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笑佳人 -【快穿之嬌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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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8:35 AM

第一百二十章

  「姑娘請回吧,大人今日不得閒。」長福從書房出來,遺憾地對陳嬌道。

  陳嬌有點失望,但她想不到王慎是故意避她,以為王慎是真的忙,便低聲問長福:「那你知道今日大人何時有空嗎?」

  長福心想,他看大人現在就挺空的。

  面對陳嬌那張美麗又好學的臉,長福不忍心直接打發了她,折回書房,去請示主子了。

  王慎不想當面教導陳嬌,但陳嬌如此好學,王慎想了想,對長福道:「你告訴她,以後每日黃昏她將不解之處交給你,我晚上會為她注解,次日早上她再來跟你拿。」

  長福笑著去回復陳嬌。

  陳嬌很高興,這樣更好,每日都能得到解答,不必非要等王慎休沐了。

  她抱著書轉身,卻見影壁後門房引了一位年輕的布衣公子走了過來,那人膚色白皙,眉清目秀,通身的書生儒雅氣度。目光相對,布衣公子吃驚地看著她,陳嬌及時回避視線,輕輕頷首,然後便迅速離開了。

  下午,陳嬌就從嫂子月娘那裡得知,她早上遇見的年輕公子姓秦名越,乃王慎的一位學生,最近王慎要編一部書,秦越是過來幫忙的,書編好之前,秦越會一直住在尚書府。

  陳嬌對秦越沒有太大興趣,她更好奇王慎要編什麼書,難道他要把自己破過的案子收錄到一部書裡?

  到了黃昏,陳嬌就來正院了,一過來,就見王慎與秦越坐在廳堂裡喝茶,長福守在外面。

  今日陳嬌穿了件白底繡粉荷的裙子,披著柔和的金色夕陽緩步走來,宛如天上仙子下凡。

  年輕人易貪美色,王慎暗暗觀察坐在他左下首的秦越。

  秦越只在陳嬌出現時看了一眼,旋即便收回視線,目不斜視。

  王慎很滿意,再觀察門外的陳嬌。

  陳嬌見他看過來,遙遙地朝王慎笑了笑,本就是美人,一笑越發明豔動人。

  王慎抿了唇。

  陳嬌沒留意,將手中記錄她疑惑的劄記交給長福,她便告退了。

  「大人。」長福進來,將筆記轉交給王慎。

  王慎掀開劄記,裡面陳嬌寫了滿滿一頁,字跡清秀,與幼時的恭謹大有不同。

  傍晚王慎幫陳嬌做了批註,次日早上他出發去刑部前,將劄記交給了長福。長福是他的貼身小廝,負責照顧他日常起居,陳管事並非時時刻刻都守在他旁邊。

  送走王慎,長福就站在院子裡等陳嬌過來。

  秦越用過早飯後也來了正院,見長福手裡拿著一本劄記,他笑著問:「這是何物?」

  長福如實道:「陳姑娘在讀大人的藏書,有幾處不解,請大人做了批註。」

  秦越意外問:「陳姑娘是何人?」

  長福又解釋了一番。

  兩人正說著話,陳嬌來取劄記了。

  秦越朝她見禮:「陳姑娘。」

  陳嬌客氣地點點頭,長福忙給她介紹秦越。

  「原來是秦公子。」陳嬌也行了一禮。

  秦越看眼她手中的劄記,笑著問:「聽聞姑娘在研讀大人的藏書,不知在下可否借姑娘的劄記一看?」

  他笑容文雅,目光也沒有任何失禮之處,陳嬌便把劄記遞了過去。

  秦越翻開看看,意外道:「這些都是些基本詞彙,拿這個請教大人,未免大材小用了。」

  陳嬌汗顏道:「我也知道,只是家父家兄也不懂,我只能請教大人了。」

  秦越將劄記還給她,彬彬有禮道:「秦某不才,姑娘若不嫌棄,秦某願替姑娘解惑。」

  陳嬌心中一動。這人是單純地要教她,免得她去打擾王慎,還是對她有別的意思?

  若是前者,陳嬌自然願意,王慎每天在刑部當差,只有晚上回來才能休息,陳嬌也不想天天勞煩王慎。若秦越對她有愛慕之心……想到這裡,陳嬌又隱晦地打量了秦越一番,不得不說,秦越長得挺俊朗的,能被王慎收為弟子並挑來幫忙編書,秦越的品行才幹應該也過得去。

  陳嬌要改命,要覓個好夫君,她現在所能接觸的外男本就有限,入眼的更是屈指可數,與其指望媒人介紹,不如自己物色,如果能與秦越處出真情,那也不錯。

  「那就有勞秦公子了。」陳嬌欣然道謝。

  秦越微微頷首,道:「以後我每日此時來書房,編書之前,可在院中為姑娘講解一兩刻鐘。」

  他特意提到院中講解,是避嫌的意思,陳嬌更滿意了,道謝過後,她看眼書房,好奇地問道:「不知公子要幫大人編何書?可以透露嗎?」

  秦越笑道:「是大人以前辦過的案子,姑娘若有興趣,改日得空,我可以為姑娘講述。」

  陳嬌此時正是對各種案子好奇的時候,當然願意聽王慎的案子。

  「那好,秦某先去忙了,明早再會。」約定好了,秦越朝陳嬌拱手。

  兩人一個前往書房,一個抱著劄記回了西跨院,徒留長福愣在原地,不懂短短的功夫,秦公子怎麼就與陳姑娘成了熟人。

  王慎確實是個大忙人,陳嬌若日日遞交劄記,他自會記得,陳嬌連續幾日沒送,王慎不知不覺就忘了。這日王慎回府後,陳管事向他稟明一些俗務,目送陳管事離開,王慎終於想起了陳嬌,隨口問了長福一句:「陳姑娘最近沒送劄記?」

  長福暗道,您終於問了,再晚些時日,恐怕都要直接喝秦公子與陳姑娘的喜酒了。

  瞄眼主子,長福簡單地道:「那日陳姑娘來取劄記,恰逢秦公子路過,秦公子看了陳姑娘的劄記,說讓大人解釋那些是大材小用,然後提議他可以為陳姑娘解惑,陳姑娘應了。這幾日,秦公子進書房之前,都會在院子裡替陳姑娘講一兩刻鐘。有秦公子幫忙,陳姑娘自然無需勞煩大人了。」

  王慎聞言,面沉如水。

  「秦越為何要看她的劄記?她主動請他看的?」王慎冷聲問。

  長福知道主子把陳姑娘當自家孩子看,便能理解這怒火,低頭道:「是秦公子主動要看的。」

  王慎明白了,道:「叫秦越過來。」

  長福領命,沒過多久,秦越便來了。

  王慎看著跨進廳堂的弟子,想到那日秦越當著他的面一眼都沒多看陳嬌,第二天卻主動與陳嬌攀談,王慎便十分不喜,但弟子年輕,王慎願意再給弟子一次機會。

  「聽聞你最近與陳嬌來往密切?」王慎嚴肅地問。

  秦越微驚,看出王慎的不滿,他平靜地解釋道:「弟子只是替陳姑娘講書,言行舉止並無任何唐突之處,望先生明鑒。」

  王慎只道:「男女授受不親,雖然你們二人清清白白,但事情傳出去,必會引人非議。」

  秦越懂了,拱手道:「先生教誨的是,是弟子糊塗,明日我會向陳姑娘解釋清楚,不再教她。」

  王慎神色稍緩,道:「不必,我會親自解釋,你安心編書去罷。」

  秦越告辭。

  王慎再讓長福去請陳嬌。

  西跨院有個小廚房,陳嬌姑嫂倆正在做飯,聽說王慎找她,陳嬌帶著滿腹疑惑來了。

  此時已經是四月中旬,天漸漸熱了,陳嬌一路走來,臉頰泛起了淺淺的紅暈。王慎見了,想到她與秦越相處時可能也會離秦越那麼近,絲毫不知避嫌,臉色便越發冷肅。

  「大人喚我何事?」男人面色不善,陳嬌忍不住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

  王慎盯著她:「聽說你最近與秦越來往密切?」

  來往密切,與請教學問,那絕對是兩個意思。

  陳嬌終於明白王慎為何找她了。

  她皺眉替自己辯解:「大人誤會了,我只是向秦公子請教學問。」

  王慎冷聲道:「我已答應替你解惑,你為何還去擾他?已經嫁過人了,不是小姑娘,難道不知避嫌?」

  陳嬌臉色變白。

  她與秦越來往,確實抱著將秦越當成待選夫君去瞭解的態度,但陳嬌自問沒有做過任何輕佻的舉動勾引秦越,秦越待她也溫文爾雅恪守禮節,兩人接觸的這幾日,更多的都是在聊案子,而且秦越比王慎講的有趣多了。

  「大人政事繁忙,若非不得已,陳嬌不想打擾大人。」陳嬌低頭道,「至於我與秦公子見面,每次長福都在場,我們二人清清白白探討學問,不懼人言。」

  王慎很生氣,他訓斥秦越,秦越馬上就認錯了,並保證不再為陳嬌講課,陳嬌倒好,一個姑娘家,都被他當面指責不知避嫌了,她居然還不肯悔改。

  「男女授受不親,秦越已向我許諾,不會再教你,你以後有任何疑惑,還是問我罷。」王慎直接命令道。

  「不必,我與大人也當避嫌,書信往來,容易予人把柄,我一個嫁過人的婦人厚顏無恥無所忌憚,卻不可連累大人清譽。」陳嬌冷聲拒絕,看著男人衣擺下的靴子道:「以前是陳嬌不懂規矩,忘了身份,稍後我便托兄長歸還大人所借書籍,大人忙吧,陳嬌告退。」

  說完,陳嬌轉身就走。

  王慎喝道:「站住!」

  她什麼意思?冷嘲熱諷的,他何時說過她厚顏無恥了?

  陳嬌不聽,負氣離去,出門的時候,看見長福站在門外。

  「你……」長福吃驚地看著她。

  陳嬌飛快地走了。

  長福原地呆了片刻,這才困惑地跨進客廳,問道:「大人剛剛說什麼了?我看陳姑娘都哭了。」水汪汪的眼睛裡含著淚珠,真是可憐。

  王慎一怔,她,她哭了?

  主僕倆面面相覷,過了兩刻鐘左右,陳繼孝抱著兩匹蜀繡、一摞書一臉不解地來了正院,支支吾吾地對王慎道:「大人,這,這是妹妹讓我還回來的,妹妹說,說她無德,受不起大人的賞。」

  王慎臉都黑了,他只是訓了她幾句,至於鬧得人盡皆知嗎?

  陳繼孝想到妹妹強忍眼淚的樣子,誤會妹妹犯錯被大人責罰了,撲通跪到地上,替妹妹求情道:「大人,妹妹不懂事,您大人大量,饒了她一次吧?」

  王慎剛要讓他先起來,結果陳管事也匆匆趕來了。

  面對父子倆忠厚的臉,王慎突然頭疼!

  早知她變得這麼愛哭愛耍脾氣,他何必招惹她?明明訓秦越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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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8:40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阿嬌並未犯錯,你們多慮了。」

  王慎這般對陳管事父子道。

  陳管事瞅瞅桌子上的蜀繡與書,不信,慚愧道:「大人不必包庇她,如果嬌嬌犯了錯,還請大人明言,我好去管教。」

  王慎當然不能提陳嬌與秦越的事,為了讓陳管事父子安心,他只好找藉口:「阿嬌讀書遇到不懂之處,請我為她解惑,我今日有些不耐煩,訓她愚鈍,她才與我置氣。」

  陳管事一聽,鬆口氣的同時,更慚愧了,低頭道:「這丫頭被我們慣得脾氣越來越大,她來打擾大人本就不對,竟然還敢對大人不敬,大人稍等,我這就去叫她過來向大人賠罪。」

  王慎擺手道:「罷了,小事一樁,不必計較,我還有事,你代我安撫阿嬌吧,這些也給她拿回去。」

  陳管事推辭道:「那綢緞貴重,她當不起,至於大人的藏書,她一個姑娘家讀也讀不懂,乾脆就算了吧,繡房活計多,她也沒多少功夫讀書。」

  王慎勸不住,只好就此作罷。

  陳管事父子倆離開後,王慎看看桌子上的書,煩躁地揉了揉額頭。

  他比陳管事更清楚,陳嬌有多喜歡讀書,還書只是賭氣之舉,他真的什麼都不做,她只會更生氣。王慎只想提醒她注意避嫌,而非阻撓她讀書。

  第二天,王慎讓長福將書與綢緞都送去西跨院。

  長福去送了,陳嬌不要,長福將東西放到西跨院就走,陳嬌便讓兄長再次還了回來。

  長福沒轍。

  黃昏王慎回來後,得知陳嬌不肯收,便明白,他必須當面與她解釋一番了。

  「去請她過來。」王慎吩咐長福道,他先回房換下官袍。

  長福小跑著去了西跨院,陳嬌不肯出來見他,他就站在陳嬌的窗外說好話:「姑娘,大人一直都把你當自家侄女,就算說錯話也是無心之舉,現在大人都準備親自跟你賠不是了,你就隨我過去吧?姑娘不心疼大人,心疼心疼我行不?你要是不去,我不知還要跑幾趟。」

  月娘也去勸小姑子。

  陳嬌才不信王慎會向她賠罪,說不定又要數落她一番,就是不出門。她有自己的骨氣,王慎說的那麼難聽,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知廉恥,陳嬌不借他的書了,也沒有什麼求他的地方,何必再去看他臉色。

  「我身子不舒服,大人若有針線活兒要我做,直接把衣裳送過來就是。」陳嬌對著窗戶道。

  長福歎氣,再次無功而返。

  王慎聽了陳嬌的藉口,倒是想到個辦法。

  苦命的長福只得又跑去西跨院,隔著窗戶對陳嬌道:「大人官袍劃了道口子,明日要穿的,大人叫姑娘立即過去,在那邊縫補。」

  陳嬌非常肯定,這是王慎的藉口。

  「嬌嬌快去吧,萬一大人官袍真壞了呢?」月娘苦口婆心地勸道,「不是小姑娘了,不許再任性,你若不去,我去幫大人縫。」

  陳嬌不想牽連有孕的嫂子,簡單收拾收拾,她帶上針線筐,終於出了門。

  長福陪她往正院走,路上說了很多好話。

  陳嬌看他一眼,狐疑地問道:「秦公子為我講書的時候,你也在旁邊,你是怎麼同大人說的?」莫非是長福添油加醋了?

  長福大呼冤枉,委屈道:「大人最重規矩,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姑娘也別覺得大人在針對你,那日見你之前,大人先訓了秦公子一頓,秦公子可是咱們大人最得意的門生。」

  陳嬌聽了,心裡稍微舒服了點,畢竟她與秦越見面,確實有點不合規矩,換成在國公府的時候,家裡來了男客,陳嬌就是寧肯不讀書,也不會主動往外男跟前湊。但她現在要改命,出身又不好,繼續國公府小姐那套做派,便只能等著盲婚啞嫁。

  陳嬌最生氣的,是王慎不留情面的訓斥,如果他態度緩和些,陳嬌也不至於被他訓哭。

  到了正院,長福將陳嬌送到廳堂門口就止住了腳步。

  陳嬌獨自跨進門,沒看坐在主位的男人,低頭道:「我來替大人縫補官袍。」

  王慎指指桌子上他提前放好的官袍,道:「左袖袖口開了道口子,不大,你在這邊縫就好。」

  陳嬌點點頭,走過去撿起那件紫色的尚書官袍,果然看到一條口子。

  「大人休息,我去院子裡補。」陳嬌抱起袍子,恭聲道。

  王慎看著她看似心平氣和實則倔強賭氣的臉,暗暗歎口氣,然後指著左下首的椅子道:「不必,就在這裡縫。」

  陳嬌不再堅持,走過去坐好,穿針引線,低頭忙了起來。

  王慎有話要說,視線自然會往她那邊偏。三十多歲卻遲遲沒有成親的尚書大人,今日第一次親眼旁觀女人做針線,只見那雙小手白皙嬌嫩,一針一針密密地縫,動中流淌著一種歲月靜好。看了會兒,王慎視線上移,就看到了她丁香花般柔美的側臉。

  王慎垂眸,其實,他從未懷疑她會主動勾引誰,只怕男人們被她的美貌吸引,刻意接近,一旦傳出閒言碎語,受指責的卻是她。

  「阿嬌,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是好孩子,我很清楚,我是怕你與秦越走得近了,將來影響你的名聲。」沉默半晌,王慎終於開了口,眼睛看著他那件被陳嬌放在腿上的官袍,聲音因為低沉,而顯得溫柔。

  他是第一個喚陳嬌「阿嬌」的男人,聲音入耳,有種意外觸人心弦的寵溺,更何況,他還誇她是好孩子。

  陳嬌憋了兩天的氣,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消了。

  「若我是男兒該多好,可以堂堂正正地向大人與秦公子請教。」又縫了一針,陳嬌無奈地道。

  她求知若渴,王慎不禁憐惜,許諾道:「我會教你,以後你每日此時過來,我為你講一兩刻鐘。」

  他是長輩,只要兩人別靠太近,便也沒什麼不合規矩的。

  陳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問:「大人真的有空嗎?會不會耽誤你休息?」

  王慎笑了笑:「一兩刻鐘,無礙。」

  陳嬌看到了他這個可謂溫柔的笑,其實仔細想來,王慎對她確實很好,連書房都許她自由進出。

  人被寵著的時候,總是膽大的。

  陳嬌慢慢走了兩針,才小聲嘀咕道:「秦公子除了為我解惑,還給我講大人破過的案子,上次呂梁殺兄的案子還沒講完,大人可以替我講講嗎?」

  王慎只會審案破案,將案子講成故事那般生動有趣,他不會。

  「等書編好,我送你一套。」

  「何時能編好?」

  「至少半年。」

  陳嬌撇撇嘴,難道一個案子,她要等半年後才能知道結果?

  王慎看出了她的不滿,但他沒有再說什麼。

  「縫好了。」陳嬌收好針線,提著袍子走到王慎面前,將袍子交給他。

  王慎翻過袖口,見她針腳細密,彷彿新做的一樣,看不出有縫補的痕跡,不由誇道:「阿嬌女紅越發進益了。」

  陳嬌笑了笑,退後道:「大人若沒有旁的吩咐,我先走了。」

  王慎馬上道:「稍等。」

  陳嬌疑惑地看著他。

  王慎托著官袍去了東次間,出來時,手裡多了兩匹蜀繡與一摞書。

  陳嬌臉頰發燙,那是她賭氣的證據,在氣頭上時不覺得如何,現在則是另一種感受。

  「上次是我失言,阿嬌就當我沒說過罷。」王慎將手裡的東西都遞給她。

  陳嬌臉更紅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拿著。」王慎笑著道,不得不說,現在的她還真是孩子脾氣,容易生氣也容易撒嬌,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

  「書我繼續看,這兩匹蜀繡就算了,我也沒機會穿。」陳嬌拿了上面的書,沒碰蜀繡。

  「你又不是丫鬟,有何不能穿的。」王慎堅持將蜀繡放到了她懷裡的書上面。陳管事確實是當年父親為他買的書童,陳嬌母親也是陳家的丫鬟,但陳嬌兄妹出生後,王慎並沒有將兄妹倆納入奴籍。

  陳嬌忽然覺得,這會兒他說的話句句都很順耳。

  收了賞賜,陳嬌屈膝行禮,未料懷裡書太多,一個不穩便朝前滑去。陳嬌大驚,一手抱書一手著急地去撈掉落的那本與最上面的蜀繡,與此同時,王慎也眼疾手快地抄了過來,書「咚」的一聲掉地上了,王慎大手抓住料子順滑的蜀繡時,竟意外地將陳嬌的小手也抓了個結結實實。

  蜀繡邊緣繼續垂落,遮掩了兩人緊貼著的手。

  陳嬌詫異地抬起腦袋。

  王慎也垂眸朝她看來,目光相對,陳嬌還沒回神,王慎猛地鬆開她手,迅速退了兩步。

  陳嬌眼尖地發現,他耳根好像紅了。

  手背上彷彿殘留他掌心的溫暖,陳嬌莫名心跳加快,匆匆撿起地上的書,再胡亂將針線筐撈到懷裡,強自鎮定地行禮告退:「大人休息,我先走了。」

  沒等王慎有所回應,陳嬌便快步走出了廳堂。

  王慎沒有看她,此時此刻,他渾身僵硬,手如火燒。

  他居然抓了她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他剛剛與她,卻是實打實的肌膚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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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8:46 A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幕降臨,陳嬌躺在床上,意外地失眠了,總是忍不住去想王慎發紅的耳垂。

  經歷過那麼多,對於現在的陳嬌而言,意外被男子碰下小手,算不上什麼。王慎把她當晚輩,傍晚那種情況,她覺得王慎也不該太當回事,卻沒想到,一個三十四歲的刑部尚書,竟然會因為抓了她的手,便紅了耳朵。

  在尚書府住了三個月了,陳嬌也一直把王慎當長輩看,可紅耳朵的王慎,雖然最年長,感覺起來卻比前面五世的男人都要年輕,或許,在與女人相處這件事上,王慎最多與霍英一個年紀?

  陳嬌就又想起了她與霍英那一世,成親那晚,霍英為她寬衣時手都緊張地發抖。

  睡前想了不該想的,睡著了,陳嬌不受控制地做了一場香夢。

  夢裡的人開始是霍英,但情濃時分,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低低的「阿嬌」,陳嬌震驚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王慎的臉!夢裡的陳嬌又慌又不安,兩人差了一個輩分,怎能這般,她試著停下來,王慎卻不肯停,一切是那麼的清晰……

  夢結束了,陳嬌也醒了,初夏的夜晚,她聽見自己微亂的呼吸。

  回想夢中情形,陳嬌滿心不可思議,什麼跟什麼啊,若王慎再年輕些,能嫁給他倒也不錯,可王慎與她這世的父親一同長大,兩人是貨真價實的叔侄輩分,陳嬌對他只有晚輩對長輩的敬重,只有凡夫俗子對破案奇人的欽佩。

  陳嬌迅速將這場荒唐的夢拋到了腦後。

  白日在繡房看書,黃昏時分,到了與王慎約好的時間,陳嬌抱著書與劄記朝正院走去。

  「大人回來了嗎?」看到院子裡的長福,陳嬌笑著問。

  長福搖搖頭,道:「按理說該回來了,可能今日比較忙吧。」

  陳嬌了然,準備去父親在這邊的倒座房裡待會兒。

  她剛要轉身,書房的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推開了,陳嬌與長福一起望過去,看到了一身白衫的秦越。

  陳嬌有絲不自在,也不知道王慎是怎麼訓斥秦越的,萬一也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那套,她與秦越之間本來沒什麼,現在都要尷尬了。

  她客氣地朝秦越點點頭,就準備走了。

  「姑娘留步。」秦越快速跨下臺階,朝她走來。

  陳嬌鬼使神差地看向長福。

  長福摸摸鼻子,轉了個方向,人卻沒有離開,像個喜歡聽熱鬧的小丫鬟。

  不是長福不識趣,而是尚書府的日子太枯燥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點水花,長福當然不想錯過。

  「公子喚我何事?」陳嬌大方地問秦越。

  陳嬌看得出來,秦越對她有些心思,陳嬌也有意把秦越當成待選夫君觀察,但在秦越有所表示之前,陳嬌不會露出任何馬腳,免得秦越看輕她。

  秦越朝她行了一禮,歉然道:「我是來向姑娘賠罪的,因先生問責,以後我不能再為姑娘解惑了。」

  陳嬌笑了笑:「沒事,大人會繼續教我,公子安心編書也好。」

  秦越怔住,隨即問道:「大人繼續為你批註?」

  陳嬌解釋道:「那樣太麻煩了,大人說,以後每日他會替我講解一兩刻鐘。」

  秦越聽了,心情有點複雜,先生是什麼意思,不許他與陳嬌來往,卻學他的做法,以前明明只是通過劄記批註教她的。若非先生一把年紀,平日也不近女色,秦越都要懷疑那位一本正經的先生對陳嬌有別的企圖了。

  「這樣也好,大人學識淵博,肯定比我懂得多。」秦越苦笑道。

  陳嬌忙誇他的學識同樣精深。

  兩人正客氣,長福突然咳了咳,陳嬌看過去,餘光中先瞥見一道紫色身影從影壁後轉了過來。

  陳嬌、秦越互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心虛。

  兩人同時轉身,向越走越近的王慎行禮。

  秦越玉樹臨風,陳嬌貌美婀娜,年輕的男女站在一起,如同一對兒璧人。

  王慎忽然不知,他該擔心秦越被陳嬌的美貌吸引做出不合禮法的事,還是擔心陳嬌傾慕秦越,繼而受傷。

  「阿嬌先去廳堂,你隨我來。」王慎看著秦越道。

  陳嬌立即朝廳堂走去。

  王慎領著秦越去了書房。

  「說實話,你對阿嬌是否有意。」落座後,王慎平靜地問秦越。

  秦越想到陳嬌傾城的容貌,想到她聽他講解時的認真與聰慧,自知瞞不住先生的眼睛,他一撩衣擺,跪下道:「不瞞先生,學生確實有親近陳姑娘之心。」

  王慎點點頭,跟著問:「你會娶她?」

  秦越抿唇。

  他出生書香世家,父親、兄長都在朝為官,母親乃名門閨秀,以陳嬌的身份,他納她做妾父母或許會同意,以妻禮娶回家是萬萬不可能。可秦越覺得,陳嬌應該也不會在意,畢竟,她,她身份低微名聲亦不好。

  「若陳管事、陳姑娘願意,我想納陳姑娘做良妾。」秦越坦誠地道。

  王慎面無表情,看著門外道:「那你這就去問她願不願意,若她願意,你再請媒人來與陳管事商量,若她不願,明日起,你不必再過來。」

  秦越大驚,急著道:「先生何出此言?若陳姑娘不願,弟子保證不會再見她一面,從此一心一意助先生編書。」先生的書註定要流傳萬代,秦越以能參與其中為榮,與這件大事相比,女色美妾算什麼?

  「先生,弟子知錯了,弟子這就收心,不再打擾陳姑娘。」秦越再次替自己求情。

  王慎道:「你既已招惹了她,便該有始有終,去吧,便是不能為我編書,你依然是我的弟子。」

  秦越苦苦哀求:「先生……」

  王慎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

  秦越面如死灰,繼續跪了片刻,才朝王慎磕頭,賠罪道:「是弟子糊塗,無論如何,弟子都不該私下接近陳姑娘。」

  王慎恍若未聞,隨手拿起一本書。

  秦越低頭退了出去。

  廳堂裡,陳嬌一邊檢查自己的劄記,一邊等王慎過來,聽到腳步聲,她笑著抬起頭,卻見秦越站在門口,神色複雜地望著她。

  「秦公子?」陳嬌放下書,起身問道。

  紅日西斜,夕陽照不進廳堂,裡面光線昏暗,但陳嬌一抬頭,露出那張嬌美的臉,滿室便生出了光輝。秦越還是愛美人的,此時此刻,他忽然生出一縷希望,只要陳嬌同意做他的妾,先生便不會責罰他,他依然可以留在尚書府編書!

  秦越跨了進來,先朝陳嬌行了一個大禮:「陳姑娘,秦某接下來所言可能會唐突姑娘,冒犯之處,還請姑娘恕罪。」

  陳嬌奇怪道:「到底何事?」

  秦越站直身子,面對陳嬌水潤的眼睛,他俊臉微紅,低聲道:「方才,先生問我對姑娘是否有意,我,我承認了。」

  陳嬌心裡一驚,再看秦越泛紅的臉龐,她隱約猜到他接下來會說什麼了。

  他的訴情比預料之中來得快,陳嬌毫無準備,便也有些緊張,羞澀地低下頭。

  她露出羞態,秦越更加有了信心,走到陳嬌三步外,秦越柔聲道:「陳姑娘,我,我對你一見傾心,初遇那日起便念念不忘,本想再多等些時日,不想被先生撞破我對姑娘的親近之心,倉促之下,只好今日便向姑娘提親了,不知姑娘是否願意與我共度餘生?」

  陳嬌心裡甜甜的,這輩子改命居然如此簡單。

  「婚姻大事,你不用與家人商量嗎?」雖然開心,但陳嬌並沒有失去理智,她知道,只有秦家長輩同意了,秦越的提親才算數,那時她再明確答應也不遲。

  聽到「婚姻」二字,秦越心中一沉,但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必須解釋清楚。

  手心出了汗,秦越看著陳嬌花瓣似的臉龐道:「姑娘知書達理,家父家母定會同意我納你做妾。」

  陳嬌之前一直做羞澀狀,此時終於抬起了頭,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秦越,臉上再無任何羞態。

  秦越補償似的道:「陳姑娘,我真的喜歡你,如果我能自己做主,我肯定娶你為妻,只是家父家母上了年紀,門第觀念頗深,我實在無可奈何,但你放心,就算做妾,你始終都是我心裡的第一人,沒人能越過……」

  他沒說完,陳嬌一巴掌便扇了過來,準確地打在了秦越臉上!

  她才不管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骨子裡她始終都是國公府的小姐,秦越憑什麼如此羞辱她?

  「你不配讓我做妾。」打完了,陳嬌直視秦越震驚的眼睛,冷聲道。

  秦越捂著半邊臉,久久未能回神。

  陳嬌撿起自己的書與劄記,頭也不回地走了,跨出廳堂,看見王慎就站在門口一側,一身紫色官袍,高大威嚴。

  陳嬌心中猶恨秦越,當即朝王慎行禮,揚聲道:「多謝大人,若非大人及時插手,我不知還要被人輕賤多久。」

  她氣衝衝的,分明是說給裡面的秦越聽,王慎既覺得她孩子氣,又難抑心中自豪。

  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他親自教養的阿嬌,果然沒有叫他失望。

  「去吧,明日此時再過來。」王慎慈愛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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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8:51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越當天就搬出了尚書府。

  陳嬌吃晚飯時,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她保持沉默,陳繼孝奇怪道:「大人不是要他幫忙編書嗎?怎麼走了?」

  陳管事道:「我也不清楚緣由,應該是不用他編了吧。」

  陳嬌默默吃著,腦海裡浮現她離開廳堂時,王慎溫柔的目光。

  難道秦越離開,是與她拒絕做妾有關?替王慎編書這麼體面的事,秦越肯定不會主動放棄,也就是說,王慎趕他走的?為了她?

  陳嬌有點不敢相信,她又不是王慎的親侄女,王慎可能如此看重她的感受嗎?

  翌日黃昏,陳嬌如約去了正院。

  今日王慎回來的比較早,換過常服,在廳堂見的陳嬌,見陳嬌一身素淡的打扮,神色平靜,並無為秦越難過的憔悴樣子,王慎放了心。

  陳嬌先請他解惑,這次兩人並排坐在北面的主位上,再無近在咫尺的尷尬。

  講完了,王慎端茶解渴,猶豫要不要關心她兩句,旁邊陳嬌收好劄記,看看品茶的男人,陳嬌終於還是問了出來:「大人不用秦公子幫忙編書了嗎?」

  王慎目光微動,她打聽這個做什麼?莫非秦越走了,她捨不得?

  「嗯。」王慎簡單地回應,反問她:「為何問起他?」

  陳嬌低頭,慚愧道:「編書事大,秦公子有才學,如果只是因為我,大人不必如此。」

  她不想耽擱王慎的編書大事。

  王慎看不出她的真正想法,只道:「他心思不專,所以我不用他,與你無關。」

  陳嬌覺得,秦越確實主動接近她了,但王慎對弟子的要求應該沒有那麼苛刻,他趕走秦越,還是與她有些關係的。

  「那,大人有其他編書人選了嗎?」陳嬌關心地問。

  王慎搖頭,其實編書不急,他也只是一時興起,現在出了岔子,王慎決定先擱置一段時間。

  陳嬌卻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如何編書,秦越與她講過,王慎每次辦完一樁案子都會寫篇案宗,一篇一篇累積了很多,然後他挑了一些奇案出來,交給秦越整理彙聚成書,因此,秦越主要做的便是謄寫摘抄,這樣的話,陳嬌也可以試試啊!

  她本人的字跡偏於柔婉,可她還會模仿李牧的字,李牧那傢伙看似溫潤如玉,其實心高氣傲,本來武將能帶兵打仗就行,他偏偏還練了一手好字,比秦越的字有氣勢多了,為王慎編書更是綽綽有餘!

  「大人,編書人選,你可以讓我試試嗎?」陳嬌鼓起勇氣,難掩激動地問。

  王慎面露驚訝:「你?」

  陳嬌點頭,水眸明亮:「我還學了一種字體,我敢保證連大人都看不出那是女子所寫。」

  她的自信倒是讓王慎產生了一絲興趣,當即命長福準備筆墨紙硯。

  長福將東西端上來,陳嬌輕輕吸了口氣,然後站在桌案前,當著王慎的面提筆沾墨。

  王慎看著桌上的宣紙,看著陳嬌用她那隻白皙嬌嫩的小手,寫出了一筆字跡溫雅又蘊含無窮氣勢好字,如看似平靜寬容的江河湖海,隨時都可掀起驚濤駭浪,令人不可輕視。

  王慎驚道:「你同誰學的?」

  陳嬌下筆前已經想到了藉口,有些難過地道:「夫君在世時,曾送我一冊古人孤本,我喜歡上面的字跡,閑來無事,臨摹了許久。」

  王慎再次看向她的字,良久無言。

  「大人,您就讓我幫你編書吧,您放心,我會用心學!」陳嬌放下筆,誠懇地請求道。

  王慎垂眸思忖。她的字當然沒問題,但,哪裡有讓女子編書的?

  「大人,您就讓我試試吧?」陳嬌密切觀察他的表情,見王慎皺眉,陳嬌急了,忙討好地求道。

  那輕輕柔柔的語氣,就像小孩子跟長輩撒嬌,王慎抬頭,陳嬌見了,馬上露出一個央求的笑,這一笑,就更像撒嬌了。

  王慎依然猶豫。

  陳嬌退了一步,好生商量道:「這樣如何?我先試著替大人編寫一個案子,編好後交給大人過目,如果大人覺得可以,那我專心幫大人編書,如果大人覺得不行,我也不會再自不量力給大人添亂,好不好?」

  王慎覺得不好,但,她再三哭求,他實在無法拒絕。

  「也罷,你先試試吧。」

  目光掃過她白色的裙擺,王慎無奈地道。

  陳嬌大喜。

  王慎將她帶去了書房,秦越走前,將一切收拾的整整齊齊,已經編了三個案子,第四個才起了頭,王慎便將前四個案子與秦越的手稿一併交給陳嬌,讓陳嬌自己試著編,然後給了陳嬌十天功夫,十天後陳嬌再將編好的手稿交給他過目。

  陳嬌如獲至寶,高興地捧著東西走了。

  「又跟大人討了什麼?」

  西跨院,陳管事看見女兒手裡抱著的一摞東西,頭疼地問道。陳管事覺得,愛說愛笑的女兒確實比以前更招人稀罕了,叫人忍不住地想疼她,可最近女兒總是給大人添亂,大人寬宏大量不計較,陳管事卻怕女兒越來越不懂事。

  陳嬌笑道:「秦公子走了,我毛遂自薦要替大人編書,大人同意讓我試試。」

  陳管事瞪大了眼睛,他沒聽錯吧?

  陳嬌逕自提醒父親:「爹爹,如果我真的可以替大人編書,以後就不能幫嫂子做繡活兒了,你記得再請個繡娘。」

  說完,陳嬌腳步輕快地回了自己的西廂房。

  陳管事只當大人在哄孩子,女兒一個姑娘家,哪裡懂得編書?

  陳管事壓根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幾天,陳嬌除了出門吃飯,剩下時間就都悶在西廂房,她先仔細研究了秦越編好的三個案子,包括對比秦越所寫與王慎當初留下的案宗。陳嬌的天資算不上多聰穎,但也遠在常人之上了,國公府對女子的教養也並非單純的三從四德,四書五經陳嬌都有所涉獵,有些做學問的道理她摸索起來並不輸給尋常書生。

  憑藉自己的悟性,再加上最近看的各種奇案記錄,三日後,陳嬌終於找到了一點感覺。然後,陳嬌用了五日時間編寫王慎的第四個案子,寫的不好就廢掉,修修改改,一個案子陳嬌足足改了十幾遍,準備進京趕考的學子都沒她此時的刻苦。

  終於編好了這個案子,距離王慎要求的十日之期還剩一日。

  恰逢王慎休沐,陳嬌迫不及待地帶著自己的手稿去見他。

  王慎翻看她的手稿,看完半晌都沒有說話。

  陳嬌緊張地站在一旁。

  王慎不用抬頭,也能看見她袖子底下攥來攥去的手指頭。

  他重新翻到手稿第一頁,開始指出陳嬌的不足。

  短短六頁手稿,他也就挑了二十來處的問題吧!

  陳嬌的熱情就像地裡剛冒出土的小芽,剛見到一點陽光,就被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打折了。

  到最後,陳嬌幾乎聽不到王慎的聲音了,只想他快點說完,她好帶著自己丟人的手稿離開。

  王慎指點完了,再抬頭,就見她小臉蒼白,眼裡汪著淚,努力隱忍不落。

  王慎還是那副嚴肅的表情,將手稿遞給她,肅容道:「拿去改,改好了再來交與我看。」

  陳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

  王慎這才笑了下。

  陳嬌見了,確定自己沒會錯意,心底才被雨水打折的小芽立即挺了起來,還猛躥了一截!

  「多謝大人!我這就去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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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8:56 AM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陳嬌開始日日進出王慎的書房,第一次編書,她先是謄寫一份手稿,傍晚王慎回來,交給他過目、指點後,第二日再正式謄寫一遍。她如此認真,王慎漸漸將她當成了弟子看待,心中再無任何女子不該編書的顧慮。

  陳嬌編書的時候,也會遇到很多困惑之處,傍晚王慎看完手稿後,她再一併請教,兩件事加在一起,陳嬌在正院停留的時間就慢慢變長了。

  「大人,該擺飯了。」長福又一次來書房提醒道。

  王慎正講在興頭,聞言看了眼陳嬌。

  陳嬌很懂事,笑著道:「大人先用飯吧,明日我再請教大人。」

  其實王慎遲些用飯也沒關係,但既然陳嬌這麼說了,他便點點頭。

  王慎先去廳堂了,陳嬌重新整理一遍書桌,然後走了出去,跨出書房,就見柳氏、巧蓮母女端著王慎的晚飯行了過來。柳氏瞧了她一眼便不再看了,倒是巧蓮,瞅瞅陳嬌再瞅瞅陳嬌身後的書房,眼裡流露出幾分嫉妒。

  第二天,陳嬌正在書房寫手稿,院子裡忽然傳來巧蓮與長福的談話。

  「長福哥,我想找陳姐姐。」巧蓮的聲音甜甜的。

  「稍等,我去通傳。」長福語氣也很自然。

  陳嬌沒用長福進來,她自己走了出來,站在書房前疑惑地問巧蓮:「你找我?」

  巧蓮舉起手中的《女戒》,一邊靠近陳嬌一邊不好意思地道:「上次跟陳姐姐借了書,裡面有些地方我看不懂,想請陳姐姐幫我講講。」

  陳嬌坐了很久,肩膀也有些酸了,聞言便走下臺階,準備在院子裡同巧蓮說話。

  巧蓮卻道:「咱們去書房吧,外面太熱了。」

  陳嬌道:「還是在外面吧,去樹蔭底下。」主人家的書房重地,等閒人不能進入,王慎信任她,陳嬌也不會亂翻,但陳嬌不敢保證巧蓮手腳是否乾淨。

  「陳姐姐,我想坐著聽你講。」巧蓮討好地撒嬌道。

  陳嬌終於聽出來了,這姑娘向她討論學問是假,想進王慎的書房才是真。

  陳嬌與巧蓮並無交情,借書、解惑無非是看在大家同在尚書府,不想壞了和氣,可巧蓮接近她乃別有居心,陳嬌便連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我還有事,抱歉。」陳嬌直接往回走了。

  「哎,陳姐姐你等等!」巧蓮追了上來,擋在陳嬌面前,不解地問:「陳姐姐,我看你最近天天都待在大人的書房,你在裡面做什麼啊,是不是大人交待了你什麼差事?你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幫你啊。」

  陳嬌淡笑:「我向大人借書,但那些藏書過於珍貴,大人不許我將書帶出書房,我只好在書房看了。」

  巧蓮再也忍不住羨慕,小聲道:「大人待陳姐姐真好,換做是我,大人肯定不許我去書房。」

  陳嬌什麼都沒說,繞過她去忙了。

  巧蓮望著她纖細的背影,白皙的側臉,悻悻地回了下人房。

  「這是怎麼了?」柳氏在揉肩膀,每天燒火做飯,她也挺累的,見女兒一臉不高興,她納悶問。

  巧蓮坐到榻上,賭氣道:「還不是那個陳嬌,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天天跑去勾引大人,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剋夫寡婦,她怎麼有臉!」

  雖然這麼罵著,但想到陳嬌那張臉,巧蓮就特別沮喪,覺得自己肯定會輸給陳嬌。

  提到這事,柳氏也很發愁。

  女兒這樣的身份,嫁給大人當正妻她是不敢指望的,但能撈個刑部尚書的通房妾室名分,也比嫁給哪個小廝或普通百姓強,一旦女兒成了大人的屋裡人,她這個當娘的就可以跟著享福了,若女兒能給大人生個兒子……

  光是想想,柳氏都要笑出來。

  可是偏偏,半路殺出來個守寡回家的陳嬌,陳嬌是不能生,但她長得美,大人真被陳嬌迷住了,哪裡還看得上女兒?

  想辦法除掉陳嬌?

  柳氏是想,但太難了,尚書府的下人加起來屈指可數,大人又斷案如神,萬一查出是她們娘倆搞的鬼,輕了趕她們娘倆出府,重了可能送進大牢。

  那就,儘快促成女兒與大人的好事?

  柳氏覺得這個辦法比較靠譜,大人為人正直,乃堂堂君子,只要大人碰了女兒,就一定會負責。

  端午到了,朝廷官員放了三日假,王慎也給陳嬌放了三天假,這三日不必編書。

  難得過節,陳繼孝陪月娘去外面逛了,陳嬌一來嫌熱,二來也不想打擾兄嫂親近,就留在家中陪父親。西跨院有小廚房,陳嬌親自下廚,蒸了一鍋香噴噴的粽子。廚房的香氣飄出來,陳管事尋著味兒找來。

  陳嬌笑道:「爹爹別急,就快好了。」

  陳管事沒急,看著鍋裡的粽子,他吩咐女兒道:「大人愛吃甜粽,你端兩個給大人送去。」

  陳嬌想也不想就道:「正院廚房肯定也做了粽子,爹爹還怕大人沒粽子吃?」

  陳管事訓女兒:「大人的是大人的,咱們送粽子是一份心意,你天天打擾大人,難道不該孝敬孝敬?」

  陳嬌無奈,只好挑了兩個大粽子放進食盒,然後頂著晌午火辣辣的日頭,去正院送粽子。

  今日尚書府大多數下人也告了假,人一少,本就冷清的尚書府顯得更安靜了,知了藏在樹枝裡叫個不停,彷彿彼此在攀比,陳嬌一手撐傘,一手提著食盒,即便這般,來到正院時,她額頭還是出了一層汗珠。

  轉個彎,陳嬌抬頭,卻見柳氏背對她站在廳堂前,躡手躡腳地關上門,關完還左右看了看,觀察完左右,柳氏轉身,看到陳嬌,柳氏明顯地打了個哆嗦。

  離得遠,陳嬌沒注意到柳氏的這個哆嗦,逕自提著食盒走過去。

  「嬌嬌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柳氏笑眯眯地問,人擋在廳堂前。

  陳嬌提高手裡的食盒,仰頭答道:「家裡做了粽子,父親命我給大人送兩個嘗鮮。」

  柳氏聽了,遺憾道:「真不巧,大人已經用過午飯了,剛歇下,還命咱們不許打擾呢。」

  陳嬌瞅瞅她身後緊閉的房門,奇怪道:「怎麼是嬸子服侍大人?長福呢?」

  她問的緊,柳氏臉上掠過一絲緊張,迅速掩飾了下去,笑著道:「大人也給長福放了假,那小子准去郊外看龍舟賽了,話說回來,那樣的熱鬧嬌嬌你怎麼沒去?」說完,柳氏走下臺階,要挽著陳嬌胳膊帶她往回轉。

  就在此時,上房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大人……」

  那聲音既驚且慌,好像是巧蓮!

  柳氏又是一哆嗦。

  陳嬌回想柳氏怪異的舉止,立即意識到不對,繞過柳氏就要衝進去。

  柳氏一把拽住了她,為了打消陳嬌的猜疑,她乾脆直接說了:「大人一個人過了這麼久,今日終於想通了,要巧蓮伺候,男人女人那點事,嬌嬌你應該懂,快隨我走吧,小心壞了大人的興致,大人責罰。」

  王慎那樣重規矩,他會大白日的要巧蓮伺候,連晚上都等不及?

  陳嬌才不信,她被人下過藥,而柳氏母女負責的正是王慎的吃食!

  「讓開!」陳嬌一把掙開柳氏的手,繼續衝向門口。

  柳氏從後面抓住了她,沒等柳氏開口,陳嬌猛地回頭,目光嚴厲地瞪著柳氏:「你再攔我,就算你們母女得逞,我也能勸大人送你們入獄!」

  柳氏手一鬆。

  陳嬌將食盒丟到她身上,破門而入。

  跨過東次間,陳嬌直接闖進了內室,屏風擋住了床上的情形,陳嬌衝過去,就見巧蓮倒在床上,閉著眼睛瑟瑟發抖,王慎壓在巧蓮身上,正在發瘋般拉扯巧蓮的衣裳。陳嬌剛要過去,忽聽王慎喘著氣喚出一個名字。

  陳嬌一怔。

  閉著眼睛的巧蓮也睜開了眼睛,看到陳嬌,巧蓮「啊」的一聲,驚嚇之中,巧蓮奮力推開王慎,衣衫不整地朝外跑去。她跑,王慎緊跟著跳了下來要追,陳嬌這才發現,王慎的臉都快變成紫色了,眼睛發紅,宛如瘋癲!

  陳嬌被王慎的樣子嚇到了,僵在原地忘了反應。

  已經喪失神智的王慎本想去追巧蓮的,一看旁邊有個老老實實不動的,他便直接朝陳嬌撲了過來,抱住陳嬌便胡亂地扯她衣裳。

  「大人,大人!」陳嬌一邊掙扎,一邊試著喚醒王慎的理智。

  但柳氏母女最怕王慎存了理智,所以藥下的特別重,失去理智的王慎,根本聽不到陳嬌的聲音。

  男女力氣懸殊,王慎輕而易舉地將陳嬌擄到了床上。

  慌亂之中,陳嬌拔下頭上的髮簪,她當然不會要王慎的命,陳嬌只想紮王慎胳膊或哪裡一下,希望疼痛能叫他稍微清醒,然後她會端涼茶過來給他喝,會準備冷水讓他鎮定,都不管用,她大不了豁出去,教他自己動手。

  可就在陳嬌已經取下簪子時,笨拙扯她衣裳的男人,又沙啞急切地喚了一聲。

  「阿嬌……」

  陳嬌的心,狠狠地顫了下。

  他壓著巧蓮時叫的也是她的名字,他分明認不出誰是誰了,喚的卻一直都是她。

  陳嬌抬起頭,看到王慎急得犯紫的臉、發紅的眼睛。

  他很急很急,但他除了扯她的衣裳,似乎什麼都不懂,不知該怎麼做。

  陳嬌很怕,怕王慎被這麼重的藥所傷。

  陳嬌也心疼,心疼他此時的痛苦。

  遠水解不了近渴,陳嬌也不敢浪費時間,趁王慎不注意,陳嬌咬牙,探手過去。

  王慎全身一震。

  陳嬌抓住他老實的這一刻,用力將王慎推到床裡側,再搶在王慎撲過來之前,她先扯開了他的腰帶。

  院子裡,巧蓮哭著問柳氏:「娘,現在咱們該怎麼做啊?」

  柳氏罵她:「陳嬌都沒出來,你出來做什麼?」大不了兩個人一起給王慎做姨娘!

  巧蓮還是黃花大姑娘,有些事她有心沒膽,被陳嬌撞破,她便再沒了繼續的勇氣。

  女兒不肯配合,柳氏再沒有辦法,看眼上房,她恨恨地道:「跑吧!」

  事到如今,尚書府她們是不能留了,好在王慎醒來後,應該也沒臉抓她們。

  唯一不甘心的,是便宜了陳嬌那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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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03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王慎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喚著「阿嬌」。

  一開始他每喚一聲,陳嬌都要嚇一跳,以為他醒了,但抬頭一看,才發現王慎緊緊閉著眼睛,依然處於無意識的狀態中。驚嚇的次數多了,後面王慎再喚她時,陳嬌的緊張慢慢就變成了另一種滋味兒。

  這種時候,他喚她做什麼?

  陳嬌歪著頭,臉頰通紅,不知是累的,還是被他低啞的聲音喚的。

  隨著王慎陡然變重的一聲「阿嬌」,陳嬌手背上又落了什麼,如汗如雨。

  陳嬌皺了皺眉,她是喜潔之人,別說是王慎,便是前面幾世的夫君的東西,她也不想沾。

  自己的帕子早不能用了,陳嬌不得不抓來王慎的外袍,收拾的時候,陳嬌難以避免的看到了,讓她長鬆一口氣的是,刑部尚書大人終於肯消停了。胡亂捲起他的外袍扔在地上,陳嬌忍著雙臂雙手的酸麻,一邊觀察王慎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幫他穿好中褲。

  忙完了,看著王慎依然泛紅但卻沒有那麼可怕的臉,陳嬌有些猶豫,要不要請郎中幫他看看?

  就在此時,廳堂外忽然傳來陳管事的聲音:「大人在嗎?」

  陳嬌一慌,屋裡全是王慎的味道,如果此時父親進來,肯定要誤會什麼!

  耳聽著陳管事的腳步越來越近,陳嬌心跳如鼓,情急之下,低頭便鑽到了王慎的床底下。藏好了,陳嬌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蜷縮著身子,緊張地盯著外面,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陳管事的衣擺與一雙腳。

  陳管事一進屋,就聞到了濃濃的一股怪味兒,他是男人,當然明白那是什麼。

  陳管事迅速趕到床前,就見大人只穿一身白色中衣躺在床上,褲子還好,上衣幾乎全被汗水打濕了,而大人俊美的臉上遍佈潮紅,那可疑的紅,居然讓這位素來威嚴冷峻的刑部尚書顯出幾分豔麗來!

  陳管事先驚後怕,看大人這樣子,難道,難道?

  「大人,大人!」陳管事俯身,輕輕地推王慎,試圖喚醒他。

  陳嬌暗暗咬牙,此時此刻,她只能期待父親叫不醒王慎後便去請郎中,她再趁機悄悄地溜走。

  可陳嬌低估了陳管事喚醒王慎的決心,亦或者,陳嬌忘了,王慎的藥效已經過了,沒人打擾王慎一定會繼續沉睡,一旦有人打擾……

  被陳管事連續推了七八下後,王慎醒了,頭疼欲裂。

  他睜開了眼睛,陳管事一喜,旋即擔心地問:「大人你怎麼了?」

  王慎看著熟悉的陳管事,眼裡一片茫然,他怎麼了?

  王慎試著回憶,記起他在書房看書,柳氏母女通傳說午飯做好了,於是他移步廳堂用飯。端午佳節,柳氏做了粽子,還準備了一壺雄黃酒。王慎自斟自飲了兩盅,酒勁兒比他預想的大,跟著,他好像看到了陳嬌。

  看到陳嬌之後的事,王慎全都不記得了。

  他怎會躺在床上?

  王慎試著坐起來,腰間突然傳來一股強烈的酸,竟讓他無法起身。

  「大人先別動。」注意到他的不適,陳管事連忙按住了他。

  王慎看著床頂,後知後覺地聞到了那種味道,再看身上一片汗濕狼狽,王慎暗暗握拳,冷聲吩咐陳管事:「將柳氏母女帶來。」

  陳管事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去找人了。

  陳管事走後,王慎仰面躺著,他斷過無數案子,其中不乏惡霸強佔良家婦人之事,對於那些骯髒手段,王慎一清二楚。想到自己可能經歷了什麼,王慎一拳砸在了床上!

  他這一拳蘊含了無盡憤恨,幾欲將床板砸塌,且不偏不倚地砸在陳嬌頭頂上方,對於陳嬌而言,無異於五雷轟頂。

  她嚇得「啊」了聲,剛出聲音,陳嬌立即捂住了嘴。

  但王慎聽到了!

  誤會是柳氏母女藏在床下,王慎黑著臉跳下床,一腳踹在床沿,怒喝道:「出來!」

  他那聲音,比殺人還可怕!

  陳嬌腦海裡一片淩亂,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硬著頭皮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看到她,王慎眼中翻滾的怒火登時一頓。

  「大,大人。」陳嬌低著頭慢慢吞吞站了起來,想到剛剛的情形,陳嬌不敢看王慎。她也想裝成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臉。端午這樣炎熱的時節,她為他忙得那三通比連著洗三十件衣裳都累,累得她全身發熱,出了一身汗,才替他穿好褲子,父親就來了,陳嬌都沒時間收拾自己。

  因此,王慎看到了她微亂的髮髻,看到了她紅通通的臉,也看到了被汗水打濕黏在她耳邊的鬢髮,那模樣,彷彿被人用什麼不堪手段欺負過。

  腦海裡「嗡」的一聲,王慎身形一晃,險些沒站穩。

  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見過陳嬌,難道,他對陳嬌做了什麼?

  這個念頭一起,王慎迅速轉身,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陳嬌無法確定他到底想了些什麼,但她還想繼續為王慎編書,她絕不能讓王慎知道真相!

  「大人請聽我解釋。」

  冷靜過後,陳嬌飛快斟酌一番字眼,低聲在他身後解釋了起來:「大人,晌午我們做了粽子,父親說大人愛吃甜粽,命我送來一份。我過來時,發現柳氏鬼鬼祟祟地關了門,裡面還有巧蓮的聲音,柳氏叫我別打擾大人,可我覺得不對,衝進來一看,就見大人昏迷不醒,巧蓮正想脫去大人的衣衫。」

  王慎臉色鐵青,那對兒毒婦!

  陳嬌繼續道:「她們母女被我撞破毒計,便想勸我與她們狼狽為奸,還許諾我各種好處。大人昏迷不醒,我一人面對她們母女,怕逼急她們她們殺人滅口,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周旋,後來耽擱的時間長了,我用父親隨時可能過來尋我威脅她們,她們才匆匆離去。我折回內室,發現,發現大人躺在床上,地上是這件袍子……我正準備離開,父親真的尋來了,我怕父親誤會,不得已藏到了床下。」

  王慎背對她站著,餘光瞥見丟在地上的外袍,明顯濕了一大片的外袍,他神色不停變幻。

  柳氏母女下藥,是想讓巧蓮爬他的床,如果巧蓮真的得逞,她們母女肯定會守在這邊,等著讓他負責任。現在母女不見蹤影,說明陳嬌前部分的話是真的,陳嬌的出現,令母女倆退縮了。

  至於陳嬌後面的話,外袍變成那樣,確實像他自己解了藥性用來善後的,可王慎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就算懂得如何自己解除藥性,難道在無意識的時候,還會自己穿好褲子?

  如果褲子不是他穿的,那,是陳嬌,還是陳管事?

  陳嬌嫁過人,她應該明白屋裡彌漫的是什麼味道,所以她怕父親誤會,急急藏到床下避嫌。

  她連清楚他做過什麼都委婉地承認了,應該不會在別的事情上撒謊。

  所以,褲子要麼是他自己穿好的,要麼就是陳管事幫的忙。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在陳嬌面前出了醜。

  「是我馭下不嚴。」王慎閉上眼睛,沉聲道。

  陳嬌忙安撫他:「大人君子,寬厚待人,她們母女心懷不軌有意暗算,大人如何能防?」

  王慎緊緊抿著嘴唇。

  陳嬌怕父親去而複返,小聲道:「我,我先走了,父親那邊,還請大人替我隱瞞。」

  王慎頷首。

  陳嬌咬咬唇,低頭朝前走去。

  當她從身邊經過,王慎悄無聲息睜開了眼睛,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然後,就在陳嬌轉身的剎那,王慎的視線,突然定在了她右手的衣袖。今日過節,陳嬌穿了件蓮紅色的小衫兒,但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在她替王慎幫忙的時候,她的袖口也沾了王慎的東西。

  王慎並非刻意打量陳嬌的衣物,此時他怎會有那種閒心,但案子辦多了,明察秋毫似乎成了印在他骨子裡的一種本能。

  王慎胸口驀地騰起一火,她的袖口,怎會有那個?

  莫非,褲子是她替他穿好的?

  念頭一起,王慎又冒出一個更令他無地自容的猜測,他幾乎顫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到鼻端。

  什麼味道都沒有。

  王慎不甘心地走到味道最淡的窗邊,再聞,手上還是沒有那種味道。

  小女人汗濕的鬢髮、通紅的臉龐闖入腦海,王慎捂住額頭,心亂如麻。

  陳管事四處搜尋柳氏母女的蹤影時,陳嬌一路小跑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房門,陳嬌差點癱軟在地上。

  她曾經夢見過王慎,但夢是荒誕的,沒有任何意義,醒來陳嬌就忘了,可是今日,她親眼看到了王慎,也親手為他解藥。

  越不想回憶,那一幕就越清晰。

  陳嬌捂住了臉,誰料手剛碰到臉,一股濃郁的氣味兒便撲面而來。

  記起這雙手做了什麼,陳嬌一邊呸了幾口一邊放下手,衝到水盆前清洗,洗著洗著,陳嬌發現袖口也髒了,沒辦法,只好重新換了身衣裳。

  正院。

  陳管事沒找到柳氏母女,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對已經換上一身乾淨常服的王慎道:「大人,她們收拾了細軟,肯定是逃了!」

  王慎恨不得殺了柳氏母女,但他是刑部尚書,深知私刑觸犯本朝律法,公然抓捕,他自己的名聲不要緊,柳氏母女可能會扯出陳嬌。

  「罷了,隨她們去罷,料她們不敢再回京城。」王慎冷著臉道。

  陳管事很心疼!

  雖然大人是男子,但這麼一個正直威嚴的男人大丈夫,被個丫鬟染指欺辱,陳管事很難受!

  他想安慰大人幾句,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慎對上陳管事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心裡則是另一種滋味兒。如果猜想都是真的,意識不清的他強迫陳嬌替他那般,他以後怎麼面對陳嬌,怎麼面對忠厚老實的陳管事?

  相伴三十載的主僕倆在廳堂默默無言,陳嬌回來了。

  陳嬌不想這麼快就再次面對王慎,但她得善後。

  「爹爹,柳氏母女暗算大人,被我撞破逃了,我追了一路沒追上,現在怎麼辦?」

  陳嬌站在廳堂門口,滿頭大汗的樣子。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陳管事早忘了之前女兒穿的是什麼衣衫,垂眸端坐的王慎,卻一眼就看出陳嬌換了衫子。

  他,他不敢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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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08 A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柳氏母女逃了,顧忌陳嬌的名聲,王慎沒有再做什麼。

  他更發愁他與陳嬌。

  整個下午,王慎都悶在書房,傍晚陳管事從西跨院端來飯菜,王慎也沒怎麼動。

  天黑了,王慎躺在床上,漸漸入睡。

  可能是日有所思,也可能是體內殘留一些藥性,王慎竟然夢到了白日發生的一切,只是夢裡他意識清楚,陳嬌所說的都一五一十發生了,柳氏母女下藥,陳嬌及時趕來。但陳嬌沒說的,王慎居然也夢到了,夢見他將陳嬌壓在床上,陳嬌寧死不從,他只好逼迫她用另一種方式幫他。

  夢是那麼清晰,王慎強迫自己醒來,未果,於是他眼睜睜看著陳嬌一邊哭,一邊受他欺辱。

  終於醒來,王慎出了一身汗,被子裡一片狼藉。

  王慎握緊了雙拳。

  他該怎麼做?

  欺了她,該負責的,可陳嬌撒謊,她努力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為的就是不想他負責吧?也是,她怎會願意?他的年紀足夠當她的父親了,他曾經的未婚妻一家還因他被惡人殘忍殺害,她那麼年輕美貌,大可以再嫁個如意郎君,何必留在他身邊擔驚受怕?

  漫漫長夜,王慎再也無法入睡。

  陳管事重新物色了一個廚娘、一個燒火丫頭。之前的柳氏母女只簽了長工契,這次陳管事讓新的廚娘、丫頭簽的賣身契,吸取柳氏母女的教訓,陳管事挑的新廚娘是本地人,家裡有仨兒子要養,料她不敢謀害主家,燒火丫頭才十二歲,長得又黑又老實,一看就不是敢存爬床心思的。

  尚書府迅速恢復了平靜,反正知道此事的本來也就只有王慎、陳嬌父女。

  過完節,陳嬌繼續編書,但一連三日她都沒有見過王慎,據長福說,王慎最近很忙,每天都是快一更天的時候才回府。就在陳嬌擔心王慎是不是察覺了什麼時,這日傍晚,陳嬌整理完手稿走出書房,就見王慎從影壁後繞了過來,男人一襲紫色尚書官袍,腰繫錦帶,修長挺拔。

  目光掃過他衣擺,陳嬌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王慎衣下的情形,那架勢,與他偏瘦的身材不太匹配。

  幸好陳嬌經歷的多,才沒有因為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露出什麼神色異樣。

  她跨下臺階,待王慎走近,陳嬌像往常那樣微笑著欠身行禮:「大人回來了。」

  王慎微微頷首,看著她髮間的簪子道:「這幾日刑部繁忙,耽擱了,手稿寫的如何?」

  相當於解釋了他避而不見的原因。

  陳嬌聽他語氣與平日沒有不同,徹底鬆了口氣,她為他編書,並非為了自己的名字與他一起流傳千古,而是為王慎破過的那些案子著迷。尚書府的日子本就枯燥,若因為一次尷尬丟了這份差事,陳嬌會很遺憾。

  「寫了些,大人今日要看,還是明日再說?」

  「今日罷,我去更衣,你在廳堂等我。」

  王慎說完,自回房間了。

  陳嬌重回書房,取了新寫的幾頁手稿,乖乖地去廳堂等候。

  長福在院子裡待著,廳堂一片安靜,陳嬌站在北面的椅子旁,想到王慎在裡面更衣,她漸漸走神。與他做了那麼親密的事,陳嬌不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尤其是王慎意亂情迷時口口聲聲喚著她的名字。

  他,心裡有她嗎?還是身邊只有她一個貌美的女子,他身中迷藥,無意識才叫的她?

  陳嬌無法肯定。

  王慎是位極重規矩的長輩,更是威嚴的刑部尚書,有過秦越的前車之鑒,陳嬌不敢再隨便猜測王慎對她動了心,就算動了,她一個嫁過人的下人之女,王慎可能也只想納她做妾。

  陳嬌不想給任何人做妾,所以,她寧可白幫了王慎一次,也不需要他負責。

  不知不覺就進了六月,豔陽似火。

  又有人向陳嬌提親了,這次男方直接托媒人來找的陳管事。

  男方是今年才來京赴任的一個八品小官,人在吏部任職,姓范名正陽,據媒婆說,范正陽身高八尺,容貌俊朗,進京後不少人家要與他結親,但范正陽目光極高,非美人不願娶,聽聞陳家有女貌美傾城,便來托她提親。

  陳管事不信媒人的托詞,女兒再美,身份名聲在那擺著,依陳管事看,范正陽八成是想通過女兒結交大人。京城大小官員彙聚,范正陽只是八品小吏,真能與刑部尚書沾上關係,就算大人不會提攜幫襯,吏部其他官員多多少少也會給范正陽一些便利。

  陳管事覺得范正陽動機不純,可身為一個父親,他當然希望女兒再嫁順利,范正陽既然想巴結大人,成親之後,他一定會對女兒好。而且媒婆說了,范正陽父母早逝,老家只有兩個兄弟,女兒嫁過去既不用看婆婆臉色,又沒有妯娌糾紛。

  媒婆走後,陳管事思來想去,暫且沒有知會女兒。

  傍晚王慎回府,陳管事先去與王慎商量了。

  王慎正襟危坐,聽完陳管事的介紹,他沉吟片刻道:「我對吏部底層官員不熟,倒是沒聽說過此人。」

  陳管事歎道:「他官階雖低,但也是個官,嬌嬌的出身哪裡配得上?我只怕他娶嬌嬌乃另有所圖。」

  王慎聽得出來,陳管事還是想促成這門婚事的,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親自教養的姑娘能嫁進官員之家,只要對方品行過關,即便有些結交他的心思,王慎也樂見其成。

  「阿嬌怎麼說?」喝口茶,王慎不動聲色地問。

  陳管事道:「我還沒跟她說,大人先幫我掌掌眼?如果他為人不靠譜,那就算了。」

  他總不能為了女兒,連累大人的名聲。

  王慎點點頭。

  這一晚,王慎又沒睡好。

  第二日,王慎到了刑部後,叫來了自己的另一個門生吳曠。吳曠現在也只是個七品小官,與底層官員走動最方便,王慎便命吳曠去打聽吏部范正陽的為人。

  吳曠性格爽朗,很會結交朋友,將范正陽的底細摸得差不多了,這日吳曠還特意與范正陽約好一起去下館子。黃昏時分,臨近下值時,吳曠去找王慎回稟,談了將近兩刻鐘,師生二人自然一起走出了刑部。

  范正陽就在宮門外等候吳曠。

  距離還遠,吳曠低聲對王慎道:「先生,那人便是范正陽,弟子與他有約,先告辭了。」

  王慎頷首。

  吳曠朝他拱手,隨即加快腳步朝范正陽趕去。

  王慎繼續不緩不急地走,同時暗暗打量遠處的范正陽。范正陽今年二十六歲,穿一身灰色官袍,他是文官,但身材高大健碩,劍眉星目,可謂風流倜儻。與吳曠見面後,范正陽並沒有朝他這邊看來,兩個年輕人有說有笑地走了。

  范正陽的容貌,王慎挑不出錯,而據吳曠探聽到的消息,范正陽在吏部兢兢業業、以禮待人,人緣頗好,才進京半年多,便有幾位同僚、上峰替他說媒,而范正陽有的直接婉拒了,有的去相看後才拒絕的,理由確實是不滿女方的容貌,還因此得罪了人。

  心性高傲不願屈就嗎?

  可他怎知陳嬌貌美傾城?光聽傳聞便來提親了?他就不介意陳嬌無法有孕的謠言?

  王慎挑不出范正陽的問題,但他總覺得其中另有內情,不光光是巴結他與否的問題。

  心事重重地回了府,一下車,王慎便看到了陳管事。

  陳管事嘴上不說,目光卻期待地望著他,距離王慎答應幫他打聽范正陽的人品,已經過去四五日了,陳管事又好奇又著急知道結果。

  王慎只好將吳曠打聽到的消息轉述給陳管事。

  陳管事心裡一喜,范正陽敢得罪吏部的上峰,就說明他不是想靠姻親往上爬的人。

  「那,大人覺得這婚事能應嗎?」陳管事難掩激動地問。

  王慎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懷疑范正陽動機不純,但他沒有證據。

  王慎更怕,他的懷疑只是出自私心,更怕因為自己的私心,耽誤了陳嬌的好姻緣。

  「暫且沒發現有何不妥,你先去問問阿嬌的意思罷。」王慎垂眸道。

  陳管事喜笑顏開,晚飯時就在飯桌上說了此事。

  陳繼孝、月娘都很高興,陳嬌只覺得詫異。與子嗣困難的名聲相比,她嫁過人的事實根本不值得一提,家裡當父母的無不希望兒子子孫滿堂,她回娘家已經半年多了,期間來提親的,要麼是上了年紀、帶孩子的鰥夫,要麼是家裡窮得快揭不開鍋的破落戶,還有些想納她作妾的,將范正陽放在裡面,簡直是鶴立雞群。

  陳嬌是想嫁個才貌雙全的公子,但范正陽的出現太過意外,她不得不懷疑。

  她的懷疑,陳管事一一做了解答。范正陽遲遲未婚,是因為家裡沒有父母催,他自己眼光也高,范正陽連吏部的上峰都敢得罪,娶她肯定也不是指望巴結王慎。

  陳嬌疑竇漸消,決定先親眼相看一番。

  第二日,陳嬌照舊在正院編書,王慎回來後,她再請他過目。

  王慎有些心不在焉,提了幾處修改的地方,他以長輩的口吻關心道:「那位范公子,阿嬌覺得如何?」

  姑娘家面對這種問題基本都只有一個態度,陳嬌低頭裝羞,細聲道:「我都聽父親安排。」

  王慎看著她柔美乖順的模樣,胸口突然一陣窒悶,如被砂石填堵。

  然後,他聽見自己帶笑的聲音:「嗯,范正陽儀錶不俗,若能成,與阿嬌也算天作之合。」

  溫柔慈愛的話語傳進耳中,陳嬌暗暗慶倖。

  現在看來,王慎對她只有叔侄之情,萬幸那日她成功掩飾了過去,否則就算王慎願意負責願意娶她,他這輩子對她都不會有男女間的情愛吧?

  陳嬌一直都覺得,她對王慎也只有崇拜欽佩,但不知為何,確認了王慎的心意後,她心頭竟有一縷淡淡的悵然若失。

  他這樣的人物,註定青史留名,而她,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過客。

  過了幾日,在陳管事的安排、王慎的首肯下,范正陽來尚書府拜見王慎了,陳嬌躲在次間的門簾後,偷偷相看,只見范正陽高大俊朗,在王慎面前恭敬卻不失傲骨,的確是個翩翩好兒郎。

  沒有更好的選擇,陳嬌雖然還是想不通范正陽為何要娶她,但她還是應了這門婚。

  事在人為,婚後她努力做個好妻子,努力得到范正陽的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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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26 AM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陳嬌與范正陽的婚事定在了次年四月。

  這個婚期很合陳嬌的心意,因為王慎的書,她最快也要年底才能編好。

  但王慎卻另有打算,幾乎陳嬌的婚期剛定下,王慎便將陳嬌叫過來,囑咐道:「既有婚約,你安心待嫁吧,編書之事,我會另找他人替你。」

  陳嬌急了,看著他求道:「大人,凡事講究有始有終,距離婚期還早,您就繼續讓我編吧?」

  王慎心意已決,肅容道:「女子本就不該編書,先前你沒有婚約,我可以縱容一二,如今你就快成為官家夫人,與其浪費時間舞文弄墨,不如多學學官家規矩。好了,此事不必再議。」言罷,王慎起身,徑直去了內室。

  陳嬌只看到他冷漠的背影。

  她氣惱極了,可她熟悉的王慎就是這樣,各種規矩不離口,如果不是她之前再三哀求,他連書房的書都不許她借閱。

  陳嬌不甘心丟了編書的差事,接下來又連續求了三天,王慎不厭其煩,直接讓陳管事勸女兒。陳管事就把女兒好好訓斥了一頓,陳嬌本就不是厚臉皮的人,以前仰仗的無非是陳管事、王慎對她的縱容,現在兩位長輩都變了態度,陳嬌只能接受。

  在嫂子月娘的看管下,陳嬌真的就老老實實地待在西跨院,輕易不去正院了。

  她不來正院,王慎也再也沒有見過她。

  盛夏結束,秋葉泛黃,轉而冬風一來,枝頭的葉子也掉了乾乾淨淨。

  王慎瘦了一圈。

  不過,他慢慢習慣了,一開始整晚輾轉反側,到現在,他心如止水,不見便不會胡思亂想。

  十一月的京城,滴水成冰。

  西跨院陳家一家人的心卻都是熱乎乎的,月娘終於要生了!

  中旬的時候,月娘早飯後發動了,陳嬌守在旁邊安慰嫂子,陳繼孝飛快去請早就定好的產婆,月娘只是尚書府的下人,她生孩子自然不像官家太太那般周圍一群人伺候,產婆也只請了一個。好在月娘也沒那麼嬌氣,老老實實地聽產婆的話,該吃吃該喝喝該走走。

  陳嬌暫且充當了小丫鬟,燒好熱水,再不停地進進出出。

  從早上忙到天黑,月娘終於生了,是個七斤重的男娃娃。

  陳管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看完孫子,他叫兒子去正院知會大人一聲,陳繼孝還想去屋裡看看媳婦,一步都捨不得離開,陳管事笑著罵了聲兒子,準備自己去。陳嬌心疼父親還沒用晚飯,便道:「爹爹先去吃飯吧,我去大人那邊報喜。」

  晚飯是她做的,陳嬌已經簡單吃過了。

  陳管事確實餓了,笑著點點頭。

  陳嬌點了一盞燈籠,單獨朝正院走去。

  已經快一更天了,正院這邊,王慎回府得知月娘要生了,他便一直在廳堂等消息,在他眼裡,陳繼孝也是自家子侄,他當然關心小輩的子嗣。

  手裡捧著一卷書,王慎就著燭燈看,院子裡忽然傳來長福帶笑的聲音:「姑娘這時候過來,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王慎握著書的右手,微微一顫。

  「是啊,嫂子生了個胖小子,我來知會大人。」

  小女人笑盈盈的聲音剛落,廳堂的門就被長福推開了,王慎抬頭,看見陳嬌提著燈走了進來。她穿了一件桃紅色的夾襖,高高的同色領口襯得她面頰瑩白如玉,嘴唇紅紅的,鼻尖兒也被一路的冷風吹紅了。

  許久不見,她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更美了。

  尚未看到她的眼睛,王慎便收回視線,喉頭莫名發癢,他以手抵唇咳了咳。

  陳嬌喜滋滋的進來,可看到主位上明顯消瘦了的男人,她差點沒認出來。

  記憶中的王慎,冷峻威嚴如掌管人世刑法的神,明明年過三旬,瞧著與二十多歲的男子無異,只是氣度過於沉穩。再看此時的王慎,彷彿剛剛大病一場,瘦了,也憔悴了。

  「大人,您,您病了?」陳嬌吃驚地問,莫名地心疼,這樣的王慎,讓她想到了孤家寡人。

  王慎笑笑,放下書問道:「你嫂子為你添了個侄子?」

  陳嬌「嗯」了聲,心思還在他的身體上:「大人怎麼瘦了這麼多?若是病了,還需趁早請郎中來看看,千萬不能耽擱。」

  王慎受不了她的關心,她的撒嬌叫他無法拒絕,溫柔則叫他貪戀。

  他好不容易才練成的心如止水。

  「無礙,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改日我再去那邊瞧瞧。」

  他語氣慈愛地道。

  陳嬌還想再說,王慎掩面做哈欠狀。

  陳嬌只好告辭。

  回到西跨院,陳管事剛吃完飯,陳嬌悄悄向父親打聽王慎的狀況。

  陳管事歎道:「大人天天起早貪黑的忙,身邊又沒有人照顧,我勸他多吃他也不聽,能不瘦嗎?」

  連陳管事都管不了,陳嬌更愛莫能助了,如果她是王慎的親侄女,倒可以日日熬湯送去孝敬。

  多了個小侄子,陳嬌的生活添了不少樂趣,直到過了年,婚前越來越近,陳嬌才開始一心準備迎接新的婚後生活。

  四月大婚,三月范家會送聘禮過來,但就在送聘的前一日下午,陳嬌正在陪嫂子逗弄侄子,廚房做飯的劉嫂子突然來了。聊了些家常,劉嫂子找個藉口將陳嬌叫到院子裡,低聲道:「姑娘,有個姓沈的年輕公子自稱是范大人的長隨,說是有要事稟報,這會兒人就在西角門外面等著呢,早上我出門買菜,他攔住我,非要我稍話,他還塞了我一兩銀子。」

  劉嫂子怕惹麻煩,摸出一兩銀子準備交給陳嬌處置。

  陳嬌沒要,讓劉嫂子安心,等劉嫂子走後,陳嬌去正院找了哥哥,兄妹倆一塊兒去了西角門。

  守門婆子痛快地給兄妹倆開了門。

  陳嬌走出來,就見東邊十幾步外,靠牆站著一個穿玉色春衫的年輕男人,那人手裡拎著個酒罈,正往嘴裡灌酒,看側臉,他長得應該不錯。

  可在陳繼孝眼裡,那就是個醉鬼,一個醉鬼找妹妹能有什麼好事?

  「你是何人?」陳繼孝黑著臉問。

  年輕男人這才發現門口多了人,他懶懶地靠著牆,偏頭看來,迷離的目光掃過陳繼孝,落在了旁邊的陳嬌臉上。

  看清他的面容,陳嬌微驚,這位公子膚色白皙,別的地方只能算是清秀,但那雙桃花眼竟然比女子還要漂亮,特別是現在他喝醉了酒,漫不經心地瞥過來,竟有種攝魂的嫵媚。

  兄妹倆都看愣了。

  沈春生看著陳嬌,也愣了半晌,然後他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這樣的美人,送進宮中給皇帝當貴妃都行,姓范的居然還說他只是娶她當個擺設?或許他會將陳嬌當一兩日的擺設,但時間一長,姓范的肯定就變心了。

  一個大男人說哭就哭,陳嬌兄妹傻了眼。

  「你,你是范公子身邊的長隨?」陳嬌示意哥哥站在原地,她單獨走過去,聲音溫和地問。

  沈春生看著越來越近的美人,眼裡依然湧著淚,似是解釋,也似自言自語:「是啊,我十二歲就跟著他了,他在屋裡與我耳鬢廝磨,到了外人面前,便說我是他的長隨……長隨,我這輩子都只能是他的長隨。」

  耳鬢廝磨?兩個男人耳鬢廝磨?

  陳嬌如遭雷擊,再看對方的那雙桃花眼,剛剛還覺得驚豔的陳嬌,現在只覺得噁心。

  她花容失色,沈春生見了,既有種報復的快感,又覺得陳嬌也很可憐,不禁同情道:「你以為只是我可憐嗎?你也是可憐人,他根本沒見過你,不過是聽說你貌美又不能生,便與我商量娶你過門,婚後他不碰你,繼續與我在一起,你反正不能生,外人只會指責你,絕不會懷疑他……可是騙誰呢,我不信他會不碰你……」

  他又開始喝酒,陳嬌卻根本沒聽見他後面的一句,腦海裡全是范正陽娶她的理由。

  怪不得,怪不得,她就說,一個儀錶堂堂、前途無限的年輕官員,怎會甘願娶下人之女為妻?

  震驚過後,陳嬌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憤怒,比當初虞敬堯要她做外室、比秦越想納她做妾還憤怒!

  這世上,怎會有范正陽這麼噁心的男人?

  陳嬌轉身就走。

  陳繼孝離得遠,沒聽見沈春生的低語,見妹妹氣衝衝的,他急著問:「怎麼了?」

  陳嬌什麼都沒說,拉著哥哥便朝尚書府裡走,她不想再看那個媚相的男人,免得想到更噁心的。

  兄妹倆走了,沈春生繼續靠著牆喝酒,直到一壇酒喝完了,他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他壞了范正陽的好事,范正陽肯定會生氣吧?

  可,是范正陽先騙他的,范正陽明明說他比什麼都重要,如今為了不被人猜疑,他就想娶妻了。

  沈春生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但婚期越來越近,他才發現,他做不到。

  陳嬌的怒火,在見到父親之後,通通變成了委屈,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先是秦越,再是范正陽,她這輩子怎麼這麼倒黴?

  女兒嗚嗚地哭,陳管事得知真相,氣得險些吐血!跟了大人這麼久,除了女兒蒙冤入獄他求過大人,其他事情,陳管事自問沒給大人添任何麻煩,但那個范正陽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慎一回來,陳管事就去告狀了!

  「求大人替阿嬌做主!」王慎才下馬車,陳管事就撲通跪到了地上,緊跟著過來的陳繼孝也跪到了父親旁邊,一臉義憤填膺。

  王慎大驚,一邊扶起二人一邊道:「出了何事?」

  陳管事眼圈都紅了,將今日沈春生來尋女兒之事一五一十地道來。

  這消息太出人意料,太過荒唐,王慎下意識地重複道:「你是說,范正陽有……」

  他沒說完,陳繼孝便氣憤道:「可不是,大人沒看見,他那長隨長得比女人還妖!居然還有臉來妹妹面前示威!」

  陳嬌……

  王慎喉頭滾動,問陳管事:「阿嬌現在如何?」

  陳管事心疼道:「哭了半天了,范家欺人太甚!」

  王慎的腦海中,卻全是陳嬌傷心落淚的樣子。

  既然哭了,肯定不願再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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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31 A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律法中有騙婚罪,但騙婚指的是男方或女方故意詐騙另一方的彩禮或嫁妝,譬如女方收完男方的聘禮便逃之夭夭,這種人抓住了要打三十板子,還要入獄勞役兩年。但,像范正陽這樣的騙婚,律法並無規定。

  因為范正陽沒有騙取陳家的錢財,現在陳嬌還沒嫁過去,別說無從證明范正陽不會與陳嬌做真夫妻,就算他真的不碰陳嬌,那他也可以誣陷陳嬌有各種缺點不值得他碰,怎麼算都算不上騙婚,更何況,男人有龍陽之癖,雖令人不齒,在本朝卻未觸犯任何律法。

  於公,王慎幫不了陳家什麼。

  陳管事不甘心地道:「難道就這麼算了?」

  王慎看向陳繼孝,道:「你隨我去趟范宅。」

  陳繼孝忠厚慣了,傻乎乎地問:「大人要去與他講理?」

  王慎提醒道:「他私德有損,此時你替阿嬌打抱不平,料他也無顏告官。」

  陳繼孝懂了!

  王慎連官服都沒換,直接帶著陳繼孝去了范家。

  范正陽正在發瘋地尋找沈春生,他剛剛從吏部回來,沒看到沈春生,只發現一封沈春生留下的書信,信中沈春生祝他前程似錦,並言明此生不會再相見。

  范正陽失魂落魄。

  他與沈春生已有七年的情分,除了沈春生,他沒對任何人有過任何感情,只是人在官場,他遲遲不娶,難免會招惹閒言碎語,范正陽猶豫再三,決定娶個妻子掩飾,聽聞陳家女不能生育,范正陽與沈春生商量過後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定親之後,范正陽看得出沈春生鬱鬱寡歡,他一次次保證他不會碰陳嬌,沈春生一次次被他哄好,沒想到,沈春生還是走了。

  看著信上「永不相見」四字,范正陽忽然覺得,與沈春生相比,官途算什麼?

  他扔了信,衝出來要去找人。

  王慎的馬車就在此時停在了范宅前。

  陳繼孝跳下馬車,什麼都不問,抓住范正陽就是一頓惡打,一口一個畜生。范正陽比陳繼孝要高一截,還會些功夫,真想反抗,陳繼孝未必打得過他。但范正陽一來著急尋找沈春生,二來確實對陳家有愧,所以他一下都沒反抗,任由陳繼孝打了起來。

  王慎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眼看著范正陽被陳繼孝打得鼻青臉腫倒在了地上,這才開口制止。

  陳繼孝猶不解氣,離開之前,又狠狠踹了范正陽一腳,再將婚書甩在了范正陽臉上。

  陳、范兩家退婚了,隨即范正陽辭了官,人不知去了何處。

  因為涉及到刑部尚書王慎,此事在京城掀起了不小波瀾,不過幾日後也就漸漸沒了聲音,畢竟陳嬌只是尚書府管事的女兒,若是王慎的親閨女,或許更值得百姓當成趣聞津津樂道。

  尚書府裡,陳管事、陳繼孝夫妻都很擔心陳嬌想不開,男人們有差事,月娘就負責寸步不離的守著陳嬌。

  陳嬌只是生氣,但遠沒到尋死覓活的地步,甚至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飲食,沒事就逗逗四個月大的侄子。陳管事父子擔心陳嬌在強顏歡笑,月娘私底下偷偷問小姑子:「嬌嬌,你真的沒事了?」

  陳嬌知道家人們擔心她,笑著特別真誠:「真沒事了,嫂子你想,我本來名聲就不好,現在退了婚,頂多鬧了一場笑話,不想娶我的人還是不想娶,我待在家裡,有人笑話我我也聽不見,算來算去,並沒有多損失什麼,嫂子說對不對?」

  她想得開,月娘卻心疼,眼瞅著小姑子都二十歲了,越往後只會越難嫁,她忍不住勸道:「嬌嬌,其實,其實嫁個鰥夫……」

  「嫂子,」陳嬌及時打斷了月娘的話,心平氣和地道:「我知道嫂子是為我打算,可我不想隨隨便便嫁了,嫂子放心,我心裡有數,真到了那時候,我再請嫂子替我籌謀。」

  月娘耳根子軟,勸不動便不勸了。

  又過了半個月,陳管事等人才徹底相信,陳嬌確實不會做傻事了。

  被月娘守了這麼久,陳嬌一個人去了尚書府的花園,她想透透氣。

  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下人們忙完差事都回屋躲雨了,偌大的尚書府就像一座空宅。陳嬌撐著青傘沿著青石板小路信步閒逛,遠處煙雨濛濛,近處花朵滴露,別有一番滋味兒。陳嬌一路賞著雨景,慢慢地來到了荷花池旁。

  荷葉亭亭,雨水打在上面,再滴入池中,蕩起圈圈漣漪。

  陳嬌撐傘站在橋上看了會兒,站得累了,便移步去了旁邊的涼亭。

  用繡帕擦了擦石凳,陳嬌剛坐好,一抬頭,發現她剛剛走過的花園小徑竟多了一道身影,男人撐著一把灰傘,面容被傘沿遮住了,但陳嬌只需掃眼對方修長的身形、窄瘦的腰,便認出了他的身份。

  陳嬌暗道,今日是初十,王慎休沐的日子?

  最近她都過糊塗了,沒留意時日。

  這裡就她與王慎兩個活人,陳嬌不由自主地盯著王慎的身影,面容始終掩在傘下,他在荷花池對面站了會兒,然後上了橋,在橋上又站了會兒,跟著就朝涼亭這邊走來了。

  陳嬌站了起來。

  傘下的人終於聽到了動靜,傘面高抬。

  看到王慎那張意外的臉,陳嬌淺笑,恭敬地行禮:「大人。」

  趁她欠身行禮,王慎飛快地打量了她一番,與上次見面比,她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初夏衣衫薄,她一襲白裙站在亭中,微風吹拂她的裙擺,身量纖細,柳腰款款,宛如荷花池中有花修煉成了精,躲入亭中避雨來了。

  王慎握傘的手,微微一緊。

  他本在別處觀雨,看到她,才猶豫著跟了過來。

  退婚那麼大的事,他還沒有當面關心過她,她不來正院,他亦不便主動去找。

  「阿嬌也來賞雨?」王慎一邊收傘跨進涼亭,一邊平靜地問道。

  陳嬌道:「是啊,在屋裡坐久了,出來逛逛,大人今日休沐嗎?我竟忘了。」

  王慎「嗯」了聲。

  「大人這邊坐。」陳嬌指著她剛剛坐的石凳道,「我已經擦過了。」

  王慎看著她問:「你坐哪裡?」

  陳嬌笑著拿起放在一旁的傘,道:「我正要回去,不打擾大人了。」

  孤男寡女,沒事還是避嫌好,花園隨時可能有下人經過,免得被人誤會她存心勾引王慎。

  王慎抿了下唇,然後在陳嬌轉身時,他咳了咳,問道:「最近在忙什麼?」

  陳嬌腳步一頓,王慎這是,要與她聊聊家常?

  雖然奇怪,陳嬌還是轉過來,如實道:「沒忙什麼,最多幫嫂子照顧暢哥兒。」

  王慎看眼她握在手裡的傘,先落座,才繼續問:「暢哥兒可會爬了?」

  陳嬌失笑,解釋道:「早呢,怎麼也得七八個月大才行。」

  王慎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沉默的功夫,陳嬌忽然發現,與過年的時候比,今日的王慎雖然依舊消瘦,整個人的精神卻好了不少,就像冬日掉光葉子的挺拔楊樹,在春日裡又迎來了新顏。

  「大人還有事嗎?」他遲遲不語,陳嬌好奇地問。

  王慎再看她一眼,袖中的大手握了握,方道:「確實有一事,自去年起,我一直在物色新的編書人選,然始終沒找到合適的,不知你還有沒有興趣。」

  陳嬌心裡一喜,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大人此話當真?」

  王慎笑了下:「我何必騙你。」

  陳嬌當然願意,但,記起去年她一訂婚王慎就冷著臉不許她再編書,陳嬌咬咬唇,提了一個條件:「我可以替大人編書,但大人需承諾於我,在我編完整本書之前,大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辭退我。」

  她是在講條件,可那聲音也帶著一絲小女兒撒嬌的味道,王慎聽著,只覺得比雨聲更悅耳。

  他鄭重頷首:「好,除非你自己不想編了,我不會辭退你。」

  陳嬌開心極了,最後問道:「那我明日開始?」

  王慎再次頷首。

  「那我這就去準備準備。」陳嬌朝他行禮,然後走到涼亭外,撐開傘,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王慎坐在亭中,目光一直追隨她纖細的背影。

  陳嬌走出他的視線後,又繞了一個彎,迎面撞上了撐傘的長福。

  「姑娘看見大人了嗎?」四目相對,長福期待地問。

  陳嬌回頭,指著荷花池的方向道:「大人在涼亭裡賞雨呢。」

  長福先是道謝,隨即自言自語似的道:「大人真是的,剛剛還讓我去拿畫具,說是要畫假山,一轉眼怎麼跑這邊來了?」

  聲音未消,長福已經走遠了。

  陳嬌本來沒有多想,可是走著走著,她突然朝假山的方向望去。尚書府的假山群,與荷花池在兩個方向,以王慎的沉穩,他既然安排長福去取畫具,斷沒有無故離開讓長福四處尋找的道理,那麼,王慎為何要走開,還偏偏與她撞到了一處?

  難道,他看見她了,正好要談編書的事,便跟了過來?

  可,他要她編書,以前怎麼不直接叫她去正院?

  眼前浮現王慎在荷花池畔、在橋上逗留的情形,浮現他看到她時露出的意外,越想越像是裝出來的,陳嬌心跳便有些亂了。是她會錯了意,還是,王慎真的在刻意又非要掩飾什麼般地接近她?

  如果他真把她當晚輩,他沒必要遮遮掩掩,除非,他心虛!

  或許是因為懷疑了,陳嬌後知後覺地回溯了很多蛛絲馬跡。

  不小心握住她手時,王慎臉紅了。

  秦越才主動與她說了幾次話,王慎就戳穿秦越納妾的企圖,並將秦越打發走了。

  中了柳氏母女的藥,意亂情迷的王慎一直喚著她的名字。

  她與范正陽定親,王慎冷臉不許她編書,幾個月不見,他又瘦又憔悴,如今她才退婚半個多月,王慎就又恢復了精神,還主動要她繼續編書!

  單獨一條兩條算不上證據,這麼多加起來,陳嬌實在無法再說服自己,王慎對她無意!

  想的入神,身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陳嬌轉身,對面自然是王慎、長福。

  「姑娘怎麼還在這裡?」王慎只是驚訝,長福直接問了出來。

  陳嬌想了想,道:「我有一事想請教大人,長福你先走吧。」

  長福「哦」了聲,走出幾步,才想起徵詢主子的意見。

  王慎點頭。

  長福離開後,陳嬌便盯著王慎看,眼裡只有探究,沒有晚輩對長輩的恭敬,可以說非常無禮了。

  王慎怕她那雙水盈盈的眼睛,強自鎮定,問道:「阿嬌找我何事?」

  陳嬌不說話,就那麼盯著他。

  王慎不知她什麼意思,幾次看過來,才對上陳嬌的目光,馬上就移開了,努力維持長輩的威嚴:「阿嬌若有事,但說無妨。」

  陳嬌想起了兩人在牢房的初遇,那時,王慎審她時,眼睛一直看著她,一次都沒移開過。

  有些東西似乎可以確定了,陳嬌突然很想逗逗他,權當是另一種試探吧。

  笑了笑,陳嬌俏皮地道:「沒事,就是忽然覺得,大人長得挺俊的。」

  王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地看向陳嬌,但他的臉,紅得比動作更快。

  陳嬌笑得更狡黠。

  王慎當她存心捉弄,當即繃了臉:「不得放肆。」

  不放肆就不放肆,陳嬌轉身走了,沒事人一樣。

  回了西跨院,陳嬌看到兄長,笑著誇道:「大哥今日似乎格外英俊。」

  陳繼孝先是愣住,跟著傻笑,臉沒紅。

  晌午見到父親,陳嬌又誇了父親一通。

  陳管事臉也沒紅,狐疑地盯著女兒:「又想做什麼?」懷疑女兒別有所圖。

  陳嬌什麼都不圖,只覺得心花怒放。

  甭管王慎對她到底什麼心思,就憑他的兩次臉紅,陳嬌都決定,這輩子就是他了!王慎喜歡她最好,他不喜歡,她就使出渾身解數讓他喜歡,萬一他雖然喜歡她卻只想納她做妾,那陳嬌就將他迷得神魂顛倒,直到他願意娶她為止!

  至於輩分,她連小刑部尚書都伺候過了,還談什麼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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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36 AM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王慎睡不著。

  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他重新下床,來到了梳粧檯前。

  男子的梳粧檯自然沒有女子閨房所用的那般精緻,桌上只擺了一面可正衣冠的銅鏡而已,剩下便是髮梳以及王慎常用的幾樣玉冠、玉簪,其中木質的簪子更多。

  王慎點了一盞燭燈,房間亮起,他心情複雜地看向鏡面。

  銅鏡照得模糊,王慎看著自己清瘦的臉龐,實在看不出什麼俊朗,不醜而已。

  「就是忽然覺得,大人長得挺俊的。」

  她俏皮的甜軟聲音一直在耳邊回蕩,王慎再看鏡子,面皮發熱。

  無緣無故,她為何突然那般說?她雖然經常撒嬌求他這個求他那個,但大體來說對他都十分恭敬,從未開過任何玩笑。若非玩笑,她誇他的時候,明明又笑得那麼狡黠,膽大的像突然變了性子。

  王慎揉了揉額頭。

  想不通,猜不透,破過無數案子,什麼蛛絲馬跡都能看破,唯獨看不破她的心。

  第二天黃昏,王慎回府時,有些緊張,因為她今日又開始編書了,稍後兩人就要見面。

  下了馬車,王慎往裡走。

  書房裡,陳嬌聽見長福喊「大人」,她便走了出來,遙遙地朝王慎一笑。

  王慎面容冷峻,道:「稍後帶手稿去廳堂見我。」

  陳嬌「嗯」了聲。

  王慎自去上房內室更換衣物,再出來時,陳嬌已經在廳堂等著了,打扮地與平時沒什麼不同。

  王慎心不在焉地翻看她的手稿,隨便挑了幾處問題。

  陳嬌專心聆聽,說完正事,她便告退了,彷彿昨日她沒有誇過他俊朗。

  接下來的幾天,陳嬌都是這樣的態度。

  王慎漸漸安了心,又有一些莫名的失落。

  陳嬌乖乖編了九日的書,終於又等到了王慎休沐。去年她編書的時候,休沐日王慎也會待在書房,隨時替陳嬌解答各種困惑,再主動講授一些編書技巧,為了避嫌,王慎會把長福也叫進書房,雖然很多時候長福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今日王慎也不例外,他與陳嬌面對面坐在書桌旁,長福先安靜地打掃一遍並不需要打掃的書房,再識趣地坐在靠近書房門口的一把椅子上打盹兒。

  陳嬌寫了一會兒字,偷偷抬頭。

  對面王慎正在寫他這十日在刑部的政務總結,三十五歲的男人,穿了一件淺灰色的圓領長袍,臉龐清瘦卻不失俊朗,但陳嬌更喜歡王慎身上那種正直、威嚴,那是獨一無二專屬於他的氣度,無人能及。

  只是,現在的王慎真是太瘦了,瘦的叫人心疼。

  「大人,我回趟西跨院,一會兒就回來。」陳嬌放下筆,輕聲道。

  王慎看她一眼,點點頭,沒有問她要去做什麼。

  陳嬌小步離開了書房。

  西跨院裡,月娘正在院子裡哄暢哥兒,見小姑子回來了,她笑著問:「今日不編書了?」

  陳嬌走過來,抱起侄子親了口,解釋道:「我餓了,回來做點吃的。」

  月娘就道:「想吃什麼?你幫我看著暢哥兒,嫂子給你做去。」

  陳嬌忙勸道:「不用不用,哄孩子可比做飯累多了,嫂子別想偷懶。」

  月娘被她逗笑了。

  陳嬌將侄子還給她,笑著去了廚房。

  至於吃什麼,陳嬌早上在廚房忙時就準備好了,雞湯是現成的,熱熱就行,牡丹糕也提前印了模子,放鍋裡蒸會兒就熟了。

  雞湯、牡丹糕分別裝進食盒,陳嬌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拎著多做的糕點走到月娘面前,請月娘吃。

  「妹妹要帶過去吃嗎?」月娘看著她的食盒問。

  陳嬌大大方方地道:「是啊,大人也挺辛苦的,我孝敬孝敬他。」

  月娘覺得這很理所應當。

  陳嬌便提著食盒回了正院,她先將東西放到廳堂,再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房,站在門口輕輕喚了聲「大人」。

  王慎回頭。

  陳嬌笑著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眼靠著椅背打盹兒的長福,陳嬌再朝王慎招手,示意他出來。

  她好像有什麼秘密,王慎下意識地配合,將椅子往後挪了挪,沒發出任何聲響。

  走出書房,王慎才奇道:「何事?」

  他個子高,陳嬌得仰頭看他,笑著道:「我餓了,做了點吃食,大人一起嘗嘗吧。」

  王慎一怔。

  陳嬌已經先去了廳堂。

  王慎看著她的背影,再掃眼身後的書房,不明白吃個東西而已,她為何要表現的偷偷摸摸的。

  等王慎來了廳堂,陳嬌已經將吃食擺好了,桌子中間是一碟六塊兒牡丹糕,王慎那邊多放了一碗香噴噴的雞湯。

  王慎很意外,指著那雞湯問:「怎麼就一碗?」她不喝嗎?

  陳嬌看眼他消瘦的臉,低下頭,微紅著臉道:「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不需要再補,倒是大人,忙了一年越來越瘦,該好好補補才是。」

  第一次在他面前獻殷勤,陳嬌還挺不好意思的。

  王慎看到了她羞紅的臉,她本就貌美,如今露出姑娘家嬌羞的樣子,更是令人心神不穩。

  「我,我身為長輩,竟叫阿嬌費心了。」王慎竭力掩飾自己的異樣。

  陳嬌瞥他一眼,長輩長輩,她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大人坐吧。」陳嬌輕聲道。

  王慎坐到了雞湯這邊,雞湯香濃,旁邊的牡丹糕色澤焦黃,表面有牡丹花的紋絡,看起來也很可口。

  「這是我親手做的,大人先嘗嘗?」陳嬌取了一塊兒牡丹糕,遞給他。

  王慎目不斜視地接過糕點,努力無視她的目光,王慎咬了一口,到底緊張,咬得淺,壓根沒碰到裡面用紅豆、豌豆、山藥等食材做成的餡兒。

  陳嬌看見了,但還是期待地問道:「怎麼樣,甜嗎?」

  王慎不假思索地點頭。

  陳嬌撲哧笑了。

  王慎奇怪地看了過來。

  對上他認真的黑眸,陳嬌這個想戲弄他的主謀卻莫名紅了臉,扭頭道:「大人都沒吃到餡兒,怎麼知道甜不甜?」

  王慎大驚,再看手裡的牡丹糕,果然還沒露出餡兒。

  於是,他的臉也刷的紅了。

  陳嬌偷眼瞧見,心裡就甜絲絲的,捏起一塊兒牡丹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王慎餘光能看見她的動作,她開吃了,他便也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吃糕點,這回他吃到餡兒了,卻再也無心分辨餡兒是什麼味道。剛剛他露了破綻,她會不會多想?

  「大人別光吃糕,多喝點雞湯。」陳嬌突然提醒他。

  王慎聽了,馬上放下咬了幾口的牡丹糕,舀了一勺雞湯便往嘴裡送。

  此時是夏初時節,普通飯食都不容易涼,更何況湯水,大多數心思都不在雞湯上的尚書大人,自然被雞湯燙了舌頭。他本能地皺眉,想到她可能在看,王慎又立即舒展眉頭,裝作一點都不燙的樣子,艱難地將一口雞湯咽了下去。

  陳嬌沒看見他皺眉,但她看見那雞湯還冒著熱氣,她探手過來,手背碰到碗壁,奇怪問:「不燙嗎?」

  王慎搖頭,額頭冒出的汗珠卻出賣了他。

  他裝得辛苦,陳嬌不忍拆穿他,安靜吃糕不說話了。

  王慎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喝了一碗湯。

  「大人覺得這湯如何?」收拾食盒時,陳嬌低聲問。

  王慎渾身熱乎乎的,對著門外道:「味道鮮美,阿嬌廚藝不錯。」

  陳嬌唇角微揚,蓋好食盒蓋子,她終於鼓起勇氣,柔聲道:「既然大人喜歡,那以後每晚,我都為大人熬湯補身子,可好?」

  王慎震驚地抬起頭。

  陳嬌強迫自己與他對視,她有很多猜測,但終究沒有鐵證,萬一這人看破她的心思卻再厲聲斥她不懂規矩不守女戒,陳嬌真的再沒臉見他了。

  羞澀不安,緊張又擔憂,姑娘家難言的情愫全部化成了水,都裝在了一雙眼裡。

  那眼睛太過美麗,那裡面浮動的水色似乎蘊含無限柔情,王慎心頭狂跳,率先移開了視線。

  她什麼意思?為何提議每晚為他熬湯?

  不論為何,被人知道,肯定會引起閒言碎語。

  「不必了,這種事交給廚房便可,阿嬌不必辛苦。」沉默片刻,王慎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道。

  沒有斥責,但也沒有接受。

  陳嬌不要這樣的模棱兩可,都開口了,她務必要得個答案。

  「我不怕辛苦。」陳嬌看著手裡的食盒說。

  王慎聽在耳裡,左右為難。

  陳嬌的心漸冷,自嘲地道:「大人不喜就算了,大人身子如何,本就輪不到我關心。」

  說完,陳嬌轉身就要離開。

  「阿嬌。」王慎急著叫住了她。

  陳嬌停住腳步,背對他站著。

  王慎不得已道:「我不是不喜,只是,你,你為我熬湯,如何向你爹解釋?」

  陳嬌轉過來,疑惑地問:「大人瘦成這樣,爹爹早就擔心得不行了,我為大人補身子,爹爹只會高興,為何要解釋?」

  王慎突然無言以對。她是小輩,待他好是出於一片孝心,自然坦坦蕩蕩,他心虛,故而想要遮掩。

  「那,那就辛苦你了。」怕她看出他的心虛,王慎立即應承了下來。

  陳嬌笑笑,決定要快點將他餵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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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43 AM

第一百三十章

  今天雞湯,明天排骨湯,後天魚湯,各種湯水,陳嬌換著花樣來,才餵了半個多月,王慎去年消瘦下去的臉便恢復了過來,瞧著沒那麼可憐了,之前他瘦成那樣,不像身居高位的刑部尚書,倒像牢房裡受過千般虐待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囚徒。

  王慎為官剛正,只講律法無視權貴,同僚們恨他,皇上卻喜歡這樣的臣子,眼看著王慎氣色一日比一日好,皇上都忍不住跟王慎打聽:「愛卿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王慎眼前,立即浮現出陳嬌的笑臉。

  他沒什麼喜事,但每日黃昏能見到她,看她笑聽她說話,便是一日之內最大的喜了。

  可這種心思,他誰也不能說。

  畢竟,她只是把他當長輩孝敬。

  又要端午了,初二這日黃昏,翻閱完手稿後,王慎對陳嬌道:「明日開始,放三日假,阿嬌好好過節去吧。」

  陳嬌聞言,輕輕歎了口氣。

  王慎見她面露愁容,不禁關心問:「為何歎氣?」

  陳嬌低著頭,小聲道:「暢哥兒前陣子生病,端午有採藥習俗,我就想去山中採些藥草替家人祈福,可哥哥要陪嫂子,父親忙碌走不開,我自己想去又不敢一人前行,本來想叫小紅一起的,小紅卻要回家過節。」

  小紅是廚房新招的那個燒火丫鬟。

  王慎端起茶碗,不知該如何回答。府裡還有幾個小廝,但讓小廝陪她去採藥,他不放心,丫鬟的話,便是有丫鬟願意陪她去,她那般美貌,王慎也不放心。

  「大人,明日有什麼安排嗎?」

  旁邊忽然傳來她又低了幾分的聲音。

  王慎心跳加快,下意識朝她看去。

  陳嬌的臉已經紅了,就像樹上的桃子染上的第一抹淺紅,她攥著袖口,難以啟齒地道:「若大人有空,可否陪我去?大人認識的藥草也比我多。」

  她竟然邀他同行?

  王慎彷彿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拒絕?他怎捨得拒絕她任何要求,可是答應,兩人單獨出門,似乎不妥。

  陳嬌默默地等了很久,他總是不說話,陳嬌再次歎道:「是我疏忽了,大人身居高位,肯定有應酬,哪裡有時間陪我,我還是自己去罷。」

  王慎哪敢讓她自己進山採藥,忙道:「我,我並無應酬,只是我準備明早去景山看日出,寅中便要出發,你,你起得來嗎?」

  雖然緊張,但王慎的急智還在,臨時編了個非常合適的藉口。她那麼想去採藥,肯定會去的,而他們天未亮便出發,不怕遇見熟人。

  陳嬌心中十分歡喜,看看日出,也挺好的。

  「好啊,那明早寅中,我在門口等大人。」她輕輕地道。

  王慎還有憂慮,咳了咳,問:「記得跟你爹說一聲,免得他一早找不到你,著急。」

  陳嬌忍笑,嗯了聲。

  回了西跨院,晚飯後,陳嬌就去找父親說了此事。

  陳管事倒沒想歪,只覺得女兒又給大人添麻煩了。

  陳嬌嘟嘴道:「那爹爹陪我去吧,我還不想起那麼早呢。」

  陳管事要替王慎管家,雖然尚書府的事情不多,但他是萬萬走不開的。

  「叫你大哥陪你。」陳管事提議道。

  陳嬌搖頭:「不要,我想採藥回來,給大哥嫂子一個驚喜。」

  陳管事就無話可說了,再三囑咐女兒明日聽話,別耽擱大人看日出。

  陳嬌笑著應了下來。

  晚上陳嬌早早歇了,翌日天還黑著,她準時爬了起來,洗臉梳頭,換上為了今日提前縫製的一套小廝男裝,再提上小籃子鋤頭,陳嬌神清氣爽去正院了。陳嬌以為自己夠早了,遠遠卻瞧見正院影壁前站著兩人。

  「大人,爹爹。」陳嬌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陳管事手裡提著燈籠,瞧見女兒這副打扮,他忍了忍,最終只道:「不得給大人添亂。」

  陳嬌乖乖道:「知道啦。」

  然後,她看向王慎。

  王慎神色威嚴:「馬車已經備好,走吧。」

  陳管事一路將二人送上了馬車。

  車內,陳嬌坐在王慎身邊,歪頭,就見王慎已經閉上了眼睛。

  陳嬌當他睏倦,便老老實實坐在自己這邊,沒有出言打擾。

  馬車出了城門,沿著官路一直往東走,大概三刻鐘後,來到了景山山腳。此時天已濛濛亮了,看得清山路,來登山看日出的百姓並不多,零零散散的幾個,看衣著也是富貴人家的老爺、公子。

  陳嬌隨王慎下了馬車,不知是不是陳嬌的錯覺,今日的王慎格外嚴肅話少。

  開始登山了,王慎讓陳嬌走在他前面,如果她腳滑摔了,他能及時扶住。

  陳嬌這世雖然是下人之女,但她小時候被王慎當自家侄女教養,沒做過什麼粗活,出嫁三年過得也是少奶奶的優渥日子,重回尚書府,陳嬌頂多做做針線做做飯抄抄書,手腕或許有點勁兒,一雙腿還是嬌嫩無比。

  才爬了一段路,陳嬌就氣喘吁吁了。

  「籃子給我。」王慎體貼地道。

  陳嬌毫不客氣地將籃子遞給他。

  兩人原地歇了會兒,繼續往上爬,爬著爬著,陳嬌突然不動了。

  王慎站在她後面兩個臺階,目光卻幾乎與她持平,無奈地問:「走不動了?」

  陳嬌搖搖頭,叫他站到她旁邊。

  王慎疑惑地又跨了兩個臺階。

  陳嬌自然而然地挽住他右臂,看著一側道:「我累了,大人帶著我走。」

  王慎全身僵硬,迅速前後張望了一番,幸好沒人。

  陳嬌推了推他胳膊,催他走。

  王慎喉頭滾動,努力忽視她親昵的動作,帶著她往前走了起來,然後再也沒敢看她。

  陳嬌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身子雖然累,心裡卻比吃了蜜還甜。到了現在,陳嬌非常肯定,王慎是喜歡她的,只是兩人輩分不同,他深深地顧慮,敢縱容她卻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沒辦法,陳嬌只好當主動的那個了,不然,她怕自己要等一輩子。

  借王慎的力,走走停停,兩人終於快到山頂了。

  陳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王慎一個看似瘦弱的文官,居然沒怎麼喘。

  他不喘,正合陳嬌的意,小手拽住他胳膊,陳嬌不走了。

  王慎回頭,看見她目光哀求地望著他,白淨的小臉早已累得通紅,如東邊天空的朝霞。

  「馬上就到了。」知道她累,王慎看看天邊,柔聲鼓勵道。

  「你背我。」陳嬌大膽地看著他說。

  王慎沒動也沒說話,只有一雙黑眸,再也無法維持平靜,似雲海湧動。

  「不行嗎?」陳嬌晃了晃他的袖子。

  王慎腦海裡一片混亂,一邊是她撒嬌的樣子,一邊是殘存的理智。

  「你,你這樣,被人看見,恐生誤會。」王慎已經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

  陳嬌聽了,便取下頭頂定髮的髮簪,山間晨風吹拂,隨著髮簪的離開,她一頭烏髮頓時散落下來,青絲襯嬌顏,任誰也不會再把她當男兒身。

  王慎看怔了。

  陳嬌喜歡他這樣,笑道:「現在可以背我了嗎?」

  王慎握了握拳,認命地蹲了下去。

  陳嬌輕輕伏到了他背上,夏日兩人的衣衫都薄,王慎立即感受到了她的玲瓏,她的雙臂環了過來,搭在他胸前,她將頭枕在了他肩膀,他聞到她的髮香。

  山風再次吹來,王慎恢復了幾分冷靜,他深深吸了口氣,大步朝近在眼前的山頂走去。

  「到了。」

  爬到山頂,王慎低聲提醒道。

  陳嬌看著遠處燦爛的朝霞,咕噥道:「找個人少的地方吧。」

  山頂還是有幾道人影的,王慎不知她是何意,他也不想猜了,四處看看,背著她來到了一片山石後。這裡不是最佳的賞日出地方,卻是最隱蔽的。

  陳嬌慢慢跳在了地上。

  王慎不敢看她,挑了一塊兒平整的石頭當椅子,坐了下去。坐好了,他剛要抬頭,不期然人影一閃,淡淡香風拂過,陳嬌已經坐到了他懷裡。

  王慎再度僵硬如石。

  陳嬌依賴地靠在他肩膀,目光投向天邊,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地方,一輪紅日正一點一點地升了上來,漫天的朝霞都成了陪襯。她看得目不轉睛,王慎的眼裡卻只有懷裡的姑娘,朝霞映紅了她的臉,她眼眸靈動如水,嘴唇豔若櫻花。

  忽然,她抬頭朝他轉了過來。

  王慎心裡一激靈,連忙望向前方。

  男人的臉是紅的,不知與朝霞有無關係。

  陳嬌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從懷裡摸出一隻香囊,遞給他道:「大人,這是我送你的。」

  王慎低頭,看到她手裡有隻天青底的綢緞香囊,香囊上繡的是戲水鴛鴦。

  香囊本就是常見的定情信物,繡了鴛鴦,王慎再不敢相信,也終於明白了她的心意。

  「我嫁過人,身份低微,還有可能不育,大人若嫌棄我,便別收這隻香囊,大人若不嫌棄,便收了吧。」陳嬌埋在他胸口,低低地道。

  她說的全是真心話,沒想裝可憐,王慎想起她的幾番遭遇,心裡卻湧起了無限憐惜。

  「為何是我?」他暫且沒有碰那香囊,看著她露在外面的側臉問,「我的年紀,足以當你的父親,縱使現在容貌不顯,再過十幾年,我便老了。」

  陳嬌笑了,往他肩窩拱了拱:「以前我只敬佩大人的才幹,後來,大人待我好,跟大人在一起,我很安心。」

  王慎仍然覺得不真實,他對她一直都不錯,但去年,她還答應與范正陽相看。

  王慎有點怕,怕她因為姻緣不順,才想委屈自己嫁他這個老男人。

  如果她非要嫁,無論她有沒有真心,王慎都會滿足她,可他還是希望,她能嫁給真正心儀之人。她還年輕,再等等,還有機會。

  「阿嬌何時,對我有了這等念頭?」王慎需要確定。

  陳嬌想了想,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那次大人被柳氏母女算計,神智全失,卻聲聲喚我名字之時?」意亂情迷時的喃喃呼喚,最叫人臉紅心跳。

  王慎全身一緊,不由地握住她手,艱難道:「那日,我,我是不是欺你了?」

  陳嬌笑,柔順地靠著他:「大人或許有欺人之心,但不懂欺人之法,是我擔心大人傷了身子,心甘情願幫大人的。」

  王慎無法想像那情形,腦海裡一片混亂,最終只問:「既然你我有過……你為何不告訴我?」

  陳嬌道:「那時我不懂大人的心意,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大人,便不想利用大人的愧疚讓大人負責。退婚後,那日雨中,我偶遇長福,從他口中猜到大人可能是故意尋我到涼亭,才生出了一絲希望。」

  想到自己做的傻事,王慎不但臉上發燙,握著她的手也漸漸熱了起來。

  原來她早就看出來了。

  「大人,你,你想娶我,還是納我?」陳嬌從他懷裡抬頭,目光複雜地問。

  王慎的尷尬頓時化成憐惜,搶過她手裡的香囊,握著她手道:「回府後,我便向你父親提親,娶你過門。」

  陳嬌笑了,高興地抱住了他脖子,她就知道,這個人不會輕賤她。

  她淺淺的呼吸吹在他耳邊,王慎何時享受過這種待遇,一時失去控制。

  陳嬌:……

  她被紮似的跳了起來,紅著臉跑了,徒留尚書大人在晨風中遺世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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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48 AM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陳嬌沒想到王慎年紀一把,看似威嚴穩重,卻那麼容易激動。

  她躲在山石另一側,等了很久,後面才傳來王慎起身的動靜,想必終於恢復如常了。

  面對面了,陳嬌悄悄看過去,就見王慎立即移開了視線,十分嚴肅地道:「該採藥了。」

  他臉皮薄,陳嬌也沒那麼厚,反正已經確定彼此的心意了,她不再戲弄王慎,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山中珍奇藥草幾乎沒有,常見的普通藥草倒是零星可見,王慎拿著鋤頭找藥,陳嬌提著小籃子跟著,彼此無話。

  採了一籃底藥草,隨著日頭升高,天漸漸熱了起來,兩人開始下山。

  陳嬌忽然想到一件事,輕聲問道:「大人當真今日便要提親?」

  王慎總算看了她一眼:「可有不妥?」

  陳嬌搖搖頭,就是有點擔心:「那定了親,大人還許我編書嗎?」

  王慎沉默。

  定了親,成親之前,未婚男女更該避嫌。

  「編書不急,婚後,再繼續罷。」王慎看向前方,低聲道。

  陳嬌目光微黯,王慎這樣的君子,他如果娶了她,肯定會對她一心一意,也就是死心塌地,現在兩人之間,只差他用三媒六聘證明他的真心,證明他不怕同僚嘲笑不怕百姓非議,一旦成了親,陳嬌擔心,洞房過後,這一世便會結束。

  她想替他編完一本書,更想多與王慎相處一些時日。

  「編完再稟明父親吧,我想一鼓作氣寫完。」陳嬌認真地望著他道。

  王慎有些為難。在他看來,他早該對她負責了,繼續拖延有輕視她的意思,而且,她書編的慢,至少還要三個月,屆時定親到成親,至少也要半年,也就是說,他要推遲三個月才能娶她。

  想到剛剛她抱著他脖子時的嬌俏樣子,王慎不太想等。

  「好不好?」陳嬌拽住他的袖子,低頭晃了晃。

  王慎還能說什麼?

  「那,先委屈你了。」他看著她的小手,無奈道。

  陳嬌才不覺得委屈。

  接下來,陳嬌開始一心一意的編書,也不給王慎熬湯了,只讓王慎吩咐廚房多做些葷菜,如此他老老實實吃飯,自然不會再消瘦下去。

  她一心編書,王慎感覺卻不對勁兒了,沒了湯水,講解時她也像個普通弟子,再難看到她臉紅的樣子,王慎甚至忍不住懷疑,爬山那日其實什麼都沒發生,是他自己做了一場夢。

  然後,六月裡,又有人來向陳管事提親了。

  陳管事喜滋滋地來找王慎商量,當然先交代了一番男方的情況。提親的是陳嬌原來的夫家,方家二老沒了兒子,從遠房親戚那千挑萬選,過繼了一個侄子來,那侄子今年二十五歲,長得一表人才、年輕有為,膝下已有二子,但孩子娘已經病逝了。這侄子有心續娶,方家二老一直都很喜歡端莊知禮的陳嬌,再加上對陳嬌蒙冤入獄多有愧疚,便決定再娶陳嬌過門。

  雖然還是要嫁給鰥夫,但方家乃知根知底之人,家裡又富貴,陳管事非常滿意。

  王慎臉有點黑。

  他當然不同意,可他答應過陳嬌要暫且隱瞞兩人的事。

  「你先問問阿嬌罷。」王慎決定讓陳嬌去對付她親爹。

  陳管事馬上去找女兒了。

  誇過方家侄子,為了讓女兒更動心,陳管事還撒了個小謊:「大人也覺得好。」

  陳嬌正在廚房做飯,陳管事滔滔不絕,她左耳進右耳出,直到聽見這句,陳嬌才意外地問:「大人覺得好?」

  陳管事忙不迭地點頭。

  陳嬌低頭燒火,咬了咬嘴唇,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就算要隱瞞,他也不用誇方家侄子啊。

  第二天正好是休沐,陳嬌想了想,上午故意沒去正院,下午歇了晌,陳嬌才來編書了。

  王慎已經坐在書房了,因為陳嬌沒來,他沒有叫長福進來。

  「姑娘來了。」長福站在院子裡,笑著跟陳嬌打招呼,「大人在書房。」

  陳嬌點點頭,熟門熟路地進了書房。

  長福沒有得到主子的傳喚,便挑了個陰涼的地方,繼續在院子裡待著。

  陳嬌跨進書房,就見王慎背對她坐在書桌旁,一動不動的。

  陳嬌繞過去,在他對面落座,抬頭瞅瞅,王慎低頭寫案宗,面無表情。

  怎麼不問問她上午為何沒來?

  陳嬌覺得王慎這反應有點奇怪,鋪好手稿,陳嬌若無其事地寫了會兒字,期間幾次偷瞄王慎,他都像不認識她一樣。陳嬌忍不住了,放下筆,輕聲問道:「大人,昨日方家托媒人來提親,聽我爹說,你也贊同?」

  王慎抿唇。

  他贊同不贊同,她難道不知道?倒是她,說什麼要一心編書,有人提親便半日不露面,莫非是對方家侄子動了心?這倒也正常,方家二老她都熟悉,方家侄子一表人才年輕有為,與她正相配,自己雖然身居高位,但過得清貧,得罪了不少權貴,人又老……

  「方家確實不錯。」王慎一手寫字,頭也不抬地道,「只是方家二老喜歡的是端莊守禮的你,你再嫁過去,需收斂脾性,變回曾經的樣子。」

  陳嬌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他是說她現在不夠端莊守禮?

  她是不守禮過,但也只是對他,他明明占了便宜,居然反過來指責她不夠端莊?

  「大人的意思是,我現在這樣,不配做方家婦?」陳嬌負氣問。

  王慎沒那個意思,他更在意的是,她如此問,說明她確實考慮要回去做方家婦了。

  果然他只是她屢次受挫後的一個退路。

  「配與不配,與我無關。」王慎心裡很冷,語氣卻算平和。

  陳嬌本以為自己很瞭解王慎了,可此時此刻,她居然猜不透這個男人的心思。

  她沉了臉,起身離座,最後問道:「與大人無關,那日山上所言,大人是想反悔?」

  王慎看眼她的衣擺,終於放下筆,垂眸道:「我非背信棄義之人,但也不願強人所難,你既想回方家,我絕不干涉。」

  陳嬌剛要問她何時說過要回方家了,但,陳嬌忽然注意到,王慎腰間,還戴著她端午時送的香囊。她一共送了他兩個,一個是鴛鴦戲水,那明顯是表達情意用的,知道他肯定不會戴出去,所以過節當日,陳嬌還送了一個繡「平安如意」的香囊。

  由香囊,陳嬌又記起她給王慎剝粽子時,他莫名泛紅的臉,陳嬌至今都不懂她只是剝個粽子,他臉紅什麼。

  但,王慎心裡肯定有她,現在他口口聲聲說什麼不想強人所難,莫非是在試探她的態度?果真如此,他也太傻了吧,她怎會放著好好的原配不做,而去給人當繼室後母?

  「好,大人君子,願成人之美,那我這就去告訴父親,讓他答應方家的提親。」盯著王慎毫無破綻的臉,陳嬌笑了下。

  王慎什麼都沒說。

  陳嬌徑直朝書房門口走去,出來了,陳嬌快速出了外間的門。

  長福見她往遠處走,奇道:「姑娘不編書了?」

  陳嬌點頭,點完卻示意長福別出聲,她又偷偷摸摸地折回書房,做賊似的來到書房門前,再悄悄挑起一絲簾縫。裡面王慎依然背對這邊坐著,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抓起面前寫了一半的案宗揉成一團,用力丟進旁邊的竹簍。

  陳嬌笑了,挑開門簾走了進去。

  王慎猛地回頭,面上殘留怒色。

  陳嬌尷尬地道:「忘了拿東西,回來取一下,沒打擾大人吧?」

  她表現得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語氣輕鬆,王慎胸口卻悶的快要吐血。

  竹簍就放在外面,陳嬌經過時,詫異地「咦」了聲,彎腰撿起竹簍裡唯一的紙團,當著王慎的面展開,瀏覽過後,陳嬌奇怪道:「這張寫的挺好的,大人為何要揉爛扔了?」

  王慎看向另一側的窗戶,肅容道:「我還有事,你取完東西便走罷。」

  陳嬌重新將紙團扔回簍子,見王慎側臉僵硬,不定氣成什麼樣了,陳嬌又好笑又心疼,瞥眼門口,她猶豫片刻,一轉身,就面朝王慎坐到了他懷裡。

  王慎全身猛震。

  陳嬌低頭,去解他腰間的香囊:「我的香囊落在這裡了,大人既然不願娶我,香囊也還我罷。」

  王慎心裡各種亂,他從來都看不透她,此時也聽不出真心假意,掩飾什麼般低斥道:「下去,成何體統。」

  陳嬌臉一白,跟著紅了個透。

  主動往男人懷裡坐,是很不成體統。

  可誰讓他傻?以前的幾世,大多都是男人主動來抱她。

  她仰起臉,拼盡最後的勇氣,瞪著他道:「大人不喜歡我這樣嗎?你若不喜歡,我馬上走。」

  王慎竟在她眼裡看到了淚光。

  他失了神,一動不動的,陳嬌狠狠拽下他腰間的香囊,真的要走了。

  但她才抬起一點點,裙子還沒離開他腿,王慎突然伸手,將她緊緊按了回來。

  他不許她走。

  陳嬌倒在他懷裡,眼淚掉了出來,她的手也捶在了他胸口:「你不是嫌我不端莊嗎?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王慎按著她後腦,不叫她看他,頓了頓,問:「上午為何沒來?」

  陳嬌悶聲道:「爹爹說你覺得方家好,我很生氣,不想見你。」

  王慎第一次在心裡埋怨陳管事,嘴上卻解釋道:「我從未說過方家好,是你不許我提親。」

  陳嬌不說話了。

  王慎用另一手摳出她攥在手心的香囊,不容拒絕地道:「我現在就去跟你爹說清楚。」

  「別去!」陳嬌著急了,掙脫他大手的束縛,抬起了頭。

  王慎目光嚴厲地看著她,他想定下,一日不定,她就有可能移情別戀。

  「編完書再說。」陳嬌央求地道。

  王慎掃眼對面她的手稿,道:「婚後再編。」

  陳嬌堅決不答應。

  王慎握拳,審視地問:「你一再推延,莫非還想等更好的夫婿人選?」

  這話的醋勁兒就很明顯了,陳嬌先是吃驚,跟著笑了起來,也就是他了,才會怕她跑掉。

  如何讓一個男人相信,她非他不嫁了?

  陳嬌又看了一眼門前垂掛的窗簾,然後,她如在山上那般,抬起雙臂,親昵地環住王慎的脖子。

  沒等王慎反應過來,陳嬌閉上眼睛,主動親他的嘴唇。

  兩人才挨上,王慎就再次失控。

  他尷尬極了,與其她自己跑掉,王慎一邊躲避她的唇,一邊要推她起來,「阿嬌,別這樣。」

  陳嬌想的卻是,真等到成親,也許兩人只有一晚恩愛可過。

  他這樣好,一晚怎夠。

  厚顏無恥也好,不成體統也好,陳嬌豁出去了。

  「長福在外面,大人想他進來嗎?」陳嬌暫且鬆開他的嘴,水眸迷離地看著他。

  王慎一怔。

  陳嬌再次送上一吻。

  王慎的腦海裡,理智與渴望如困在一個籠子裡的兩頭猛獸廝殺,都想令對方臣服。

  最終,是王慎臣服在了她的長裙之下。

  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王慎一把抱起早已紅透臉頰的陳嬌,大步朝書房一側的屏風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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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52 AM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盛夏的午後,哪裡都是悶熱的。

  書房的屏風後,人影晃動,偶爾有一兩聲極輕極輕的女聲飄過來,彷彿美人正承受什麼痛苦。

  陳嬌一點都不苦,倒是一雙小手抓在王慎背上,留下了幾道血痕。

  輩分、時間、地點,每一樣都令人羞愧,但這種羞愧,更叫人著迷,越陷越深。

  王慎終於停了,汗水從他威嚴的臉龐滑落,滴在陳嬌腮邊,宛如判官對新抓的女妖的另一種懲罰。陳嬌緩緩的抬起手,胳膊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她慢慢貼上他的臉,王慎喉頭滾動,黑眸看著她,神智尚未從九天外回來。

  「這樣,你可信了?」陳嬌的指端來到他喉頭,聲音慵懶而低啞。

  王慎目光終於恢復清明,看著她鬢髮淩亂,香腮如霞,王慎抓住她手,握緊了道:「今日就提親。」

  他不想再等,多一日都不行。

  陳嬌卻還是那句話:「等我編完書。」

  王慎皺眉,他不生氣,只是不解:「你我都……」

  陳嬌咬唇,眸光似水地與他對視:「都這般了,你還覺得我想嫁給旁人嗎?」

  這樣的姿勢,王慎肯定不會再胡思亂想,可,他想給她名分,要了身子卻遲遲不娶,太委屈她。

  他輕聲商量:「早日成親,婚後再編也一樣。」

  陳嬌搖頭。不一樣,她有種感覺,兩人婚後過不長。

  陳嬌雖然是來改命的,但這是她親手所編的第一本書,是他的書,註定要流傳千古,她想用這種方式,一直陪著他,所以,她一定要真真切切地編完這本書。

  她故意曲解王慎的意思,閉上眼睛,無比嬌羞地道:「你,你若是貪這個,婚前也可以……」

  王慎面紅如血,瞬間又失了控。

  陳嬌真的羞了,抬手捂住了臉。

  王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猶豫不決,陳嬌將他拉了下來。

  她就是水做的牢籠,徹底叫他沉淪。

  窗外的陽光漸漸沒那麼強烈了,書房的光線也一點一點暗了下來,悉悉索索的,陳嬌背對王慎穿好衫裙,衣裳好說,但長髮淩亂,沒有梳子是萬萬掩飾不過去的,倒是王慎,頭上的簪子一直沒動,髮髻依然整齊。

  「你,你去拿梳子來。」陳嬌難為情地使喚他。

  她還坐在地上,眉宇慵懶嬌弱無力,臉頰豔若牡丹,王慎腦海裡卻全是她咬唇隱忍的樣子,他無法想像,不必遮掩時,她會是什麼風情。

  「你,稍等。」王慎起身,準備去上房給她拿梳子。

  「等等。」陳嬌低低叫住了他。

  王慎疑惑地看過來。

  陳嬌讓他轉個圈,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確定王慎衣袍上沒有任何痕跡,陳嬌又多看了眼他窄瘦的腰線,才叫他去了。

  繞過屏風的那一剎那,王慎閉上眼睛,暗暗舒了口氣。

  他,他都做了什麼?

  冷靜片刻,王慎離開了書房。

  長福已經打了一個長長的盹兒了,見主子出來了,他笑著跑過來,以為有什麼吩咐。

  王慎肅容道:「陳姑娘在裡面編書,無事不要打擾。」

  長福連連點頭。

  王慎徑直朝上房走去,來到臥室,他拿起自己的梳子藏進袖中,逗留了一刻鐘左右,再回了書房。陳嬌還在屏風後待著呢,王慎剛剛沒覺得,現在走過來,立即便聞到一股濃烈的氣息,有他的味道,也有她身上的幽香。

  「過來啊。」他在另一側站著不動,陳嬌小聲嗔道,等了這麼久,她也很怕被人撞見好不好。

  王慎悄聲吞咽,這才繞了過來。

  陳嬌沒看他,只搶過他手裡的梳子,飛快梳頭戴上髮簪,陳嬌才垂眸問:「看得出來嗎?」

  王慎不得不單膝蹲下去,端詳她片刻,點點頭:「跟之前一樣。」

  陳嬌放了心,一手撐地要起來,王慎動了動手,想扶,又沒扶。

  陳嬌這一起身,才發現雙腿酸得厲害,硬邦邦的地面,害得她腰也酸。

  「不舒服?」見她皺眉,王慎擔心問。

  陳嬌雛鳥似的投到了他懷裡,王慎下意識地抱住。

  「渾身都酸,大人一點都不憐惜我。」她埋在他胸口,嬌嬌地抱怨。

  王慎手足無措。

  「還嫌我不夠端莊嗎?」陳嬌戳著他胳膊問。

  王慎無地自容,傻了會兒,怕她誤會,忙澄清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陳嬌哼了哼,小聲道:「我知道,你只是不許我對別人不端莊,對你就可以,是不是?」

  她算是看透了,再正經的男人,骨子裡都一樣。

  王慎無言以對。

  陳嬌推開他,自去書桌旁坐了,桌上有茶壺,陳嬌口渴,連續喝了兩碗,一回頭,看到王慎將另一邊的窗子打開了,微風穿堂而過,吹散了臉上的熱意。王慎走過來時,陳嬌及時轉過來,回憶先前兩番纏綿,心裡一片柔情。

  剩下的時間,陳嬌一個字都寫不下去,總是忍不住想些不該想的。

  她光拿著筆不動,對面,王慎也沒比她強到哪去,有些事情,再也不一樣了。

  「我走了。」今日黃昏來的似乎特別快,陳嬌率先打破書房無聲的甜蜜,起身道。

  王慎頷首,眼睛看著桌面。

  他那傻樣,陳嬌從他身邊經過時,忍不住低頭,飛快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

  王慎僵在當場,直到院子裡傳來她與長福的寒暄,王慎才抬手摸臉,然後,笑了。

  原來不是不想娶妻,而是一直沒遇到對的人。

  她確實不如小時候穩重端莊,可,王慎都說不清楚,他為何偏偏就喜歡她任性耍氣的樣子。

  王慎畢竟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自然是想與陳嬌親近的,但他始終牢記禮法,接下來,任憑他心裡怎麼想,他都沒有再表現出任何那方面的意思。而陳嬌上次的大膽只是為了讓他安心,後來相處時,如果王慎主動,陳嬌願意配合,王慎要當老古董,陳嬌也不會巴巴地貼上去。

  明明都喜歡,卻又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默默地忍著。

  七月,皇上要出遊,點了王慎同去。

  他這一走就要走三個月,離別在即,在陳嬌依依不捨的目光中,王慎終於又失控了一次,再次將陳嬌抱到了屏風後。

  「專心編書,等我回來便提親。」王慎緊緊地摟著她道。

  三個月,足夠陳嬌編完了,她靠在他肩膀,心情複雜地點點頭。

  翌日,王慎天未亮便出發了。

  陳嬌沒去送,雖然她醒了。

  王慎不在的日子,陳嬌除了偶爾想他,其他時間就一心一意編書了,被他親自提點了那麼久,現在陳嬌已經不需要每日都等他審閱。剩下的案子越來越少,編完的手稿越來越厚,陳嬌特別滿足,直到中秋節時,陳嬌陪嫂子一起做月餅,聞著那甜膩味兒,陳嬌突然吐了。

  「嬌嬌?」月娘急得放下手頭的東西,趕到門前扶住陳嬌,替她拍背,「是不是著涼了?」

  陳嬌捂著胸口,滿眼的難以置信。

  她,她這是懷了嗎?

  「你等著,我叫你大哥去請郎中。」見她不吐了,月娘這就要走。

  陳嬌趕緊抓住嫂子,打起精神道:「我沒事,可能昨晚被子沒蓋好,晚上多喝點薑湯就行,大過節的,嫂子就別叫郎中了。」

  月娘摸摸小姑子額頭,覺得不燙,這才道:「行,那先看看,若明早還是不舒服,必須請郎中。」

  陳嬌笑著點頭。

  第二天,月娘密切觀察小姑子,陳嬌知道,故而吃飯時雖然有點噁心,但她努力沒有表現出來。

  月娘果然沒有懷疑。

  但,大家一個屋簷下住著,隨著懷孕的天數增加,陳嬌孕吐的反應越來越大,而且不定什麼時候來,月娘又是個心細的,八月底的時候,連續觀察數日的月娘終於忍不住了,晚飯後跟著陳嬌回了西廂房。

  「嬌嬌你跟嫂子說實話,你,你是不是有人了?」握著小姑子的手,月娘眼睛含淚道。

  陳嬌耷拉著腦袋,實在難以啟齒,與王慎在一起時放縱快活,這會兒真是後悔不已,太丟人了。

  「是誰?也在府裡做事嗎?」月娘擦掉眼淚,問完了,她將陳嬌摟到懷裡,哽咽地安撫道:「嬌嬌別怕,你說出來,我與你哥哥替你做主,總不會讓你白白吃虧。」

  陳嬌沉默許久,眼看嫂子越哭越厲害,越猜越歪,陳嬌情急之下,想了個辦法,悶聲道:「這事,只能大人替我做主,下個月大人就回來了,嫂子別急,等大人回來,我一定全部告訴你。」

  只有大人能做主?

  月娘不由想到了長福那小子,長福只是小廝,卻是近身伺候大人的,如果他犯了錯,公公也得先請示大人才能罰他!

  好個長福!

  月娘恨極了,但關係到小姑子的顏面,她同意陳嬌的辦法,等大人回來再說!

  意外懷孕,陳嬌先是著急,但想到她與王慎很快就要成親了,她就不急了,反而很開心。

  原身嫁進方家三年未孕,可能是男方的問題,也可能是這身子真不行,現在她懷了王慎的骨肉,兩人下半輩子可以做一對兒幸福美滿的夫妻,哪怕她無法親身體會每一天,陳嬌也由衷地滿足。

  她心中甜蜜,可苦了長福,無緣無故被月娘瞪了不知多少眼。

  九月下旬,在陳嬌、月娘不同目的的殷殷期待中,王慎總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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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09:59 AM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六世完

  王慎沒有家人,他外出歸來,也只有陳管事開心地在門口迎接。

  「府裡一切可好?」王慎看眼西跨院的方向,簡單問道。

  陳管事笑:「都好都好,大人快去休息吧!」

  王慎頷首,先回房沐浴更衣。

  西跨院那邊,月娘堅持要陪陳嬌去找王慎,陳嬌抱著編好的書稿,央求道:「我自己去吧,嫂子您等等,您若去了,我無法向大人開口。」

  月娘擰不過小姑子,只得同意。

  陳嬌過來時,王慎正心不在焉地喝茶,陳管事站在一旁回稟一些俗務。

  王慎面朝門口,看見陳嬌,他端著茶碗的手頓時一緊,卻不得不垂下眼簾,免得陳管事看出不對。雖然他早就想好了回來便向陳管事提親,說辭也準備好了,真到了這時候,王慎還是滿心羞愧,難以啟齒。

  「大人,書我編好了,您何時過目?」陳嬌跨進來,神色如常地問。

  王慎看向陳管事。

  編書是大事,陳管事笑道:「那大人先看書稿,我晚會兒再來。」

  王慎頷首。

  陳管事離開後,王慎這才敢看陳嬌,卻見她低著頭,紅唇輕抿,不太高興的樣子。

  「去,去書房罷。」王慎不太自然地道,說完先站了起來。

  陳嬌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外面長福見兩人進了書房,習以為常,他又如何能想到,他一臉威嚴的大人會「欺負」陳嬌呢?

  「有心事?」

  進了書房,王慎接過陳嬌手中的書放到桌上,擔心地問。

  換個人,小別勝新婚,肯定早就抱上來了,王慎有那念想,但做不出來。

  陳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王慎的心登時七上八下的,瞅瞅門口,他終於還是走過去,握住了她的小手:「阿嬌,可是怪我回來晚了?」

  陳嬌就受不了他喚「阿嬌」,他這樣叫她的時候,溫柔得讓陳嬌覺得,她可以任意妄為。

  她拉著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腹部。

  王慎不懂。

  陳嬌幾不可聞地道:「你,你要當爹了。」

  王慎張開了嘴。

  陳嬌看到他這副罕見的傻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一笑,如百花盛開,王慎再也不必擔心她是在生氣,如此一來,他的心就都落到了手掌之下。

  「真,真的?」王慎不敢相信地問,不是說,她身子有問題嗎?

  陳嬌哼道:「你再晚回來倆月,都要顯懷了。」孩子應該是七月懷上的,現在已經快仨月了。

  所以,他真的要當父親了?

  王慎無法形容他此時的心情,再看陳嬌花似的小臉,王慎上前兩步,輕輕將她擁到了懷裡:「阿嬌,委屈你了,可,我很歡喜。」

  陳嬌乖乖地靠著他,過了會兒,她也抬手,抱住了他的腰。

  王慎低頭,沉醉地親她的髮絲,溫存過後,他低聲道:「你先回西跨院,我這就去見你爹,婚期,又要委屈你了。」孩子都有了,從提親到成親肯定不能再等幾個月,行事匆匆,未免顯得對女方不敬。

  「都是虛禮,我不在乎。」陳嬌柔聲道,細想起來,這六世,與王慎這一世她過得最輕鬆,也最充實。

  「對了,見了父親,你別提我有孕。」陳嬌紅著臉道,婚前有孕終究不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慎明白。

  陳嬌從他懷裡出來,輕聲道:「那我先走了?」

  王慎頓時不捨,快三個月沒見了,一旦他去提親,兩人又要有一陣子不好見面。

  「再,再待會兒。」看著她柔美的側臉,王慎重新握住她手。

  陳嬌心裡甜甜的。

  王慎漸漸從容,坐到椅子上,再將她拉到了懷裡。

  「這些天,可有不適?」王慎關心地問。

  陳嬌靠著他肩膀,歎道:「總是想吐,特別是早上,還要想辦法避著家人。」

  王慎自責道:「都怪我,如果我……」

  陳嬌立即抬手掩住他嘴,小聲嗔道:「現在說那些有何用?我,我又沒怨你。」

  她掌心細膩,貼著他的嘴唇,王慎想親,又怕影響她身子,趕在失控前拉下她手,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方狹長的匣子,遞給她。

  陳嬌沒想到他這麼刻板的人還懂得送禮物,開心地接過來,打開匣子一看,裡面是支銀簪,簪頭是朵桂花。

  「中秋那晚,我隨皇上賞月,路過一個攤子,覺得這支很適合你。」王慎輕聲道,在他眼中,她就像一朵桂花,香香甜甜。

  心上人送的禮物,陳嬌自然喜歡,翻來覆去把玩片刻,想像王慎挑選簪子的情形,陳嬌奇道:「既然你與皇上同行,你買簪子,皇上豈不是看見了?」

  王慎淺淺笑了下。

  皇上確實看到了,還打趣他終於開竅了,但當時他心中只有府裡的她,不介意任何打趣。

  「心有所屬,人之常情,何畏人言。」取了簪子,王慎一邊替她別入髮中,一邊低聲道。

  陳嬌胸口湧起一絲異樣,望著他道:「大人對我真好。」

  從初遇開始,他先是救了她,然後一直在各種縱容,君子如水,他的感情也像水,出現地悄無聲息,等她察覺時,那絲絲縷縷的柔情早已滲入心扉,難以離開了。

  王慎笑,提醒她道:「以後,喚我微之罷。」

  王慎,字微之。

  陳嬌當然知道他的字,目光描繪他柔和下來的臉龐,陳嬌忽然笑了,歪頭道:「叫不出口,好像一下子變成同輩人似的。」

  王慎老臉一紅,再看她揶揄的笑,他惱羞成怒,抬起她下巴便親了下去。

  陳嬌被他懲罰了足足一刻鐘,幸好王慎懂得分寸,除了親她,沒做旁的。

  待臉頰恢復白皙,陳嬌心情雀躍地回了西跨院。

  月娘一直等著呢,進了屋裡,她急著問:「大人怎麼說?」

  陳嬌羞道:「嫂子別急,爹爹回來你就明白了,只是我有孕之事,還請嫂子務必替我隱瞞父兄。」

  她模棱兩可的,月娘能不急嗎?簡直是撓心撓肺。

  正院,因為陳嬌的好消息,王慎再見陳管事時,反而從容了下來,開口道:「陳兄……」

  陳管事詫異地抬起頭,大人叫他什麼?以前頂多直呼姓名啊。

  王慎面上掠過一絲尷尬,咳了咳,他繼續道:「陳兄,說來慚愧,阿嬌替我編書這些時日,我,我與她朝夕相處,日漸生情,今日便是來跟你提親的,若陳兄不嫌棄我年長阿嬌頗多,我想娶阿嬌為妻。」

  陳管事晃了晃,做夢似的看著對面的大人,他,他沒聽錯吧?

  王慎鄭重道:「我對阿嬌是真心,還望陳兄成全。」

  陳管事懵了好一會兒,整個人才清醒了過來,盯著王慎問:「大人,此言當真?」

  王慎道:「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陳管事沉默許久,想到什麼,他眉頭一皺,擔憂道:「大人,可是,可是阿嬌癡心妄想,對大人無禮了?」

  王慎聽他竟然誤會陳嬌存心勾引他,臉色一沉,不悅道:「阿嬌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怎會那般行事,是我不顧輩分先亂了規矩,你要怪就怪我,別寒了阿嬌的心。」

  這話很重,陳管事忙低頭賠罪,隨後道:「大人看上阿嬌,是阿嬌的福分,只是,阿嬌的名聲,我怕連累大人。」陳管事希望女兒嫁的好,但王慎太好了,陳管事覺得女兒配不上王慎,更不想王慎因女兒損了官威。

  王慎不愛聽,也不想陳管事再貶損陳嬌,沉聲問:「那些是我的事,你只說同意不同意。」

  他無形中在擺主人的架子了,陳管事哪敢不同意啊,歎道:「我,我去跟阿嬌商量商量。」

  王慎擺擺手:「去吧。」

  陳管事在王慎面前恭恭敬敬的,看到女兒,陳管事立即變了態度,先審問女兒有沒有勾引王慎。陳嬌明白這位父親的意思,當然保證沒有,父女倆在屋裡竊竊私語,陳繼孝、月娘夫妻倆躲在屋簷下偷聽。

  得知王慎要娶妹妹,陳繼孝嘴巴張得可以吞下雞蛋了,回過神,就見妻子笑得眼睛都彎了。

  「你笑什麼?」陳繼孝疑惑地問。

  「不告訴你。」月娘逕自回屋哄兒子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姑子的「男人」居然是大人!

  王慎提親提的強勢,陳嬌又願意嫁,陳管事當天就答應了,王慎要求婚期定在十月底,陳管事雖然不解為何要這麼急,但他把王慎當天,自然也是王慎說什麼就是什麼,壓根忘了此時他已經可以擺岳父的譜了。

  尚書府做了些改動,直接將西跨院修成了獨立的宅子,王慎請來的媒婆從正門出去,再從另一個門去陳家,跑來跑去,也沒多少人看見。但,成親這日,花轎特意在京城繞了一圈,京城百姓們這才知道,公正廉明的刑部尚書成親了,娶的是自家管事那個據說生不出孩子的女兒!

  百姓們紛紛替王慎可惜,一邊可惜一邊猜疑陳嬌是不是勾引主子了。京城的官員們得信兒更早,早就私底下了議論過一番,就連皇上都將王慎叫去談話過。

  王慎如此回答皇上的顧慮,道:「娶妻娶賢,能娶到陳家女,是臣之幸,望皇上明鑒。」

  皇上還是想不通,但他相信王慎的選擇,王慎大婚這日,皇上還送了一份大禮,以示隆寵。

  王慎的好友不多,婚宴只擺了四五張桌,都是沉穩之人,晚上敬敬酒意思過了,眾人便放一把年紀的新郎官去洞房了。三十五歲才成親的男人,容易嗎?

  王慎沒覺得哪裡不容易,真正覺得孤寂,也只是對陳嬌動心之後,夜裡常因相思輾轉反側。

  夜色如水,王慎來到新房,陳嬌新買的兩個小丫鬟行禮過後,便退了出去。

  王慎朝內室走去,未到門口,門簾一動,陳嬌從裡面出來了,一身大紅衫裙,烏髮上只別了根金簪,髮下美人如花如玉。

  王慎腳步一頓,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陳嬌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兒,柔聲問:「喝了多少?我給你倒茶?」

  王慎搖頭:「不多。」

  說完,他走過來,握住了陳嬌的小手。

  新婚夜,新郎新娘攜手去了內室。

  陳嬌此時已經懷了四個月了,但並沒怎麼顯懷,只有她自己能摸出小腹鼓了一點。

  並肩坐在床上,王慎看著旁邊的小嬌妻,卻不知該怎麼做。

  陳嬌先爬到了床裡頭。

  王慎跟著躺了下來。

  紅燭高照,帳內一片朦朧。

  他一動不動像根木頭,陳嬌閉著眼睛,慢慢地靠到了他懷裡。

  王慎呼吸一緊,艱難地握住她手,聲音發啞:「阿嬌,不用這樣。」

  雖是洞房花燭難得,但為了孩子,他能忍。

  陳嬌失笑,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王慎的呼吸,越發重了,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朝她覆了過去。

  這一夜,王慎格外溫柔。

  陳嬌以前都會閉著眼睛,但今晚,她努力克服羞澀,水眸盈盈地看著她的新郎,反倒弄得王慎特別緊張。

  草草結束,陳嬌懶懶地躺著,王慎負責收拾。

  「沒事吧?」重新躺下來,王慎抱著她,猶不放心地問。

  陳嬌在他肩窩蹭了蹭:「沒事。」

  王慎放了心。

  漫長的靜謐後,陳嬌突然叫他:「微之。」

  王慎心頭一震。

  「以後你斷案,我為你編一輩子的書,好不好?」陳嬌閉著眼睛,無限憧憬。

  王慎低頭,親在她瑩白的耳畔:「求之不得。」

  再見菩薩時,陳嬌意外地,心底一片寧靜。

  對她而言,王慎更像一場夢,一場稱心如意的夢,除了相伴太短,她沒有任何遺憾。

  無需多言,菩薩向她展示了她與王慎的後半生。

  陳嬌吃了一驚,她與王慎竟然連續生了三個兒子!

  養兒忙,陳嬌可沒空替王慎編書了,但她喜歡給孩子們講王慎斷過的案子,三個孩子也一個比一個聰明沉穩。官場上,器重王慎的皇帝駕崩後,性格耿直的王慎立即失寵於新帝,被貶回老家了。陳嬌一家人回到鎮上,江南小鎮山清水秀,王慎好歹是個刑部尚書,家財不多但也是有的,一家人過得簡單自在。

  孩子們大了,各奔前程,陳嬌終於可以安心替王慎編書,夫妻倆日日相對,晚年溫馨而安詳。

  畫面結束,陳嬌嘴角帶笑。

  「還剩最後一世了。」菩薩慈悲地提醒道,「準備好了嗎?」

  陳嬌「嗯」了聲。

  經歷了那麼多,最後一世,再難再苦,她都有足夠的勇氣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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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10-24 10:07 A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昭寧宮後殿,一間光線昏暗的宮女房中,陳嬌白著臉繫上裙子,然後與另一個宮女阿玉一起跪到了地上。

  教習嬤嬤坐在椅子上,嚴肅地對二人道:「剛剛教你們的,可都記住了?」

  陳嬌、阿玉齊齊點頭,一個臉色蒼白,一個面紅如血。

  教習嬤嬤很滿意,取出兩本一模一樣的冊子分別遞給二女,然後道:「六殿下十七了,明年就要封王出宮,至今身邊卻無一個暖床,娘娘千挑萬選才選中你們二人,明日到了六殿下身邊,你們務必盡心伺候。」

  「奴婢謹遵嬤嬤教誨。」兩個年輕的小宮女再次叩首。

  「好了,先下去吧,晚上好好休息,明早收拾齊整好見六殿下。」

  教習嬤嬤走後,陳嬌與阿玉才站起來,互視一眼,各懷心思地回了兩人共用的房間。

  「阿嬌,你怕不怕?」坐在床上,阿玉忐忑地問道。

  陳嬌沒吭聲,她這世是個宮女,名字原叫柳兒,被賢妃看中後,改成了阿嬌,旁邊的阿玉也是如此。

  阿玉紅著臉放下手裡的冊子,低著頭,小聲道:「聽說六殿下心狠手辣脾氣暴躁,身邊除了劉公公,其他公公、宮女沒一個能在淩霄宮待足半年的,要麼犯錯被攆走,要麼直接被六殿下打死打傷,你說,咱們能入殿下的眼嗎?」

  陳嬌還是沒吭聲。

  她很沮喪。

  第六世結束時,改命的任務只剩一世,陳嬌躊躇滿志,已經做好了面對各種困難都勇往直前的準備,可她沒想到,第七世的她竟然是個卑微的宮女,普通宮女也就罷了,居然還是即將送到六皇子周潛宮裡的教習宮女!

  什麼是教習宮女?那是專門教導皇子男女之事的宮女,教完了,皇子覺得滿意,便會收了教習宮女當通房,不滿意,那便退回去,而被退的教習宮女,首先要面對上面嬤嬤的嚴厲懲罰,跟著就會被送到教坊司,調教調教,隨時準備為官員們起舞助興,以及……獻身,宛如民間青樓的歌妓。

  再說六皇子周潛,他生母是賢妃身邊的一個宮女,不知怎麼被惠元帝寵倖了,一夜受孕。當時賢妃還只個嬪,沒有子嗣,她表現地極為大度,命人好好照顧周潛生母。周潛生母平平安安地熬到了生產,一番艱辛後誕下了六皇子,未料產後大出血,連兒子都沒能見一面就去了。

  惠元帝後宮三千,哪會在乎一個臨時起意寵倖過的宮女,隨便封了個位分後,將六皇子交給賢妃養育。到底是親兒子,惠元帝來賢妃這邊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一年後,賢妃順利生下七皇子,一舉封妃。

  賢妃自然賢德,對旁人所出的六皇子比親兒子還好,七皇子玩鬧她捨得管,六皇子調皮搗蛋,她就捨不得訓斥,有什麼好東西也會先賞賜六皇子,久而久之,把六皇子養成了任意妄為、我行我素的脾氣,若非他才思聰敏、精通武藝得了惠元帝的歡心,不然就憑他闖下的大小禍事,肯定早就被惠元帝厭棄了。

  六皇子漸漸長大後,十四歲初上戰場,至今十七歲,三年裡,六皇子立下赫赫戰功,越發受惠元帝賞識,前不久惠元帝在皇城外圍挑了一座府邸命工部修建,雖未明說,但文武百官都知道,宅子建好,惠元帝就要給六皇子封王了。

  這樣的喜事,賢妃身為六皇子名義上的母妃,當然要表示表示,於是她精心挑選了兩個貌美的丫鬟送給六皇子。

  那兩個宮女,便是陳嬌的原身與阿玉。

  六皇子將她們倆帶回淩霄宮後,並沒有馬上收了她們,而是把她們當普通貼身宮女。六皇子雖然脾氣暴烈,但他生的高大俊美,京城見過世面的貴女們看到他都忍不住心動,更不用說兩個小宮女了。

  原身與阿玉都對六皇子一見傾心,也都想成為六皇子的第一個女人。

  論容貌,原身臉蛋、身段都勝過阿玉,像朵嬌豔的芍藥,阿玉被賜名「玉」,是因為她氣質更清雅,宛如水裡楚楚動人的蓮花。原身非常自信,阿玉自覺容貌不足,又急於求成,終於在一個晚上,阿玉趁六皇子醉酒歸來,佯裝失足,輕輕地跌到了六皇子的懷裡。

  彼時原身去端熱水了,回來時走到一半,就聽屋裡傳來阿玉的慘叫,原身慌慌張張地趕過去,就見阿玉披頭散髮地跪在地上,砰砰砰地不停地磕頭。醉酒的六皇子閉著眼睛倒在床上,懶懶地喚了聲「劉四」,劉公公立即進來,將苦苦哀求的阿玉提走了。

  自那之後,原身再也沒見過阿玉。

  雖然很怕,但少了一個對手,原身漸漸開心起來,越發小心翼翼地伺候六皇子。

  六皇子看她如看草芥,倒是來做客的七皇子,也就是賢妃的親兒子,看原身的眼神越來越火熱。猜到兄長不喜這丫頭,七皇子直接開口向六皇子討要。六皇子想了想,讓七皇子拿他親外公贈的那柄寶劍來換。

  七皇子的外公可是鼎鼎有名的戰神衛國公,衛國公送外孫的寶劍,能差?

  七皇子捨不得換,也怕外公知道後罵他敗家。

  六皇子並不強求,好整以暇地用原身吊著七皇子。

  七皇子最終沒有抵擋住美色的誘惑,拿寶劍換了美人。

  原身還挺高興的,與其伺候一個喜怒不定的六皇子,不如伺候身份更尊貴、更懂得憐香惜玉的七皇子。而七皇子確實對原身百般寵愛,後來搬到王府,七皇子還抬了原身當姨娘,便是娶了王妃進門,七皇子對原身的寵愛也沒有斷掉。

  原身自鳴得意,殊不知早成了王妃的眼中釘,王妃進府第二年,便安排了一場原身意外落水的好戲,原身喪命水中,菩薩給的記憶就此結束。

  入睡之前,陳嬌已經有了主意。

  七皇子肯定不能招惹,六皇子不近女色倒是一樁好事,她就安分守己地伺候六皇子幾年,將來再想辦法掙點功勞,求六皇子或未來的王妃准她出府恢復自由,然後再另覓姻緣吧。嗯,六皇子雖然可怕,但看過回憶,陳嬌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唯一的難題,是如何讓六皇子覺得,她比一柄寶劍更值得保留。

  昨夜陳嬌睡得很不踏實,吃完早飯不久,賢妃就派身邊一個叫錦繡的宮女來領她與阿玉了。

  陳嬌、阿玉恭恭敬敬地來到了主殿。

  賢妃坐在羅漢床上,再次打量這兩個丫鬟。

  陳嬌能感受到賢妃滿意的注視,想到她這世的模樣,陳嬌都很難為情。臉蛋自然是美的,美得濃豔,偏偏身段也很,怎麼說呢,陳嬌慢步走路都覺得前面晃得礙事,必須把小衣做得緊了才行。至於後面,乃傳說中特別好生養的料子,虞敬堯他娘看了肯定喜歡。兩頭鼓了,唯獨中間一段小腰水蛇似的,天生妖精相。

  真難為賢妃能從一堆宮女裡挑出她,真難為六殿下見了她居然無動於衷。

  對面賢妃已經打量完了,滿意地點點頭。她送老六兩個美婢,一來能顯示她身為母妃的格外關照,二來越出色的美人,越容易留在老六身邊,將來老六出了宮,她就指望著兩個美人充當她的眼線了。

  賢妃又親自告誡了二女一番。

  陳嬌之所以要面臨殉葬的命運,就是因為在宮裡吃過虧,此時又捲進宮中,陳嬌早沒那麼單純了。不管賢妃安排她伺候六皇子有什麼目的,既然她的命落到了六皇子手裡,陳嬌便只會費心應付六皇子一人,絕不會傻傻地幫賢妃什麼。

  「六殿下到。」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小太監的通傳。

  陳嬌與阿玉立即退到了一旁。

  男人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陳嬌規規矩矩地低著頭,只能看見那人繡著雲紋的衣擺,以及一雙黑靴。

  「兒臣拜見母妃。」六皇子周潛,恭聲朝羅漢床上的女人行禮道。

  賢妃目光溫柔,同時充滿了驕傲,笑道:「老六免禮,過來到母妃身邊坐。」

  周潛沒有客氣,坐在了羅漢床另一側。

  賢妃瞅瞅陳嬌兩個宮女,戲謔道:「猜猜母妃找你何事?」

  周潛目不斜視:「兒臣不知。」

  賢妃就朝陳嬌二女招招手。

  陳嬌、阿玉立即小步來到了主子們面前。

  周潛淡淡掃了她們一眼,目光在陳嬌臉上稍微多停留了一會兒。

  賢妃看在眼裡,慈愛地道:「你啊,年紀不小了,眼瞅著明年就要封王出宮,身邊若沒個伺候的,母妃睡得都不踏實。這不,母妃千挑萬選為你挑了兩個宮女,模樣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比去年送你七弟的強多了,你若喜歡,等會兒就帶走吧。」

  周潛聞言,再看看二女,起身朝賢妃道謝:「讓母妃費心了,兒臣覺得這二女甚合我意。」

  賢妃笑眯眯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一刻鐘後,陳嬌、阿玉就跟在周潛身後,離開了昭寧宮。

  周潛與劉公公走在前面,男人們腳步很大,並沒有照顧她們的意思,陳嬌、阿玉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四月的天氣,有點熱了,阿玉身段纖細,跟得還算容易,可憐陳嬌肉多,刻意收緊的小衣也攔不住那波濤暗湧。

  陳嬌恨極了,下定決心要少吃飯,儘快把這身肉減下去!

  一路小跑,終於來到周潛的淩霄宮,陳嬌能控制吸氣聲別那麼重,卻管不住衣襟的起伏。

  周潛坐到椅子上,抬頭,就見新得的兩個宮女都臉蛋紅紅,低著頭很是規矩,只是胖的那個喘得厲害,有點扎眼了些。

  「叫什麼名字。」周潛淡淡地問。

  「奴婢名叫阿玉。」阿玉聲音平穩。

  「奴婢名叫阿嬌。」陳嬌聲音偏低,這種賢妃專門改的用來取悅男人的名字,陳嬌自己說出來,有點可恥。

  周潛意味不明地「嗯」了聲,偏頭對劉公公道:「暫且安排她們負責我的起居,今日你給她們講講規矩,明早再過來服侍。」

  劉公公彎腰領命。

  周潛喝口茶,移步去了內室。

  劉公公則領著陳嬌二人去院子裡教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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