,但當她自己成了被他同情的那個——

  這就是個小天使吧嗚嗚!明明自己都窮成這樣了,居然還能拿出最後的資產送給她!雙標又怎麼樣林潯他真的太好了吧!

  「不不不,我不用。」

  寧寧趕緊擺手:「你不是也沒有多少靈石了?」

  她說得隱晦,特意略過了林潯吃瓜皮洗雨水的那些事兒,從而保全小朋友單純脆弱的自尊心。

  沒想到地主家的傻兒子嘿嘿一笑:「沒關係,上回大師姐帶我去萬劍宗偷了好多瓜,瓜皮夠吃好幾——」

  話沒說完,林潯就頓頓停住。

  他自尊心強又非常容易害羞,之前刻意隱去了自己的身份,謊稱那些事情都是「一個朋友」所為。如今這句話……

  不正是在大大咧咧地宣告,那個朋友就是他本人麼?

  熱氣騰地上湧,白玉般的臉龐霎時籠上一層緋色,如同暈染開的墨團越來越濃,最終變成遍佈整張臉的通紅。

  太、太丟人了。

  他本來想在小師姐面前留個好印象的。

  他從小就不擅與人交流,之前幾番遇見小師姐,都羞怯得說不出話。今日聽見她房中有異,沒做多想便進了院子,未曾想居然會鬧出這樣的笑話。

  林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恍惚間忽然聽見寧寧的聲音,語氣和之前沒什麼不同:「帶回來的瓜夠吃好幾天?你和大師姐偷了多少瓜,萬劍宗沒逮住你們嗎?」

  她莫不是聽岔了。

  他說的可是「瓜皮」。

  他心情忐忑,小師姐卻面色如常,想來她是真的沒聽清,也沒把他跟「那個朋友」聯想到一起。

  林潯抿著唇笑了笑,耳邊紅潮退了一些:「不少。小師姐想聽我們偷瓜的事情麼?」

  寧寧:「你說。」

  於是話題成功轉向了大師姐與萬劍宗的那片瓜田,聽說師姐有言:偷瓜不能算偷,劍修的事,能算偷麼?

  林潯說得認真,順手還幫忙打掃了滿地的碎屑,全然沒注意到身邊的寧寧悄悄吐了口氣,如釋重負。

  呼,好險。

  看小白龍那副眼眶通紅、小臉發白的模樣,還好她反應快裝糊塗。

  不然恐怕還真得哭出來。

  =====

  在第二日,寧寧是被系統叫醒的。

  還好床與丹爐相隔甚遠,沒受太多波及,與林潯道別之後,她便很快拖著疲憊的身體倒頭就睡。

  第二天剛睜開眼,就看見腦袋裡懸浮著的幾段大字:

  [叮!任務發佈!]

  [劍宗大比正在進行,你記恨於昨日敗在裴寂手下,誓要給他一點教訓。]

  [請立即前往比武場,在暗處對比試中的裴寂發動攻擊。]

  這段劇情終於來了。

  寧寧從床上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摸了摸滿腦袋的亂髮。

  這是裴寂逆襲的起點,原著中十分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

  玄虛劍派的門內大比採取淘汰制,昨日裴寂勝了寧寧,還得在今天與其他弟子繼續比試。

  不知道該說他的運氣好還是不好,這次遇到的對手,居然還是名金丹期的親傳弟子。

  那位弟子名叫陳釗,在清虛真人門下修習,實力十分了得。見識到昨日裴寂與寧寧的戰鬥後自知不可輕敵,為以防萬一,甚至動用了暗器。

  ——劍宗大比,暗器自然是禁用之物。

  但他的攝魂釘細如蚊足,發動時不會被靈力察覺,加之觀眾席位與比武台相隔很遠,因此在用它重創裴寂後,並未有人發現貓膩。

  除了這位從中作梗,原主也十分盡心盡力地在搞事。

  她主修的劍法名喚「星羅」,講求出劍迅如風、劍勢密若星,總的來說就是快狠準,在無影無形之間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沒錯,原主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什麼叫作死沒有下限,在裴寂與陳釗比試之時動用劍意,從背後偷襲了他。

  暗器與劍訣雙重夾擊,裴寂無路可躲。他注定被重創得奄奄一息,然而身臨絕境,卻也恰是絕處逢生之時。

  念及此處,寧寧一氣呵成地下床穿衣洗漱,拿起星痕劍時忍不住想,反派果然都是給主角送經驗的工具人,石錘了。

  多虧御劍飛行,她很快就抵達了比武場所在的開陽峰。裴寂與陳釗的對決正值驚心動魄的時候,台上一片刀光劍影。

  清晨的開陽峰雲蒸霞繞,日光破開層層白霧凜然而下,猶如千萬劍影,有形無痕。峰巒上下煙波疊起,雲捲雲舒,好似千里畫廊,暈開重重水色。

  以尋常人的視角來看,只能望見台上兩人轉瞬即逝的殘影,凌厲劍意於日影之下映出雪亮白光,兩劍相拚斬開徐徐霧氣,如同霜雪浮天,奔雷寂然。

  一襲黑衣的裴寂眉眼淡漠,身為默默無名的外門弟子,竟未在比試中居於下風。眼看陳釗已有不敵之勢,寧寧知道自己是時候出手了。

  她能再清楚不過地看清台上二人的動作,因此也明白該在怎樣的時機動手。

  白霧升騰之間,寧寧單手捏訣,朝裴寂身後穩穩一壓。

  雨打飛花決,疾劍無痕。

  無形劍意順勢而下,然而寧寧還沒來得及露出一個「工具人只能幫你到這兒了」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就僵在臉上。

  啊呀。

  她還不擅用訣,這劍意……

  好像歪了。

  =====

  裴寂很快便感到了朝自己逼來的劍風。

  與陳釗殺意凜然的重劍不同,這股劍意輕盈靈動、幾乎不會被人察覺,他對這樣的感覺再熟悉不過,正是昨日對陣的那名女弟子。

  一陣低啞粗獷的男音在腦海中嗡然響起,讓他下意識微微蹙眉:「糟糕,有人在偷襲!」

  這聲音自他出生以來便留在體內,除了裴寂以外,其餘人一概無法聽見。

  聲音自稱曾經是把劍,但它究竟叫什麼名字,以前的主人又姓甚名誰,這些全都是未知數——它失憶了。

  如果寧寧聽見他們的對話,一定會瞭然地說上一句:「啊,原來這就是承影劍的聲音。」

  她當然是知道這道聲音的。

  裴寂乃上古劍神轉世,曾經的佩劍承影也隨之入了他體內。只可惜歲月已久,他如今的實力也無法駕馭神劍,承影的記憶與力量都被盡數封印,成了個只能在男主腦子裡嘮嘮叨叨的中年大叔。

  「這劍氣……正是昨日那女修。」

  承影低聲輕呵:「她究竟安的什麼心,我就知道那女人不懷好意!」

  寧寧的劍氣迅捷如雷電,帶著勢不可擋的凶戾殺機,裴寂忙於應付陳釗,只能側身閃躲。

  不想剛露出這短暫的破綻,便瞥見陳釗冷冷一笑,指尖微動。

  攝魂釘細小難辨,悄無聲息靠近他時,傳來一股森然冷意。前狼後虎,加之陳釗預判了他的行動,裴寂無處可退。

  他今日必中這一擊。

  承影已經忍無可忍,瘋狂叫囂:「可惡啊臭女人!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話音未落,變故陡生。

  雨打飛花決的軌跡居然並非筆直,而是向如今裴寂所在的方向偏轉一些,想來那少女打從一開始就並非瞄準他之前站立的位置,而是此時這邊。

  毒釘來勢洶洶,劍訣如流風回雪,電光火石之間——

  居然剛剛好地,筆直相撞。

  兩力相交無聲無形,卻又驚濤駭浪潛藏於暗潮之下,掀起洶湧波瀾。

  訣滅,釘碎。

  承影:……

  承影驚了。

  那女人、那女人怎會知曉攝魂釘的路徑!這恰到好處的力道、這命中注定般嚴絲合縫的相交,一切都正好將那暗器粉碎殆盡……

  難道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嗎!

  它無比驚駭地用神識望一眼看台,毫不費力便見到那白裙少女。

  還有她臉上尚未褪去的微笑。

  她居然在笑。

  也就是說,難道她當真……是有意而為之?

  先是察覺到那陳釗心懷不軌,試圖動用暗器,然後用劍訣逼得裴寂側身閃躲,這時陳釗必定會預判他的動作,發動毒針。

  但陳釗那廝萬萬不會想到,她居然預判了他的預判!

  這手法、這心機,還有這顆全心全意為裴寂著想的心——

  她是個仙女吧!

  「我悟了!」

  承影當即改口,把滿嘴的「臭女人」全部吞回去,語氣激昂得有些顫抖。

  「那位仙女不僅在暗中幫你……」

  「她還是個絕頂高手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0:24 PM

卷一 玄虛 第四章

  劍訣與攝魂釘相撞的瞬間,寧寧嘴角揚起的弧度還凝固在唇邊。

  她是真沒想到,自己那道歪了的劍氣會誤打誤撞碰見陳釗的毒釘,一陰一陽兩相抵消,竟同時消彌於無形之中。

  鬧了這麼大的烏龍,她腦袋裡的系統居然沒出一點聲音。

  之前她把別人跟裴寂認錯時也是,好像它只需要督促寧寧去「做」,至於她究竟做得如何,就與它毫無關係了。

  像極了拚命完成暑假作業時的寧寧本人,只要把空空全填滿,管它答案到底對不對,只要做完就行。

  陳釗眼見攝魂釘沒了效力,心裡便更是恐慌。

  那道劍氣又快又準,精確無誤地打在攝魂釘之上,在那樣電光火石的碰撞裡,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必然實力高超。

  要麼是裴寂的力量深不可測,要麼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無論哪一種,對於他而言都是大不利。

  昨日聽聞天羨子門下的寧寧敗在一個外門弟子手上,他在心裡暗暗鄙夷了不知多少回,並暗暗下定決心,要在今天的大比上好好滅一滅那小子威風,不成想……

  陳釗神色一凜,握在劍柄之上的指骨微微發白。

  既然這樣,那就休怪他下死手了!

  巨劍順勢而起,撥起千鈞狂風。暗金色劍影與日光遙相交輝,只不過瞬息之間,高大魁梧的青年便欺身而上,襲往裴寂所在的方向。

  身著黑衣的少年凝神以待,眉宇間隱約浮起黯然煞氣。

  寧寧雙手環抱在前胸,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場上越發激烈的爭鬥。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身為內行的寧寧不由得打從心底感慨一句:

  男主真好看哇。

  其實裴寂長得很不像是個正派男主,性格和所作所為就更是差之千里。

  因為從小被母親厭惡著長大,還時常被當作負心漢老爹的替身瘋狂毒打,他理所當然地沒長成社會主義新青年,性格孤僻又古怪。

  不但極其抗拒與旁人接觸,還兼有毒舌陰戾黑心蓮等等一大堆匪夷所思的屬性加成,比反派更像反派,讓反派無路可走。

  所以這部小說的人氣……

  委婉點說,實在不是太高,也不曉得作者是怎麼做到孤軍奮戰寫下洋洋灑灑那麼多字的。

  話題回到裴寂。

  他長了張漂亮得驚人的臉,上挑的鳳眼自帶幾分媚意,卻又被他眼中濃墨般化不開的狠戾神色沖散大半。

  嗜血煞氣與勾人媚氣渾然相融,絲絲交疊。眼底一顆深紅淚痣最是絕妙,如同硃砂一點、凝血一滴,搭配上緊抿的蒼白薄唇,竟要比他身後的水墨河山更讓人挪不開視線。

  更不用說那襲黑衣勾勒出少年人修長挺拔的輪廓,被劍氣傷及的地方劃開幾道破口,露出內裡白得不自然的皮膚與猩紅鮮血——

  難怪會有那麼多配角喜歡他。

  此時交戰已入尾聲,兩方皆是傷痕纍纍。

  與得到親傳的陳釗不同,裴寂身為外門弟子,只能在劍堂之上修習門派基礎劍法——但他居然就是憑藉這些人人都會的招式,硬生生在這場較量中佔了上風。

  沒有師傳,便沒日沒夜地自行摸索;沒有固定劍招,就審時度勢、步步為營,不拘泥於劍勢的手法,遵循心中本意而動。

  這是天賦的巨大差距,陳釗輸得有夠徹底。

  打到這裡,明眼人已經能看出二人孰勝孰負。寧寧心如明鏡,知道男主即將迎來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轉折。

  疾光劍影間,人群中忽然傳來數道驚呼,寧寧心知時機已到,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比武台上方懸著把寒氣四溢的幽藍古劍,在日光下映射出冰晶融化般璀然奪目的光輝。

  劍上立有兩名青年,皆束髮白袍、俊逸超然。

  其一星眸帶笑,神色頗有玩味之意,略顯懶散地勾著唇角;另一人輕裘緩帶、神色淡淡,斑駁日影流淌於白衫之上,飄然若仙。

  有人訝然開口:「是……是天羨長老和孟訣師兄!」

  寧寧逆著光眯了眼睛,望見那始終笑著的青年朝自己揮了揮手。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這位很像是吊兒郎當紈褲子弟的劍修,正是她師尊。

  沒錯,旁邊那位仙氣飄飄的,才是她大師兄孟訣。

  從「天羨子」這個狂到不行的名號就能看出,他們這位師尊向來我行我素。

  他算是玄虛劍派裡的一個神奇人物,為了學遍天下劍式,一年365天有三百天在遊歷諸國八方。平日大會小會基本不會參加,不是外出沒了蹤影,就是在埋頭苦練新學的劍招。

  除此之外,這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劍痴,見到喜歡的劍就迫不及待想買下來,幾百歲的人了,至今還是個月光族。

  據原著所說,天羨子剛回劍派,就聽聞寧寧敗在一名外門弟子手下的消息。此人尤其愛湊熱鬧,當即御劍來到比武台,看見了裴寂苦戰陳釗的一幕。

  然後一拍腦門,很符合人設地決定:這是個天才啊!以後就是我徒弟了。

  於是裴寂由外門弟子扶搖直上,一躍成為天羨長老的親傳,人生也從此天翻地覆,不再任人欺凌。

  台上傳來巨劍落地的悶響,陳釗終於失去意識躺倒在地;他身側的黑衣少年微喘著氣,單薄胸膛輕輕起伏。

  鮮血自衣物潺潺淌下,側臉被劍氣劃破的地方暈開一片血紅,映襯著黑髮白膚,攝人心魄。

  裴寂雖則狼狽,脊背卻挺得筆直,似是心有所感,抬起混濁幽黑的眼瞳。

  正好與御劍的天羨子四目相交。

  寧寧知道,成了。

  「不錯啊。」

  劍上的青年人天生笑唇,眉眼不過輕輕一勾,便無端生出幾分春風輕拂、冰雪消融之感,語氣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想不想當我徒弟?」

  這一刻的他是多麼道骨仙風風度翩翩翩然若仙,新徒弟一定會對此番豐神俊朗的模樣唸唸不忘,從此把「師尊天下第一」當作口頭禪。

  只可惜那句「想不想」剛出口,台上的裴寂便體力不支,撐著劍半跪在地。

  眼睛還閉上了。

  天羨子:……

  給個耍帥的機會,哥。

  =====

  名不見經傳的外門弟子居然被長老一句話收為親傳,比武台沸騰了。

  外門弟子是什麼?有微薄靈氣但天資平平,連內門都沒有資格進,一生中能和長老說句話都是幸運。

  僅僅經歷一場比試,就一躍成為親傳弟子?

  簡直匪夷所思。

  裴寂沒了意識,天羨子對他體內磅礡的劍氣十分感興趣,屁顛屁顛跟著他去了天鶴峰的醫館。

  寧寧眼見一切塵埃落地,正打算回小院休息,毫無防備地見到身旁一襲白衣。

  是她的大師兄孟訣。

  論劍道,師兄出神入化;論實戰,師兄多年未嘗敗績,是門派當之無愧的首席弟子。

  比起整天沒個正形的天羨子,性格沉穩溫和的孟訣更像是師傅一些。

  聽說這位師兄清風霽月、嘴角從來都帶著笑,只有寧寧知道,這人是朵不折不扣的黑心蓮。

  孟訣未入仙門時,曾是富商之家的獨子。由於父母輕信小人,在十二歲那年慘遭滅門之災,家產由他父親最信任的朋友盡數奪去。

  多虧孟訣娘親以生命為代價拖延時間,由一名忠僕將他送出大院,這才在九死一生間覓得一線生機。

  從此孟訣便不信旁人。

  他雖然對所有人都禮貌得體,卻從未付諸真心,無形間保持著難以觸碰的遙遠距離;

  與你微笑談天時有多溫柔,來日發覺你背叛之時,一劍斃命的手法就有多麼果斷從容。

  可想而知在原著後期,他對於不斷作死的原主有多麼深惡痛絕。

  寧寧看一眼他含笑的雙眸,斂了思緒叫一聲:「師兄。」

  如今他們接觸不多,孟訣只當她是個嬌縱蠻橫的小師妹,雖無好感,卻也稱不上厭惡。

  於是他回以一笑:「寧寧師妹。師尊臨走之前托我轉告你,務必勤修苦練,爭取早日劍術精進。」

  是在說她輸給外門弟子那件事兒呢。

  寧寧乖乖點頭,估摸著又到了她的作妖時間,果然腦海中嗡地一響。

  [叮咚!]

  [孟訣劍術高超、境界有成,你雖知他不喜你刁蠻任性的性格,卻拿他毫無辦法。不如來一齣美人計,等他傾心於你,秘法寶器豈不是手到擒來。]

  [請對孟訣說出以下台詞。]

  然後便是一串沒眼看的白紙黑字,寧寧恨不得摀住眼睛大叫一聲:麥艾斯麥艾斯!

  原主,這種想法是不好的。

  為什麼總想從別人身上撈好處呢?你這有胳膊有腿的,還是個萬眾矚目的劍道奇才,怎麼偏偏想不開,非要去抱人家大腿呢。

  萬一真討厭他們,憑藉自己勤學苦練,再把那些人打得滿地找牙豈不是更爽?

  寧寧想不通。

  但系統管她能不能想通,台詞必須得念。

  「師兄。」

  說這段話時本應該做出柔弱悲切的模樣,但她實在沒那麼厚的臉皮,全程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宛如背台詞機器:「輸給裴寂,我好傷心。」

  孟訣:「嗯。」

  「現在連師傅也要收他做徒弟,我沒有別的依靠,只能師兄你能幫我了。」

  孟訣不說話了。

  寧寧深吸一口氣,用幾乎是視死如歸的語氣繼續說:「所以!今晚亥時!你有空嗎!」

  她神情呆滯聲如洪鐘,說完時臉色白了好幾個度。按照既定劇情,孟訣會當即明白小師妹是在邀請自己幽會,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

  ——更別說原著裡描寫了她好一大段的動作神情,什麼「聲線媚若游絲」、「手指輕輕扯上孟訣衣擺」、「幽香四溢」。連寧寧這個妹子都覺得把持不住,孟訣卻能氣定神閒地說「不」。

  如今她滿臉的不情願,聲音僵硬如機器人,一副壯士赴死的模樣,他一定會更加嫌棄。

  寧寧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直白拒絕的準備。

  沒想到孟訣遲疑片刻,居然彎了彎漂亮的桃花眼:「好。」

  寧寧:你說啥?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更瘋狂的還在後頭。

  孟訣說著笑意更深,竟然透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惜:「不如讓我教你一些……你這個年紀以外的事情,如何?」

  寧寧驚了。

  如果瞳孔可以地震,她整個人已經被徹底震碎了。

  啊不是。

  師兄你說話這麼直白的嗎?你是這種人設嗎?快清醒一點啊師兄!

  =====

  子時,小別院。

  月影婆娑,薄霧暗生,靜謐夜色自天幕蔓延而下,靜悄悄融進每一縷土地。

  星點與月色灑下朦朧光影,隨風潛入寧寧所在的院落,照亮少女薄紅的臉頰。

  「師兄。」寧寧沒想到孟訣言出必行,居然當真在亥時來了這所小院。如今已至午夜,她的後背緊緊靠著他的胸膛,被汗珠打濕的漆黑髮絲彼此交疊,被月光映出幾分曖昧。

  渾身都籠著層難以忍耐的熱氣,她咬唇忍住溢到嘴邊的喘息:「這樣真不行。」

  孟訣與她貼得格外近,手心輕輕捏住少女纖細的腕。當他含著笑低聲開口,帶著清泠竹香的熱氣便縈繞在最為敏感的頸窩:「小師妹可是累了?」

  寧寧已經沒了點頭的力氣。

  廢話啊!

  要是你連續練三個小時的劍!難道你不累嗎!居然這樣對待同門的美少女,孟訣你沒有心!

  白天大師兄說完就走,完全不留給她一點反悔的機會,等寧寧心驚膽顫地等到深夜,那人不僅真的來了,還帶了本劍譜。

  沒錯,孟訣口中「她這個年紀以外的事情」。

  就是一套難得驚天地泣鬼神、一遍下來累得她半死不活的,高階劍法。

  還真是她這個年紀所不能承受之重呢呵呵。

  算你狠。

  你們劍修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東西?能不能來點陽間人的腦回路?她說的那番話像是迫及不待要學劍法嗎?啊?

  但孟訣就完全不像她這麼想。

  在小師妹最先開口時,他的確下意識覺得寧寧存了不軌的心思,本來是想拒絕,可是她的表情,真的,實在太醜了。

  你見過用一副死人臉來邀請男人夜半相約的嗎?你聽過用慷慨赴死的語氣來獻媚的嗎?你見過有誰眼睛瞪得像銅鈴、臉色白得有如女鬼再世,用這樣的表情去誘惑人嗎?

  孟訣沒有。

  他見過不少女子設計接近自己,無一不是溫聲軟語、眼波流轉,恨不得化成一灘水,撲進他懷裡。

  可是小師妹不是。

  她的表情充滿了恥辱、羞澀與憤懣,其中最明顯的,是視死如歸的決意。

  ——這分明是她敗給外門弟子後心有不甘,想要來討教劍術啊!

  輸給裴寂的羞恥與憤懣、第一次主動向他開口的羞澀、以及知曉他教起人來絕不手軟,即使可能累個半死,也要堅持求教的視死如歸。

  這樣理解,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這,就是劍修!

  想不到天性蠻橫的小師妹竟然如此上進,孟訣很感動。

  「師兄,」連續練了三個小時的寧寧雙目如死魚,只覺得一個年幼的劍修在今夜失去了她的夢想,「我學不會了,真的。」

  所以求求了放過她吧!!!

  被丹爐炸,被劍術折磨,被人誤會是個跟著小男生回宿舍的痴女。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惡毒女配啊!這是惡毒女配應該承受的命運嗎?擺明了是在拍修仙版本的《活著》啊!

  寧寧覺得她比祥林嫂還冤,她真傻,真的。

  她覺得這整個師門都不正常。

  而除了已經見面的這三位之外,居然還剩下好幾個攻略對象,鬼知道那群人裡還藏著哪些妖魔鬼怪,要變著花樣地折騰她。

  耳邊傳來大師兄清越出塵的嗓音,那叫一個溫潤如玉,貼心備至:「小師妹,這劍法你已學會小半,只需再多加練習,定能有所突破。修道之人最忌半途而棄,不如自信一些。」

  寧寧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底氣十足地說出過哪一句話,一字一頓,每個音節都蘊含著不容置喙的篤定,信心十足:「師兄!我真的學不會!學不會啊!」

  夠自信了吧臭劍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0:33 PM

卷一 玄虛 第五章

  寧寧在上輩子就是個運動廢柴。

  她會鋼琴,會素描,會書法,唯獨體力差勁得一塌糊塗,要說從小到大什麼時候鍛鍊過,大概只有練形體那會兒跳的美麗芭蕾和天鵝臂操。

  結果別人是漂漂亮亮的小天鵝,她到一半就被累得半死不活,活像隻即將被端上餐桌的撲棱蛾。

  後來形體沒練成,臉上肌肉倒是差點抽了筋——因為寧寧跳死亡芭蕾時的面部表情總是特別豐富。

  被累的。

  所以綜上所述,她理應是極不愛動彈,對於孟訣提出教授劍法一事,也是打從心底拒絕的。

  可耐不住它實在是太香了。

  修道之人的體質與她上一世截然不同,被靈氣浸潤的肌體練精化氣、練氣化神,劍心、劍意、劍骨在拔劍時凝於一掌之間,星痕出鞘的瞬間,渾身血液都為之亢奮叫囂。

  劍修的揮劍不是單純為了「揮劍」做出的動作,而更像是聽從於一種來自本心的本能,身姿變換之中,天地靈氣前所未有地充盈於其間。

  這並不是一種讓人厭惡的感覺。

  所以寧寧雖然累如老狗地喊了句「再也不練」,卻還是在一陣短暫休息後,繼續在孟訣指導下學會了一式又一式的動作。

  開玩笑,她在之前可是打算征服高考的女人欸。

  練劍和學習其實沒太大差別,人人天賦各異、修行全靠苦練、離不開拜師學藝,有人天才隕落,也有人從底層小輩一步步往上爬。

  更不用說那些大考小考,不就和仙門裡的秘境試煉沒什麼兩樣麼。

  她能在史地生數理化的題海戰術裡屹立不倒,難道還會怕這個不用怎麼動腦子就能學會的劍法。

  「金蛇劍法源自苗疆,講求變幻莫測,倒劈斜戳,皆可在瞬息之間大敗敵方,不拘泥於固定格局。這一招金光蛇影最為致命,憑藉刀劍分化,可形成一人御百劍之勢,你且看好。」

  孟訣矯正好她的姿勢,把雙手從寧寧肩上鬆開,親自拔劍為她演示。

  寧寧聽著他的話,自動腦補成課堂上英語老師的經典語錄:「這個表達一定要記住,寫作時再加上倒裝句和定語從句,不要拘泥在固定用法上。憑藉句式分化,可以讓一篇作文裡有好幾種高級表達,作文肯定能拿高分。」

  太接地氣了。

  金蛇劍法變化萬千,斷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好在孟訣劍心大成,算得上同輩中最為優秀的老師;寧寧的這具身體亦是天資卓絕,不到三日,便已能大致將其掌握。

  最最最重要的一點是,跟著大師兄,她有肉吃啊!

  沒錯,孟訣在一眾窮困潦倒的劍修中鶴立雞群,他是個吃得起食堂的有錢人。

  「玄虛劍派?窮?」

  孟訣聞言輕笑一聲,真真可謂翩翩公子溫雅如玉,一雙桃花眼如沐星河:「小師妹,玄虛乃劍道第一大派,自然不會剋扣錢財。窮的不是師門,而是用錢的人——縱觀上下,像師尊那般傾盡所有追求劍道的可不多。」

  寧寧偏著腦袋一想,對哦。

  他們那個吊兒郎當的劍痴師傅成天滿世界地亂飛,見到寶劍和劍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會買下來;

  原主嬌生慣養,花錢不知節制,變成窮光蛋那是命中注定;

  小師弟也是個用錢大手大腳的祖宗,更不用說身為皇家子弟不識人間疾苦,被人騙走了不知道多少靈石。

  至於那個她還沒見過面的大師姐,根據原文裡的描述,也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酒鬼,人生中唯有劍與酒與美人最珍貴。

  原來窮困潦倒的並非整個劍宗,而是他們這奇葩的親傳師門。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堆窮光蛋聚在一起,也真是沒誰了。

  跟著孟訣練(吃)了三天劍(肉),寧寧收到了師尊天羨子發來的通訊符,邀她去府上聚一聚,見見新收的小師弟。

  就是男主裴寂。

  紙鶴狀的通訊符被她拿在手裡輕輕揉捏,寧寧斜依著門扉,蹙眉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之前都是小打小鬧,這接下來的劇情,對她可就不太友好了。

  =====

  據天羨子所言,山頂蕭索,山腳沒牌面,把居所建於山腰之間,才是真真正正的賽神仙。

  書裡從未描寫過他居所的詳細模樣,所以當寧寧趕到玉衡峰山腰時,忍不住愣了一下。

  乍一看去是棟雕樑畫棟賞心悅目的仿園林建築,丹楹刻桷、雕欄玉砌。未經修剪的靈植盤旋而上,翡翠枝葉纏繞著樓宇之上的飛龍石雕,頗有幾分綠意掩映的生機盎然之感。

  但細細看去,很容易便能察覺貓膩。

  龍眼睛裡的珠子,被摘了。

  有幾處精緻華美的木雕,被扣走了。

  牆上隱隱有掛畫留下的痕跡,至於那幅畫,被拆了。

  空空蕩蕩的大廳什麼家具都沒有,如同蝴蝶破繭離去,空留一個偌大的殼。

  寧寧:……

  這人是真窮。

  聽說他曾經為了買下一把上清劍,居然在門派裡高價拍賣自己的這棟房屋,結果被其他幾名長老合力制止,每人湊了些錢給他,才終於作罷。

  畢竟堂堂玄虛劍派的天羨長老居然窮到賣房子,這事兒傳出去怎麼都不好聽。

  「喲,寧寧!」

  身著白袍的青年輕易察覺了她的氣息,轉身笑嘻嘻地揮手:「聽說你三日便參透了金蛇劍法,後生可畏啊!也不虧我當年賣了褲子才把它帶回劍派。」

  誰想聽你賣褲子的事情啊!所以你當年難道是裸著回來的嗎!

  寧寧覺得整個金蛇劍法都不太好了。

  她一想到「金光蛇影」,就會情不自禁開始腦補自家師尊手握劍譜御劍飛行時,那些隨風亂飄的腿毛。

  有那味兒了。

  「多謝師尊。」

  寧寧應聲笑了笑,抬眸望去,發現還有另外兩人在大廳裡。

  林潯一襲藍衣,墨髮束在身後,見到她時彎起圓潤黑亮的狗狗眼,笑著叫了聲「小師姐」。

  如今正值晌午,有融金般的日光從窗外湧進來。他站在潺潺光影之下,連睫毛都被籠罩了層金粉似的薄光,看上去溫暖而明朗。

  站在另一邊的裴寂,則整個立於陰影之中。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淡漠神色,眼尾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嘲弄。黑衣在黑暗裡更顯陰鬱,也襯得他毫無血色的臉越發蒼白。

  「這是你新的小師弟,名叫裴寂——你們倆應該算認識。」

  天羨子大概真沒意識到人與人之間有種感情叫「嫉妒」,心大得沒邊,也難怪原主敢那樣肆無忌憚地作妖:「他之前雖是外門弟子,如今卻已入了金丹二重境,更可貴的是劍心難得,你們以後多加切磋,彼此一定收穫頗多。」

  寧寧朝他淡淡一笑:「小師弟。」

  「哦哦哦她笑得真好看!快回她啊裴寂!這姑娘居然是你師姐,這就是緣分吧!」

  承影的劍氣在他體內扭來扭去,少年蹙眉用靈力將它按住,仍是面無表情:「師姐。」

  見了她就皺眉頭,至於這麼討厭嗎。

  寧寧沒再說話,把視線轉向天羨子。

  「今日叫你們過來,目的有二。」

  青年懶散一笑,比了個手勢:「其一,同門嘛,總歸要見面認識認識;其二,看看你們的實力精進如何。」

  林潯的臉白了一剎:「師尊莫不是要我們三個……拔劍比試?」

  天羨子義正言辭:「我是會讓寶貝徒弟們打架受傷的人嗎?」

  師尊居然如此關照他們!

  小白龍受寵若驚地吸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露出感激的笑,就聽他繼續說:「要是你們受了傷,醫藥費豈不是得由我來出?不可不可!」

  林潯徹底不說話了。

  「所以呢,為師想了個更好的點子。」

  天羨子嘿嘿一笑:「你們去浮屠塔裡走上一遭,如何?」

  浮屠塔,乃玄虛劍派弟子歷練場所。

  塔有百層,每層皆設一處幻境,只能闖過幻境,才能進入下一層。百層之間難度層層疊加,困了不知多少魍魎修羅的殘相魅影,劇情之精妙、幻象之真切,與下山親自歷練的感受沒什麼不同。

  「層數我已選好,能破格為你們直接打開。」

  天羨子道:「四十層,夜訪摘星閣,恰好適合金丹期修士,不知各位可有興趣試上一試?」

  聽見「摘星閣」三字,寧寧眉心兀地一跳。

  原著裡,原主就是這個在鬼地方……

  被打了個頭破血流,當場被丟出幻境,在床上躺了整整半月。

  =====

  幻境,摘星閣。

  月影星光如點點碎金點綴江上,花船依江而過,歌女的靡靡之音散在風中,叫人酥了骨頭。

  臨江的樓宇不知多少層數,雕甍繡檻之間,琉璃瓦映著皎潔月色,點亮高高翹起的簷角。有黯淡燈光從鏤空的雕花窗桕中緩緩淌出,為整棟高樓籠上一層柔和光暈,有如輕紗薄霧,天上人間。

  摘星閣聽聞頂端可摘星攬月,門前門庭若市、車馬流轉。

  寧寧獨自站在門前,身旁傳來女郎嬌柔的笑:「姑娘此番前來,可有心儀的對象?」

  身旁是幽幽脂粉香,暗香疏影簇擁著燈籠裡明滅不定的火光,還有女人們的妖冶身姿。

  摘星閣是座花樓。

  天羨子真會挑地方。

  他們三人雖是同時入了幻境,進入幻境後卻並不在一起。寧寧還沒來得及出聲回應,便聽見一陣喧嘩。

  「賤人!不就摸你一下,在這裡裝什麼清高!」

  「對不住啊這位爺,她剛來不久,不懂規矩——你!快來道歉!」

  啊,多麼老土的劇情,宛如二十年前的言情小說文藝復興。

  她對情節心知肚明,悠悠轉過身去,恰好對上一雙梨花帶雨的眼瞳。

  身著黃袍的青年男子橫眉冷目地不停咒罵,白裙少女掩面而泣,倔強地把頭扭到另一邊,在撞上寧寧的目光時,雙眸微微一動。

  寧寧面無表情地轉身移開視線。

  煙花樓閣,英雄救美,都這麼老土的橋段了,那群妖魔居然還來玩大放送。

  ——這是幕後boss設下的局。

  被欺凌的少女是假的,囂張跋扈的男人也是假的,如果有人路見不平,便會被那少女以「報恩」的名義帶去房間。

  然後看著她一層層剝開人皮面具,露出內裡扭曲猙獰的怪臉。

  摘星閣看似是平平無奇的煙柳地,在此處的女子們實則儘是妖魔,由幕後的白骨夫人統一約束,恩客在她們眼裡,不過是頓熱騰騰的食物。

  幻境主線其實並不難,白骨夫人雖然難纏,憑藉他們三人的實力卻也不在話下。唯一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場幻境裡出現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奇遇。

  或是說,高難度彩蛋。

  眾人拼盡全力擊敗白骨夫人,幻境卻並未崩塌,直到這時才逐漸發現,原來樓裡還藏著個更為可怕的怪物。

  原主就是在精疲力竭之時,被那位打了個半死不活。

  寧寧當然不能重蹈覆轍啊!

  她雖然要兢兢業業當個惡毒女配,但那只是有系統強制規定的情況下。原主受的傷吃的苦可不少,她是一個都不想去嘗試。

  這也是寧寧拼盡全力去學習金蛇劍法的原因。

  她不想像原主一樣,依靠攀附別人的手段在修仙界勉強立足。有了這樣優異的天賦,理應憑藉自己的力量破開重重絕境。

  比如這一次,她絕對不會被渾身是血地丟出幻境。

  少女見她刻意別開視線,捏著嗓子委屈道:「小姐,幫幫我吧!」

  寧寧淡淡睨她一眼。

  如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會被那群妖魔當作內定的食物,時時刻刻受到監視,不利於她在摘星閣中自由行動,暗中破局——

  聽說正道之人的血肉,總是格外美味香甜。

  既然這樣……當個壞人不就好了。

  她本來就是惡毒女配嘛。

  「凌波一介歌女,賣藝不賣身,要是被那位公子……」

  少女說著掩面而泣:「莫非小姐嫌棄凌波出身低微,不願出手相助?」

  寧寧毫不猶豫:「是啊。」

  對方的臉狠狠抽搐了一下。

  對不起,惡毒女配沒有道德,不會被道德綁架。

  在場幾人的表情同時僵住。

  不對勁吧,這姑娘渾身散發著一股子劍氣,理應是仙門劍道弟子,怎會如此……

  如此不當人?

  更令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頭。

  只見那腰間環劍的紫裙少女微微一笑,順手便攬過身旁一位女子腰身:「我要這個。」

  說罷又環視四周,頗為滿意地指點江山,居然一把拉過黃袍男子身旁的女人:「這個姐姐也不錯。」

  「小、小姐,」女人試探性開口,「我今夜已經跟了那邊的公子……」

  「這有什麼!」

  寧寧當即接話,語氣似曾相識:「不就摸你一下,裝什麼清高。」

  女人雙眼含淚看向黃袍男:「公子,幫幫我吧!」

  黃袍男子義憤填膺:「你這可恥小人!居然強迫——」

  話說了一半就整個人愣住。

  呸!他義憤填膺個鬼啊!他才是反面人物不是嗎!而且眼前這小丫頭片子就是直接挪用的他的台詞吧!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厚臉皮之人!

  有個類似於管事的女人上前一步,笑得尷尬:「姑娘……更青睞哪一位?」

  「啊?」

  寧寧雙眼一抬,握了握右手:「我全都要!」

  師兄對她說過,劍修就是要自信一點!

  白裙少女:……

  管事女人:……

  林潯趕到摘星閣,比寧寧晚了一些。

  他聽其他師兄師姐說過,摘星閣裡有段英雄救美的劇情,是要在某個行為不端的浪蕩子弟手中救下一名歌女姑娘。

  他滿懷忐忑地來到劇情觸發地,卻看見……

  那個左擁右抱滿臉笑嘻嘻的混球。

  那個拉著其中一名姑娘的手,大言不慚說著「別怕啊!我不給錢,就不算嫖啦」的浪蕩子弟。

  那個即將被自己狠狠教訓一頓的反派角色——

  為什麼會是他的小師姐啊???

  寧寧見到他,很有禮貌地回了個笑。

  她對於小白龍的所思所想並不感興趣,心裡唯一的念頭,是如何毫髮無損地制服那位終極大怪物。

  或是說,把這鬼地方攪個天翻地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0:41 PM

卷一 玄虛 第六章

  幻境之外,天羨宅邸。

  一襲白袍的青年慵懶靠於庭院榕樹下,樹葉的間隙將日光分割成點點碎影,如萬點金華落在他俊美側顏。

  銅黃色玄鏡懸浮於半空之上,倒映出浮屠塔之內的景象,不知看見什麼,天羨子有些驚訝地微微揚眉。

  「師弟!」

  庭前兀地響起一陣中氣十足的男音,凜冽劍氣吹得樹枝嘩嘩作響,連空氣都滯了一瞬:「拔劍!」

  「別別別。」天羨子捨不得把目光從玄鏡上移開,抬手揮退席捲而來的劍光,「我在看小徒弟們歷練呢,咱倆改日再戰。」

  來人正是玄虛派六大長老之一,他的親親師兄真霄劍尊。

  除了窮和嗜劍如命,天羨子沒有哪一點兒像劍修。

  劍修應該是什麼樣?剛正如劍、鋒芒如劍、凜然如劍,遇到看不順眼的人和事就打,從來不多說廢話。哪像他,一張小嘴成天巴拉巴拉,吃喝賭樣樣精通,最擅長耍滑頭。

  真霄就不一樣了。

  他是最傳統的那一類劍修,時時刻刻抱著把劍不說,還繼承了劍宗一言不合就開幹的優良傳統,口頭禪就一句:拔劍。

  強者最愛與強者較量,所以真霄最大的愛好,就是來這裡找天羨子拔劍比試——花錢的那種。

  他得了快意,師弟得了錢,都不虧。

  「歷練?」

  真霄冷哼一聲,抱劍立於他身邊:「摘星閣這種螻蟻之地,也需要你勞神費心?」

  天羨子笑笑:「不不不,這次摘星閣和往常不一樣。」

  疾風如劍,劃破一絲樹木的影子。

  真霄遲疑半晌,擰眉道:「莫非——」

  劍尊深不見底的眼瞳略微下移,終是落在那黃銅玄鏡上:「你的弟子們不過金丹期吧?撞上那樣一個大怪物,恐怕凶多吉少。」

  「那倒不一定。」

  白袍青年俯身垂眸,指尖劃過鏡面,勾起一片清亮漣漪,恰好蕩漾在紫裙少女瑰麗的臉龐:「那怪物固然凶險,我的小徒弟……也有叫人意料之外的操作。」

  畫面上是摘星閣正門,車如流水馬如龍,張揚明麗的少女笑得放肆,活脫脫一個放浪形骸的紈袴。

  真霄淡聲道:「我記得在門前作惡的是名男子,浮屠塔何時將他改成了少女模樣?竟還如此左擁右抱,設計幻境的那群人真是惡趣味。」

  天羨子嘿嘿一笑,不以為恥反以為傲:「這我徒弟,沒想到吧!」

  劍尊常年雲淡風輕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你徒弟怎麼比原來那惡徒更過分?而且她絕對是在強搶吧?連那個黃袍男都看不下去了喂!

  現在年輕人都玩得這麼開?

  「摘星閣最喜正道人士的血肉,這樣一來,那群女妖怕是對她嫌惡得不得了,不會多加注意。有趣有趣!不愧是我徒弟!」

  天羨子咧著嘴喝了口茶:「也許寧寧已經發現了不對勁,你覺得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真霄劍尊:不關心,不想看,與他無關。

  真霄:「我陪你看完,等他們出來,去峰頂比劍。」

  天羨子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師兄,我今日倍感疲乏,恐怕——」

  「一萬靈石。」

  「得嘞!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為師兄在人間!」

  =====

  「姑娘請入座。」

  隨黃衫女子上了樓,寧寧便來到摘星閣內的雅間。

  她左擁右抱完,才被管事媽媽出言提醒,樓裡每夜只能挑選一個姑娘,美名其曰「以免爭風吃醋,壞了姑娘們的關係」。

  寧寧含糊應下,心裡悄悄想,恐怕這「壞了關係」是真,「爭風吃醋」卻是假。

  ——兩個妖怪爭一塊人肉,能不鬧矛盾嗎。

  帶她上樓的女人名為朝顏,著一襲鵝黃輕紗長裙,走的是水鄉美人那一掛,吳儂軟語,楚腰衛鬢,楊柳宮眉。走起路來靈縵微垂,勾勒出盈盈不足一握的纖細腰身。

  寧寧很不合時宜地想,如果她是個男人,一定要天天泡在這幻境裡。那麼多絕色佳人任君挑選,還不用花錢,哇,簡直人間仙境。

  只可惜,摘下她們臉上那層面具,就徹底變成鬼故事了。

  幕後boss白骨夫人為摘星閣主,居於樓閣頂層。

  她與手下的女妖們以生人血肉為食,借此精進修為,由於長相與人類迥異,清一色套著層人皮面具,只有在張開血盆大口進食的時候,才會露出廬山真面目。

  可白骨夫人不會想到,她滿心以為操控在手的女妖們,其實早就換了主人——

  她們真正的主人名為「陰山鬼母」,藏身於閣樓之底的暗道中,擁有難以匹敵的力量。由於被劍宗長老重創受傷,才不得不來到此處汲取元陽、休養生息。

  那怪物需要摘星閣裡源源不斷的血肉與力量,卻又自知身受重傷,一旦與白骨夫人產生衝突,只會兩敗俱傷。於是思來想去,得了條妙計。

  身為鬼母,自然擁有操控生靈的力量,能將修為平平的人與妖化作傀儡聽其擺佈。

  她無法與白骨夫人硬碰硬,對付小妖們卻綽綽有餘,不出半月,摘星閣中的妖女們便有大半成了傀儡人,汲取到的元陽被她佔去大半。

  白骨夫人只當人類靈力低微,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為別人做了嫁衣。

  根據原文裡的敘述,眾人打倒白骨夫人後忽聞地底一聲狂嘯,摘星閣應勢坍塌。

  從沉睡中甦醒的陰山鬼母破土而出,在汲取了多日元陽後,已恢復全部實力。

  她實力凶悍,眾人拚死頑抗卻落得下風,原主甚至被重傷送出幻境。最終是裴寂爆發了體內暗藏的洶湧劍氣,在九死一生間傾盡全力,才終於將其擊敗。

  不能表現得正義凜然,否則會被女妖們當成美味唐僧肉。

  不能直接把女妖們殺掉,要是碰巧殺死的正是傀儡之一,山陰鬼母會有所察覺。

  更不能和那兩個怪物硬碰硬,裴寂和小白龍都有主角團光環護體,如果出了事,她絕對是最先翹辮子的那個。

  生活不易,寧寧嘆氣。她只是想平平安安當個惡毒女配而已,為什麼會這麼難。

  山陰鬼母,我該拿你這個調皮的小妖精怎麼辦。

  「姑娘在想什麼?」

  朝顏為她倒了杯茶,笑聲輕柔:「莫非是覺得朝顏無趣?」

  寧寧眼神放空:「是啊。」

  身邊的黃裙女子嘴角抽了一下,很快便換上笑臉:「朝顏對姑娘一心一意,姑娘卻只想著那幾位沒來的姐姐,著實讓人傷心。」

  「既然選了朝顏姑娘進房,那我必然是中意你的。」

  寧寧還在思考應該怎樣對付鬼母,敷衍著對她講垃圾話。身旁的黃裙女子聞言露出微笑,然而在下一瞬,笑容便陡然凝固。

  只聽那沒臉沒皮的浪蕩子弟面色不變道:「但我喜歡你,和喜歡那幾位姐姐並不衝突啊!我乃修道之人,追求心中大愛,你與姐姐們都是世間萬物的一種,我喜歡你們所有人,豈不是理所當然?」

  玄鏡旁的天羨子差點一口茶直接噴出來,聽她繼續說:「我喜歡你們,是無私,是大道。既然這樣,為什麼姐姐們不能反過來無私地愛我呢?」

  黃裙女子面目扭曲,勉強露出一個笑:「我對姑娘的喜歡,的確不含私心啊。」

  「騙人。」

  寧寧看她一眼,說得毫無停頓,一氣呵成:「既然你喜歡我,就要想辦法讓我開心。不能和其它姐姐一起,我就不會開心——這不是和你的話自相矛盾了嗎?姐姐,看來你還是不懂我們劍修的大愛。」

  這番話一出,連自認是個女魔頭的朝顏都徹底愣在原地。

  要臉嗎,啊?要臉嗎?這算哪門子的大愛?居然把腳踏幾條船說得這麼清新脫俗……你們劍修都是些什麼東西?!

  朝顏被她說得無法反駁,一時怒從心起。

  這小丫頭片子雖然自稱「劍修」,但看她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和吊兒郎當的性格,應該並不是多麼難纏的狠角色,與其聽她在這兒巴拉巴拉,不如趁早解決了吃掉。

  她下定決心正欲動手,忽然又聽寧寧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少女說著離她近了一步,壓低聲音小聲開口:「我乃玄虛劍派弟子,早就看出你是個妖怪。」

  其實寧寧也不想直接暴露身份。

  這女人明顯是要對她出手,如果在這時打暈或殺掉她,一定會被鬼母察覺。

  可她還沒想到解決那怪物的辦法,只能以此來拖延時間。

  更何況,她需要更多情報,必須從這女妖身上套。

  朝顏極為短暫地怔愣一下。

  然後乾脆不再偽裝,滿臉煞氣地啞聲開口:「你胡說!玄虛劍派皆乃劍修強者,怎會是這樣一個小姑娘!」

  寧寧單手捏訣,毫不費力打開她刺來的罡風:「胡說?我的實力遠勝於你,用不著撒謊浪費時間。」

  她靈氣深厚,修為的確高她許多。

  朝顏被輕而易舉擋下攻擊,心知自己不是這姑娘對手,奈何此處沒有旁人,她沒辦法向同伴求救。

  妖魔落入劍修手中,必定走投無路。她暗自一咬牙,在心裡想了個法子。

  小姑娘看上去涉世未深,她這副人皮面具又長得柔弱不堪,要是編一編謊話,聲稱自己是受了白骨夫人脅迫——

  萬萬沒想到,這個念頭剛從她腦海閃過,身旁的寧寧便喟嘆出聲:「這次來摘星閣,是為剷除食人精血的大妖。姐姐,我看你弱不禁風、心地善良,一定是受了那怪物的強迫,對不對?」

  朝顏:……?

  等等她的台詞怎麼被搶了?

  略一怔愣後,女妖在心底露出冷笑。

  這白痴定是見她花容月貌楚楚可憐,居然自己腦補出了柔弱少女慘遭強迫的故事,真是愚昧無知。

  正好中了她的下懷。

  於是朝顏毫不猶豫地應聲:「正是!那白骨夫人逼迫我們前來接待,否則便把我們趕盡殺絕,我也是被逼無奈。」

  寧寧果然露出十分開心的表情。

  哼,這臭劍修自以為看破樓裡貓膩,便高興成這副模樣。

  她以為自己在第二層,殊不知朝顏勝她一籌,已經到了第三層境界。

  寧寧正義凜然地點頭:「這樓裡究竟是怎麼回事,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我們本是山中妖魔,被白骨夫人脅迫來此,吸取凡人靈氣精血。」

  朝顏道:「樓裡姑娘的臉皆是美貌人皮,以便騙得客人傾心。」

  不愧是初出茅廬的天真小弟子,少女眼中出現幾分恐懼之色:「面具可是直接扒下人面所制?」

  「人面由靈力化形所得,並非人類血肉。如果有美貌的女客,我們亦會幻化出與她們一模一樣的臉,以供來日使用。」

  為了安慰嚇壞了的小姑娘,表現自己的善良體貼,她說著指尖一動,手中憑空生出一張與寧寧相同的面具:「就像這樣。」

  「這樣啊!」

  寧寧小心將它接過,杏眼間驚懼不再,笑意更深:「我想到了。」

  朝顏好奇:「想到什麼?」

  紫裙少女眉眼彎彎,聲線溫軟輕柔,從雙唇裡吐出的話語卻讓她不由得脊背一寒:「我想到……應該怎麼把這座樓踏平了。」

  她說罷勾起嘴角,聲線甜如蜜:「再見啦,姐姐。」

  凌厲劍光閃過,劃破曖昧夜色。

  在星痕劍刺入身體的那一刻,女妖心裡罵了不知道多少句媽賣批。

  她拿寧寧當白痴,沒想到人家早有預謀,把她看作套取情報的工具人。

  她一片烏漆嘛黑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誰能想到,她自以為想到了第三層,而那白痴居然在第五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0:55 PM

卷一 玄虛 第七章

  陰山鬼母的巢穴藏匿於摘星閣底,寧寧從頂樓向下而行,盤旋的樓梯彷彿沒有盡頭。

  此地飛閣流丹,瑤台瓊室,男男女女的笑音隨著晚風肆意蔓延,端的是一派笙歌繁華之景,玉宇瓊樓。

  然而獨自行於其間,卻總是有股陰沉沉的殺意如影隨形,叫人無法安生。

  樓道兩旁的燈籠中燭火明滅,如同萬千魑魅魍魎懸浮其中,橘黃色的黯淡光線溫吞如流水,將少女纖細的身影全部吞沒。

  光點搖晃不定,照在牆邊古意盎然的雕樑畫棟,一張張或痴醉或狂笑的木雕人臉若隱若現,不像行樂,倒似一團團猙獰餓鬼。

  寧寧順著階梯緩緩下行,陰山鬼母應該已經察覺有傀儡身亡,派其他傀儡前去一探究竟。

  她早就出了雅間,樓裡人流如織、處處嘈雜,對於鬼母來說,想親自找到罪魁禍首並不容易。

  ——寧寧決定先去找她。

  地洞藏在一樓的某處密道之下,寧寧對照著原文摸摸索索,終於將那處無比隱秘的通道找了出來。打開暗門的瞬間,便從洞口裡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她微微蹙眉,並沒有表現多麼厭惡的表情,在輕輕呼吸一口後,翻身進了地道。

  地道起初極為狹窄,兩旁昏暗得瞧不見絲毫光亮,好在劍修五感驚人,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也還是能勉強看清前方道路。

  隨著越走越深,地洞居然豁然開朗起來。

  幾盞長明燈懸掛於通道兩端,好似暗夜流火,點點螢光。周圍漆黑的色澤被驅散殆盡,搖曳不定的燈光卻更令人心驚膽顫,平添幾分殺機四伏的不確定感。

  逼仄通道兀地被放大,在盡頭形成一個寬闊的圓形洞穴,如同水滴逐漸飽滿的形狀。而在洞穴中央,立著個上半身是人、下半是蜘蛛的怪物。

  那就是鼎鼎有名的陰山鬼母。

  聽見來人的腳步聲,鬼母雙目無神地睜開眼眸。腦袋隨之抬起時,發出類似於骨頭碰撞的哢擦聲響。

  這是個體型極為龐大的怪物,雖說上半身妖嬈的女人形象與常人無異,可下部分身軀卻佔據了小半個洞穴,顯得詭異而臃腫。黑髮順著蒼白肌膚蜿蜒而下,像極了扭動著的漆黑水蛇;細長的八條蛛腿鋒利如刃,蘊藏著見血封喉的劇毒,任何人被它們稍微一傷,就能馬上去見閻羅王。

  更不用說她實力強勁,吸收了摘星閣裡多年的精元後,傷口已恢復大半。

  「……你?」

  與她媚氣橫生的女人面孔不同,陰山鬼母說話時沙啞如磨砂,如同命不久矣的老嫗:「劍修?」

  寧寧毫不避諱地露出自己腰間的星痕劍,微微一笑:「正是。」

  她抬眸與之對視:「聽聞陰山鬼母力量強橫,怎麼淪落到偷人精元的地步?這摘星閣似乎並非閣下所建,不怕被真正的主人發現麼?」

  鬼母淒聲冷笑,盤踞於洞穴中的萬千蛛絲應聲而動:「精元我想用就用,摘星閣想來就來,難道我還會怕樓頂那廢物不成!」

  「哦?」

  寧寧挑眉:「閣下身受重傷,只怕無力還擊吧?」

  「笑話!如今我才是樓裡真正的主人。那妖女自以為掌控全局,殊不知閣中大半小妖都成了我的傀儡,待我實力大成,便將這摘星閣從她手裡奪過來。」

  寧寧的話顯然將對方激怒些許,蛛絲如萬千雨落,懸浮半空:「怎麼,一個小小的劍修,莫非還想收了我不成?」

  蛛絲應聲而下,每一根都尖利如針,密密麻麻織成雪白的網,徑直朝洞穴入口的少女衝去。

  寧寧明明並未閃躲——

  卻有股無形的力量擋在她跟前,擊退那氣勢洶洶的蛛網。

  「想收你的,可不是我。」

  她勾唇輕笑,向右側挪開一步,語氣裡多了幾分恭敬的意味:「夫人,您都聽到了吧。」

  陰山鬼母渾身一震。

  在光線無法照射的狹窄通道里,在濃郁深沉的暗色之中。

  一道身著白裙的人影緩緩上前,刺眼的純白色澤好似劃破黑暗的利劍,將之前幽謐詭譎的氛圍倏然斬斷。

  或是說,讓局勢更加劍拔弩張。

  黑髮白衫的白骨夫人形如絕世女郎,冰肌玉骨、玉乳半露,風鬟霧鬢如長瀑飄灑,在柔暖的長明燈下輕盈似夢,當真有如畫中之人。

  然而當她冷聲開口,便又是另一幅景象。

  只見白骨夫人柳眉微蹙,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嗤:「我說近日睡不安生,原來是有隻山裡來的野雞在丟人現眼。偷老娘的精元你配嗎?小嘴叭叭叭倒是好聽,在這兒學狗叫呢?看老娘不把你的爛腿打斷!」

  偷東西當面被人戳穿,實在不是件光彩事情。

  饒是陰山鬼母也愣了一愣,繼而加重語氣:「怎麼,莫非你想和正道劍修一同來對付我?」

  那劍修分明是存了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等她倆精疲力竭地打完後坐享其成。

  只要白骨夫人不傻,就應該先與她聯手,把那小姑娘解決掉。

  哼,想和她鬥?

  沒門。

  今天她就要先取那劍修的項上人頭!

  這邊陰山鬼母勢在必得地說完,那邊白骨夫人面無表情地聽著,居然紋絲不動。

  倒是寧寧輕聲笑笑,一把撕下臉上的面皮,露出藏在面具之下真正的模樣。

  居然是……一個她隱隱有印象,卻叫不上來名字的樓中女妖。

  對方身上沒有傀儡的氣息,但陰山鬼母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把傀儡種在她身上。

  畢竟她控制的妖魔實在太多,記不住名字也認不清模樣。

  失算了。

  原來劍修只是個幌子,她們真正的目的……

  只是為了詐她坦白真相!

  「不可能!」陰山鬼母氣急敗壞,「你身上分明有劍修的佩劍,而且我的傀儡被劍修所殺,絕對錯不了!」

  「今日樓裡的確來了幾名劍修,誰知道殺妖的是哪一個。」

  朝顏動作笨拙地把劍拿起,像小孩那樣饒有興趣地端詳上面的紋路:「我接待的那劍修喝多了酒,無意間告訴我,他們此番前來是為剷除陰山鬼母——說起來還真要感謝她,否則我們也不會知道,樓裡居然藏了個小偷。」

  她頓了頓,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至於這把劍?我為了做戲做全套,特意把她灌醉後偷了佩劍,否則怎麼騙過您的火眼金睛呢?陰山鬼母閣下。」

  「你這!」

  居然被這種修為低下的小妖騙得團團轉,陰山鬼母氣得渾身發顫,用盡全身力氣,也不過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我殺了你!」

  談話間風聲大作,腥氣四起。盤旋在洞穴牆壁上的蛛絲傾巢而出,露出被覆蓋的層層血跡。

  腥臭味道映著濃鬱血色,長明燈忽暗忽明,一陣疾風劃過。

  朝顏滿臉不敢置信地後退幾步,被擊飛在一旁的石壁上。

  「可惡,這一擊……」

  她連起身都沒了力氣,像條死魚癱在一邊,顫抖著舉起右手指向陰山鬼母:「看似不經意卻暗勁深藏,毒風已經浸入我的五臟六腑。不愧是陰山鬼母,有夠狠毒!」

  陰山鬼母:?

  居然還自己開始了解說,不愧你個大頭鬼啊!她這一下根本就沒用力好嗎!什麼叫「看似不經意卻暗勁深藏」,這真的就只是一道風而已啊!

  朝顏不顧她震驚的目光,說著又把頭轉向白骨夫人,氣若游絲:「夫人,請你務必剷除這……還我們樓裡姐妹……啊!好痛!」

  話沒說完就腦袋一偏眼睛一閉。

  人沒了。

  陰山鬼母驚了。

  絕對是在故意演她啊這個賤人!你還可以再不要臉一點嗎!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偏偏白骨夫人那白痴信以為真,扇形統計圖般的眼睛裡有六成憤怒和四分悲憫,末了厲聲輕呵:「奪我精元害我姐妹,受死!」

  陰山鬼母:草。

  大戰在即,陰山鬼母只能應戰。

  蛛絲層層疊疊,每一根都蘊含著殺意重重的毒性與血氣,宛如漫天銀針傾瀉而下,直攻白骨夫人首級。

  白裙佳人冷然一睨,身後與跟前竟憑空浮現具具骸骨,如同擁有意識的軍隊,將正中央的主人牢牢護住。

  蛛網千結,白骨生煙。

  一時間洞穴被刺目雪白渾然佔據,石壁上的猩紅鮮血粘膩不堪,更顯出怪誕詭譎之感。

  浩浩蕩蕩的白骨大軍皆為慘死於白骨夫人手下之人,哀嚎著一擁而上,空洞的眼眶好似深淵。

  原文中沒有詳細描述過這兩人對上的場面,畢竟她們倆屬於葫蘆娃救爺爺,一個接一個地往主角團身邊送。

  但按照設定,陰山鬼母的力量要高出一籌——

  畢竟都吃了別人家裡這麼多年的兵線,再不發育一下,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白骨指節劃破層層蛛絲,蛛網則展開了大面積絞殺,將骨人碾為碎屑。

  兩個女妖之間的正面交鋒亦從未停止,白光暗影之間,白骨夫人吐出一口鮮血,被擊退在地。

  陰山鬼母雖然還存了點力氣,卻也稱不上太好。此時勾出一個猙獰至極的獰笑,喘著氣道:「沒想到吧?你這個廢物!今日是我——」

  她話沒說完,便猛地一驚。

  角落裡那個本應該不省人事的小妖居然睜了眼睛,帶了點笑意地盯著她看。

  「朝顏!」

  白骨夫人哈哈大笑:「快用神行散帶我出去!」

  這是她們商量好的計策,如若白骨夫人落於下風,便讓朝顏動用神行散,讓她們在電光火石之間逃走。

  那陰山老妖以為今日能幹掉她,萬萬不會料到她還留了一手,哈哈,沒想到吧——

  忽然,白骨夫人的表情也陡然愣住。

  空氣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一時間多少有點尷尬。

  只見朝顏順手摸上鬢角,輕輕一拉。

  那張面皮居然也隨之落下,露出的……

  草啊!為什麼還是那劍修的臉!!!

  寧寧笑得溫柔,說出了那句她們倆都沒來得及說的話:「哈哈,沒想到吧,我準備了兩張臉。」

  陰山鬼母如遭天打五雷轟,像是網戀被騙去八千萬。

  白骨夫人翻著白眼,又從嘴裡吐了口血。

  你○的,為什麼。

  一切要從一柱香前說起。

  那兩位師弟不曉得去了哪裡,如果浪費時間去找他們,說不定反而打草驚蛇。如今寧寧能依靠的力量只有她自己,要想贏下這一局……

  樓頂不是還住著個白骨夫人嗎!原著裡主角團是一個接一個地打,可不代表她不能耍點小聰明,讓她倆窩裡鬥啊!

  白骨夫人,免費工具人,太香了。

  除掉女妖朝顏後,寧寧毫不費力便得到了那張與自己模樣相同的面具。

  除此之外自然不能忘記,那女妖臉上原本就貼著張人面。

  這樣一來,她便有了兩副偽裝。

  一面是玄虛劍派弟子寧寧,用來套取鬼母的話;一面是摘星閣中的女妖朝顏,用來換取白骨夫人的信賴。

  朝顏身死,陰山鬼母必定會有所察覺,派遣其他傀儡來此查探——

  然而陰山鬼母知道,白骨夫人卻對這件事兒一無所知呀。

  樓裡雖然有兩位實力強勁的大妖,彼此之間卻是處在對立狀態。

  陰山鬼母就算知道了傀儡被殺,礙於她偷偷竊取精元的行徑和見不得光的身份,也絕不可能告訴白骨夫人。

  她只能憋著一口氣,自己操縱傀儡慢慢查。

  殊不知在這時候,寧寧已經找上了白骨夫人的老巢。

  只要合理利用兩位大妖之間的情報差異與認知錯位,這個局就不成問題。

  要說服白骨夫人,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她不是陰山鬼母,無法通過傀儡來辨認眼前之人究竟是真是假。劍修的身份不便接近,寧寧只需要頂著朝顏的臉前去拜見,再火急火燎地引出陰山鬼母的存在……

  就算對方之前還有一丟丟懷疑,被竊取精元後的憤怒,也足以轉移所有注意力。

  當時寧寧怎麼說來著?

  「夫人!我今夜待客時遇一劍修,酒過三巡,竟稱摘星閣底藏有百年大妖陰山鬼母。聽聞山陰鬼母也靠食人精血修煉,幾年前被正道所傷,行蹤不明,莫非……閣中元陽日益稀少一事與她有關?」

  白骨夫人還沒傻透,猶豫著問了句:「劍修?」

  「正是!那人聲稱玄虛劍派弟子,朝顏不敢輕舉妄動,便先行將她灌醉,再來向您稟報。」

  這理由有因有果、邏輯合理,簡直無懈可擊。

  更何況寧寧還悄悄捏了個決,把早就藏在袖口裡的人面變在手心上:「這是那劍修的模樣,若您不信,待朝顏以這副人面前去試探她。那毒婦必會承認惡行。」

  變幻人面,是樓裡妖魔獨有的法子。

  如此忠心、如此細心、如此貼心,甚至還能順手變出張人皮面具。

  這必然就是朝顏本顏啊!有什麼好懷疑的嗎?

  於是白骨夫人就被她帶到這兒來了。

  白骨夫人悔啊。

  她以為自己帶的是個忠心耿耿小跟班,結果是心腸黑成煤炭的二五仔,不但從頭到尾把她當工具人,還毫不猶豫就把她給賣了。

  陰山鬼母恨啊。

  她以為自己足夠深思熟慮,對付這兩人必定不在話下,結果卻著了人家的道,當著正道劍修的面,把唯一能成為自己同盟的傢伙打得半死不活。

  陰山鬼母厲聲尖叫:「居然把劍修引來我巢穴,你個白痴,腦子被驢踢了嗎!」

  奄奄一息的白骨夫人咬牙切齒:「明明是你這妖婆奪我機緣!臭婆娘還在這裡狗吠,我打爛你的嘴!」

  「蠢貨!」「小偷!」

  這兩位怎麼跟小孩似的。

  寧寧聽她倆拌嘴似的吵了會兒,遲疑著開口:「那個……」

  陰山鬼母、白骨夫人:「閉嘴你這臭劍修!」

  陰山鬼母怒從心起,咬著牙默唸法訣。

  血跡斑駁的石壁上竟生出數隻深紅毒蛛,遍佈的蛛絲上亦浮現起幽幽血光:「你以為這樣就完了?我乃陰山鬼母,號令幽冥毒胎千萬。如今力息尚存,憑你一個小小劍修能奈我何!」

  「哦。」

  寧寧摸了摸手裡冰冷的星痕劍鞘,抬眸輕笑:「那我也自我介紹一下好了。」

  星痕應聲出鞘,明珠生光,如沐星河。

  劍氣如潮,轉瞬之間便盈滿幽暗洞穴,抑制住撲面而來的腥風。

  「我乃玄虛劍派天羨子之徒,今日特此下山除妖。你們可以叫我——」

  她頓了頓,用了半開玩笑的語氣:「千層餅子。」

  「哈哈哈哈哈千層餅子!」

  玄鏡旁的天羨子笑得渾身發顫,指著幻境中的寧寧滿臉嘚瑟:「師兄看見沒!這我徒弟哈哈哈太可愛了吧!」

  真霄:……

  真霄看一眼身旁青年打滿補丁的白袍,以及樂得合不攏嘴的模樣。

  多麼樸實無華,多麼返璞歸真。

  多像個好幾百歲、智商不那麼高的窮孩子。

  真霄:「不愧是你徒弟。」

  以及,女人之間的心思好可怕。

  還是他的劍最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1:09 PM

卷一 玄虛 第八章

  赤色煉獄,白骨生香。

  摘星閣中鸞歌鳳舞、燈火流光,尋歡作樂的男男女女不會想到,樓閣地底正蟄伏著兩隻令人聞風喪膽的妖物。

  星痕劍劍光四溢,在室內昏黃的長明燈下,如同籠上一層朦朧如紗的月華。毒蛛肆虐而來,皆被瞬息之間斬於劍下。

  陰山鬼母吃了一驚。

  她原以為這丫頭虛張聲勢,然而看後者應敵的動作,修為卻已經到了金丹期二重境以上。

  如果她仍是全盛狀態,解決寧寧算不得費力。但與白骨夫人的一番苦戰耗去她四成功力,即便拼盡全力,兩者也不過五五開。

  萬萬不可心急。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正道劍修的招式大多直來直往,單打獨鬥或許能佔上風,但面對四面八方而來的毒蛛,必然不會有還手之——

  忽然陰山鬼母不動了。

  她感覺有個巴掌狠狠拍在自個兒臉上,疼得她有點懵。

  那劍修使的……到底是個什麼劍法啊?!

  只見星痕劍的指向倏然一變,劍身的軌跡詭譎莫測。劍光分化成幾道瑩白殘影,竟像是騰空而起的狂蛇亂舞,出其不意間刺向迎面而來的毒蛛。

  出劍之快、劍氣之狠、身法之奇詭難辨,莫說是她這妖物,就連邪修見了,估計也要大呼一聲看她活像個魔教中人。

  這是正派應該學的劍法嗎?!

  玄鏡外,真霄劍尊微微頷首:「賣褲子劍法。」

  他還是沒忘記自家師弟賣褲子買劍譜那一茬。

  「是金蛇劍法!她才學會沒幾天,居然能用得如此熟練!」

  天羨子不理他,看得樂樂呵呵直拍手:「應勢而變,不錯不錯。看來鬼母的蜘蛛要全被毒蛇吃掉囉。」

  「耐心看。」真霄仍是神色淡淡,「鬼母有動作。」

  陰山鬼母不傻,自然明白不應該在此時與寧寧發生正面衝突。如今後者的注意力被毒蛛吸引大半,正是她出其不意背後突襲的好時候。

  妖魔沒有正道那些道貌岸然的規矩,只要能贏,他們願意用盡一切手段。

  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在女人唇邊閃過,身下的八條細長蛛足蓄勢待發,在短暫準備之後,猛地發力。陰山鬼母的動作快得難以分辨,等寧寧察覺到身後有一陣陰風閃過,匆忙回頭時,鬼母已逼近她身旁。

  劍式的轉換需要時間,以她的修為,不可能在轉瞬之間使出另一套劍招;

  但金蛇劍法雖然變幻莫測,著力點卻極為分散,適合以一敵多,要是與實力非凡的敵人一對一迎面撞上,力道便顯得太輕。

  這一戰,是她贏了。

  陰山鬼母勢在必得,然而出乎意料地,寧寧並沒有露出她想像中那樣驚詫恐懼的神色。

  那小姑娘似是早有預感,朝她略一挑眉。

  而後手中劍光騰起,直逼鬼母首級。

  女人混濁黯淡的瞳孔驟然縮緊。

  這劍法……!

  黃銅玄鏡外,天羨子激動得倏然起身,任由長衫撞落地上水杯:「這……這是金蛇劍法中不曾記載過的招式!寧寧竟已悟出了基本劍式之上的劍法!」

  真霄雙手環抱而立,少有地做出了回應:「不錯。」

  在此之前,他對於寧寧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一個聰明人」。懂得審時度勢、腦筋轉得飛快,能憑藉心計謀略打敗遠勝於自己的陰山鬼母,很有她師尊天羨子的風格。

  但也僅此而已。

  作為根正苗紅的劍修,其實他並不太喜歡這種彎彎拐拐的法子。

  在他看來,真正的劍修理應拔劍而上,用最為單純極致的暴力降伏妖魔,就算贏不了,能夠酣暢淋漓戰鬥一場,總是不吃虧的。

  但此時此刻,大名鼎鼎的真霄劍尊卻神情微斂,忍不住揚起唇邊。

  玄鏡中的少女裙裾紛飛,撩起一陣與週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柔風。

  而在這軟玉生香間,星痕劍發出一聲清脆嗡鳴,分化的星光劍影在此刻凝聚成形,匯聚為一體。

  靈蛇出洞、蛇影萬千,一同凝聚在劍身之時,奪目金光昂然而上,竟有了蒼龍抬首之勢。

  千萬條小蛇不足以吞吃巨獸。

  但蒼龍輕而易舉。

  「此招名為靈蛇化龍。」

  長劍破開重重蛛絲,精準無誤地刺入鬼母心臟。寧寧朝她微微一笑:「我不練劍,大師兄就不給東西吃。你得怪他。」

  當初在看原著時,原主就是被她的毒蛛重傷,寧寧心知那些玩意不好對付,在向師兄學習金蛇劍法時,便格外認真。

  至於這壓箱底的最後一招,是她吃了烤鴨烤魚後樂得不行,精神亢奮之下領悟得到。大師兄在那之後指點了一二,讓發力能更加集中。

  這個寧寧不強卻過於謹慎,怎麼會在原主跌倒的地方摔第二次跟頭。

  陰山鬼母滿臉不敢置信地摔落在地,漸漸沒了呼吸。一顆翠綠色圓形小珠從她心臟位置慢慢浮起,被寧寧一把握在手中。

  既然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彩蛋,那必然也會出現十分特殊的獎勵。這顆凝聚了鬼母修為與毒性的陰山鬼珠,便是此次通關的戰利品。

  隨著主人的隕落,地下洞穴中的結界開始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轟然崩塌。

  寧寧拿上珠子便往外趕,走進搖搖晃晃的狹窄通道時,聽見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悶響聲——

  洞穴頂端的石塊全部墜落在地,四周牆壁應聲陷落,頹然無力的蛛絲與滿牆血跡遙相輝映,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她所在的通道同樣危機重重,四周的石塊如同倒塌的積木,一塊接一塊毫無防備地往下掉。好不容易終於見到了入口處橘黃的光,與之一同闖入視線的,還有一抹似曾相識的黑色影子。

  忽然罡風一動,凜冽劍氣朝她所在的方向襲來。

  ——隨即便是石塊被擊飛炸裂的巨響,原來那人擊退了一塊馬上要落在她頭頂的石頭。

  「小師姐,你沒事吧!」

  又有一抹白影出現在洞口,赫然是好一會兒沒見的林潯。見到安然無恙的寧寧,下意識伸手握住她胳膊,將其迅速從隧洞裡拉出來。

  在意識到這個動作似乎有些親密之後,頭頂小小的龍角忍不住悄悄一晃,紅著耳朵迅速把手鬆開。

  寧寧沒注意他龍角上的淺粉色,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嚇死我了!多謝小師弟。」

  頓了頓,又轉眼望向救了自己一命的裴寂:「你也是,謝謝。」

  裴寂還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漆黑眼瞳裡盛了點兒殺伐之後的戾氣,聲線有些啞:「不用。」

  他答得冷淡,寧寧倒並不在意,因為她心裡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她不插手,按照原本劇情,誅殺鬼母得到陰山鬼珠的理應是男主角裴寂。

  陰山鬼珠雖然毒性強橫,卻正好可以克制裴寂體內暗藏的魔族血脈。他深受魔氣侵蝕多年,不僅身體常有劇痛,心性也變得格外陰冷狠戾,要是有鬼珠在身,會好受許多。

  ……更別說她是鑽了劇情的空子,這法寶理應不是她的。

  偷來的機緣,寧寧也不想要。

  「幹嘛一副死人臉,看不起人嗎?本小姐也不是白讓你救的。」

  寧寧冷哼一聲,十分敬業地模仿出原主的語氣,把懷裡的碧綠色圓珠丟給他:「樓底藏著陰山鬼母,已經被我解決了。掉了顆珠子,當作謝禮——我才不要欠你一條命。」

  說完了忍不住在心裡給自己瘋狂鼓掌,什麼叫雷鋒精神,什麼叫做好事不留名。

  就算男主永遠不會明白她的苦心,誰讓她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看他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就當養了個兒子。

  畢竟男主前期實在太苦了。

  裴寂一愣:「我不用。」

  「讓你拿你就拿著,我才不稀罕這破珠——哎喲!」

  寧寧話沒說完,就被人重重敲了一下腦袋。

  再睜開眼,跟前的玉宇瓊樓皆作煙雲散,三人居然又回到了天羨子窮酸的小院子。

  「這哪是什麼破珠子?它叫陰山鬼珠,凝聚了鬼母大半生的修為,算是上品寶器。」

  天羨子笑得無奈:「你這丫頭,本來還想誇誇你今日的表現,怎麼到頭來這麼不識貨?活該沒錢。」

  寧寧皺眉鼓了鼓嘴。

  明明師尊你才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摘星閣一行,我與你們真霄師伯都看在眼裡。」

  天羨子道:「林潯性子還是軟了些,劍氣心生,劍意也就難免不那麼強橫;裴寂心思縝密、劍骨天成,是個天生的劍修苗子,只可惜殺心過重。寧寧嘛——丫頭,你是如何看出了摘星閣中的端倪?」

  寧寧摸摸鼻子,信口胡謅:「我察覺到地底有妖氣,但是聽去過的師兄師姐說,摘星閣不存在地下室。再聯想起《浮屠秘聞》裡關於機緣的記載,便猜測是陰山鬼母。」

  天羨子哈哈大笑:「不錯!膽大心細,還悟出了金蛇劍法的變式,今日你是最佳。」

  他說著彎起眼睛,把手伸進另一邊的衣袖:「我特意為你準備了個小禮物當作獎勵,師尊這裡沒太多好東西,希望寧寧不要嫌棄——拿上這個,去吃任何你想吃的東西吧。」

  寧寧的雙眼馬上亮起來。

  任何想吃的東西!那得是多大一筆錢啊!不對,也許不是錢,而是某種超級高級一拿出來就風雲變色的令牌,食堂阿姨見了紛紛稱之為絕活,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謝謝師尊!師尊最好了!窮人之間也有真情真愛!

  然後寧寧的笑容僵在臉上。

  只見天羨子嘿嘿一笑,右手微動,便從袖口中掏出了一雙……

  一雙筷子。

  寧寧:瞳孔地震。

  拿上筷子,去吃想吃的東西。

  好的邏輯滿分,不愧是你,師尊。

  天羨子送完筷子後略做點評,便被師伯拉去比劍;

  垂頭喪氣的林潯先行回房揣摩劍意,一來二去,院子裡只剩下寧寧和裴寂。

  裴寂打算把陰山鬼珠還給她。

  他從來沒接受過別人的東西,也沒誰願意送給他。之前寧寧以為這是顆毫無用處的破珠子,丟給他還算情理之中,如今天羨子一語道破,這般貴重的東西,想必她也在暗暗後悔當時的莽撞。

  黑衫少年眉頭微蹙,有些不自然地低聲開口:「師姐。」

  叫她幹嘛。

  寧寧一回頭,就看見裴寂那雙陰沉沉的黑色鳳眼。明明是帶了媚色的眼型,卻被他硬生生染了幾分陰鷙的冷意,像匹靜靜盯著她看的狼。

  男主應該並不喜歡她這個嬌縱又傲慢的小師姐,此時突然來這樣一齣,莫非是……

  寧寧趕緊把手裡的筷子往懷裡收:「你,你看我幹嘛,羨慕我得了筷子啊?不給不給。」

  開玩笑,惡毒女配可不會那麼大方。男主一定是不開心她得了師尊賞識,一雙筷子都要看個不停。

  她不是都把陰山鬼珠送他了嗎!

  裴寂:……

  他手裡就攥著那顆價值連城的珠子,她怎麼能只看到那雙木筷子?

  然而寧寧沒給他解釋的機會,轉身一溜煙,直接跑得沒了影。

  「我的天,陰山鬼珠啊,好幾百年的珍寶,她就這樣給你了?我覺得這姑娘要麼是傻,要麼是喜歡你。」

  承影倒吸一口冷氣,語重心長地下結論:「但人怎麼可能傻成那種德性,那也太不像人了吧。所以她肯定喜歡你。」裴寂沒出聲,垂眸看一眼手中的陰山鬼珠。

  指甲蓋大小的圓潤珠子翠色欲滴,在陽光下無端生出幾分蠱惑之意。碧綠色澤奪目而嬌媚,彷彿能一下子躥進人的心裡。

  他自記事起,便生活在娘親的打罵與冷落中。

  附近的孩子都知道他是魔修之子,出於對魔族的忌憚,沒有人願意與他做朋友,反而時常聚在一起,將他圍在牆角拳打腳踢。

  這是第一次,有人願意送他禮物。

  更何況是如此珍稀之物。

  就像從未吃過糖果的小孩突然得了甜頭,縱使那糖再香,對於不知道什麼是甜味的裴寂來說,最多感受到的還是困惑與茫然。

  他不明白寧寧為什麼要對他好。

  尤其……他還是這副不堪的模樣。

  耳邊繼續傳來承影的嘰嘰喳喳:「這丫頭多好啊!模樣漂亮心腸好,還變著花樣地幫你,我要是你,早就淪陷在仙女的裙襬下了——喂別走啊!裴寂你去哪兒?」

  唇紅齒白的少年將珠子收好,眼底仍是一片化不開的陰翳:「練劍。」

  =====

  寧寧在小院裡修養幾日,便又得到了系統的任務提示。

  [叮咚!]

  [摘星閣一役後你百無聊賴,無所事事間,打算前往清虛谷散心,卻不想偶遇修為盡失的玄虛長老溫鶴眠。]

  [請按照既定劇情,對溫鶴眠進行羞辱。]

  噢噢噢!終於到了這位的戲份!

  在原著裡,除了男主,寧寧對這位溫前輩最為印象深刻。

  溫鶴眠,天生劍心,少年天才,是玄虛劍派歷來最為年輕的長老。可惜十年前仙魔大戰,他雖與另外幾名高手共滅魔尊,自身卻也遭受重創,靈骨折損、識海破滅,修為盡失。

  在那之後,他便一直居於清虛谷中。弟子們都知道那裡住著位前輩,很識趣地不再前往。

  偏偏原主在摘星閣受了傷心情不好,出於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情,居然硬闖了進去。

  說起溫鶴眠與原主,兩人其實頗有淵源。

  原主自出生起便展現出了驚人靈氣,恰逢一日溫鶴眠路過寧府,出於愛才之心,坦言有朝一日等她長大,若有心踏入仙途,可隨時前往玄虛派拜他為師。

  然而原主好不容易長大,曠日持久的仙魔大戰便拉開序幕,再然後,便是天才隕落、居於清虛谷閉門不出。

  如果沒出意外,溫鶴眠理應才是她的師尊。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原主才對溫鶴眠格外惡劣——

  她認為自己的師尊理應居於高位,這樣一個沒了用處的廢人,連提起都覺得是笑話。

  萬萬沒想到溫鶴眠在劇情中後期得了機緣,意外恢復實力,她那時再去喊人家師尊……

  寧寧當初看得尷尬癌都要犯了。

  清虛谷乃仙家休養生息之地,遠處的高峰隱匿於流雲之中,穿過狹道一線天,便是一處綠意盎然的幽谷。

  清風環繞,水波不興,花香樹影遙遙相映,蒼綠枝頭盛滿了摔碎的陽光。窈窕春色被鶯聲燕語銜得遍地都是,點點落花隨風而下,盪開一汪輕粉。

  寧寧聽見一道琴音。

  她學過樂理,在音樂上頗有天賦。聽出這琴聲雖則悠久綿長、清雅脫俗,卻藏匿著幽幽哀思,猶如化不開的濃愁。

  這是書裡她與溫鶴眠的初見。

  溫鶴眠鬱鬱不得志,在谷中奏樂彈琴,原主早就對他心生鄙夷,不但出言不遜,還直接用一塊大石頭砸碎了古琴。

  真是沒有最作死,只有更作死。

  她招惹的每個人都在日後成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以這運氣,堪稱彩票反買,別墅靠海。

  寧寧面無表情地抱起一塊大石頭,順著琴音傳來的方向走。

  她走得慢,不知怎麼,忽然毫無徵兆地停下。

  寧寧:?

  寧寧試著右腿用力,沒動。

  左邊也不行。

  她的整個身子都像沒了力氣,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

  「等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啊!」

  寧寧在心裡狂戳系統,那道萬年裝死的聲音終於不情不願地出現:

  [你中了迷魂花的毒。此花聚集於清虛谷中,元嬰之下聞到香氣,皆會身體麻痺一柱香時間。等慢慢適應,便自行解除。]

  啊不是。

  讓她在這兒站一柱香時間,溫鶴眠不會直接走掉吧?怎麼原主就沒撞上這種事?難道她的運氣比原主差還不成?

  不就是食堂排隊菜剛好被前一個人打完,只有保底才能抽到SSR,每回作死都把自己弄得很慘嗎?

  寧寧的心裡充滿了小問號,很快地,小問號們一一聚集,成了個大大的感嘆號。

  她手裡還抱著塊石頭。

  可是她已經沒力氣了。

  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寧寧選擇笑著活下去。

  曾經有一份完美的作死機會放在她面前,她沒有珍惜,等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夠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寧寧會對那顆石頭說:

  原來你降落的速度,不是秒速五釐米。

  石塊落下,正中腳背。

  瑟瑟發抖的五根指頭蜷縮在一起,一起顫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溫柔。

  清風徐來,雲開霧散。

  於是當溫鶴眠抬頭,恰好望見遠處一道清麗的身影。

  面貌姣好的少女獨自立於千年古樹下,身邊是盛開的悠悠白花。

  她立得筆直,徬徨在寂寥的谷底,任由清風拂過漆黑髮絲與潔白裙邊,撩動一片疏影暗香,默默彳亍之時,冷漠淒清又惆悵。

  他們相顧無言,在由他彈奏的琴音裡,一滴淚從少女眼底滑落。

  溫鶴眠不由微微一愣。

  這首曲子潛藏了無盡哀思,卻並未輕易表露,旁人所聽,皆言悠然自得、神清氣爽。

  唯有她,聽罷掉了眼淚。

  這、這——知己莫過於此!

  寧寧見他看見自己,也顧不上其它,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挪動嘴唇,用唇語擠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師尊救我!快來拜託!」

  溫鶴眠靜靜看著她,努力分辨口型。

  逝去舊夢……快快擺脫?

  多麼善解人意、知書達禮的小弟子,連說話都如此溫言細語。她定是知曉他的遭遇,以此作為安慰。

  但往日的夢魘,哪能輕易脫身而出。

  溫鶴眠朝她輕輕搖頭,以琴音作答,手中力道加重,琴音便愈發如泣如訴。

  見他坐在原地搖頭,寧寧恨不得從心裡吐出一口血,哭得更厲害了。

  這老狗賊!非但不來幫她,彈琴還彈得更歡了!求求你做個人吧!!!

  不就是當初不做你徒弟了嗎,不就是性格嬌縱了一點嗎!她還只是個孩子啊嗚嗚嗚!

  琴音漸重,激起草動風吹。

  溫鶴眠長睫低垂,緊抿的蒼白薄唇勾出一絲輕微弧度。

  那姑娘果然心有所感,聽出他琴聲中愈發淒切的內核,不但露出了更加憂傷的表情,眼淚也在不停地流。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

  終於有人願意來看看他這被天下遺忘的廢人,終於有人聽得懂他的琴聲。

  知音難逢,一曲難斷。

  孤寂許久的青年為答謝那不知名的小姑娘,毫不吝惜自己的樂音,拂手繼續彈奏。

  他看見女孩一直在哭,想必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觸景生情。

  每個人心裡都藏著見不得光的秘密,他不願前去打擾,便靜靜坐在原地,極有耐心地等她哭完。

  於是寧寧的腳趾一直腫著。

  心裡罵他的話串成了rap,也隨琴聲吭哧吭哧一直罵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1:17 PM

卷一 玄虛 第九章

  溫鶴眠,號將星,玄虛劍派六大長老之一,當年一劍驚天地的劍道天才。

  只可惜在仙魔大戰中身受重傷,從那以後退居清虛谷不問世事,整日與山野琴音為伴。

  更有傳聞說他冷心冷情、待人疏離如高嶺之花,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美強慘的人設。

  此時山霧被琴音吹散大半,透過輕紗般飄渺不定的白煙,不遠處男子的身影悄然浮現。

  長髮未束,於輕盈風中輕輕飄拂,如傾瀉而下的黑色瀑布,掠過白皙纖細的側頸與一塵不染的白衣。

  他坐在與寧寧相對的另一棵古樹之下,深褐根系盤根錯節,掩映著蔥蔥蘢蘢的翠色,為青年籠罩下一層厚重陰影。

  有陽光從樹葉縫隙裡漏進來,打濕他琉璃般瑩潤的黑眸、精緻的眉峰與高挺鼻樑,輕抿的薄唇則是毫無血色,如同單薄蒼白的紙片。

  日光四溢,連帶著冷白的肌膚上也隱隱有光澤流動。白霧纏繞著黑髮,清風撩起白衣一角,恍如神祇降世。

  要是他人見到這一幕,定會為此番仙人之姿由衷驚嘆,然而寧寧卻從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比被人見死不救更氣人的是什麼。

  是那個人一邊放任你自生自滅,一邊偶爾抬頭看看你,眼神中居然還帶了點欣慰的神情,估計隨時都有可能憋不住地笑出聲。

  將星長老受過專業訓練,不會輕易發笑——

  除非真的忍不住。

  這麼好笑嗎?啊?不就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笨蛋!壞人!小氣鬼!不幫就不幫,一柱香後她還是一條好漢!

  這是寧寧腦袋裡最狠毒的罵人詞彙了。

  明明在原文裡,溫鶴眠不是這樣的黑心腸。

  裴寂生來就黑得徹底,大師兄是朵不可褻玩的黑蓮花,只有他和小白龍林潯自始至終保持著純然道心,是十足正派的角色。

  ——林潯那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溫鶴眠則是真正的道心長存、凜然正氣。

  他少年時期順風順水,沒經歷過太多人性險惡,後來功成名就,雖然養成了清冷淡漠、不愛搭理人的性子,心底卻清澈如明鏡。

  不屑欺辱小輩、不願攀附高位,從來都孑然獨行,哪怕遭到原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與侮辱,也還是選擇冷漠相待,不屑於報復。

  怎麼現在就成這樣了?

  她後來疼得麻木,乾脆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冷冷的風在臉上胡亂地拍。不知過了多久,遍佈整具身體的麻痺感終於漸漸消退。

  寧寧咬了咬牙,嘗試著邁動右腿。

  凝固的血液在此刻猛地一抽,如同痙攣般四處亂竄,一股麻酥酥的電流從腳底一直蔓延到膝蓋,她力氣還沒完全恢復,整個人腳下不穩,當即摔倒在地。

  撫琴聲驟然停下,溫鶴眠無言皺眉——

  看來她悲傷過度急火攻心,竟生生哭昏了過去。究竟是怎樣的遭遇,才會讓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悲傷至此?

  他雖不喜外人,但今日難得覓一知音,還是沒做多想地靠近寧寧,俯身向她伸手:「道友?」

  清泠如遠山冰雪的聲線,不帶絲毫感情。

  寧寧從散發著青青草原芳香的草地裡抬起頭,第一眼便看見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手。

  手指修長、瑩白如玉,生了劍修們都會有的薄繭,但仍很是好看。

  溫鶴眠識海雖毀,渾身無比豐厚的底蘊卻並未消失。迷魂花香對他而言不起作用,他自然也不會意識到,週遭那些星點一樣的小白花,竟是種威力不小的毒藥。

  這時候倒來裝好人。

  寧寧內心腹誹,很有骨氣地應聲:「我自己來。」

  她沒了力氣,說話聲有如蚊鳴。雖然用了不容置喙、有些生氣的口吻,在這細弱聲線下,每個字句都不自覺軟化成綿綿的柔音。

  再搭配臉頰上被氣出來的緋紅與眸中來不及擦拭的點點淚痕——

  溫鶴眠內心瞭然,看來這位小弟子生性內向害羞,羞於與他這個陌生男子多做接觸,便紅著臉溫聲拒絕。

  是他許久未與旁人接觸,過於唐突了。

  迷魂花的毒素估計還在體內殘餘了一些,寧寧為了維護自己這惡毒女配的見面,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從地上爬起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站穩,雙腿繃直的剎那,腳底又傳來那股無比熟悉的電流感,刺得她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再度朝一旁跌去。

  這次她總算沒摔在地上。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少女手臂,堪堪止住她向前撲倒的身體。淡淡的檀木香氣縈繞在鼻尖,寧寧聽見青年冰涼清澈如雪水的嗓音。

  「道友站立不穩,應是急火攻心,傷及四肢經脈,切不可隨意活動。」

  他頓了頓,輕輕咳嗽幾聲,蒼白面頰上浮起一絲病弱的淺粉色澤:「否則經脈碎裂,恐怕肢體大傷。」

  什麼急火攻心,什麼經脈盡斷,寧寧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差點就真以為自己倒了血黴。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她一個修道之人,真能聞一聞毒花罰一罰站,就崩潰成那副模樣?那她不該是個劍修,去演芭比公主大電影還差不多。

  寧寧半信半疑,懷揣著一顆砰砰狂跳的心臟,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腳趾。冰涼的體溫漸漸回暖,伴隨著靈氣注入,不適的電流感終於盡數消散。

  可惡。

  真的只是腳麻了。

  還經脈寸斷急火攻心,一動不動站了這麼久,你跺你也麻。她差點就被這賣拐的神棍給忽悠瘸了,臭劍修!

  「不愧是將星長老。」

  寧寧認定對方是在逗弄她,便發揮惡毒女配應有的特長,針鋒相對地出言諷刺:「這眼見力,真是舉世無雙。」

  溫鶴眠停頓一下。

  緊接著耳廓居然浮起一抹淡淡薄紅,有些拘束地抿了抿唇,低聲應道:「溫某一介廢人……不配此等讚譽。」

  寧寧:……

  溫鶴眠你在幹什麼啊溫鶴眠!都這麼明顯的諷刺了你居然還看不出來?你倒是生一下氣啊!

  絕世無雙的將星長老說著輕輕垂眸,略帶了遲疑地冷聲開口:「我見小道友聞琴落淚,卻不知其中緣由。在下雖然能力微薄,但或許能夠幫上些忙。」

  寧寧又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不知道是眼前的男人不對勁,還是她本人不正常,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簡直要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問號機器。

  這人上輩子拿了奧斯卡大滿貫吧?明明當時看見她哭還彈琴彈得那麼歡,這會兒居然恬不知恥地來裝好人,問她為什麼哭?難道他還能真的不知道——

  等等。

  溫鶴眠或許,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山谷中霧氣瀰漫,他們倆又隔著一段距離,石塊被雜草一蓋,很難被其他人發現;當初她說話時只能用唇語,偏偏那唇語還因為脫力十分不標準,他看不懂也是理所應當。

  再加上他方才說的「聞琴落淚」……

  溫鶴眠琴音中的自厭與悵然之情藏得很深,旁人乍一聽來,只會覺得悠然綿長、瀟灑自在。

  這人不會以為,她是聽出了更深層次的意思,被琴聲感動哭了吧。

  這這這、這怎麼行!這樣一來他們倆豈不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芙蓉帳暖度春宵——

  呸!

  總而言之,聽出曲中之意並共情流淚,這絕對不是惡毒女配應該擁有的劇情。

  腦袋裡的系統傳來[請盡快完成任務]的指示,寧寧把心一橫,掙脫溫鶴眠的手掌:「我才不是因為你彈的曲子傷心,我、我最討厭這種淒淒慘慘的音樂,以後也不想聽!」

  她說著咬了咬牙,撿起被踹到一旁的石塊,像原著裡那樣狠狠砸向古琴。

  「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許再彈!」

  由於不習慣對別人說狠話,寧寧臉上像是在被火燒,幾乎用盡全身勇氣,才終於一口氣說出原著裡的那句話:「堂堂劍仙竟心甘情願龜縮於此地,淪為一介毫無用處的廢人。我看你這一輩子,也只能與這破琴為伍了!」

  啊,殺了她吧。

  這種話也太過分了。

  寧寧悄悄吸了口氣。明明這段話不是在罵她,作為說話的那個人,她反而差點內疚得哭出來。

  弦斷嗡鳴,金楠木碎。

  刺耳的琴音如利刃劃破谷中寂靜,驚起飛鳥一片。薄霧也彷彿被切開了條口子,在若隱若現不斷聚合的白煙裡,溫鶴眠看見那小姑娘通紅的臉頰。

  以及同樣泛紅的眼尾。

  竟像是快要落淚。

  她……不喜歡這種淒切的音樂。

  也不想再讓他彈。

  自從修為盡失,門派裡的諸位長老都曾來找過他,無一不是欲言又止,安慰他莫要在意,靜心修養便是。

  只有這個小姑娘直白地告訴他,不要再彈這麼傷心的曲子。

  否則他便只配被束縛於此,一聲與悲切琴音為伴。

  她真傻。

  就算砸了這琴,也沒辦法讓他走出來啊。

  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修為盡失的廢人,根本沒有可以希冀的未來。

  溫鶴眠不善與人交流,亦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因為他而紅了眼眶的女孩子,踟躕著正要說話,卻聽見寧寧倉皇的聲音:「我走了!」

  說著還不忘添上一句:「我討厭你,也討厭你的曲子,我哭是因為……是因為被石頭砸了腳!」

  她來得突然,去得也快。少女的身形最為輕盈,不過轉瞬即逝的功夫便不見蹤影,留下一陣徐徐清風。

  白衣青年獨自立於破損古琴前,下垂的長睫在瞳孔中落下一層陰翳,隱約劃過一絲苦笑。

  被石頭砸了腳。

  虧她能想出這麼笨的藉口。

  =====

  寧寧睡不著覺。

  寧寧寢食難安。

  寧寧雖然知道自己是個惡毒女配,之前也在兢兢業業做任務,但那幾次都完成得稀里糊塗,沒對別人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但這回不同。

  她居然對一個本來就鬱悶得快要猝死的可憐人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就連原文裡也講,溫鶴眠被原主諷刺之後,變得更加自卑陰沉。

  明明他還很溫柔地問她,為什麼會無端哭泣,需不需要幫忙;明明那人只是個連嘲諷都聽不出來的傻白甜。

  而且……她真的很喜歡他彈的琴。

  結果卻說了那麼過分的話,真是太糟糕了。

  從小到大都沒吵過架的寧寧心有愧疚,思來想去,決定當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修真版雷鋒叔叔。

  溫鶴眠獨自住在清虛谷,與其他長老的關係不算親近,更不會有弟子願意去找他。

  一個人孤孤單單待了這麼久,還要承受諸如「廢人」、「天才隕落」之類的流言蜚語,心裡一定挺難過,感到自卑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她決定冒充一個不知名的小弟子,偷偷寫信鼓勵鼓勵他。

  玄虛劍派內,信息傳遞一概使用通訊符。就像現代社會裡的信件,雖然可以被準確投遞給收信人,但如果寄信的那位不署名,是不會被知曉身份的。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毫無障礙地冒充成將星長老小迷妹,在溫鶴眠最難熬的這段時間安慰安慰他。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寧寧說幹就幹,當即從書桌上拿起一疊通訊符,大大咧咧地開始寫字。為了不被發現,甚至很機智地換了字體。

  賭她一年的零花錢,這一波必不可能被發現。通訊符如同生有翅膀,在靈力加持下瞬間被傳入溫鶴眠宅邸門前。

  深居簡出的青年已經許久未曾收到消息,滿帶疑惑地打開,看清內容後,霜雪般寒冷的眉眼不由得微微舒展開來。

  那上面用狗爬一樣的草字寫著:

  [將星長老好!我是新入門派的弟子,一直都特別特別崇拜您,如果能看見這封信,那我可就太開心啦。

  我聽聞長老在大戰中受了傷,如今閉關修養,不知過得怎樣,好期待有天能親眼見一見您。

  請不要傷心,我,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人都不曾將您忘卻,回霜劍雖多年未出鞘,將星劍聖卻一直留於我們心間。

  雖然力量薄弱,但哪怕是為了您,我也一定會努力修煉,期待有朝一日能找到重塑識海的辦法。

  然後帶您從清虛谷裡走出來。

  請您一定要耐心等到那一天!我會努力的!

  以及,請不要在意我的名字,等我兌現承諾的那天,自會前來找您。]

  言語稚嫩,卻滿篇儘是赤子誠心。

  青年蒼白的指節握在紙頁之上,不知怎地,忽然從嗓子裡發出一道低啞的笑。

  這通訊符……

  修為高深之人,能夠感知每個人身上不同的靈氣。那姑娘一定不會想到,他縱使修為盡失,卻還是能就此分辨一二。

  通訊符上的靈氣溫婉柔和,卻帶了股凜冽劍意,即便她在信中說得再隱晦,溫鶴眠還是能一眼認出信件的主人。

  要不是他感知到熟悉的靈氣,減輕了清虛谷中的禁制,這通訊符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進得來。

  還說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親眼見到他。

  倒是裝得不錯。

  溫鶴眠向來不愛與別人有所牽連,這次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拿筆俯下身,利用她傳來的通訊符寫了回信——

  只要使用同一張符咒,信件便能自動前往寄信人的住處。

  [承蒙錯愛。

  今日有名弟子闖入清虛谷中,白裙綰髮,腰間佩劍墜有明珠,看劍氣,理應是金丹期修士。不知小道友可知她姓甚名誰?]

  對方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成功將溫鶴眠蒙在鼓裡,卻壓根沒想到,自己已經著了他的道。

  她沒過一會兒便又把信寄過來,仍然是龍飛鳳舞的小字。

  [那是天羨子長老手下的寧寧師姐,她可凶啦!我們都超怕她的!如果她今天做了什麼讓您不高興的事情,我代替她道個歉。

  別在意,她的脾氣一直不好。

  拜託了,千萬不要傷心!!!]

  這丫頭還彎彎拐拐地向他說對不起,明明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青年漆黑的眼瞳裡如墜星辰,靜靜將那封信看了許久,指尖微微一動,極認真地在白紙上緩緩落筆。

  原來是叫這個名字。

  他久違地嘴角含笑,垂眸望著紙上的字跡,在心裡低低念出來。

  寧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1:28 PM

卷一 玄虛 第十章

  傍晚,攬月峰。

  不知不覺已入夏夜,薄暮冥冥,掩映出漫天流動的霞彩。將歇未歇的陽光下,是週遭山峰接天般的連綿黑影,偶有清風拂過,銜來仙鶴悠長的啼鳴,以及擲地有聲的男音:

  「裴寂勝!」

  趴在桃樹上的寧寧聽著這道聲音,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和二十一世紀的各種學科競賽一樣,修仙界的宗門之間也存在著統一比試。

  與之對應地,只有在本門門派裡表現優異的弟子,才有資格參與宗門間的競賽比拚——比如此次的小重山秘境。

  小重山秘境五十年一開,內含無數珍惜靈植與魔獸,無論為了搶奪資源還是實戰歷練,都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然則此處秘境極為脆弱,只能承受金丹及其之下境界的修士進入,且可供容納的人數十分有限。一來二去,便成了宗門金丹期優秀弟子之間相互較量的絕佳場所。

  如今玄虛劍派內舉行比試,就是為了挑選前去秘境的人選。

  參與比試的多為金丹,偶爾也會見到築基大成弟子的身影。寧寧第一輪撞上的對手不算難纏,沒費多大力氣便贏下一局,反觀裴寂,運氣就實在有些糟糕。

  經過近段時期的修煉,他已然步入金丹三重境。這幾乎是飛一般的進階速度,奈何爽文講究一個以弱勝強、絕境反擊,這回遇見的對手,很不巧是金丹四重。

  修道等階劃分嚴明,即便只有一小重境界的差距,兩人之間的實力也是千差萬別。裴寂能贏下這一把,其間艱澀可想而知。

  方才充斥整個攬月峰的凜冽劍光倏然消散,隨風潛入寂靜無聲的落日餘暉。

  少年修長的身形被斜陽拉得筆直,濃郁如墨的黑影之上,滴落著駭人的猩紅色血跡。

  「小小年紀便能將歸一劍法領悟得如此通透,厲害厲害。」

  看台上站著個十二三歲、粉雕玉砌的男孩,漆黑眼瞳有如古井無波,在此時盪開一縷淺笑:「另一位雖然敗了,但劍氣裡縱橫的力道不容小覷,同樣值得稱道。」

  白衣負劍的天羨子靠在石柱上,笑得肆無忌憚:「那當然,我徒弟能差勁嗎?」

  「徒弟不差,師傅可就不一定囉。」

  一旁款款而立的美貌女子隨手拈一縷青絲,繞在指尖打轉轉。

  她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媚意橫生,一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眼瀲灩生光,帶著點嘲弄的笑:「噯,不過那小弟子著實生了副好相貌,要是能早日見到他,也不至於被窮鬼拱去。」

  天羨子佯裝受傷地睜大眼睛,看一眼身旁的真霄:「師兄,她笑我!」

  真霄:……

  真霄滿臉嚴肅,猶如教導主任查房:「靜漪,你是玄虛劍派長老,不是魔教合歡宗女修。見到英俊弟子,還需保持身為長老的矜持。」

  女子冷哼一聲,朝男孩靠近些:「你管我!」

  頓了頓,又懶洋洋地嬌笑道:「你說,咱們的真霄劍尊是不是聽見我念及別的男人,忍不住吃醋了?掌門。」

  男孩沉靜笑笑:「是嗎?」

  真霄劍眉一橫,不知道是氣還是羞,耳根有點紅:「師靜漪,跟我比劍!」

  真霄劍尊的人際交往水平一塌糊塗,遇到朋友知音要比劍增進感情,被人惹怒後要比劍毆打小朋友,平日裡無所事事了,居然還是天天花錢找天羨子比拚。

  要是不知真相的讓人一眼看去,斷然不會想到,那媚眼如絲、絕色近妖的貌美女子竟是玄虛劍派首屈一指的長老師靜漪;

  而她身旁豆丁大小的男孩,則是掌門人紀雲開。

  ——紀雲開在仙魔大戰中修為大傷,軀體化為了十二歲的孩童模樣。至於師靜漪,她的顏狗屬性天生發自真心。

  「之前有個叫寧寧的小姑娘也很漂——厲害。」

  師靜漪笑道:「贏得毫不拖泥帶水,頗有我當年的氣勢。要是能跟隨我修煉——」

  別了別了。

  想起這女魔頭曾經把小半個劍派弟子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經歷,天羨子忍不住把臉皺成一團苦瓜。千萬別禍害他家可可愛愛的寧寧,那小姑娘連男孩子的手都沒牽過。

  「如今年輕一輩裡英才輩出,聽說萬劍宗、梵音寺和流明山中,也都出了很有意思的小徒弟。」

  紀雲開眯起眼睛,幽暗深沉的眼眸中,滿是與這具稚嫩身體格格不入的雲淡風輕:「看來,這次的小重山必然不會無聊了。」

  「先不說這個。」

  師靜漪輕輕勾唇,聲線清澈如桃花春水:「我的一名弟子從山下回來,帶了許多小食。奶黃包糖紙人糖葫蘆,不知掌門可有興趣?」

  小豆丁歡呼一聲:「我要吃糖葫蘆!」

  =====

  對於長老們的交談,身處話題中心的裴寂自然一無所知。

  他拒絕了醫修療傷的提議,比試結束便回到房中。原因無它,只因魔氣橫行,即將衝破禁錮。

  身為魔修之子,裴寂體內難以避免地繼承了十分厚重的魔氣。這股力量與人的血脈彼此勾纏交融,相互衝撞之間,很難得到控制與束縛。

  這也就導致他的魔氣不時外湧,如洶湧浪潮般侵蝕身體與理智。每到那時,便會無法抑制地渾身劇痛、想通過殺戮緩解痛苦。

  等黑衣少年狼狽關門,已經沒了再往前行走的力氣。

  沉睡在血脈裡的反骨與暴虐一下又一下撕裂神經,催促著他大開殺戒,裴寂背靠著木門,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他還沒有淪落到要為此屈服的地步。

  更不想變成只懂得殺戮的魔物。

  被劍氣傷及的地方還在淌著血,他自虐般地用手按住傷口。

  然後狠狠發力。

  破開的血痕在壓迫下裂得更凶,血液爭先恐後地湧出來。

  裴寂卻彷彿習慣了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脊背微顫著立在原地,只有被緊緊咬住的下唇與額角的冷汗悄然彰顯著痛苦。

  他不願殺人,便每每在魔氣肆虐時,用小刀在自己身上劃開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以痛止痛,以及那股強烈得快要破開腦袋的慾望。

  四周悄無聲息,只能聽見少年人沉重的喘息。暮色一點點從西山生長,逐漸吞噬整個庭院。

  毫無防備地,裴寂聽見一陣腳步聲。

  那人步子輕輕快快,對於他而言,甚至還沒有自己的呼吸更大聲。

  除了師尊天羨子來過幾次,沒有人踏入過他居住的院落。

  緊接著是一串敲門聲,伴隨著某個熟悉的聲線:「小師弟,你在房間裡嗎?」

  心裡的承影微微一動。

  房間裡沒有點亮燭燈,在黑濛濛的夜裡,寧寧只能透過窗紙,在月下見到一個站立著的模糊影子。

  她聽無人應答,在遲疑片刻後又敲了敲:「師尊讓我給你送些藥。」

  小姑娘的手指瑩白細膩,指節敲打在門板之上,發出清脆聲響。

  敲門的力道惹來木板一陣極輕微的抖動,那震動透過門,一直傳到裴寂貼在門上的後背上,帶來微不可查的麻意。

  隔著一道薄薄木門,寧寧的指節正好敲在他心口附近的位置。

  裴寂微仰著頭,終於把牙齒從下唇移開。他幾乎用了渾身力氣才發出聲音,沙啞得怪異:「放在門口。」

  門外的寧寧應該愣了一下,略帶遲疑地回應他:「不能開門嗎?有樣東西我得親手交給你。」

  喉頭上下無力地滾動,裴寂用手掌按住門板,蜷起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起白色。

  到了這種時候,他理應是沒有耐心了的。

  腦海裡的痛楚與身上刺骨的劇痛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折磨,讓他來不及去思索其它。裴寂脾氣不好,要是在往日,絕不會再出聲回應對方的任何一句話。

  但不知怎麼,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外門弟子房裡,少女破門而入時的身影。

  心亂如麻間,竟是啞聲問了句:「什麼?」

  這回輪到寧寧猶豫了。

  她頓了頓,似是不好意思說出那東西的名字,有些洩氣地壓低聲音:「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我還是和藥箱一起放在門口吧。」

  裴寂沒說話,按在門上的手指更加用力。

  門外好一會兒沒再發出聲音,他估計著那女孩已經離開,沒想到猝不及防間,又聽見她輕聲道:「我送給你的陰山鬼珠有好好帶在身上嗎?」

  寧寧看過原著,知道他有時會魔氣外洩。

  裴寂怎麼說也不至於小氣到連為她開門都不願意,之所以拒絕比武台上醫修的治療回到房間,也一定是出於這個原因。

  陰山鬼珠雖然不能徹底根治,但總歸可以緩解一些痛苦。要是他得了寶物卻放在抽屜裡,簡直暴殄天物。

  她這句話說得一氣呵成,說完了才意識過來,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裴寂不知道陰山鬼珠能抑制魔氣,在他眼裡,她送了珠子,還死皮賴臉地叮囑他一定要帶在身上……

  簡直像是讓他佩戴定情信物一樣嘛!

  寧寧兀地紅了耳根,匆忙解釋:「我聽聞陰山鬼珠可治病痛,若是小師弟外出歷練不慎中毒,可以憑藉它化險為夷。」

  承影平時絕不會在魔氣湧動時出聲煩他,這會兒嘖了一聲:「人家小姑娘是要你記得定情信物啊裴寂。」

  什麼定情信物。

  少年嘴角劃過一絲嗤笑,似是覺得身上的劍痕不夠深,從懷裡掏出把小刀,刺進手腕。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情與愛,他和那位心高氣傲的師姐幾乎毫無交集,她怎會傾心於他。

  就算當真有好感,也不過是看上這張沒什麼作用的皮相,不過多久,這份廉價的情感就會煙消雲散。

  他不傻,不會讓自己陷進去。

  裴寂一邊把小刀往右劃,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應她,神情似笑非笑:「多謝師姐。只是這陰山鬼珠實在貴重,裴寂無福消受,還是歸還於你吧。」

  他不願虧欠人情,上次寧寧話一說完就轉身跑掉,完全不留拒絕的機會,這回終於能把話說開。

  門外的小姑娘似是急了,音量放大好幾個度:「你救我一命,我理應報答。那顆珠子——」

  她的話剛說到這裡,耳邊便響起吱呀響聲。

  裴寂打開了門。

  他的模樣狼狽得厲害,眼白上的血絲如藤蔓般瘋狂生長,佔據大半眼睛。

  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帶著血氣,黑衣黑髮融進夜裡,只有蒼白臉頰被月色浸濕,白皙得像在發光。

  濃郁的夜色陰沉如墨,把月光靜靜往下壓。

  裴寂眼底的陰翳卻要更甚,凶戾得像是要將她一口吞進去。

  「總之!」

  寧寧卻不怕他,把手裡層層裹住的手帕迅速打開,露出裡面一個淡黃色球形物體,在裴寂張嘴拒絕她的瞬間踮起腳尖。

  然後把那東西毫不猶豫塞進他嘴裡。

  入口是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觸感,軟綿綿圓滾滾的小球有一半被塞進他口中,少年瘦削的臉頰被陡然撐得鼓鼓囊囊,像包子那樣鼓起來。

  裴寂臉上的戾氣漸漸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滿目錯愕與茫然,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睛。

  就連殘餘的微弱魔氣也倏然一停,彷彿有些驚愕和害羞,悄悄在半空打了個旋兒,鑽進黑黝黝的影子裡。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要聽。我讓你帶著珠子,你就得帶著珠子,不然我——」

  她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狠話,只得瞪著雙眼看他:「不然我會特別特別生氣,我生氣很可怕的。」

  裴寂沒說話,他也說不出話。

  「藥箱給你。」

  她從地上撿起藥箱,不由分說塞進裴寂懷裡,又指了指他嘴裡的東西:「這是我從別人手裡買到的奶黃包,必須趁熱吃,所以我才說要盡快親手給你。」

  說著又加重語氣:「不許吐!快吃掉!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嗎!十分之一的家當欸!我很窮的你知不知道!吐掉的話就是在割你師姐的肉!」

  裴寂:……

  在開門之前,他體內的魔氣便已經消退大半。此時嘴裡充斥著軟糯濃香的氣息,竟長驅直入五臟六腑,似乎能把積攢已久的血腥味洗滌一清。

  大概是怕他吃完後又說胡話,寧寧說完就道了別轉身離開,留裴寂一人站在門前。

  這算哪門子事。

  他準備了那麼多絕情的、諷刺的話語,卻被她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發著愣站在原地。

  ……真沒用。

  連凶她一下都做不到。

  他想勾出一個自嘲的笑,卻發現嘴角僵硬得沒了力氣。嘴裡的香氣縈繞在舌尖,裴寂用手握住奶黃包底端,牙齒輕輕一咬。

  暖洋洋的內餡猶如濃稠香甜的暖流,轉瞬之間充滿整個口腔。冰冷殘破的身體因為這股溫度重新回暖,他動了動血肉模糊的僵直指尖,側身倚在門邊。

  月色下沉,樹影闌珊。

  魔氣纏身的少年鼓著腮幫子,舔了舔甜甜膩膩的小奶包。

  =====

  裴寂不會知道的是,寧寧送完奶黃包回到自己房間,第一件事便是拿出通訊符,給一間外門弟子房寄了封信。

  上書幾個大字:明日晚飯時間,裴寂別院,務必動手。

  寧寧實屬被逼無奈。

  系統好久沒發任務,今天一發,就來了個特別過分的——

  原主看出長老們對裴寂的賞識,心中嫉妒之意愈發強烈,存了心思想要報復。

  外門弟子中魚龍混雜,很多人開展了形形色色的副業,比如幫忙代課、幫忙寫作業,以及幫忙揍人。

  都窮成這樣了,原主居然還能堅挺著作妖僱人,榨乾自己的最後一點私房錢,真可謂惡毒女配之模範,寧寧自愧不如。

  總而言之,她要聯繫外門弟子房,進行一番業務交流後,僱傭一夥人去裴寂院子裡找他麻煩。

  雖然故事當然是以裴寂的以一勝多告終,但他在今天比武台的戰鬥中受了傷,無論結果如何,明日的反抗都會加劇傷口破裂,讓傷勢更為嚴重。

  所以寧寧才會傾家蕩產地買了個奶黃包,作為悄咪咪賠罪的小禮物。

  對方的信件很快傳來,言簡意賅:[收到。]

  但寧寧同樣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她萬萬不會想到,在今夜的某間房屋裡,有人也像她一樣寄出了一封信。

  內容如出一轍,宛若複製黏貼:[明日晚飯時間,裴寂別院,務必動手。]

  =====

  於是第二日,裴寂用餐後回到住處時,首先便看見圍在門前的七八個人。

  清一色築基中期修為,目光不善,臉上蒙著面罩。

  「你一定就是裴寂。」

  為首的那個陰冷一笑:「算你不走運,有人雇了我們來教訓教訓你。」

  他的語氣勢在必得,然而話音剛落,還沒等裴寂有所反應,不遠處便又響起另一道中氣十足的男音:「裴寂在哪兒!」

  循聲望去,居然又有八名高大男子從小徑裡緩緩走來,同樣是築基中期修為,蒙了面罩。

  兩隊人馬面面相覷。

  小小的眼睛裡是大大的疑惑,一樣的面罩一樣的架勢,猶如複製黏貼出來的葫蘆娃兄弟。

  「那群人來這裡是要幹嘛?難道我們之中有人走漏風聲,讓裴寂提前做了準備,特意找人保護他?」

  不知是誰悄悄念叨了這樣一句話,站在門口的人們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他們剛把這姓裴的小子團團圍住,不遠處就出現了另一隊氣勢洶洶的傢伙,看他們凶神惡煞的模樣,想必來者不善。

  一時間交頭接耳,細小的嗡嗡聲此起彼伏。

  「喲,英雄救美啊?都什麼年代了,還玩這一齣。」

  「問得還挺狂,怎麼,就算知道裴寂在哪兒,他們能護住他麼!」

  於是為首的那個冷哼一聲,音量洪亮如鐘:「在這兒!你想幹嘛!」

  他說得又凶又狠,彷彿不容許身旁的少年遭到別人染指,甚至一腳邁向前方,將裴寂整個擋住。

  這是一種代表佔有的動作。

  可在其他人看來,就完全不是這一回事了。

  ——哪兒來的老母雞在護蛋呢?

  站在小徑邊、被寧寧請來的外門弟子同樣摸不著頭腦,用只有旁人能聽見的音量小聲交流。

  「怎麼回事?為何那小子身邊聚了那麼多人?」

  「難道裴寂知道我們要來,特意找了人保護他?」

  「他真以為我們打不過那些人,以為讓別人擋在面前就奈何不了他了?小爺我今天就是要把他們打個頭破血流!」

  「我們想幹什麼?」

  他們之中的首領同樣上前一步,語氣不容置喙:「識趣的話趕緊從他身邊離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謔!蒙面變態男!有本事上前來單挑啊!這小子,我們今天要定了!」

  兩隊人彼此對立,劍拔弩張,不知是誰擦槍走火,迸出一道明顯的殺氣。

  如同平靜的湖面陡然掀起層層漣漪,僵持的場面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狼狽散了一地。

  所有人同時發出一句怒喝,掄起拳頭往前衝。

  所有人心裡都懷有一個再清晰不過的信念,它是那樣堅定,那樣璀璨生光——

  裴寂你這臭小子看不起誰呢!真以為他們打不過那群蒙面男嗎?等解決掉你請來的保鏢,就是你的死期!

  他們不會知道,本應該成為眾矢之的的裴寂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轉身回房,無事一身輕。

  更不會知道明白真相後,自己的淚滴會像傾盆大雨,碎了滿地,在心裡清晰。

  這世上,多的是大家不知道的事。

  =====

  寧寧面無表情地看著賬單。

  醫藥費僱傭費精神損失費……媽蛋居然還有個同行友誼修補費?你們兩撥人打得難捨難分,結果裴寂本人直接回房睡覺,這件事兒難道還得怪她?

  不如直接去搶。

  [怎麼會有兩撥人?]

  寧寧一個頭兩個大,寫字飛快:[另一撥人是誰派過來的?]

  對方很快回覆:[我們是有職業道德的,一般不輕易透露僱主信息。]

  算你狠。

  握筆的手,微微顫抖。

  再動筆時,小姑娘的每個字都滿含著血與淚:[加錢。]

  通訊符很快便出現在寧寧窗前。

  [——不過要是你執意堅持,也不是不可以啦。雖然我們有職業道德,但你也知道,我們沒道德的嘛,哈哈。]

  她面無表情地繼續看,視線麻木地落在最後那三個字上。

  [賀知洲。]

  這是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寧寧下意識皺了皺眉,努力從腦海裡回想關於他的信息。

  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

  這位賀師兄在原文裡不過是個被寥寥提過幾次的路人角色,寧寧卻對他頗為印象深刻。

  主要有三件事。

  其一是他不但愛劍如命、變著花樣地鍛劍買劍,還整日在山下尋歡作樂,吃吃喝喝花錢如流水,貧窮程度與天羨子如出一轍。

  此人腦回路非同一般,在窮困潦倒、被高利貸追債之際,竟用身上僅存的一萬靈石買來一堆石頭與顏料——

  親自造了一千的假幣。

  這頓操作已經夠反智商反人類了,結果還被債主當場揭穿那一千靈石不是真的。

  問他為什麼要造假,那憨憨答曰:因為真幣造不出來啊!

  其二是此人性子賊直,遇到不合心意的人就直接拔劍,不管對方是誰。

  結果某天不知怎麼回事,居然與梵音寺裡七歲的小和尚起了爭執。

  佛家人講究清心而為,敵不動我不動,那小和尚停在原地打坐靜候,他不願先出手欺負小輩,又不想就此作罷,便拿著劍與對方在烈日炎炎下對峙。

  然後在三個時辰後直接中暑昏倒,一邊口吐白沫一邊神志不清地對那小和尚說:「為什麼欺負我?為什麼?」

  至於其三……

  其三就是那件震驚全宗門的事情,玄虛派弟子賀知洲窮困潦倒,竟不惜前往花樓賣身陪笑,最後還成了花魁。

  有人稱他身懷劍氣,理應是個修道之人,那廝臉不紅心不跳,口出狂言:「我乃萬劍宗弟子,閣下好眼光!」

  萬萬沒想到,現場恰有一位萬劍宗親傳大弟子,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地破口大罵:「我呸!你明明是玄虛派那個假幣哥!」

  於是一代花魁就此隕落,玄虛派賀知洲名揚九州。

  回想完畢,寧寧目瞪口呆。

  世上竟有恐怖如斯之人。

  和人沾邊的事情,他是樣樣不做啊!

  然而賀知洲雖則驚世駭俗,在原文裡卻戲份極少,基本沒和主角團有過什麼接觸。這會兒忽然心血來潮地作妖……

  太奇怪了。

  不行。

  寧寧想,她得去會會賀知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1:41 PM

卷一 玄虛 第十一章

  「你問賀師兄?」

  白裙挽髻的少女放下手中長劍,側身看寧寧一眼。她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卻時時刻刻板著臉,顯出與年齡格格不入的成熟與嚴肅。

  賀知洲乃雲中客李忘生之徒,與另外幾名親傳弟子一同居於丹雲峰。

  站在寧寧跟前的女孩名叫秦姝,不但年紀輕輕便突破了金丹期,聽傳聞講,這姑娘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勤修苦練,是小輩中當之無愧的佼佼者。

  「他在與人鬥詩。」

  少女的聲線溫潤柔和,被她例行公事般乾巴巴地念出來,多了幾分說不清的呆萌:「我可以領你前去。」

  寧寧笑著點頭:「多謝!」

  夏天的丹雲峰古柏森森、竹樹環合,茫茫林海匯聚成一片接天碧色,遮掩住天空的痕跡。

  穿過親傳弟子們居住的幢幢樓院,便來到一處古樹。樹木蔥蔥蘢蘢的枝葉陰翳蔽日,挺拔樹幹之下,則是盤虯臥龍般蒼勁有力的根鬚。

  根鬚上坐著三三兩兩的少年人,清一色白衫束髮、周身縈繞著若有似無的劍氣。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寧寧不便上前打擾,便和秦姝停在不遠處等候。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我這首詩不賴吧?要是沒人敢來挑戰,今天就算我贏了。」

  他說完後,場上迅速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交談聲。有人拔高音量喊:「著什麼急?知洲都還沒答呢。」

  知洲。

  寧寧被這兩個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心臟悄悄一動。眼看那人正望向什麼地方,趕緊全神貫注地尋著他視線看去。

  視野盡頭坐著個相貌俊朗的少年,正懶洋洋地靠在樹幹上。一雙桃花眼十分愜意地微微眯起,映襯著滿林青蔥,像極了含苞待放的花。

  他模樣懶散,天生笑唇,嘴角帶著有生俱來的上翹弧度,此時笑意盈盈地勾起,就更顯得悠哉游哉。

  看其他人的反應,這位賀知洲寫詩應該不錯。

  「既然今日的詩題是丹雲峰,那我就獻醜來上一首。」

  他星眸熠熠,說話時身子坐直了些,清雋挺拔有如翠竹。

  寧寧在劍宗這麼久,劍招劍式學了不少,聽人談論詩詞歌賦還是頭一遭,於是也生出一些興趣,耐心等他開口。

  只見賀知洲抬頭望一眼遠處的層山疊嶂,悠悠一晃頭:「眾鳥高飛盡——」

  嗯?

  寧寧愣了一下。

  這詩很是熟悉,正是李白《獨坐敬亭山》中的第一句。

  修仙界完全架空,與她曾經所在的世界並無交集,理應不可能出現同一首詩。哪怕賀知洲再有才,他的腦回路也不應該和李白一模一樣。

  也許只是第一句相同,恰好出現了巧合?

  寧寧輕輕皺眉,按耐住心底困惑,又聽他繼續道:「——孤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丹雲山。」

  好的,不是巧合,《獨坐敬亭山》實錘了。

  只不過是把原詩裡的「敬亭」改為「丹雲」,高仿程度類似於adidas和adadas。

  可賀知洲怎麼會知道這首詩?難道他……

  他也是穿越過來的?

  「相看兩不厭,只有丹雲山。好詩,好詩!」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兩眼放光地鼓掌,儼然一副小迷弟形象:「這首詩看似平淡恬靜,實則動靜相襯、情景交融,三言兩語就勾勒出極致的寂靜與寂寥,比我們那些一味寫景的詩詞高出許多。」

  說完了還不忘誇上一句:「不愧是你,賀師兄!」

  寧寧:……

  九泉之下的李白笑了。他笑得好大聲。

  「賀師兄下山歷練之後,整個人都成熟了許多。」

  他身旁的另一個少年滿臉好奇:「師兄,我聽說凡世的江湖瀟灑肆意,你覺得怎樣?」

  「江湖?」

  賀知洲低笑著搖頭:「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會有江湖。人就是江湖,我們玄虛劍派自然也是。」

  好深奧!好透徹!不愧是賀師兄!

  話音落,又收穫一堆迷弟迷妹的星星眼。

  寧寧:……

  任我行和令狐沖分分鐘從棺材裡竄出來,一腳踹在你臉上信不信?

  她算是明白了。

  難怪賀知洲的作風會那麼鶴立雞群,只因為他很可能也是一位穿越者,不但把「窮到吃土」這個現代概念發揮到了極致,還憑藉另一個世界的詩詞語錄斬獲無數小粉絲。

  「賀師兄的詩詞一向不錯。」

  秦姝瞥見寧寧不太對勁的神色,以為她是驚訝於賀知洲的文采斐然,於是沒做多問,而是脆生生叫了句:「賀師兄,有人找。」

  賀知洲轉過腦袋,正好對上寧寧複雜的目光。

  站在不遠處的陌生小姑娘十足漂亮,杏眼朱唇、青絲慢束,被樹木陰影籠罩的臉龐瓷白如玉,一抹細碎的陽光落在眼尾,勾出純然卻撩人的弧度。

  一襲淡紫色長裙勾勒出嬌俏身姿,只需站在那處一動不動,就足以吸引絕大多數人的目光。

  賀知洲迅速回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的的確確沒見過這張臉。

  他騷操作多,在劍宗裡名氣不小,雖然的確會有人莫名而來看上一眼,但像她這麼好看的,卻還是頭一個。

  少年遲疑剎那,從樹幹上下來,走向寧寧在的方向:「姑娘可是來找我?」

  要是來討債的,他二話不說直接就跑。

  好不容易見到另一位社會主義接班人,寧寧努力放平聲調,儘量不表現得過於激動:「我聽說賀師兄博學多才,在對詩作詞上頗有天賦。不如我出個上聯,師兄試著對一對下聯,如何?」

  這句話一出來,差點把賀知洲直接送走。

  老天爺,他雖然用古詩詞糊弄了不少人,但那些都是現代社會人人都知道的常識,和真才實學壓根搭不著邊。

  身為素質教育的漏網之魚,背一首《獨坐敬亭山》和《靜夜思》已經是他最後的溫柔。

  他本想以身體不適為由快快溜走,沒想到對面那姑娘嘴皮子快得很,根本不留一丁點兒機會,便再度開口:「我的上聯是——」

  賀知洲聽見她說:「奇變偶不變。」

  奇變偶不變。

  他愣在原地,差點沒反應過來這五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圓圓地睜大眼睛,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

  ——是奇變偶不變啊!!!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在短短的一瞬間,寧寧見證了人類史上的變臉奇蹟。

  賀知洲的神色如同被玩壞的萬花筒,在經歷了呆滯、震驚、困惑與尷尬後,最終停留在無以言表的興奮上。

  他激動得後背抖個不停,顫抖著伸出雙手握住寧寧手掌,無比虔誠地說出那句人類聖經:「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這一握,如同火星撞地球,神州八號和天宮一號成功對接,絕對有資格被載入賀知洲個人史冊,永生難忘。

  賀知洲雙目含淚,語氣裡帶了點哭腔:「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

  寧寧雙眼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擲地有聲地回答:「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多麼動聽的二十四字真言,好美的文字。

  賀知洲眼眶泛紅,如同諜戰劇裡終於與組織匯合的黨員,激動得就差當場掉眼淚:「同志!我等你等得花兒都謝啦!」

  寧寧點了點頭:「別怕,我給你倒一杯卡布奇諾,咱們決戰到天明。」

  =====

  「所以說,」寧寧喝了口水,「你也是被系統帶到這兒來的?」

  「對對對!不過我的情況跟你不一樣。」

  賀知洲聽完她的敘述,露出了然的神色:「你說你是看了本小說,直接變成那本書裡的女配,要根據劇情不停作妖——但我從來都不知道有那本小說的存在。」

  見寧寧有些困惑,他低聲解釋:「我就是直接來到這個時空,胎穿。從出生起,腦袋裡就有個聲音在不停告訴我,它叫『磨刀石系統』。為了讓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在苦難裡得到磨練,我必須按照它的指示不停幹壞事,充當一塊磨刀石。」

  那和她其實差不多。

  賀知洲說著表現出饒有興趣的模樣:「如果你看的小說真能預知整個故事,那我的結局是什麼?有沒有變得特別狂霸炫酷拽,每天從五千平米的大床上醒來?」

  「你幾乎沒在小說裡出現過。」

  寧寧頓了頓,若有所思:「你是被系統意外帶來這個世界的不確定因素,那麼在原本的故事裡,賀知洲這個角色戲份很少也理所當然——畢竟如果沒有系統,你就不會特意招惹主角團,在文章裡露臉的機會自然不多。」

  賀知洲眼睛睜得圓鼓鼓,活像個不太聰明的人工智障,哪還有一絲一毫鬥詩時的氣定神閒。

  過了半晌,他忽然又恍然大悟地開口:「所以這次僱人去打裴寂的是你啊!」

  此言一出,兩人皆是滿目滄桑,眼角含淚。

  惡毒女配寧寧雙眼無神:「你還有錢付醫藥費嗎?」

  男性反派角色賀知洲摀住心口:「榨乾了我做花魁時的最後一滴靈石。我真的好不懂,為什麼明明是要禍害裴寂,到頭來受傷的卻是我們?我們是灰太狼紅太狼還是火箭隊啊,慘都慘得這麼典型。」

  對哦。

  兩個罪大惡極的反面角色面面相覷,蒼白無力的微笑裡,是鴨蛋一樣圓潤的0業績。

  「不過我的下一個任務特別強勢,百分百鐵定能成功。」

  賀知洲嘆了口氣,信誓旦旦握緊拳頭:「系統不讓我透露信息,等今天傍晚後,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一切都準備得那麼妥當,裴寂必不可能秒我,這次行動要是再失敗,我就當場把這個水杯吃下去!」

  寧寧點點頭:「你當反派好認真。有什麼決勝的技巧嗎?」

  「我上輩子可是學表演的,入戲很快。」

  賀知洲嘿嘿傻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技巧真沒有,只能說這次的任務很簡單,我想失敗都難。」

  哦。

  寧寧想了會兒,又問:「那你有什麼賺錢的辦法嗎?」

  賀知洲的眼睛倏地就亮起來:「你要是嘮這個,我可就不睏了哈!我聽廚房裡的姐姐說,除我以外還有個女孩也去討過飯,那女孩是不是你?」

  寧寧:「對對對!就是我!」

  於是兩個全文前中期最大的反派角色湊到一起,討論了很久很久應該怎樣還清債款,過上陽間人的正常生活。

  從靈石到比特幣,從省吃儉用到恩格爾係數,最後說得執手相看淚眼,就差拍一部《逐夢富豪圈》。

  ——禍害男主算什麼,鼓囊囊的錢袋它不香嗎?

  =====

  傍晚,裴寂院前。

  賀知洲暗暗握緊手裡的物件,沒等多久,便見到晚歸的裴寂。

  他雖然穿越後就被綁定了系統,但之前那麼多年連裴寂的影子都看不到,真正開始做任務,其實是在最近。

  寧寧說他是玄幻爽文的男主,賀知洲百思不得其解。

  以他看文的經驗,男頻文的主角通常樣貌清秀性格穩重,哪像裴寂這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戾氣,還漂亮得近乎妖孽。

  別說男主了,讓他去當終極boss都有人信。

  但是!不管裴寂有多麼可怕,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的他都不會輕易退縮的!正道的光永遠照在大地上!

  「裴寂師弟。」賀知洲在心裡做好思想建設,發揮自己表演專業的特長,努力做出一副不得志的陰險小人形象:「我叫賀知洲,今日來見你……是想給你看一樣東西。不要亂動,受傷可就不好了。」

  好樣的!保持這個作風繼續,賀知洲你就是修真界的奧斯卡影帝!

  裴寂淡淡瞥他一眼,沒有多做理會,徑直走向院落大門。

  賀知洲當然不讓,一把拉住他衣袖:「我出生於降魔世家,對魔族擁有天生的感知能力。近日路過此地,竟察覺了十分濃郁的魔氣——不知裴寂師弟能否解釋一二?」

  說完了忍不住想,這副做派真的是24k純劍人,不說裴寂,連他都忍不住給自己來上一拳。

  一腳踏入門裡的黑衣少年聞聲回頭,黑沉沉的瞳孔中滿是陰翳,彷彿聚了潭幽深的水,隨時都會把他吞噬殆盡。

  賀知洲很沒出息地慫了一下。

  緊接著故作鎮定地仰起頭,從懷中掏出一把純黑色長柄小刀,嘴角僵硬地笑笑:「這是我賀氏的傳家之寶,名曰破魔刀。若是沾染魔族的鮮血,便會發出清脆嗡鳴。」

  他瞥一眼系統給出的台詞:「我注意你很久了,真是做夢都會夢見你身邊的魔氣啊,裴師弟。想不想知道當它沒入你體內,品嚐到血液之時……究竟會是多麼美妙的景象?」

  他說完便猛地拔刀,朝裴寂白皙的手腕刺去。

  這就是賀知洲的任務。

  以驅魔世家傳人的身份察覺魔氣,並把破魔刀刺進裴寂身體。按照系統給出的劇情,此時此刻魔氣潛伏於裴寂體內,不會被檢測到分毫,於是他只得狼狽認錯,心有不甘地離開這裡。

  簡簡單單,一氣呵——

  行吧,賀知洲收回上面的那幾個字。

  雖然梗概對了,但裴寂他不是任人宰割的綿羊,而是匹凶殘至極的獨狼啊!系統你個狗逼!居然坑他!

  破魔刀尚未出鞘,他的手便被裴寂用力抓住,然後猛地一扭。

  骨頭差點錯位,賀知洲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手中的小刀隨即摔落在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想動我,也得有那個能耐。」

  身著黑衣的少年人冷然一笑,眼瞳中卻不帶絲毫笑意,如同霜雪連天的凜冬。他語氣嘲弄,慢條斯理:「賀師兄,不要多管閒事。」

  賀知洲想哭。

  他前世因車禍身亡,為了再活一次,才接下了磨刀石任務。那時他還年輕,滿心歡喜地想,不就是磨練一個小可憐嗎,跟養兒子差不多。

  然而裴寂哪是他的崽崽。

  這臭小子比他家列祖列宗的幽靈還嚇人,和他對線,簡直生不如死。

  偏偏他還要跟著系統給的劇情走,十分邪魅狂狷地挑一挑眉:「是麼?今日我必要看個明白!」

  ——系統你有必要在[邪魅狂狷]那四個字上打著重符號嗎!有必要嗎!

  =====

  那邊的賀知洲與裴寂纏鬥在一起,在太玄峰的清宵殿內,掌門與諸位長老已然聚集。

  前往小重山秘境的比試告一段落,通過觀察各位弟子的靈力與劍術,玄虛派需要從中選出十幾名佼佼者,代表門派前往秘境中歷練。

  現在正是挑選的時候。

  天羨子悠然而坐:「我的小徒弟表現都不錯,你們慢慢挑,我的票全給他們。」

  師靜漪瞪他一眼:「胡鬧。」

  長老之一的李忘生成天遊山玩水見不到人,今天代替他來投票的,是親傳弟子秦姝。

  面對眾多前輩,秦姝居然沒露出絲毫膽怯的神色,而是沉聲隨口道:「說起天羨長老門下的弟子……賀師兄似乎正在與裴寂比試。」

  天羨子揚眉:「賀知洲?他那副德行,居然會主動找人比試?」

  「我練劍後路過裴寂院前,看見賀師兄與他在一起。」

  秦姝正色應聲:「師兄手裡握著個又長又粗的黑色條狀體,一邊晃一邊喃喃自語,說今日必然讓裴寂屈服於他。」

  天羨子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啥?你說什麼玩意?又長又粗的什麼?」

  「師弟,別想歪。」

  紀雲開神色微斂,努力把某個不太好的念頭從腦袋裡移走,語氣平和緩慢:「除了那物件,你還看見了什麼嗎?」

  「賀師兄將裴寂堵在門口。」

  秦姝努力回憶:「說不要亂動,否則會受傷。」

  長老們的臉色白了一陣。

  「還有他注意裴寂很久了,夜夜做夢都會夢到。這回終於可以帶著那個東西來找他,若是沒入他身體後見了血,不曉得會是多麼美妙的景象——之後我便離開了。」

  長老們的臉色由白轉青。

  秦姝滿身正氣,問得毫不遮掩:「師伯,那物件我從未見過,是什麼法器麼?為何賀師兄會想用法器征服裴寂?怎樣征服?見血後的景象又為什麼會美妙?」

  長老們……

  「別說了,小姝兒!」

  師靜漪聽不下去,護犢子般上前摀住秦姝嘴巴,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忘掉那些畫面吧!讓你受苦了!」

  秦姝:?

  「停停停,不可能吧。」

  天羨子把熱茶一飲而盡:「賀知洲和我是窮友,我瞭解那孩子的品行,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是與不是,窺天鏡一看便知。」

  師靜漪輕輕撫摸秦姝腦袋:「小姝兒已經受了害,要是裴寂也……」

  掌門人紀雲開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窺天鏡為玄虛劍派法器之一,能顯現劍宗屬地內每一處角落的景象。如今窺天境開,直接被轉入裴寂房前。

  在場諸位又是同時吸一口冷氣。

  只見賀知洲衣衫不整地倒在門口,一旁的裴寂神情冷冽,正欲轉身離開。

  前者顯然被揍過一頓,狼狽地撐著門板站起身子,表情卻是十足猙獰:「這次算你走運……以後可別被我逮著了,有你好果子吃!」

  師靜漪咬了咬牙,摀住秦姝耳朵。

  居然還有下一次!

  見裴寂沒搭理自己,他又不服氣地喊:「不過是個山裡來的野種,就算我治不了你,我背後可是整個賀家!」

  天羨子嘖嘖嘆氣。

  還要動用家裡的勢力讓他小徒弟屈服?看你爹娘不打斷你小子的腿。

  「賀家又如何。」

  裴寂對此不過冷冷一笑,眼底的陰翳織成濃雲:「無緣無故傷及無辜,世家大族就是這副德性?」

  出身於世家大族的紀雲開硬了拳頭。

  當然不是!只是賀知洲那小子腦袋有問題而已!

  被毫不留情地回懟後,賀知洲臉色一紅:「叫你今天反抗我……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跪在我身下求饒!裴寂你給我記好了!」

  真霄劍尊紅了耳根。

  在身下……求饒。

  噫,好不健康。

  窺天鏡裡夜色昏沉,裴寂邁進院子裡,在關門之前微微側身,嘴角勾出一絲懶洋洋的弧度:

  「你先把褲腰帶繫上吧,賀師兄。」

  賀知洲這才發現腰帶在之前的廝打中落了下來,褲子鬆鬆垮垮很不像樣。

  ——但哪有反派在對峙時扯褲子的啊,那也太沒牌面了。

  於是他冷哼一聲,張開快要笑僵的嘴唇,很有霸總氣質地挑起眉頭:「怎麼,難道裴師弟害羞不敢看?」

  好一個人間油物,有夠下飯。

  清宵殿內寂靜得有如墳墓。

  好幾雙眼睛共同凝視著鏡面,看見賀知洲被無限放大的臉。

  他的笑容是那樣邪魅狂狷,聲音響徹大殿:「你是我的獵物,永遠都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哈!」

  這也太變態了。

  長老們集體沉默,沒人再說話。

  最後是掌門紀雲開打破寂靜,遲疑著出聲:「孩子還小不懂事……別直接打死了。」

  當夜,李忘生門下弟子賀知洲被傳入清宵殿。

  與此同時一則消息不脛而走,風靡全門派:

  震驚!賀知洲強求裴寂未遂,竟遭無情反殺!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沒眼看,沒耳聽!

  ——聽聞被路人發現時,賀知洲的赤色鴛鴦褲腰帶,還掛在那狂徒的頭上!

  從八卦通訊符上見到這則消息,寧寧愣了好一陣子。

  不會吧。

  賀知洲他、他說的「不可能失敗的任務」……

  就是這個?

  不愧是當過花魁的男人,野啊兄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0 11:56 PM

卷二 小重山 第十二章

  小重山秘境位於流明山中,當玄虛劍派的浮空仙舟抵達山門,正是晌午時分。

  流明山乃仙門大宗,與玄虛派專注於劍道、梵音寺潛心修佛不同,流明山裡融匯了為數眾多的修仙派別,類似於一所綜合性大學。

  山中仙雲繚繞、湖泊遍佈,陽光落進湖水之中,蕩漾出晶瑩明朗的點點微光,如同太陽被打碎後跌落凡塵,空山流明。

  山林之間仙鶴悠然,瓊樓玉宇佇立於層層山峰上,粼粼水波掩映著白牆琉璃瓦,好似人間仙境。

  「這地方也太大了吧!」

  賀知洲從仙舟上跳下來,為抒發內心激動,直接來了串二十一世紀直男三連:「牛逼!無敵!六六六!」

  這廝被長老們叫去清宵殿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釋清楚,自己只是察覺出裴寂身上的魔氣,試圖調查他的身份;而所謂「又黑又粗的東西」,只是把小小的破魔刀。

  紀雲開聽了會沉默,師靜漪聽了會落淚。

  聽說長老們集體沉默許久,最後是天羨子佯裝無事地咳嗽一聲:「對啊對!我們叫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咱們不能歧視魔族血脈嘛!裴寂他又沒做錯什麼事,攤上那麼一個老爹,誰能有辦法?知洲,你要明白我們的一番苦心吶!」

  於是此事就此揭過,賀知洲向寧寧訴苦時的評價是,那群人不應該吃飯,吃去污粉就夠了。

  「玄虛劍派來了!」

  立在山門前的中年男人朗然一笑,跨步迎上前來,身後跟著好幾個修為不俗、藍衣束髮的弟子:「咱們許久不見了,有失遠迎!」

  來人正是流明山掌門人何效臣。

  他話剛說完,耳邊就響起一道波瀾不起卻暗藏興奮的男音:「掌門何時有空與我比劍?」

  何效臣居然也不推脫,當即看向發出約戰的真霄,黑眸裡亮光一閃:「就現在!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掌門。」

  身後有弟子開口:「如今正是迎接各大門派的時候,您要是走了……」

  何效臣大手一揮:「就說我迎客迎得走火入魔,人快沒了,在房間靜養。」

  說罷又扭頭對真霄道:「走!」

  兩道劍影化光而去。

  看何掌門那副溫文爾雅的書生模樣,沒想到也跟真霄一樣是個戰鬥狂。

  「請諸位不要在意。」

  之前說話的藍衣弟子笑得禮貌又不失尷尬,側身一抬手,讓開一條寬敞壯闊的山道:「在下流明山謝峻明。秘境於明日開啟,今天門派裡為諸位準備了一餐宴席,請隨我往這邊來。」

  玄虛劍派來了十五名弟子,寧寧認識的有林潯、裴寂、賀知洲與秦姝。

  宴席佈置在璇璣峰峰頂,雲氣蒸騰間,珍饈美饌目不暇接,頗有幾分九天之上的仙家盛宴之感。

  寧寧和林潯這倆倒霉孩子吃慣了土,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多美食佳餚。尤其寧寧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看每種食物都覺得格外新奇,沒做多想地大快朵頤。

  謝峻明略微一怔。

  秘境之前的宴席,雖然名曰「休養生息」,但對於各大宗門的弟子來說,最大目的還是探聽情報,斟酌對手們的實力。

  哪有這樣當真一股腦撲在食物上的。

  寧寧吃得嘴角帶笑:「柔軟冰涼,細膩絲滑。一口咬下去,涼絲絲的甜氣好像化成水,一股腦流到了胃裡。白玉糕天下第一!」

  林潯眼角泛紅:「這魚湯鮮嫩可口,應該使用了上等清露去除腥氣,乍一嘗來濃香四溢,無與倫比。」

  謝峻明:……

  你們怎麼還做起美食測評了喂!還有喝了口魚湯就感動得眼角發紅,這位道友你是認真的嗎!

  「年輕。你們難道不知道,這宴席壓根不是用來吃東西的嗎?」

  終於來了個明白人。

  謝峻明朝說話的那人看去,只見賀知洲一襲白衫,五官俊朗,舉手投足間儘是瀟灑肆意,毫無疑問是位風度翩翩的小郎君。

  從來到璇璣峰起,他便一直神色凝重地打量著在場所有宗門弟子,想必心思縝密,在心裡暗暗準備著計畫,只等秘境開啟後一鳴驚人。

  賀知洲說罷停頓片刻,隨即瞪著眼睛加快語速:「這裡有好多帥哥美女啊我的天!還不趕快飽一飽眼福!」

  謝峻明:……

  好,真行,不愧是你們玄虛派。

  林潯性子害羞至極,連在大庭廣眾之下端詳別人都不敢;只有寧寧很老實地抬起腦袋,瘋狂點頭:「真的真的!好多漂亮姐姐!」

  她說著又拿起一塊甜點,眼睛裡像是閃著光:「那邊藍裙子的姐姐真好看,要是能跟她說上話就好了。」

  謝峻明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宴席角落坐了個身穿水藍色長裙的少女,鳳目朱唇、膚如凝脂,此時渾身籠了層淡淡的日光,便愈發白得近乎透明。

  那少女眉目如畫如煙,孑然坐在一邊時,彷彿連身邊的風都為之放慢了腳步,安靜得不可思議。

  「那是我們流明山的雲端月師妹,想和她說話,估計挺難。」

  謝峻明誠實道:「也不是說她有多麼恃才放曠、難以接近,只是雲師妹生性怕人,除了面對身邊親近的朋友親人,其餘時間一概不會出聲。」

  那豈不是社恐症狀比林潯還要嚴重。

  寧寧點頭道了謝,把視線往另一邊挪。

  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同樣引人注目的還有另一個。

  與獨來獨往的雲端月不同,此人身邊圍了不少宗門弟子,看起來人緣十分不錯。

  那是個年輕的少年和尚,生得格外俊朗。

  小和尚著了白袍,身形高挑,一雙桃花眼裡時刻含著笑,高挑的鼻樑之下,淺粉色唇角向上勾起弧度。

  他模樣出眾,眉心一點艷麗紅痕,笑起來卻宛如天山遙不可及的雪蓮,氣度不凡。

  「那是梵音寺的明空。」

  謝峻明的目光跟著她的走,很有耐心地解釋:「少年天才,慈悲為懷。」

  他話音剛落,身旁便響起一陣清澈少年音,帶著懶散的笑意,如同貓爪輕輕撓在耳膜上:「在場的哪一位不是少年天才?」

  這聲音很好聽,寧寧嘴裡包著糕點,圓溜溜的黑眼珠咕嚕一轉。

  然後聽見身旁的賀知洲「哇」了一聲。

  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漂亮程度竟絲毫不遜於明空——

  甚至以「撩人」的程度來說,還要更勝一籌。

  少年紅衣似火,在各大門派以黑白藍為主色調的門服裡尤其突出。

  如墨長髮披散在身後,襯得臉龐瓷白如玉、薄唇紅得驚人,狹長眼眸裡溢滿笑意,看似漫不經心,可只需眼尾輕輕那麼一挑,便有了萬種風流豔色。

  更不用說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好似揉進了千般曖昧,媚色天成。

  謝峻明冷哼一聲:「霓光島的媚修。」

  他們這些大宗門的弟子,有許多都不大看得起這種不太入流的修仙之術。

  媚修者,姿容越美,天賦越高。這少年以小小年紀躋身進金丹期,可想而知模樣有多麼出色。

  他沒理會謝峻明的態度,朝寧寧勾唇一笑:「姑娘想必是玄虛劍派的弟子。我是霓光島容辭。」

  「我叫寧寧。」

  寧寧把糕點嚥下,眉眼彎彎:「我第一次見到媚修,你們在島上修煉嗎?霓光島景色如何?你這麼好看,一定很強。」

  這回輪到容辭微不可查地愣了愣。

  宗門弟子遇見他們,要麼冷眼相待,要麼羞紅著臉不知所措,像她這樣打完招呼後大大方方誇他一句的,還是頭一回見到。

  有點傻乎乎的。

  「霓光島景色如何……」

  媚修性情直爽,看準獵物就會主動出擊,絕不猶豫。他笑意更深,朝身邊的小姑娘靠近一步:「隨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寧寧姑娘姿色過人,若是能與我雙——」

  寧寧很認真地聽他講話。

  雙什麼?

  「師姐。」

  奈何話到一半,便被人出言打斷。

  裴寂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不遠處,微微擰了眉。

  男主不愧是男主,即便與容貌驚世的容辭相比也絲毫未落下風。

  裴寂本來就是極為漂亮的長相,黑衣襯托得少年人挺拔如風中翠竹,又像是陡然出鞘的凜然長劍,帶著勢不可擋的銳氣。

  淡漠的戾氣被揉碎在眼角,凝聚成眼尾一顆深紅色淚痣,此時似笑非笑地看著紅衣媚修,莫名透露出幾分危險氣息。

  他似乎挑了挑眉,有些挑釁的意思。雖然是在對寧寧講話,視線卻落在容辭臉上:「師尊馬上要帶我們去今夜歇息的客房,你再不來,就趕不上了。」

  容辭眯眼笑笑,一言不發地回應他的目光。

  「哦!我馬上!」

  寧寧說完望一望容辭,後者在她扭頭看向自己的瞬間,又換上之前那副人畜無害的微笑,聽她輕聲道:「那我先走啦!聊天下次再繼續吧。」

  她頓了頓:「不過我們下一次見面,應該就是在秘境裡了。」

  「是啊。」紅衣媚修語氣淡淡,含著一點若有若無的期待,「到那時候,我們就是競爭對手了。」

  =====

  流明山不愧為仙家大宗,連客房都修築得格外精緻華美,每間房子裡還配備了一個煉丹爐。

  一見到丹爐,寧寧就想起某段不太美好的回憶,忍不住肉疼——

  但新中國的接班人豈是能被這樣一點小挫折打敗的!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她還就不信,自己治不了一個爐子。

  「啥?用丹爐做吃的?」

  賀知洲怔愣一瞬,很快頗以為然地咧開嘴角:「可以啊!這煉丹爐吧,其實就相當於一個修真版的微波爐,不但可以自行控制火候,做出來的東西還自帶靈氣。要是拿來做吃的,說不定還真能弄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大作。」

  用丹爐烹飪,其實並沒有任何技術與理論障礙。

  只不過在修真之人的視角裡,爐鼎一向是用來煉製珍貴丹藥,若是煮熟食材,未免太過大材小用。

  但寧寧就完全不這麼想。

  她在曾經的世界裡,經常會自己做些小甜點。來到這裡以後,不但很少有機會前往廚房,生火洗鍋一類的事情也實在很麻煩。要是能把丹爐變成一個便攜式小烤箱裝進儲物袋——

  那她就可以順利擁有修真版本的綠豆糕桂花糕蛋黃酥甚至壽司啦!

  他們兩人說幹就幹,由於目前食材匱乏,只有寧寧儲物袋裡的糖漿澱粉食用油和客房桌上的蘋果香蕉梨,經過一番談論,決定把今天的目標定為拔絲香蕉。

  和寧寧同房的秦姝抱著劍看他們上下忙活:「拔絲香蕉是為何物?」

  「人間美味!師妹,你今晚有口福了!」

  賀知洲豎起大拇指:「糖漿凝固後包裹在被切好的香蕉外面,趁熱吃一口,糖塊滾燙、口感酥脆至極,裡面的香蕉則柔軟鮮嫩,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甜絲絲的熱氣——絕!」

  秦姝「哦」了聲:「那為何林潯道友見了我便臉色發白,直接跑進了房間?」

  寧寧應道:「我師弟害羞,最怕跟陌生人待在一起。我已經給他買了個假人,讓他在房間裡練習對話,看能不能改善一些。」

  第一個被裹了油和澱粉的香蕉被放進爐子裡,寧寧被煙燻得輕咳一聲,險些沒握緊手裡的筷子。

  正值這個當口,忽然察覺眼前閃過一縷黑影,把煙氣全擋在後頭。

  原來是裴寂抬起左手,用衣袖為她遮住濃濃白煙,另一隻手則不由分說地拿過她手裡的筷子:「我來。」

  兩隻手的接觸只在很短的一瞬間。

  裴寂的手心冰涼如玄鐵,偏偏她的手背又十分柔軟暖和,乍一觸碰到,把寧寧冰得倉促眨了眨眼睛。

  對了,他天生體寒,身體是不太好的。

  裴寂聰明,看一遍就知道了製作拔絲香蕉的流程,修長手指熟稔地翻飛攏捻,不到一會兒,一整個被切塊的香蕉就被全部放進丹爐。

  賀知洲不像寧寧,只有在系統發佈任務時才會作惡作妖,平時和裴寂的相處算得上友好。

  身為曾經夢想著拿到奧斯卡小金人的表演系學生,他很有職業素養地保持惡毒人設,冷冷哼了一聲:「看不出來,你小子劍術不行,手藝還不錯。」

  那當然。

  寧寧想,裴寂娘親向來不管他,要是不學會自己做飯,估計早就餓死了。

  香蕉全部下爐,現在面臨著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寧寧撓了撓腦袋,滿臉嚴肅:「所以……我們應該等多久出鍋?」

  =====

  「……刺探敵情?」

  傍晚,流明山客房。

  一身素衣的少女坐在木桌前,雖然在與身旁的人說話,視線卻直直下垂,全神貫注看著手裡的《太清劍九式》。

  正是萬劍宗親傳弟子,蘇清寒。

  「對啊!明日秘境開啟在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看看其它門派的弟子都是些什麼人。」

  一側的少年道:「師姐,這小重山秘境多年一開,不少金丹期修士都把它當作試煉競爭之地。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如我們——」

  「許曳,身為劍修,怎可對此等歪門邪道動心思。」

  蘇清寒聲音很淡,聽不出絲毫聲調起伏:「無論是誰,只要在我等劍下,都並無差別。」

  言下之意,割草的時候,每棵草都一樣。

  這大小姐夠狂。

  被稱作「許曳」的少年吃了一鼻子灰,只得道別後退出房間。可蘇清寒毫不猶豫地拒絕,不代表他會中途放棄。

  師姐總說他鬼點子太多,不像個劍修。但許曳覺得吧,這不叫鬼點子多,叫戰略戰術。

  ——他被師姐照顧了這麼久,明天一定要讓師姐對自己的戰前準備刮目相看。

  小重山秘境開啟在即,不少門派弟子都在潛心鑽研秘境規則。

  有的花重金買來了秘境裡的情報,此刻也在加班加點地加強背誦,頗有種期末考試來臨時,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許曳看了一圈,最後來到玄虛劍派的客房。

  前幾處房屋都很正常,弟子們要麼練劍看書,要麼無所事事地消磨時間,輪到某一間時,少年忽然震驚得睜大眼睛。

  只見那房間窗戶微開,從一條小小的縫隙裡,他看見一名男子的側影。

  那人生有一對龍角,眉目雋秀溫潤,正對著跟前的什麼人低聲開口,語氣十足害羞:「姑娘,我叫林潯,是玄虛劍派的弟子。不知姑娘姓甚名誰?」

  沒有人回應他。

  可他卻彷彿得了應答,低著頭紅著臉笑了笑:「是嗎?真好聽。姑娘來此處是做什麼?」

  然後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偏偏那個叫林潯的龍族居然做出了認真聽講的模樣,還時不時點頭表示贊同。

  許曳心下疑惑,換了個方向,正好能見到他對面人的模樣。

  這一看,頭皮直接炸開。

  他、他他他——

  他正對著說話的不是人,而是一個、一個被簡單畫著人類五官的稻草人!

  這也太恐怖了吧!為什麼會有人對著個稻草人講話,還講得有來有回!這位道友是不是精神不太對勁,這樣子去參加秘境真的沒關係嗎!

  然而這還沒完。

  屋子裡的林潯皺了皺眉:「不對……這樣不行。」

  許曳不會知道,這個稻草人只是寧寧特意準備,讓自家小師弟練習交談的工具。

  更不會知道,此時的林潯只是覺得對空氣說話太不真實,沒辦法起到鍛鍊作用。為了更加有效,他決定自己模仿對方的動作。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精神不正常的龍族梅開二度,又說出了那句夢魘般的台詞:「姑娘,我叫林潯,是玄虛劍派的弟子。不知姑娘姓甚名誰?」

  然後許曳親眼看見他頓了頓,轉了個身。

  接著嬌羞一笑,溫言細語道:「奴家名喚小花,不知公子來此處,有何用意?」

  場面詭異得超出想像。

  許曳翻了個白眼,差點被嚇吐。

  他聽見冷冷的笑聲從房間裡傳來。

  林潯面目扭曲,還沒來得及換好表情,歪鼻子斜嘴地嘿嘿笑:「我來此地,是為除魔。」

  許曳:草。

  許曳:草草草草草!!!

  這人的病情越來越重了啊啊啊!已經開始自己對自己講話了!大哥求你正常一點,他只是個孩子,他真的好害怕啊!

  這是在幹什麼!幹什麼!

  屋子裡沒有妖氣,唯一的解釋,是這人腦子有問題。

  許曳被嚇得倉皇逃竄,匆忙來到另一間房前。

  經歷了剛才那出驚心動魄的劇情,他現在看哪兒都親切,看哪兒都像家。

  如今他的家窗子大開,毫不費力就能看見裡面的情形。許曳迫不及待想要看點正常畫面洗洗眼睛,毫不猶豫地抬起雙眼——

  然後表情徹底僵硬。

  屋子裡一共有四個人,兩男兩女。

  一股他從未聞過的怪味從房間裡飄出來,其中一位白衣少年拿著筷子,從煉丹爐裡夾起一塊不知名東西。

  ——不,許曳還是能大概猜出它的名字。

  圓柱體,深棕色,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怎麼會有人把這玩意兒放進煉丹爐裡。

  他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強烈衝擊。

  寧寧驚嘆地連連搖頭:「真是驚豔了時光,顛倒了眾生。以這副賣相,當之無愧成為修真界第一美食。」

  賀知洲忍住噁心反胃的感覺:「這不像是吃的,像是吃完東西後消化得到的那玩意兒——《返老還童》看過沒?沒有年輕過,剛生下來就直接是個老頭兒了,跟它一樣。」

  秦姝面色不變地後退一步,慌不擇路地蹦出一句:「阿彌陀佛。」

  堅強如她,都承受不住這樣的視覺衝擊。

  裴寂:「……」

  「可能是煉得太久,顏色有點深。」

  寧寧拍了拍賀知洲肩膀:「味道一定沒問題的。我們是整個修真界第一個做它的人,出現一點小差錯很正常。」

  那你們的確是第一個做這玩意兒的人了。

  許曳瑟瑟發抖,真的好想問一句,哥哥姐姐,你們圖什麼?

  「不明白你們如此大費周章的意義。」

  秦姝道:「這和直接吃有什麼區別嗎?現在這樣,叫人完全沒有食慾。」

  幹。

  直接吃難道就有食慾?

  你們玄虛劍派那是真的無敵。

  在那之後,年輕的少年見到了足以在他腦海中銘記一生的畫面。

  來自玄虛劍派的白衣劍修夾起那塊柱狀物體,滿臉糾結地一口吃了下去。

  許曳親眼看見他的表情由一開始的厭惡與排斥慢慢緩和,逐漸露出淺淺的笑意,最終成為了無與倫比的享受。

  沒錯,他居然在享受。

  「本來吧,我覺得沒人會吃這玩意兒的。」

  賀知洲慢慢豎起一個大拇指:「它雖然長得醜,但心靈美啊!」

  這已經不是長得醜的問題了好嗎!它從本質來講就有問題,有問題!

  誰能想到呢。

  作為劍道數一數二的大宗門,玄虛劍派的弟子們要麼在好恐怖好恐怖地自己跟自己說話,不時發出很詭異的笑聲;要麼彷彿一堆魔教中人,聚在房間裡用丹爐煉○。

  許曳快哭了。

  心靈受到雙重打擊,他一個人真的承受不來。

  懷裡的通訊符微光一閃,他看見一位師兄發來的消息:[探聽結果如何?玄虛劍派是我們的死對頭,不知他們的情況怎樣?]

  許曳被嚇得梨花帶雨,用顫抖著的右手從儲物袋拿出筆,寫下歪歪扭扭的幾個字。

  最後的三個感嘆號,每一個都蘊含著他無窮無盡的血淚史。

  [恐怖如斯,切勿靠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1 11:21 AM

卷二 小重山 第十三章

  第二日辰時,小重山秘境準時開啟。

  參與歷練的弟子們被隨機送入秘境中各個地點,門派裡隨行前來的長老們則圍坐在幾面玄鏡前,時刻關注著裡面的影像。

  此時此刻,正中央的鏡面投射出兩道彼此對立的身影。

  一人左手執劍,身著淡黃長裙,冷風撩動三千青絲,平添幾分蕭索決然的冷意;

  另一人立於巨岩之上,藍白相間的道袍被揚起輕飄飄的一角,手裡把玩著一張天雷符。

  「蘇道友。」

  年輕的符修苦笑一聲:「你我無冤無仇,何必在秘境中互相殘殺?我還要去小重山深處尋那月白石,不如咱們改天再戰?」

  蘇清寒神色淡淡,語氣也是淡淡:「這是你第十二次告訴我改天再戰,白曄。」

  說罷,一瞬劍光劃破迎面而來的疾風,龍鳴般的劍嘯嗡然作響,道道雪白劍影湧動如潮,直刺向符修所在之處;

  後者笑容裡無可奈何的意味更深,默念口訣發動符咒,頓時雷霆萬鈞。

  疾光劍影、雷影激盪,玄鏡外有人哈哈大笑:「蘇清寒不愧是萬劍宗弟子,和她那戰鬥狂師尊如出一轍。」

  「白曄的水平也不低。」

  一名紅裙女修掩唇低笑:「這五行咒語被他參得夠透,只不過今日遇上清寒,也算是終於碰見了對手,不曉得會纏鬥上多久。」

  「他們還在鬥,這邊的明空已經直接往小重山最深處走了。」

  來自流明山的一位長老若有所思:「他定是想要拿到月白石,只不過駐守在那裡的怪物……恐怕不太好對付。」

  「月白石百年難得一遇,此次小重山現世,自然要去爭搶一番。」

  天羨子斜倚在一棵古樹旁,隨手拿了塊小糕點:「不止梵音寺,流明山、踏雪樓、御獸宗……哪個門派不想去試上一試?」

  他說著頓了頓,似是來了興致:「不如咱們打個賭,看誰家的弟子能奪得月白石,如何?」

  「怎麼,天羨長老又沒錢了?」

  紅裙女修抬眸睨他,眼底盛滿揶揄的冷笑:「一萬靈石,壓我萬劍宗。」

  何效臣抿了口茶:「那我也出一萬,壓流明山——天羨長老,看在我這麼支持你生意的份上,要不待會兒陪我比比劍?」

  廉價勞動力天羨子:「得嘞!」

  =====

  秘境外的長老們談論得熱火朝天,秘境裡的寧寧則陷入了深思。

  小重山秘境數年一開,人為留下的痕跡少之又少,奇珍異獸、珍貴靈植多不勝數,是一處極為優越的資源寶庫。

  但就是因為資源太多,反而讓她犯了難。

  流明山給每個人都發了張秘境地圖,大致標註了常見靈植礦石的位置,除此之外,還羅列著不少小重山裡可遇不可求的寶物。

  寧寧看過原著,知道一些機緣和秘寶的所在地,但要是憑藉劇本搶了本應該屬於別人的機運,總覺得像是種另類的小偷,讓她不太過意的去。

  思來想去,最終挑了個原著裡未被提及、傳聞能入藥解百病的天心草作為目標。

  天心草屬於難得一遇的珍品,在地圖上並沒有標註位置。不過此時最重要的事情並非如何找到它,而是——

  寧寧抬頭看一眼身邊嶙峋的石塊與深不見底的洞穴,在心底嘆了口氣。

  她在這山洞裡迷路了。

  洞穴之內極為幽異,潮濕的水汽浸潤石壁,滋生出片片青苔,數目眾多的岔路有如肆意生長的藤蔓,每一條都望不到頭。

  頭頂倒吊著的鐘乳石不知為何竟在瑩瑩發光,黯淡的淺綠色光線沉甸甸壓下來,雖然視線總算亮堂一些,但不得不說,這種恐怖片特效一樣的濾鏡真是十足嚇人。

  四周沒有聲音,也沒有動物活動的跡象。空蕩的通道裡迴蕩著淺淺腳步聲,連呼吸都清晰可辨,像一隻冰涼的大手拂過耳膜。

  猝不及防地,寧寧忽然聽見一串狂奔中踏踏的響聲。

  還沒等她扭頭一探究竟,身子剛側到一半,就與那人狠狠撞在一起。

  「啊!」

  突然出現的少女修士像是嚇破了膽,帶著哭腔驚叫一聲,在看清寧寧模樣後,火急火燎地拉住她衣袖:「快跑,山洞裡有魔物!」

  魔物?

  這兩個字重重落在耳邊,寧寧緩了神色,輕聲安慰她:「別怕。那魔物什麼模樣,實力如何?」

  「那、那是一隻特別大的毒蠍,長了張女人的臉。」

  少女打了個哆嗦:「我剛來這裡就碰見了它。它大約是金丹二重境的水平,見了我竟沒有直接殺掉,而是提出要和我玩躲貓貓,一旦被它找到,我這條命就——」

  她是個醫修,來自人丁稀少的小門小派,沒經過門內選拔就來到了這裡。

  本來只是想在秘境中採集些稀有靈植,沒想到直接被丟來這個地方,撞上了那隻藏在陰影裡的怪物。

  少女話音剛落,洞穴深處便傳來一陣極為沙啞的女音。

  那聲音古怪得瘆人,讓寧寧想起指甲撓在黑板上的難聽音效。

  嘶啞卻尖銳的嗓音飄蕩在暗綠色空間裡,像毒蛇沁出毒汁,卻又帶了點癲狂般的笑意:「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嘻,快找到你囉!」

  醫修臉色愈發慘白,說話時顫抖不已:「就是這個聲音!它一直跟著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它會殺掉我們的!」

  在她說話的間隙,如同浸了毒的沙啞女聲再度響起,音量比之前大了一點,應該是在朝她們慢慢靠近: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一定要藏好,我來找你啦。」

  這的確有些過於嚇人了。

  尤其是那道異常驚悚的聲音隱匿在黑暗裡,叫人完全不曉得它真正的模樣。

  不過……她想知道天心草的位置所在,而聲音的主人恰好能與人類交流溝通,更不用說它長期生活在小重山秘境,對巢穴附近一定瞭如指掌。

  寧寧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那個跟她們玩躲貓貓的是怪物嗎?分明是她的人工導航儀啊!

  前仆後繼雪中送炭,還在一直發出聲音暴露自己的位置——

  這不是擺明了在告訴她,「我就在你附近,快來」嗎!

  天下竟還有這等好事!

  「你先走吧。」

  念及此處,寧寧朝身旁的少女笑了笑:「我是劍修,留在這裡沒問題。」

  對方這才發現她腰間帶了把劍,白裙上的雲紋掩映著仙鶴,赫然是玄虛劍派門服。

  聽聞大宗門裡進入小重山的多為親傳和內門,這個看上去平易近人的漂亮姑娘……

  竟是玄虛派的精英弟子。

  少女對她的實力大概有了猜測,道謝後便匆忙離開。寧寧摸了摸星痕劍冰涼的劍鞘,再度聽見那道陰冷扭曲的嗓音:「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她的嘴角卻勾起一抹笑。

  感謝人面蠍能如此有奉獻精神地不停播報位置,聽聲音,應該距離不遠了。

  這是它自己送上門來的,不怪她。

  =====

  人面蠍劇毒無比且堅硬如磐石,由於生性狡詐惡趣味,遇見獵物並不會直接捕獲,而是享受著逃亡與追逐的樂趣,先給予他們一點點希望,最後親手把希望碾碎成絕望。

  洞穴裡的這隻也不例外。

  它很久沒見過人類,對這種多年一遇的食物格外青睞。

  今日恰逢心情不錯,便假意讓那女修逃跑,實則早在她身上做了標記,只要尋著味道找去,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吃掉她。

  然而人面蠍走到一半,在路過某個山洞拐角時,居然毫無防備地看見了另一道身影——

  同樣是個人修小姑娘,看上去比之前那個更加年輕美味,正站在洞穴中央,一動不動地看著它。

  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就像是在特意等它似的。

  不可能吧。

  她看上去弱小不堪,理應像上一個那樣狼狽逃竄,至於為什麼見了它還是愣在原地……

  或許是被嚇傻了?

  人面蠍從嘴角扯出一個獰笑,詭異的女人臉白得嚇人,隨著這一笑,皮膚如同搖晃的海草泛起層層褶皺,從口中發出惡魔般嘶啞的低語:「找、到、你、了。」

  它萬萬沒想到,對面的女修還是沒露出害怕的神色。

  而是點點頭,頗以為然地附和它:「嗯。我也終於等到你了,順著聲音找你,真的好辛苦啊。」

  人面蠍:?

  等、等等,她說什麼,順著聲音找它?

  這個念頭才剛剛浮上腦海。

  它便感受到一股冷冽入骨的劍意。

  白光乍起,劍氣橫生。寧寧的身法快得幾乎看不清晰,星痕劍勢如游龍,破開層層靜謐的空氣,發出嗡然錚鳴。

  劍身之上的明珠點綴成線,留下一串冷然殘影,凝聚成風檣陣馬般的劍風,直直刺向人面蠍。

  她並未動用殺招,下手的力道也並不重。然而層層疊疊的劍風衝撞在人面蠍身上,還是讓它被擊飛出一段距離,發出刺耳哀嚎。

  這是個金丹期的劍修!

  在所有修士之中,劍修是最具攻擊性的一種。

  一劍破萬勢,哪怕他們修為相同,人面蠍取勝的機會都少之又少,更別提以方才的劍氣看來,寧寧要比它高上幾個小境界。

  ——它一直追著那醫修跑,絕不會料到黃雀在後。

  那些嚇唬人的狠話,竟全都成了她確定它位置的線索,只等守株待兔,讓它自投羅網。

  人面蠍氣得快要吐血。

  但它卻又拿對方毫無辦法,縱使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也只能壓著滿肚子怒氣咬了咬牙,立馬轉身逃走。

  它對這個洞穴瞭如指掌,加上身手敏捷、移動迅速,沒過多久便將寧寧甩在身後。

  那劍修似乎並不急著追趕,很快連靈氣都遙遠得無法感應。人面蠍在心裡鬆了口氣,然而一顆砰砰直跳的心臟還沒有所緩和,便又兀地提起來。

  在空蕩狹窄的洞穴裡,忽然響起一道女音。

  那聲音含了笑,不急不緩地在它耳邊響起,猶如轟然炸開的雷鳴,把心肝都震了一震。

  人面蠍聽見她的聲音,猶如鬼魅迴旋於石壁之上,差點直接把它送走: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人面蠍:我○。

  你媽的,為什麼。

  你有病吧!這不是它的台詞嗎!有趣嗎?啊?這樣有趣嗎你這臭劍修!

  幽冥般的女音越來越近,好似針尖狠狠紮在耳膜,被洞裡的回音一震,就更顯得詭異駭人,恐怖非常。

  人面蠍快瘋了。

  如此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它,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要被命運如此挫骨揚灰。

  隨意亂跑反而會被對方察覺蹤跡,人面蠍決定藏在一塊磐石之後,安靜如雞地聽著那一串越來越嗨的「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在心裡吞下一口老淚。

  那個劍修沒有心的。

  她現在說話連停頓都不帶了,還各種花式變調,跟唱歌似的。

  只不過這一晃神,連綿不斷的聲音忽然斷了。

  在寂靜的幽暗空間裡,一切都顯得格外陰森可怕,讓它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本應該平靜如死水的洞穴裡,忽然掠過一陣冷冷的風。

  毫無防備地,有股淡淡的熱氣籠上它耳根。

  然後是貼著耳朵、近乎於耳語的呢喃,猶如惡魔低語,克蘇魯的呼喚:「找、到、你、了。」

  和它當時的語氣一模一樣,跟雙胞胎似的。

  還有比這更恐怖的事兒嗎。

  人面蠍面無表情地轉過腦袋,正對上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這一笑,它差點直接就去了。

  「貿然打擾,還請原諒。」

  與它近在咫尺的寧寧眉目彎彎,杏眼含笑,慢聲細語地開口時,語氣溫柔又輕快:「我不會殺你,只是想知道天心草的位置。」

  呸。

  這臭劍修詭計多端又心狠手辣,它就算死,從懸崖上跳下去,也絕不會向她透露一點消息!

  人面蠍剛要拒絕,卻又聽她繼續道:「你能告訴我嗎?拜託啦,漂亮姐姐。」

  人面蠍:……

  可、可惡!

  看在你嘴這麼甜的份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2-21 11:32 AM

卷二 小重山 第十四章

  寧寧打從一開始就沒動殺心。

  小重山秘境裡的許多靈獸魔物雖然會無差別攻擊人類,但歸根結底,其實不過是為了捍衛領地、驅逐入侵者。

  對於它們而言,突然出現的修士才是蠻不講理的那一方。

  因此,除非身處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其餘時間她都不打算直接下死手。

  人面蠍被她一頓天花亂墜地誇,沒想到居然十分受用。彆彆扭扭冷哼一聲後,不但指明了洞穴出口,還在寧寧的地圖上標出天心草所在的位置,便於她前去尋找。

  等離開那綠慘慘陰森森的溶洞,寧寧才算是真正入了小重山。

  洞穴位於半山腰上,放眼望去,能見到四周層層疊疊的山巒。

  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皆是一片悠然碧色,遠處濃霧掩映著青山如眉,近處鳥語花香,鶯鶯燕燕四處鳴啼,銜來樹葉淡淡的香氣。

  人面蠍指的地方離洞穴很近,只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寧寧便順利抵達目的地。

  這是懸崖邊一處被巨石擋住的小角落,石塊與旁邊的山壁緊緊貼合,只留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縫隙。

  縫隙被藤蔓與枝葉遮擋,不留心觀察便難以發現。如若扒開植被透過縫隙看去,另一邊也不過是塊十分狹窄的小空地。

  尋常人見此大多沒了興趣,卻萬萬不會想到,如果穿過縫隙朝右側看去,會發現被巨石遮擋的角落裡,生了株通體雪白、擁有四片心形葉子的靈植。

  ——傳說每一片葉子都能解百病的天心草。

  寧寧沒料到的是,當她掀起巨石旁邊厚重的藤蔓,居然在石頭後面聽到了一道陌生的女音。

  那聲音極為輕柔,不知是出於害怕還是緊張,說話時輕輕發著抖:「前輩,我家人生了重病,若是沒有天心草救命……」

  她沒說完,就被另一道明麗張揚的嗓音毫不客氣地打斷:「你這藉口我見得多了,與其費盡心思騙我,不如想想該如何接下這個對子。」

  這麼隱秘的地方,居然有兩個人?

  寧寧心下生疑,把腦袋探進去。

  巨石後面還真站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個她有些印象,正是流明山裡那位從不和陌生人講話的雲端月;另一名女子二十多歲的模樣,五官平平卻氣質超塵,似笑非笑地靠在身後石壁上。

  察覺到生人的氣息,兩人同一時間轉過頭來。

  雲端月像受了驚的兔子,在極其短暫的對視後立馬垂下眼睫;倒是那女人一副主人做派,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也是來取天心草的?」

  見寧寧點頭,立馬粲然道:「我乃石中之靈,在此陪伴天心草已有百年,要想帶走它,得先問問我的意思。」

  她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拒絕意味,寧寧明白有戲,很上道地詢問:「前輩的意思是?」

  「這破地方很是無趣,這麼多年,我唯一接觸到的人間物件,就是本不知誰落在這兒的《拈花對》。」

  石中靈對她的配合很是滿意,揚起唇邊:「可惜我看了那麼多年的對子,卻找不到有人來對。今日我出上聯你作答,要是能對上來,便將這株草拱手相讓。我不欺負你,允許平仄與意境皆不深究,只需字到即可,如何?」

  這居然還是個非常文藝的妖怪,大概算是孫悟空的遠房親戚,都是石頭生的。

  寧寧點點頭,看向身旁的雲端月:「你先來的,我不插隊。」

  雲端月還是低頭沒看她,僅僅是被搭了句話,耳根便湧起不自然的薄紅,抿了抿唇。

  「這姑娘對不出來。」

  談話間,一本泛黃的舊書出現在女人手中,在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裡,石中靈不緊不慢的嗓音響起:「先來個簡單的,魑魅魍魎。」

  寧寧脫口而出:「餡餅餛飩。」

  她清楚感受到,石中靈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

  但對方好歹是塊被文學熏陶長大的石頭,很能沉得住氣,頓了頓,又道:「小道西風瘦馬。」

  寧寧不知道想起什麼畫面,摸摸肚子低低笑了聲:「大盤東土肥牛。」

  石中靈:……

  石中靈氣極反笑:「你這丫頭,怎麼句句離不開吃的?」

  寧寧一本正經:「不是說好平仄和意境都不深究嗎?只要對上字不就得了。」

  她倒還挺理直氣壯。

  石中靈許久沒與人吟詩作對,這回好不容易遇上一個,結果卻是名刺頭。

  既然這樣,那她就加大些難度。在更高級的對子裡,她不信這姑娘還能在對仗工整的前提下,繼續擺出一堆吃吃喝喝的玩意兒。

  「我的第三對,寒塘渡鶴腳。」

  對方果然愣了半晌。

  想來這姑娘也只是有點小聰明,一旦遇上難一點的句子,就難免原形畢——

  這個念頭堪堪劃過腦海,還沒完全浮現出來,耳邊便響起少女清脆的嗓音:「熱鍋燉豬蹄。」

  石中靈的臉抽搐了一下。

  熱對寒,燉對渡,豬蹄對鶴腳,不但偏旁字形相對,詞義詞性居然也十分合拍。雖然乍一聽來沒什麼問題……

  但她總覺得,自己的上聯髒了。

  ——怎麼想都有股燉豬蹄的味兒啊混蛋!你上輩子是個鍋嗎!腦子裡成天都是吃吃吃!

  「你、你這丫頭!」

  石中靈咬了咬牙:「平仄意境皆是錯,倒像是在玩無情對!」

  所謂無情對,是對聯中一種極為特別的格式,不要求上下聯內容相關、語法結構對稱,只要求單字對仗。因此看上去難免彆扭滑稽,產生一種奇詭莫測的落差感。

  比如曾國藩作過「公門桃李爭榮日,法國荷蘭比利時」;民國時期亦有「三星白蘭地,五月黃梅天」。

  歸根結底,這只是對聯中的末流技法,一種咬文嚼字的文字遊戲。

  「無情對怎麼了?無情對多好玩啊。」

  寧寧承認得大大方方:「赤貧對烏有,藉口對還嘴,水手對火腿,木耳對花心——你不是說字對上就行?」

  石中靈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等深呼吸緩和了胸中無可奈何的悶氣,才繼續道:「再來!映山紅映山紅。」

  映山紅乃植物名,「映」字亦可單獨作為動詞用。

  她說罷抬眸瞪一眼寧寧:「不許說燉豬蹄燉豬蹄,烤鴨掌烤鴨掌!這聯意境得一樣。」

  「……哦。」

  寧寧台詞被搶,一時間有些失落,看她站在原地神色低迷的模樣,石中靈不由從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輕笑。

  這回耍不了小聰明,她總該無計可施了。

  「這聯很有意思,只是我才疏學淺。」

  寧寧的聲音如她所料輕輕傳來,女人笑意更深。

  其實這小姑娘還算有趣,無情對雖是末流,能被她玩得字字帶食物也不容易。要是待會兒嘴巴甜一些,要想得到天心草,也並非不可能。

  她想著頗以為然地點點頭,沒想到同一時間,還是那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只想出來兩個,不過都有些紕漏。」

  石中靈猛地抬頭。

  「首先是『迎春花迎春花』,以花入對,從意象來看,符合上聯山花爛漫的景色;映山紅開在秋天,一春一秋,同樣是遙相對應。只可惜『春花』與『山紅』的詞性不是很搭,成了一處敗筆。」

  寧寧慢條斯理地說:「其次是『虞美人虞美人』,虞字通娛,以花取悅美人,雖然也有靈動活潑之感,但比起上一聯,還是差了一些。」

  石中靈微微張了唇,緩聲道:「不錯。」

  「既然前輩這麼愛對對子,恰好我家鄉的一位先生寫了個對子,被稱作下聯難尋的絕對。不知前輩想不想試上一試?」

  見女人眼眸發亮,寧寧笑了笑:「上聯是,『小偷偷偷偷東西』。」

  這一聯看似簡單大白話,實則是場極有意思的文字遊戲。四個「偷」字包含了三種詞義,更不用說還要考慮疊詞和句子的連貫性。

  在寧寧原本生活的世界裡,數百年裡的後人千對萬對,也不過對出個「史書書書書古今」。

  上聯一出,石中靈果然神色收斂,蹙了眉垂頭深思。

  然而左思右想,怎麼也答不出來,沉吟片刻後大笑一聲:「妙哉……妙哉!我本以為熟讀《拈花對》,便不會再被對仗煩擾,結果還差得很遠。也罷,今日算是你勝了我,天心草你就拿去吧。」

  寧寧被誇得紅了臉,連連擺手:「這對子不是我寫的,更何況我也對不來,只是借用了前人的東西,談不上贏的。」

  石中靈面色不改,指尖悠悠一指,角落裡的天心草便憑空浮起,直直飄往不遠處的小姑娘手中。

  寧寧總覺得受之有愧,又向她講了幾個類似於「煙鎖池塘柳」、「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錫壺惜乎」的千古絕對,聽得女妖嘖嘖驚嘆,眼睛瞪得像銅鈴:「小友故鄉的先生們真乃神人!」

  寧寧比自己受了誇獎更開心,連連點頭應和:「那當然啊!我家那邊的人都很好的,大家都超級超級厲害!」

  石中靈得了許多上聯,心滿意足地回到巨石中,一剎間便無影無蹤。寧寧低頭打量一眼瑩白的天心草,沒有察覺身旁少女異樣的眼神。

  雲端月眸光一黯,下意識攥緊裙邊。

  她來小重山秘境,唯一目的就是取得天心草,好不容易問遍山中懂得人言的靈獸,才終於來到此處。

  沒想到石中靈考驗人的方式竟是她完全不擅長的作對,更不曾料到,天心草會被另一個人搶先拿去。

  都是她技不如人。

  可是……

  藍裙少女暗自咬緊下唇,壓抑住狂跳不停的心臟,用微不可聞的聲線開口道:「姑娘,天心草——」

  話音未落,便見到一隻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瑩白小手。

  握在手中遞給她的,竟是兩片晶瑩剔透、仍然沾有朦朧露水的……

  天心草葉。

  饒是向來面無表情的雲端月,也不由瞳孔驟縮。

  她這是……要把一半的天心草拱手相讓?

  在雲端月的認知裡,這種事情純屬天方夜譚。

  她所知道的修道之人,無一不是為爭搶資源鬥得頭破血流,甚至做出各種傷天害理、奪人機緣的醜事。天心草乃有價無市的珍寶,而她們只不過第一次見面,眼前的劍修居然……

  居然毫不猶豫就送給她了?

  「我聽見你和那位前輩的對話了。」

  未曾謀面的陌生小姑娘眸光真摯,晶亮的杏眼像顆黑色葡萄,單純得不含雜質:「希望你的親人平安無事。」

  居然是因為那番話。

  可就連石中靈都說過,那種藉口她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不信了。這姑娘看上去是個聰明人,怎麼就毫無懷疑?

  「我聽說你不會主動跟人講話,要是為了它出言相求,一定是形勢緊迫。」

  寧寧看出她心中疑惑,咧嘴笑了笑:「就算你在說謊,我也沒虧啊。反正已經得到了天心草,一兩片就夠了,要是因為懷疑耽誤了你家人的性命,那才是真的糟糕啦。」

  眼前的天心草又向她靠近了一些。

  雲端月忍住眼眶泛紅的衝動,指尖輕顫著將它接下,幾乎用盡了身體裡的所有勇氣低聲開口:「多謝。」

  沒人會知道,她這段日子有多麼煎熬。

  雖然被稱為流明山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樂修,雲端月的童年其實狼狽不堪。

  身為大族庶女,又偏偏得了不敢與人交談的心病,爹爹冷落,娘親只當她是個毫無用處的工具,只有奶奶願意像對待常人那樣與她相處,教小孫女識字、彈琴和女紅。

  如今奶奶病重,唯有天心草有續命之效。她滿心憧憬地來,在見到寧寧握住天心草的瞬間,所有希望都被揉碎成絕望。

  可如今卻有兩片小小的葉子,出現在她手心之中。

  像在做夢。

  一股熱流湧上眼眶,雲端月低垂著腦袋,輕吸一口氣:「救命之恩,定當湧泉相報。」

  她說著正欲俯身拜謝,卻被寧寧一把扶住肩膀:「不用不用!你這樣,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反正幫你也不是為了拿什麼報酬。」

  雲端月極迅速地抬眸望她一眼,輕顫的睫毛像撲閃著翅膀的黑色蝴蝶。她眼眶微紅,臉頰也泛著淺淺粉色,沒有再說話應聲,四周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然而這份沉寂還沒持續多久,就被一聲滿帶著抓狂的少年音陡然打破:「還我劍來!」

  然後是另一道更加放肆的喊叫:「小鬼子,讓你們嘗嘗我的阿姆斯特朗迴旋加速噴氣式炮!噠噠,噠噠噠!」

  這無比熟悉的聲音,無比熟悉的台詞。

  寧寧感到了一陣窒息。

  「抱歉,好像是我認識的人。我出去看看。」

  她匆忙向雲端月解釋完,從縫隙裡來到豁然開朗的巨石另一側,正巧對上一雙浸滿紅血絲的眼睛。

  賀知洲頭髮亂糟糟,用拿槍的姿勢舉著兩把未出鞘的長劍,胡亂掃射;在他身後跟著個氣喘吁吁的少年,寧寧有些印象,似乎是萬劍宗的人,名叫許曳。

  她被嚇了一跳,試探性叫了聲:「賀知洲!」

  眉目如畫的少年人呆了呆,忽然朝她很是親切地笑起來:「二營長你來啦!快把老子的意大利炮端上來!」

  寧寧:?

  「這人、這人中毒了!」

  跟在他身後的許曳停下來喘氣:「我和他一起被傳到叢林裡,賀師兄隨手採了樹下的白蘑菇吃,結果突然之間就成這樣了。」

  他喘氣完了,又惡狠狠地指了指賀知洲:「快把劍還給我!」

  「拿槍對著我?」

  沒想到對方並未理會他,反倒邪魅一笑:「我賭你的槍裡沒有子彈。」

  寧寧目瞪口呆:「燕、燕雙鷹?」

  「不錯!」

  賀知洲說著大手一揮,豪氣衝天:「李雲龍,和我一起衝啊!今晚咱們就滅了這群小鬼子,去井岡山和紅軍匯合!」

  救命!這中毒也太深了吧!

  寧寧來不及說上什麼,就見賀知洲環視四週一圈,毫無預兆地縱身一躍趴倒在地,與此同時兩手雙腿並用,像青蛙那樣開始不斷蠕動。

  沒錯,蠕動。

  寧寧實在沒眼看,把視線轉到許曳那邊。

  沒想到上一秒還正正經經的少年,忽然也佝僂著腰低著頭,兩手在腦袋兩邊不停擺動。偶爾側過腦袋與她對視一眼,居然在大張著嘴巴換氣,白眼翻得老高。

  寧寧san值劇減,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廢話,游泳啊。」

  許曳一臉理所當然的看白痴表情:「你坐在船上就是舒服——小心!那邊打來一道巨浪!」

  哪裡來的巨浪,哪裡來的船。

  結果你也中毒了啊大哥!!!合著你們倆都不正常啊!難道你們就是傳說中的陸游器嗎她好害怕!

  另一邊的賀知洲繼續手腳並用地蛙泳,不時轉過頭來朝她嘿嘿笑,壓低聲音道:

  「悄悄告訴你,主席跟我說過,擎天柱和綠巨人答應幫我們鬧革命。國際友人就是好啊!等游過鴨綠江,新中國就能成立了!」

  兩人你說你的我說我的,用不同的姿勢晃動著身體和四肢,場面一度十分詭異。

  寧寧願將其稱之為修真版本的喪屍出籠,新版釜山行,生化危機第十部 。


  正不知如何是好,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從未聽過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來者不善:「我看道友包裹中靈氣四溢,莫不是尋到了傳聞中的天心——」

  那人話沒說完,就直挺挺愣在原地。

  他追蹤著靈氣而來,直到此時此刻,才終於看清這裡的情形。

  兩名宗門弟子如同走火入魔,一人趴在地上蠕動前行,另一人像極了被吸乾精血後的活屍,雙手在頭頂如花枝般亂顫,搖搖晃晃地一步步朝他靠近。

  這也太嚇人了。

  青年抖了一下,後退半步。

  他認出趴著的那個穿著玄虛劍派門服,聽聞萬劍宗許曳傳出的小道消息,這個宗門裡的人都十分不正常,最好能避開就避開,否則後果自負。

  而像極了活屍的另一個——

  夭壽啊!居然就是許曳本人!

  他慌了,慌得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

  莫非玄虛劍派的瘋病,還存在人傳人現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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