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扶華 -【奇怪的先生們】《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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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9 10:48 PM

14 客人

  秦氏一族的勢力主要分佈在渝州,一州內幾十個區,疆域廣闊,都以渝字開頭命名。羅玉安從小在渝林區長大,連渝州本州的很多區都還沒去過,比如這個渝菡區。
  
  渝菡區距離舊宅比渝北區還要近,從秦氏舊宅山林的另一邊,就屬於渝菡區的範圍。渝菡區在渝州並不是最繁華的城區,但是非常特殊,既因為這裡的歷史,也因為這是許多大型古代建築遺留保存最完好的地方。
  
  妹妹玉靜還在的時候,曾經對她說過,以後想去一次渝菡區旅遊參觀,羅玉安答應過她,等她考上了大學就請假陪她出遊,結果一直等到妹妹去世,她們也沒能來。
  
  快要過去一年了,想不到,最後是她一個人來到了這裡。
  
  車子穿過渝菡區現代化的熱鬧街區,進入古建區之後,就再也看不到高樓大廈和不夜霓虹,外面漸漸寂靜下來。秦氏有一段時間主城就建在渝菡區,也就是她現在下車的這個地方,不過現在,這裡已經改建成了一座更加低調內斂的大宅。長長的白牆青瓦,竹林古松流泉全都被囊括在院子裡。
  
  「這裡從前是被封存的秦氏老宅之一,不過每年都有人細心維護,如今這裡屬於您的名下。」一位氏女為她撐著黑傘,邊走邊介紹。
  
  兩位氏女,一位留在古宅,另一位陪同她外出,除了氏女,還有另外幾人,都悄無聲息跟著她們。
  
  羅玉安坐上車,被這些人簇擁著來到這個一看就歷史厚重且造價不菲的大院子,感覺自己好像忽然間進入了什麼豪門劇情。
  
  其後,看到等待在那的無數秦家人,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按理說,她不該這麼緊張,畢竟她不是來當豪門少奶奶,而是來當豪門太奶奶的,但她才二十幾歲,看到那些幾十歲年紀能當她爹的人,甚至快要百歲的爺爺輩對她磕頭跪拜,羅玉安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她從前就尊老愛幼,如今感覺屁股底下的椅子相當紮人。
  
  她看向自己唯一認識的氏女,「不用跪我了吧,都是這麼大年紀的老人了。」
  
  氏女是脾氣好那位,波瀾不驚地說︰「我們秦氏一族向來最是遵守規矩,您既然是氏神的妻子,是他的人間代行者,我們就必須尊重您,這不僅是您,更是氏神的臉面。」
  
  在場這麼多人,只有她一個人介意這事,其餘人都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算了,都是些固執的老頭老太太們,爭論這些沒意義,反正也就見上這麼一次而已。刁難是不存在的,不僅如此,羅玉安還敏銳地感覺到,相當一部分人對她都有種畏懼感。
  
  為什麼?因為氏神嗎?羅玉安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大家齊刷刷站起,目送她離開這個會客廳,氏女為她撐開黑傘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對啊,她現在和他們都不一樣,她算是「鬼」了,難怪他們怕她呢,換成她自己以前,要是看見了活生生一個鬼,大概也要怕的。
  
  這宅子同樣是古宅,但顯然沒有山林舊宅那邊的古老,這邊更加適合現代人生活,各種家電和便捷的生活系統都藏在古老的建築外表之下,到了夜晚,燈火通明,不像舊宅那邊仍有許多地方用燈籠。
  
  床和各種用品,也更加符合現代人的喜好習慣。羅玉安在太陽下山後,往宅子裡轉了轉,她現在和人其實沒有多大區別,仍然可以吃東西,只是吃下去也沒什麼感覺,真是神奇。她還偷偷在屋子裡蹦了蹦,發現自己果然能蹦得很高,一下子坐在了房梁上,又趕緊跳下來,免得嚇到人。
  
  不過,雖然這裡很便捷,她還是更想回到舊宅去,她有點想氏神了。也就一天沒見到而已,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種粘人的類型。
  
  可能是她太孤單了,已經失去所有親人,甚至失去了人類的身份,周圍恭敬對待她的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孤獨。或許比起氏神,她才是最害怕寂寞的那個人。
  
  所以明天早上就回舊宅那邊去吧。氏女們不樂意就讓她們不樂意去,反正她們其實不能管她,唯一能管她的是氏神。
  
  想到這裡,羅玉安心情好了起來,也有心思看這個名義上屬於她的屋子了。這裡花木扶甦,花園被打理得尤其好,羅玉安格外喜歡那一架薔薇,看見那瀑布一樣的花,她忽然就想起了氏神。
  
  「這花,我可以把它移植回舊宅那邊嗎?種在氏神的神龕院子裡。」她用一貫的商量語氣對氏女說。
  
  氏女詫異,老太太從未聽過這樣的要求,大約是覺得她的行為太過隨意輕佻,不贊同地皺起了眉︰「神龕是氏神所在,他不吩咐,我們不敢擅自做主,萬一惹得氏神發怒就不好了。」
  
  但是羅玉安有種莫名的篤定,氏神不會生氣,他會高興的,他喜歡這樣熱烈燦爛的東西。
  
  於是她無師自通地換了個語氣說法,說道︰「讓人來幫忙把這株花挖出來,明天我要把它栽到氏神的神龕邊。」
  
  氏女︰「……是。」
  
  第二天一早,羅玉安沒能如願回去舊宅,因為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客人穿著一身襯衫長褲,紮著長長的馬尾,看上去青春靚麗。她在太陽底下朝她走過來,進入屋後取下遮陽鏡,和她隨意地打招呼。
  
  「你好啊,你就是秦氏氏神的妻子?剛看你們家的氏女給你打著黑傘,你才剛轉化不久吧?聽我家氏神說秦氏的氏神娶妻了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
  
  「我是梁氏一族氏神的妻子,叫齊季。我們梁氏的地盤在隔壁的錦州,錦州你去過沒?地方沒渝州這邊大,但景色還不錯,近些年大力發展已經成為了最宜居現代化城市之一,下次有機會可以去我們那邊玩玩,嗯,等你穩定下來,不需要這個黑傘保護的時候我會邀請你的。對了,我們梁氏與秦氏關係不錯,過去經常聯姻,現在這時代雖然不興聯姻這事了,但還有不少合作關係,所以我才聽到消息就趕來看看,順便祝賀一下。希望你不要怪罪我這麼隨便跑過來,畢竟我們家都是隨便的人。」
  
  她一口氣說完,聽得羅玉安一愣一愣的,尤其最後一句,把她給逗笑了。雖然知道還有其他的氏神,但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看到其他氏神的妻子,和她想像中的還不太一樣。而且她說梁氏,羅玉安一下子想到在氏神的記憶裡,他最初的姐姐就是嫁到了梁氏,難道就是這個梁氏?那他們的聯姻關係真的可以追溯到很久遠之前了。
  
  「你好,我叫羅玉安,多謝你特地趕過來祝賀,請坐。」羅玉安笑著招待她。
  
  齊季並沒有客氣,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她身邊,端了氏女送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嘆道︰「茶真是沒滋味,還是可樂好喝啊。」
  
  說完笑著抬頭看氏女︰「氏女小姑娘,我和你們夫人說說話,你們都下去自己玩吧。」
  
  被個小姑娘叫作小姑娘,氏女竟然毫無異樣,面無表情就行禮下去了。
  
  偌大個裝飾華麗,三面通透的屋子裡就剩下她們兩個人,羅玉安還在為她剛才喊氏女那句小姑娘而感到微妙。哪怕她一早猜到這位年紀大概不會太小,可還是覺得太古怪了。
  
  「我幾十年前和我家氏神一起去過你們舊宅,那時候這個氏女確實還是個小姑娘呢。我呢,是從前一個小國家的公主,不過那個國家千年前就滅亡了,所以我就不多聊了,你知道我已經活了一千多年……額,或者我已經死了一千多年就行了。」齊季隨便自爆了年紀,卻像個好奇又多話的小女孩,問她︰「你才二十多歲吧?」
  
  羅玉安分心想著那個一千多年,心裡驚嘆,點點頭說︰「是。」
  
  齊季吹了個風流婉轉的口哨,「你們秦家氏神真是夠可以的,老牛吃嫩草,娶了你這麼個年輕的小妻子,肯定很縱容你吧,事事都隨你高興是不是?」
  
  這話羅玉安就不知道該怎麼接了,但也不需要她接,齊季似乎是個自得其樂的人,自己很快接著自己的話頭說︰「我懂我懂,畢竟我從前也是這樣的嘛,只可惜在一起過久了,什麼老夫少妻的情趣都不存在了。」
  
  羅玉安一直耐心聽著這位陌生客人絮絮叨叨,她是做慣了姐姐的人,瞧見長得嫩的都把自個兒當姐姐,此時放鬆了些,便搭話問道︰「梁氏的氏神,也在梁氏舊宅裡吧,你一個人離開這麼遠過來,沒事嗎?」
  
  齊季一頓,嘖了一聲,「你好像誤會了什麼啊。」
  
  「不是所有氏神都會住在舊宅裡當個活神像的,應該說,就我所知,如今也就你們秦氏的氏神還遵循著古老的那一套傳統了。」
  
  羅玉安真切愣住了,「什麼?」
  
  齊季︰「像我家那位,他早就去上班了,最近忙著加班呢,要不然都要和我一起過來了,我們梁氏也不會有事沒事去上香拜他,要見他就每年年會匯報業績的時候見,我們平時住在城市中心,摩天大廈最高層,要不就住森林別墅,玩手機玩電腦,和現在大部分富豪的生活其實沒什麼區別。」
  
  這一席話聽下來,羅玉安簡直要顛覆這段時間以來的認知。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這個現代社會世界還有特殊的存在,接受氏神的生活完全脫離現代生活,結果現在發現並不是這樣?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你們的氏神可以這麼自由,但是我的氏神,他現在還被困在舊宅裡……是因為秦氏的族人的要求?」羅玉安想到氏神痛苦的神誕月,想起那守備嚴密的舊宅,眉頭皺了起來。
  
  「噗,小姑娘你搞錯了吧。」齊季好像聽到了個笑話一樣樂了,「不是秦氏族人困住你們氏神,恰恰相反,是你們秦氏一族的氏神,死死地困住了所有的秦氏族人。」
  
  她說這句話時,笑容詭異,也終於有了幾分活了上千年該有的深沉。
  
  「幾百年前,這個世界發生了一些動蕩,有些東西被改變了,從前威脅著人們的妖鬼惡疫在慢慢消失,同時也有很多家族沒落。你知道吧,一旦家族沒落滅亡,那一族的氏神就會徹底死去。滅族,這也是唯一能殺死氏神的方法。很多氏神都從幾百年前那時候起,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無法再庇佑家族,所以如今總共也就只剩下十幾位氏神而已,散佈在各個州,過著和我們梁氏氏神差不多的日子。」
  
  「唯獨你們秦氏的氏神和其他氏神不一樣,直到現在,他還保留著絕大部分力量……你知道他是怎樣保存了力量嗎?」
  
  齊季盯著羅玉安,笑容越發詭異,輕聲說︰「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我們知道,他在幾百年前的衰弱期,主動吞噬了一整支幾百人的秦氏族人,從那以後,他就可以依靠吞噬人恢復力量。你們秦氏的氏神,可是所有氏神公認的,最凶殘可怕的一位呢。」
  
  凶殘……可怕?她的氏神?羅玉安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這個詞安在他身上。
  
  「這樣可怕的氏神,只要他不想,族人怎麼能困得住他,相反,他才是最不願意改變,最不願意族人離散的那一個,所以整個秦氏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下,仍然在這個現代社會保留著古代的習俗,尊卑身份,族老宗嗣……這些老一套的東西。」
  
  「小姑娘,不要太天真,你們那位氏神呀,凶殘著呢。」齊季邊說邊搖頭。
  
  羅玉安聽著這些話,突然感覺心臟急促跳動起來。
  
  她不是害怕,她是忽然覺得……好心動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9 10:54 PM

15 二哥

  羅玉安在太陽落山前,終於趕回了舊宅。車子進入山林,遠遠地看見山道上紅柱的門樓和燈籠,她忽然就有種回家了的感覺。從相依為命的妹妹離去,她的家就沒了,但是現在,她又有了一個新的家。
  
  哪怕過去千百年,許多人和事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氏神也仍然會在這裡,相比人短暫而無常的生命,他就像是永恆。只要想到這裡,羅玉安就覺得無比安心。
  
  梁氏的那位客人已經離開,在說了一通似是而非別有意味的話之後,見她沒什麼反應,哼笑著走了。她好像真的只是隨便來看她一眼而已,而且除了她,並沒有其他氏族相關的人前來,羅玉安心裡猜測,氏族之間大約也是有著許多錯綜復雜的關係,表現得友好不一定是真的友好,表現得不友好,也不一定是真的不友好。
  
  在舊宅門口下車,跟著她一起外出的西裝保鏢將那棵薔薇小心從車上卸下。為了移植後能更好地成活,枝葉花苞都被修剪了許多,光禿禿的並不怎麼好看。
  
  修剪下來的許多薔薇花枝,羅玉安挑選了花型飽滿美麗的,全部紮了起來,做了個花束。抱在懷裡,巨大的花束幾乎把她的臉都遮住了,一路上保存得很好,花束剛從枝上剪下來一般嬌嫩欲滴。
  
  她抱著花去見氏神,像一個新婚出門幹活,回家後給妻子帶花想討她歡心的丈夫。她腳步輕快,給她撐傘的氏女都有點跟不上。
  
  「太陽已經下山,不用再給我撐傘了。」羅玉安看見夕陽西下,對身邊的老太太笑笑,抱著花快跑了幾步,抬腳跨進了神龕院落裡。
  
  屬於氏神的院落分割了世界的內與外,好像是一道無形的結界,在這裡面,空氣更加靜謐,時間的流逝也更加緩慢,幽幽的花香和經年累月的燃香氣息混合在一起。繁復雕琢出的華麗神龕頂部折射天邊最後一點霞光,璀璨鎏金,片刻後光芒消散,又重歸漆黑沉寂。
  
  羅玉安的腳步不自覺穩重起來。很奇怪,在氏神面前,她非常想要表現出自己穩重成熟的一面,但是心裡又好像突然退化成了一個小姑娘,總是輕浮又衝動,想要向他撒嬌。
  
  「氏神……我回來了。」她抱著花走進神龕裡,看見原本漆黑的神龕中悠悠亮起一點紅光,瞬間照亮了整個神龕。
  
  氏神端坐神台,仍是那個姿勢,但是——他的神情和容貌都變了!
  
  變成青年模樣的氏神如冰雪雕琢,仍是黑髮白衣,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失去了從前拂面春風一般的溫和,只有風刀霜劍的凜冽與山石冷玉的堅硬。
  
  羅玉安停下腳步,怔怔看著面前冷漠的氏神,腦子裡一下子翻湧出從前聽過的傳言。氏神每一次沉睡甦醒後的性格都不同,她是知道的,還曾向氏神求證過。
  
  算算時間,她死時那段時間氏神應當就沉睡甦醒了,但是昨日早上分明見到的還是那個溫和的氏神,怎麼今日回來就變了?在她身後的氏女神情如常,一如往常姿態恭敬,對於氏神的變化,她們早已習慣。
  
  放下羅玉安讓人帶回來的花樹,兩人自然退下。
  
  羅玉安抱著花站在神龕中,忽然覺得夜風有些冷,這時候的夜風本不該這麼冷的。她微微顫了一下,還是抱著花慢慢走向氏神,捧起花送到他面前,如同從前為他送上紙折的山茶。
  
  「這是……我想送您的花。」
  
  聲音說出口,略顯遲疑,先前那種迫不及待和無法掩飾的喜悅都如同遇上了冷雨的花叢,被打得七零八落,心中有種道不明的輕微不適感。
  
  這是氏神,是我熟悉喜歡的那個氏神,雖然是不同的神情,但還是他,他記得的。羅玉安在心裡再三強調,不希望自己對這個稍顯陌生的氏神露出什麼排斥的情緒。
  
  氏神冷漠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將手從袖子裡伸了出來,接過她的花束。
  
  羅玉安不著痕跡地放鬆了緊繃著的肩,緩緩呼出一口氣,又露出些不知道怎麼辦的無措。
  
  就在這時,氏神的另一隻手伸出袖子,握成拳放在她面前,在她疑惑的目光下翻轉張開,露出手心裡一朵紅山茶。
  
  單薄鮮紅的幾片花瓣,圍攏保護著中央金色的花蕊。
  
  看著氏神手心這朵紅山茶,羅玉安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有種劫後餘生般的喜悅。她心底的忐忑與不適瞬間被這朵花帶走,伸出手拿過那朵山茶,抬頭露出個親近的笑容,說出在路上早就想說的話︰
  
  「我在那邊看到一樹很好看的薔薇,想把它移栽到這裡,但是園藝師說想要成活那些枝葉都要修剪掉,覺得太可惜了,又很想讓您也看看它開著花的樣子,就把剪下來的花都帶回來了。」
  
  「您喜歡這個花嗎?」她說話時,目光緊緊盯著氏神冷漠的神情看。他雖然神情冷漠,卻回答了她的問題。
  
  「這花,開得很熱烈。」
  
  那是喜歡的意思。羅玉安仔細辨認著氏神的心情,抓著紅山茶的手緊了緊,又試探著將手伸過去,附在他那冷白的手背上。
  
  氏神沒有推開或排斥的意思,仍是隨她觸踫著。
  
  羅玉安的心就像是一朵花,先前縮成一朵花苞,在這輕微的試探中慢慢放鬆,緩緩綻開。
  
  她將腦袋靠在這個冰冷氏神的膝頭,沒有忍住自己的失落,「……您變成另一個樣子了。」
  
  「嗯。」
  
  她帶回來的薔薇是很香的,比山茶淺淡的幽香要濃烈許多,氏神身側放著那麼大一束的薔薇,身上也沾染了這香。沾了陌生的香,好像也添了幾分陌生,羅玉安心中生出幾分惶惑,不自覺更加抓緊了他冷香的手。
  
  「怎麼?」
  
  羅玉安艱難從這兩個字裡聽出了關懷的意味,她搖搖頭,頭髮在氏神膝上晃動。
  
  「沒有,就是想您了。」如果知道他這麼快會變成另一個樣子,昨天早晨不要那麼匆忙離開就好了。
  
  氏神在紅色光芒照耀的神龕裡,臉上漠然的神情如同畫上去的面具,連眼睛都是木然地望著膝上的妻子,「你不習慣我的模樣?」
  
  羅玉安彷彿做錯了什麼,低下頭抿了抿唇,「我很快就能習慣了。」
  
  「如此,我明白了。」他將羅玉安拉起來。
  
  羅玉安略帶茫然地被他拉著撞向自己的身體,只感覺眼前一暗,突然出現在了那片湧動的粘稠黑色裡。那是前兩日她穿著喜服來到的地方。
  
  氏神如同那天一樣沉沒在黑色裡,見到她,睜開眼睛朝她微微一笑,「過來。」
  
  羅玉安看見他的笑容,眼睛瞬間亮了,離開前想著的矜持一下子全都拋開,只覺得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撲過去,緊緊抱著這個會對她溫柔微笑的氏神,拼命嗅著他身上的氣息。
  
  氏神便略有些苦惱地嘆息了一聲,「都是我,怎麼反應如此不同。」
  
  羅玉安摟著他的脖子,有些尷尬,「您,怎麼在這裡是這個樣子,剛才是另一種樣子?」
  
  氏神順了下她蹭亂的頭髮,緩聲道︰「是面具而已。公正嚴明、冷酷無私、仁慈和善……都是族人為我奉上的面具,唯獨在這裡,是我真實的模樣。」
  
  羅玉安若有所思,因為這裡,其實是氏神力量所在,是他陶瓷神像內部的世界嗎?
  
  「不用害怕,只是不同的面具而已,本質都是我。」
  
  被他的態度安撫了,羅玉安終於感覺徹底放鬆,她摸到氏神的手抓了抓他的大拇指,「嗯,我不怕,以後還有很長時間,我一定會習慣您每一個樣子。」
  
  相似的話語,第一次說時是緊張保證,這第二次說,充滿了哄人開心的意思。
  
  氏神笑說︰「你方才乍然回來見到我,被嚇一跳的模樣,倒是有些可愛。」尤其是小心試探他會不會生氣的那些小動作,有趣,有趣。若不是看她確實被嚇到了,便不把她帶到這裡來安撫了,多看看也好。
  
  突然皮一下的氏神讓羅玉安心裡蠢蠢欲動。她抬起頭,直直望著氏神,說出自己想了一路的那句話,「我可以單獨給您一個稱呼嗎?」
  
  氏神歪頭︰「嗯?」
  
  羅玉安︰「您是他們的氏神,是所有秦家人敬畏的一個意象,但是對我來說,您是不一樣的,是我能見到能觸摸到的一個具體的人,您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沒有辦法只把您當做一個神,所以我不想叫您氏神。」
  
  氏神靜靜聽著她這一番毫無保留的大膽發言,漆黑雙眼中的一點亮光如映在湖中的明月,波光微微蕩漾。
  
  他問︰「你想叫我什麼?」
  
  羅玉安吸一口氣,「我想叫……二哥。」
  
  見氏神沒有反對的意思,她略有些緊張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在我老家那邊,妻子稱呼丈夫,有時候會叫哥,我小時候母親就喊父親叫大哥,因為父親在家中排行第一。」
  
  而氏神還是神胎的時候,他們秦家的習俗是男女分開排序,他排行第二,所以是二哥。
  
  在她老家那邊,夫妻之間這樣稱呼,是一種很親密的叫法,通常只有感情很好才這麼稱呼。
  
  「我想叫您二哥,可以嗎?」
  
  「好。」氏神凝視她熱切期盼的臉龐,聲音柔和,「你可以叫我二哥。」
  
  這對他是個極新鮮的稱呼,在幾千年前那個時代,大家都習慣喊名字,哪怕弟弟妹妹也並不喊他二哥,而是更加莊重些的兄長。
  
  她叫二哥時,莫名有種繾綣親昵的意味。就像她此時纏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一樣,明明纖弱柔軟,卻又堅定執拗。
  
  羅玉安舔了舔有些乾的唇︰「您可以叫我玉安,從前我父母和朋友都這麼叫我。」
  
  氏神卻含笑喚了她一聲,「安。」
  
  「我從人中誕生,安既是我,也不是我,我承認這個名,但它早已被人遺忘。如今我將這名送與你,從今以後,你也是我的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9 11:00 PM

16 變化

  羅玉安將那株薔薇種在了神龕另一側正對面的廊柱下,種在這裡,等到薔薇花枝重新鋪開生長,在神龕裡面就能看到花開如瀑的樣子。
  
  「二哥,氏女說為我在外院準備了新的院子,但是我更想住在這,院子裡有三間空著的屋子,我選一間住好嗎?」羅玉安種完花洗了手,問神臺上的氏神。
  
  雖然他還是冷漠的模樣,但二哥這個親昵稱呼給了羅玉安很大的安全感和底氣。
  
  果然,冷漠的氏神沒有問什麼,直接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兩位氏女聽到羅玉安決定拋棄外面的舒適大院子入住神龕,對視一眼,心裡嘀咕︰明明當初瞧著是個懦弱膽小的,怎麼主意這麼多這麼正,壓根就管不住,氏神還完全一副縱容的姿態隨她去,再這樣下去以後怕不是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說來也奇怪,兩人都看過羅玉安的資料,知道她殺過人,可是每每看到她的外表,都覺得她就是個無害的女人,還總有種說什麼她都會聽的錯覺。
  
  除了曆正月那會兒,今日的神龕大約是最熱鬧的,因為羅玉安要入住,負責照顧她生活的兩位氏女哪怕不願意,也盡職盡責地為她準備了很多生活用品,那些必須的傢俱也是最好的,這些東西都需要人手搬進來,所以一天下來,人進進出出的,就算每個人都自覺保持安靜,還是顯得嘈雜吵鬧。
  
  兩位氏女監工一般站在那,時不時低聲要求所有人保持安靜,羅玉安看看那邊被簾子遮掩,滿面冷漠,給人一種正在生氣錯覺的氏神,走到兩位緊張的氏女身邊,寬慰了一下她們。
  
  「不用這麼緊張,二哥不在意這點吵鬧。」不如說,她覺得氏神心底其實喜歡熱熱鬧鬧的人來人往,只是他從來不說。
  
  聽到「二哥」這個稱呼,兩位氏女又露出了那種心臟病快要發作的神情,其中一位氏女從袖子裡掏出藥瓶吞了粒丸子。羅玉安假裝自己沒有看見,她也不想總是刺激這兩位年紀很大的老太太,可是不管她做點什麼,兩位都要被刺激到,相比她們那多到數不清的雷點和隨便踩踩就能踩到的底線,氏神……二哥真是隨意多了。
  
  折騰一天,一個講究又大氣的屋子被迅速佈置好,比起氏神的神龕,這個古色古香的房間才是能住人的房間。
  
  「那您休息,我們這就退下了。」兩位氏女見到終於完事,剛準備告辭,聽到羅玉安提出了個要求。
  
  「麻煩你們給我準備兩部手機。」
  
  手機?兩位氏女怔愣,看了看這個毫無現代氣息的神龕院落,問道︰「您是準備在這裡玩……手機?」
  
  羅玉安沒想到要個手機她們反應也這麼大,遲疑問︰「難道,這裡面沒有網絡或者信號?」
  
  可是,她以前和氏神出去吃飯,看到其他人都在偷偷用手機,都有網,應該是有覆蓋的。
  
  「您要當著氏神的面玩手機這種東西?!」
  
  「怎麼了嗎?」她要兩個手機,還想讓二哥一起玩呢,而且她早就想這麼幹了。
  
  不管守舊的兩位老太太怎樣想,手機還是很快送到了。羅玉安拿著手機走到神龕裡,準備教二哥玩手機,但是好好的手機一到氏神手中,三秒鐘不到就冒煙黑屏。
  
  羅玉安︰「這個手機壞了?那二哥玩我這個吧。」
  
  冷漠的氏神冷漠地拒絕了,「不用。」
  
  羅玉安反應過來,問︰「難道,是您不能用手機嗎?」她想起那五個月,偶爾她偷偷玩玩別人的手機,氏神都是笑咪咪地飄在一邊看著她玩,從不動手。不是他不想玩,而是不能玩?
  
  那天梁氏的齊季說他們家的氏神在工作,既然工作,肯定要對著電腦手機,他們怎麼可以?
  
  她問出這個疑問,只聽氏神回答說︰「我與他們不同。得到什麼,自然會失去什麼。」
  
  如齊季所說,他是最特殊的一位氏神。不知道食物的味道,不能使用這樣精密的現代化產物,以惡為食,讓自己活成歷史,長久地守護家族……都是他的選擇。
  
  「那我玩給二哥看,二哥想看什麼,我來點給你看。」羅玉安舉起手機溫柔地笑起來,有了幾分從前氏神的模樣。她把自己當個手機支架,滿心想著能給心愛的人一點樂趣,如果能給他長久不變的生活增添一些簡單的快樂,那就好了。
  
  氏神凝視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臉上寫了大大的兩個拒絕,但嘴裡吐出來的卻是︰「貪吃蛇。」
  
  羅玉安一點都不意外,熟練地尋找遊戲下載,「二哥還真是喜歡看這個啊。」
  
  她很有耐心,尤其對待自己重要的人,願意為對方做任何事。神台有階梯,氏神坐在最上方,羅玉安就坐在他的下方,看上去好像是正坐在他懷裡一樣,氏神一低頭,就能看到她的頭頂,還有她手上拿著的手機遊戲畫面。
  
  貪吃蛇的音效在這個古老神龕裡回蕩,略顯幼稚歡樂的音調不斷重復,但一個玩一個看都沒有覺得枯燥。羅玉安如今已經不是人,也不覺得睏,玩貪吃蛇玩到深夜,她一局能玩很久,玩完了就仰起臉看一眼氏神,想看他是不是覺得膩了。
  
  看一眼,接著玩,看一眼,接著玩。
  
  「二哥看我玩了這麼久,還沒膩嗎?」她再一次仰起臉問。氏神冰涼的手蓋在她的腦袋上,和他的表情一樣冷,可羅玉安分明覺得他是在催她開下一局。
  
  羅玉安也突然想學他皮一下,退出遊戲,點進了另一個遊戲,「我們來看看新的遊戲吧,還有很多遊戲,我們每一個都看看,說不定二哥喜歡呢。」
  
  她點進了一個抽卡遊戲,新出不久,十分火熱。剛進入遊戲沒多久,她就被那繁多的功能晃花了眼。她平時其實不怎麼喜歡玩遊戲,都搞不太懂現在這些手機遊戲一個遊戲裡這麼多功能板塊。
  
  「嗯,那我們直接抽卡吧。」她哪怕不懂,也沒在年長許多許多許多的老古董二哥面前露怯,直接去到抽卡環節。
  
  她點一下,看見螢幕上出現的角色,臉頰邊伸出一根手指,虛虛點著手機螢幕上那個頭髮飄飄的角色。
  
  「二哥是問他是誰嗎?我來看看介紹……嗯,掌控風的神靈?這一個是食神?心動皮卡皮卡……呃……」羅玉安退出了遊戲,她覺得還是玩貪吃蛇算了。
  
  但原本一個貪吃蛇就能打發的氏神彷彿發現了手機其他遊戲也挺不錯,準備再見識見識,虛虛點著螢幕上其他的圖標。羅玉安只能認命點開給他看,心裡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教導九十歲的爺爺玩手機。
  
  「這個是支付的軟件、這個是閱讀小說的軟件、這個是社交平臺軟件……嗯?這裡已經加上了兩位氏女?」
  
  羅玉安有點驚訝地看著那個備注了氏女名字的頭像,給氏神介紹,「用這個聯系的話,能打字能發語音,還能即時通話,視頻連接,就好像面對面一樣。二哥還記得嗎,我們之前有看到一個小姑娘和家裡通視頻。」
  
  氏神的手指又開始點點點了。
  
  羅玉安點開給他看,一不小心按下了視頻通話,而且對方很快就接通了。手機螢幕裡一下子出現一個睡得迷迷糊糊的氏女老太太,她似乎是起來喝水,沒看清楚什麼人發的視頻就接了,隨便瞥了一眼過來。
  
  「……」
  
  視頻裡出現羅玉安還有她背後面無表情的氏神,散發著紅色光芒的神龕作為背景。老太太愕然,徹底清醒了,手裡的水杯啪地摔在地上。
  
  「對不住,我不小心按到了,你好好休息。」羅玉安迅速掛掉了視頻通話,仰臉看一眼氏神,忽然抱著手機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倒在氏神懷裡,腦袋抵著他的肚子,笑得渾身顫抖。
  
  冰涼的手按在她的臉頰上,「調皮的孩子。」
  
  羅玉安的笑變成悶笑,把臉埋在他懷裡,心裡想,如果沒有面具,二哥現在臉上,應該也是笑著的,他會和她一起笑的。
  
  就著這個姿勢,她繼續給氏神介紹著手機裡的其他軟件。
  
  「這個是外賣軟件,裡面都是吃的喝的……看,各種吃的都有。」羅玉安隨便劃了劃準備退出,被一隻手摸了摸臉,只好停下動作,細細劃給背後的氏神看。
  
  氏神看得仔細,頗有趣味,點點其中一個,「吃這個。」
  
  「二哥不是吃不了嗎?」羅玉安無奈,「是讓我吃啊?但是我們這周圍都是森林,沒有店鋪,都超過配送範圍了,而且已經是深夜了,要不然,我明天吃好嗎?」
  
  「這個。」
  
  「好,這個也吃,我都加收藏。」
  
  收藏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外賣,氏神這才準她退出軟件。羅玉安退出,又點開一個聽歌軟件,隨便放了首流行情歌。
  
  平時聽著這歌,應該還好,可是在這種環境下,那女聲略帶哀怨憂傷的細細歌聲,配著紅色的光與神龕裡的一切,怎麼都有種恐怖片配樂的氛圍,而且氏神還毫無反應。
  
  羅玉安想起從前街上鄰居爺爺奶奶們,都是喜歡聽戲的,於是找了個戲曲播放。咿咿呀呀的嗓音,在這種環境氛圍下,似乎更加有恐怖片的感覺了。
  
  氏神說︰「我曾聽過。」
  
  羅玉安︰「二哥聽過這種戲,什麼時候?」
  
  氏神︰「一段時間以前。」
  
  羅玉安猜測︰「五十年前?」
  
  氏神伸出三根手指。
  
  羅玉安︰「三十年……三百年啊?」
  
  最後她開始播放相聲,這下好了,在兩位相聲大師你一言我一語的逗唱中,整個神龕神秘詭異的氛圍被完全破壞。
  
  氏神意外地還挺喜歡聽這相聲,只不過手機沒電了,沒能聽多久。神龕裡不用說,完全沒有能充電的地方。
  
  羅玉安放下手機,「這手機沒電了,明天充了電再聽吧。」
  
  說完又被涼颼颼的手摸了臉。
  
  羅玉安︰「……二哥,凌晨三點,你要我現在出去找地方給手機充電嗎?」
  
  一早起來,氏女對另一位氏女說︰「昨晚上,夫人給我發了視頻通話,我看見她和氏神了。」
  
  老太太嘆氣︰「你是壓力太大了,才會做這種古怪的夢,近來確實發生了不少事,叫個醫生來給你看看,再做個檢查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9 11:05 PM

17 退休

  秦明宇正玩著手機,瞧見自己那個老古板爺爺板著臉踱步過來,立即把手機藏到身後,擺出若無其事坐在沙發上發呆的樣子。
  
  他這爺爺是個典型的固執老人,常說什麼玩手機對眼睛不好,對身體不好,年輕小孩子玩多了手機,玩物喪志,不注意鍛煉身體,沉迷網絡不知道關心身邊的生活等等,每回被他瞧見了玩手機就要好一通說教,說得秦明宇頭疼不已。
  
  「爺爺?您老人家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秦明宇半是做作半是真驚訝地問。他爺爺平時一個人住在郊外花園別墅,懶得和他們這些小輩住一起,沒事很少會過來這邊。
  
  「過來看看你們。」老爺子板著臉,十分嚴肅地說。他面容剛硬,是做了幾十年裁判長的習慣,坐在小孫子身邊,看上去比這個孫子還要挺拔硬朗。
  
  秦明宇不自覺地學著爺爺板起腰坐端正,免得被罵,就見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隻最新款超大屏手機。對手機這些東西最唾棄的爺爺拿著他垂涎許久的手機,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秦明宇心中瞬間有了個激動人心的猜測,莫非,這是爺爺送自己的禮物?!靠!這真是親爺爺啊!
  
  「你教我怎麼用這東西。」爺爺說話了。
  
  秦明宇︰「謝……嗯!?」
  
  他弄明白了爺爺突然來這裡幹什麼,竟然是讓他教他玩手機!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爺爺這是中邪了?心裡奇怪,面上還得陪著笑,卑微的孫子打開手機,一步步教導爺爺如何使用。
  
  瞧著爺爺一改往日嫌棄,學得還挺專心,他心中的好奇怎麼都忍不住,「老爺子,您怎麼突然想學手機了,你平時不是很嫌棄的嗎?」
  
  老爺子拿著手機,不太熟練地操作著,加上了幾個好友,如今正對著一個頭像為紅山茶的聯系人稀罕地瞧著,秦明宇瞄了一眼,看見這紅山茶頭像名字是「氏神」,頓時噗了一聲。
  
  「什麼啊,誰這麼大膽用這個名字?不怕氏神他老人家來一個天降正義制裁他嗎!」他笑著笑著,瞧見爺爺看自己的目光滿是嫌棄,突然間明白過來,從沙發上蹦了起來,「這……這不會真的是氏神的聯系號吧?!」
  
  這才是真活見鬼了!氏神還玩手機的嗎!
  
  「咋咋呼呼幹什麼,這麼大人了一點都不穩重!」老爺子渾然忘記了自己先前接到這消息時失手摔了兩個上好茶壺的事,開始數落他︰「曆正月的時候讓你幫家裡準備供品,你倒好,直接準備了一大堆零食,要不是你爹媽攔著,又沒被氏神怪罪,我都要抽你一頓!當年氏神給你賜福,你靈感不錯,結果呢,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為族裡做貢獻,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就知道玩手機,簡直辜負氏神的期待!要你這孫子有什麼用!」
  
  「爺爺……我還沒畢業呢,貢獻什麼的,畢業後再說吧。」秦明宇嘴裡說著,眼睛不斷瞟著爺爺手機上那個氏神聯絡號,心裡忽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氏神這麼厲害,守護著代代秦家後人,不知道求他保佑一下抽卡會不會有用啊。
  
  想起自己五百抽都沒能抽到一個金卡的悲慘經歷,秦明宇忽然間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試一試老祖宗的威力。趁著爺爺午睡,他把老人家的手機偷了出來,打開氏神聯絡號的頁面,對著拜了兩拜,正好家裡有香,他還點了三根。
  
  「求氏神保佑我抽卡十連抽到金卡!」拜完剛準備抽,他又覺得這樣似乎有點不太尊重,求氏神幫忙沒點供品也沒有誠意啊,他頭腦一發熱,拿起手機,給氏神發了個兩百元紅包。
  
  「老祖宗保佑,十連兩個金卡就可以了,我一點都不貪心!」秦明宇跪坐在沙發上,緊張地點了抽卡,瞪著眼睛等著奇蹟出現。
  
  無情的銅卡白光刺痛了他的雙眼,當第五個銅卡出現的時候,秦明宇已經絕望了,徹底相信玄學改變不了命運。然而,下一秒,至尊的金色卡光芒閃耀起來,一張、兩張、三張……五張!最後五張全是金卡!這個出了名出金卡率低的遊戲,什麼時候出現過這樣可怕的掉率!這就是他最高光的時刻!
  
  「我靠!氏神好吊啊!」一聲激動的大吼從客廳裡響起。秦明宇激動地狂喜亂舞中,忽然聽到手機叮咚一聲,他一低頭,發現自己的兩百塊紅包被領取了。
  
  從瘋狂的快樂中回神,他呆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啊……原來氏神這個號,對面真的有人用的嗎?」
  
  羅玉安整理著手機上許多新的聯系人,那些都是秦氏族中有頭有臉有年紀的人物,她一一分類備注,並且時不時和氏神說兩句話。突然收到紅包時,她感到格外訝異,「二哥,有人給你發紅包,你看。」
  
  見識過這些老人家們對於秦氏老祖宗氏神的尊敬,自從加上這些號之後大家都是毫無動靜不敢打擾的狀態,這個第一個發紅包的人就顯得非常突出,真是有勇氣有魄力。
  
  氏神忽然嗯了一聲,說︰「小孩子太調皮。」
  
  小孩子太調皮?羅玉安看看那個發紅包的人頭像,一位長得特別板正嚴肅的老人家,規規矩矩的半身照。這個,小孩子?好吧,在氏神眼中,確實是小孩子。
  
  氏神冷漠地吐出兩個字︰「抽卡。」
  
  羅玉安茫然︰「抽卡?什麼抽卡?」
  
  冷漠臉的氏神問她︰「你要抽卡嗎?」
  
  羅玉安︰「我不用,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氏神︰「小孩子抽卡很高興。」
  
  沒頭沒尾的,羅玉安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她還是順從了自己的心意,一手拉住氏神的白袖子說︰「我跟二哥在一起最高興。」
  
  剛走進神龕的兩位氏女恰好聽到這話,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進來打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夫人她不能講究一點嗎,這種情話張口就來!這些小年輕真是太不端莊了!
  
  兩位氏女看著夫人面前的幾個手機平板電腦,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大概是真的需要退休了。她們兩人今日,就是來請示退休的。
  
  氏女對秦氏一族來說,是一份終身的職業,她們不能結婚,需要常年留在這裡侍奉氏神,與此相對的是,她們的家人都會得到補償,而她們在族內的身份會極為特殊,人人尊敬,吃穿住自不用提,待在氏神身邊,自然會擁有普通人夢寐以求的健康與長壽,而等到老邁退休之後,也會得到妥善照顧。
  
  從前求著來侍奉氏神的族中女子十分多,但是這些年,隨著社會的發展與變化,自願來當氏女的年輕族人越來越少了,因為許多人都不願意忍受幾十年的寂寞。哪怕是她們挑選出來的這兩個,也沒有了從前人們的虔誠。
  
  想起自己年輕時剛來當氏女的光景,兩位氏女略覺心酸惆悵,又覺得自己未能盡到職責,教導出合格的繼任者,感到羞愧難安。
  
  「我們二人年紀大了,已經不能再繼續侍奉氏神,今後,就由這兩個孩子延續我們的責任。」
  
  兩個穿著氏女服飾的小姑娘恭恭敬敬地走上前來叩拜,年紀大約剛成年,也就比妹妹大上一兩歲的樣子,羅玉安記得她們兩個。
  
  從前總在外院看到她們跟著氏女背各種祈禱詞,有一個挺貪吃,尤其愛吃小蛋糕,她拉著氏神的袖子過去偷偷吃飯,撞見過好幾次這孩子偷吃。另一個偷偷玩手機,玩的和她妹妹從前一樣的少女養成游戲,也讓她印象深刻。
  
  兩個小姑娘很少看見氏神,突然接過了氏女的重擔,忐忑不安但強裝鎮定。
  
  氏神對兩位老邁的氏女抬抬手,她們卸下擔子後過兩天就要走了,此時雙眼通紅,虔誠地望著他們的神靈。氏神如同安撫兩個孩子,在她們布滿時光痕跡的額頭上點了兩下。
  
  這是他的賜福。長久的生命裡,從來沒有能一直陪伴他的存在,哪怕是這些孩子的一生,對他來說也就是短短的幾十年而已。他經歷了無數個這樣的一生。
  
  「這幾十年,多謝您的照顧,但是我們沒能照顧好您……實在慚愧,希望您日後能更加開心。」兩位老太太終於還是流下了眼淚,望了眼在旁邊靜靜看著的羅玉安,第一次沒有露出挑剔的神色,反而是有些欣慰安心。
  
  兩位氏女退休,新的氏女上任。大約是每一任氏女都要求端莊穩重,不苟言笑,兩個十八九歲私底下還喜歡說說笑笑的姑娘,一進神龕就板起臉,規規矩矩地學著從前的兩位老氏女。
  
  不過,在羅玉安看來,她們兩個這樣子,實在像小孩子。她看著她們,總想起自己妹妹,所以愛屋及烏,對待她們很是溫柔。
  
  兩個小氏女聽著氏神的各種可怕傳聞長大,對比之下羅玉安這個夫人顯得溫柔可親,再加上氣質實在太無害,因此沒過多久,兩個小姑娘在沒有氏神在場的情況下,就能和她說笑了。
  
  不過那個「沒有氏神在場的情況」指的是「兩個小氏女看不見氏神的情況」。兩個小姑娘坐在外院瞧著羅玉安玩遊戲,和她討論遊戲,隨便聊天,渾然不覺她們又敬又畏的氏神就飄在一邊。
  
  雖然有著一張冷漠的面具,但羅玉安總感覺二哥比從前更喜歡待在自己身邊……也有可能是手機的魅力,她到外院來充電,他也會跟著,只是隱藏了身形沒讓人看見而已。
  
  「安姐,你這樣每天在外面充電也挺麻煩的,不如叫人來在神龕裡面裝上電。」叫明茴的小姑娘建議。當然,如果沒有羅玉安,她絕對不敢提這種「大逆不道」的建議,因為神龕裡任何的變化都令人害怕。
  
  羅玉安說︰「還是算了,也不怎麼麻煩。」其實,她是覺得有點網癮老年趨勢的二哥,在手機沒電時默默跟著她跑到外面來充電的樣子,非常可愛。
  
  「安姐,外賣我拿回來了!」明黃提著一大堆外賣回來,快手快腳地把那些小吃都擺上,一邊擺一邊吸口水,「以前上學的時候偶爾還能偷偷吃一點,自從到了舊宅,這些都吃不上了,壓根沒有外賣會配送到這邊,要興師動眾每天讓人去買來又覺得不太好意思,嘿嘿,現在終於能跟著安姐蹭到吃的了。」
  
  「安姐,你現在吃這些還能嘗到味道嗎?」
  
  「能啊,就是沒有飽腹感,吃了和沒吃一樣。」
  
  「這樣多好啊,都不會長胖,而且胡吃胡喝也不用擔心鬧肚子,真是極致的享受。」
  
  羅玉安瞧著她們笑,但看一眼旁邊飄著的二哥,心裡又覺得難受。要是他能嘗到這些味道就好了。
  
  涼涼的手安撫地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安姐,我一直有個疑問,你能不能給我解答一下?」明黃忽然鬼鬼祟祟地小聲湊過來問。
  
  「什麼?」
  
  「我絕對、絕對沒有冒犯的意思!就是特別好奇!」
  
  「好,我不生氣,你問吧。」
  
  「你跟……」明黃小聲而謹慎地指了指神龕方向,眼中充滿了求知的渴望和八卦的光輝,「是夫妻關係,那你們有沒有那個夫妻生活啊?和咱們人類一樣的形式嗎?」
  
  現在的孩子,真是什麼都敢問啊。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感覺二哥的袖子搭在肩上,手指踫了踫她的脖子,輕輕喚了她一聲︰「安。」
  
  被這一聲喊得心裡一動,羅玉安吸一口氣,把手裡的雞翅放到明黃面前,「多吃點。」
  
  明黃哼哼唧唧還想求個明白,她按著肩上無人看見的袖子笑了一下,嚇唬小孩︰「再問下去,會被詛咒的。」
  
  明黃立即慫成一團,對著神龕拜了兩拜,「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9 11:10 PM

18 秦稚

  羅玉安在神龕院落有單獨的房間,但她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那個房間,而是更喜歡待在神龕裡。這個對其他人來說神秘可怕的地方,最令她覺得安心。
  
  冷漠的氏神,頂著一張冷漠的臉,做著完全不冷漠的事情,甚至似有若無地表現出一些纏人的意味。
  
  羅玉安晚上偶爾回到自己房間裡靜靜休息,但沒過多久,就會感覺氏神悄無聲息從神龕飄到她的房間裡,飄到她身邊,也不說話,就那麼飄在一旁,然後她就被勾回神龕裡去陪他了。
  
  這麼怕寂寞的話,從前那麼久的時間他是怎麼過來的?羅玉安牽著白色的袖子回到神龕,瞧著氏神雕像一般在那一動不動坐了一夜。在她不主動做些什麼的時候,氏神都是這個狀態,當她做出什麼動作,氏神才會被她吸引視線,彷彿雕像活了過來。
  
  每次看到氏神充滿神性的樣子,羅玉安心裡都有種不可言說的萌動。漫漫的長夜,就像漫長的生命一樣。她將腦袋靠在氏神膝上,蜷縮在他身邊,聽著外面夜風簌簌。
  
  她摸到氏神的袖子,將手伸進去漫無目的地摸索。摸到他的手還有手臂,在這身白色的衣服之下,他的身軀大部分時間都和普通人類相差不大,只是從無人敢覬覦也無人敢探索。羅玉安在袖子裡悄悄摸他的手,想起初次見他,從袖子裡蠕動出的無數紅線,有些好奇那些紅線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藏在身體裡?還是藏在手臂裡?
  
  既然沒有被阻止,她就慢吞吞地一點點摸索過去。還好袖子寬大,隨她怎麼折騰都行。摸著摸著,她兩隻手臂全都伸了進去,突然間,她感覺手裡撫摸著的手臂消失了!
  
  突然落空的手被袖子裡的線綁住,那種被束縛的感覺非常鮮明。她吃了一驚半坐起身,想也不想將自己的手從白袖子裡拉出來,果然手上連著密密麻麻的紅線。
  
  這先前能將人切割成碎塊的邪異紅線,此時如同最普通的紅線一樣綁著她的手指手臂,鬆鬆地打著許多結,還是蝴蝶結。
  
  氏神閉著眼睛。
  
  「二哥?」羅玉安晃了晃手上的紅線們,它們一動不動。
  
  她不自覺地笑起來,扒拉開寬大的袖子,直接把腦袋鑽進去——她想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樣子。
  
  白色的世界裡紅線錯亂糾結,找不到來處,她試圖抓住那些紅線整理好,見到它們忽然有生命一樣蠕動起來。
  
  「啊!」
  
  被袖子罩住大半個身體的妻子發出一聲玩鬧的低呼,頭髮亂糟糟地從袖子裡把自己扒拉出來。氏神瞧一眼,又閉上眼睛,好像不是自己做的好事。
  
  這回不只是手和手臂,脖子頭髮上全都掛滿了紅線。羅玉安好好的、整齊的頭髮,被紅線七零八落地綁著蝴蝶結,異常滑稽。
  
  抬手摸摸自己的頭髮,她覺得這個滿臉冷漠的二哥,心裡肯定在笑。
  
  「二哥,打成死結了,解不開。」她解了半天都沒能解開手上那些線,如果是一般的亂線團,她這麼耐心早就解開了,然而這些線有生命,她越解,它們綁越緊,分明是故意不讓她解開的。
  
  「二哥?」
  
  「哈哈哈哈!」羅玉安笑起來,因為有紅線在點她的耳朵,有點癢。她一頭鑽進氏神懷裡,沒頭沒腦一頓亂蹭,都快鑽進氏神衣服裡了,那些紅線終於自己把自己解開,規規矩矩回到袖子裡。
  
  羅玉安好不容易擺脫紅線的糾纏,又伸手去摸氏神的手,將那完美無瑕的手拿出袖子。
  
  「二哥,紅線是從哪裡來的呢?」
  
  彷彿為了回答她這個問題,搭在她手心的手突然散成一把細軟的紅線。
  
  鮮艷的顏色,柔軟流水一樣的絲滑觸感。羅玉安順著這一把紅線,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順手用它們做了個如意結。
  
  啊,不小心把二哥的手打結了。
  
  氏神睜開眼看著她,看看那個鮮紅的如意結。
  
  羅玉安拎著如意結,猜測這是手上的哪一個部位,略覺不安,「二哥可以恢復原狀的對不對?」
  
  然後她就被拉進了那個混沌黑色的世界,見到了會微笑的氏神。這個地方是氏神神像之內的世界,是他的力量源泉,羅玉安除了新婚和後來那次,沒有再來過這裡,她猜測這裡大約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突然被拉進來,羅玉安看到溫和帶笑的氏神,心中馬上抑制不住生出喜悅。
  
  「好調皮的妻子。」氏神將她抱起來,笑著打趣。
  
  「是和二哥學的。」羅玉安回抱他,緊緊抱住。她從前和妹妹相依為命,一直是處於照顧保護的位置,調皮這兩個字離她很遠,那是有人寵愛才有的特權。而現在,不知不覺中,她有了一些改變。
  
  「我本來早就死了,您給了我新的生命。」羅玉安低頭凝視抱著自己的氏神,捧著他的臉,虔誠地親吻他。
  
  她有時候會有種很可怕的貪慾,想獨佔他,甚至吞噬他,融化他。
  
  氏神被她親的微微仰頭,抬手隔開妻子的腦袋,有些感慨無奈道︰「在這裡,太過激烈的情緒會感染我。放鬆一點,安,你不想被我融化吞噬吧。」
  
  羅玉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舔舔唇,「……想。」
  
  氏神︰「……」
  
  羅玉安︰「我現在覺得,就算當初被吞噬,變成養分也好。」至少,比在監獄裡死於審判者的處決要好。
  
  「真是個小孩子。」氏神讓她的腦袋靠在自己肩上,拍著她的背,「我等待許久的妻子,要好好珍惜自己才好。」
  
  羅玉安從神龕裡醒來,發現手上纏繞著一枚如意結,是她昨天用氏神的紅線隨手編織的。鮮紅美麗的紅線纏繞在她的手腕上,像一個精緻的手鏈。
  
  舊宅的日子過的規律又與世隔絕,忽然間出一次舊宅,穿過森林回到那繁華現代的都市,羅玉安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不習慣,不習慣這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
  
  她這次回渝林區是為了給妹妹掃墓。因為是妹妹的生日,她帶了妹妹喜歡的花,還特地做了個小蛋糕。蛋糕樣式是氏神選的,在一邊看著她做完了裝起來,還把她送到了舊宅門口,摸了摸她的臉才讓她出門,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不是常規掃墓的節日,渝林區巨大的墓園裡人非常少,從墓園入口進去,走了許久一個人都沒踫見,只有明茴陪著她,替她打著傘遮擋陽光。
  
  明茴比明黃沉默些,做事細致,舉著傘生怕不小心讓她曬了太陽。陽光燦爛的日子,墓園這種地方也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陰森感。羅玉安抱著花提著蛋糕慢慢往前走,望著周圍被陽光照耀的一排排石碑,有些走神。
  
  迎面走來一個十八九歲的男生,挺拔俊朗,瞧見她們,往旁邊避了避。忽然,他的目光停在明茴身上,不太確定地喊了一聲︰「秦明茴?」
  
  明茴訝異地抬頭看過去,「秦稚!」
  
  羅玉安現在對秦這個姓很敏感,聽這男生姓秦,又和明茴認識,當即猜測他也是秦氏族人。只是,秦家按字排輩,都是三個字的名字,如果和明茴是一輩人,名字中間應該有個明字,但他卻是兩個字的名字。
  
  疑惑在心裡一閃而過,羅玉安停下腳步,體貼地讓明茴和他聊了兩句。
  
  「我聽說你被選去當氏女候選了,怎麼會在這裡?」
  
  明茴沒有提起羅玉安的身份,只含糊說︰「我陪一個姐姐來掃墓,你呢?也是來掃墓的?」
  
  秦稚︰「嗯。」
  
  明茴看了眼羅玉安,又多問了句︰「你最近怎麼樣?聽說你畢業成績很好,畢業後應該被族裡安排了工作吧?」
  
  秦稚沉默了一下,苦笑,「沒有,不過沒關係。」
  
  兩人短暫地交談後,擦身而過。
  
  羅玉安往後瞧了眼,微笑著低聲問︰「是你的同學?」
  
  明茴有點臉紅,「嗯,我們秦家年輕人一般都在家族私立的學校上學。哦,對了,他叫秦稚,也是我們秦家的人。」
  
  羅玉安︰「是嗎?秦稚?我第一次看到兩個字的名字。」
  
  明茴聽她這麼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說︰「他那一支比較特殊,好幾百年前開始,就是兩個字的名字,不參與我們的排輩。他們那支人數很少很少,一直處在家族邊緣,現在也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說到這裡,明茴流露出一點同情。
  
  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秦稚走到墓園門口,沒有直接離開,他迅速找到停在附近的一輛車,想起剛才看見的那個站在黑傘下的人,心裡確認了那人的身份。那應該就是最近在族裡傳得沸沸揚揚的夫人了,氏神選定的妻子。
  
  那樣冷血非人的鬼怪,也像人一樣有妻子,它知道人類的愛嗎?真是太可笑了!秦稚垂下眼簾,摩挲了一下口袋裡的手機,終於還是拿了出來,發了幾個消息出去。
  
  羅玉安將花和蛋糕放在妹妹墓前,凝視她笑容燦爛的照片,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雖然她們都已經死亡,但完全不一樣。死去的人無法相見,遺憾也無法彌補。
  
  妹妹留下的遺書裡一直在道歉,對她說對不起,她離開人世的時候唯一的牽掛就是她。
  
  「不用擔心阿姐了,阿姐過得很好,希望小靜也是。」
  
  中午,陽光最燦爛的時刻。從墓園裡走出來,明茴問︰「安姐,我們現在就回去嗎?」
  
  「不,先去買點東西吧,難得出來一趟。」羅玉安說著,忽然聽到一陣囂張的叫罵。
  
  「狗崽種,你有能耐,你再跑啊!跑啊!得罪了老子還想躲,打不死你!」
  
  一個染了銀灰色頭髮的年輕人帶著好幾個打手,聚在墓園拐角處,一邊叫罵一邊動手。羅玉安順著他們抬腳踢出去的動作,看到剛才遇見的秦稚蜷縮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悶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0 10:32 PM

19 邀請

  「啊!秦稚!」明茴驚訝而焦急地看著這一幕,下意識想要去阻攔那些人的暴行,但是很快又想起身邊的羅玉安,只能眼巴巴站在原地眼,小聲央求地喊道︰「安姐。」
  
  羅玉安安撫地朝她笑笑,對附近停著的車招了招手,那邊立刻下來兩個黑西裝保鏢,匆匆朝這邊趕來。因為她的要求,這次出門,除了明茴,就只有兩個秦家人跟隨。
  
  「過去幫一下忙,讓他們別打了。」
  
  銀灰色頭髮的年輕人正踢得興起,口中胡亂罵著些難聽的話,忽然被人阻止,脾氣暴躁地回過頭瞪視那兩個保鏢,以及走過來的明茴兩人。
  
  「哪來的野雞多管閒事,沒事趕緊滾,不然老子心情不好連你們一起打!」他趕蒼蠅一樣不耐煩地揮揮手。
  
  羅玉安還沒什麼反應,明茴和那兩個保鏢都是臉色一沉,明茴更是一改往日在羅玉安面前的沉穩羞澀,毫不客氣道︰「你又算什麼東西,在渝州地界,敢和我們這麼說話,還敢欺負我們秦家的人,想死嗎?」語氣是毫不輸於那年輕人的高傲。
  
  銀灰頭髮年輕人打量她們幾眼,語帶諷刺︰「喲,你們也是秦家的?秦家又怎麼樣,又不是只有你們秦家才有氏神,嚇唬誰呢?你們那個氏神不是只待在老屋子裡嗎,他還能跑到這來教訓我?再說了,我教訓的是秦稚,他在你們秦家都查無此人了,我就算在這裡打死他,你們秦家老祖宗也不會管你信不信?」
  
  「我管。」羅玉安站在黑傘的陰影下,說道︰「我不管你是誰,現在離開這裡。」
  
  「草,挺囂張啊,在我面前裝什麼逼呢?我最討厭有人在我面前裝逼。」銀灰頭髮年輕人顯然是個為所欲為慣了的人物,出乎意料地上前衝著兩人就是一腳踢過去。
  
  羅玉安迅速拉著明茴退後一步避開,同時那兩個保鏢衝了上來按住這年輕人,可他帶來的那幾個人竟然也不是泛泛之輩,而且人數是她們的兩倍,很快就把年輕人從兩個保鏢手下奪了回去。
  
  「媽的,你叫什麼名字,是秦家誰的老婆還是情人?我記住你了!」衝動的年輕人被兩個保鏢差點扭斷手臂,面龐扭曲地被幾個手下護在身後,還不忘叫罵。
  
  羅玉安穿著一身長袖長裙,裹著披肩,她將披肩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背,平靜地說︰「羅玉安,秦氏神的妻子。」
  
  年輕人第一反應就是不信,嗤笑道︰「騙誰呢,你們老古董的老婆不被收藏在祠堂裡,帶著兩個小嘍囉跑這裡幹什麼。」

  他身邊一人卻露出凝重的神色,迅速打量了一下黑傘和羅玉安,拉住年輕人小聲說了句什麼。年輕人聽得面色微變,很不甘心地看了眼蜷在地上低著頭的秦稚,強忍著憤怒,扯了扯嘴角算是露出個笑,強行改口說︰「算了,不管你是不是,給你們秦氏一個面子。」
  
  說完,他迅速帶著人離開這裡,只是臨走前,大約還是不甘心,路過秦稚身邊時,又狠狠踹了他一腳。
  
  「你!」明茴簡直被這小流氓的行徑氣得顫抖,要不是氏女多年教導,她現在就有無數髒話要罵。
  
  銀灰色頭髮的年輕人迅速鑽進路邊隨便停著的跑車揚長而去,臉色難看地罵了句︰「草,我不會被秦稚那孫子給陰了吧?我說他怎麼躲了這麼久找不到,今天突然就有消息說他在這,我剛把他堵住收拾一頓,就遇上了他們家氏神的老婆……這孫子是故意的,他算計好了!」
  
  罵完秦稚,他仍不太相信地問旁邊的人︰「你剛才沒弄錯吧,那真是秦氏那個老古董的老婆?他們不是最講究排場嗎,怎麼會就這幾個人出現在這?」
  
  坐他身邊的寸頭男人神情凝重︰「秦家人不敢冒充這種身份來騙人,前段時間就聽說他們秦家確實出了個夫人。梁少,你剛才那些話有些不尊重,要是她們要計較,在渝州這個地方,我們也沒有辦法,以防萬一還是回錦州去吧。」
  
  年輕人顯然也有些知道害怕了,只是不願意丟了面子,強撐著說︰「就算是又怎麼樣,我們梁氏不是一向和他們秦氏關係好,我又沒做什麼,說了兩句難聽話而已,最多被罵一頓咯。」
  
  說完,他還是忍不住加了句︰「算了,反正這裡的事都快做完了,回錦州算了。這破地方哪比得上我們錦州。」
  
  秦稚被兩個不苟言笑的保鏢扶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看了眼羅玉安溫柔無害的樣子,眼神微微閃爍地道了謝,「謝謝……你的身份真的是……?」
  
  既然羅玉安都親口說出來了,明茴也不用再隱瞞,直接回答說︰「當然是真的,秦稚你沒事吧,剛才那個是誰,為什麼會打你?還對我們秦氏毫無尊重,竟然敢叫我們氏神叫老古董,那是什麼語氣,我一定要告訴族老們,給他一個教訓!」
  
  氏神是她們一族的精神象徵,是她們秦氏的信仰,怎麼能被人這麼冒犯!
  
  秦稚搖了搖頭,苦笑,「他是梁文曄,梁氏的小公子,在他們梁氏地位挺高的。我先前因為一點事得罪了他,後來他看到我一次就打我一次。」
  
  「太囂張了!」明茴繃著臉,心中對梁文曄的厭惡達到極點。
  
  秦稚說著話,一邊留心觀察羅玉安的反應,她只是靜靜聽著,沒有說話的意思,只有明茴在說。看上去是個十足柔弱沒有主見,半點都不強勢的那種女人。
  
  「我們該回去了。」羅玉安看了眼秦稚,「你能自己去醫院吧?」
  
  秦稚︰「……能。」
  
  坐到車上,明茴猶猶豫豫地看一眼車窗外秦稚緩緩離去的背影,小聲說︰「安姐,秦稚傷得好像挺嚴重的,我們不幫一幫他嗎?」
  
  羅玉安微笑︰「他不是拒絕了嗎,這說明他是個堅強的男孩子。」
  
  「這倒是,他從小就很要強,比族裡那些嬌生慣養的男生好多了。」明茴這話,顯露出幾分少女的心思。羅玉安聽出來,但沒什麼反應。
  
  她按照之前的計劃,特地去買了些東西。雖然明茴替她打著一把大黑傘有點吸引路人目光,不過這麼大的太陽,街邊打著傘遮陽的人不少,還不是特別顯眼。
  
  帶著許多東西回到舊宅,羅玉安提著個袋子走進神龕。
  
  「二哥,我回來了。」
  
  剛走進去,那白色的人影就從神臺上飄下,微微俯身湊近她,將她披肩下的手抬了起來。隨著袖子往下落,她手背上露出一塊焦黑的痕跡。
  
  是之前和那個梁文曄起爭執的時候,為了躲他那一下突然的攻擊,不小心暴露在熾烈的太陽底下造成的。
  
  氏神帶著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性冷漠,低下頭,在她那一小塊焦黑的手背上舔了舔。他的神情和動作,給人一種截然相反的感覺。
  
  羅玉安只覺得宛如燙傷的手背在輕柔的觸踫下,緩解了疼痛。不僅不疼了,還有點癢。
  
  接著,氏神就像是對待一個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般,將她牽引到神台,抱著她,讓她埋在自己懷裡,摸著她後腦的頭髮,並且不斷摩挲著她手背上那塊焦黑。
  
  羅玉安︰「……」
  
  羅玉安︰「……二哥?我沒事,只是一點小問題。」
  
  她勉強自己從美人膝溫柔鄉裡爬出來,拿過自己帶來的小袋子,從裡面翻找東西。
  
  「看,這是支架,以後我要是出門,就把手機放在這,我們可以視頻,到時候我可以帶二哥看看外面,二哥也能知道我出去做了什麼……」
  
  「……還有這個,梳子和髮圈。我一直想二哥這麼長的頭髮散著披在身後有些不方便的樣子,不如我幫你綁起來?」
  
  羅玉安只是試著問了一下,就得到了這個梳頭的待遇。事實上,氏神的頭髮並非單純的頭髮,不過見她躍躍欲試,氏神也就順從了她的意願。
  
  長長的黑色頭髮順滑無比,拿在手裡,綢緞一樣的手感,稍不注意就會滑落,微微飄在空中。羅玉安哼著不知名的歌,將他的頭髮梳好,結成辮子,再用紅色的髮圈綁好。將那長長的辮子搭在肩上,她端詳了一下,仍是沒能克制住伸手去摸的衝動,眼神有些癡迷。
  
  真好看,像一個可以把玩的精緻人偶。哪怕「把玩」這個詞像是瀆神,她還是想用這個詞,因為他看上去是如此無害而柔軟。
  
  舊宅,就是秦氏的宗祠。宗祠只有曆正月和神誕月才打開進行祭祀活動,平時由氏女進去整理清掃。
  
  羅玉安第一次進宗祠,她獨自走進那略顯陰森古舊的院落,略過前方層層疊疊的牌位,翻看裡面放置的族譜。
  
  這些族譜每隔十年會翻修一次,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因為從氏神誕生開始,這麼長的時間裡,這麼龐大的家族,一切都有記錄。
  
  她按照從明茴口中得知的年份,大致推算,翻找著百年前的族譜。尋了很久才終於找到一份疑似她想找的東西。
  
  大約是在兩百多年以前,秦氏有一支消失在了族譜上,大約四百多人。原本繁茂的一支,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從屬於他們的族譜上擦除,只剩下一片沉默的空白。而這四百多人的滅亡,族譜中只有一句話記錄。
  
  ——氏神使此脈絕。
  
  羅玉安的手指劃過這一句話,翻開另一本族譜,繼續尋找。幾乎是同一年,另一支多了一個養子,這養子的名字只有兩個字,這許多族譜中,只有這個「養子」是兩個字的名字,沒有按照秦氏習慣排序。此後,這養子所生的後代,都只有兩個字的名字。
  
  順著這順序查看下去,果然,在最新的一本族譜中,看到了秦稚。這一份族譜是前兩年新修,而那個時候,秦稚這一家,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母親生下他就去世了,父親患病,前些年也已經去世,那之後十二歲的秦稚一直是家族在供養。
  
  除了這些,她還在很多族譜裡看到一些特殊的標記,幾乎每一代都有幾個到幾十個不等的名字被紅筆圈出,不曾褪色的鮮紅落在黑色的名字上,莫名有些觸目驚心。最新的一本族譜裡,也被圈出了四個名字,這讓她想起先前的秦氏族樹和那四個被氏神判定了死亡結局的秦氏族人。紅圈的標記,從兩百多年前開始,和那四百多人的消亡處於同一時期。
  
  合上族譜,羅玉安離開這裡。
  
  「安姐,有一封給您的請柬。」趁她還沒走進神龕,明黃匆匆將一封白底紅字的信箋交到她手中。
  
  「這是梁氏徽印,還挺正式的。」
  
  信是以梁氏的氏神妻子齊季名義送來,邀請她前去梁氏所在的錦州做客。才剛看完那封措辭講究風雅的信箋,電話忽然響起,一個陌生號碼。
  
  她現在這個電話號碼極少人知曉,知道的也不敢給她打電話,所以她心中有些猜測。
  
  接起電話,那邊齊季的聲音隨意自然,「是我,你收到我的邀請了沒有?」
  
  羅玉安捏著信,「剛收到了。」所以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直接打電話?
  
  「本來不想這麼早請你過來的,可誰叫我們家裡有個小孩子太調皮,不知道你的身份,對你說了點冒犯的話,所以這次請你過來玩也是為了讓他當面給你道個歉,免得傷了和氣。怎麼樣,過來玩嗎,我們還可以聊一聊關於你家氏神的小秘密。」
  
  羅玉安︰「這樣啊。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
  
  秦稚︰為什麼不按劇本來!
  
  齊季︰姐妹,按照劇本來好嗎?
  
  羅玉安︰不,誰都不能阻止我沉迷氏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0 10:38 PM

20 梁氏

  這話一出口,電話對面很久沒聲音傳來。
  
  羅玉安禮貌地等待了一會兒,又說︰「抱歉,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掛斷電話了。」
  
  雖然她嘴裡說著不好意思、抱歉,但這種話一點都不令人愉快。齊季忽然笑了下,感嘆︰「很久沒被人這麼直頭楞腦地拒絕了,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羅玉安語氣平靜,全無嘲諷的意思,「因為作為氏神的妻子,人人都追捧尊敬,這種日子習慣了,就覺得沒人能拒絕自己了。」
  
  她成為氏神的妻子才很短的時間,但是處於這種環境,也快要習慣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齊季當了這麼多年的「大人物」,自然感受更深刻。
  
  齊季又沉默了下,「你說得對。」她話音一轉,說回之前的話題,「既然你不肯來錦州玩,讓我盡地主之誼,那我只好帶著不爭氣的家中後輩,親自去渝州給你道歉了。」
  
  羅玉安︰「歡迎,讓我來盡這地主之誼也好,我在舊宅等你們。」
  
  齊季︰「我在你們家舊宅住不習慣,就去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個宅子好了,這次我可要多住幾天,你不要嫌棄我煩哪。」
  
  羅玉安微笑︰「當然不會。」
  
  友好的通話結束,一旁豎著耳朵聽著的明黃有點呆滯地問︰「安姐,你就、就這麼拒絕她呀?我聽說梁氏神的妻子已經活了許久了!」
  
  羅玉安嘆氣︰「看上去是個比我還年輕的人,我沒辦法尊老。」
  
  明黃︰「我不是說這個,以前看氏女們偶爾和各家來往,都非常含蓄,安姐你好直接!不過直接真爽啊,嘿嘿。」
  
  羅玉安歪了歪腦袋,朝她笑起來,「你和渝菡區宅子那邊的人聯系一下,讓她們準備好待客。」
  
  眼看她說完匆匆要走,明黃一愣,「啊?您不趕去那邊主持嗎?」
  
  羅玉安擺擺手,「明天再說。」
  
  客人什麼的,明天再招待吧,她得去看二哥了。
  
  「二哥,我明天要去渝菡區,估計要待兩天,到時候我給你發視頻,我讓明黃給你接通好不好?」羅玉安替氏神梳著那柔順無比的頭髮,語氣輕柔地說。
  
  氏神搖了搖頭,「不。」
  
  羅玉安將他的長髮散在自己膝上,細細梳著,「好吧,二哥不想看就算了,但是二哥,秦氏和梁氏的關係真的很好嗎?」
  
  雖然大家口中都是這麼說的,但羅玉安見到的兩個梁家的人,包括梁氏神的妻子齊季,她們對秦氏的態度都有一些微妙。梁文曄先前提起秦氏語氣的輕浮,還有齊季兩次提起的關於秦氏神的「小秘密」,這可以解釋為親近戲謔,也可以理解為別有用心。
  
  「一朵花開花時,是好的,當它凋謝,就壞了;結果時,好,腐爛,壞。好與壞,並不永恆。」氏神背對著她,看不清神情,但語氣冷漠毫無波動。
  
  羅玉安給他梳好辮子,在髮尾繫了個蝴蝶結,搭在肩上,從背後環抱上去,臉埋在他的肩背,深深吸一口氣冷香的氣息。
  
  .......
  
  梁文曄因為口不擇言得罪了秦家,匆匆跑回錦州,誰知道一天沒到,就被吩咐要他回渝州去給人上門道歉。
  
  「憑什麼啊!」梁文曄在自己父母面前,脾氣更大了,大吵大鬧,「我不就說了兩句難聽話,還要上門道歉,那女的也太小題大做了,聽說以前是個沒見識的平民,他們秦家氏神隨便選的,這是一朝麻雀變鳳凰抖擻起來了,拿我立威呢!」
  
  不管母親在一邊怎麼苦口婆心地勸,他就是一扭頭,「我不去,丟人!」
  
  梁氏不比秦氏,如今族人所剩不多,每一位族人都十分珍貴,梁文曄更是梁氏這一代實權人物的小兒子,因此才養出了這麼個囂張跋扈的性子。
  
  只是這一次,他卻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他的父親難得沉著臉斥責︰「老夫人都親自說了,你還想違抗她嗎!你要是不去,打斷你的腿,抬也要把你抬過去!我就說你這性子不肯收斂,遲早要惹出大禍!」
  
  「嗤,這算什麼大禍。」見父親暴怒,梁文曄氣焰稍微壓了壓,仍是嘴硬不服︰「去就去,我就不信了,我跟著老夫人一起去的,他們秦家還敢對我做什麼嗎。」
  
  梁氏的族人很少見過他們的氏神,但氏神的妻子是常能見到的,她作為氏神的人間代行者,常在外行走。梁家的年輕人基本上都會在家族的私立學校學習,齊季還是那學校的名譽校長,梁家的孩子們從小就認識她,每一個都是她看著長大,梁文曄自然也是。
  
  因為他們這一脈有一位老祖宗據說曾是老夫人齊季親手撫養長大,有這麼一份特殊,梁文曄得了齊季青眼,有了這靠山,更是行事張狂。
  
  見了齊季,他還頗為親昵地抱怨了一句,「老夫人,他們秦家不會這麼小氣,要處罰我吧?您可得幫我啊。」
  
  齊季淡淡瞟他一眼,讓他安心待著,「你年紀還小,她們做長輩的當然不會和你計較,只是禍從口出,以後你也注意一點。」
  
  被輕輕敲打了一句,梁文曄毫不害怕,甚至覺得更有底氣了,因為他聽出來,老夫人肯定是要護著他的,畢竟他年紀還小嘛!
  
  .....
  
  羅玉安在渝菡區的大宅接待了齊季和梁文曄一行人,齊季仍是那個熱情自在的樣子,和她打了招呼後,就拍了拍梁文曄的手臂,讓他道歉。
  
  梁文曄老老實實說了句對不起,瞧著倒比先前乖順多了,可惜他那暗地裡撇嘴翻白眼,都給羅玉安看見了。
  
  「我早就想多和你聊聊,要不是你不肯去我們錦州,我還想帶你到處走走看看呢。」齊季對羅玉安說︰「我很久沒見過其他氏神的妻子了,你跟我身份相同,雖然年紀相差大了點,但肯定有不少共同話題。」
  
  她說著些沒什麼意義的場面話,又聊起這個宅子,誇了兩句。
  
  羅玉安︰「比起這個宅子,我更喜歡舊宅那邊,這邊不常住人,招待你們怠慢了,如果你願意去舊宅住就好了,那邊空氣環境都更好。」
  
  齊季笑容頓了頓︰「算了,就不打擾你們氏神了,住這裡挺好的,以我們兩族的關係不用這麼客氣。」
  
  安排她們去住下後,陪同的明黃悄聲說︰「我剛才看到那個梁文曄悄悄翻白眼了,果然和明茴說的一樣是個弱智,他當我們不會發現呢!他們哪是來道歉的呀,太敷衍了吧。」
  
  羅玉安並不在意,她心裡有其他的疑惑。齊季兩次拒絕了去舊宅,她總覺得齊季似乎是在害怕著舊宅。她肯定不是害怕舊宅本身,而是害怕裡面的氏神。
  
  為什麼?
  
  梁文曄進了安排的房間,把門摔得哐哐響,眼神挑剔地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寬敞是寬敞,佈置得古色古香,但絕對不符合他這種年輕人的口味。
  
  「真是土掉渣,現在誰還搞這種裝修。」嘀咕了兩句,他隨便躺在椅子上,摸出手機和人聊天。聊著聊著,感覺一陣睡意朦朧,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太陽西沉,屋內忽然亮起了一盞燭火,梁文曄在搖曳的紅色火光中睜開眼睛,被眼前陌生又驚悚的場景嚇了一跳。
  
  「操!這怎麼回事!」
  
  原本寬敞的屋內,竟然憑空多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紅線,這些線縱橫交錯,布滿了整間屋子,像是人體內的經絡血管。
  
  秦家人故意佈置這些東西嚇唬我,想教訓我?梁文曄的腦子裡第一時間冒出這種想法,憤怒壓下了剛醒來看到這種場景的驚嚇。
  
  紅線,這種東西隨便一抓就斷了,想用這個嚇唬他簡直好笑。他嗤笑著隨手在面前交錯的紅線上揮了一下。
  
  看上去十分脆弱的紅線連晃都沒晃一下,梁文曄遲鈍地感覺到手上的劇痛,他看見自己的血噴濺了出來,揮出去的手指和手臂被那些紅線切割成了碎塊,包括骨頭也是。好像是最鋒利的刀切豆腐那般輕鬆。
  
  「啊……啊——!」梁文曄看著面前可怕的一幕,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驚恐而痛苦地抱著血如泉湧的斷臂失聲尖叫起來。
  
  「怎麼回事……救命啊!救命啊!」他呼吸急促滿頭冷汗地盯著紅線,那上面還滴著他的血,粘稠的,緩緩滴在地板上。
  
  「誰來救救我!老夫人!救命啊嗚嗚!」
  
  梁文曄痛得臉龐扭曲,跌坐在細小的紅線空隙裡不敢動彈,也不敢再觸踫這些看上去無害柔軟的紅線。房間裡寂靜無聲,只有他絕望求救的尖叫。
  
  「嘣——」一聲輕微的線繃緊聲,讓梁文曄瞬間頭皮發麻。
  
  「不要、不要、不……」
  
  靜止的紅線忽然間好像被人拉動,它們微微交錯,向著中間的空隙拉緊——
  
  梁文曄的聲音戛然而止。無數鮮紅的液體順著紅線滑落,被割成無數塊的肉塊在紅線的包裹下消失。
  
  秦氏舊宅
  
  神臺上的氏神動了動袖子,潔白手掌中的紅線在他隨意撥動下微微震顫,這一個很尋常的動作過後,他垂下手,於是垂下的絲絲縷縷紅線蠕動著鑽回袖中。
  
  白色的氏神飄下神台,仰起頭,張開寬大的袖子。
  
  神龕內的紅燭光芒忽地熄滅了。
  
  一陣突兀狂風卷過舊宅之外的森林,千年古樹在大風摧折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崩裂聲,這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遠在錦州的一座梁氏秘密宅邸內,簷下掛著的鈴鐺忽然間劇烈晃動起來,不斷發出嘈雜的叮鈴聲,最終斷裂破碎,砸在木制的走廊上。白色的衣角飄飛著,掠過這些破碎的鈴鐺,原本身在舊宅的秦氏神,悄無聲息出現在了這裡。
  
  在他飄飛往前時,面前緊閉的門不斷開合,他如同此地主人,毫無阻礙地一路飄到了內裡最開闊的房間。
  
  房間中最顯眼的是一張柔軟的床鋪,床鋪上陷著一個人。那「人」的模樣極為可怕,仿若一座斑駁脫落的石像,全身布滿了裂縫與半脫不脫的碎殼。
  
  察覺到不速之客的到來,床上那「人」緩緩睜開眼睛說道︰「秦氏神,許久不見了。」
  
  漂浮在床邊的白色人影居高臨下望著他,「許久不見,梁氏神。」
  
  這深陷於床鋪的,竟然是齊季口中那個忙於工作,過得很不錯的梁氏神。
  
  「多虧你梁家一個血脈後代,我才能來這裡。」秦氏神神情雖冷漠,語氣卻平和,「你的妻子把你藏得很緊。」
  
  梁氏神的語氣同樣平和,甚至帶著和老朋友聊天閒話家常的味道,「是,她太擔心我了,做事是不穩重了點。你呢,聽說你也有了一個妻子,她怎麼樣?」
  
  他渾濁僵硬的目光定在秦氏神肩上的大辮子上,那裡用紅線打了個蝴蝶結,於是嘴角微微僵硬地揚起一個笑容,「看來,是個可愛的孩子啊。」
  
  秦氏神贊同,重復道︰「是個可愛的孩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0 10:43 PM

21 阿季

  「哢嚓——」梁氏神灰白的臉上又出現了一道裂縫,脫落下一塊碎塊,但他彷彿全無察覺,仍是看著床邊漂浮的人影,語氣尋常地聊天。
  
  「你也終於明白感情的滋味了?」像個哥哥調侃弟弟。
  
  秦氏神毫不避諱地說︰「她的骨灰在我身體裡,使我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她的情與慾,這是你曾經說過的感情嗎?」
  
  梁氏神︰「是與不是,應該問你自己才對。」
  
  秦氏神點點頭︰「嗯,如此,我已明白了。」
  
  梁氏神︰「明白什麼了?」
  
  秦氏神︰「紅色,果然十分美麗。」
  
  梁氏神忽然笑出聲,「你啊,還真是個可怕的傢伙。」
  
  等他的笑停下,秦氏神繼續用那閒聊語氣說︰「那麼,你準備好被我吞噬了嗎。」
  
  「你今日果然是來吞噬我的。」梁氏神嘆氣。
  
  「不然我還能來做什麼呢。」雖然秦氏神神情冷漠,但梁氏神莫名覺得他說這話時,應當是笑得挺友好的。這個被最殘酷的方法塑造出來的氏神,就是這樣可怕的東西。
  
  口中說著吞噬,但氣氛友好,在秦氏神張開袖子,吞噬的紅線翻飛的時候,躺著的梁氏神甚至還用商量的語氣說了句︰「唉,我還沒和妻子道別,不若你一天後再來吞噬我吧?」
  
  換了尋常人在這裡聽到這話,大概要笑出聲來。畢竟人家來者不善,奪命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突然說一句請人明日再來殺,誰會聽呢?
  
  但是,秦氏神卻真的停下了動作。他微一欠身,白色的長袖微微浮動著,宛如一個來拜訪主人的客人,極有風度禮貌,「既然如此,我明日再來。」
  
  梁氏神也半點不意外他會答應,說了句︰「那就多謝你了。」
  
  秦氏神手中托起一根紅線,等到紅線飄到梁氏神身上,落入他的手中又消失。再度點了點頭示意,身後緊閉的門扇自動打開,他宛如夜色裡一隻白蝴蝶,飄飛消散。
  
  平地一陣風,吹得屋內佈置的銀鈴等物發出輕微聲響,響聲止歇,門再度合起,屋內又變得死寂。
  
  ........
  
  「作為氏神的人間代行者,我們擁有許多權利,梁氏現在很多資產都是我在管理,你呢,沒興趣管一管秦氏族內的事嗎?」齊季端起一杯她要求的冰飲料,喝了一口,笑咪咪問。
  
  羅玉安不知道她這麼晚了還特地找自己聊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她聊,「我並不算很聰明,秦氏內部許多事物我一竅不通,管理不好。而且秦氏運轉得很好,不需要我插手。」
  
  她如今已經明白,氏神在神龕,看似是一個萬事不管的吉祥物,但實際上牢牢把控著這個家族,那她實在沒必要做多餘的事。
  
  如果哪一天,氏神衰弱,族人不願再供奉信仰他,那她或許會為了維持氏神的存在,去爭奪這個家族的權利,利用權力為他維系生存。
  
  「你不愛權利?」齊季笑著打趣,「只愛你的氏神嗎?」
  
  「不過,你真的明白氏神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嗎?」她忽然話音一轉。
  
  哦,來了,東拉西扯這麼久,終於要開始挑撥了。羅玉安坐正了些,等著聽她想怎麼挑撥。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齊季的話,羅玉安清楚地看見她臉色驟變,迅速拿出電話,接通後厲聲問︰「發生了什麼!被誰闖入?怎麼會有人能闖入!」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齊季猛然扭頭看向羅玉安,怨恨與厭惡的情緒刺透先前的友好熱情,明明白白暴露在雙眼裡。
  
  「是你?!你和秦家那氏神商量好的!聲東擊西,好一個聲東擊西!」她緊緊捏著電話,厲聲道,看神情彷彿恨得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撕碎她。
  
  羅玉安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看她這模樣,心中警惕起來。不著痕跡看了眼外面的漆黑夜色,暗暗慶幸。還好,不是大白天,也沒有太陽。
  
  她們兩人在這裡說話,不管是秦氏的人,還是跟著齊季來的梁氏的人,都在院子外面,如果齊季真的要動手,她還真沒什麼把握。
  
  羅玉安心念急轉間,露出疑惑而無害的神情,「怎麼了?我聽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你還裝。」齊季雙眼發紅,「好,我就說你們秦氏神怎麼會選了個廢物當妻子,原來你是深藏不露,是我看走了眼。他不是要毀了我的氏神嗎,那我就毀了你!我絕不讓你們好過!」
  
  羅玉安迅速起身,腳步急促地後退,口中喊道︰「明黃!」
  
  齊季怒火攻心之下,手掌中泛出淡光拍向她的臉。
  
  椅子翻倒聲中,庭院裡的風聲也忽然大了。
  
  羅玉安抬起手臂阻擋,忽然感覺手腕上一熱,是那紅色的如意結手繩在發熱。風聲颯颯,耳邊彷彿有衣袂翻飛的聲音,她沒感覺到痛楚,一抬眼,看見了一片白色的衣袖,還有那纏繞著紅色蝴蝶結的辮子飄在面前。
  
  肩上輕輕搭著一隻手,她的二哥漂浮著,從身後半攬著她。
  
  臉色難看的齊季僵在半米之外,她還伸著手,但無法前進半步。見到秦氏神出現,她眼中的怨憤更加鮮明,厲聲問道︰「你對我的氏神做了什麼!」
  
  秦氏神按著羅玉安的肩,輕飄飄將她環在袖中,看向又急又怒的齊季,說道︰「梁氏神要與你告別,你應該回去見他最後一面。」
  
  齊季面色大變,誤會他已經吞噬梁氏神,竟是什麼都顧不得了,轉頭匆匆往外跑。聽到院中動靜的人恰好前來查看發生了什麼,正撞上腳步匆忙的齊季。
  
  「老夫人?發生了什麼事?」
  
  齊季大力揮開他,尖聲大喊︰「回去!快回去!」
  
  梁氏的人雖然不明所以,但見她如此疾言厲色,只好跟著她走,最後只剩下明黃等秦氏的人。明黃滿臉疑惑走進院中,「安姐,她們這是幹什麼呢,好像家裡著火了一樣急,她們這是要走啊?梁文曄還在後面院子休息呢,她們不管他啦?」
  
  羅玉安看一眼身邊的氏神,發現其他人應該又是看不見他。
  
  氏神微微低下頭,俯身在她額角蹭了一下,「安,早點回來。」
  
  羅玉安一下子忘記了齊季,柔聲回答︰「好,我馬上回去。」
  
  她剛應罷,抓在手中的袖子抽離而去,消失不見。
  
  明黃沒聽清楚她說什麼,又上前兩步,「安姐,你說什麼?」
  
  羅玉安搖頭,「既然客人走了,我們也該回舊宅,至於梁文曄,找個人把他送走吧,說不定還能趕得上梁氏的人。」
  
  沒過一會兒,有人匆匆回來,「夫人,梁文曄他不在屋裡。」
  
  「聽到動靜已經自己走了?」
  
  「不是,房中有……血與碎肉的痕跡。」來回報的人語氣有些顫抖。
  
  「血和碎肉,」羅玉安頓了頓,語氣如常地吩咐,「那就把房間打掃一下吧。」
  
  羅玉安在夜色中坐上車回舊宅時,齊季也已經火速趕回了錦州。她不相信其他人,誰都沒帶,獨自一人來到那個秘密的梁氏宅邸,看到廊上砸碎的鈴鐺,她頭髮微微凌亂,一層一層奮力推開門,衝進了最裡間。
  
  「氏神!」她撲到床邊,看見床上那布滿裂縫的灰敗神像,毫不猶豫抱了上去,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回來了。」梁氏神聲音醇厚,「剛才秦氏來了,我想起還沒和你道別,就請他明日再來。讓我看看,你有段時間沒來了,最近過得怎麼樣?」
  
  齊季猛地抬起頭,大顆淚水從眼睛裡掉出來,「一定還有辦法的,你一定可以繼續活下去的!」
  
  梁氏神︰「活得夠久了,阿季,死亡並不可怕。」
  
  齊季尖叫起來,「不!我要你活著!再活千萬年,活的比所有人都久!」
  
  「為什麼會這樣……」她說著說著,整個人頹喪下去,手上緊緊拽著被褥,喃喃︰「究竟是哪裡搞錯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秦家那老東西現在還有這麼強的能力,而你卻已經虛弱成這樣,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讓族人繁衍後代,讓他們信仰你,為什麼……」
  
  梁氏神石像一樣的手按住她柔軟的手,「我知道,辛苦你了,如果不是阿季,我大概早就像其他許多氏神一樣消散了,可是,終究還是要自食惡果。」
  
  齊季被這「惡果」一詞刺激到了,目光中流露出強烈的怨恨不甘,「什麼惡果!憑什麼大家都做了一樣的事,你要承受這麼嚴重的惡果,秦氏神卻不用!明明是他先開始吞噬族人的,他不是通過吞噬族人獲得了不同於信仰的新的力量嗎!為什麼你不可以啊!」
  
  兩百多年了,她一直承受著這「為什麼」的絕望,變得越來越偏執。
  
  梁氏神一動不動望著她,她的容顏停在了最美好的十九歲,像是琥珀裡凝固的花。哪怕過去千年了,他還記得第一次見這孩子的模樣。
  
  一千多年前的梁氏,如日中天,連秦氏也有所不及,梁氏的城池遍佈兩州。氏族與國家不同,當時大大小小的國家有許多,不斷改朝換代,但氏族卻十分穩固,擁有著一套完全獨立於王朝之外的體系,每一個國家都想盡可能拉攏更多的大家族,於是每年,梁氏族內都會迎來附近國家的使者。
  
  阿季那時是一位公主,年紀還小,好奇氏神是什麼模樣,悄悄混在使者的隊伍裡來到梁氏。她誤以為他是梁氏一位病弱的族人,見他獨自一人住在湖邊「偏僻」的小屋裡,在梁氏居住的那段時間裡常偷偷來找他。
  
  最開始是想接濟他,後來,她每日都過來,承諾要找最好的大夫為他治病,不讓他被困在那小小的院子裡。湖邊有茫茫蘆絮,她在秋日的夕陽下,抱著蘆絮揮舞,追逐著那些燦爛的金色,笑聲像銀鈴一樣動人。
  
  那麼生機勃勃的孩子,那麼柔軟善良的孩子,在那個對女子束縛極大的時代裡,勇敢地追尋自己的愛情。她愛上他了,所以請求自己的父親,執意嫁給一個沒有身份的病弱之人。
  
  國主大怒,將她軟禁,想要為她指一位夫婿聯姻,結果等來了梁氏氏神迎娶公主的隊伍。
  
  從一國公主,變成心愛之人的妻子,氏神的夫人,一千年了。無數國家消亡,無數氏族衰落,她也變了許多。
  
  他花一般的阿季,終於還是……腐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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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0 10:48 PM

22 不甘

  齊季從瘋狂中回過神來,她這些年總是會這樣時不時爆發,每次看到梁氏神的模樣,她就無法忍受心中的痛苦,慢慢地,她甚至不願意再來見他,只是把他藏得緊緊的,不讓族人知道他衰弱,尤其不敢讓秦氏知道他的衰弱。
  
  她把一切都掩飾得很好,還拼命在想辦法。可什麼辦法都試過了,最多只能延緩他的衰弱。絕望之下,她想起如今還留有強大力量的秦氏神,如果能吞噬他,她的氏神一定可以變成原來的樣子。
  
  一般而言,氏神之間並不能互相吞噬,但就如她們都知道的,秦氏和梁氏兩族從幾千年前起就互相聯姻,無數代下來,兩族血脈都各自有許多參雜。
  
  幾十年前,梁氏神還沒有衰落成這個模樣之前,他們曾去過一次舊宅。那次,秦氏神忽然看著梁氏神微笑起來,語氣很隨意地說道︰「你這個模樣,我似乎可以吞噬你。」
  
  齊季當時便是一驚,她覺得秦氏神並不是說笑,他真的可以吞噬梁氏神,而且他在考慮這件事!從那以後,本就為氏神衰弱而痛苦不已的她,更加警惕緊張,隨著氏神的狀態一日不如一日,這種緊張慢慢發酵成了惡意。
  
  如果秦家的氏神可以吞噬梁氏的氏神,那她的氏神為什麼不能反過去吞噬他!只要他也開始衰弱就好了,只要秦氏的族人也開始死就好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可以……」
  
  梁氏神摸著她的臉,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阿季,我們早就錯了,兩百多年前,我不該吞噬梁氏的族人。」
  
  齊季神色一僵,「是秦氏神先開始吞噬的,他吞噬了他的族人,得到了力量,為什麼你不行,反而得到了這麼多的詛咒,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在秦氏神忽然發狂吞噬了秦氏幾百個族人之前,從未有氏神吞噬人。如果,所有的氏神都註定衰落消亡,她或許不會那麼執著於讓梁氏神永遠活下去,可是偏偏出了一個秦氏神。所有氏神都開始衰敗,唯獨他因為吞噬族人得到了新的力量,從此還可以通過吞噬惡來補充力量,多麼令人嫉妒和憤恨!他原本是比不過她的氏神的!
  
  他的成功自然引起效仿,秦氏梁氏關係一直很好,正因為很好,梁氏最先知道了這件事。
  
  當時正在為了梁氏神衰弱而憂心的齊季興奮不已,然而正處於大發展中的族人們卻再沒有從前的虔誠,更沒人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讓梁氏神來做這個試驗。哪怕有人願意,也不過寥寥十幾人。
  
  「消亡是我等宿命。」梁氏神如此說。
  
  可齊季不願信這命。
  
  那一日,齊季以祭祀為名,秘密召集了幾百個梁氏族人參與,將前來參加的族人們都殺死了。
  
  氏神前來時,只看見滿地屍體,齊季渾身是血,僵硬地朝他伸出手,露出一個笑,「你有救了,快,快吞噬他們,你就可以和秦氏神一樣了。」
  
  然而並不一樣,他沒能得到力量,只得到了詛咒,雪上加霜的詛咒。
  
  到現在,齊季仍是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我與秦氏神的誕生方式不同。」每一家氏神的塑造並不完全相同,據說秦氏的氏神塑造時尤為痛苦慘烈,而越強烈的感情就能帶來越強大的能力。愛會隨時間變淺淡,痛卻會隨時間變濃烈。
  
  「阿季,你真的累了。」梁氏神說︰「陪我沉睡吧。」
  
  「我不!我不要,明天,秦氏神明天才會來,我們還有機會,我可以現在去用盡一切辦法殺光他的族人……」
  
  齊季說著說著,對上梁氏神的視線,猙獰的神色逐漸變得迷茫。
  
  「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她摸著梁氏神的臉,被他的眼神所刺痛,「你為什麼要這樣看我,我是為了你啊,你不能因為我做了那些事就討厭我,你要愛我,和以前一樣愛我好不好?」
  
  她太害怕了,或許心裡早就明白,正是因為自己當初的錯誤決定,因為她逼迫氏神吞噬了死去的族人們才加快了他滅亡的速度。知道自己錯了,卻沒辦法挽回,只能一錯再錯,縱使丟棄了自己最柔軟的東西,仍然不能挽回秦氏神的生命。
  
  到頭來,一場空。
  
  「我好不甘心……」
  
  「我明白。」梁氏神伸出石頭一樣僵冷的手,將她抱在懷中,身軀散發出一陣柔和的金黃色光芒,齊季在這樣的光芒中,整個人變得模糊起來。她好像看到了千年前那個湖邊的小屋,夕陽真美,漫天都是飄飛的蘆絮。紅色的蜻蜓停在她指尖,她一回頭,看見披著外袍的男人站在屋內的陰影裡,凝視著外面的落日。
  
  他好像獨立於那個亂世之外,看上去那麼孤獨,又那麼堅韌,身上充滿了復雜神秘的感覺。她是個公主,別人覺得她身份高貴,她卻時常覺得自己好像湖邊的蘆絮,不知將飄往何處。她忍不住想,若是此時有風,真想像這蘆絮一樣,飄到他的手掌中。
  
  叮鈴、叮鈴,掛在簷下的鈴鐺在響。
  
  半個身軀沉沒進梁氏神的胸口,齊季失神地伸出手朝虛空抓了一把,最終眼帶茫然地被他拖入了胸口,完全消失不見。
  
  隨著她消失在他身體裡,梁氏神身上的裂縫與僵冷稍微恢復了些,看上去更像人類了。為了能讓妻子在外自由行走,他借給了她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但是只要他想,這力量就隨時會回到他的身體裡。
  
  坐起身,梁氏神撩開垂下的頭髮,一手撫著胸膛,「我明白,所以阿季就好好沉睡吧。」
  
  如果他被吞噬,作為他庇佑下的妻子,與他同生共死的齊季也會消失。消亡已經無法避免,所以,不如趁現在回到他的身體裡……變成他的養分吧。
  
  按照她的心願,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
  
  天邊有藍色的幽光,這幽微的光線如同黎明前的池塘一般沉靜,舊宅周圍的樹林深邃茂密,濃鬱的綠色混在深藍裡,組成油畫一般的色調與筆觸。
  
  羅玉安連夜回舊宅,林道中只有一輛車子在穿行,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將車子吞沒進去。這個時間的舊宅是最安靜無聲的,隨同的人都露出些疲倦的神態,羅玉安讓她們各自去休息,獨自走向神龕。
  
  她推開神龕院落的門,一眼就看見了她的氏神。他坐在神龕之外的走廊上,正凝視著先前她栽下的那株薔薇。它生命力頑強,已經長出許多新葉,甚至還有一朵小小的花苞,不知何時就會開放了。
  
  羅玉安倚在門邊看他,覺得他如同幽藍池塘上一朵朦朧的白色睡蓮,寧靜而美麗。
  
  每次看到他,她總是覺得自己會更愛他一些,大概是因為,他是她如今唯一擁有的。
  
  「安,來。」
  
  羅玉安走到他身邊,將手放進他冰涼的手裡,在他身邊坐下來。
  
  「二哥今天是不是出去做了什麼,齊季那麼緊張的樣子。」
  
  氏神︰「沒什麼大事,只是發現梁氏神了,準備吞噬他。」
  
  羅玉安被他這平淡的語調說得有些反應不過來,「吞噬梁氏的氏神?氏神之間可以互相吞噬嗎?」
  
  「別的或許不行,但他可以。」
  
  「嗯?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梁氏與秦氏多年聯姻,血脈混雜,而且梁氏神身軀中有無數的『惡』。」
  
  羅玉安一時有些不明白,「惡……」
  
  惡究竟是什麼呢,之前她的認知是,人只要殺過人,身體裡就會有『惡』產生,但這樣一概而論似乎太過簡單粗暴,而且氏神也會產生這樣的惡嗎?惡是只有殺人才會產生?它的本質到底是什麼?二哥為什麼能從吞噬它們中得到力量?
  
  她腦中思考著這些問題,手上不自覺地繞著氏神邊子上的蝴蝶結,拽著拽著就拽散了,折蝴蝶結散了,他的長髮也瞬間散開,羅玉安就用手替他梳理。
  
  「吞噬了他,會助我蛻殼,你也很快便不用再懼怕陽光了。」氏神抱著她,同樣替她梳理了一下頭髮,「他們的妻子轉化後,都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習慣陽光,但你很快就能如同正常人一般走在陽光下了。」
  
  羅玉安有些擔憂他是為了自己才去做這樣的事,抱住他的手臂,「我並不著急,二哥要吞噬梁氏神,這樣做危險嗎?」
  
  「危險?」氏神神情朦朧淺淡,「看陷入泥沼中的人垂死掙扎,危險嗎?」
  
  羅玉安仔細瞧著氏神的神情,什麼都瞧不出來,畢竟是面具。她仍是有些擔心,坐起身來,隔著衣服輕輕撫摸著氏神的胸口處。那裡有一道長長的裂縫。他說梁氏神身體裡有很多惡,其實他也一樣。
  
  「二哥,我知道你很厲害,但還是很擔心你,還經常覺得想要保護你。」
  
  「我明白。」氏神沒有表情,但莫名給人感覺十分溫柔,他說︰「我已經明白了,你在外時,知曉沒有危險,仍是希望你快點回來。不在我身邊,便莫名擔心你被人欺負。是這樣的感情嗎。」
  
  羅玉安沒想到能聽到這一番話,有些詫異,但隨即就忍不住高興起來。說著這些話的氏神,又像個少年了,第一次明白自己心意,說出自己感受的少年。因為不熟練而格外坦率真摯。
  
  氏神望著她的笑容,「紅。」
  
  羅玉安和他對視,「什麼?」
  
  氏神︰「安是紅色的。」
  
  鮮血的紅,紅山茶的紅,情.欲的紅。
  
  羅玉安望著氏神近在咫尺的面容,動了動嘴,忽然被抱進了氏神懷裡。氏神抱著妻子,看向神龕門口,問道︰「緣何深夜來訪?」
  
  「打擾二位了,不過,我的時間不多,還是提前過來了。」
  
  梁氏神出現在神龕院落中。他已經不同於先前那碎裂僵硬的模樣,只身體上還留著許多開裂般的紋路,臉上也有許多。他穿著梁氏精緻的金色錦衣,在夜裡也散發著光芒。
  
  「雖然知曉不敵你,但阿季並不甘心,因此還是與你打一場吧。」
  
  「你這般深夜過來打擾別人的夫妻生活,未免太隨便了。」氏神久違地語出驚人。
  
  羅玉安︰「咳咳咳!」為什麼這種要決鬥的氛圍下突然一本正經說這個!
  
  還有,二哥原來覺得剛才那個就算夫妻生活嗎?!二哥你認真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1 10:03 PM

23 吞噬

  氏神抱著羅玉安,飄到神龕前,輕輕將她放下。
  
  此時此刻的氏神,好像半夜被一個電話叫起來工作,有些不愉快的男人。
  
  羅玉安什麼都沒說,退進神龕裡,透過簾子的縫隙注意外面的情況。兩位氏神並沒有進行友好的戰前會談,也沒有互放狠話的環節,雙方都乾脆俐落地動了手。
  
  幾乎是在一瞬間,羅玉安看見縫隙裡布滿了紅線,一層一層不斷交錯覆蓋,而梁氏神渾身散發出微光,彷彿初升的太陽,點點金色的光芒從他身體裡溢出,在紅線縫隙裡肆意飄散。
  
  當這些光點撞在紅線上,將紅線包裹,紅線會迅速燃燒起來。
  
  在羅玉安的濾鏡之下,連秦氏神在她心裡都變成了一個需要保護的柔弱男子,這些美麗的紅線,自然同樣變成了「脆弱」的線。她彷彿忘記了第一次見面,這詭異的線是怎麼在她面前活活切碎了幾個人,只記得它們在她手裡溫順被綁成蝴蝶結的樣子。見紅線燃燒起來,她焦急地往前走了兩步。
  
  不過只是片刻,那火光就熄滅了,因為紅線中溢出濃稠的鮮血,吞沒了火苗。紅線上滴落的鮮血拉長,又變成了另一根紅線,將「天羅地網」編織得更加緊密。
  
  可惜線終究是線,總有空隙,梁氏神身上那些逸散的光點又太細小,被阻攔了大部分,仍有小部分能飄散而出,穿過紅線飄到其他地方。兩粒光點從簾子裡飛進神龕,羅玉安看了兩眼,覺得這光點的模樣像是隨風飛舞的蘆絮。
  
  猜到沾上這些東西會有些危險,她退後兩步躲開。簾子縫隙裡鑽進來一根紅線,衝著那兩點光抽過去,將它們黏住,並用鮮血吞沒。羅玉安瞧見紅線上出現一點焦黑,不自覺伸出手去,那紅線自然而然地迎上來,勾著她的手指轉了一圈,又緩緩退了出去。
  
  緊接著,神龕被更加緊密地包裹住,她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了。
  
  外面好像有什麼其他東西燒了起來,羅玉安嗅著這股淡淡的焦味,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明黃。
  
  明黃才剛睡下不久,接了電話迷迷糊糊問︰「嗯?安姐?」
  
  羅玉安︰「明黃,你們都醒醒,讓人起來拿滅火器滅火,神龕裡有個梁氏神在放火。」
  
  這實在是個可怕的消息,明黃聽著都有些懵了,好不容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連忙翻身爬起,穿著睡衣往外走。她住的地方離神龕很近,一出門就看見氏神的院落裡確實有星星點點的光芒飄飛,那些光芒在哪處落下,哪處就被燒焦冒出青煙。
  
  她一聲低呼,又聽電話裡安姐叮囑道︰「裡面有點危險,你們守在外面不用進來,最好離遠一點,看到哪裡有火星就拿滅火器撲滅,別把屋子燒了。」
  
  聽著她平靜的聲音,明黃也冷靜下來,按鈴驚醒了所有人,大家按照吩咐拿著滅火器嚴陣以待。
  
  「裡面,梁氏神和我們氏神對上了?」明茴拿著分給她的滅火器,不敢置信。
  
  「當然啊,安姐都說了還能是假的嗎。」明黃說。
  
  「這些光是梁氏神造成的……我們拿著滅火器對付,是不是有點奇怪?」
  
  其實明黃一開始也覺得奇怪,但她迅速就被羅玉安給說服了。發生火災肯定要用滅火器啊,舊宅在森林裡,要是一個不好發生森林火災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是很嚴肅的事情。
  
  滅火器確實派上了用場,那些光點從神龕院子裡飄飛出去,點燃什麼,只要見了明火,迅速就會被舊宅裡的秦氏族人端著滅火器嗤嗤撲滅,唯一遺憾的是,有些光點落在四周建築上,燒出一些焦黑的痕跡。
  
  明黃瞧著頗為心疼,「唉,又該找人來修繕舊宅了。」
  
  明茴的思緒也被她帶歪,「剛好可以給神龕通電。」
  
  「你是特地來燒我房子麼。」秦氏神漂浮在紅線上,兩條袖子與衣袍底下都是細密的紅線,在他面前不遠處,之前有個人樣的梁氏神隨著身上不斷溢散出光,軀體又慢慢變成了破碎石像的模樣,並且快要被紅線纏滿。
  
  他說道︰「我都要被吞噬了,臨死前力量逸散造成的損失,當然應當由你來承擔了。」
  
  這才是他為什麼主動送上門來的原因,總不能最後還燒自家的房子。到了這最後的時刻,兩人的談話還是尋常平淡,沒有一點火藥味。
  
  「唉!」
  
  「秦氏,消亡是氏神的命運,你終究也會與我們一樣!」
  
  梁氏神發出這麼一聲嘆息,渾身徹底凝固。纏在石像上面的紅線不斷交錯,將這一尊石化的神像絞碎。
  
  被絞碎的一瞬間,磅礡的光猛然從破碎神像裡噴湧而出,照亮了整個神龕院落,連黑夜都似乎被這光驅散,提前現出了璀璨的朝陽光芒,被這光近距離照耀到的所有東西忽地開始燃燒起來。
  
  在院落外等待的人都看到了這光,眼楮被強烈的光線刺痛,忙捂著灼痛流淚的眼睛不敢再看。
  
  無數紅線也燒起來,紅線中央白色的氏神被火光熱氣衝擊,如同火光中的飛蛾,但他卻沒有被這大火燒灼,反而長袖揮動,身上湧出鋪天蓋地的紅線將強烈的光芒完全包裹了起來,要將這爆發的力量全部吞噬。
  
  一切發生得極快,強光爆發,隨即被紅色覆蓋,不過兩三秒的時間,但在這短暫的時間裡,神龕院落之內,除了被紅線纏滿的神龕,其他地方都被燒得焦黑。
  
  「這是……結束了?」院外的明黃勉強睜開刺痛的雙眼,抱著滅火器問。
  
  靜靜站在神龕裡聽著外面動靜的羅玉安只覺得眼前明亮了一瞬,又再度黑暗起來,接著遮蓋了神龕的紅線潮蠕動著退了下去,她知道,一定是結束了。
  
  上前兩步一把拉開簾子,她一眼看見氏神黑髮披散立在庭中。袖中和腳下拖著一大把紅線,凌亂地散在周圍,而他的臉那不是臉,是一塊凸起的面具,威嚴而僵硬,凸起的部分和臉頰邊緣密不可分,面具之上有一道裂縫。
  
  羅玉安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看見這樣奇怪的氏神,心裡第一感覺竟然不是害怕,她幾乎是想也沒想踩著走廊就跳下去。
  
  「二哥!」
  
  腳下一軟,那些紅線不知道什麼時候蠕動了過來,被她踩在腳下,那種感覺太過詭異了,彷彿踩著一堆糾纏的蟲。
  
  靜立在院中的氏神朝她看過來,抬起袖子。
  
  羅玉安撲過去,接住她的不是手,是那些有生命一般的紅線,與其說扶著她,不如說是纏著她的腰。
  
  羅玉安只來得及喊了句二哥,感覺耳邊風聲呼呼,瞬間從外面進到了神龕裡。拖著無數蠕動紅線的氏神忽然間身軀鼓脹了一下,在她身上潰散成一團紅線,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衣服落在她懷裡。然後,紅線一層層將她連同那衣服一起包裹起來。
  
  好像變成了一個繭。
  
  她知道氏神每一次吞噬了力量都要化繭,她還撞上過一次,膽大包天地躲在那繭旁邊以躲過氏女們的搜捕,但她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裹進繭裡去,這實在是有些驚悚的體驗。
  
  紅色的繭裡非常狹窄,隨著她的動作,那些紅線會呼吸一般伸縮著,羅玉安只慌張了一瞬就平靜了,伸手撫摸著那些紅線。她裹著白色衣服蜷縮在裡面,覺得這紅色收縮的繭又像是一顆心臟。
  
  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只有這個「心臟」搏動的起伏。她緊緊抱著柔軟的白色的衣服,發覺衣服裡有什麼圓圓的東西,拉開衣服往裡看了眼,是個紅線匯聚成的小球。小球隨著外面這個巨大心臟的呼吸而跳動著。
  
  羅玉安直覺這小球裡面是氏神。
  
  它在慢慢長大,等到長到一個懷抱那麼大時,紅線球散開,露出一個玉一般的小嬰兒。
  
  突然抱著孩子的羅玉安︰「……啊。」
  
  一句二哥,看著這個小小的孩子,怎麼都叫不出口。
  
  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從乖巧靠在她胸口的大小,慢慢長成了半人高的小孩,又變成修長單薄的少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一點點長大。羅玉安不清楚外面時間的流逝,大約過去了兩天?還是三天?她只能清晰地感覺到氏神的成長。
  
  終於,他的個頭超過了她,變成了美麗的青年。兩個人在繭中的姿勢則完全調換了過來,從她抱著他變成他抱著她。
  
  羅玉安一動都不敢動,因為氏神穿著的那件寬大的白衣正蓋在她們身上,氏神現在又是初生的狀態……
  
  手不好亂動,不然顯得自己像個流氓,眼睛也不好亂看,只好一直看著他的臉。他的臉變成了她熟悉的溫柔模樣。唇角微微往上,好像在笑一樣。
  
  這一具不知道怎麼變化出來的軀體,完美無瑕,觸手冰涼,胸膛裡沒有心臟的跳動,手腕與頸邊也沒有鮮血流過的脈動。
  
  但該有的東西都有。
  
  空間狹小,兩人挨得很近,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羅玉安整個人被擠進氏神懷裡的姿勢,雖然沒看見,但她的腿是感覺到了。
  
  我從前真的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癖好。羅玉安靠在氏神軀體的胸口上,嗅著那股淡香,羞愧地想,為什麼我對一個人偶神像一樣的軀體都會有這種強烈的感覺?大概沒人會像我這樣了。
  
  她想著,察覺耳邊響起細微的碎裂聲,抬頭看去,只見氏神白皙的胸膛上如同被人砸了一下,突兀地出現一條長長的裂縫。
  
  喀嚓。
  
  裂縫迅速擴大,形狀和大小,都和她之前看過的一模一樣。氏神的胸前又出現裂縫了,這道裂縫不會隨著他每一次的蛻變消失。
  
  這道縫隙,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玉安的手拂過裂縫邊緣,低下頭飽含撫慰疼惜地輕輕吻著裂縫,隨著她的動作,裂縫周圍竟然好似染上了紅色的顏料,慢慢透出鮮艷的紅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2 10:41 PM

24 紅色

  這是怎麼回事?
  
  羅玉安沒見過這樣的變化,瞧著指尖下紅色的痕跡往胸膛周圍蔓延綻放。不規則的紅色痕跡,有些像是散亂的花瓣,彷彿正從裂縫裡開出花,印在他的身軀上。
  
  鮮豔的紅與玉色的肌膚,這畫面綺麗萬分,讓人移不開目光。
  
  「紅色真是美麗的顏色。」
  
  羅玉安迅速抬頭,看見氏神睜開了眼睛。他微微笑著,攬著她的腰,長長的頭髮有大半被她壓在身下,裸露著胸口與半個手臂,凌亂卻又給人一種聖潔不可褻玩的感覺。
  
  她怔怔地與他對視,不屬於活人的軀體裡應該早就沒了心臟,但她分明覺得自己身體裡有什麼在咚咚敲擊著胸膛。
  
  氏神偏偏還要在這個時候撫著她的腦袋,讓她看自己的胸口,溫柔無比地說︰「安,你看,這是你給我的紅。」
  
  她的骨灰在他身體裡燒灼,從裡面生長出來,變成了這樣的痕跡。他的身軀從被塑造出來開始,第一次出現了這樣的顏色。看上去脆弱的妻子身體裡,有著最頑強生長的根系,因此才能開出如此鮮紅的花。
  
  「好熱。」他笑咪咪地抒發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感受。同樣是熱,但和被塑造出來時燒灼的痛又是不一樣的。
  
  羅玉安知曉他是在說胸口熱,但真的很難不想歪。這就是明黃她們常常說的「撩」吧,撩人於無形還不自知。
  
  「二哥,你這次又變成了這個會笑的樣子了。」羅玉安努力把目光定在他的臉上。
  
  氏神的臉湊得很近,他說︰「安看著這張臉會更高興,是不是。」
  
  「二哥,我先認錯。」羅玉安忽然說。
  
  氏神︰「嗯?」
  
  羅玉安深吸一口氣,動了動腿。
  
  氏神︰「安在做什麼呢?」
  
  羅玉安看著他的神情,手上摸索的動作變得艱難,有種自己在犯罪的錯覺。但是,她很快想,自己又不是沒犯過罪,而且,她還已經死了,也已經先道過歉了,所以沒關係的。
  
  「……我可以做這種事嗎?」
  
  氏神歪了歪腦袋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笑,神情溫柔又純粹。
  
  這種深厚的罪惡感到底是怎麼來的?羅玉安咬了咬下唇,心中天人交戰。她剛才一時衝動,現在箭在弦上……有點想退縮。
  
  氏神忽然笑出聲來,拉著身上的白衣將兩人裹住,鼻尖對著她的鼻尖,「安,調皮的孩子。」
  
  羅玉安的聲音有些顫抖,「二哥,你是不是又在故意逗我玩?」
  
  「分明是安在動。」
  
  羅玉安忽然低呼一聲,感覺腿和手被什麼纏住,「等下,二哥?」這和她想的有點不一樣?
  
  氏神笑著捂住她的嘴。
  
  「唔」羅玉安覺得身邊原本淡淡冷香的氣息變得異常濃郁起來,而且這冷香也變成了暖香,曖昧又纏綿的香味如同四周的紅線,看似柔軟,卻無孔不入。
  
  為什麼他能用這樣乾淨又溫和的神情做這種事啊?羅玉安抓著他的一隻手,不斷往他懷裡鑽,想要躲避那種糾纏的感覺。
  
  「唉,妻子真熱情啊。」他這句感歎,說得好像個長輩,羅玉安一陣羞恥,用力拉下他的手,「二、二哥!」
  
  「嗯?怎麼了?」
  
  這種時候還用這種語氣問我怎麼了?羅玉安簡直要被他這種矛盾的神情和行為逼瘋了,一咬牙,摟住他的脖子,手上下意識抓緊了他的頭髮。
  
  「唔。」被她用力拽住頭髮往後拉扯,氏神被迫微微仰起頭,露出修長白皙的頸脖。
  
  真像一隻引頸的白鶴,美麗又乾淨
  
  羅玉安用力抱住他,一口咬上去。
  
  香味濃郁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
  
  紅線結的繭仍是安安穩穩掛在神龕中,羅玉安從散亂的紅線中坐起身,看見身邊一個新的繭。氏神結了新的繭,但她出來了。
  
  她按住自己因為回憶而發熱的臉,起身往外走。想著之前發生的事,她魂不守舍,魂都好像還被纏在紅繭裡,完全沒有注意周圍的環境,直接一腳踩進了陽光裡。回過神迅速抬腳後退,羅玉安隔了一會兒才發現,腳上似乎沒有那種被太陽燒灼過的疼。
  
  不疼?伸出手去,與氏神有些相似的白色手掌,在陽光下呈現出幾乎半透明的瑩潤質感。陽光照在皮膚上,那種溫暖懶洋洋地灑下來,灼痛消失了!
  
  她的轉化已經成功了嗎?從此也會和正常人一樣不再懼怕太陽?她忍不住扭頭看了眼神龕中的紅繭,再度抬腳往前,走進明亮的陽光下。
  
  是真的。她笑起來。
  
  可惜這笑容,在看到焦黑的院子時消失了。除了神龕分毫未損,院子裡其他東西都被燒灼過,她移栽的薔薇,還沒來得及開出第一個花苞,還有二哥喜歡的那一叢紅山茶同樣死去了。
  
  她推開同樣焦黑的院門,走出安靜無比的院子,等在外面的明黃和明茴跑過來圍在她身邊。
  
  「安姐!你沒事吧?已經好幾天了,一直沒看到你出現,真是嚇死我們了。」
  
  「氏神沒事吧?梁氏神又怎麼樣了?」
  
  羅玉安等她們說完,才一一回答︰「梁氏神已經被吞噬,氏神還在繭中,裡面的院子……」
  
  她歎了口氣,「還是趁二哥沒有醒來之前,先把院子重新修繕一下吧。」
  
  她不知道氏神什麼時候會破繭,明黃這兩位新上任的氏女也不知曉,她們找來了氏神譜,也就是記錄著氏神一直以來結繭規律與日期的書,翻給羅玉安看。
  
  「在安姐你來這裡之前,氏神結繭都是很規律的,沒有發生過意外,我們根本沒有遇上異常問題的參照。」
  
  羅玉安翻著這氏神譜,意外地發現上面還記錄著每一次氏神吞噬的人數,關於從哪裡找來的人,每一次的篩選由秦氏的誰來負責等等資訊。她往前翻翻,看到了自己那次,她的名字也在那,但是被朱筆劃掉了。而她這樣的情況,翻遍整一本,都沒看到第二例,果然是像氏神說的,先前從未遇見過她這樣的情況。
  
  「從前氏神基本上是一年一次蛻變,差不多到了時間,看見氏神開始有變化了,就尋找合適的人過來給他吞噬,但是現在規律被打破,大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做這件事了。」明茴歎氣。
  
  羅玉安收起書說︰「以後,我來選。」
  
  明黃︰「啊?」
  
  羅玉安︰「以後二哥的事,由我來管。」
  
  明黃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明黃嬉笑著說︰「這就是娶了老婆和沒娶老婆的區別啊,我們這一屆的氏女可太輕鬆啦!」
  
  氏神這一次的破繭用了很久,連羅玉安都沒預料到這個情況,她讓人將院子重新修整,又讓人送來許多的紅山茶以及薔薇花,自己一點點種好,讓焦黑的院子變得煥然一新,氏神還是沒有破繭。
  
  她坐在那紅線繭旁邊,偶爾擔憂,想著是不是自己用掉了氏神太多力量,才讓他無法破繭。這樣的想法讓她覺得焦慮,明茴等人也略覺忐忑,不過遠比她們更糟糕的是梁氏那邊。
  
  梁氏的氏神和夫人都消失了,他們成為了沒有氏神的家族。哪怕如今這個時代,梁氏神對於他們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可是失去了這位老祖宗,還是讓梁氏很多人忍不住惶恐驚懼。
  
  而他們的老夫人齊季,把控著梁氏許多產業,她這麼一消失,梁氏許多公司著實亂了一陣。
  
  當年齊季秘密殺死梁氏族人逼梁氏神吞噬的事早已沒有了知情者,梁氏並沒有記載這件事,於是兩百多年過去,再無人知曉當時內情。齊季因為當初的濫殺,對於剩下的梁氏族人感到愧疚,一味縱容疼愛,在許多梁氏族人眼中,她都是護短且強大的保護傘,不管外族人怎麼看她,在他們心中齊季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她的隕落才是梁氏動亂最大的原因。
  
  梁氏與秦氏合作不少,早在梁氏神被吞噬那一日,就有梁氏族人找上秦氏要說法。秦氏族人自然不會讓他們找上舊宅來打擾氏神,將那些詰問與麻煩都擋了回去。
  
  就在羅玉安仍在繭中的那段時間,秦氏與梁氏的關係已經非常緊張,其實早在近百年,兩家關係就有些微妙,常有小摩擦,如今算是徹底結了仇,梁氏這一動盪,秦氏也受了不少影響。
  
  聽說羅玉安出來了,很快有族老趕來聚在舊宅,對她說起梁氏的事。
  
  「我們與梁氏打了幾千年的交道,有過摩擦,也有過融洽的時候,但是現在梁氏神消亡,梁氏也終究要分崩離析,怕是再回不到從前了,如今我們應當怎麼做,必須要詢問氏神才好。」頭髮花白,精神矍鑠的嚴肅老人說道。
  
  另一位臉色紅潤身形微胖的老人脾氣有些火爆,張口便說︰「這事要我說根本不用打擾氏神,既然大家都撕破臉了,也沒什麼情分好講,現在早不是從前兩族和睦相處的時候,這些年那幫梁氏的孫子就沒少打著兩族和睦的旗號占我們便宜,如今也不用再繼續容忍他們了!明裡暗裡炫耀他們錦州如今發展如何如何,看不上我們渝州,他娘的什麼東西!早看他們不順眼!」
  
  瘦長臉老人冷著臉附和︰「正是如此,梁氏作風與我們秦氏有許多不同,大家早就分道揚鑣,還講什麼情分,早日散了才是好事。」
  
  滿臉笑容的一位老人不緊不慢說︰「誒,各位老哥哥們,脾氣也不必如此暴躁,大家好歹有不少商業上的合作,想要撕裂分割清楚也沒那麼容易,不必急於一時。梁氏動盪,頹敗已成定勢,何必著急趕盡殺絕,惹得他們反撲倒不美了,徐徐圖之,徐徐圖之為好啊。」
  
  ……
  
  這些族老們性格不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羅玉安在上面坐著,看著他們,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她想到這些長壽的族老們大多是剛出生就被氏神賜福過的孩子,性格也多多少少會受到賜福時氏神的狀態影響,所以透過這些脾氣火爆的、冷淡的、嚴肅的、和藹的老人家們,她可以想像到從前的氏神在某一段時間是什麼樣子的。
  
  諸位秦氏族老︰「……」為什麼上首年紀輕輕的夫人,突然看著他們這些老人家露出那麼慈祥的笑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2 10:46 PM

25 筊杯

  「夫人,可是有什麼意見?」族老們問。
  
  羅玉安從滿腦子的二哥裡回過神,想了下說︰「看梁氏是什麼態度吧,他們要是不再來招惹我們,大家各自安好,也不必刻意去找麻煩,如果他們因為這事不甘心要來找麻煩,我們當然要自保反擊。」
  
  「至於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但是生意場上的事就按照生意來,不用考慮其他。」
  
  雖然她年紀輕,語氣又溫溫和和,但沒人敢不把她當回事,既然她這麼說了,族老們都是紛紛點頭。
  
  「夫人說得是。」
  
  羅玉安見他們都點頭贊同,倒也沒覺得自己說的就一定對,添了句︰「如果大家不放心,不知道該如何對待梁氏,不如詢問氏神。」
  
  族老們議論一陣,覺得這種大事,還是詢問一下氏神他老人家比較好,以示尊重。於是又紛紛起身,跟著羅玉安前往神龕。
  
  如今的神龕與原來的不太一樣,那些焦黑的木頭被重新替換,新刷的顏色濃郁鮮艷,是厚重的黑色與紅色,但空曠的院中新種了許多花木,那些柔軟輕盈的鮮花中和了這股沉重肅穆的感覺。
  
  兩位氏女請來R杯,這是問神的工具,氏神在特殊的狀態下,無法以明確話語告知他們做法時,他們就會使用R杯投擲,來詢問此事是否可行。
  
  R杯形狀如同貝殼或者半弦之月,一面圓弧,一面平整,稱為「陰面」與「陽面」。
  
  族老們敬畏地看了一眼神龕中紅線織成的繭,虔誠地上了香,其中年紀最大的一人從氏女手中接過那一對R杯。
  
  「氏神是否允許我們對梁氏做出有害的行為?」R杯擲出去,落地後一正一反。
  
  「氏神允許了。」
  
  「那麼請氏神示下,我們是否要先動手,徹底讓梁氏毀滅,以免他們懷恨在心前來報復?」
  
  R杯兩支皆為反面,氏神不允。
  
  「是,我們明白了。」這兩個問題問出,大家心中都有了譜。
  
  他們問完,不敢繼續打擾氏神,很快離開,羅玉安跟著走了出去,見到一個年輕人在神龕院落外面舉著手機虔誠拜了幾拜,接著一臉凝重地盯著手機。聽那手機發出的聲音,似乎是在玩抽卡遊戲。
  
  真是個人才,竟然來拜氏神求抽卡轉運嗎?羅玉安想笑。
  
  「秦明宇!給我滾過來,你還敢在神龕玩你那破遊戲,像什麼話!你再也不許玩遊戲了!」一臉嚴肅的某位族老壓低聲音罵道。
  
  一般人不能隨便過來神龕,這年輕人果然是跟著族老過來的,應該是那族老家裡的孫子。見那族老闆著臉一副要大義滅孫的模樣,小男生又縮著脖子可憐兮兮的,羅玉安說了句︰「這倒是沒關係,上回我和氏神也稍微玩了一下這遊戲。」
  
  族老們︰「……???」
  
  秦明宇︰「!!!」臥槽,要是氏神夫人也玩這遊戲,氏神肯定把把都保佑她抽金卡吧,好羨慕啊!甚至想當氏神夫人……開玩笑的,氏神勿怪氏神勿怪!
  
  羅玉安︰「不過,你抽卡拜氏神是沒用的吧,氏神應該不管這些?」
  
  秦明宇見爺爺他們都愣住,又見傳說中的夫人很好說話的樣子,忍不住說了實話︰「氏神管的,我上次拜了氏神,連抽了五個金卡!」
  
  雖然後來被爺爺發現他給氏神發紅包,著實挨了一頓打。
  
  羅玉安︰「……」啊,原來二哥是會偷偷幫族裡小孩子抽卡轉運的嗎?他每天坐在神臺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結果私底下會聽孩子們的願望?這麼一想,忽然覺得二哥好可愛。
  
  年輕的孫子最後還是被黑著臉的爺爺揪走了,不過等他們走出外院,笑咪咪的那位族老忽然摸出手機,招呼他,「明宇啊,來來,來給我下載一下,你那是個什麼遊戲啊?」
  
  ……
  
  去了一趟舊宅,原本被梁氏牽連有些動蕩的秦氏再度穩定下來,但並不是所有秦氏族人都高興,有一部分先前與梁氏來往親密的秦氏族人心中尤為忐忑。密閉的會議室裡,五六個中年人神色難看,他們都是管著一些產業的秦氏族人,屬於秦氏家族的中層。
  
  「怎麼回事,梁氏神和梁家老夫人怎麼突然就沒了,老夫人先前還和我們談了那事兒的合作,現在她人都沒了,咱們這事要怎麼辦?」
  
  「咱們族中有好幾個族老都對梁氏有意見,現在發生了這種事,他們肯定要趁機結束和梁氏的合作,到時候這麼一查,我們這麼多年的小把戲還不馬上就被看穿了,就算僥倖沒被發現,梁氏一倒,咱們這些人又上哪賺錢去?」
  
  「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擔心錢?」
  
  「你說得輕鬆,不擔心錢,不擔心錢你擔心什麼?」
  
  「擔心命啊,氏神為什麼會忽然吞噬梁氏神,是不是他察覺梁氏那老夫人拉攏我們要對秦氏做手腳?如果真是這樣,現在老夫人沒了,我們這些人會不會被氏神清算?你們沒想過?」
  
  這話問得所有人都冷汗直流。他們不是沒想到,而是不敢想。
  
  良久才有人頹喪道︰「做都做了,現在後悔也沒用了,最近收斂點吧,說不定看在咱們終究姓秦的份上,氏神不會將我們怎麼樣,畢竟我們這麼多人,法還不責眾呢。」
  
  「哼,這麼多人?當初四百多人氏神他也說殺就殺了,我們這幾個人算什麼……我就不懂了,都這麼時代了,我們怎麼還要聽家族擺布,要是不能擺脫氏神的控制,這麼大一個家族,我們這些人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
  
  「擺脫氏神?你當氏神吃素的嗎,哪有那麼容易,你真是瘋了。」
  
  「你才瘋了,背叛都背叛了,現在還在這說這種話。氏神而已,終究是人造的東西,其他家族的氏神都能消散,他為什麼不能?秦家倒了,對於那些有權有勢的族老們、對於得到利益的主支來說很糟糕,但對於我們這些出不了頭的人來說就是機遇……各位,我們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左右都是死,我可不想坐以待斃!」
  
  會議室裡再沒人說話,大家都陷入長久的沉默。
  
  因為秦氏與梁氏的決裂,秦氏內部人事調動,連舊宅這邊的人員流動都變得頻繁。羅玉安察覺到有不少眼熟的人離開了,又來了新的人。
  
  來舊宅守衛氏神,是一件榮耀的事,主要會挑選一些年紀比較大,性格比較沉穩的人,所以羅玉安在新來的一批人中發現了秦稚,著實驚訝。
  
  秦稚太過年輕,像他這樣的年紀,本不應該被分到這裡來護衛氏神。
  
  「其實……我也幫了忙。」明茴不好意思地承認了這事,「他一直很崇敬氏神,早就想來了,只是沒有機會。前不久他被分配進秦氏一家公司實習,發現了梁氏安插的間諜,才使得那家公司沒有受損,作為獎勵,他可以換取更好的工作,然後他就說想來舊宅。」
  
  明茴老老實實把原委向羅玉安解釋了一遍,「我和明黃作為氏女,也會管一管舊宅的人事調動,秦稚來請我幫忙,畢竟是同學,他又那麼誠心,所以我就稍微提了幾句,讓他過了審核。」
  
  這並非什麼大事,想來舊宅的人很多,這裡面的關係錯綜復雜,只要有能力,老一輩人都希望讓自家子女來這邊輪崗一陣。像從前兩位老氏女,她們的家人都回來這邊輪崗一陣。
  
  明茴臉皮比較薄,說著說著就臉紅了。明黃馬上看出了不對,神色中有幾分揶揄,「臉紅成這樣,還冠冕堂皇說什麼同學,你其實暗戀人家吧!」
  
  「別胡說!」明茴焦急地打斷她,不好意思又忐忑地看了眼羅玉安。
  
  「擔心什麼。」明黃拍拍她的肩,「雖然以前氏女不能結婚,但現在咱們氏神都有妻子了,我們都沒多大用處,你要是真和秦稚成了,安姐肯定也不會棒打鴛鴦的,安姐你說是不是?」
  
  羅玉安微笑︰「如果你們真心喜歡對方,當然可以在一起。」
  
  只是,怕是要讓明茴失望了,秦稚來這裡怕不是為了她,而是有其他目的。她想起族譜上那四百多人的空缺,還有秦稚那一支單獨的兩個字名。
  
  秦稚長得很好,俊秀又挺拔,穿著舊宅的制服站在那,有種十八九歲少年人獨特青澀的魅力。
  
  見到羅玉安和明茴兩人走過來,秦稚對著羅玉安露出個濡慕尊敬的笑容︰「夫人。」
  
  羅玉安笑著和他點點頭,和對其他人的態度一樣。
  
  秦稚又接著問了句︰「夫人,氏神今日還是沒有破繭嗎?」語氣神情裡滿是擔憂。
  
  羅玉安︰「還沒有,但是不必擔心,氏神不會有事。對了,我記得你工作的區域在另一邊吧,特地過來這裡等著,是為了問氏神的狀況?」
  
  秦稚臉色有些尷尬,藏在袖子裡的手用力捏成拳,悄悄吸了一口氣,「我不該問這麼多,還請夫人不要責怪。」
  
  說完,他好似不經意般看了眼明茴,似乎是在表達自己特地等在這裡,其實是為了偶遇她。明茴果然在他的目光下變得侷促,臉紅地低下頭。
  
  羅玉安看著她們的神情,笑了笑,「你擔心氏神,我當然不會怪你。」
  
  她說了兩句就要離開,明茴跟著她,扭頭悄悄去看秦稚,見他笑著做了個口型等、下、見。秦稚來到舊宅後,她們經常能見面,發展迅速,如今正處於曖昧期。
  
  明茴抿嘴一笑,笑容明媚地點了點頭。她將羅玉安送到神龕,迫不及待地離開了,見她帶著忍不住的雀躍離去,羅玉安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又想起自己的妹妹。
  
  所有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去欺騙傷害無辜小姑娘的人,她都不喜歡。
  
  走進神龕,她坐在神台前,摸出一對R杯。
  
  「我想做一件事,可能二哥會生氣,但我還是想做,二哥允許嗎?」
  
  兩個R杯一正一反,笑R,表示神明應允。
  
  羅玉安再度拿起R杯,補充說︰「這件事和秦氏一個族人有關,結果可能不太好,二哥允許我按照心意去做嗎?」
  
  一正一反,神明應允。
  
  羅玉安拿起R杯,「我再試最後一次,如果這次二哥也答應了,以後可不要生我的氣。」
  
  紅色的兩支R杯摔在地上,仍是與先前一樣的一正一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2 11:05 PM

26 命運

  彷彿聽到了二哥說「可以、可以、都可以」的聲音。
  
  把兩支R杯從地上撿起來,羅玉安想,二哥的意思是,不管她做什麼都行嗎?想一想,從認識他開始,他就一直很縱容她。嗯,老夫少妻,是這樣的。但是在這樣放縱的態度下,天長日久,她或許很容易就被縱容壞了。
  
  人的慾望果不加以克制,就會無限膨脹。如果二哥是這樣的類型,她只能更加注意了。
  
  不過,這個R杯還挺好玩的。
  
  「我想以後撤掉氏女這個職位,可以嗎?」
  
  「啪。」一正一反,可以。
  
  「我想改建舊宅可以嗎?」
  
  「啪。」可以。
  
  「我想管秦氏的公司也可以?」
  
  「啪。」可以。
  
  這些都可以?羅玉安又醞釀了下,說︰「我要獨自一個人去其他地方住上幾年。」
  
  「啪。」不可以。
  
  羅玉安鬆了口氣,還好,還會說不可以,二哥這還是有底線的嘛,放心了。
  
  她心滿意足地收起R杯,「我不出去住,二哥要早點出來啊。」
  
  .....
  
  舊宅整個建在森林裡,院落之中也有蔥蘢古木,秦稚和明茴並排走在古木小徑下,身邊時常有開著花的藤蔓從樹上吊下來,隨著風徐徐擺動,林中鳥鳴深深,有種與世隔絕的幽靜。
  
  「太陽快落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秦稚開口說。
  
  「嗯。」明茴抬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往回走,秦稚似是不經意地說︰「我感覺夫人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她好像不怎麼喜歡我。」
  
  明茴噗一聲笑了,不知道想起什麼,語氣羨慕︰「很正常啊,安姐對除了氏神之外的男人都是這個態度,她心裡只有氏神呢。」
  
  秦稚默然,又說︰「我覺得可能是因為當初第一次見我的時候看到我和梁文曄鬧矛盾,所以對我有意見。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的身份,我在族裡……夫人應該知道我這一支的事吧。」
  
  明茴︰「安姐是問過,但知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我不清楚。哦,對了,她之前進過祠堂,應該翻看過族譜,所以可能知道吧。」
  
  秦稚露出痛苦的神情,「都說我們這一支從前冒犯了氏神,才會落得這個下場,夫人在乎氏神,所以對我有偏見,我能感覺到。」
  
  「別這樣說,不管你這一支從前做了什麼,現在和你也沒有關係。」明茴很認真地說︰「但是,如果真像你猜的這樣,那你就少去安姐面前,也不要去神龕周圍了,不然如果她真的對你有意見,我也護不住你。」
  
  秦稚︰「??」這回答和我想的不一樣。
  
  他管理好自己的表情,答應了下來,心裡卻像吞了蒼蠅一般難受。說什麼喜歡他,聽說他因為出身被氏神夫人討厭,都不願意和他同仇敵愾,不願意幫他改變這一切,反而要他避讓,這也算喜歡?這些小女生的喜歡果然沒什麼用。
  
  秦稚告別了明茴,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思索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舊宅裡護衛的工作很輕鬆,因為這裡有氏神鎮守,大家都很老實,所以來這裡的秦氏族人基本上都是為了近距離瞻仰氏神,還有一部分是為了強身健體常年生活在氏神身邊,身體是會自然而然變好的,不然秦氏也不會有那麼多身體健康年紀又大的族老了。
  
  這些年紀很大,經歷了幾十年動亂與繁華的族老們很受族人尊敬,但是在秦稚看來,他們都是些老而不死的老賊,就是因為有他們在,秦氏才會日漸腐朽。
  
  當然,最大的罪魁禍首是氏神。他才是籠罩在秦氏之上的陰影,吃人的魔鬼變成牢籠,禁錮了所有人。
  
  所有想要脫離他掌控的人,比如他的先輩們都被吞吃了,就算他這一支僥倖活下來,也被氏神詛咒,人人都早死病弱。他還利用給嬰兒「賜福」,掌控了一代又一代掌權秦氏族人的思想,他毫不留情地消滅反抗他的族人,控制族人的思想。這哪裡是神?分明是惡鬼!
  
  終有一天,他會揭露氏神的真面目,還要想辦法讓他徹底消亡,讓兩百多年前的悲劇再不重演。新的時代早已到來,他們早就不再需要這個舊時代的悲哀產物了。
  
  在他沉著臉走進屋內時,一隻黑貓輕盈地掠過屋簷,踩過那些青黑色的瓦片,又突兀消失在原地。
  
  羅玉安提著水壺給院子裡的花草澆水,從前只有一個陽臺能讓她發揮,現在一整個院子需要她打理,大約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成為園藝大師了。
  
  正澆著水,她忽然感覺到被人注視,一抬頭,看見牆頭上蹲坐著一隻黑貓。
  
  舊宅裡時常出現一些小動物,鳥、松鼠和狐狸什麼的,畢竟在森林裡這些都很常見,之前還有一頭梅花鹿悠閒地一路闖進院子,最後被幾個護衛送了出去。
  
  但是她從未在這裡見過貓,這隻黑貓給她的感覺很奇怪,它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讓她一下子想起當初在渝林區監獄,被秦家人選中當祭品之前,也曾見過這樣一隻黑貓。黑貓的尾巴在她腿上掃了下,原本站在人群最後方的她就忽然被注意到了。它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這隻黑貓,是從前看過的那隻嗎?
  
  黑貓跳下牆頭,邁著優雅的步伐朝她走過來,一躍而起踩在了她面前那株剛移栽不久的紅山茶上,不甚粗壯的枝椏都快要被它壓斷了。
  
  羅玉安一看,放下水壺,抬手就把這神秘優雅的黑貓給舉了起來,安置到一邊的大石頭上,免得它把二哥的花給壓壞。
  
  黑貓甩了甩尾巴,倒也安穩地待在那大石頭上。忽然,它口吐人言。
  
  「想知道秦氏神原本的結局嗎?」
  
  羅玉安︰「……貓會說話?」
  
  人類的反應還真是一致啊,明明自身遇見過更加奇怪的事情,卻還是會對貓說話這種事感到驚訝。黑貓緩緩甩著尾巴,又說︰「想看嗎,如果你沒出現,這裡會變成什麼模樣。」
  
  羅玉安試著解讀黑貓的話,問它︰「你可以讓我看到那些?有什麼樣的目的?」
  
  黑貓露出古古怪怪的笑,往前一躍,羅玉安下意識抬手後退,然而沒有用,那隻黑貓穿過了她的手,虛幻的身體掠過她的腦袋。在那一瞬間,羅玉安眼前一花,周圍已經變了一個樣子。
  
  這裡是……舊宅的大門口?她詫異地發現自己正站在舊宅的大門前,半透明的身體像個鬼魂。
  
  這個舊宅的大門十分破舊,彷彿許多年沒人使用維護過,精緻的雕花朽爛了,紅漆剝落,飽受風雨侵蝕,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她看向倒塌了半扇的大門,剛準備進去,忽然聽見一陣節奏激烈的音樂伴隨著車子的轟隆聲由遠及近,她等了會兒,見到一輛花裡胡哨的車呼嘯著從路上開過來。兩男兩女四個陌生的年輕人下了車,說笑打鬧著朝這邊走過來。
  
  「哇,這就是那個秦氏老宅啊?還真被我們找到了!牛逼啊我們!」
  
  「你看這門,嘖嘖,這麼大的門,不愧是從前的大戶人家啊。唉,你們說這裡面不會還藏著什麼古董之類,要能找到咱們不是發了?」
  
  「嘶,不是,你們沒覺得這風涼颼颼的嗎,真有那種鬼宅的感覺……怎麼還沒信號啊,我還準備直播呢!」
  
  「正常,這種深山老林,路都找不著了,哪還有信號。走走,都上車,咱們直接開車進去。」
  
  羅玉安瞧著他們重新回到車上,伴隨著動感的音樂,歡呼著開車衝進了舊宅,把只剩一扇的大門徹底撞破了。瞧著門板被撞飛出去,幾個年輕人一起大笑起來。
  
  「喔哦~耶~」
  
  「衝衝衝!」
  
  跟在他們身後,羅玉安緊緊皺著眉,看著周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舊宅裡的樣子大致沒有變化,但是就像那扇大門一樣,到處是被打砸燒過的痕跡,還有被長時間風吹雨打留下的痕跡,明顯已經荒廢了很久。
  
  路被植物覆蓋,還有原本精緻的房屋也倒塌了,從倒塌的地方長出一叢叢樹木,屋頂覆蓋著樹藤。
  
  幾個人的車子開不進去了,被迫下車。
  
  「一個破屋子,直接撞過去啊!停車幹嘛!」
  
  「不是你的車你不心疼,撞壞了我回去怎麼說!」
  
  他們下了車,四處亂看,打頭那個男生膽子尤其大,走在前面瞧見門就一腳踢飛。順便進去轉一圈,一陣劈哩啪啦的響聲後,他十分不爽地拍拍手走出來,「什麼都沒了,都是些破爛木頭。」
  
  「你還真想找寶藏啊,得了吧,咱們是探險來的好嗎。」另一個男生端起相機,挊嚓挊嚓地拍照,「往裡面看看,這週邊都沒什麼好看的。」
  
  他們繼續往裡,走過一段還算完整的走廊。
  
  一個女生指著前面大喊︰「快看那個!」
  
  「哇,那個露出一個頂的房子,快過去看看!」
  
  那露出院牆的一角屋頂,和外面那些殘垣斷壁相比,格外與眾不同,那種精緻哪怕蒙上了灰塵,有些斑駁,還是足以震驚他們。
  
  幾個人興奮地跑進那個院落,看清那棟建築的時候,都有點呆住了。端著相機的那個男生反應過來,舉起相機拍個不停,嘴裡不停感歎,「這老房子真絕了,這是怎麼做出來的,也太精緻了?怎麼都沒人過來拍過的嗎,等回去傳網上肯定要火!」
  
  「你說咱們把這柱子拆一個拿回去能賣錢嗎?」一個女生走上前,摸著那黑沉的雕花柱子,愛不釋手。
  
  端著相機的男生喊道︰「林洛別站在那,一邊去,讓我拍照!」
  
  林洛翻個白眼,叉著腰故意站到兩個柱子中間,拽著上面搖晃破損的簾子,「我就不!就知道拍照拍照,劉元冬你都不要女朋友了是吧,敢嫌我礙事?」
  
  另外一對男女樂得看熱鬧,舉著相機的劉元冬忽然臉色一變,放下相機盯著林洛身後。這個建築並不大,四面都是簾子,按理說應該挺明亮,但不知道是不是用的木頭都黑沉厚重的緣故,內部看上去晦暗不清,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
  
  「林洛你快下來!」
  
  「我不!」
  
  劉元冬語氣都有點變了,「我剛才看到你後面有個白色的影子!」
  
  林洛一愣,都沒敢往後看,尖叫一聲趕緊跳了下來,撲到他身邊,「你是不是在騙我?!」
  
  劉元冬沒說話,拿起相機翻看剛才自己的照片,眉頭漸漸皺起。他剛才明明感覺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好像還是長長的袖子從上方垂下來,但是拍出來的什麼都沒有。
  
  另一個男生湊上來,「你眼花了吧,我們怎麼沒看到什麼白影子。哥們,不是我說,你這膽子也太小了吧。」
  
  他說著,直接長腿一跨走進陰森的建築內部,裡面並不大,東西也不多,他一腳踢翻了供台和幾個香爐,大搖大擺轉了一圈出來。
  
  羅玉安跟在他身後,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這裡是她最熟悉的神龕,但是沒有了她最熟悉的氏神。黑貓說這是未來,那她的二哥去哪了?
  
  「裡面什麼都沒有,不信你們進去看看?」
  
  劉元冬半信半疑,快速拍了幾張照片,「算了算了,我們還是別待在這了,去其他地方看看。」
  
  因為他的堅持,幾個人又往外走。先前進神龕那男生走在最前面,扭頭嘲笑他,「冬子,你這是慫了吧?誒林洛,沒想到你男朋友膽子這麼小吧,是不是想跟他分手了哈哈哈!」
  
  林洛隨手撿起一塊小石頭砸他,「亂說什麼,去死啊你!」
  
  男生跨過院門,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
  
  忽然間,他的頭飛了出去,身體噴著血,軟軟倒下,就倒在門檻上。
  
  其餘三個人看著這一幕,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啊!!!」
  
  只有跟在她們身後的羅玉安看見,院門裡懸著一根紅線,剛剛那男生的脖子撞上這條細細的紅線,瞬間就被割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4 10:16 PM

27 滅亡

  紅線!
  
  那紅線還在滴著血,另外三人嚇得腿軟,連連尖叫後退,但羅玉安立刻越過他們撲了上去試圖觸踫紅線。可惜她的手直接穿了過去,沒能踫到。
  
  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很不甘心,她又轉頭看向那個空空蕩蕩的神龕。既然紅線還在,那說明二哥應該也還在這裡!她還以為舊宅這個樣子,秦氏說不定已經沒落,二哥也已經消亡了。
  
  「這是怎麼回事?大威?!」
  
  「死人了、死人了,大威死了!」
  
  在三個人語無倫次的驚恐尖叫聲中,空蕩的晦暗神龕裡出現了一個影子,影子晃動著,長長的袖子拖曳在地上,明暗之間出現又消失。這次羅玉安和那三人都注意到了,而且羅玉安比那三人看得更加清楚。
  
  那是個她從未見過的可怕模樣,白色的衣服裡面包裹著扭曲成團的黑氣與線,連頭髮也變成了扭曲的蟲蛇一般糾纏蠕動著,黑色線狀物從白色衣服裡淌出來,混亂遊蕩在地上。如果不是還有那件白色衣服包裹著,這個身形極度不穩定的混亂物體幾乎不成人形。
  
  他在尖叫聲中緩緩扭過「頭」,一團漆黑沒有五官的「臉上」只有偶爾凸起的黑色線狀物,那種強烈的注視感不知道從何而來,帶著一股令人寒毛豎起的驚悚。
  
  像是注意到了院子裡哭泣尖叫的三個人,他離開神龕走向院子。在這個過程中,神龕裡的晦暗跟隨著他一起,從裡面移動到了外面。
  
  他在哪裡,那種晦暗的黑色就跟到哪裡,很快,整個院子都變成陰雨時的昏暗天空。
  
  「啪嗒。」
  
  一團團蠕動的黑線從他身上掉下來,有生命一般靠近那三個人。
  
  「不……什麼怪物!不要過來!」短髮女生崩潰了,她被這一幕嚇得忘記了門口莫名死去的男生,想也不想往門口衝去,於是下一秒,她整個身軀被切成了好幾塊,鮮血不規則地噴濺在周圍。
  
  門上不知何時,又多了好幾根細細的線。
  
  剩下的那對男女,已經連尖叫都無法發出,臉上蒙著極度的驚恐與絕望,眼睜睜看著那混亂的人形物越來越近,不知道還能往哪裡逃。
  
  氏神抬起袖子,伸出「手」一團在黑氣中蠕動的線,放在了那個男生劉元冬頭上。
  
  「是我秦家的孩子們回來了嗎。」古怪的聲音從每一根線條的縫隙裡鑽出來。
  
  「不是啊。」他自言自語,沒有起伏的聲音重疊回響著。被他那些黑線與黑氣觸踫,嚇得不斷顫抖的男生,忽然間發出一聲瀕死的喘息,鮮血從腦袋上淋灕而下,不再動彈。他的身體被切碎了,並且每一塊碎末和血都被那些黑線饑渴地吞噬掉。
  
  吞噬了血肉的黑線短暫變得鮮紅,但是很快的,那些鮮紅又再度被黑色覆蓋。羅玉安看見這一幕,莫名想到了一個詞污染。
  
  這個時候的二哥是被污染了嗎,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我秦家的孩子們回來了嗎。」吞吃完一個人,氏神又問剩下那個女生林洛。
  
  林洛嚇得快要神智不清了,竟然還堅強地出聲回答了這個問題,她大概誤以為說是就能避免被殺,顫抖著說︰「是,是。」
  
  那些黑線蜷縮著放在她的頭上。氏神的聲音聽上去竟然還有些詭異的溫柔,他說︰「不是啊。」
  
  「別殺我!啊!啊!!」
  
  翻湧的黑線又有那麼一瞬間變成了鮮紅。原來門上那些紅線也是,它是割裂了人,沾染了鮮血才短暫變紅的,此刻已經重新變成了黑色。
  
  面目全非的二哥吞噬了剩下兩具屍體,羅玉安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遊蕩徘徊,彷彿在尋找什麼,最後又緩緩挪回了神龕裡,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羅玉安站在原地,望著周圍陰晴雨雪迅速輪轉變化,這個寂靜無人的荒廢古宅死去已久,直到下一撥人來到這裡,才會短暫復活。
  
  「哇……你們看這房子,真的好漂亮啊,不然我們今天晚上在這裡睡吧,就這裡保存比較完好。」
  
  「周圍都是古木,我們放下東西先去四周轉轉。」
  
  「這地方也太好看了,以前怎麼沒人發現?」
  
  人活動的氣息和聲音,驚動了沉睡的鬼神,羅玉安看見晦暗的神龕裡,再度出現了那個扭曲的身影。他如同上次一樣,吞噬了來到這座院落的每一個人。很顯然,現在的他已經不再遵守「吞噬惡」的原則了。
  
  身後有人說︰「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呢。」
  
  羅玉安一驚之下扭頭,看見詭笑的黑貓朝自己躍來。眼前又是一花,她再度站在了舊宅大門前,這個時候的舊宅大門更接近她印象中的模樣,並沒有之前那麼破敗荒涼。
  
  此時的舊宅大門前熱鬧萬分,擠了許多的人和車,混亂得像是菜市場。
  
  「現在大家應該都相信我了,我們的氏神,早在兩百多年前開始吞噬族人的時候就被污染了,它已經墮落成了怪物!」二十五六歲模樣的秦稚站在所有人前方,語氣激昂,「它利用所謂的嬰孩賜福,污染了族中新生的孩子,讓他們不知不覺中被掌控思想,狂熱虔誠地維護它,我們不能再這樣被它控制!」
  
  「那些固執的族老都已經死了,被它控制的族人也已經被鏟除,只要今天我們能徹底毀滅它,那我們今後就能脫離控制,我們就要自由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狂熱和興奮,他們應該都是秦家人,但沒有一個人是羅玉安熟悉的。這些人拿著武器,在秦稚的帶領下衝進了舊宅。
  
  「從前我們沒有資格來的地方,現在就讓我們毀掉它!就像毀掉這個腐朽的老怪物!」
  
  他們瘋狂地打砸搶燒,洶湧的情緒像聲勢浩大的浪潮,來勢洶洶勢不可擋。就這樣,他們一路沖進神龕,兩位頭髮花白的老氏女拼命攔在眾人面前,大聲呵斥眾人,尤其是呵斥秦稚,「我們這樣栽培你,秦稚,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秦稚上前推開兩人,冷笑︰「老怪物的兩條走狗而已,已經完全被它控制了。」
  
  有人將她們綁在一邊,而秦稚帶著人走進神龕內部,露出結成了繭的氏神。他看著這繭,不像其他人一樣露出遲疑和驚恐的神色,反倒是滿臉恨恨,舉起手中的刀毫不遲疑狠狠捅了進去。
  
  「都上來,我們一起把這東西剖開!它剛吞噬了梁氏神,現在正是最脆弱的時候,沒有辦法反抗!」
  
  跟在他身後幾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第一時間響應,衝上前來,三下兩下切割著紅繭。最終,他們從紅繭裡剖出了一個陶瓷神像。陶瓷神像胸口上一道裂縫,正不斷往外溢著黑氣。
  
  秦稚抬起刀,插進那個縫隙裡,「我們今天就把這東西砸碎!」
  
  「打碎它!打碎它!」
  
  兩位老邁的氏女發出淒厲地大叫,卻沒能阻止洶湧的人群,眾人宛如瘋魔了一般,湧上前去摔打神像。
  
  「住手!你們住手!」
  
  「你們一定會受到詛咒的!」
  
  兩個老氏女被情緒激動的年輕人踢倒在地,呼吸急促地抽搐著,在混亂中停止了呼吸。而那原本堅硬無法毀壞的神像,隨著這些秦氏族人的瘋狂破壞,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的縫隙。
  
  秦稚見狀面露驚喜,更加篤定自己的想法,「沒錯,果然是這樣,只有秦氏族人才能毀掉秦氏神!」
  
  「喀嚓。」
  
  神像完全破碎。
  
  秦稚還沒來得及歡呼,宣佈他們的勝利,鋪天蓋地的黑色就從破碎的神像裡湧出來,覆蓋了整個舊宅。
  
  「這是什麼?」
  
  「這、這不會是氏神吧?」
  
  「不是說砸碎了神像氏神就會消失嗎,這是怎麼回事?」
  
  激動的人群稍稍冷靜下來,開始知道害怕了,可惜已經太遲。黑暗籠罩了所有人,無數紅線從黑暗裡探出來,吊住這些人的脖子和手腳。在一片驚叫和哭喊聲中,他們被吞噬殆盡,包括那兩具氏女的屍體,全都被吞噬。
  
  舊宅之外,還源源不斷有人前來,有的是被秦稚煽動,想和秦稚一起推翻氏神掌控,搶奪更多利益的;有的是反對秦稚,想要前來阻止的。不管是誰,進入舊宅之後,都再也沒能出去。
  
  所有人都被氏神吞噬了。他的紅線,也慢慢變成黑色,變成那個不成人形的古怪模樣。
  
  舊宅再也沒有秦氏族人前來,不知道是沒有秦氏族人了,還是剩下的不敢再來。時間往後推移,開始出現一些聽到消息來探險的年輕人,過來遊玩誤打誤撞找到這裡的背包客……每一個人,只要來到神龕吵醒了氏神,都沒能逃過死亡的命運。
  
  「秦稚。」羅玉安看著這一切,站在原地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
  
  ......
  
  夕陽無限美麗,淺粉與橘黃的雲彩在天空中完美過渡。羅玉安站在花叢中,發覺自己回來了,周圍的一切沒有變化,面前的花葉上還有晶瑩的水珠,是她前不久剛澆的水,而神秘的黑貓不見蹤影。
  
  她忽然扭頭跑向神龕,掀開簾子,到最裡間緊緊抱住了那個悄無聲息的紅繭。
  
  剛才,她無數次想要擁抱那個被污染的可怕氏神。想要阻止他,想要挽救他,可是毫無辦法,只能在一邊看著。氏神的神像碎裂的時候,她感覺自己也跟著碎了。被自己守護的族人打碎,二哥該有多痛!
  
  他誕生時被磨骨削肉,被狠狠打碎過,絕對不能再碎一次!
  
  「二哥、二哥、二哥……」
  
  羅玉安抱著紅繭,將臉埋在上面,驚魂未定地摩挲著。
  
  過了會兒,她稍微冷靜下來,發現自己身上已經纏滿了紅線,那些鮮艷的紅線正慢悠悠地往她身上貼,有的還饒有趣味地在她胳膊上打蝴蝶結,搞得她整個人都快被綁在紅繭上了。
  
  她徹底冷靜下來,拉開身上那些鬆鬆垮垮的紅線,纏回紅繭上面,站起身,「二哥,我忽然想起有點事要做,待會兒再來陪你,你好好休息。」
  
  她拉下簾子,走出神龕。
  
  夜晚的舊宅除了氏女,其他人一般是不會出來亂晃的,大部分人都會在天黑後自動自覺地進入自己的房間。所以此時的舊宅格外安靜,羅玉安先去廚房轉了一圈,接著走向舊宅守衛們居住的地方,直接進入秦稚的房間。
  
  她已經不是人了,只要她想,就可以穿透這門,並且擁有了普通人抵抗不了的力量,這是二哥給她的力量。
  
  秦稚還沒睡,幾乎是立刻發現屋內多了個人,從床上彈坐起來,語氣警惕地問︰「是誰?」
  
  問完這句話,他看清楚了羅玉安,臉上霎時布滿疑惑,「夫人?你怎麼在這?」
  
  「我想來向你求證一個問題。」羅玉安站在房間中央,望著他,「你是不是想要毀滅氏神?」
  
  秦稚臉色一變,矢口否認,「怎麼會!當然不可能!」
  
  羅玉安︰「是嗎?不過其實你的答案不那麼重要。」
  
  秦稚︰「什麼意思?夫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
  
  羅玉安不理他,自顧自地說︰「從前,你們需要他,所以用殘酷的方法把他製造出來,期望他庇佑家族。到了現在,你們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庇佑,所以他又成了糟粕,成為了需要毀滅的牢籠。享受了好處,還什麼都不想付出,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你們都被他寵壞了。」
  
  秦稚的臉色一變再變,沒忍住露出了真正的情緒。他如今才十九歲,被人完全揭露了心思,再沒法繼續保持冷靜,反駁道︰「你說的好聽,庇佑家族,那他當初為什麼吞噬了我這一支的四百多人?你知道他為什麼吞噬?只是因為他們要脫離秦氏!這樣的氏神,根本就不值得我們供奉!」
  
  羅玉安朝他走過去,「是嗎,如果你覺得你是正義,那就是吧。只不過很可惜,我屬於邪惡。」
  
  她露出手中的刀,「不好意思,就在剛才,我決定殺了你。」
  
  ……
  
  明茴和明黃提著燈穿過走廊,看見羅玉安提著一個大袋子走向神龕,兩人和她打招呼。
  
  「安姐,你這是又拿了什麼準備送給氏神嗎?」
  
  羅玉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對兩人溫和地笑了笑,囑咐她們︰「早點睡,不要熬夜。」
  
  「好,知道啦。」兩個女孩子笑著離開。
  
  院門關上,羅玉安提著那沉重的袋子,分毫不見吃力。袋子的密封性很好,半點血水都沒有滴出來,她像以往種花那樣,挖出一個大坑,袋子裡的屍塊被她倒進挖好的深坑裡,用土掩埋一層。
  
  最後,她在上面新栽了一株紅山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0-8-14 10:38 PM

28 問題

  羅玉安有些被那黑貓給她看的未來嚇到了,不敢隨意離開神龕,總是覺得自己一離開,就會有人趁著二哥現在狀態不好,來剖開他、毀滅他。
  
  在經過妹妹的死,經歷了監獄生涯與殺人事件,並且自身也遭遇了一系列的事情過後,她不知不覺改變了很多。
  
  比如她沒想到,自己殺了秦稚,會這麼冷靜。屍體就埋在院子裡,但她毫無感覺,舊宅裡有人在尋找失蹤的秦稚,她也一直未曾開口,冷眼看著他們尋找。至於擔憂傷心的明茴,至少她不用知道自己喜歡過的男孩在利用她。
  
  默默利用氏神夫人的權限查看了一些資料,羅玉安在神龕外面的走廊上開了一場視頻會議,與會的是秦氏族老以及許多秦氏掌權的人物。
  
  羅玉安準時點開視頻,幾乎是立刻,所有人都進入了視頻會議,可見早已在等了,包括那些年紀很大,平時不喜歡使用手機之類現代科技的老人家,全都正經危坐在攝像頭前。有好幾個人身後還跟著年輕人,負責教導他們怎麼使用。
  
  「爺爺,鏡頭在這,您往這看哪。」
  
  「我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教,走開點。」
  
  她可不知道昨晚上一條視頻會議的通知發下去,炸得多少人沒有睡好。見所有人都到了,羅玉安笑著對所有人打了個招呼,然後直接說出了自己召開這個會議的主要目的。
  
  「如果秦氏家族裡,有人覺得如今的家族對於自己來說束縛大於助力,那麼可以選擇另改姓氏,脫離秦氏。」羅玉安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說出去,炸得所有人都驚愕怔愣,久久回不過神來。
  
  脫離家族?另改姓氏?他們從未聽說過還有這種事。氏神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那時候人們都以有氏神庇佑為榮,一直到現在,這些老一輩人都從未想過要脫離家族,這對他們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
  
  而且,作為如今唯一一個還擁有著強大氏神的家族,他們心中有著天然的優越感,以及無法言說的壓力。家族衰落會影響氏神,氏神衰弱又會反過來影響家族,他們只會想方設法擴大家族,絕不會希望有人脫離家族。
  
  「不行!」終於有人反應過來,鏗鏘有力地應了一句。
  
  哪怕他們尊敬氏神夫人,但她說這種話,他們還是無法輕易接受。有了這麼一個敢於發言的人做代表,視頻會議幾乎立刻就吵成了菜市場。
  
  「夫人怎麼突然說起這事,這種大事哪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關家族興衰當然要更加慎重。」這是說話比較含蓄的。
  
  「這絕對不行,脫離家族,這不是損害家族利益嗎?」這是說話直接的。
  
  「怎麼會有人願意脫離家族呢,真是開玩笑。」這是不敢相信的。
  
  年紀大些的人議論紛紛,老臉上都是固執和不贊同,如果不是礙於羅玉安的身份,此刻大多數人都要跳起來拍桌子罵街了。
  
  倒是他們身後的一些年輕人不怎麼在意,還有人嘟囔︰「有什麼不好的,大家自由選擇不就行了,這都什麼時代了,有點改變又怎麼了。」
  
  結果馬上就被老頭子們訓斥。
  
  羅玉安看著鏡頭,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變成氏神夫人之後,容貌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但是身上那種非人的感覺日漸趨近氏神。當她這樣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坐在鏡頭前,那雙墨黑的眼睛盯著眾人,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古怪的壓力,他們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最後完全安靜下來。
  
  「覺得氏神無法再給自己帶來庇佑,覺得家族無法給他帶來好處,覺得家族束縛了自己,因此心生不滿的人,是存在的,存在於這個家族的每一個角落。」羅玉安抬起手,指著鏡頭,「存在於你們看不到的角落。」
  
  每個人都覺得她在指著自己,心中難免生出些不舒服的感覺。對於他們來說,氏神高高在上,但是他們對於家族其他人來說,也是高高在上。可氏神俯身,注視下方的所有人,他們大多卻不會。
  
  羅玉安沒有往日對他們的溫和耐心,她的眼中彷彿藏著燃燒的暗火,指著他們的手指緩緩放下去,「我知道,你們對這件事不滿,就算我要求了,也會陽奉陰違,甚至只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就能讓人不敢脫離家族。」
  
  「但是沒關係。」羅玉安重新露出笑容,「因為諸位終究會死,而我不會。我要做的事,你們阻止不了,如果現在不解決這個問題,等到諸位死了,一旦我覺得問題更加嚴重,只會使用更加激烈的辦法去解決。」
  
  一群老人家被她堵得說不出話,臉色乍紅乍白,有稍微年輕些的中年人擰眉問︰「敢問夫人,為什麼忽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羅玉安︰「為了氏神。」
  
  所有人都沒有問過這究竟是不是氏神的意思,似乎大家都默認氏神不可能同意,這只是氏神夫人的一時心血來潮。
  
  一位老爺子緩了過來,揮開身邊扶著他的孫女,說道︰「夫人,這件事,氏神不會同意,他絕不會想看到我們的家族子弟離散!恕我們不能聽從您的意見!」
  
  羅玉安語氣固執︰「這不是意見,是通知,我要求你們這麼做。」
  
  被她的態度激怒,老爺子砰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語氣有些衝,「夫人年紀小,大概並不清楚,從前想要脫離家族的人,都有什麼樣的後果!不只是我們不願意,氏神更是不會願意!」
  
  羅玉安︰「你是說兩百多年前的事?」
  
  這是一件在秦氏內部也極少被人提起的事,如果不是被她的態度給激到,老爺子也不會口不擇言說起這事。話一說出口,視頻裡許多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尤其在羅玉安態度尋常地直接提起後,大家都是態度曖昧,眼神躲閃,不少人眼中的恐懼都無法掩藏。
  
  羅玉安沉默片刻,「你們都說,那四百人是因為想要脫離家族所以被氏神吞噬,但是我覺得不是這樣。」
  
  她在這裡的時間不長,只見過幾次秦氏族人與氏神的相處,她時常覺得,氏神對於家族確實有一種執念,他對於這些「孩子們」太過寵愛了,他們想要他是什麼樣子,他就是什麼樣子。但是,如果他會單純因為有人要脫離家族而吞噬對方,她並不相信。
  
  從最早開始,她就能發現氏神的心情和喜好。他對什麼感興趣,他想要什麼,她大多能猜到,並非因為她有著特殊的能力,只是因為她從那時起就時刻注視著氏神,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的人來觀察瞭解。
  
  她的二哥,是一個很純粹的存在,兼具了少年的赤誠與年長者的寬容。
  
  「他是你們的氏神,也是我的。」羅玉安拿著攝像頭站起來,走進神龕,「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直接問一問氏神吧。」
  
  原本還想說話的人,見狀都閉上了嘴。大部分人看著詭異紅繭的目光,都是畏懼的。
  
  攝像頭放在一邊,羅玉安跪坐在神台前,拿出那對R杯。
  
  視頻中的老人們也屏息看著,神龕中非常安靜,只能聽到羅玉安的聲音,她說︰「我希望氏神允許秦氏族人根據自己的意願脫離家族,另改姓氏。」
  
  兩支紅色R杯在她手中拋出,旋轉著掉落在地。
  
  「啪。」
  
  羅玉安扔下R杯時,也不確定二哥會不會同意,但是……她看著面前一正一反的R杯露出一個笑。
  
  「氏神說,可以。」
  
  明明白白的笑R,氏神同意了,如此輕鬆簡單,顯得他們剛才的爭執與堅持有些可笑,這種結果顯然大出老人家們的預料,還有人失聲說︰「怎麼可能!」
  
  羅玉安沒有撿起兩支R杯,讓攝像頭對著拍了會兒,她自己在攝像頭照不到的地方湊過去親了親紅繭,低聲說︰「謝謝二哥。」
  
  「那麼,大家還有異議嗎?」她坐回鏡頭前問道。
  
  「如果……真的有許多人要脫離秦氏,怎麼辦?」還是有人忍不住問。
  
  羅玉安︰「那就讓他們走。」
  
  她並沒有秦氏老人們那種根深蒂固的家族榮辱觀念與強烈的掌控權力慾望,她所想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愛的人,所以可以這麼乾脆俐落。
  
  這件事推行下去之後,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秦氏內部幾乎人人都在討論這事。
  
  可是一段時間過去,脫離秦氏的人遠沒有羅玉安想像中的多。
  
  「我傻了才脫離秦氏,整個渝州都是秦氏的地盤,咱們背靠大樹好乘涼,誰沒事脫離家族啊。」
  
  「雖然有時候家族一些規矩是挺麻煩的,但好處也多啊,家裡孩子讀書都有補貼,優秀還能直接分配工作。」
  
  「上面這些人又在搞什麼,不會是覺得我們這些族人對家族沒什麼用,想把我們趕走,好讓他們自己佔更多便宜吧?」說這話的年輕人,是黑貓展現的未來裡,跟隨秦稚一起瘋狂打砸神像的人之一。
  
  她以為那些人的瘋狂,是因為不滿家族的束縛和限制,現在才知道,並不是這樣,他們只是憤怒為什麼掌握著權利的不是他們。
  
  大部分人並不在乎所謂束縛,利益才是驅使這些秦家人跟隨秦稚覆滅氏神的根本原因,秦稚讓他們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回報。
  
  在沒有人帶領的時候,這些人只是一些散沙,當他們被同一個利益驅使,才會變成洪流。
  
  然而,這些都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人而已。
  
  因為那個未來對他們產生厭惡的羅玉安,在想明白這一點後,最終沒有對這些被她找出來的人做什麼。
  
  秦稚死了,這件事已經結束。
  
  她回到神龕,心情莫名低落,無意間一抬頭,發現院子裡的山茶花叢旁飄著一個白色的人影。像一輪散發著朦朧光輝的明月,映照在花前。
  
  他這一次的結繭,幾乎用了整整三個月。
  
  羅玉安實在太想他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過去的,等到回過神,整個人都已經埋在那散發著幽香的懷裡。使勁抓著他的頭髮,勒著他的腰。
  
  她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做的事,仰起頭,「二哥,我有很多事都沒能做好。」
  
  臉上帶笑的氏神凝視著她沮喪的臉,在她額上親吻了一下。羅玉安閉了下眼睛,感覺流水的頭髮將自己籠罩,心中的焦慮與憤怒都被這柔和的撫慰給驅散。
  
  「安還是個小孩子啊。」
  
  羅玉安︰「……二哥,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不然你就是在犯罪。」
  
  氏神從善如流,「好的,不說了。」
  
  但眼神分明還是這個意思。
  
  羅玉安揪著他的衣服和頭發不放手,「說我像孩子是說……我的做法幼稚嗎?我之前沒有經驗,又太著急了……」
  
  氏神︰「不是,是可愛的意思。」
  
  羅玉安瞧著他的笑容,發覺他可能真的沒把這次的事放在心上,一個問題脫口而出︰「二哥,兩百多年前那次,究竟發生了什麼,你能跟我說嗎?」
  
  秦氏族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從前齊季也和她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秦稚更是堅信氏神與魔鬼無異,但是他們的話,她全都不信,她只信自己愛的人所說的話。
  
  氏神被她緊緊摟著,笑咪咪地摸著她的頭髮,忽然又皮了一下,「你用R杯問一下,可不可以說。」
  
  羅玉安︰「……」你都醒著為什麼還要用R杯問?但看著二哥這個樣子,繃緊的心情不自覺放鬆下來。
  
  她當真默默摸出一對R杯,當著氏神的面拋了出去。
  
  毫無意外是個一正一反的笑R。
  
  接到她的眼神示意,氏神笑笑,依言說道︰「很久很久以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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