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黃昏時分,韓江愁眉苦臉地回了家,到了家門口,他又把愁容收起來了。
韓江不敢告訴兄長,可,曹珍珠懷了孩子,肚子會一天比一天鼓,這事真耽誤不得。
韓江與普通的村裡男人沒什麼區別,對曹珍珠,他說不上多喜歡,但他想要孩子,萬一是個兒子呢?
怕曹珍珠等急了真做出一屍兩命的傻事,憋到吃完晚飯,韓江終於忍不住了,低著腦袋將兄長叫到了後院。
「出事了?」韓岳一看弟弟這喪氣樣,心裡便是一沉。
在韓江眼裡,這個大哥是兄長,也是父親,他怕。
十八歲的少年煩躁地蹲到地上,一手胡亂揉著腦袋,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大哥,珍珠,珍珠她,有了。」
女人「有了」,便是懷孕的意思。
韓岳頭皮猛地一麻。
如果沒有二弟先前的煩惱樣,他或許還會質疑一下,可現在,他知道,質疑只是浪費口水。
韓岳想踢這個二弟一腳,每次二弟去找曹珍珠他都會告誡二弟老實點,沒想到還是鬧出了這事。
「多大月份了?」韓岳忍著怒火問。
韓江特別委屈:「一個多月吧,我就正月十五那晚跟她……」
韓岳氣得背了過去。
正月十五,現在是三月初二,一個半月了。
「確定有了?」韓岳又問。
韓江覺得大哥是不會打自己了,慢慢地站了起來,垂著頭道:「珍珠說她月事遲遲沒來,最近還總想吐,那肯定是有了,大哥,珍珠讓我早點去提親,不然叫人知道了,她就跳河尋死去……」
韓岳捏了捏額頭。
為什麼家裡就是攢不下來錢?
本來攢了七兩銀子了,五兩慢慢地蓋房,剩下的大半年,他與二弟多幹些差事再加上賣點野味兒,陸陸續續還能攢十來兩,年底趁豬肉貴再賣一頭豬,不但能體體面面地辦了婚事,還能好好過個年,明年再繼續攢錢。
如今一下子就要提親,沒有新房就得給十兩聘金,這會兒豬肉便宜,一頭豬怕是賣不了三兩,兩頭豬都賤賣了,韓岳又不捨。
「咱們家就七兩銀子……」他咬牙對弟弟道,混帳玩意兒,明知道家裡日子緊巴,還給他添亂。
韓江往後退了兩步,才小聲道:「那兩頭豬,能賣五兩。」
回家路上,他也算過帳了,七兩加五兩,大哥娶嫂子差不多也花了這麼多。
韓岳回頭,瞪著弟弟問:「房子不蓋了?」
十二兩能把人娶回來,娶回來二弟夫妻住哪?
韓江不吭聲了。
韓岳走到牆頭,站了很久,再走回來,沉聲道:「這樣,明天我陪你去提親,與曹家商量商量,這個月把婚事定了,四月中旬成親,在那之前,咱們花五兩把房子蓋好,辛苦些,一個月應該能蓋完,八兩聘金咱們先給二兩,剩下的中秋前一口氣補齊了。」
中秋豬肉貴點,一頭豬就能賣四兩,中間他努力多打幾隻兔子,賣個二兩,就省了一頭豬了。
韓江眼睛一亮,由衷地佩服道:「還是大哥有辦法。」
韓岳很煩,錢是能湊夠了,可這一年又得緊巴巴地過,他本來還想,多吃幾頓肉的。
兄弟倆商量完了,各回各的屋去了。
陳嬌剛鋪好被子,抬頭,對上了韓岳的大黑臉。
「怎麼了?」陳嬌疑惑地問。
韓岳不想說話。
陳嬌識趣地閉上嘴。
夫妻倆躺進被窩,陳嬌有點擔心韓岳還想要,白日她真累壞了,今晚必須休息休息。
但韓岳只是悶悶地躺著,偶爾發出一兩聲歎息。
陳嬌挺好奇的,轉到他懷裡,柔聲又問了一遍:「二弟出事了?」
韓岳習慣地抱住她,歎道:「二弟不懂事,珍珠有了。」
這事瞞不了她的。
陳嬌愕然,這,這是未婚先孕嗎?
「怪我沒管好他。」作為兄長,韓岳既氣弟弟胡鬧,也有些自責。
陳嬌只能安慰道:「他們倆在一起,你不在跟前,能怎麼管?那現在要怎麼辦?」
韓岳說了提親的計劃。
他算的那麼細,陳嬌聽了都覺得腦袋疼,想也不想就道:「房子肯定得快點蓋好,禮金八兩,反正我的嫁妝在那放著也是放著,不如你先拿去給二弟用吧,省得曹家不願意咱們賒欠聘金,兩家為這個鬧得難看了。」
韓岳意外地看著自己的嬌小姐,他真沒想到,她居然願意用嫁妝貼補他們兄弟。
燈已經吹了,但陳嬌能感受到男人的注視,自覺這是個增進感情的好機會,陳嬌便小鳥依人地靠著他,抱住他結實的胳膊,輕聲細語道:「你我是夫妻,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我不想看你皺眉。」
嬌嬌小小的女人,這麼一番話說出來,韓岳心裡暖呼呼的。
不過,韓岳還是拒絕了,親親她腦頂道:「你的留著,我現在沒錢給你花,你喜歡什麼自己買點,過兩年咱們也有孩子了,都得用錢。」
女人的嫁妝一般都是自己花或是留給孩子們的,韓岳不想做那種花媳婦錢的窩囊漢。
陳嬌還想堅持,被韓岳捂住了嘴,哄她睡覺。
陳嬌:……
家裡沒錢,媒人也不請了,韓岳親自帶著弟弟去曹家提親。
曹父是個妻管嚴,什麼都聽媳婦胡氏的,胡氏除了珍珠這個女兒,底下還有兩個兒子,長子十三,次子剛五歲,她就指望女兒出嫁時多要些聘金,好留著給兩個兒子娶媳婦呢。
談到聘禮時,胡氏興奮地列舉了她們村裡兩個新出嫁的姑娘,一個姑娘收了二十兩的聘金,一個收了十五兩。
「韓岳啊,嬸子家條件也不好,就不跟那頂好的比了,你們把房子蓋好了,再出十五兩聘金就行。」坐在炕沿邊上,胡氏笑眯眯地報了個數。
韓岳抿唇。
韓江有些生氣,看著胡氏道:「嬸兒,這有點多了吧,我嫂子進門,家裡新房都沒有,人家也只要了十兩聘金。」論家世模樣,曹珍珠給嫂子提鞋都不配,老虔婆真敢獅子大開口。
胡氏掃眼沉著臉的韓岳,撇撇嘴,嗔著韓江道:「老二你這話就說錯了,咳咳,你們別嫌我說話直啊,你嫂子出嫁前與你大哥鬧得風風雨雨的,附近幾個村都傳開了,林家沒辦法,才少要了聘金,不然以你嫂子那模樣,二十三十兩都有人娶,你們說是不是?」
韓江心一驚,趕忙看向兄長。
韓岳面無表情地對胡氏道:「我與林嬌婚前清清白白,村人無賴四處造謠,嬸兒若信了旁人的話說,以後咱們兩家這親戚就難做了。」
胡氏哼了哼:「韓岳你這是啥意思?你們誠心來提親,我好好招待你們,你們要是來給我臉子看的,那就別怪我攆人了。」
韓岳剛要開口,韓江忍不下這口氣了!
他與曹珍珠本就是普通的感情,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來負責求娶了,胡氏這老虔婆說他也就罷了,居然還把兄嫂扯了進來!
「攆人就攆人,你以為我稀罕來,只是珍珠肚子鼓起來的時候,您別哭著求我負責就行!」
衝動的少年揚著脖子拋出這句狠話,然後拉著兄長的胳膊就要離開。
韓岳皺眉,雖然胡氏確實太貪心了,可二弟這話不該說,曹珍珠聽見了該多傷心?本就是二弟做錯了事。
一直在外面偷聽的曹珍珠,果然傷心欲絕地衝了進來,哭著罵韓江:「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韓江心一虛。
胡氏與曹父早傻了眼,還是胡氏最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盯著女兒的肚子:「珍珠,你,你……」
曹珍珠蹲到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恨韓江說話無情,也恨親娘把她當貨物賣,別人家閨女出嫁要七八兩聘金就行了,她懷了身孕韓家兄弟也沒想壓價,還答應給她蓋新房,她其實很知足了,親娘卻貪得無厭,要那麼多。
她是要嫁到韓家的,娘家把韓家要窮了,最後苦的還不是她?
「別哭了,別傷了孩子。」韓江湊過去要扶她起來。
曹珍珠甩著胳膊,乾脆坐在了地上。
韓岳見了,對胡氏道:「嬸兒,這事是老二做的不對,只是已經這樣了,我們家也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您看我們把新房蓋好,再給八兩聘金,早點把婚事辦了行不行?」
「十兩,少一文都不行!」
胡氏恨恨地道,女兒揣了韓家的種,她是不敢再要十五兩了,可十兩是她能接受的最低價!
開完價,胡氏又對著地上的曹珍珠罵了起來,幸好她也怕傳出去,沒有罵得太大聲。
曹珍珠靠在韓江懷裡,快哭成了淚人。
韓江哀求地看著兄長。
韓岳頭疼欲裂,最終還是答應了胡氏的條件,蓋新房,再給十兩聘金。
「大哥,實在不行,你跟我嫂子借點吧?」
走出曹家村,韓江難受地道。
韓岳從昨晚就開始憋了一肚子火,剛剛自己的嬌小姐被胡氏那貪婦詆毀,他差點就沒忍住,現在親弟弟又來惦記嫂子的東西,韓岳再也壓抑不住,猛地轉身,對著韓江屁股就是狠狠一腳:「你嫂子的是你嫂子的,你以後都不用動這份心!」
韓江被他踹出去好幾步遠,打了幾個趔趄總算沒摔了,偷偷瞅瞅暴怒的兄長,他悶悶地拍拍褲子上的土,沒敢再提借錢的事。
翌日,韓岳跟村人借了一輛驢車,將豬圈裡養了一年多的兩頭肥豬拉去縣城賣了,縣城豬肉貴點,再加上韓岳長得周正,一圈賣豬的人裡就他看著最順眼,買家做生意也挑更合眼緣的,這才賣了六兩銀子。
加上家裡的七兩,韓家現在共有十三兩銀。
韓岳很久沒有向人借錢了,但今日,他還是朝經常收他兔子皮的李掌櫃開了口。
辦喜事都需要銀子,李掌櫃信得過韓岳,痛快地借了他三兩,將來再用韓岳送來的兔子皮折算。
銀子湊齊了,韓岳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趕車離開縣城的路上,韓岳看見兩個穿紅裙子戴銀首飾的城裡姑娘,長得都沒家裡的嬌小姐好看,穿戴卻富貴多了。
韓岳暗暗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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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有了銀子,三月初八,曹家答應了韓江的提親,因為曹珍珠的肚子等不了,婚期就定在四月底。
定了親,馬上也就是春種了,韓家有四畝中等田、四畝自己開墾的下等田,一半種花生,一半種苞圷。
韓岳是個做什麼事都會提前計劃好的人,春種前,他帶著二弟韓江去河邊拉了蓋房要用的沙土、石頭回家來,要用的木頭哥倆也連夜去山上砍齊了。韓岳就打算哥仨齊上陣兩天種好地,忙完地裡的活兒,老三繼續讀書,他與二弟哥專心蓋房。
往年韓岳、韓江還會去幫有錢老爺家種地,賺點零用,今年是沒那個時間了。
但就在這個家家都種地的農忙時候,胡氏突然跑過來,叫準女婿韓江去幫曹家種地,理由是曹父病了,往年能幹活的曹珍珠她不敢使喚,只剩她與倆年幼的兒子,不找準女婿幫忙找誰?韓江剛露出一點猶豫,胡氏馬上就說他不去,她繼續使喚女兒。
韓江沒轍,板著臉去曹家了,曹家三畝地,都還沒耕,韓江少說得在那邊忙兩天。
陳嬌偷偷地旁觀,發現韓江被胡氏叫走後,韓岳那臉都該比炭還黑了。
從兩家說親起,韓岳臉上就沒怎麼露出笑過,更甚者,晚上他都沒心情來摟她。
陳嬌當然不介意那個,但她看不得韓岳這愁容滿面的樣,她都覺得累。
「我也跟你們去地裡吧。」陳嬌沒下過地,但她連農家飯都學會了,去地裡做些力所能及的應該沒關係。
韓岳看著她那一身玉豆腐似的細皮嫩肉,道:「我與三弟去就行,你晌午給我們送飯。」
說完,他就帶著老三韓旭出門了。
陳嬌像個農家小媳婦似的,先餵豬再餵雞,忙完了,陳嬌越想越不是滋味兒,鎖了門,回娘家去了。
「你想學種地?」田氏驚訝地問女兒。
陳嬌點點頭,撒嬌請母親教她。
田氏就領著女兒去了自家的地。林家十畝地,都請了短工幫忙,短工們有的耕地,有的播種,農家夫妻們分工明確,媳婦、女兒們主要是幫忙播種,田氏遞給女兒一個裝了花生種的小盆,細心地指點起來。
許是剛上手吧,陳嬌覺得這活兒一點都不累,種子灑進土裡,再輕輕踩上去,挺好玩的。
「娘,我會了!」
陳嬌開心地道。
田氏笑:「行,那就去幫韓岳他們哥倆吧,一會兒娘去鎮上,給你捎兩斤肉,這幾天男人們都累,吃好點。」
娘倆一起回了村,田氏去鎮上之前,還將女兒送到了韓家的地頭。
地裡面,韓岳、韓江正在埋頭犁地,家裡沒有牛,這會兒也借不到,兄弟倆就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後面推,先把田壟犁出來。
「娘,你去忙吧。」哥倆背對著這邊,陳嬌從放在地頭的袋子裡舀出一盆花生種,輕聲對母親道。
「我們嬌嬌懂事了。」田氏欣慰地拍拍女兒,自去鎮上買肉了。
陳嬌默默地點著種,身量嬌小的女人,沿著田壟穩穩地走著,她不出聲,韓家兄弟哪發現的了。
一條壟犁到對面的地頭,韓江先回頭,然後就愣住了。
韓岳剛把重重的犁調過來,一抬頭,就看到了已經位於自家地中央的嬌小姐。她穿了一件白衫兒綠裙,頭上戴著一頂麥稈編成的舊草帽。她專心地低著頭,左手抱著木盆抵在腰間,右手捏了花生種一下一下灑在地裡。
跟別人家的媳婦比,嬌小姐點種的速度很慢很慢,細緻又秀雅,好像閨秀漫步,可韓岳滿心震撼,正月裡她連剝花生是為了留種都不知道,現在居然會幹活兒了?
「大哥,嫂子對咱們真好。」韓旭傻笑著道。他知道農家媳婦做這些是應該的,沒什麼好誇的,可親眼見識過大嫂的嬌氣與笨拙,連做飯都是大哥教的,也近距離地見過大嫂嬌嫩的臉蛋與萬裡挑一的美貌,現在大嫂肯下地幫忙,韓旭很感動。
韓岳卻收回視線,淡淡道:「繼續吧。」
兄弟倆擺正犁頭,開始犁旁邊的一條梗。
哥倆往北走,陳嬌往南,很快就碰頭了。
「大嫂。」韓旭笑著喚道。
陳嬌點點頭,桃花眼水盈盈地看向丈夫。
韓岳掃眼她點過的種,兩處種子中間的距離剛剛好,便看著她問:「跟誰學的?」
陳嬌故意顯擺道:「我從小就會。」
草帽底下,嬌小姐臉蛋紅撲撲的,一雙桃花眼漂亮地像夜晚的星星。
韓岳忽的就笑了,笑得露出兩排白牙。
他已經十來天沒笑了,更別提笑得這麼燦爛。
陳嬌先是驚訝,然後就被他笑得心虛,眼簾一垂,繼續忙自己的。
韓岳長長呼出一口氣,心頭堆積的那些煩心事,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越幹越起勁兒,陳嬌點完一條長長的壟,小腰竟隱隱發酸,再點一條,更酸了。
陳嬌終於體會到了農家媳婦的辛苦,再看費力耕耘的韓家兄弟,頓時又覺得,她這點腰酸不算什麼。
快到晌午,附近地裡的媳婦們陸陸續續回家去做飯了,陳嬌與韓岳打聲招呼,自己回了家。換個時候,陳嬌是不敢自己出門的,但現在路上都是村人,陳嬌又戴著草帽,也就不介意了,路過娘家時,陳嬌去裡面喝水,順便拿走了田氏給她捎的兩斤豬肉。
陳嬌做了烙餅,再做了一道白菜豬肉燉粉條,白菜是去年冬天放地窖裡的,剩的不多了。
韓岳做菜時,肉絲放的少得可憐,陳嬌想到韓岳吃飯時大口大口的樣子,特意把五花肉切了好大塊兒。最後,陳嬌還簡單弄了個蛋花湯,沒放鹽,比水好喝就行。
餅、菜、湯都放進小籃子,陳嬌再次鎖了門,提著籃子出去了。
路上遇到了幾個媳婦。
「林嬌做了啥啊?」
別人家的飯菜都露在外頭,多是包子饅頭烙餅之類,很少有菜,就陳嬌講究,還在籃子上面罩了布,這樣自然就惹人好奇了。
陳嬌罩布是為了擋塵土,沒想藏啥,人家問了,她就掀開了布。
那幾個媳婦圍過來,一看到那道白菜豬肉燉粉條,口水就都出來了,彼此看一眼,心裡都想,誰說林夫子家的姑娘是廢物的?瞧這頓菜做的多香啊,還放了那麼多肉,韓岳能娶這麼個有錢有貌的媳婦,真是上輩子積了德了。
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陳嬌小步快走,來到了韓家地頭。
路旁有樹蔭,韓岳、韓旭犁完現在的壟,一起湊了過來。
陳嬌已經把菜分好了,兄弟倆都盛了滿滿一碗,她飯量小盛得少,顯得可憐點。
「岳母買的肉?」韓岳一猜就猜到了。
陳嬌笑道:「我讓我娘給我捎的。」其實她沒花錢。
韓岳當她用的嫁妝錢,只道:「以後別買了,貴。」
陳嬌點頭,心裡怎麼想他就不知道了。
「你也吃點肉。」韓岳將自己碗裡的五花肉夾給她。
陳嬌不要,端著碗道:「我這裡有。」她真的不是特別愛吃肉。
韓岳的肉送不出去,只好自己吃了。
兄弟倆吃的都很快,狼吞虎嚥的,陳嬌帶來的滿滿一籃子飯菜,除了烙餅剩了兩塊兒,粉條與蛋花湯都吃得乾乾淨淨。
「下午你別來了。」吃完飯,韓旭識趣地去另一棵樹下休息,韓岳看著收拾碗筷的嬌小姐,低聲道。
陳嬌抬頭,疑惑問:「為什麼不叫我來?」
韓岳看著她曬紅的小臉,笑道:「幹的太慢,不頂用,何必白白累著。」
陳嬌咬牙,有點生氣,她好心幫忙,他還嫌慢?再慢也比不幫強吧?
「聽話。」韓岳看眼三弟,確定三弟沒瞅這邊,他飛快地摸了一把嬌小姐的臉蛋:「曬黑了不好看。」他是真的不用她做地裡的活計。
陳嬌被他那一摸嚇了一跳,心虛地左看右看,然後狠狠瞪了他一眼。
婚前是她看走了眼,這哪是農家君子?分明也是個賴漢。
「不來就不來,我還不想幹呢。」陳嬌氣呼呼地說,裝好碗筷,提起籃子就走了。
韓岳背靠樹幹席地而坐,歪著腦袋目送自家的小媳婦,路上遠遠近近有很多農家媳婦,可他的嬌小姐腰最細,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
直到看不見她了,韓岳才閉上眼睛打盹兒。
可是天好熱,他也熱,睡不著,只想回家摟媳婦。
傍晚天快黑了,韓岳兄弟才一身汗地回了家。
「二弟還沒回來。」陳嬌端了涼水出來,叫哥倆洗臉,順便說了句。
韓岳道:「準在那邊吃了。」準女婿登門幫忙,胡氏敢不管飯,就等著被人說閒話吧。
陳嬌明白了,再去擺碗筷,晚飯早就做好了,苞圷粥與晌午剩的餅,粥裡陳嬌放了肉。
韓岳看她。
陳嬌只是笑。
三人吃到一半,韓江回來了,也累得滿頭大汗的。
「吃了?」韓岳隨口問弟弟。
韓江嗯了聲,剛要打水洗臉,忽然聞到了肉香,再往粥盆裡瞄眼,有肉絲。
韓江的心,頓時那個委屈啊,與幫曹家種地比,他當然更想忙自家的,更何況自家有肉吃,那胡氏小氣吧啦的,連個肉沫兒都沒給他做。
韓江憋屈地去洗臉了,期待兩個哥哥給他剩點肉粥。
可韓岳哪是浪費的性子?寧可吃撐也不許有半點浪費!
等韓江洗臉進來,就見他的好大哥一手捏著粥盆邊緣,一手拿著勺子,將最後一勺粥刮到了三弟碗裡。
韓江:……
「嫂子,那邊的飯不好吃,明晚你多做點,我回來吃。」猶豫片刻,韓江微紅著臉對嫂子道。
陳嬌剛想說她今天就做了二弟的份,但看看光禿禿的粥盆,她就笑了,應道:「好。」
韓江開心了,回屋睡覺,累啊。
這晚,韓江、韓旭都是沾炕就睡。
韓岳卻提了一桶水進來,嘩啦啦地認認真真地擦澡。
陳嬌在被窩裡躺著,聽那聲音還挺心癢癢。
然後,洗完澡的莊稼漢就來摟她了,好像犁了一天的地還沒犁夠似的,可勁兒地欺負她。
「明天還得下地呢!」陳嬌累啊,忍不住提醒沒完沒了的丈夫。
「又不用你去。」韓岳漫不經心地說,黑眸看著她的眼睛。
陳嬌就只有躺平被欺負的份了。
終於可以睡覺的時候,陳嬌恨恨地想,以後她再心疼他累,她就是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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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四月十五,在韓岳、韓江以及放學回來就幫忙蓋房的老三韓旭都瘦了一圈後,韓家的兩間廂房終於蓋好了。
蓋好那天晚上,韓岳摟著陳嬌,再次保證將來給她蓋大房子住,怕她心裡難受。
陳嬌才不難受呢,農家的房子,新舊在她眼裡都沒有什麼區別,再說了,她與韓岳屋裡的器物都是田氏精心挑選的好東西,嶄新嶄新的,用起來特別舒服,韓江的新房裡,東西都是韓岳左挑右選的便宜貨,照她的差遠了。
「我沒想那些,你對我好就夠了。」陳嬌抓住一切增進感情的機會,靠在他懷裡甜言蜜語道。
韓岳拉著她的小嫩手貼到胸口,心裡又開始算帳了。
老二的親事搞定了,老三成親還早,至於束脩,他堅持給,但岳父堅決不收,韓岳想想兩家的關係,也就不客氣了,只打定主意每年多幫岳父家做些地裡的活兒,打到野味兒也送給岳父岳母些,如此,接下來幾年,家裡都沒有大的花銷。
韓岳決定,等他還了李掌櫃那三兩銀子,再賺錢了,一定給媳婦買點東西。
一個嬌滴滴的美貌小姐,既不嫌棄他窮,又肯用心體貼他,他怎能不對她好?
「嬌嬌,咱們也懷個孩子。」
胡思亂想,韓岳突然有點嫉妒自家老二,婚前偷偷的幾次,居然就要當爹了。
男人的火說來就來,陳嬌心裡一驚。
她還得生孩子嗎?
一邊應付著熱情的丈夫,陳嬌一邊發起愁來。菩薩入夢時,她滿腦都是如何擺脫殉葬,竟忘了跟菩薩打聽清楚,每一世到底要過多久,是韓岳對她死心塌地了就結束去下一世,還是她要一直陪著韓岳,直到兩人都白髮蒼蒼入土為安?
說實話,陳嬌不想當一輩子農家媳婦,這裡的日子真苦。
可……
「嬌嬌,你真香。」
男人在她耳邊噴著熱氣說著混話,陳嬌沒出息地心一軟,她這第一個丈夫,雖然很多地方與她期待的夫君不一樣,可,晚上的時候,陳嬌還挺喜歡,被他欺負的。
漸漸的,事情就不由她了,陳嬌也丟開那些念頭,任由自己沉淪在這硬邦邦的農家土炕頭。
窗外的月亮又圓又亮,在那最最神仙的時候,陳嬌傻傻地想,就算菩薩反悔不幫她了,叫她馬上回去等死,她在大旺村多得的這段時間,也算值了。
過了兩日,陳嬌的月事來了。
陳嬌偷偷地開心,據說生孩子可疼了,她還是希望在懷孕前就得到韓岳的死心塌地,就此結束。
韓岳有點不爽,他怎麼就比不過二弟了?
但看陳嬌沒心沒肺的,該吃吃該喝喝,一點都不羨慕即將進門的弟妹,韓岳也就不在乎了。
地種完了,這幾天韓岳比較閑,一天到晚帶著他自製的土箭、長矛去山裡逛。大旺村後面的老虎山太小了,只有野雞野兔,韓岳要養嬌小姐,想賺更多的銀子,想到去年隨劉員外家的公子去更遠的深山裡抓過野豬,韓岳就希望靠自己單獨獵頭野豬。
農家漢子不會讀書寫字,卻天生高大健壯,經常在山裡跑,準頭也練出來了,連續找了幾日,還真叫韓岳抓到一頭野豬!
韓岳躲在草叢裡,就在他瞄準野豬的時候,忽然發現,這野豬肚子不小啊!
難道是揣了崽兒的?
韓岳心一熱,箭頭一偏,目光也從豬肚子移到了野豬的左後腿,靠近豬腚的地方。
大概老天爺也喜歡這勤勤懇懇的農家漢子,這一箭真讓韓岳射準了,野豬後腿一疼,撒開蹄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跑,速度還不慢。韓岳鍥而不捨地追在後面,一直追到野豬倒地跑不動了,他大汗淋漓地跑出去,用繩子將野豬給五花大綁起來了。
林子裡都是樹枝,韓岳砍斷幾根樹枝勒成一個板子,將野豬往上一放一綁,他再抬起兩根木頭扶手,牛拉碾子似的拉著野豬下山了。也虧得他力氣大,換個瘦小的,一個人還真拉不動三百多斤的大野豬,而且一拉就是十幾里地。
韓岳拉著野豬進村時,日頭已經落山了,但初夏時節天熱,村人們吃完飯喜歡坐到門口,與鄰居們閒聊。
第一個看見韓岳的村人,瞪大了眼睛,張著嘴說不出話。
緊跟著,這夥村人就一窩蜂地圍過去看野豬了。
「哎,韓岳你咋還給野豬包紮了?」有人發現了野豬後腿上的布帶。
韓岳一口一口地喘著粗氣,回頭看眼道:「這豬揣崽兒了,我多養幾天。」
村人們聽了,羨慕地眼睛都快紅了,一頭豬怎麼也得下十來個豬崽兒吧,好好拉扯大,明年一賣,少說也有二三十兩!
「韓岳你說你,自打你娶了媳婦,家裡又蓋房又辦喜事的,現在還獵了頭野豬,再過幾年,你們家老三肯定考個秀才回來!」與韓家、林家關係不錯的村人,笑著說起了吉祥話。
韓岳很愛聽,笑道:「真有那天,我請全村人吃席!」
村人們頓時誇得更熱情了。
胡全擠在裡面,嫉妒地潑了一盆冷水:「野豬又不是家豬,哪有那麼好養活,沒準明早就死了。」
村人們都呸他,韓岳剛想瞪他一眼,就見前面兩個弟弟與媳婦一起趕過來了。
韓岳就忘了胡全的喪氣話,黑眸明亮地看著媳婦。
陳嬌哪知道他獵了好東西,男人一早上出的門,天快黑透了也不見回來,韓江、韓旭往老虎山上找了好幾次都沒看到韓岳的人影,陳嬌就忍不住擔心了,怕韓岳在山裡遇到猛獸,沒打到獵物反而成了獵物,有去無回。
心慌慌的,突然聽說韓岳獵了野豬,她與兩個小叔子趕緊出來確認。
村人們圍成一圈看野豬,陳嬌最先看見的,是韓岳。他臉上都是汗,豆大的汗珠還沿著臉龐往下滾呢,一身粗布衣裳都快濕透了,兩邊肩膀上的繩子已經陷進了衣料,裡面不定勒成了什麼樣。
「快回家吧。」陳嬌有點心疼,再強壯的男人,也禁不住這麼折騰。
韓江、韓旭趕過去幫大哥抬野豬,哥仨一起抬,韓岳便輕鬆不少。
韓家的豬圈是現成的,韓岳將野豬鬆綁放了進去。
野豬圍著豬圈牆哼哼了一圈,找不到出路,可能也是累了,縮到原來的豬窩趴著了。
在韓岳眼裡,這頭野豬就是他的發財路,自己都顧不得吃飯,領著兩個弟弟去老虎山採野豬愛吃的野草了,經常在山裡打獵,韓岳倒是摸索出野雞、野兔、野豬的口味兒了。
餵飽了野豬,韓岳終於沒勁兒了,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
兩個弟弟去睡了,陳嬌站在炕沿前問他:「看你累的,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不洗了,你幫我擦擦。」韓岳一動不想動,躺在那兒使喚媳婦。今天他獵了野豬,使喚嬌小姐也有底氣。
他以前從來沒叫陳嬌幫過這種忙,陳嬌看出男人是真累到了,所以也沒有什麼抵觸的心思,提了一桶水再端一盆水放到炕沿上,她插上屋門,脫了鞋,跪坐在韓岳身旁。聞著韓岳身上的濃濃汗味兒,陳嬌無比慶倖,幸好現在炕上鋪的是炕席了,如果是炕褥,被韓岳這麼一躺,必須洗洗曬曬才行。
「衣服脫了。」男人莫名看著她傻笑,陳嬌哼了哼,催他。
「胳膊酸,動不了。」韓岳懶懶地道。
陳嬌不信,但也沒有與他爭這個,低頭幫他寬衣,兩人做了幾個月的夫妻了,又不是沒看過。
扔了他汗臭的上衣,陳嬌立即看到了韓岳肩膀上的兩條深深的繩子勒痕。
「疼不疼?」她顫聲問,都不敢碰那兒。
「疼也值了。」韓岳突然將她拉到懷裡,用力抱住了。
陳嬌倒下來時,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臉,無意中一抿嘴,鹹得她直皺眉,氣得掙扎起來:「鬆開,臭死了!」
韓岳就不鬆,揚起腦袋在嬌小姐嫩嫩的臉蛋上吧唧幾口,怕她真生氣,才沒敢去親嘴。
夫妻倆鬧了會兒,陳嬌再繼續幫他擦,擦到褲腰那兒,在韓岳期待的目光中,陳嬌將巾子往他胸口一扔,不管了。
韓岳知足了,跳下地,自己飛快地擦了幾把。
晚飯是野菜餡兒的包子,韓岳一連吃了五個。
陳嬌目瞪口呆。
吃完了,韓岳又去看了看野豬,見野豬舒舒服服地躺在窩裡,他這才安心。
「如果豬崽兒能養起來,賣了就給你買支簪子。」
今晚韓岳是沒力氣生孩子了,摟著嬌嬌小小的媳婦,他蹭了蹭她腦頂的頭髮,輕聲哄道。
陳嬌看看他,試著問:「金簪子還是銀簪子?」
韓岳忍不住拍了下她,笑道:「還金簪子,你倒真會要。」
眼下這條件,買根銀簪子就不錯了,最多最多送她一根外面包金的簪子。
陳嬌也笑,笑完了,她認真地問他:「你現在對我,算死心塌地了嗎?」
韓岳不懂怎樣叫死心塌地,對上她漂亮的桃花眼,他低頭親她:「嗯,死心塌地了。」
死心塌地,就是願意對她好吧。
陳嬌聽了,閉上眼睛,心裡念著菩薩。
但菩薩並沒有出現,晚上陳嬌也沒有做菩薩的夢。
睡醒了,陳嬌看著旁邊還在熟睡的男人,她悄悄撇了撇嘴,原來他只是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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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野豬不好養,田氏領著女兒女婿回了一趟娘家,她爹田老翁是養豬好手,多少能出些主意。
外孫女、外孫女婿登門,田老翁很高興,熱情地招待了韓岳。
一老一少去豬舍旁高談闊論了,陳嬌與田家的女眷們在屋裡坐著。
「月底韓家老二就娶媳婦了吧?」外祖母先提到了這事。
陳嬌點點頭。
外祖母哼了哼,撇著嘴道:「曹家的事我聽說過,珍珠她娘是個好吃懶做的賴皮,最喜歡占別人家便宜,隔壁家的柿子樹有幾枝伸到曹家院子裡,都被珍珠她娘摘了,人家上門討要她都不還。還有那個珍珠,跟她娘一樣一樣的,等她過了門,肯定會惦記你的東西,嬌嬌你可得把值錢物都藏好了!」
老太太發完言,大舅母也開口了:「對,嬌嬌最近太老實了,你是咱們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韓岳對你好,他們家窮咱們也不計較了,但嬌嬌不能被那曹珍珠欺負了。嬌嬌你記著,不用管她懷沒懷孩子,有什麼活兒儘管推給她,咱們不去伺候外人。」
二舅母跟著出主意:「她敢仗著身孕給你氣生,韓岳幫著你也就算了,不然嬌嬌就回娘家住去!」
三舅母最後道:「最好是分家,我們嬌嬌有嫁妝,韓岳又能幹,分家了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
被圍在中間的陳嬌,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些婦人們是不是想太遠了,曹珍珠還沒進門呢啊。
不過,幾位長輩雖然說得直白,陳嬌卻感受到了至親之間的關心,如果不是把你當親人,誰會管你與妯娌相處得如何?
就在此時,田氏幽幽地歎了口氣,低聲感慨道:「韓岳爹娘死得早,他這麼多年又當爹又當哥的,兄弟三人感情那麼深,輕易不會分家的。」她就希望女兒聰明點,嬌滴滴的一朵花,別被曹珍珠那狗尾巴草給欺負了。
陳嬌是國公府出來的貴女,在她的認識裡,高門大戶少有分家一說,所以,只要曹珍珠別太胡攪蠻纏,陳嬌也不會輕易慫恿韓岳與兩個親弟弟分家。
晌午娘仨在田家吃的飯,飯後一起回大旺村了。
田老翁借了韓岳一頭一百多斤的家豬,說是野豬剛抓回來膽小生疑,不愛吃食,有家豬帶著,野豬很快就習慣了。
韓岳可寶貝他的野豬了,每隔一會兒都要去看看兩頭豬的相處情況,發現大野豬並沒有欺負白白胖胖的家豬,兩頭豬相處得似乎還不錯,野豬果然也越來越主動吃豬食了,韓岳終於放了心,夜裡抱著陳嬌樂:「等野豬生了,咱們送一頭母豬崽兒給外祖父。」
陳嬌天天聽他念叨豬,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可自打獵了野豬,韓岳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陳嬌也就忍了下來,豬就豬吧,豬能賣錢,挺好的。
月底,韓江要成親了。
哥仨提前跟村人們借了桌椅,擺了滿滿一院子。
眼看明天就要迎親了,黃昏時分,曹珍珠她娘,胡氏又來了韓家。
韓岳露面客氣了下,就讓二弟韓江去招待,他繼續洗碗,從村人那裡借的碗,有的是一直沒用的,積了塵土,韓岳過得窮,人卻愛乾淨,必須刷一遍才行。
韓江陪胡氏看了看他與曹珍珠的新房,胡氏敲敲屋裡的櫃子,不太滿意,小聲對韓江道:「你大哥真是的,你看看他屋裡用的什麼櫃子,再看看他給你預備的這些,老二啊老二,往後夫妻倆過日子,你得留個心眼。」
韓江嗤笑:「我大哥屋裡的櫃子,都是嫂子從娘家帶來的陪嫁,您要是看不上我哥買的這些,也陪珍珠一套好的?」
胡氏老臉一白,跟著又紅了,撇撇嘴,她親昵地嗔怪韓江:「你個傻老二,你跟我強什麼嘴,我這還不是為了你與珍珠打算?難不成買了好櫃子是給我用的?以前就你們哥仨過,你大哥肯定不會偏心,現在不一樣了,你們哥倆都有媳婦,老二你想想,若你手裡有錢,你是願意花在兄弟頭上,還是花在你媳婦兒子身上?」
韓江沒接話了。
胡氏又朝上房那邊努努嘴:「看見沒,你大哥都捨不得讓你嫂子刷碗,私底下肯定偷偷給她買東西討好她了,他花的,可是你們兄弟一起攢的銀子。」
「我大哥不是那種人。」韓江不悅地道。
胡氏笑:「是不是,往後你就知道了。」
說完,胡氏又領著韓江去了豬圈前,看著豬圈裡的兩頭豬,胡氏也歡喜,笑著對韓江道:「老二啊,之前你來提親,我看你們哥倆手裡是真沒銀子,聘金就少要了,現在有了這豬,你們得給我貼補點,畢竟珍珠還沒過門就給你們老韓家懷了孩子,這樣吧,等野豬下崽兒了,你們送我們兩隻。」
韓江又不是傻子,自家兄弟再怎麼計較都是自家的事,銀子去不了別人手,胡氏來爭,那就是外人了。
「您要是真不願意結這門親,現在我就把東西還回去,酒席也不辦了。」看著一臉貪婪的胡氏,韓江平平靜靜地道。他倒要看看,珍珠懷著他的骨肉,一旦他不娶了,老虔婆怎麼善後。
胡氏是來佔便宜的,沒想到碰了個硬釘子,只恨女兒太傻叫男人占了便宜,害她失了討價還價的資格。
「不給就不給,說什麼氣話,你兒子你不要了?」胡氏厚著臉皮給自己找了個臺階。
韓江懶得跟她計較,也不留飯,直接攆人了。
胡氏兩手空空回了家,免不得又把曹珍珠一頓臭駡,諸如賠錢貨、不要臉之類的。
曹珍珠一點都不生氣,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家,離開把她當丫鬟使喚的爹娘了,韓家再窮,她的處境也會比娘家好,更何況,韓家有了野豬,日子眼瞅著就要好起來了。
第二天,韓江熱熱鬧鬧地來迎親了,他煩胡氏,媳婦孩子還是高興接回家的。
曹珍珠的肚子還沒有鼓起來,至少外人看不出區別,描描眉毛塗塗嘴唇,大眼睛尖下巴,放到村裡,容貌也算中等以上的,不然韓江也不會跟她好。
韓家的小院從早上一直熱鬧到天黑,大人小孩子進進出出的,陳嬌嫌亂,但喜事喜宴,只能忍。
好不容易客人都走了,韓江去廂房洞房花燭了,韓岳、韓旭忙著收拾院子。
陳嬌要幫忙,韓岳知道她累,笑著叫她回屋待著去。
院子就這麼大,夫妻倆的談話傳到了廂房,曹珍珠豎著耳朵聽了,羨慕地對丈夫道:「大哥對嫂子真好,你也會那樣對我嗎?什麼都不用我幹?」
韓江一邊脫鞋一邊看了她一眼:「你跟嫂子比什麼?嫂子在娘家就嬌生慣養啥也不幹,你是嗎?」
大哥喜歡伺候嫂子,他卻喜歡被媳婦伺候。
曹珍珠聽了那話能高興才怪,抓起枕頭朝韓江丟去。
女人穿著紅衣裳,在燭火的映照下還挺好看,韓江笑笑,湊過去摟著人道:「行了行了,好不容易成親了,咱不提那個。」
說著,他便摟著曹珍珠親了起來。
曹珍珠開始當他只是親親,後來發現韓江還想扯她褲子,她就急了,小聲道:「小心孩子!」
韓江氣喘吁吁地道:「已經過了仨月了,能幹了。」
他雖然今年才娶媳婦,可小時候就聽過夫妻之間的事。
曹珍珠拗不過他,夫妻倆小心翼翼地圓了房。
弟弟洞房花燭,韓岳掃完院子回到屋裡,看見陳嬌坐在炕頭,面前擺著她的首飾盒。
他面露疑惑,都要睡覺了,她還想打扮打扮?
「明早弟妹敬茶,你說我送她哪個好?」
陳嬌拿起一根杏花簪子,再拿起一隻劣質的琥珀鐲子,拿不定主意。這都是原身攢下來的首飾,或許村女們會稀罕,陳嬌一樣都看不上,也很少戴這個。明日新婦敬茶,她身為嫂子,理該送弟妹一樣首飾當見面禮。
她看不上的首飾,在韓岳眼裡卻都是好東西。
「送條帕子意思意思就行,用不上這些。」韓岳上炕,幫她將擺在外面的幾樣首飾都放回盒子。
陳嬌吃驚地看著他:「只送一條帕子?弟妹會不會不高興?」
韓岳怪異地瞄了她一眼:「要麼帕子,要麼枕巾,村裡妯娌送禮都這樣,又不是大戶人家。」
真是過慣好日子的嬌小姐,成親這麼久,他沒見她給自己添首飾,現在送弟妹倒是大方了。
韓岳希望自家妯娌和睦,但他可不想嬌小姐傻乎乎地把好東西往外送,尤其是他還沒摸透曹珍珠的為人,有胡氏那樣一個娘,韓岳真不敢對曹珍珠抱什麼太高的期待。
陳嬌是不知道村人之間的送禮習慣,現在知道了,她就放棄首飾,下地去櫃子裡翻出幾條帕子。
原身的帕子陳嬌不習慣用,她過來後,陸陸續續縫了幾條。
她盤腿坐在那兒挑,韓岳默默看著,覺得她的臉蛋好看,她的小手好看,她繡的帕子也好看,或是魚戲蓮葉間,或是美人盪鞦韆。
「這條吧,鴛鴦戲水,寓意也好。」陳嬌選出一條帕子,遞給他看。
韓岳瞅瞅帕子邊角栩栩如生的一對兒鴛鴦,就像她跟他,想也不想就塞自己袖子裡了:「這條我用,我也沒帕子了。」
陳嬌:……
他根本就不用帕子好不好?出汗了都是用手一抹!
「還我。」陳嬌撲過來搶。
韓岳也不躲,等她到了跟前,他一抱一壓,就把嬌小姐摁躺那兒了。
天越來越熱,陳嬌出了好多的汗。
剛得了新帕子的韓岳,這就拿出他的鴛鴦帕子,笑著幫她擦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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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曹珍珠收到了陳嬌的帕子,展開一看,粗布糙帕上面繡了一隻野豬。
她很生氣,韓江瞅了瞅,認出來了,那是大哥的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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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早上曹珍珠給兄嫂敬茶時,陳嬌就按照韓岳說的,送了一條細棉布的帕子,她沒用過的。
帕子上繡著牡丹花,一看又是新的,曹珍珠挺喜歡,這是她迄今為止擁有過的最好的帕子了。
簡單地喝了茶認了人,韓岳使喚二弟去做早飯,他現在是大伯子,給自己媳婦做飯可以,再做飯伺候弟妹,不像回事,而二弟伺候媳婦、嫂子,就是應該的。
韓江下意識地就看向曹珍珠,他去曹家做過客,知道曹珍珠懷孕時也做飯的。
曹珍珠看懂了自家男人的意思,是,她在娘家不受爹娘寵愛,懷著孕也指使她做這個做那個的,但她現在在韓家,憑什麼大嫂一沒懷娃二沒生病,卻要讓她一個孕婦做飯?
為了自己享清閒,曹珍珠笑笑,看著韓岳道:「大哥說笑了,有我跟嫂子兩個婦人在,哪有讓男人做飯的道理?」說完,曹珍珠馬上轉向陳嬌,客客氣氣地道:「嫂子是嬌小姐,按理說該我做飯燒火的,只是我現在身子重,不敢累著,在我坐完月子之前,就勞煩嫂子多辛苦辛苦吧,等我生完了,咱們倆再一起忙。」
陳嬌聽了,淡淡地掃了曹珍珠一眼,行啊,虧她還覺得外祖母與三個舅母想太多了,沒想到這曹珍珠剛嫁過來第一天,就來使喚她了。
陳嬌願意學做農家飯,願意做飯給韓岳哥仨吃,一是因為她要得到韓岳的死心塌地,二也是韓岳哥仨對她好,非農忙時候都不用她幹活兒。曹珍珠有孕,陳嬌能體諒,可曹珍珠上來就對她頤指氣使,說的好聽實則就是命令她,陳嬌好好的一個國公府貴女,憑什麼受這氣?
陳嬌看眼曹珍珠的肚子,故意疑惑道:「什麼叫身子重?」
陳嬌就不信了,曹珍珠還敢直言她未婚先孕的事不成?
曹珍珠臉刷的紅了,她以為韓家人都知道她懷孕了,默認的事,未料陳嬌居然這樣問。
桌子底下,曹珍珠偷偷地扯了扯韓江的褲腿。
韓江剛要催媳婦做飯,那邊韓岳冷著臉道:「二弟去做飯。」
他是不會委屈自己的嬌小姐伺候耍心眼的曹珍珠的,但曹珍珠懷了身孕,上面又有悠閒的嫂子對照著,韓岳也做不出使喚曹珍珠的事,要怪就怪二弟管不住褲襠。
兄長威嚴,韓江不敢再吭聲,繃著臉去做飯了。
剩下的幾人,陳嬌率先回了東屋。
她一走,曹珍珠也去廂房待著了。
老三韓旭默默地低頭坐,韓岳走到後院,訓斥抱柴禾的二弟道:「珍珠現在懷著你的孩子,你還想使喚她做活兒?」
韓江悶悶道:「人家劉剛媳婦七個月了,前幾天還下地幫忙呢,娶媳婦就是為了伺候我的,不然我娶她做什麼?」又不是人人都像嫂子那麼美,如果曹珍珠也長嫂子那樣,讓他把曹珍珠當菩薩供著他都樂意。
「少囉嗦,她生完孩子之前,飯都你做。」韓岳不跟弟弟扯那麼多,直接定了下規矩。
韓江屁都不敢放。
韓岳去了東屋。
陳嬌坐在炕頭,手裡拿著五根彩色的絲線編成手鏈,要過端午了,手上纏了五彩線能辟邪。
韓岳進來,陳嬌懶懶掃了他一眼。
韓岳低聲道:「我們在家,不用你做飯,哪天我與二弟出門,她大著肚子,你委屈點做做飯?」
陳嬌停了手裡的動作,看著他問:「你們不在家,我就回娘家吃去,再給三弟帶飯回來,反正別指望我去伺候她。」
陳嬌自認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把曹珍珠換成紅梅,她願意在紅梅不方便的時候照顧對方,但曹珍珠,剛進門就來對付她,這種人,不配陳嬌屈尊降貴。
韓岳皺眉。
陳嬌才不管他怎麼想,如果得到韓岳死心塌地的代價是讓她給討厭的人做牛做馬,陳嬌寧可不要了。
皺眉不管用,韓岳歎口氣,無奈地道:「你這樣,往後怎麼當妯娌?」
陳嬌想了想,她也不能白白指望一直讓曹珍珠伺候自己,就道:「你們不在,我們倆輪流做飯也行。」她伺候曹珍珠一頓,曹珍珠再伺候她一頓,很公平。
韓岳揉揉額頭,暫且也只能這樣了。
吃飯的時候,因為之前的不快,一桌五人都很沉默。
陳嬌不但沉默,她還很生氣。
她嫁過來後,韓家哥仨對她既好,還有種小心翼翼的感覺,譬如說一盤菜,哥仨會自動不碰陳嬌面前的那一塊兒,直到她吃完,哥仨才會將一盤菜吃得乾乾淨淨。陳嬌一直都很滿意這種默契,因為她確實還不習慣與韓江、韓旭共用一盤菜,韓岳倒是習慣了。
可現在,剛嫁過來的曹珍珠真是一點都不認生,一雙筷子在盤子裡撥來撥去,昨日辦喜宴剩下的那點肉絲,幾乎都被她捷足先登搶去了,光挑肉也就算了,盤子裡沒肉了,曹珍珠還故意來陳嬌面前撥拉,好像陳嬌這裡的菜比別處的菜香似的。
陳嬌氣得,一口菜都沒吃。
韓江都忍不住了,低聲訓媳婦:「你亂撥什麼,夾你這邊的。」他也是才知道曹珍珠有這毛病。
曹珍珠還算聽話,真的只吃她面前的了,當然,能挑的已經都被她挑了。
這頓早飯,陳嬌沒吃菜,粥喝得也不多。
韓岳也氣曹珍珠的做派,卻礙於大伯子的身份不能越過二弟去管教弟妹,心想,既然二弟已經訓過了,曹珍珠應該會改吧?
結果晌午吃飯,曹珍珠又是那樣,韓江瞪她,她氣性更大,乾脆撂下飯碗,委屈巴巴地道:「我不吃了行了吧?」說完真跑了。
韓江捨得餓媳婦,可他捨不得餓了媳婦肚子裡的孩子,沒辦法,還得撥了點菜端著飯碗去哄她吃。
也不知道夫妻倆怎麼商量的,晚上吃飯時,曹珍珠繼續亂撥,韓江低頭悶吃,不管了。
陳嬌一口都沒動,氣呼呼回屋了。
韓岳窩了一肚子火,飯後將二弟叫到後院,繃著臉道:「你管管你媳婦,沒見過那麼吃飯的。」
韓江耷拉著腦袋道:「我管了,沒用,一說她就哭,她肚子裡有娃,我能怎麼辦?再說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嫂子不也那樣,沒見過因為這個就嫌棄到不吃飯的,她的筷子沾的是口水,咱們沾的就是尿?」
「你再說一句?」韓岳突然低斥道。
韓江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看眼兄長,他煩躁道:「反正我管不了,不然大哥跟珍珠說去。」
韓岳能與曹珍珠說什麼?
臉皮薄的人不需要說,臉皮厚的,說什麼都不管用。
夜幕降臨,韓江夫妻都睡了,韓岳關上灶房門,偷偷抱了柴禾,給沒吃晚飯的嬌小姐攤了倆雞蛋。今天一天她都沒怎麼吃東西,韓岳看了都難受。
熄了火,韓岳端著碗進了屋。
陳嬌已經躺被窩了,閉著眼睛。
韓岳知道她沒睡著,上炕後,他盤腿坐在被窩旁,一手拿碗,一手輕輕推她:「起來,我給你攤了雞蛋。」
陳嬌悶悶道:「不吃。」
韓岳繼續推她:「別說氣話了,你不吃飯,餓的是誰?」
好吧,陳嬌確實餓了,掀開被子,氣鼓鼓坐了起來,小聲跟丈夫抱怨:「以後怎麼辦?看她那樣我就不想吃。」
韓岳想到二弟那句話,拿來逗她:「就因為她的筷子碰過?合著你筷子沾的是香露,她的是貓尿?」
陳嬌撲哧笑了,笑完搶過他手裡的碗,瞪著他道:「是又怎樣?」
韓岳看著她紅紅的小嘴兒,既覺得她嬌氣可愛,又真的頭疼了,妯娌倆連吃飯都不能坐在一起,這可真是難題。
陳嬌低頭吃雞蛋,吃的挺香的,不得不說,韓岳炒的雞蛋,又鮮又嫩,鹹味兒剛剛好。
肚子飽了,躺進被窩,韓岳來親她的時候,陳嬌故意躲,哼著道:「我嘴裡是貓尿,她嘴裡是香露,你去親她吧。」
「胡說八道。」韓岳懲罰地掰過她臉,咬了她一口。
陳嬌力氣抵不過他,就死死地抿著嘴唇,不高興給他親,誰讓他找了個討她厭的弟妹。
韓岳看著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心軟了,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陳嬌高興了,剛咧嘴笑,男人的大嘴就壓了過來。
第二天吃早飯之前,韓岳從尚未動過的菜盤子裡,單獨給陳嬌剝了小半碗,按照分量,陳嬌的這些絕對不足整盤菜的五分之一。
韓江、韓旭默許了兄長的做法。
曹珍珠看著陳嬌碗裡的兩根肉絲,好笑道:「嫂子這是咋了,一人還單獨用個碗?」
陳嬌早就憋了一口氣了,只是沒等她開口,韓岳冷冷地看了曹珍珠一眼:「你想要,我也給你拿個碗盛菜。」
曹珍珠立即沒話說了,而且,她吃的菜多,韓岳真分她陳嬌那麼一點點,曹珍珠還不樂意呢。
吃飯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陳嬌還是看曹珍珠不順眼,可身邊有個事事為她爭取的丈夫,陳嬌滿足了。
碗裡兩根肉絲,陳嬌還給韓岳剩了一根。
「我吃飽了,這些你吃了吧。」放下筷子,陳嬌將她的菜碗推到了韓岳面前。
韓岳嗯了聲,把媳婦碗裡的剩菜都倒自己碗裡了,一共也沒多少。
韓江看看貌美還惦記大哥的嫂子,再看看只顧自己搶肉吃的媳婦,沒來由冒出一股火。
「我累了,你刷鍋。」
飯後韓岳三人都離桌了,韓江底氣十足地使喚曹珍珠道。
曹珍珠見他臉色十分不善,乖乖地收拾起碗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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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端午要吃綠豆糕與粽子,親人間送禮也多送這兩樣,五月初二,韓岳要去鎮上買東西。
勤快人總會有錢花,老二的婚事花光了哥仨之前辛辛苦苦攢的積蓄,但韓岳獵到野豬前後,天天在山裡找野味兒,看到野雞野兔眼睛就冒光,兔子皮送到李掌櫃那抵債,兔子肉、野雞加起來,韓岳又攢了五百多個銅板,夠買綠豆、糯米了。
「我也跟你去。」陳嬌拿上自己的荷包,對準備出門的丈夫道。不知道是長大了一歲,還是別的什麼緣故,陳嬌發現去年的肚兜,她現在穿居然小了,兜得特別緊,陳嬌就想買點綢緞,重新做幾件。
國公府的嬌小姐可以吃得差,外面的衣裳也不需要太好,可是貼身的,既然她手裡有銀子,陳嬌就不想委屈自己。
「你想買什麼?」韓岳好奇問。
陳嬌嗔了他一眼:「要你管。」
嬌小姐一身綠裙站在衣櫃前,小手裡拿著荷包在點數,忽的抬頭瞪過來,水盈盈的一眼,瞪得韓岳渾身舒坦。
「走吧。」他笑著道,現在還涼快點,等會兒日頭高了熱起來,路上抱怨的還是她。
陳嬌收好荷包,再對著銅鏡圍上一塊兒白底碎花細布頭帕,這就跟著韓岳出了門。
「大哥嫂子去哪兒啊?」曹珍珠從廂房出來,看到夫妻倆,問了句。
韓岳見陳嬌沒有理她的意思,這才道:「去鎮上。」
去鎮上,那肯定就是買東西了,目送兩口子出了門,曹珍珠馬上回屋,對炕上懶躺著的韓江道:「大哥嫂子去鎮上了,你也跟著去,看看他們都買了啥。」
韓江太瞭解自家大哥的花錢規律了,道:「要端午了,除了粽子綠豆,還能買啥。」
曹珍珠撇撇嘴,哼道:「就這兩樣,那嫂子為何跟著去?你快去看看,如果大哥給嫂子買花布首飾,那你就讓大哥也給我買。」
韓江笑:「咱們家沒錢,大哥不會亂花的。」
反正不管曹珍珠怎麼說,韓江都不高興去監督兄長,而且他也相信,大哥不是大手大腳的人。
韓岳確實不是大手大腳的人,光說買綠豆,顆粒飽滿的綠豆貴,顆粒乾癟的便宜,韓岳就讓老闆貴的稱四斤,便宜的稱兩斤。
陳嬌好奇,小聲問他緣由。
韓岳道:「好的送禮,差的咱們自家吃。」
陳嬌真是沒見過比韓岳更會過日子的男人了。
買糯米、粽葉的時候,韓岳還是這樣分好賴買的,然後還怕嬌小姐不高興,他低聲保證道:「明年咱們自家也吃好的。」現在真是不能亂花。
陳嬌好壞都不介意,陪韓岳買完東西,她拉著他朝鎮上唯一的布莊走去。
布莊外面擺的是布料,綢緞都在裡面。
陳嬌直接往裡去了。
韓岳微微皺眉,如果她買布,只要不多他手裡的錢都夠付帳,但綢緞……
韓岳只帶了兩百文出來,剛剛已經花了快一半。
陳嬌挑了兩塊兒店裡最好的綢緞,因為肚兜用料少,所以兩塊兒好尺頭加起來也才三百個銅錢。
付錢的時候,陳嬌看都沒看韓岳,直接拿出來自己的荷包。
老闆娘將陳嬌看成了貴客,再加上陳嬌貌美,叫人賞心悅目的,老闆娘就用一塊兒漂亮的細布幫陳嬌包好兩塊兒綢緞尺頭,打個結,陳嬌拎在手裡就行了。
「做帕子?」出了鋪子,韓岳忍不住問道。那麼小的布料,他實在想不出來能做什麼,可如果只是為了做幾條帕子,買那麼貴的料子,是不是太奢侈了?雖然她花自己的嫁妝錢,買什麼他都無權干涉。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陳嬌說不出口,故意賣關子道。
韓岳看著她,腦海裡各種猜測起來,就是猜不對。
夫妻倆慢慢悠悠地回了家。
院子裡,曹珍珠估摸著時間,故意端了水盆出來,坐在房檐下給韓江洗衣服,洗得慢吞吞的,瞧見兩人回來了,韓岳手裡拎著的一看就是綠豆等物,陳嬌手裡的小包裹卻不知是什麼,她就又問了:「嫂子這布真好看,裡面是啥啊?」
她是真的隨口問問,還是刻意打聽,誰聽不出來?
韓岳臉有點黑。
陳嬌看著曹珍珠,淡淡道:「隨便買的。」
說完,陳嬌就去東屋了。
韓岳見二弟韓江也從廂房出來了,就將人叫到了堂屋。他將東西放到飯桌上,將好綠豆、好糯米都分成平均的兩份,對韓江道:「這是送禮用的,你拿過去,什麼時候去曹家什麼時候用。差的那個咱們自家吃。」
韓江就知道兄長花錢公道,不會厚了自己薄了他。
「去曹家不用好的,往後大哥跟咱們買一樣的就行了。」韓江坐在兄長對面,小聲嘀咕道。現在林家不收三弟的束脩了,逢年過節田氏送他們哥仨的東西也都是好物,兄長孝敬林家是應該的,至於曹家,韓江可沒想用心討好,只求胡氏別總惦記他們哥仨的東西。
人與人的關係,可不就是你敬我我敬你。
韓岳看眼外面,垂眸道:「珍珠嫁過來了,別寒了她的心。」
作為一家之主,韓岳自覺該維持公平,送曹家與林家一樣的禮,是做給弟妹看的。
「對了,你嫂子買了兩塊兒料子,花的嫁妝錢。」既然曹珍珠問了,免得弟弟起疑,韓岳主動解釋了下。
韓江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道:「珍珠嘴碎,啥都喜歡瞎打聽,大哥跟我嫂子說一聲,叫她別介意。」
韓岳點點頭。
韓江抱著他那份綠豆、糯米回廂房了。
曹珍珠洗完衣裳,進屋就跟他抱怨:「看見沒,大哥果然給大嫂買了好東西。」
韓江沒好氣地瞪她:「大哥說了,嫂子花的是她嫁妝錢,你有你也買去。」
曹珍珠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嫁妝,別說銀子,銅板她娘都沒給她一個,聽了這話自然縮了縮脖子,但曹珍珠很快又哼道:「說的好聽,錢都在她手裡攥著,誰知道她花的是嫁妝,還是你們哥倆辛辛苦苦攢的?」
韓江心中一動,媳婦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但他也知道,大哥還沒讓嫂子管錢。
下午,韓江去了一趟西屋,他知道大哥將錢罐子藏哪了,找出來數數,裡面有四百多個銅板,跟大哥今天的花銷對的上,也就是說,嫂子花的確實是嫁妝錢。
因此,夜裡躺被窩了,曹珍珠又嘀咕這事,韓江就將她罵了一頓。
陳嬌與韓岳初三就回娘家過節,綠豆、糯米昨晚就泡好了,早上吃完飯後,夫妻倆一起準備粽子、綠豆糕。
這種糕點,陳嬌在國公府的時候就會做,兩人分工,韓岳包粽子,她做綠豆糕,這是留著送禮的,用的自然是好豆子、糯米。
廂房裡頭,曹珍珠聞著香味兒,饞了,慫恿韓江去討倆給她吃。
韓江瞪她:「饞了你自己做,那是大哥嫂子帶去林家的。」
曹珍珠捂著肚子撒嬌:「還不是你兒子想吃,不然我也不會這麼饞。」
韓江還是那句話:「饞就自己做!」
曹珍珠還真就自己動手了,取出韓江抱過來的好豆子、好糯米就要去泡上。
韓江挑眉:「那是送你爹娘的。」
曹珍珠才不管:「我先用點,回頭你再去堂屋拿。」
韓江半笑不笑的:「堂屋裡的是咱們自家吃的,比這個差多了。」
曹珍珠更不介意,反正送去娘家的她又吃不了多少,好壞有什麼關係。
上房那邊,陳嬌做了八個小巧玲瓏的綠豆糕,包的整整齊齊留著送禮。還有兩塊兒不小心弄殘了,一個被她塞進了韓岳口中,一個拿去西屋給老三韓旭吃了,做殘的綠豆糕,只是樣子醜了點,味道一樣美。
「多謝嫂子。」韓旭笑著道。
陳嬌挺喜歡這個小叔子的,看眼桌子上的書,她關心道:「難得過節,三弟也休息休息。」
韓旭點點頭。
陳嬌退了出來。
韓岳的八個大粽子也蒸熟了,放到食匣裡,小兩口這就去了林家。
女兒女婿登門,田氏準備了好酒好肉,午飯就是女兒帶來的大粽子。
田氏多預備了一隻燒雞,飯後包好,叫韓岳帶回去給兩個弟弟吃,韓岳不肯要,但架不住岳母太熱情,他敢不要,田氏就能追著送到韓家去,反正都是一個村的。
韓岳只好提了燒雞帶回家,但他沒有分給兩個弟弟,留著晚上當菜,一家五口一起吃。
一隻雞兩根腿,韓岳做主,分了陳嬌與曹珍珠一人一隻。
陳嬌不喜歡油膩膩的雞腿,夾給韓岳了。
韓岳確定她不要吃,便將雞腿放到了三弟碗裡。
曹珍珠見韓江看了她好幾眼,才分了一點雞腿肉給丈夫。
第二天,韓江、曹珍珠要回娘家過節,因為曹珍珠吃了一些糯米、綠豆,剩下的不夠送禮的,她就拿了盆子來堂屋舀。
韓岳正好從後院回來,看見了,沒說什麼。
心情不太好,韓岳挑簾進了東屋,卻見炕頭的嬌小姐急慌慌將什麼藏到了身後。
韓岳頓時忘了曹珍珠多拿糧的事,問陳嬌:「在縫什麼?還不讓我看?」
陳嬌臉有點紅。
韓岳越發想知道了,上了炕,要搶過來。
陳嬌怕他被針紮了,紅著臉將繡了一半的肚兜拿了出來。
韓岳一眼就認出了那料子,看著嬌小姐粉嘟嘟的臉,他好笑道:「這也至於藏。」
陳嬌瞪他,低頭,繼續縫。
韓岳瞄眼她胸脯,心裡不知在想什麼,嘴上隨便聊了起來:「你不是還有好幾件?怎麼又做新的了?」
陳嬌不肯說。
韓岳摸了摸她小手,嬌小姐不回答他就搗亂。
陳嬌拍開他的大爪子,悶悶道:「以前的,都,都小了。」
韓岳聽了,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衣襟上。
這晚,莊稼漢格外熱情。
困於魔爪的陳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該不會被韓岳拔苗助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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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10-12 09:32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陳嬌的日漸豐腴未必是韓岳養出來的,圈裡的野豬越來越肥肚子越來越大,卻一定是韓岳之功。
端午過後不久,野豬下崽兒了,大半夜發動的,陳嬌睡得很香沒聽見動靜,韓岳最近一直惦記這個,幾乎野豬才發出兩聲哼哼,他就掀開被子跳了起來,嚇了陳嬌一大跳。
「我去豬圈看看,你繼續睡。」韓岳很興奮,笑著對被窩裡的媳婦道,說完就開門跑了出去。
陳嬌是一點都不懂養豬的,但野豬肚子有什麼進展韓岳都會告訴她,她聽得多了,也就猜到怎麼回事了。大概是受韓岳的興奮感染,陳嬌莫名也好奇野豬生崽兒了,韓岳出去不久,她也爬起來穿上衣服,去了院子。
韓江夫妻、韓旭也都起來了,圍在豬圈外面,想看熱鬧。
陳嬌湊了過去。
韓岳剛好回頭,叫他們都回房,野豬畢竟不是家豬,一下子看到這麼多人,又警惕了。
陳嬌等人就先回房了。
陳嬌想等韓岳回來再睡的,可直到她睡著,韓岳也沒回來。
翌日天沒大亮,陳嬌就被韓岳弄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韓岳站在地上,大手捧著她臉親了口,黑眸明亮:「生完了,去看看?」
彼時男人的眼神,就好像他有一箱珠寶要送給嬌小姐看。
陳嬌一骨碌爬了起來,她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國公府的千金,居然有一天會為豬生崽兒而興奮。
夫妻倆快步趕到了豬圈旁。
這邊味道不好聞,陳嬌差不多也聞習慣了,探頭一看,就見黑毛大野豬橫躺在豬窩裡,肚子那兒拱了一排黃、褐毛相間的小豬崽兒。
「數數有幾隻。」韓岳在她耳邊說。
陳嬌試著數,因為豬崽兒擠得太緊,有的還踩著兄弟姐妹的腦袋亂爬,陳嬌連著數了三次,最後確定,一共有十六隻!受韓岳影響,陳嬌立即在腦袋裡算了下,一頭野豬養大能賣四五兩銀子,十六頭,那就是六七十兩呢!
她仰頭,高興地看著頭頂的高大男人,有錢總是樂事。
看著小女人喜悅的桃花眼,韓岳胸口,登時湧起一種揚眉吐氣的豪情,終於,他也可以在嬌小姐面前稍微顯擺一下家財了。作為一個男人大丈夫,韓岳還是想賺多多的錢,讓媳婦孩子過上好日子。
「外祖父說,回頭試試讓野豬給家豬配種,能配上,往後咱們就專門養野豬。」握著陳嬌的手,韓岳看著那群豬崽兒道,他每隻豬崽兒都抱過了,十六隻崽兒,九母七公,公豬留兩隻當種,剩下的養肥了都賣錢。
陳嬌心想,養雞沒做成生意,最後還是要養豬了。
不過,韓岳這樣的漢子,在農家算是很厲害了吧?
「快去睡覺吧,看你眼睛都紅了。」看完了豬,想起韓岳一晚沒睡,陳嬌小聲勸道。
韓岳一點都不睏,回屋拿了銅板,去鎮上買豬食去了,豬崽兒吃的食得好點。
接下來這一天,韓家來了不少村人,都是參觀野豬崽兒的,林伯遠、田氏以及陳嬌的外祖父田老翁都來了,給韓家添了不少喜慶的氣氛。
韓岳提出送田老翁一頭野豬崽兒,滿月後就送過去,算是酬謝田老翁的各種幫助。
田老翁搖搖頭,笑著道:「這樣,我用三頭公豬崽兒跟你換兩頭公野豬崽兒,咱們都攙和養。」野豬肉未必比家豬好吃,但物以稀為貴,野豬拉到縣城去,很快就能被貪新鮮的大戶們搶光了,價還高,所以田老翁這種換法很合理。
韓岳表示兩頭換兩頭就行,田老翁卻不想占外孫女婿的便宜。
高興過後,韓岳就精心伺候這一窩豬崽兒了,張叔來給他們介紹差事,韓岳就讓二弟自己去。
剛成親不久丈夫要離家外出,曹珍珠不太高興,可韓岳留在家裡是為了養豬,並非偷懶貪閑,她也只能接受大伯子的安排,戀戀不捨地送走了韓江。
韓江今年第一次出去幹活兒,在外面待了倆多月,中秋前回來的,賺了二兩多銀子,當然,工頭發的是銅板,合計兩吊多。
秋收時節,韓岳領著放秋假的老三去地裡收花生了,韓江回來時,春杏正站在灶膛前烙餅。
韓江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家門。
「小姐,二爺回來了!」春杏看到他,大聲叫道。
陳嬌在屋裡給韓岳補衣裳呢,聽說老二回來了,她出來迎了迎。
「嫂子。」韓江笑著喚道。
陳嬌見他滿頭大汗的,勸道:「快去屋裡歇歇吧,一會兒飯就熟了。」
韓江點點頭,去了廂房。
曹珍珠預計十月底生,現在肚子挺大了,尖尖的,村人都說是兒子,她自己也很驕傲。
孕婦貪睡,曹珍珠原在炕頭打盹兒呢,看到丈夫,她高興地坐了起來。
韓江瞅著她的大肚子,也挺高興的,但還是先問道:「春杏什麼時候過來的?」
曹珍珠哼了哼,瞄眼上房道:「你走之後,我與嫂子輪流做飯,後來我身子重一彎腰就肚子疼,按理說嫂子做飯就行了吧?可大哥捨不得叫人家伺候我,就把春杏叫過來了。」
韓江沒說話。
「這件脫了,換身乾淨的吧。」曹珍珠見他髒兮兮的,坐在炕頭說。
韓江想了想,喝口水道:「算了,一會兒我給大哥他們送飯去,下午跟著幹活。」
提到幹活,曹珍珠瞅瞅男人袖口,小聲問道:「發了多少工錢?」
韓江如實相告。
曹珍珠眼睛一亮,朝他伸出手:「給我一吊!」
韓江瞪眼睛:「給你幹啥?」他與大哥賺的錢,從來都是放到一處的,就藏在西屋的錢罐子裡。
曹珍珠撇嘴,摸著肚子道:「你知道我這倆月過得多難受嗎?懷孕嘴饞,大哥嫂子不主動給我買,我也不好跟他們要,想吃啥都得憋著,你給我點錢,往後我想吃串糖葫蘆,自己買就行。」
「那也用不上一吊啊。」韓江低頭,數出二十個銅板放到媳婦面前,「給你,夠你花了。」
媳婦要給他生兒子,韓江還沒小氣到一點都不給她用,之前家裡日子過得緊張,大哥捨不得亂花,他也捨不得取錢貼補媳婦,現在不一樣了,有了野豬,家裡條件會越來越好,一個月給曹珍珠二十文,不算太浪費。
為免曹珍珠繼續惦記他的工錢,韓江先去了西屋,自己留了二十文,剩下的都放進錢罐子了。放進去之前,韓江粗略數了數裡面的,發現比他離家時多了三四百個銅板,肯定是大哥從老虎山上獵到了野味兒。
飯好了,韓江驚喜地發現,春杏做的是肉餅。
「又讓嫂子破費了。」韓江感動的對陳嬌道,他記得春種時,大哥說家裡的肉是嫂子買的。
陳嬌呆了呆,反應過來韓江的意思,她笑道:「你大哥買的肉。」
曹珍珠的肚子越來越大,圈裡的豬崽兒也漸漸大了起來,好日子就在眼前,最近韓岳花錢也大方多了,先是叫她接了春杏過來幫忙,工錢他給,跟著又是隔三叉五買肉回來,改善伙食,所用之錢都是韓岳零零散散賣的野味兒賺的,沒花她的嫁妝。
韓江「哦」了聲,反正不管誰的錢,家裡有肉吃就好!
吃飽了,韓江提起籃子,去地裡送飯了。
兄弟重逢,韓岳、韓旭都很高興,韓江說他給了曹珍珠二十文零用,韓岳也沒放在心上。
黃昏時分,哥仨推了一車花生回家,車是跟村人借的,馬上還回去了。
哥仨把髒衣裳一脫,這就是春杏的活兒了。
韓岳只用春杏洗衣做飯,免了他的嬌小姐與大肚子曹珍珠的差事,農活兒他並不用春杏插手。
對此,陳嬌偶爾會想,如果沒有野豬崽兒,沒有即將到手的一筆賣豬錢讓他雇得起春杏,曹珍珠又不能幹活兒,韓岳會豁出去大伯子的臉面他親自做飯,還是要她承攬一切家務,包括幫行動不便的曹珍珠洗衣?
可惜沒有如果,家裡有野豬,韓岳捨得花錢了,陳嬌也就永遠不知道這個答案了。
反正,她能繼續清閒就行。
十月底,大雪紛飛,曹珍珠折騰了一天,天黑的時候終於生了個七斤的胖兒子。
韓江樂瘋了,當了伯父的韓岳也很高興,叮囑弟弟要對曹珍珠好點。
陳嬌剛開始沒當回事,曹珍珠生不生孩子與她有何關係,可是,隨著越來越多的村婦拿著雞蛋、米麵來韓家祝賀添丁,陳嬌就聽到了很多閒話,話風無論委婉還是直白,表達的都是一個意思:人家老二媳婦晚進門都生了孩子,老大媳婦咋還沒有動靜?該不會有問題吧?
陳嬌親耳聽過曹珍珠生孩子時的慘叫,鬼哭狼嚎的,那麼疼,陳嬌還不想生呢。但,陳嬌不想生,卻不代表她不在乎被人議論她是不是身子有問題,不能生。尤其是胡氏登門時,還專門跑到她面前透露了一個讓女人成功懷孕的秘方,明著關心實則寒磣她肚子來了!
陳嬌很生氣,晚上韓岳要摟她,她都沒心情。
「怎麼了?」嬌小姐很久沒耍脾氣了,韓岳撐著胳膊,納悶地問。
陳嬌扭頭道:「人家都說我身子有病,懷不上孩子,反正都懷不上,還……」
她沒說完,韓岳就爆了句粗口:「放屁!」
陳嬌吃驚地看著他,對上男人冷峻的臉,陳嬌莫名就酸了眼眶。她嫁韓岳,是實打實的低嫁,韓岳是個村人,不會風花雪月,不給她管錢,她都忍了,可是今天,韓岳居然罵她放屁?
「我是說那些長舌婦。」眼看著她眼裡浮上淚珠,韓岳連忙解釋道,他怎麼會罵她?
幫她抹掉眼淚,韓岳摟著人哄道:「有的人懷孕早,有的人懷孕晚,村裡成親兩三年才懷的新媳婦有的是,嬌嬌別聽她們胡說。」曹珍珠出嫁前天天下地幹活,身子板結實就容易懷,他的嬌小姐是花骨朵,越金貴越難懷。
韓岳雖然也盼著早日當爹,卻從未因此懷疑過陳嬌不行。
誤會是澄清了,他沒罵她,但陳嬌還是難受,從前積攢的各種憋屈都在此刻冒了出來。
她靠在他懷裡一動不動,韓岳心疼,拍著她肩膀道:「別急,往後咱們吃好點,明年就懷上了。」
陳嬌不想說話,她就想菩薩入夢,她好問問到底韓岳如何對她,才算死心塌地!她嫁過來後,給韓岳做過飯,幫他縫過衣,韓岳累極不想動彈,她幫他擦身子,韓岳打獵胳膊被樹枝劃破,她溫柔地幫他上藥,難不成真要她給他生個孩子?
想著想著,陳嬌心神不安地睡著了,但夢裡,菩薩還是沒有出現。
晚上的時候韓岳看不清,早上醒了,他發現熟睡的嬌小姐,眉頭是皺著的。
韓岳第一次意識到,曹珍珠生了兒子,二弟高興,他替二弟高興,但對於先嫁給他的嬌小姐來說,這卻是一樁苦惱。想到自己的嬌小姐被人詆毀不能懷孩子,韓岳心裡也就不舒服了,尤其是老二天天「兒子兒子」不離嘴邊,聽得多了,韓岳有點煩。
「大哥,人家說喝雞湯奶水好,咱們殺兩隻雞唄?」
昨天晚上,曹珍珠跟韓江念叨想喝雞湯,早上起來,想讓兒子喝足奶的韓江就來找兄長商量了。
韓岳道:「前天不是剛燉了一隻雞?」他從山裡抓來的野雞,二弟不在家時,他也沒虧待過曹珍珠。。
韓江抓著腦袋笑:「這不是又饞了嗎,而且勝哥兒能吃,珍珠是得好好補補了。」
如果後院的雞是韓岳養的,他也就讓二弟宰一隻了,可陳嬌平時最寶貝她的雞,就盼著年底賣了肥雞賺錢呢,再加上她因為曹珍珠生孩子受了委屈,韓岳才不會動她的雞。
「家裡的雞留著賣錢的,你去山裡看看。」韓岳這麼道。
韓岳自認對曹珍珠不差,曹珍珠坐月子這陣,家裡頓頓都有肉,雞湯也燉過兩次,還饞什麼饞。
兄嫂不給,韓江沒辦法,跑去老虎山逛了圈,大冷天的,也是他運氣不好,一根雞毛都沒看見。
媳婦饞雞湯催的緊,大哥又捨不得給,韓江就趁兄長出門時,偷偷從西屋的錢罐子裡拿了六十個銅板,去鎮上買了一隻兩斤的雞回來,還給曹珍珠買了兩斤她點名要的核桃。剩了點銅板,韓江猶豫片刻,也沒有放回去。
春杏與陳嬌在屋裡待著,韓江飛快拔了雞毛再燒了,然後就蹲灶膛前燉雞湯了。
韓岳回來,看到了鍋裡的禿毛雞。
「今兒個運氣好,抓到一隻野雞。」韓江神色自然地撒謊道。
韓岳瞅瞅鍋裡的雞,點點頭,去了後院,站在雞圈前一數,媳婦的雞一隻也沒少。
韓江挺會來事的,熬了雞湯,分成兩盆,一盆給兄嫂弟弟,一盆給曹珍珠端去了。
陳嬌知道韓江燉雞是為了啥,她心裡堵得慌,不要喝。
韓岳另有心事,沒碰那雞湯,他去西屋數了下錢罐子。
每次韓岳往裡面放銅板,他都會重新數一遍,所以這一清點,韓岳立即發現少了六十個銅板,再聯想鍋裡那隻一點都不像野雞的雞,韓岳臉就是一沉。如果二弟跟他商量要買雞,為了侄子,他再不捨得也會給錢,可是二弟,居然偷偷拿了!
拿就拿了,鍋裡的雞看樣子超不過兩斤,四十個銅板足夠了,二弟多拿二十個幹什麼了?
現在韓岳捨得花錢了,但捨得不等於他贊成亂花。
廂房裡頭,曹珍珠喝完雞湯,韓江端著湯碗放回堂屋來了。
韓岳等著他呢,將人叫到了後院。
「雞是買的吧?」看著弟弟,韓岳直接道。
韓江心虛,既然被大哥看出來了,他撓撓頭,無奈道:「珍珠饞得厲害,換成嫂子嘴饞,大哥你會不買嗎?」
韓岳嗤笑:「你嫂子嫁過來這麼久,從來沒跟我要過東西。今天珍珠饞雞你給她買雞,明天她饞魚翅,你是不是拿錢給她買魚翅?」
韓岳覺得,女人懂事,該寵就得寵,那種不懂事的,該管就得管,曹珍珠顯然是個貪的,二弟這麼慣下去,早晚會慣出事來。
都當爹了還被兄長教訓,韓江挺不舒服的,但兄長所言在理,他無法辯駁。
「我知道了,以後不慣著她了。」韓江低頭道。
韓岳嗯了聲,放人走了。
「你又跟二弟說什麼了?」韓岳回到東屋,陳嬌疑惑地問。
關係到二弟的顏面,韓岳沒說。
那邊韓江也沒在曹珍珠面前提這個,只是過了幾天,曹珍珠又跟他要雞湯,韓江才忍不住發了脾氣:「才半個月,你都喝了三次雞湯了,頓頓也有肉吃,知足吧,誰家媳婦有你過得這麼好?饞饞饞,要不是大哥養了野豬,肉都不給你吃。」
曹珍珠生了兒子,底氣足得很,一聽這話,當即就對著窗戶哭喊起來:「我給你們韓家生了兒子,想喝點雞湯咋就不行了?這也是家裡養雞我才開口的,我怎麼沒跟你要人參鮑魚?人家沒生兒子的天天穿金戴銀,合著我拼命生了兒子,還過得不如她了?你們真不想養我們娘倆,我這就抱勝哥兒回娘家去!」
韓江氣得瞪眼睛:「你閉嘴!」
結果他這一吼,繈褓裡睡覺的勝哥兒突然醒了,哇哇大哭,曹珍珠不管有沒有眼淚,嗓子眼哭得可響了,娘倆一起嚎,韓家左右鄰居前後街坊都能聽見。
東屋裡的韓岳、陳嬌,自然也聽見了。
韓岳臉很黑。
陳嬌看看外面,挑眉問韓岳:「她想吃我的雞?」
韓岳繃著臉道:「慣得她毛病,不用理會。」
陳嬌會捨不得二十文錢的一隻雞嗎?但那得看給誰吃,曹珍珠在那兒罵她生不出孩子,誣衊她用公家錢穿金戴銀,陳嬌就是把圈裡的雞白白扔了,也不會分根雞毛給曹珍珠。
沒過多久,韓江耷拉著腦袋來找兄長要錢了,想去鎮上買雞。
韓岳不給,冷聲道:「今日給了,明天她還要,你還天天給她燉雞不成?」
韓江歎氣,哀求地道:「大哥,她說了這是最後一次,你就給我錢吧,我買了雞堵住她的嘴,省得她繼續哭鬧。」
親弟弟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求他,韓岳眉頭緊鎖,聽著廂房侄子的哭聲,他寒著臉取了二十文錢給弟弟:「下不為例。」
韓江趕緊去買雞了,回來一燉,陳嬌的鼻子又不是擺設,能聞不到香噴噴的雞湯味兒?
陳嬌看向坐在門前綁笤帚的莊稼漢,似笑非笑道:「我也要吃雞,我要自己吃一整隻。」
韓岳頭疼,抬頭看她:「別鬧了,你想吃,過幾天給你買。」
今天買了,豈不是明擺著在與那邊置氣。
陳嬌眼圈一紅,撇著嘴質問地上的男人:「我嫁過來這麼久,跟你要過什麼了?好啊,她生了兒子就配吃雞,連著吃,我沒出息懷不上,就不配吃了是不是?」
韓岳最怕她哭了,急忙站了起來,哄了幾句,她眼淚反而越來越多,韓岳一鐵心,跳下地道:「別哭了,我這就去給你買。」
本來也是,憑什麼曹珍珠可以喝雞湯,他向來懂事的嬌小姐就不能吃了?
他真要去買,陳嬌反而叫住了他。
她委屈的不是一隻雞,而是這種被曹珍珠言語嘲諷擠兌的日子,是曹珍珠一哭一鬧就可以花她男人錢的憋屈。韓江的確也有掙錢,但韓岳賺的才是大頭,憑什麼她要讓自己男人養一個總想欺負她的弟妹?
她都沒厚著臉皮要韓岳給她花錢過!
「怎麼了?」
嬌小姐坐在炕頭咬牙切齒的,不知到底在恨誰,韓岳有點心慌,湊過來問。
陳嬌腦袋裡第一次冒出勸韓岳分家的念頭,當她對上韓岳那雙關心的眼睛,陳嬌心中忽的一動。
是不是,韓岳願意為了她與親弟弟分家了,就說明他對她死心塌地了?
「你想花錢供她喝雞湯嗎?」
抹抹眼睛,陳嬌放輕語氣問,眼中仍帶幽怨。
韓岳當然不想,歎道:「二弟求到我面前,我狠不下心,而且他也說是最後一次了。」
陳嬌冷笑:「這話你真信?」
韓岳沉默,就算他信二弟,他也不信曹珍珠。
陳嬌看看他,試著道:「我有個辦法,保證二弟不再跟你要錢。」
韓岳好奇了,問她有何法。
陳嬌望著他深邃的眼睛,緩緩道:「你讓我管家,錢就放在咱們屋裡,我不動,家裡必須買什麼,你不用問我直接拿就行,如果二弟跟你要,你就說錢在我手裡,要他找我來,我就不信,二弟好意思來跟我開口。」
韓岳垂眸,不知在想什麼。
陳嬌等了一會兒,生氣了:「莫非你怕我動你的錢?」
韓岳馬上瞪了她一眼:「又瞎想。」
剛成親的時候,他以為嬌小姐還是那個刁蠻任性的林家女,怕她亂花錢,當然不敢把錢罐子交給她。後來,等韓岳信任嬌小姐可以管家的時候,家裡因為二弟的婚事窮得叮噹響,就那麼幾十幾百個銅板,韓岳拿不出手,怕擁有至少二十兩嫁妝錢的嬌小姐笑話他。
韓岳的計劃,是他賣了野豬,再徹底把家底都交給嬌小姐掌管。
現在提前,也不是不可。
「不是不想給你,是……」韓岳頓了下,才硬著頭皮道:「一共就四百多文,怕你看不上。」
陳嬌盯著他,見男人冷峻的臉慢慢紅了,她就信了這話。
所以,韓岳一直不叫她管錢,竟是因為這個?
陳嬌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撲過去抱住男人的脖子,笑道:「四百文,能買二十隻雞呢!」
韓岳看著嬌小姐雨過天晴的臉,嘴角也翹了起來,低頭,狠狠地親了她一口。
這一哭一鬧的,可把他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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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韓岳可不是傻子。
他要哄媳婦,該哄,但他也要把事情做得漂亮點,不然二弟剛偷了錢要了錢他就把錢罐子交給陳嬌,回頭二弟會怎麼想?
韓岳就暫且沒動錢罐子,有次韓江又跟他要錢,說是給勝哥兒買個撥浪鼓玩,韓岳直接讓二弟去西屋拿。兄長給錢這麼痛快,韓江立馬就忘了上次吃雞的不快,壓根不知道他的好大哥心裡在盤算著什麼。
其實韓岳不是不想給二弟花錢,他是不滿意二弟在曹珍珠的慫恿下亂花錢,因此才決意管管。
過了半個月,勝哥兒要過滿月了,這日韓岳、陳嬌一塊兒來了廂房。
冬日天寒,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二房屋裡雖然暖和,卻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奶味兒。
陳嬌不太習慣,但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好奇地看向繈褓。
即將滿月的勝哥兒,出生就七斤,這個月曹珍珠頓頓有肉吃,還喝了幾次雞湯,餵得勝哥兒越發白白胖胖了。男娃娃模樣酷似韓家兄弟,英眉大眼的,不怪韓江愛屋及烏對曹珍珠都好了,陳嬌坐在一旁瞧著,也挺喜歡這胖侄子。
侄子是侄子,曹珍珠是曹珍珠,陳嬌還沒小心眼到將她對曹珍珠的不滿遷怒到孩子頭上。
「嫂子抱抱。」
曹珍珠在炕頭坐著,韓江將孩子抱過來,熱絡地道。對貌美的陳嬌,韓江一直都很樂得親近。
曹珍珠看著韓江對陳嬌的討好勁兒,悄悄撇了撇嘴。
陳嬌注意力都在勝哥兒身上,笨拙地接過男娃娃,剛抱穩,小傢伙突然朝她笑了。
陳嬌無意識地也笑了,韓岳站在她旁邊,看著她嬌美的側臉,更期盼兩人的孩子了。
看過侄子,韓岳突然對陳嬌道:「勝哥兒是咱們家第一個孩子,滿月酒得辦得熱鬧點,我們哥仨都沒辦過,還得你多費費心,對了,錢該花就花,別在這時候省。」一副嚴夫叮囑妻子的語氣。
韓江聽了,心裡一喜,大哥要替他兒子好好辦滿月酒呢!
曹珍珠先是高興,可一看陳嬌花瓣似的臉,並無任何不滿,曹珍珠心思一轉,突然反應過來了!大伯子的意思,是讓陳嬌管家了?
錢罐子放在西屋,哥仨都可以拿,曹珍珠摸不著,陳嬌也摸不著,曹珍珠沒啥可說的,現在大伯子將錢罐子交給陳嬌,陳嬌管了錢,她還能鬆手?眼看著年底家裡就要賣豬了,那可是幾十兩銀子的進項!
曹珍珠想說點什麼,但厚臉皮如她,也不敢當著大伯子的面,指責大伯子的做法。
就在此時,陳嬌笑著問道:「弟妹,你家裡那邊都要請誰,你跟我說一聲,我好算算該擺多少席面。」
曹珍珠心情糟糕透了,打哈哈道:「一時也想不起,等我算好了再告訴嫂子。」
陳嬌點點頭,看眼韓岳,她下地道:「那你們哄勝哥兒吧,我們去籌備酒席了。」
韓江將兒子交給媳婦,出門送兄嫂。
兒子過滿月是喜事,韓江卻不想,他剛回屋,就被曹珍珠潑了一盆冷水:「看見沒?大哥要讓嫂子管家了,你還說大哥沒計較咱們從錢罐子裡拿錢,那現在算什麼?」
韓江一頭霧水,茫然地看著炕頭的女人。
曹珍珠咬牙道:「大哥讓嫂子操持滿月酒,嫂子的錢是哪來的?」
韓江終於懂了,想了想,他笑道:「嫂子辦席面,大哥給嫂子錢是應該的,又不是說往後都這樣。」
曹珍珠冷笑:「是不是,咱們走著瞧。」
韓江被她說的,心裡也七上八下的。
曹珍珠氣急敗壞,那邊陳嬌一回東屋,就再也忍不住計劃成功的得意,笑了。
「高興了?」韓岳低頭看她。
陳嬌哼了哼,脫鞋上炕,結果她剛跪到炕頭,韓岳就從後面撲了過來,將她抱得嚴嚴實實的。
陳嬌回頭瞪他:「做什麼?」
韓岳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漂亮的桃花眼:「好幾天沒給我了。」
這幾天她悶悶不樂,韓岳也不好意思摟她。
陳嬌瞄眼門栓,好傢伙,已經被他落下了。
男人太熱情,陳嬌推脫不過,反正她心情好,陪他胡鬧一下也行。
得到了默許,韓岳飛快放下被子,將嬌小姐往裡一塞,他馬上跟了進去。
「嬌嬌,你也給我生個兒子!」
太饞別人家的孩子了,最後關頭,韓岳捧著陳嬌的臉,發狠似的道。
陳嬌美眸迷蒙,腦海裡閃過勝哥兒笑起來時可愛的模樣,第一次,她竟然覺得,生個孩子也不錯。韓岳比韓江長得好看,他們的兒子肯定也更俊秀,她比曹珍珠長得漂亮,如果生了女兒,肯定像她一樣。
魂還沒完全收回來,韓岳突然抓起枕頭塞到了她腰下。
陳嬌奇道:「做什麼?」
韓岳看著她笑:「都說這樣容易懷。」
陳嬌又瞪了他一眼,嘴裡說著不急,還不是盼著她快點生?幸好墊了枕頭也不難受,陳嬌就隨他去了。
夫妻倆重新躺好,開始商量怎麼辦這滿月酒。韓岳嘴上說著不懂,其實如何辦酒席他比陳嬌還清楚,請哪些村人買什麼酒菜,說起來頭頭是道的。
「咱們還得送勝哥兒一份禮物。」韓岳摟著媳婦,低聲道。
陳嬌笑:「我那兒有兩個長命鎖……」
「你的留給咱們孩子。」韓岳馬上打斷了她,知道她手裡的都是好東西。
所以說啊,侄子與親生的兒女,是有區別的,韓岳對弟弟們再好,終究也是普通人。
陳嬌既覺得韓岳有時候太摳門,又喜歡他的這種私心。
「那下午咱們一塊兒去鎮子,給勝哥兒挑個普通好的,她不是天天說我壞話嗎,我就當著村人的面送勝哥兒一對兒好鐲子,往後她再詆毀我,旁人也不信了。」靠在男人熱乎乎的懷抱,陳嬌說出了自己的小算盤。
韓岳道:「行,回頭賣了豬,我給你補上。」現在那點家底,辦了滿月酒又所剩無幾了,買鐲子肯定得花她的私房錢。
第二天夫妻倆去趕集,除了辦酒席要用的菜肉,陳嬌還買了個賬本,表明自己不會貪公用。
「不用。」韓岳想阻攔,他信她。
陳嬌哼道:「又不是記給你看的。」
韓岳想到二弟與弟妹,沉默了。
韓家的滿月酒,陳嬌辦得很漂亮,每張桌子上兩道葷菜,份量也足,輪到親戚們送禮的時候,她代表夫妻倆,往勝哥兒胖乎乎的小手上套了一對兒銀鐲子。
韓家的親戚,除了陳嬌娘家那邊的,多是家境普通甚至寒酸的村人,看到陳嬌出手這麼大方,眼睛都亮了,彼此一說,外面的村人也都知道了陳嬌對侄子的好,再聯想曹珍珠平時對陳嬌的各種抱怨,心裡自然有了一桿秤。
眾人都誇陳嬌是好嫂子,胡氏不太愛聽了,看眼也來做客的田氏,胡氏突然笑道:「親家母,過完年我們家虎子六歲了,你看能不能送去私塾讀書,讓親家公幫著管教管教?哎,咱們農家,我也不指望他考秀才,能認字就行。」
田氏心想,誰是你的親家母?
同桌的賓客都看她,田氏笑了笑,道:「行啊,咱們是親戚,束脩你們給一半意思意思就行了。」
村人都知道,林夫子收學生,一年收一兩銀子的束脩,田氏一開口就給曹家免了半吊錢,夠大方了。
胡氏惦記的卻是全免啊,不然哪怕是半兩銀子,她也捨不得花的。
動了動嘴皮子,「再少點行不行」這句話,胡氏到底沒臉說出來。
田氏就繼續與別人聊天了。
酒席結束,送走了客人,韓江幫兄長打掃完院子,迫不及待地回了廂房。
今天二房收了很多禮,這種給產婦、孩子的滿月禮,他們是可以不用交公的。
看來看去,韓江抱著兒子的小胖手啃了啃:「還是嫂子最大方。」有錢小姐就是不一樣。
曹珍珠嗤道:「敢情她花的是咱們家的錢。」
韓江不愛聽了,瞪他:「咱們家就幾百文,這場酒席恐怕嫂子都貼補了,哪還有錢買鐲子。」
曹珍珠不信:「你八月裡不是賺了二兩多?」
韓江道:「養豬不花錢?你當那麼多豬食都是大風吹來的?還有你吃的肉喝的雞湯,不用花錢?」
曹珍珠眼珠子轉了轉,小聲道:「這半年大哥光養豬了,也沒打多少野味兒,豬食花的都是你賺的銀子,等豬賣了,大哥怎麼也得多給咱們點零花。」
這話有點道理,韓江總算沒再回嘴。
臘月裡,家家戶戶趕著買肉過年,雞鴨魚豬柴米油鹽的價都漲了點,可以說是一年最貴的時候。
陳嬌的雞圈裡,當初的雞崽兒一共活了二十八隻,有的病死了,有的被黃鼠狼偷了去……
知道黃鼠狼會偷雞的時候,可把陳嬌氣死了,那跟黃鼠狼置氣的樣,逗得韓岳一直笑。
現在看著圈裡的雞,想到這一年的甜蜜與幾次小吵,韓岳挺滿足的。
陳嬌留了八隻母雞下蛋用,一隻公雞打鳴,然後韓岳抓了剩下的十九隻綁起來,再捆了一頭野豬,拉去縣城賣。半年下來,經過韓岳的精心照顧,活下來的十四隻野豬崽兒們都長到了兩百斤,既然是物依稀為貴,韓岳就打算一次賣一隻,寧可多跑幾次縣城,也要賣出高價。
第一隻公野豬,韓岳賣了八兩的好價錢,至於陳嬌的那些雞,合計賣了五百文,比鎮上賣划算。
賣了野豬,韓岳去布莊扯了四匹細布,兩個弟弟與兩個媳婦一人一匹,算是慶祝了,反正過年也要添新衣裳。韓岳還去首飾鋪逛了圈,看得眼花繚亂,最後決定過幾天帶嬌小姐一塊兒進城,讓她自己挑。
回了家,韓岳將銀子、銅板都交給陳嬌,再讓陳嬌把二房的兩匹細布送過去。
陳嬌抱了三匹,面子活兒誰不會啊,然後女人用的那兩匹,她笑著讓曹珍珠先挑。
曹珍珠看看兩匹一模一樣的細布,就明白了陳嬌的目的。
她隨便拿了一匹,再問陳嬌:「嫂子,那豬賣了多少銀子啊?」
韓江也望了過來。
陳嬌如實道:「今天你們大哥運氣好,剛進城就遇到個富貴老爺,一下子就給了八兩,明兒個估計就沒這好事了,那些負責採辦的管事們只會儘量壓價,自己好多撈油水。」
曹珍珠朝韓江遞了個眼色。
後半晌,韓江忍不住去了躺西屋,把西屋都翻遍了,也沒找到熟悉的錢罐子。
好啊,家裡沒錢時大哥把錢罐子放外面公用,現在賺大錢了,大哥就跟嫂子私吞了!
韓江很生氣,覺得大哥變了!
曹珍珠坐在暖呼呼的炕頭,一邊抱著兒子餵,一邊諷刺道:「我早就說了,有嫂子在,大哥眼裡哪還有你們兄弟?就你傻,賺點錢都交公。」
韓江心煩,沒理她。
接下來,韓岳天天都跑縣城,野豬賣出去,從四兩到十兩的價都有。
十四頭豬崽兒,兩頭公豬自家留著,兩頭換給了田老翁,能賣的,只有十頭,外加那頭賣出十兩高價的大母豬。
臘月二十三這天,韓岳要去縣城賣最後一頭野豬了,叫陳嬌跟他一塊兒去。
出發之前,陳嬌將裝了六十兩公賬的錢匣子鎖了起來,再藏到衣櫃裡面,最後把衣櫃也落了鎖。
韓岳覺得嬌小姐過於謹慎了,二弟再糊塗曹珍珠再大膽,也不敢來他們屋裡亂翻。
陳嬌嗔道:「萬一丟了,我怕你們哥仨讓我賠,我可賠不起。」
韓岳將人抵到衣櫃門上,輕佻地親了口:「一百兩也比不過你。」
陳嬌哼了哼:「你的意思是,一千兩就比得過我了?」
韓岳笑:「金山銀山也不如你,行了吧?」
陳嬌甜紅了臉。
夫妻倆甜蜜蜜地親了會兒,這才並肩出了門,卻見曹珍珠從廂房出來了,身後跟著韓江。
「大哥,嫂子,我想給勝哥兒買雙虎頭鞋,叫他爹跟你們一塊兒進城吧,城裡東西好看。」曹珍珠笑容自然地道。
韓岳看向弟弟。
韓江硬著頭皮道:「我也好久沒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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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通往縣城的土路上,韓岳坐在左邊的轅座上趕車,陳嬌坐在他內側,面朝南,韓岳一歪頭,夫妻倆就可以眼對眼說話了。
車裡面,老二韓江與五花大綁的黑毛野豬面對面。
陳嬌不知道韓江非要跟他們進城,是單純要買虎頭鞋還是另有目的,她只知道,韓岳昨晚說要帶她去挑首飾的承諾,今兒個怕是無法履行了,親弟弟在旁邊,韓岳給她買好首飾,韓江會不會也替曹珍珠要一樣?
就算韓岳捨得,陳嬌也捨不得,這一窩野豬幾乎是韓岳沒黑沒夜拉扯出來的,好不容易賣了銀子,陳嬌寧可自己不要首飾了,也不會浪費在曹珍珠的腦袋上。
韓岳也在琢磨這事。
自打嬌小姐進門,就一直跟他過窮日子,這半年才稍微可以多吃點肉了。早在韓岳剛獵回大野豬那天,他就答應賺錢了給她買首飾,馬上要過年了,今日韓岳必須想辦法完成這個承諾,否則他沒臉再纏著嬌小姐生孩子。
前面就是城門了,韓岳對弟弟道:「你去給勝哥兒買鞋吧,我跟你嫂子先去集市,你買完了去那邊找我們。」
野豬賣的很快,韓岳計劃賣完野豬他就帶嬌小姐去逛首飾鋪子,二弟若是去了集市,只能先在驢車旁等。韓岳在集市有是熟人幫忙看車,不怕丟。
韓江打個哈欠,睏倦地道:「不了,我先在車上睡會兒,等大哥賣完豬了,咱們一起去買,正好讓嫂子幫我挑挑。」兄嫂不知道,韓江心裡門清啊,他這趟進城,一是確定野豬的行情,看看大哥一頭野豬到底能賣多少銀子,二就是盯著大哥,看大哥是不是想給嫂子買好東西,否則為啥之前幾次都不帶嫂子,今天就帶了?
韓江自認不傻,曹珍珠的話,他覺得沒道理他就不聽,有道理的,韓江也會與媳婦一條心。大哥真想給嫂子買東西,行,那就給珍珠買件一模一樣的,衣裳料子就罷了,若是金銀首飾,回頭他藏起來,留著應急或是傳給勝哥兒。
韓岳單獨支開弟弟的第一次嘗試,失敗了。
驢車進了城,韓岳又想到個辦法,笑著對弟弟道:「回家再睡,咱們怎麼省時間怎麼來,這樣,你跟你嫂子先下車,一塊兒去買鞋。」
陳嬌意外地看他。
韓岳不著痕跡地回了她一個眼神,一會兒賣了豬,他單獨去給她買首飾。
陳嬌沒看懂丈夫的眼神,但聰明地應了。
韓江聽了曹珍珠的耳旁風,主要防著的是嫂子纏兄長去買好東西,現在大哥安排嫂子跟他一起行動,韓江頓時放鬆了警惕,再加上也不好表現地太明顯,韓江揉揉眼睛伸個懶腰,痛快道:「行,那我跟嫂子先去買鞋。」
韓岳對陳嬌道:「給勝哥兒挑雙好點的。」
陳嬌懂了,這是要她出錢的意思,小孩子的虎頭鞋再好也貴不到哪去,反正走公賬,陳嬌笑著點點頭。
三人分兩頭行動,陳嬌與韓江先去了鞋鋪。鋪子裡有大人的孩子的,小孩子的虎頭鞋都擺在一處,陳嬌看哪雙都覺得可愛,做主給侄子買了兩雙,一雙紅布面的,一雙藍鍛面的。
貌美的嫂子這麼大方,還給買緞面的,韓江反而捨不得了,阻攔道:「嫂子,咱們買一雙就行了,不用穿那麼好的,小孩子腳一個月一長,沒幾天就不能穿了。」
陳嬌笑道:「布面的平時穿,緞面的過年穿,勝哥兒穿不下了,還可以留給弟弟妹妹。」
韓江聽了,心裡暖呼呼的,只不過,陳嬌去付錢時,韓江忍不住瞄了眼親嫂子的肚子。說來奇怪,嫂子該不會真有問題吧,嫁過來快一年了都沒動靜。再想到家裡的胖兒子,韓江忽然覺得,曹珍珠雖然不如嫂子美,但會生兒子,也算不錯了。
陳嬌猜不出這個老二在腹誹她的肚子,帶著韓江去買其他年貨了,這是三房共用的,陳嬌花多少錢韓江都不心疼,開開心心地幫忙提著東西。
那邊韓岳剛趕著驢車進了集市,就有個穿細布的胖管事迎上來了,笑眯眯地看著他與車上的野豬,熱絡道:「我們家爺昨兒個去做客,席上吃了野豬肉,特意打聽是哪來的,聽說集市上有人賣,一早就打發我過來了,可算叫我等到了,不然我們爺說了,買不到野豬,我也不用回去了!」
韓岳心裡暗笑,看來這最後一頭野豬,又能賣個好價錢了。
胖管事果然爽快,一出手就給了八兩銀子,然後領著兩個小廝抬走了野豬。
韓岳將借來的驢車託付給熟人照看,他揣著新得的八兩銀子,快步朝首飾鋪子趕去。
上次韓岳來首飾鋪子,眼花繚亂什麼也看不懂,回家後他偷偷觀察家裡的嬌小姐,發現她很喜歡戴一支桃木柄的桃花簪子。現在媳婦不在身邊,韓岳就決定送她一根更好的桃花簪。
挑來挑去,韓岳發現了一支銀柄的桃花簪,簪首的桃花是用什麼粉碧璽的東西雕的,韓岳不懂碧璽是啥,就是覺得這粉粉嫩嫩的顏色很好看。
「這支多少錢?」韓岳假意又看了看別的,才詢問銀柄桃花簪的價格。
剛賣完野豬的莊稼漢,一身粗布衣裳還帶著豬味兒,老闆娘一看就斷定韓岳買不起,所以也沒有虛報高價,漫不經心地道:「五兩六錢。」
韓岳暗暗咂舌:好貴!
「能便宜點嗎?」韓岳誠懇地問老闆娘。
老闆娘這才多看了韓岳一眼,然後意外發現,這漢子雖然穿得破,長得竟不賴。
時間太早,店裡沒什麼生意,打發時間也罷,存心多與俊朗的莊稼漢多聊兩句也罷,老闆娘笑著問:「送姑娘吧?便宜多少你能買啊?」
韓岳從袖中取出兩個小銀錠子,再將灰撲撲的錢袋子往桌面上一倒,窘迫道:「嬸子,這是我全部家當了,一共是四兩零八百六十二個銅板,您看能不能便宜賣我?」
老闆娘為難地皺了皺眉,這個價錢她還有的賺,只是賺的不多啊。
但,小夥子似乎挺誠心的。
「為啥要買這麼好的簪子?買別的不行嗎?」老闆娘好奇問。
韓岳低下頭,歎氣道:「我,我想娶我們村秀才的女兒,但秀才嫌我窮,我糾纏多了,秀才才置氣道,說我能拿出一件六兩以上的首飾來提親,他就把女兒嫁給我。嬸子這首飾差不多六兩,拿出去別人都信……」
老闆娘一聽還有這緣故,突然樂了,那秀才看不起窮漢子,一衝動誇下海口,如果窮漢子真拿了好首飾回去,秀才豈不是白白賠了個好女兒?
少賺點就能湊成一樁好事外加看一樁熱鬧,老闆娘就高興賣了,一邊收了韓岳拿出來的銀子銅板,一邊笑道:「我知道了,那簪子我賣你了,而且你放心,要是秀才不信簪子值六兩,你就讓他來城裡跟我對質,他敢來,我就告訴他,這簪子是我七兩銀子賣你的!」
「多謝嬸子!」韓岳感激道,「往後我有了錢,就帶媳婦來您這裡買。」
老闆娘更高興了,鼓勵韓岳多賺錢養媳婦。
韓岳藏好桃花簪子,心滿意足地出了鋪子,等他回到集市,陳嬌、韓江還沒回來呢。
韓岳坐在車上等,大概半個時辰後,叔嫂的身影終於出現了,陳嬌手裡拎著兩包糕點,韓江兩手滿滿。
「大哥,年貨我們都買好了,豬賣的咋樣?」韓江放下東西,滿頭大汗地道。
韓岳笑:「這隻豬最小,不過也賣了四兩,晌午咱們吃頓好的。」
韓江沒懷疑,最後賣的這頭,確實瘦了點,不然也不會留到最後,就指望多餵幾天多長點肉的。
豬賣了,年貨買了,三人有說有笑地回了大旺村。
到了家,韓江拿著兩雙虎頭鞋興高采烈地去哄兒子。
曹珍珠低聲跟他打聽城裡的情況。
韓江捏著勝哥兒的小胖腳丫子,一邊給兒子穿鞋一邊道:「就你喜歡瞎想,嫂子今兒個跟去城裡,是為了陪大哥置辦年貨,人家嫂子還主動給勝哥兒買了雙緞面鞋,以後你少念叨嫂子壞話。」
曹珍珠撇嘴:「給我幾十兩銀子,我也大方。」
「閉嘴吧!」韓江瞪了她一眼。
曹珍珠哼了哼,想到陳嬌沒偷買好東西,她也算滿意了。
東屋裡面,陳嬌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一包棗泥山藥糕,她以前就愛吃這個,剛剛路過一家糕點鋪子,嘴饞,忍不住買了兩樣。
軟軟綿綿的山藥糕入口,甜絲絲的,雖然不如國公府裡的好吃,但陳嬌也滿足了。
韓岳坐在一旁,詫異地看著她像隻小饞貓一樣,連續地吃了兩塊兒。
他以為,她會因為沒有買到首飾而生氣失望,卻未料到,她眼裡只有這些糕點,彷彿已經忘了首飾的事。
「不生氣?」韓岳輕聲問。
陳嬌疑惑地看過來:「生什麼氣?」
韓岳指了指她頭上的簪子。
陳嬌了然,笑道:「銀子你都給我了,反正你買首飾,花的也是我的錢。」
韓岳笑,真是越來越喜歡她這嬌俏樣了。
既然提到銀子,韓岳就把新賣的野豬錢掏出來,讓她收好。
陳嬌拿了鑰匙打開衣櫃,再打開錢匣子,看著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銀錠子與銅板,也覺得美滋滋的。住在國公府,不愁吃不愁穿,爹娘給她一千兩,陳嬌也沒有這麼滿足過,自己一點點攢起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當然,銀子是韓岳賺的,可誰讓他們現在是夫妻,所以韓岳賺的,也是她賺的。
「另一包你去分給二弟、三弟吧。」
陳嬌買了兩包糕點,藏了錢,她使喚韓岳道。
韓岳點點頭,去送糕點了,隻字未提胸口收藏的桃花簪子。
待夜幕降臨,陳嬌坐在銅鏡前梳頭時,韓岳才走過去,搶了梳子幫她通髮。
「怎麼忘了取下簪子。」梳了一下,韓岳奇道,順手將簪子遞了過去。
陳嬌茫然地接過來,看著手裡銀柄的粉碧璽桃花簪,在這農家小屋裡儼然一件珍寶,陳嬌愣了愣,忽的反應過來了,難以置信地轉過身。
韓岳只是笑。
陳嬌看看簪子,再看看這個一直都很摳門的莊稼漢,心裡突然充盈了一種陌生的甜。
「說過給你買首飾,就一定會給你買。」韓岳扶著她肩膀,目光溫柔。
陳嬌莫名不敢直視他此時的眼睛,低頭把玩簪子,小聲問:「多少錢?」
韓岳道:「不到五兩。」
陳嬌唇角上揚,笑話他道:「終於捨得花錢了?」
韓岳看著她狡黠的眼睛,慢慢地琢磨過味兒來了,敢情以前她雖然沒跟他要東西,嘴裡也沒嫌棄過他窮,心裡其實一直都覺得他摳門捨不得給她花錢?
一絲尷尬自心頭閃過,但那點尷尬,很快就被她盈盈似水的眼波沖散了。
一把抱起他的嬌小姐,韓岳大步朝炕頭走去。
陳嬌勾著他的脖子,還沒進被窩呢,身子先熱了起來。
這一晚,韓岳很瘋,陳嬌也有點忘乎所以,韓岳甚至捂住了她嘴,怕聲音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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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亮了。
經過一夜,炕頭沒有昨晚剛睡下時那麼暖了,韓岳準備起來時,陳嬌迷迷糊糊地抱住他,不許他走。這麼一個熱乎乎的大活人,比湯婆子管用多了,靠起來特別舒服,陳嬌捨不得鬆手。
黏人的嬌小姐跟窩在母豬懷裡的豬崽兒似的,韓岳笑了笑,就又抱著她多躺了會兒,待天漸漸變亮,估計春杏要過來做飯了,韓岳才拉開嬌小姐的手,他先起來去開大門。
陳嬌飽飽睡了一覺,醒來記起昨晚的火熱,再見韓岳,竟有點不自在。
她對鏡梳妝,韓岳走過來,看看她的首飾匣子,小聲提醒道:「那簪子,等過完年你從外祖父那邊串親戚回來,再開始戴吧。」
韓岳擔心曹珍珠看見銀簪子,懷疑是他買的,然後也跟二弟鬧,白白添麻煩。田家有錢,曹珍珠真敢懷疑,陳嬌說是外祖母送的,便能堵住曹珍珠的嘴。
陳嬌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財不外露的道理。
當著韓岳的面,陳嬌將銀簪子藏到了首飾匣最底層。
夫妻倆對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韓岳笑著揉了揉陳嬌腦袋。
飯後,一家人一起動手打掃屋內屋外,為過年過準備。
忙著忙著,韓家大門口突然有人喊韓岳的名字,語氣不善,正在掃東屋房樑灰塵的韓岳立即跳到地上,陳嬌擦擦手,跟他一起出去了。到了堂屋,陳嬌往外一望,就見兩個穿灰衣的衙役已經進了院子,身後跟著一個胖頭胖臉的中年男子,大門口外,圍了一群竊竊私語的村人。
衙役為何找韓岳?
陳嬌心中一沉。
韓岳還算鎮定,迎出去,笑著詢問兩位官爺有何差事。
其中一個衙役上下打量他一番,回頭問身後的胖男人:「賣你野豬的,就是他?」
胖管事義憤填膺地道:「對,就是他!我家二爺吃了野豬肉,昨天半夜突然上吐下瀉,病得不成人樣了,一定是他的野豬有問題!」
韓岳也終於認出來了,此人就是昨日跟他買野豬的那個管事!
沒等他仔細打聽,先前說話的衙役便冷臉道:「四通錢莊魏二爺狀告你賣他病豬,走吧,跟我們去縣衙。」
四通錢莊魏二爺?
韓岳這兩年就遇到過一個出身錢莊的二爺,便是去年他與陳嬌、紅梅娘倆同去縣城,回村路上,有個魏二爺對陳嬌心存不軌……
韓岳心知自己的野豬沒有問題,那麼,難道是魏二爺對陳嬌求而不得,轉而設局害他?
韓岳想回頭看看他的嬌小姐,但,他忍住了,怕她誤會,怕周圍的人聯想什麼。
一家之主惹了官司,韓江、韓旭、曹珍珠都急得不行,只有陳嬌,在聽到魏擎蒼與此事有關後,既著急,又憤怒!好個魏擎蒼,她以為魏擎蒼只是好色風流,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因為隔了一年的舊事,設局害人!
不論韓家幾口子怎麼想,韓岳都被衙役帶走了。
韓江讓曹珍珠看家,他帶著老三韓旭、陳嬌跟去了縣衙,要看看知縣大人到底怎麼判,得到消息的林伯遠也丟下私塾的學生們,陪在女兒女婿身邊。他有功名在身,多少能幫上些忙。
但林伯遠不知,魏擎蒼與宋知縣走得非常近,經常一起喝酒吃肉,魏擎蒼提前跟宋知縣打了招呼,宋知縣能不幫自己人?這時候,別說林伯遠只是秀才,就算他是舉人,沒有官職在身,他也拿當地的父母官無可奈何。
縣衙裡,魏擎蒼已經到了,臉色蒼白地坐在小廝自帶的椅子上,一手拿著帕子捂著臉,弱不禁風的樣子。當韓家一夥人陸續走進來,魏擎蒼一邊咳嗽一邊抬頭,一眼就看到了林伯遠身邊的小女人。
魏擎蒼微微眯了下眼睛,只覺得嫁人後的陳嬌,比去年更美更媚了,蹙著眉頭的俏模樣,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火。
去年魏擎蒼提親被拒,惱羞成怒的他雇了兩個混混去劫持陳嬌,他在家裡盼著與美人春風一度,不想混混灰頭土臉地跑回來了。從混混的描繪中,魏擎蒼立即斷定,壞他好事的就是騾車上阻撓他親近美人的壯漢韓岳!
魏擎蒼很惱火,也不甘心,只是劫持的計劃失敗,他再也想不到更合適的法子,兼之友人給他介紹了個新鮮美人,魏擎蒼漸漸就放下了已經與韓岳定親的農家女。
然後,前幾天,他在友人那裡吃了一頓野豬肉,魏擎蒼還沒見過野豬,得知賣主每天都會去集市,翌日魏擎蒼就去看熱鬧了,走得近了,他驚訝地認出了韓岳,緊跟著,魏擎蒼又想起了曾經有個叫嬌嬌的小美人,長得比仙客來的新花魁牡丹還美。
魏擎蒼花了幾百兩銀子在牡丹身上了,只是那牡丹慣會擺架子,遲遲不接他的客,情場失意的魏擎蒼,就想在陳嬌這邊得意一下,與友人合計一番,魏擎蒼便想到了陷害韓岳、再逼陳嬌捨身救夫的好計謀。
陳嬌察覺到了魏擎蒼的注視,她怒容瞪過去,魏擎蒼隱晦地朝她一笑,然後低頭,繼續咳。
宋知縣開始審案了,人證,胖管事與韓岳都承認野豬是韓岳賣的,魏擎蒼也是病怏怏的,接下來,就要檢查物證野豬是否有病了。
魏家沒吃完的野豬被抬了上來,大冬天的,野豬一點都沒壞,宋知縣請了縣城頗有名望的郎中查驗,證明野豬肉果然有問題。
人證物證俱全,韓岳被押進了大牢。
魏擎蒼離開之前,別有深意地看了陳嬌一眼,先看臉,再看胸脯。
陳嬌只覺得噁心!
他用眼神提的醒,魏家的胖管事則直接走到陳嬌跟前,壞笑著道:「小娘子若想救你夫君出來,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家二爺這幾日都住在城東的私宅,小娘子去那邊求求,趕上我們二爺心情好,或許就不追究了,早點放你夫君出獄,一家人還能過個團圓年。」
「混帳!」主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林伯遠怒聲罵道。
胖管事笑笑,報出魏擎蒼私宅的地址,他就去追自家二爺了。
韓岳身陷囹圄,狗官還不許探望,陳嬌等人沒辦法,只能先回家。
坐在借來的驢車上,林伯遠義憤填膺地說要去府城替女婿伸冤。
韓江看眼陳嬌,愁道:「野豬被他們做了手腳,告到知府也無法翻案,就怕咱們在外面奔波時,大哥在裡面受苦。」
男人們商量著辦法,陳嬌面無表情地低著頭。
魏擎蒼要的是她,只要她陪魏擎蒼睡一覺,韓岳就能出來了,可之後呢,韓岳會怎樣對她,夫妻倆的感情還要不要了?她努力了這麼久,眼看韓岳對她越來越好,陳嬌不甘心功虧一簣,更何況,她也不會讓魏擎蒼那種人碰自己。
該怎麼辦?
陳嬌試著從菩薩給她的記憶裡,找出對付魏擎蒼的辦法。
她寄希望於別的法子,韓江卻看不到任何希望,夜裡忍不住跟曹珍珠嘀咕。
曹珍珠就盼著陳嬌沒有好下場呢,如果陳嬌陪魏擎蒼睡了,韓岳還能繼續寵她?沒准就會把陳嬌休了,到那時,她曹珍珠就是韓家唯一的媳婦,三房攢的銀子,都會交給她保管!
「牢房裡的都是大凶大惡的,殺人放火的都有,大哥跟他們關在一起,會不會受傷?」黑漆漆的房間,曹珍珠帶著哭腔說。
韓江更愁了。
曹珍珠抽搭了會兒,疑惑道:「等等,看魏二爺的做派,他們分明是存心陷害大哥的,那個魏二爺,是不是早就看上嫂子了?都說紅顏禍水,咋就落在咱們大哥頭上了,若大哥有個三長兩短,膝下連個子嗣都沒有……」
韓江聽了,氣得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呼吸粗重。
嫂子再美再有錢,都沒親哥重要!
「你,你起來,太晚了,我不方便去找嫂子,你去勸勸嫂子,不管怎麼樣,咱們先救大哥出來!」
曹珍珠裝糊塗,抽搭著問:「你什麼意思?」
韓江狠狠砸了下炕。
曹珍珠懂了,興奮地摸黑穿好衣裳,湊到東屋窗下,叫陳嬌開門。
「什麼事?」陳嬌皺眉問。
曹珍珠唉聲歎氣的:「嫂子先開門,咱們屋裡商量商量怎麼救大哥。」
陳嬌冷聲道:「不用商量了,我已有了對策,明日讓二弟、三弟隨我進城。」
曹珍珠一愣,這女人有對策了?
什麼對策呢?該不會她自己想通了,要去給魏二爺暖被窩吧?
陳嬌不肯開門,曹珍珠冷哈哈地回了廂房,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韓江。
韓江很生氣,他勸嫂子去找魏二爺是一回事,嫂子主動送上去,是不是想攀附富家公子?
夫妻倆低聲埋怨,東屋裡面,陳嬌摸摸身邊的被窩,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無視韓江複雜的窺視與鐵青的臉,陳嬌與兩個小叔子、親爹林伯遠再次進城了。
陳嬌沒去魏擎蒼的私宅,直接去魏家大宅找魏老爺了。
魏老爺知道兒子與人在打官司,但他以為兒子是真吃壞了身子,所以沒攙和,如今韓家眾人登門,魏老爺暫且放下手頭的差事,沉著臉來了堂屋。
客套過後,陳嬌對父親與兩位小叔子道:「父親,二弟三弟,你們先出去吧,我有幾句話只適合私底下告知魏老爺。」
林伯遠三人互相看看,暫且退了出去。
堂屋門開著,但裡面的人低聲說話,外面的人絕對聽不見。
魏老爺不解地看著斜對面的貌美小婦人。
陳嬌先解釋了她與魏擎蒼的恩怨。
魏老爺抿了抿嘴,兒子好色,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臭小子居然想逼良為娼。
沉默片刻,魏老爺對陳嬌道:「你不必去找他,三日後,我保證韓岳出獄。」
陳嬌問:「敢問您準備如何搭救我夫君?」
魏老爺已經恢復了剛剛的威嚴,淡淡道:「那就不用你管了,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陳嬌不走,穩穩當當地坐在椅子上,回道:「令公子這麼一陷害,韓家的野豬生意是沒法做了,所以,我希望魏老爺看在我夫君無辜入獄的份上,澄清野豬有病一事。」
韓岳最近賣了那麼多野豬,有的人家可能還沒開宰,一旦韓岳入獄的消息傳開,買主們一定會來退豬,韓岳辛辛苦苦攢的銀子,這幾天都高高興興的,陳嬌不想那笑容在丈夫臉上消失。
魏老爺笑了,諷刺地笑,他不會縱容兒子欺辱農婦,可他也不會大公無私地告訴外人,說他兒子故意設局陷害一個莊稼漢。
「小娘子,別得寸進尺。」魏老爺警告陳嬌道。
陳嬌回以一笑,胸有成竹道:「您肯幫我們夫妻一回,我便送您一個與令公子性命攸關的秘密。」
魏老爺挑眉:「什麼秘密?你先說出來,我才會考慮是否答應你。」
陳嬌相信魏老爺還算公道,喝口茶,她低聲說了幾句。
魏老爺臉色一青,深深看了陳嬌一眼,他沉聲道:「此事我會派人查證,一旦屬實,我會如你所願。」
陳嬌見好就好,道謝告辭,一行人出門時,撞上了聞訊而來的魏擎蒼。
陳嬌看都沒看他,昂首挺胸離去。
魏擎蒼滿腹疑竇,先去找老爺子打聽陳嬌的來意,只是沒等他開口,魏老爺的茶碗就朝他飛來了!一番臭駡後,魏老爺命人將孽子關進房間,門窗都上了鎖,然後當天晚上,魏老爺親自去了青樓仙客來。
魏老爺可是縣城首富,他點名要見牡丹,老鴇馬上就做了安排。
魏老爺去了牡丹的香房,進屋後,他坐都沒坐,盯著美豔的牡丹問:「你染了病?」
牡丹花容失色。
魏老爺咬牙,扭頭離去。
第二天,魏老爺派人綁了胖管事,送去了縣衙,稱胖管事因嫉恨主子責駡,買了野豬後暗中餵野豬毒藥,致使魏擎蒼染病,事後,胖管事再將罪名嫁禍給老實人韓岳。既然野豬沒有問題,韓岳是被胖管事陷害的,魏家懇請宋知縣放了同為苦主的韓岳。
宋知縣給魏老爺面子,趕緊放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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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魏老爺還算正派,但也有自己的私心,陳嬌利用菩薩給的記憶,記起魏擎蒼就是在即將到來的正月裡與仙客來的花魁牡丹勾搭上的,然後沒過多久,魏擎蒼就發現自己身體不適,請了郎中一查,他得的正是那種丟人又無藥可救的髒病。
陳嬌算是用魏擎蒼的命,與魏老爺換韓岳的生計,野豬對韓岳很重要,所以陳嬌就不考慮是否便宜了魏擎蒼這事了。
因為不確定韓岳何時能出獄,陳嬌讓老二韓江每天都去縣衙外面等著。
韓江老老實實地去了,雖然他心裡很懷疑,魏老爺真會那麼好心,幫大哥的忙嗎?大嫂背著他們,又與魏老爺談了什麼條件?
但韓江沒想到,他剛來縣城等的第一天,魏家就抓了胖管事去縣衙,然後大哥就出獄了!
牢房外,再次看到被關押了兩天兩夜的兄長,韓江竟然酸了眼睛,飛快地抹掉眼淚。
韓岳與幾個犯人關在一起,好在他身高馬大的,沒人敢欺負他,這兩天就是睡得不好吃的差些,顯得有些憔悴,精神還算好。
城裡人多,驢車離開城門了,韓岳才向弟弟打聽這兩日的情況。
提到這個,韓江很生氣,先問兄長:「大哥,那魏二爺是不是早就認識嫂子了?」
韓岳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反問道:「為何這麼說?」
韓江就把兄長被關那日,魏擎蒼與胖管事的兩番下流暗示說了,氣衝衝的:「他哪是要害你,分明肖想嫂子許久了!」
韓岳攥緊了拳頭,魏擎蒼害他是為了陳嬌,現在他出來了,難道……
「繼續說。」他盯著弟弟問。
韓江忙把昨日他們去魏家老宅那趟解釋了一番,最後猜測道:「你說魏老爺能那麼好說話,不但放過嫂子還為了咱們搭進一個管事?我總覺得,嫂子還答應了魏家什麼條件,否則嫂子為何叫我們出去。」
韓岳也覺得其中另有內情,但他不喜歡弟弟猜疑的語氣,事情能順利解決,已經很辛苦自家的嬌小姐了,弟弟非但不感激,反而懷疑這懷疑那的,莫非陳嬌去找魏擎蒼,弟弟就滿意了?
「如果你嫂子下跪懇求魏老爺,你覺得她會願意讓你們看見?」韓岳冷聲道。
韓江頓時啞口無言,只是,想到昨日嫂子過於冷靜的臉,韓江還是堅持自己的猜測。
「反正大哥小心點,誰知道魏二爺以後會不會繼續惦記嫂子。」韓江好心提醒道。
韓岳斥他:「閉嘴,以後不許再提此事。」
陳嬌與魏擎蒼清清白白,現在這官司內情也只有韓、林兩家知道,岳父岳母肯定不會往外說,萬一弟弟說漏嘴,傳出去風聲,村裡的長舌婦們最喜歡捕風捉影,沒有的事也會故意往黑了編,最後吃虧的還是陳嬌。
「回家了,記得提醒弟妹,安心過年吧,就當沒有這事。」韓岳謹慎地囑咐道。
韓江點點頭。
兄弟倆進了村,遇見的村人都來打聽,韓岳將知縣的新審判一說,算是澄清了自家的野豬。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回頭去拜拜菩薩。」村人好心地道。
韓岳笑笑,還了驢車,兄弟倆並肩回家了。
「大哥回來了!」
今日田氏來看女兒了,娘倆在屋裡說話,曹珍珠想聽聽娘倆在說什麼,就抱著勝哥兒坐在東屋房檐下,假裝曬日頭,因此她是第一個看見韓岳兄弟的,大聲一叫,那高興勁兒,好像被關了兩天的是她男人。
屋裡,田氏、陳嬌都急慌慌跳下地,迎了出去。
韓岳沒事人一樣,朝岳母、媳婦笑了。
田氏看向身旁,就見剛剛還反過來勸她不要擔心的女兒,兩眼淚汪汪的,一副要哭的樣子。
陳嬌就是想哭,怕自己的辦法不管用,魏老爺不肯做好人,怕韓岳在牢裡被欺負。
「行了,嬌嬌快先給韓岳找身乾淨衣裳換上,這身燒了,去晦氣。」田氏心酸地給小兩口找單獨相處的機會。
陳嬌的眼淚已經快憋不住了,匆匆轉身,先回了東屋。
韓岳大步追了上去。
他一進來,陳嬌就撲到了他懷裡,緊緊抱住,眼淚嘩啦啦的掉,發出了輕輕的啜泣聲。
「叫你受委屈了。」韓岳完全能感受到她這兩日的擔憂與害怕,大手捂住她後腦,韓岳親著她腦頂道。怪他貪高價非要跑去縣城賣野豬,給了魏擎蒼報復的機會,弟弟遷怒陳嬌,可陳嬌有什麼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再安分不過。
陳嬌只是哭,哭夠了,才想起什麼,摸著他胳膊問:「沒受傷吧?」
韓岳努力活躍氣氛,笑道:「我這身板,誰敢惹我?」
他向來以一身結實的肌肉為榮,陳嬌破涕為笑,擦擦眼睛,抬起頭來。
眼中含淚的嬌小姐,有種叫人想好好憐惜的柔弱與楚楚風情。
這也是除了被窩裡面被他欺負時,她第一次為他哭。
韓岳捧住她臉,輕輕親在她唇上。
陳嬌閉上眼睛,他親上來的時候,陳嬌就覺得,這兩天的擔驚受怕,都值了。
院子裡傳來了父親林伯遠的聲音,陳嬌呼口氣,叫韓岳先陪長輩說話,她去吩咐春杏燒熱水,一會兒讓韓岳好好洗個澡。
田氏夫妻在韓家待了兩刻來鐘,這才放心地離去。
熱水也燒好了,大浴桶擺在東屋地上,韓岳親自提水進來。
陳嬌見他看自己的眼神摻了火,及時溜出去了,大白天的,韓江夫妻、韓旭都在家,夫妻倆都在屋裡,而且還是洗澡,太容易叫人想入非非。
韓岳只好自己洗了個熱水澡,渾身上下都洗的乾乾淨淨的。
吃了午飯,後半晌歇晌時,韓岳將屋門關了。
被窩裡很熱,陳嬌看著頭頂的男人,不知為何,又有點想哭,怕壞了此時的氣氛,她忍住了。
韓岳這番並不是為了享受,他就是太想她了,只有這樣,才能安撫他胸口的那份空蕩蕩與後怕,怕她真為了他,傻乎乎地去找魏擎蒼。
「嬌嬌,這次是魏老爺為人正直,幫了咱們,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魏老爺助紂為虐,那你什麼都不用做,我寧可在牢裡關著,也不要你被人欺負。」抱著嬌小的女人,韓岳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陳嬌眼淚嘩地滾了下來,不無怨憤地道:「你捨得自己受苦,二弟弟妹未必捨得,你,你不知道,前晚大半夜的,弟妹突然跑到牆根下叫我開門,說要與我商量怎麼救你,他們有什麼辦法,還不是想讓我去……」
說到這裡,陳嬌再也說不下去了,遷怒地捶打韓岳的胸膛。那晚被曹珍珠叫門的時候,陳嬌全身都是冷的,她無法想像,如果自己真勸說不了魏老爺,韓江夫妻能做出什麼事來。
韓岳臉色鐵青,二話不說就起來了,不顧陳嬌的勸阻穿了衣裳,寒著臉出了東屋。
韓江正在廂房逗兒子,聽外面兄長叫他,他將兒子交給曹珍珠,穿鞋出去了。
韓岳將人叫到了後院。
韓江就怕兄長這樣,從小到大,每次兄長要訓他,都會選在後院,此時兄長的臉那麼黑,韓江連一絲僥倖都不敢抱,小聲問道:「又怎麼了?」
韓岳盯著他問:「前晚珍珠大半夜要與你嫂子商量怎麼救我,你知道?」
韓江心虛地低下了頭。
韓岳臉色更難看了,質問道:「你們夫妻想到了什麼好辦法,說來聽聽。」
韓江只覺得無地自容,他敢那麼想,卻絕不敢在兄長面前承認。
他不承認韓岳也看明白了,心比在牢房裡時還涼,一腳就踹在了弟弟腿上,用了十分力氣。
韓江疼得摔倒在地,腿疼,一抬頭對上兄長的大黑臉,韓江沒來由地委屈,紅著眼睛低吼道:「我還不是為了你?你是我親大哥,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在牢裡受苦?本來就是她惹的……」
「住口!」韓岳又踹了他後背一腳,莊稼漢,不打人也就罷了,脾氣真上來了,韓岳可不會再心軟,蹲下去攥住弟弟領口,韓岳咬牙切齒道:「我是你親大哥,她是你親嫂子,你居然想,想,你還算人嗎?」
韓江梗著脖子,憤怒回道:「我不算人行了吧?反正我早就看出來了,自打她進門,你眼裡就沒有我這個弟弟了,我們夫妻做什麼你都看不順眼!」
韓岳還想再說,堂屋裡突然傳來一陣鬼哭狼嚎,兄弟倆同時抬頭,就見曹珍珠抱著孩子站在堂屋北門口,哭著質問韓岳為何要打弟弟。
韓岳這才鬆開手,恨聲告誡弟弟:「她是你嫂子!」
韓江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推著曹珍珠要回廂房,曹珍珠卻不依不撓,路過東屋門口時,她故意罵給陳嬌聽:「自己媳婦惹得官司,不管教媳婦反倒動手打親兄弟,女人果然長得美就是吃香,有錢老爺、莊稼漢都被勾得鬼迷心竅!」
「閉嘴吧,還嫌家裡不夠亂是不是?」韓江臉紅脖子粗地瞪她。
曹珍珠這才閉嘴。
陳嬌不屑像個潑婦那樣與曹珍珠還嘴,只在韓岳進來時,她看著他冷峻的臉道:「分家吧,你說過有錢了要給我蓋大房子的,過完年就蓋,蓋得離這裡遠遠的,蓋好了咱們帶三弟一起過,反正我不想再跟他們住在一個房檐下,白白被人罵。」
韓岳僵在了地上。
分家?
兩個弟弟都是他拉扯大的,生氣的時候歸生氣,但韓岳從未想過要分家。
「你不分家也行,我回娘家去,娘家沒人罵我!」陳嬌見他不出聲,笑了,一骨碌跳下地,穿了鞋就直奔衣櫃,要收拾包袱。
「嬌嬌,你別這樣。」韓岳追上來,攥住了她拿衣服的手。
陳嬌猛地回頭,瞪著他道:「我怎樣了?人家要把我送到狼嘴裡,我還該感激他們不成?現在人家都罵到我頭上了,我憑什麼要忍著?你真捨不得兄弟,那咱們就和離,反正我是紅顏禍水,你離了我再娶個……」
她話沒說完,韓岳突然紅著眼睛將她狠狠推到衣櫃上,二話不說地親了過來。
陳嬌滿臉都是淚,不想給他親,又抓又打地推他,一邊還哭出了聲。
韓岳親不到人,也不親了,僵硬地站著,任由她打她罵,就是不鬆開握著她的手。
他很難受,一邊是親弟弟,一邊是為了他受了各種委屈的媳婦。
「別哭了,過完年,咱們就分家。」
等陳嬌都沒力氣打了,只靠著衣櫃默默落淚,韓岳終於做出了選擇。
二弟大了,他把二弟養成了人,他給二弟蓋了房娶了媳婦,一個兄長該盡的責任他都做到了,既然兩房人住在一起只會爭吵,嬌小姐又不像曹珍珠那麼潑皮擅罵,那不如趁早分了家,兄弟倆各過各的,他不會再管二弟縱容曹珍珠亂花錢,他用自己賺的錢給嬌小姐買首飾,也不用再防著誰。
「不哭了,咱們分家,我給你重新蓋個大房子。」將委屈噠噠的嬌小姐摟到懷裡,韓岳笑著保證道,此時,他眼裡沒有任何猶豫,只有對未來夫妻生活的憧憬。
陳嬌一頭紮進了他懷裡。
韓岳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讓她陪他過一輩子,她也心甘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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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因為得了韓岳的保證,想到很快就可以夫妻倆帶著好學知禮的三弟單獨出去過了,陳嬌就不在乎再多與二房夫妻相處一段時間了。
正月初七,曹家待客,韓江、曹珍珠帶著勝哥兒去娘家吃席了。
然後沒過幾天,魏擎蒼覬覦陳嬌、陷害韓岳的事就傳了開來,還是從曹珍珠娘家那個村傳出來的。陳嬌不出門,無從得知,韓岳一個大老爺們,也沒有婦人跑他面前嘀咕,還是田氏與村人相處時,得到了信兒。
田氏立即來找女兒、女婿了。
田氏一直都是個好岳母,沒嫌棄過韓岳窮,但這次,田氏氣紅了眼睛,一邊抹淚一邊跟韓岳抱怨:「嬌嬌嫁到你們家之前,洗衣做飯這些粗活她都沒沾過,嫁過來後才學會的,心疼你種地辛苦,嬌嬌巴巴地跑到我跟前讓我教她點種,行,那些我不說了,就說年前你被人陷害入獄,是嬌嬌想辦法救你出來的,當天老二老三還有嬌嬌她爹都陪在身邊,大家有目共睹,你那弟妹卻在外面胡說八道,我好好的女兒,名聲都壞在她嘴裡了!」
又起風波,陳嬌也氣,但現在她只能先安慰母親:「娘別哭了,嘴長在別人身上,咱們管不著,自己知道怎麼回事就行。」
她能忍,韓岳不能忍,沉著臉將韓江、曹珍珠叫了過來,審問曹珍珠:「外面關於你嫂子的謠言,是你傳出去的?」
曹珍珠裝傻:「什麼謠言,我怎麼沒聽說?」然後又一臉關心地問陳嬌:「嫂子出事了?」
明明就是她說出去的,現在還一副噁心的嘴臉,男人不好動手,女兒又變成了大家閨秀似的脾氣,田氏卻按捺不住一腔怒火了,突然從陳嬌身邊衝過去,對著曹珍珠的臉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我叫你裝!」
屋裡所有人都懵了,陳嬌沒想到平時慈眉善目的母親會動手打人,韓岳先是震驚,跟著心裡莫名地痛快。
韓江還沒反應過來,曹珍珠先發飆了,抬手就要打田氏,就在田氏準備迎戰的時候,韓岳怕岳母打不過曹珍珠,及時攔到田氏身前,一抓曹珍珠手腕再一甩,就把人甩出了幾步,冷聲斥道:「胡鬧!」
曹珍珠「哇」地哭了,披頭散髮地指著韓江:「他們打我,你就眼睜睜看著?」
韓江看向田氏,對上田氏紅紅的眼圈憤怒的眼神,韓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他很清楚,林家人沒說,他們哥仨沒說,那話除了媳婦會往外念叨嫂子與魏擎蒼的恩怨,還能有誰?
「嬸子,珍珠也不是故意的,您別跟她計較。」韓江試圖當和事佬。
田氏見他還算上道,語氣略緩,但還是以長輩的口吻教訓韓江道:「老二,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好孩子,可我得告訴你,媳婦該管就得管,你以為外面的人只會笑話你嫂子嗎?他們是將整個韓家一起笑話了!你媳婦未婚先孕就鬧過一次醜聞,她就是看你嫂子過得好,存心拉你嫂子下水跟她一起黑,等著吧,將來老三娶了媳婦,早晚也會毀在她嘴裡!」
聲音傳出去,躲在西屋偷聽的老三韓旭,突然打了個寒顫,替還沒影的媳婦擔心起來。他雖然年少,可家裡兩個嫂子誰好誰賴,韓旭還是分得清的。
「你放屁,放屁!」曹珍珠開始罵人了。
韓江頭疼地很,連推帶搡地將曹珍珠推回了廂房,關上門,夫妻倆說了啥,旁人就不知道了。
雖然打了曹珍珠一巴掌,田氏猶不解氣,要帶女兒回娘家。
陳嬌好笑地看了韓岳一眼。
韓岳都快哭了,剛把媳婦哄好,現在岳母又來搶人。
「岳母,我知道嬌嬌受委屈了,您別生氣,我跟嬌嬌都商量好了,過完十五我們哥仨就分家。」韓岳攔住正在氣頭上的岳母,誠懇地道。
田氏已經知道這事了,女兒回家過年時對她提過,田氏現在鬧,另有目的。
「外面人都說嬌嬌給了魏家爺倆好處,人家才放你出來的,你不懷疑?」
昂著頭,田氏盯著女婿問。
韓岳肅容道:「嬌嬌是什麼人,我比誰都清楚,若我信了外面的風言風語,就叫我天打雷劈。」
女婿信任女兒,田氏心情好受了很多,頓了頓,她對女兒道:「嬌嬌,現在你就告訴韓岳,你是怎麼勸服魏老爺的。」
韓岳意外地轉向他的嬌小姐,為何她願意告訴母親,卻不曾對他提及?
陳嬌沒提,是因為韓岳沒問,她也就不想多撒一次謊。
迎著韓岳的目光,陳嬌低頭道:「其實我也是賭了一次,前年我不是被人劫持嗎,當時我沒懷疑到魏二爺頭上,直到他找你麻煩,我才將那事與他聯繫到了一起。所以,那天我就問魏老爺,親兒子做了那麼多惡毒之事,他當父親的已經教導無方了,若再不幫兒子彌補積德,他就不怕親兒子將來遭受報應?」
說到這裡,陳嬌抬起頭,朝韓岳笑了笑:「算咱們運氣好,魏老爺是個信報應的人。」
陳嬌只能撒謊,不然她無法解釋她為何會知道牡丹有惡疾之事。
韓岳本來就相信陳嬌,如今聽了陳嬌一席話,韓岳忽然覺得,自己的媳婦,以後一定是個教子有方的好母親。
信任與欣賞,夫妻倆情意綿綿地互相凝視,田氏看在眼裡,欣慰地笑了,只要女婿對女兒好,外面的流言都不算什麼。
出了這檔子事,韓岳也不等正月十五了,當晚就把兩個弟弟都叫到了西屋。
他在炕沿坐著,雙腳觸地,老二韓江坐在對面的板凳上,耷拉著腦袋,老三韓旭站在一旁,不解地看著長兄。
韓岳的目光從三弟臉上掃過,落到了二弟臉上,心情複雜,但他還是開了口:「二弟,你嫂子對你對勝哥兒如何,你心裡清楚,可弟妹是怎麼對她的?還有你那晚的混帳念頭。」語氣十分地嚴厲。
韓江腦袋歪向門口,沒吭聲。
韓岳歎口氣,簡單道:「分家吧,鬧成這樣,再住在一起只會越來越亂。」
韓江、韓旭都震驚地朝他看來。
韓岳面色平靜,看著二弟道:「三弟還沒成家,跟著我們住,你與弟妹也不用擠在廂房了,我會在村西蓋新房,等我們搬走,這邊老宅都是你跟弟妹的。」
韓江急了:「大哥……」
韓岳擺擺手,繼續道:「除了房子,咱們家還有四畝中等田、四畝下等田,我分你兩畝中等田、一畝下等田,還行吧?」
這個分法,二房是佔便宜的,韓岳畢竟是長兄,他知道二弟賺錢的本事不如他,屋裡又剛添了個兒子,所以韓岳還是想再照顧二弟一次。
韓江眼圈紅了:「大哥……」
韓岳再次打斷他:「賣完野豬,家裡現在一共有六十三兩銀子,以及五百多個銅板,我分你二十五兩,這是賬本,每筆進項每筆開支你嫂子記得清清楚楚,你看看。」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賬本,韓岳遞給二弟。
韓江與韓岳一樣,識字不多,但簡單的賬本還是看得懂的,韓江單手托著兄長塞過來的賬本,沒臉翻看。
「圈裡有兩頭公野豬,兩頭母豬,二弟,野豬難養,你要是想養野豬,我分你一公一母,你要是覺得自己養不好,那我不分你豬,折算給你十兩銀子,你可以自己買兩頭家豬崽兒,家豬好照料,省心。」
韓江低頭,捂住了腦袋。
韓岳走過去,拍拍兄弟肩膀,頓了頓才道:「二弟別多想,分家是為了和氣,就算分了家,將來你遇到什麼麻煩,大哥能幫就幫,絕不會坐視不理。養豬的事,你自己做主,還是去跟弟妹商量商量?」
韓江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曹珍珠!
他也不想跟兄長分家,但內心深處,韓江很清楚,他傷了大哥的心,這個家,是註定要分了。
「不用跟她商量,豬我一頭不要,大哥也不用貼補我銀子,回頭我自己買豬崽兒去。」傷感過後,韓江挺直肩膀站了起來,他有自己的骨氣,房子、銀子、田地大哥都照顧他了,野豬他不會養,他也不再貪。
二弟能這樣,韓岳也鬆了口氣,如果二弟真貪婪到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所有照顧,那……
捏了捏二弟肩膀,韓岳呼口氣,想起什麼,他笑著問老三:「這麼安排,你覺得如何?」
分家了,韓旭不知該難過還是笑,乖乖道:「我聽大哥二哥的。」
哥仨意見一致,這事就這麼定了。
夜幕降臨,韓岳與陳嬌睡下後,廂房突然傳來了曹珍珠不甘的聲音:「憑什麼咱們不要野豬?」
韓江聲音也不低:「給你野豬,你會養?養白搭了怎麼辦?」
「不會養我拿去賣錢!」
「閉嘴,那是我們家的豬,我們哥仨願意怎麼分就怎麼分,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好啊,你是說我不是你們家的媳婦……」
夫妻倆不停地爭吵,陳嬌還想多聽聽,因為覺得挺好玩的,韓岳卻沒那個心情,將被子往兩人頭頂一罩,他就翻到陳嬌身上了。有那功夫聽糟心女人嘰嘰歪歪,還不如聽自家嬌小姐在被窩裡嗯嗯哼哼,他最愛聽了。
男人彷彿永遠都那麼熱情,陳嬌很快就無法分心了,咬著嘴唇哼給他聽。
過了兩日,韓岳請了村長、岳父來家裡當見證,哥仨心平氣和地分了家。曹珍珠不樂意,不樂意也沒用,她還沒法做韓江的主。
正月、二月正是農閒時候,韓岳去山上砍了木頭、去河裡挖了沙石,堆到村西選好的地方,韓江天天跟著兄長幹活兒,開春天氣暖和了,他也樂呵呵地幫兄長蓋房子。哥仨分家,本來在村裡引起了一陣猜疑,後來見韓岳、韓江親密如初,村人漸漸就不再將韓家的事放在嘴邊了。
手裡有錢,韓岳蓋房請了工人,人多蓋得快,端午之前,大旺村的村西,就多了一座五間上房的大宅子,前院的廂房、豬圈,後院的雞舍也都蓋好了,一看就很闊氣。村人們進進出出的參觀,離開時再看看豬圈裡已經配了種的兩頭母豬,都很羨慕。
房子蓋好了,韓岳、陳嬌帶著韓旭搬家那天,按照村裡習俗,請了親朋好友來吃席。
「韓岳你這日子越過越好啊,等你媳婦給你生個兒子,就徹底圓滿嘍!」
飯桌上,有個老太爺笑眯眯地對韓岳道。
韓岳下意識地看向上房東屋,他的嬌小姐就在裡面招待最親近的女客。
老太爺的話也傳到了屋子裡。
田氏、陳嬌的外祖母與三個舅母,都齊齊看向了陳嬌的肚子。
陳嬌臉紅了,心裡也有點著急,韓岳盼著子嗣,她也想給他生一個,菩薩遲遲不出現,大概她註定要陪韓岳過完這一生吧?
傍晚賓客都散了,韓家新宅安靜了下來,陳嬌夫妻、韓旭、春杏一起打掃院子,忙完各自歇息。
第一次住新房,喝了酒的韓岳很激動,連著欺負了陳嬌三次。
「嬌嬌,這樣真好。」睡覺前,韓岳摟著陳嬌道,目光溫柔而滿足。
陳嬌很累,但不知為何,她竟然一點都不睏,借著皎皎的月色,她靜靜地端詳身邊的丈夫。
他沒有才學,但他會賺錢,他不會風花雪月,但他對她各種體貼,他沒有體面的出身,但她現在,也只是個村裡秀才的女兒。這麼一想,她為自己這第一輩子重新找的姻緣,挺美滿的,如果再順順利利生兒育女,他養豬她帶娃……
陳嬌不自覺地笑了,睡著了,嘴角依然是翹著的。
或許是日有所思,熟睡的陳嬌,做了一個甜甜的夢,她夢見自己懷孕了,韓岳高興地不得了,除了種地養豬,高大的男人天天圍著她轉。第二年,陳嬌平安生下一個女兒,她以為韓岳會不高興,沒想到韓岳特別喜歡,走哪都要抱著女兒。
曹珍珠陰陽怪氣地諷刺她生不出兒子,然後陳嬌很快又懷了,這回生了個胖小子,韓岳興奮地去村東二房道喜,卻撞見曹珍珠與韓江打架,好像是韓江跟鎮上一個俏丫鬟勾搭上了,後來,韓江竟然將那丫鬟贖了出來,接回家當了姨娘!
整個村裡就韓江一個養姨娘的,韓岳覺得有點丟人,陳嬌跟他開玩笑,問他要不要養一個,韓岳就撲了上來……
夢境到了這裡,夫妻恩愛忽然不見了,陳嬌也從村裡的土炕頭,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深宮。
陳嬌愣愣的看著眼前的菩薩。
菩薩慈眉善目,笑著道:「陳嬌,你的第一世已經圓滿,可以去第二世了。」
第一世,結束了?
韓岳……
陳嬌的眼淚,自己流了下來,她捨不得,她還沒來得及跟韓岳道別啊。
「我想再見他一面。」陳嬌哽咽地說。
菩薩微笑:「剛剛你夢見的,便是你與他的後半生,你們夫妻恩愛,攜手白首,你能回來,說明第一世的你們已經壽終正寢,即便是我,也無法再送你回去。」
是這樣嗎?
陳嬌心頭茫然,悵然若失。
菩薩見了,從玉淨瓶中取出一點水珠,彈在了陳嬌眉心。
剎那間,陳嬌再次看到了韓岳,看到了她與韓岳的後半生,每一幕都走馬觀花般轉的很快,快到陳嬌無從代入任何情感,直到畫面最後停留在一座位於山腰的墓前,墓碑上,並排刻著她與韓岳的名字。
生同衾,死同穴。
陳嬌又落了一滴淚,但她同時也笑了,她與韓岳這一生,過得很好很好。
「現在,可否開始第二世?」菩薩問。
陳嬌閉上眼睛,片刻過後,她重新睜開,疑惑地問菩薩:「敢問,第二世我選擇的男人,如何對我才算死心塌地?」如果能提前知道答案,她就有努力的方向了。
菩薩還是笑:「感情一事,最為玄妙,還是隨緣罷。」
陳嬌:……
這跟沒說有什麼兩樣?
她還想再求求菩薩給個準確的答案,仙氣飄飄的菩薩突然消失了,天地旋轉,陳嬌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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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陳嬌彷彿變成了一顆星星,在漫無邊際的星河中緩緩地穿梭,這裡她感受不到時間,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態維持了多久,只是覺得,這星河就像潺潺的流水,一點一點地撫平了她對上一世的留戀與不捨。
就在陳嬌以為她要一直這樣飄蕩下去的時候,星河陡亂,她突然快速朝下跌去!
「啊」地一聲,墜落的恐慌讓陳嬌尖叫著著坐了起來。
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小丫鬟打個激靈,醒了,看到床上神色驚慌的主子,她趕緊衝到床前,關切問道:「姑娘怎麼了?」
陳嬌抬起頭,面前是個穿綠裙子的丫鬟,白臉蛋大眼睛,清清秀秀的。
陳嬌剛要問「你是誰」,腦袋一疼,她本能地一手撐床,一手扶住了額頭。
有了上次的經驗,短暫的不適後,陳嬌就開始接收菩薩送來的她第二世原本的命運了。
巧的是,第二世的陳嬌,名字也叫陳嬌,家境殷實,她是父母膝下唯一的掌上明珠。陳父有位姓謝的至交好友,兩家一早就約定,如果陳母生下女兒,兩家就結下娃娃親,所以,陳嬌剛出生,就定了個大她兩歲的未婚夫。
陳嬌五歲這年,家鄉疫病盛行,陳父、陳母相繼染病,為了不傳給女兒,夫妻倆派僕人連夜將女兒送去了謝家,請謝家幫忙照顧。謝家義不容辭,小小的陳嬌身在外面,天天想著爹娘,可惜她的爹娘都沒能熬過來,雙雙斃命。
陳嬌就成了孤兒,因為陳家沒有別的親戚,謝家就收留了準兒媳,養在自家。
陳嬌與未婚夫謝晉,是真正的青梅竹馬,陳嬌體弱多病,是個病秧子,外人都替謝家可惜,攤上這麼個病怏怏的準兒媳,謝晉的母親杜氏卻非常疼愛陳嬌,簡直把陳嬌當親生女兒養的,每次陳嬌生病,杜氏都會親手餵藥擦汗。
謝晉也很關心陳嬌,那種關心,更像兄長對妹妹。
沒過幾年,謝晉的父親外出經商,遇到賊匪,丟了貨物也賠了命。一家之主沒了,杜氏獨自拉扯讀書的兒子與多病的準兒媳,隨著家底漸漸掏空,三口人日子也越過越差,杜氏不得不接些縫補的針線活兒,日夜勞累,致使她才三十多歲,卻神色憔悴,滄桑如四旬婦人。
日子過得這麼苦,老天爺還不憐憫,一場暴雨襲來,謝家所在的一條街都被淹了,無家可歸,杜氏終於想到了亡夫還有位遠嫁揚州的小姑母,據說日子過得挺富貴的,於是杜氏就帶著兒子、準兒媳,跋山涉水來了揚州。
謝家這位姑太太謝氏,不得不說那命是真好,最初嫁的只是一個姓虞的小商販,小商販油嘴滑舌的,慣會逢迎,逢迎著逢迎著,就從賣梳子、尺頭等挑擔生意,做到了一家綢緞莊的大掌櫃,大掌櫃做了幾年,他又自己開綢緞莊單幹了,生意十分火爆。
丈夫生意好,謝氏的肚子也非常爭氣,頭胎生的就是兒子,後面連續生了倆姑娘,年紀大了以為不行了,結果歇了幾年,又生了對兒雙胞胎姐妹花。
家裡陰盛陽衰,虞老爺非常寶貝他的長子虞富貴,小富貴五歲那年,虞老爺請了個老道士給兒子算命,老道士摸摸小富貴的腦袋瓜,再摸摸小富貴的胳膊腿兒,有了,對虞老爺道:「令公子財運亨通,能讓虞家成為揚州的鼎盛之家,只是令公子不宜早婚,成親早了,財運就斷了,須等過了二十五歲的生辰,再談婚論嫁。」
虞老爺與謝氏信以為真。
老道士又給小富貴改了名字,叫虞敬堯,理由是命中富貴,名不宜再叫富貴。
虞老爺、謝氏高高興興地奉上重金酬謝。
從此,虞家的大公子就叫虞敬堯了。
虞敬堯聰慧機敏,又耳濡目染親爹的經商手段,小小年紀的他便也學會了商人的那些虛與委蛇、爾虞我詐,家裡來了需要巴結的官爺貴客,他比親爹還會奉承,幫著親爹接了不少大生意,有吃虧的買主登門討公道,虞敬堯就從笑面虎變成了鬼見愁,直整得苦主有苦說不出,灰溜溜離去。
虞敬堯十八歲時,虞老爺病逝,揚州另外幾家綢緞商看準機會,謀劃著一起吞了虞家的家業,不想虞敬堯看似披麻戴孝一心為父送終,其實早有防範,非但沒有中計,反而將計就計整垮了三家強敵,從此虞家一躍成為揚州城裡最大的綢緞莊,日進斗金。
兒子經商有道,謝氏很欣慰,但她更想抱孫子,因此虞敬堯一過完二十五歲的生辰,謝氏就緊鑼密鼓地替兒子張羅婚事了,然後親自給兒子挑了一個家世不錯、容貌端莊、身材豐腴一看就能生的姑娘。
虞敬堯一心撲在生意上,婚嫁隨母親安排,他只負責在需要他露面的時候去準岳父家裡做做客。第二年,眼看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不成想那姑娘蕩鞦韆時繩子突然斷了,而且偏偏在她蕩到最高的時候斷的,千金小姐高高地摔下來,當場斃命。
謝氏偷偷跟兒子抱怨晦氣。
虞敬堯心想,母親天天念叨未婚妻屁股大好生養,該不會是太大了,繩子才不堪重負斷了?
不管什麼原因,年長的兩個妹妹都嫁人生子了,虞敬堯好不容易盼來的第一門婚事,黃了。
有人說虞敬堯命硬剋妻,虞敬堯不信,謝氏不信,貪圖虞家富貴的人家,也不信。
虞敬堯二十六歲時,揚州知府賀大人主動做媒,欲把他的一個庶出女兒嫁給他。
飯桌上提起的話題,彼時虞敬堯都沒見過那位庶出小姐,不知其長得是美是醜,可美又如何,醜又如何,賀大人欲借他的財勢打點官場貴人以圖繼續升官,虞敬堯也想背靠官府,將家裡生意做得更大更順利。
端起酒盞,他欣然應允。
結果年底的時候,賀大人的結髮妻子因為丈夫又納了一房美妾,一氣之下吐血咽氣了,虞敬堯的未婚妻,庶出的賀六姑娘得給嫡母守孝啊,於是兩人的婚事,就得再拖三年。
虞敬堯不以為意,謝氏愁死了,三年後兒子都三十歲了,哪有這把年紀還沒子嗣的?
杜氏帶著謝晉、陳嬌來投奔虞家的時候,正趕上虞敬堯外出經商、謝氏為抱孫子頭疼心煩呢。
十八歲的謝晉,身形挺拔,唇紅齒白,很是秀雅的一個少年郎,謝氏見到這樣的娘家侄孫,心裡先是一喜,再得知謝晉已經考中了秀才,今秋就要考舉人了,謝氏更滿意了。錢算什麼,她有花不完的銀子,多養三口人只算毛毛雨,娘家要出個舉人甚至當官的了,謝氏驕傲!
謝氏親自安排,讓謝晉住在前院,杜氏、陳嬌一起住在後宅的一個小院子。
陳嬌代替原身醒過來的時候,正是他們入住虞家的第二日。
因為陳嬌捂著腦袋不說話,丫鬟雙兒六神無主,跑去請了杜氏來。
「嬌嬌你怎麼了,別嚇伯母啊。」杜氏坐在床邊,雙手扶住了陳嬌。
陳嬌抬頭,跟著,她在杜氏眼裡看到了由衷的關心。
而記憶告訴陳嬌,杜氏確實是真心把她當親女兒看的,疼愛到謝晉中舉後要與她悔婚,改娶虞家三姑娘虞瀾,親兒子、謝氏輪流來勸說,杜氏都堅決不同意,非要謝晉遵守陳、謝兩家的承諾,娶陳嬌為妻。
原身一心愛慕青梅竹馬的謝晉,體弱多病的她,既感動杜氏的維護,盼著能順利嫁給謝晉,又為謝晉的移情別戀而暗自神傷,這一傷,她的病就更重了。謝氏請了揚州最好的郎中給她看病,陳嬌吃了藥,反而病得更重。
杜氏哭得心都要碎了,在郎中宣佈陳嬌撐不過三個月的時候,杜氏要求兒子迎娶陳嬌,沖喜。
謝晉拗不過母親,只能答應。
洞房當晚,新婚夫妻尚未圓房,原身就死了,沒有夫妻之實,卻以謝家婦的身份香消玉殞。
看著杜氏,想到發生在原身身上的那一切,陳嬌遍體發寒。
她這第二世,比第一世慘多了啊!原身或許不懂,陳嬌可是先被皇后姐姐陷害過,又在第一世經歷過魏擎蒼的兩番暗算,所以看完那些記憶,陳嬌就猜到,原身後來病情加重,肯定是謝氏或謝晉在她的藥裡動了手腳。
原身死後的事情陳嬌不知道,可她敢肯定,謝晉必然娶了虞三姑娘虞瀾。
讓舊夫君或新夫君對她死心塌地?
陳嬌咬牙,謝晉這個不算舊夫君的舊夫君,她不想活了才會去再嫁他!
「伯母,我沒事,就是剛剛做了噩夢,靨到了。」
新身子軟綿綿地沒力氣,陳嬌慢慢躺下,朝床邊的老實婦人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
杜氏拿出帕子,一邊幫小姑娘擦汗一邊問:「真的沒事?實在不行,咱們就去請郎中。」
陳嬌身子一抖,她現在最不敢看的,就是郎中!
「真沒事。」陳嬌笑,「伯母,咱們初來乍到,還是別給姑祖母添麻煩了。」
杜氏想想也是,昨晚姑母謝氏找她聊天,提及陳嬌,謝氏就流露出對陳嬌病弱的幾分不滿,想來陳嬌也是路途勞頓累到了,多休息兩日就能下地走動了。
杜氏在床邊坐了會兒,等陳嬌睡著了,她才叮囑雙兒好好照顧姑娘,然後離去。
陳嬌其實是假睡的,她現在需要冷靜冷靜,實在沒有心情應付杜氏。
呆呆地躺了片刻,陳嬌讓雙兒將銅鏡搬過來。
雙兒小心翼翼地端了銅鏡來。
陳嬌靠在床頭,看向鏡子。
這面鏡子照得就清楚多了,只是,看清鏡中的女子,陳嬌便怔住了。菩薩給的記憶中,她已經見過了原身的模樣,卻遠遠不如此時感受更強烈。
陳嬌本就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原身再美她也不會奇怪或驚豔什麼,只是第二世的她,大抵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緣故,眉眼裡就帶了一股揮之不散的淡淡清愁,細細的柳葉眉,清純水潤卻怯弱的杏眼,病怏怏地靠在那兒,就是陳嬌看了,都不免心起憐惜。
這樣的她,謝晉為何沒有一點憐香惜玉呢?
陳嬌想不通,好在她多少有了體會,男人喜歡美色,但光光美色,遠不足以叫他們死心塌地。
「姑娘?」雙兒奇怪地瞅瞅鏡子,不懂病美人在做什麼,看自己看出神了?
陳嬌苦笑,重新躺下道:「放回去吧,我繼續睡了。」
她要養好這身子,不然逃不出狼窩啊。
讓陳嬌慶倖的是,一夜好眠後,第二天她感覺竟然不錯,並沒有什麼生病的感覺,只是原身身子太弱了,陳嬌只是院子裡溜達了一圈,就有種體力不支的疲憊感。
「嬌嬌今天覺得怎麼樣?」吃早飯時,杜氏柔聲問。
陳嬌點點頭:「好多了,勞伯母費心。」
杜氏笑:「傻丫頭,跟我客氣什麼,對了,今日你表叔回來,你準備下,稍後要見禮的。」
表叔?
陳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了,虞家的當家人虞敬堯,可不就是謝晉的表叔?杜氏已經把她當兒媳婦看了,便用了一樣的稱呼。
但陳嬌看到的原身記憶裡,並沒有虞敬堯,可能原身臥病在床的時候多,與虞敬堯少有碰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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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虞敬堯從蘇州回來了,進門第一件事,先去永安堂拜見母親。
謝氏坐在堂屋的主座上,笑眯眯地看著兒子越走越近。
虞敬堯幼時曾拜老道士為師,學了一套強身健體的道家功夫,這麼多年他一直堅持晨練,所以二十七歲的虞家家主,長眉鳳目,身體高大健碩,穿一件牙白色金線鑲邊的圓領長袍闊步走來,端的是風流倜儻,精明中又流露出上位者才有的威嚴。
兒子這般好風采,謝氏無論看多少次都會驕傲。
「娘,我回來了。」跨進堂屋,虞敬堯朝母親笑道。
謝氏笑著點頭,叫兒子快坐下喝茶。
虞敬堯一邊走向母親旁邊的主座,一邊看向右邊坐著的三妹四妹。
虞家三姑娘虞瀾、四姑娘虞湘是雙生女,今年都十五歲了,但姐妹倆容貌並不像,虞瀾與虞敬堯一樣,都像過世的虞老爺,生了一雙鳳眼。虞湘則更似母親謝氏,五官遠沒有姐姐那麼明豔出眾,不過虞湘笑起來時會露出一對兒小梨渦,特別甜美可愛。
虞敬堯就更偏愛單純的四妹妹一點,他是愛算計的人,三妹城府深不是壞事,但他處起來嫌累。
「大哥給我們帶了什麼禮物?」虞湘歪著頭問。
虞敬堯笑:「蘇州年年去,能帶的禮物都帶過,這次就不送了。」
虞湘不高興地嘟嘴。
虞敬堯喝口茶,才又道:「過幾日桃花節,大哥帶你們去賞花。」
虞湘滿意了,扭頭對母親道:「娘,我想邀陳姐姐一起去,可以嗎?」
謝氏皺眉,提醒女兒:「什麼陳姐姐,她雖然大你一歲,但論輩分,她將來要叫你四表姑。」
提到「四表姑」這稱謂虞湘就來氣,扭著帕子道:「我不要當表姑,生生把我叫老了,反正陳姐姐與謝晉還沒成親,她年紀比我大,我叫陳姐姐也沒錯!」
娘倆爭執,虞敬堯奇道:「哪來的陳姐姐,謝晉又是誰?」
忘了兒子還不知道家裡來了客人,謝氏忙解釋了一通。
虞敬堯想起來了,母親在北方確實還有一房遠親,雖然都姓謝,但姑表親已經比較遠了,難為杜氏娘倆落了難,還能想到來揚州投奔他們。
謝氏擔心兒子不願收留她娘家的親戚,笑著道:「你那表侄謝晉,剛剛十八就已經中了秀才,咱們提攜他一把,日後他中了進士當了官,官場上你也有個照應。」
虞敬堯沒有那麼小氣,道:「難得他們記得母親,咱們幫襯一把是應該的。」
謝氏放了心,叫兒子去換身衣裳,等會兒她好叫杜氏一家來見禮。
虞敬堯就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謝氏派了丫鬟去通知杜氏、陳嬌,杜氏提前做了準備,馬上帶著陳嬌來了這邊。
陳嬌甦醒後,第一次離開那個小院。
陳嬌是京城人,以前只從書上看到過江南園林的描寫,此時走在虞家大宅內,發現只是商戶之家的宅子竟也建得步步一景,竹林、假山、流水,既清幽雅致,又不失大方貴氣,陳嬌不禁心生感慨,江南果然是個好地方,有機會她得去外面好好逛逛才行。
行到永安堂前,陳嬌抬頭,見院門外站著一個穿青衫的俊秀男子,正是她那位「舊夫君」謝晉。
「娘,嬌妹。」謝晉朝她們走來了,笑容溫文爾雅,看陳嬌的目光也很純粹。
陳嬌不太習慣那聲「嬌妹」,雙臂上細細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謝大哥。」陳嬌垂眸喚道。
杜氏、謝晉都奇怪地看了過來,陳嬌從小就叫謝晉「晉哥哥」,怎麼突然改口了?
陳嬌必須改口啊,「晉哥哥」那麼親昵的稱呼,她可喚不出來。
「表夫人,咱們進去吧,太太等著呢。」謝氏身邊的管事婆子笑著提醒道。
杜氏應了聲,領著兩個孩子跟在管事婆子身後。
虞敬堯還沒到,只有謝氏娘仨坐在堂屋。
陳嬌先暗暗打量謝氏,見謝氏雖然穿得富貴,卻沒有天生富太太的那種氣度,一看就知道是半路發財的,反倒是她的兩個女兒更大方自信,姐姐虞瀾明豔美麗,淡笑著看著她們,有種無形的高傲,妹妹虞湘親切可愛,還朝她眨了下眼睛。
面對虞湘的善意,陳嬌點了點頭。
「都坐吧,敬堯馬上就過來了。」謝氏招呼道。
杜氏與陳嬌坐在了女客這邊,謝晉坐到了對面,落座後,謝晉感覺有人在看他,他抬眼瞧去,就見三姑娘虞瀾飛快垂下了眼簾,一雙雪白的小手卻緊張地攥了攥帕子。
謝晉不由多看了虞瀾一眼,這位他名義上的小表姑。
謝晉從小讀書,家道中落後,他越發刻苦,身邊除了未婚妻陳嬌,他見過並說上話的外女屈指可數。陳嬌的美毋庸置疑,可天天看,看了十來年,加上陳嬌又病怏怏的,謝晉實在難以對陳嬌產生男人對女子的那種渴望。
反觀對面的虞瀾,容貌美豔氣色紅潤,就像一朵開得正好的牡丹花,引人遐思。陳嬌也是花,卻是那種被雨水打過的花,帶著露珠,楚楚可憐。謝晉家境貧寒,自己就是可憐之人,哪還有閒暇去憐惜更可憐的?
因此,虞瀾這樣的,更能吸引謝晉。
「來了。」
謝氏含笑的聲音,拉回了謝晉神遊天外的思緒,虞敬堯是他的表叔,他立即站了起來,表示恭敬。
杜氏也離開了席位,所處的位置,恰好擋住了她旁邊的陳嬌。
「敬堯,這是你表嫂。」謝氏先給兒子介紹杜氏。
換了一身深色長袍的虞敬堯,客氣地朝杜氏拱手:「表嫂遠道而來,敬堯未能遠迎,失禮之處還請表嫂多多擔待。」
杜氏受寵若驚,緊張道:「表弟說的哪裡話,是我們不請自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虞敬堯笑笑,轉身看向謝晉。
謝晉表現地穩重多了,恭敬地行禮:「子淳見過表叔。」
少年郎玉樹臨風,又有功名,虞敬堯還是很欣賞這個遠房晚輩的,認真端詳一番,再拍拍謝晉肩膀,贊道:「賢侄好風采,今日起,你只管安心備考,待你秋試金榜題名,表叔再大擺宴席,為你慶功。」
謝晉心裡一喜,微紅著臉道:「多謝表叔,子淳一定勤勉讀書,不負表叔厚望。」
虞敬堯頷首。
男人們說完話了,謝氏看眼杜氏身旁的陳嬌,聲音淡了幾分:「這是陳姑娘,子淳的未婚妻。」
虞敬堯再轉向女客這邊。
剛剛陳嬌已經打量過虞敬堯的容貌了,知道虞家現任家主是個氣度、容貌都很出眾的男人,現在她只是守禮地上前一步,朝虞敬堯福了福身,道:「陳氏女見過虞爺。」
她與謝晉尚未成親,跟著喚虞敬堯表叔會惹人恥笑,但虞敬堯又是謝晉的長輩,她喚公子也不妥,思來想去,陳嬌就喚了「虞爺」。
虞敬堯「嗯」了聲,待陳嬌退回杜氏身後,他就落座去了,一眼都沒多看陳嬌。
接下來就是客套了,杜氏很拘謹,不善言辭,謝晉口才一般,但虞敬堯常年混跡商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只要他想招待,就沒有他取悅不了的客人。一邊喝著茶,他一會兒關心杜氏路上的情況,一會兒與謝晉聊聊科舉,片刻都沒讓氣氛冷落。
只有謝氏接過話題的時候,虞敬堯才會借低頭喝茶的短暫空檔,偷眼打量杜氏身旁的小女子。
出來見客,陳嬌穿上了她現在擁有的最好的一條緋紅色的褙子,八成新,細布料,乃杜氏親自從衣櫃裡替她選的,底下配條白裙,也算端莊秀雅了。這是衣裳,大病初癒的陳嬌,膚色蒼白,瓜子臉小小的,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自有一股我見猶憐的韻味兒幽幽傳了開來。
嘴唇抿著茶碗邊沿,虞敬堯的視線,落到了陳嬌搭在身前的一雙小手上。
她的手指白皙纖細,指甲是天生的淡淡粉色,很乾淨。
那一瞬,虞敬堯想到了生意場上他見過的那些女人。別人有求與他,會安排妖嬈的歌姬、舞女作陪,虞敬堯要討好達官貴人,也會這般安排,但虞敬堯從骨子裡厭惡各種胭脂水粉的氣味兒、厭惡女人們刻意塗抹出來的紅豔嘴唇。
所以,他喝歌姬倒的酒,卻從來不碰她們。
久而久之,外人都說他一心經商不近女色,虞敬堯開始只覺得好笑,後來,他發現自己對女人確實沒什麼念想,虞敬堯就覺得,自己果然與世俗的男人不一樣。世俗男人愛錢愛權也愛美人,他只想要前兩樣。
但今日,虞敬堯無法否認,那個叫陳嬌的小女人什麼都沒做,沒看他更沒勾他,卻撩了他的心。
「陳姐姐,過幾天桃花節,你跟我們一起去賞桃花吧?」不顧母親的再三反對,虞湘堅持喊陳嬌姐姐,熱情地邀請道,「我跟你說,我們揚州的桃花可美了,保證你到了那裡就流連忘返!」
陳嬌看看她,挺心動的,但她現在的身份,先是寄居謝家,現在又跟著準婆婆投靠虞家,能否出行,真不是一件她可以隨心所欲做主的事。
陳嬌謹慎道:「多謝四姑娘相邀,只是我體弱,走一會兒就會累,去了肯定拖累你們賞景。」
虞湘瞅瞅她,勸道:「越是這樣,陳姐姐才越該多出門走動呢,您說是不是?」
小姑娘朝杜氏遞了個眼色。
杜氏當然願意陳嬌能出門散散心了,便也勸陳嬌答應下來。
陳嬌這才點頭。
虞湘很高興。
虞瀾等了會兒,見謝晉沒有主動同行的意思,自家哥哥妹妹也沒有邀他,虞瀾便拿起帕子,掩著嘴角咳了咳,遺憾道:「我這兩日不大舒服,就不去了,讓陳,陳姑娘陪妹妹吧。」
杜氏聽了,起身請辭:「三妹妹身體不適,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謝氏正想教訓小女兒,就沒有挽留。
離開時,杜氏走在前面,謝晉、陳嬌一左一右地跟在後頭。
沉默許久的虞敬堯,漫不經心般朝外看去。
明媚的春光灑落滿院,小女人跨出門檻的那一瞬,光亮驟然籠罩,她的褙子有一瞬似乎變得透明起來,裡面纖細的腰肢隱約可見,柔弱如湖畔隨風搖曳的柳條。
虞敬堯眯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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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晌午吃飯,虞敬堯突然問母親:「娘,我看表嫂、子淳穿的都是舊衣,明日你安排一下?不然來了客人,還以為咱們苛待親戚。」
謝氏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還是你心細,敬堯放心,明兒個我就叫繡娘給他們一人做幾套衣裳。」
因為兄長只提了杜氏、謝晉,虞湘怕母親忘了陳嬌,小聲嘟囔道:「還有陳姐姐。」
謝氏瞪了小女兒一眼,她當然知道也得給陳嬌做新衣,她就是不滿小女兒對陳氏孤女的親近。
虞湘乖乖低頭吃飯。
虞敬堯繼續道:「再從賬房取百兩銀子交給表嫂,子淳出門會友需要打點,咱們不主動,他肯定不會開口。」
兒子這麼照顧她娘家的親戚,謝氏挺高興的,都應了。
第二天,謝氏親自領著繡娘去前院客房給謝晉量尺寸了,量完單獨給了謝晉二十兩銀子,還告訴謝晉,以後每個月她都會給謝晉五兩銀子的例錢。謝氏幼時窮苦,虞家發跡後,謝氏花錢就越來越大方了。
謝晉再三拜謝。
謝氏再領著繡娘來了杜氏這邊。
一番推辭過後,杜氏拘謹地讓繡娘量了尺寸,量完她的,繡娘再給陳嬌量。
「姑娘的腰可真細。」繡娘將軟尺圍著陳嬌的小腰繞了一圈,看清上面的刻度後,饒是經常為人量尺寸的繡娘,都忍不住贊了句。
陳嬌也覺得這世的她就像個病西施似的,但陳嬌一點都不高興,因為她現在雖然沒有生病的不適,可這身子骨太弱了,多走幾步就累,中看不中用。她又不天天看自己,她想要的是林嬌那種健康的身體,去六里地外的鎮上走個來回照樣好好的,頂多出點汗。
她與繡娘說話,謝氏瞄眼陳嬌身後,發現陳嬌屁股一點都不大,一看生孩子就困難,眼裡便露出一點嫌棄。兒子是虞家的獨苗,謝晉也是謝家的獨苗,對於期待子孫興旺的長輩而言,讓謝氏挑,她一定不會選陳嬌當兒媳。
量完尺寸,陳嬌退下了,謝氏又送了杜氏百兩紋銀,但沒有提每月另給份例的事。
一個是與她同姓的秀才郎侄孫,一個外姓的侄媳婦,謝氏給的待遇自然不同。
但杜氏已經非常感激涕零了,都想給謝氏跪下,謝氏笑笑,說了些客套話就走了。
杜氏捧著裝有百兩紋銀的匣子坐了會兒,然後藏了一半,帶著另一半去找陳嬌了。
「伯母,您這是做什麼?」面對杜氏塞給她的一包銀子,陳嬌驚呆了。
杜氏感慨道:「你爹娘過世之前,將你託付給了我,還把陳家的家財都托給我們保管,等你長大再交給你。後來你伯父橫死外面,欠了一堆債,謝家的家底都填進去了也不夠還,是你慷慨解囊,讓我動用陳家的那份,咱們才渡過了難關,再往後,咱們一家三口吃的穿的,花的也都是你的錢。」
有那份記憶,陳嬌是知道這個的,但她也知道,幸虧杜氏厚道,便是家貧的時候也拼命賺錢供原身那病秧子吃人參,原身才得以續命,否則若杜氏貪婪,大可斷了原身的藥讓原身自生自滅,杜氏還能省下一大筆藥錢。
「伯母待我如親生,咱們之間就不要算那個了。」陳嬌由衷地道。
杜氏抹抹眼睛,露出一絲笑:「好,咱們不說那見外的,剛剛太太接濟了我百兩銀子,我留了五十兩,這五十兩你拿著,以後當嫁妝用。」
陳嬌先是不要,實在推辭不了,陳嬌忽然想到,她不嫁謝晉,以後肯定會找機會離開虞家,衣食住行都要用銀子,所以……
「伯母,您就是我親娘。」一手拿著銀子,陳嬌靠到了杜氏懷裡,從五歲到十六歲,原身與杜氏,真的就是母女了。
杜氏笑了,拍著小姑娘單薄的脊背道:「等子淳中了舉人,咱們就把你們的親事辦了,雙喜臨門,你也早點改口喚我娘。」
陳嬌登時笑不出來了。
虞家坐擁揚州城最大的綢緞莊,更是養了一大批繡娘,短短三日,杜氏三人的衣裳就都做好了。
陳嬌得了兩套春裝、兩套夏裝,用的都是上好的綢緞,比陳嬌在國公府穿的也不差什麼。
「明日出門,陳姐姐就穿這身。」虞湘來找陳嬌玩,挑了那套白衫兒、綠裙出來,比對著陳嬌道,「陳姐姐穿這種清雅的顏色最好看了。」
陳嬌並不在意自己的服飾。
虞湘卻特別想打扮這位天仙似的客人,發現陳嬌沒有什麼首飾,她派丫鬟將她的首飾匣都搬過來了,從裡面挑了好幾樣送給陳嬌。揚州城首富家的四姑娘,出手更是大方,反正少了一件,回頭跟大哥要銀子重新買就行。
陳嬌真不想要,架不住盛情難卻,只好無奈地收下了。
第二日,陳嬌換上那套白衫兒、綠裙,再挑了一根白玉簪子插在頭上,便隨杜氏去了永安堂。
休息了幾日,陳嬌的臉蛋還是蒼白的,不像虞湘那麼紅撲撲,但她的眼神變了,少了原身的淒苦卑怯,多了花季少女的靈動與生機,再換上新衣,蓮步輕移緩緩地走過來,彷彿天宮仙子下凡,看得廳堂裡的幾人都是愣了愣。
虞敬堯第一個側身端茶,移開了視線。
謝晉詫異地看著對面的青梅竹馬,只覺得嬌妹似乎哪裡不一樣了,以前無論他們去哪裡,嬌妹的目光永遠都是落在他身上,充滿了依賴,可今日,嬌妹安靜地守在母親旁邊,柔弱而端莊,竟一眼都沒看他。
他盯著陳嬌看,那邊虞瀾見了,紅唇輕抿。
「娘,那我們先走了!」虞湘跑過來挽住陳嬌的胳膊,興奮地道,春光燦爛,她最愛出門了。
謝氏叮囑女兒一番,又對兒子道:「逛會兒就回來,別由著你妹妹瘋玩。」
虞敬堯起身道:「知道了。」
杜氏一愣,目光在謝氏母子身上轉了一圈:「表弟也去?」
如果虞敬堯去,她的嬌嬌再去不太合適吧?
陳嬌也打了退堂鼓,或許商戶之家不講規矩,可她覺怪怪的。
虞敬堯用一種無奈的眼神看著妹妹。
虞湘笑著解釋道:「大哥從蘇州回來,沒給我帶禮物,今日就罰他給我們當護衛,好了,時候不早,咱們快走吧,不然一會兒出城要排隊等好久。」
小姑娘說完,拉著陳嬌就往外走。
陳嬌不得已地跟隨她的腳步。
這種情況,杜氏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謝晉站了起來,只是沒等他開口,虞敬堯同母親道別後,忽然對他道:「子淳好好讀書,回來表叔與你對弈。」
謝晉想同行的話,就這麼一個字不漏的都給咽回去了,勉強笑道:「好,表叔慢走。」
虞敬堯點點頭,轉身離去。
謝氏見杜氏似乎在為難什麼,好奇地問了出來。
杜氏猶豫道:「就怕嬌嬌體弱,給表弟表妹添麻煩。」
謝氏心想,既然怕添麻煩,上次我女兒邀請陳嬌時,你怎麼還贊成?
至於虞敬堯與陳嬌同遊是否合適,謝氏壓根就沒考慮過,因為她半個眼珠子也看不上陳嬌,所以她本能地覺得,兒子肯定也不會喜歡陳嬌那樣的,兒子跟她一樣,都喜歡屁股大好生養的。
陳嬌與虞湘一起上了馬車,虞敬堯騎馬跟在旁邊。
揚州,傳說中的江南繁華之地,坐在遠離虞敬堯那側的車窗旁,陳嬌忍不住偷偷挑開一角簾子。
他們走的是主街,街道旁商鋪林立,才是早上,就已經十分熱鬧了。
虞湘熱情地湊過來,看到什麼都給陳嬌介紹:「陳記的蟹黃包最好吃了,晚上咱們來這裡吃吧!啊,喬老頭的陽春麵也是一絕……」
陳嬌被她說的,口水都冒出來了,一直饞到出了城門,看不到商鋪為止。
「停車。」
窗外突然傳來虞敬堯的聲音,馬車頓時就停了下來。
陳嬌看虞湘,虞湘扭頭挑開車簾,見兄長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她不解問:「大哥,為何停了?」
虞敬堯摸摸額頭,解釋道:「許是昨晚看賬看太晚,累了,我去車裡打個盹兒。」
虞湘「哦」了聲,沒有多想。
陳嬌聽在耳中,悄悄咬了咬唇,雖然這是虞家的馬車,虞敬堯可以任意使喚,但這經商的男人真的太不講規矩了,她也在車裡啊……
念頭未落,車簾已經被挑了起來,虞敬堯長腿一抬,人就彎腰站在了車門外,高大魁梧的身影,宛如山嶽壓城。
馬車裡面有主座,然後虞湘那邊擺了一個三層的小櫃子,裝茶水、糕點、手帕等臨時所需之物,陳嬌旁邊則擺了一張側座。
主人進來,陳嬌立即挪到了側座上,將主位讓給了虞敬堯。
虞敬堯沒動,彎腰看著她:「陳姑娘客氣了,我坐這邊便可。」
陳嬌低頭道:「您是主,我是客,本該如此。」
虞敬堯唇角微揚,不再客氣,走進來,穩穩當當地坐了陳嬌原來的位子。
車裡多了個大男人,立即顯得狹窄了,虞湘嫌離陳嬌遠了說話不方便,又與兄長換了個位置。
虞敬堯無所謂,好像真的睏了一樣,背靠車板,一手撐著旁邊的窗棱,然後托著腦袋,閉上了眼睛,而他面朝的方向,正是陳嬌。但他要睡覺,肯定會是這個姿勢,所以陳嬌無法確定他是故意的,還是無意。
可陳嬌覺得彆扭,餘光中男人的大臉正對著她,好像在看她似的。
有次與虞湘說話時,陳嬌偷偷看了過去,飛快的一眼,發現男人眼眸輕闔,真的在睡覺。
陳嬌鬆了口氣。
「陳姐姐看。」
虞湘突然指著窗外道。
陳嬌側過大半個身子,就見不遠處有條河水,一艘烏篷船正在上面緩緩而行。
「陳姐姐的家鄉,河水多嗎?」虞湘小聲與她閒聊。
陳嬌搖了搖頭,目光專注地看著那艘烏篷船,藍天白雲,小橋流水,揚州真的好美。
車廂另一角,虞敬堯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
小女人下巴搭在窗棱上,歪著腦袋,露出了一大片修長白皙的脖頸。
她的肌膚是種瑩潤剔透的白,虞敬堯甚至能看到裡面淡淡的青色血脈。
喉頭滾動,虞敬堯很想嘗嘗,親在上面是什麼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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