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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3:30 PM

第15章 懷疑

    園中姹紫嫣紅,花香襲人。

    馮橙隨意揀了一處坐下,思索著當下狀況。

    她記得陸玄回京後就去查問了那些自稱見過陸墨與她的小販,發現那些小販認錯了人。

    成國公府把這發現傳開好洗脫她與陸墨私奔汙名,可流言很快又起,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國公府與尚書府為了名聲花錢讓那些小販改了口。

    世人對高門大戶的桃色八卦最感興趣,加之先入為主的印象,不管真相如何,她與陸墨私奔的傳聞算是洗不脫了。

    不過這次不同了。

    成國公府那邊,陸玄證實了小販認錯人;尚書府這邊,她從拐子手中逃脫回來的消息也傳了出去。

    她與陸墨私奔的流言就算過去了。

    可這對她來說還不夠。

    她雖給了萬嬤嬤一個下馬威,面對祖母的逼迫卻太弱勢。那麼多謎團待解,她不能困在這一方後宅裡。

    「姑娘。」

    馮橙收回思緒,看向白露。

    白露小心翼翼道出心中困惑:「姑娘,您剛剛……把萬嬤嬤踹飛了……」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會站在主子這一邊,所以能對著萬嬤嬤面不改色扯謊,可要說不震驚是假的。

    姑娘真的把萬嬤嬤踹飛了。

    就一腳,五大三粗的萬嬤嬤像炮仗一樣飛到了門口。

    馮橙對白露的疑問早有預料,幽幽道:「不知怎的,力氣就大了許多。」

    「姑娘也不知道原因嗎?」白露攸地睜大了眸子。

    少女隨手摘了一片花葉,蹙著眉很是苦惱:「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白露更吃驚了。

    原來連姑娘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馮橙低呼一聲:「莫非我是中邪了——」

    後面的話被堵了回去。

    白露掩著馮橙的嘴,臉色駭得發白:「姑娘,您可不能亂說!」

    少女神色茫然:「不是嗎?」

    「當然不是!」素來沉穩的大丫鬟慌亂搖頭,唯恐自家主子再說出什麼可怕的話。

    「那我是怎麼回事呢?」

    見主子還在琢磨,白露靈光一閃:「我知道了!」

    馮橙看著她。

    「您現在吃得多啊,吃得多力氣大。」

    馮橙嘴角飛快抽了一下,神色釋然:「原來是這樣。」

    白露一本正經附和:「就是這樣。」

    姑娘太單純了,渾然不知中邪這種話若是傳開會招來多大禍事。

    以後她定要保護好姑娘,再有說姑娘力氣大的跟萬嬤嬤一樣都是發癔症。

    馮橙歎口氣。

    這些變化她確實說不清,而想瞞過貼身丫鬟根本不可能,那就只好讓身邊人接受了。

    「白露。」

    「婢子在。」白露恢復了穩重模樣。

    少女白皙的手指無意識揉搓著花葉:「我失蹤那日,少了些金銀首飾?」

    白露神色凝重起來:「是,放在梳粧檯邊供您日常戴的一些首飾與碎銀不見了,有一條紅瑪瑙手串,一對赤金花簪……」

    「這樣啊。」馮橙垂眸,盯著染上淡紅的指腹琢磨起來。

    平日裡近身伺候她的只有蒹葭與白露,衣裳首飾這一塊都是白露管著。

    設下這個局的人若想要她私奔顯得更有說服力,按說該卷走那些貴重首飾,可偏偏丟的是隨意放在匣子裡的幾件首飾,這說明對方沒有拿到鎖在箱籠中那些貴重首飾的條件。

    馮橙回憶著失蹤那日的情景。

    表姐早早來找了她,二人在晚秋居一起用了些點心才出門。

    若說起來,有機會拿走那些首飾的可能是晚秋居的下人,可能是發現她失蹤之後趁亂溜進晚秋居的府中任何人,也可能是……表姐。

    經歷過生死,她不再是那個只知道撒嬌賞花烤鹿肉的馮大姑娘,任何人她都敢於去懷疑,而不是先入為主認定不可能。

    可是現在她不能把對表姐的懷疑說出來。

    表姐的嫌疑並不比尚書府中人大,這點懷疑當不得證據。

    她若對祖父、祖母提及對表姐的懷疑,難堪的是她的外祖家,也是她的母親。

    若是悄悄只對母親提,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母親亦難接受。

    最妥當的法子是她先把情況查明。

    「大姐怎麼在這坐著?」一道柔柔聲音傳來。

    馮橙聞聲抬眸,就見一身素裙的二姑娘馮梅走了過來。

    「大姐不舒服,沒有在屋中休息啊。」

    馮梅容貌隨了母親,清秀有餘而明豔不足,站在馮橙面前更被襯成了小白菜。好在腹有詩書,氣質是不錯的。

    馮橙隨口道:「屋裡悶,出來透口氣。」

    馮梅居高臨下看著坐姿隨意的少女。

    少女眸光清澈,唇畔梨渦隱現,乾乾淨淨的笑容讓人覺得無憂無慮。

    不平之氣從馮梅心頭升起。

    明明遇到拐子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話,馮橙為何還能如此雲淡風輕,仿佛踏青歸來?

    從小便是這樣,只因生得美,馮橙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了祖母青眼。

    而她呢?

    她要苦學琴棋書畫,學得出類拔萃,才被祖母看在眼裡。

    何其不公。

    而現在,失去了名聲前程的馮橙,憑什麼還能無憂無慮呢?

    馮梅輕歎口氣:「大姐出事那天,長公主府給咱們府上送了賞花宴的帖子,後來知道大姐失蹤,家中亂糟糟顧不得這些,好在大姐平安回來了。」

    「長公主府辦的賞花宴一定很熱鬧,不知在哪日舉辦?」

    「就是明日。」

    馮橙微微仰頭,笑盈盈道:「那就多謝二妹提醒了,不然我就錯過了。」

    她正要去一趟永平長公主府,借永平長公主之力擺脫當下困境。

    馮梅神色一僵,看向馮橙的眼神帶了不可思議。

    馮橙是單純還是裝傻,難道不知道自己壞了名聲,祖母根本不允許她出門?

    何況就算能夠出門,長公主府也不會歡迎。

    這個時候正常人不該羞愧不敢見人嗎?

    壓下鄙夷,馮梅似笑非笑提醒:「大姐才剛回來,本該好好靜養,明日要是與妹妹一同出門,祖母恐怕會擔心的。」

    馮橙施施然起身:「那我去請示一下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馮梅眼珠微轉,抬腳跟上去:「我陪大姐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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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3:32 PM

第16章 我會去

    馮橙對馮梅要同去不置可否,不疾不徐往長寧堂的方向走。

    馮梅走在一側,眼底藏著譏笑。

    她與馮橙同歲,只因晚生了幾個月就成了二姑娘。

    小時候有客人來,但凡她們一同出現,客人必定贊一句大姑娘玉雪可愛,再輪到她只能乾巴巴擠出一句乖巧文靜。

    乖巧文靜,馮梅最恨的就是這個詞兒。

    說白了不就是覺得她不及馮橙好看。

    她彈琴把手磨出繭子的時候,馮橙像個蠢貨一樣滿園子撲蝴蝶;她讀書讀得兩眼發花的時候,馮橙與馮桃一起烤鹿肉;她做女工刺破了手指的時候,薛繁山帶著馮橙捉家雀兒。

    馮橙就這麼輕鬆愉快長大了,而她如此努力,才能在二人一同出現時被看到。

    她討厭馮橙仗著美貌不勞而獲,如今終於能看到對方的難堪落魄,心中快意肆意增長。

    快到晌午了,牛老夫人正準備用午膳,就聽丫鬟稟報說大姑娘與二姑娘到了。

    牛老夫人聽了稟報暗暗皺眉,對才派去晚秋居的萬嬤嬤不滿起來。

    不是讓萬嬤嬤把大丫頭拘在晚秋居麼,這麼點事竟做不好?

    牛老夫人示意婢女把人請進來。

    片刻後姐妹二人一前一後進來,齊齊向牛老夫人行禮。

    牛老夫人端著茶盞問:「你們兩個怎麼大晌午過來了?」

    馮梅看了馮橙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牛老夫人正要追問,就聽馮橙道:「祖母,是這樣,剛剛二妹提醒我長公主府給咱們府上送了帖子,請我們參加明日的賞花宴。」

    牛老夫人睨了馮梅一眼。

    永平長公主是當今聖上胞姐,少時便隨太祖南征北戰,皇上登基那幾年更是為平亂立下汗馬功勞。

    大魏安定後,永平長公主脫下戰袍,下嫁聞名天下的才子杜念為妻。

    永平長公主不但深得皇上敬重,與駙馬亦恩愛有加,可以說活成了天下女子都羨慕的模樣。

    許是水滿則溢,三年前發生了一件令永平長公主傷心欲絕之事: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迎月郡主失蹤了。

    按著規矩,公主之女應以父族論身份,沒有封郡主的資格,迎月郡主乃皇上破例封賞。

    那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郡主,失蹤時只有十二歲。

    到現在,京城百姓都忘不了為了尋找小郡主那一隊隊來回巡視的鐵甲侍衛,那一次次令人膽寒的敲門盤問。

    可迎月郡主仿佛憑空消失了般,從此再無消息。

    愛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永平長公主如所有失去孩子的母親一樣,痛苦、焦灼、絕望……種種情緒經歷個遍。

    從前年起,每到這個時候永平長公主便會舉辦一場賞花宴。

    長公主府中的那片牡丹花開了,而迎月郡主最喜歡牡丹花。

    賞花宴邀請的都是與迎月郡主年紀仿佛的貴女,不難猜出,永平長公主這是借著賞花宴抒發對女兒的思念。

    這樣一來,賞花宴便不再是一場普通宴會。

    永平長公主痛失獨女,誰若在賞花宴上入了長公主的眼,對自己與家族都有無盡好處。

    因而,貴女皆以能參加長公主府的賞花宴為榮,接到帖子的各府更是十分重視。

    尚書府風波未平,若是尋常宴請,牛老夫人自是拘著孫女們不出門,可永平長公主府的帖子卻不能推。

    牛老夫人想的是讓馮梅一人前往,沒想到這丫頭還對馮橙提了。

    這不是沒事找事?

    馮梅被牛老夫人那一瞥,就知道祖母不高興了,暗惱馮橙給她挖坑。

    馮橙認真問道:「祖母,明日孫女穿那條新裁的紅羅裙出門合適嗎?」

    牛老夫人眼中厲色一閃而逝。

    這丫頭簡直毫無分寸!

    再看那張挑不出瑕疵的臉,牛老夫人更是心堵。

    她以前想著美貌對女子來說就是最大的長處,大丫頭雖不聰明,長了這麼一張得天獨厚的臉將來總差不了。

    現在想想,空有美貌沒有腦子,除了惹人笑話還有什麼用。

    「不合適。」牛老夫人冷淡道。

    馮橙仿佛沒聽出其中冷淡,笑盈盈道:「那孫女穿那條月白色如意裙吧,也是新做的——」

    「不必了。」牛老夫人不耐煩演下去,冷冷道,「大丫頭,這時候你就該在晚秋居好好養病,就不要想著出門了。」

    馮橙抿唇:「孫女不能出門麼?」

    馮梅柔聲安慰:「大姐臉色不太好,若是去長公主府讓貴人瞧見了恐怕會怪咱們尚書府失禮,那些貴女見到大姐亦會議論你被拐的事,所以大姐還是聽祖母的,先把身體養好吧。」

    馮橙聽了,小扇般的羽睫顫了顫。

    她的瞳仁黑且大,眼神清澈見底,如無害的小鹿,很容易讓人掉以輕心。

    牛老夫人淡淡道:「回去吧,明日也不必來請安,養好身體最要緊。」

    「可是帖子是給尚書府送的,明日只有二妹去的話,別人會不會覺得祖母特別生我的氣,連三妹都連累了?」

    牛老夫人眉頭一皺。

    世風日下,放在以前家中女孩出了這種事,當眾處置了都不會有人說什麼,如今卻不成了。

    若是現在傳出她十分震怒的風聲,等將來大丫頭「病逝」,世人又該嚼舌她苛刻。

    「你不要胡思亂想,三丫頭本來就會去。」

    實際上,長孫女沒了資格去,牛老夫人沒想著讓庶出的三孫女去。

    馮橙面露失望,掙扎道:「可孫女很想去長公主府,孫女還想與長公主說話呢——」

    「夠了!」牛老夫人面色一沉,「二丫頭,陪你大姐回去。」

    馮梅笑得溫柔:「大姐,我們別打擾祖母用飯了,一道回去吧。」

    眼看著馮橙被馮梅拉出去,牛老夫人忍怒吩咐侍女:「去把萬嬤嬤給我叫來!」

    一個小姑娘都看不住,讓人跑到她眼前添堵,萬嬤嬤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出了長寧堂,馮梅鬆開挽著馮橙的手,狀似體貼問道:「大姐明日不能去長公主府的賞花宴,很遺憾吧?」

    「不遺憾呀。」少女笑意清淺,看起來不以為意。

    馮梅最見不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出聲諷刺:「看來大姐終於學會一個詞。」

    「什麼詞?」馮橙配合問道。

    「自知之明。」

    馮橙噗嗤一笑。

    「你笑什麼?」馮梅皺眉。

    馮橙揚唇:「我笑二妹閑操心。我不遺憾,因為我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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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3:34 PM

第17章 癡人說夢?

    馮梅以為聽錯了:「大姐莫不是忘了,祖母讓你好好靜養。」

    馮橙莞爾一笑:「說不定長公主府見我未去,來請我呢。」

    馮梅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看著笑靨如花的少女目露憐憫:「大姐是不是受打擊太大,在說胡話?」

    馮橙睨她一眼,懶洋洋道:「我乏了,回屋睡覺了,二妹自便吧。」

    見她款款離去,馮梅藏在眼底的鄙夷流露出來。

    長公主府來請馮橙去?簡直癡人說夢!

    二太太楊氏把女兒明日去長公主府赴宴當成了頭等大事,馮梅才回屋就被叫了過去。

    「梅兒,明日的賞花宴,準備好了嗎?」

    馮梅點頭:「衣裳首飾都挑好了,母親放心。」

    楊氏露出欣慰的笑:「梅兒一直都讓母親放心。」

    這兩年馮梅才名漸漸傳開,楊氏與各府女眷打交道時沒少聽恭維話,在她眼裡女兒自然千好萬好。

    「對了,老夫人那邊來人說,明日三姑娘也會去。」

    馮梅唇角微勾,彎出嘲諷的弧度:「三妹能去,可是托大姐的福。」

    「怎麼?」楊氏還不知道馮梅與馮橙一起去長寧堂的事。

    「大姐不甘心被祖母禁足,鬧著明日要赴宴呢,祖母便說讓三妹去。」

    楊氏搖頭:「太不識趣了。」

    何止不識趣,分明是沒羞沒臊沒分寸。

    這個時候換了腦子稍微正常的姑娘,就該躲在家中不見人,哪有腆著臉赴宴的,這不是給別人當面羞辱的機會。

    馮梅想到馮橙的話,猶覺好笑:「大姐還說就算祖母不讓去,長公主府也會請她去。」

    楊氏一臉錯愕:「那丫頭莫不是瘋了?」

    馮梅翹了翹唇角。

    馮橙本來就不是多聰明的人,受了打擊變得瘋瘋傻傻似乎也不奇怪。

    楊氏愛憐理了理女兒的發:「以後離她遠些,省得帶累了你。」

    「女兒省得。」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

    長寧堂中氣氛沉沉,牛老夫人板著臉問匆匆趕來的萬嬤嬤:「剛剛大姑娘過來了,你可知道?」

    萬嬤嬤腿一軟跪了下去:「二姑娘來找大姑娘說話,後來兩位姑娘要一同來長寧堂,老奴就沒好攔——」

    她這話說得含糊,令牛老夫人以為馮梅是去晚秋居找的馮橙,而不是在花園中遇見。

    讓老夫人知道她沒攔住大姑娘去花園,那就有她好受了。

    牛老夫人把茶盞往桌幾上一放,發出一聲輕響:「再有下次,自去領罰!」

    「是。」萬嬤嬤埋頭應了,卻覺前途一片黑暗。

    到現在她都不知道怎麼被大姑娘踹飛的。

    「老夫人——」萬嬤嬤為了自救,鼓足勇氣開口,「老奴能不能挑幾個人手,這樣也方便在晚秋居照顧大姑娘。」

    牛老夫人不以為然擺手:「這點小事,你看著安排就好。」

    萬嬤嬤大喜,從牛老夫人屋中退出後,立刻把先前管著的人召到一起。

    一排丫鬟,一排婆子。

    萬嬤嬤眼風直接從那排丫鬟身上略過,指了兩名五大三粗的婆子出來,領著人去了晚秋居。

    暮春的晌午,陽光暖洋洋從窗櫺灑進來。

    馮橙歪在美人榻上打瞌睡,懷中抱著一隻軟枕。

    一隻花貓臥在她身邊,時不時撓軟枕一爪子。

    白露走進來,帶著幾分不忍輕喚:「姑娘。」

    那雙弧度優美的眸子驀地睜開,熠熠生輝:「要用飯了麼?」

    她做夢了。

    夢裡溪水潺潺,一隻好大的魚跳進她懷裡。

    她歡天喜地烤魚吃,陸玄領著幾隻貓出現,她一個激靈嚇醒了……

    此時心有餘悸,就更想吃魚了。

    想吃大塊大塊穿在紅柳枝上烤得焦黃微皺的魚,還想吃小魚乾。

    跟在陸玄身邊的時候,來福吃的小魚乾雖然無油無鹽,可也十分美味。

    現在她可以挑口味,要把小魚乾做成香辣的,一口一個,一口一個……

    馮橙口水要流下來了,勉強記得自己是個大家閨秀,好歹忍住了。

    白露瞧著自家姑娘這模樣,心頭一酸。

    姑娘這是遭了多少罪啊,一個尋常午膳都盼成這樣。

    可偏偏她叫醒姑娘,還不是為了吃飯。

    這麼一想,就更心酸了。

    「兩個小丫鬟已經去大廚房了,很快就能用飯了。」白露寬慰著,說出叫醒馮橙的原因,「萬嬤嬤領了兩個婆子回來,正等著見您。」

    少女睡意朦朧的眼神恢復了清明。

    那雙眸子一旦平靜下來,顯得乾淨又冷清。

    「晚秋居又添人了?叫進來吧。」

    萬嬤嬤領著兩個壯碩的婆子氣勢十足走進來,便看到少女懶懶靠著美人榻看過來。

    一同看過來的,還有那隻花貓。

    萬嬤嬤氣勢一滯。

    胡嬤嬤被撓花的臉還不知道何時恢復,對這隻野貓可不能大意了。

    「大姑娘,老夫人怕老奴一個人照顧不好您,又撥了兩個人來。」萬嬤嬤說著,緊盯馮橙反應。

    挨了那兩腳,把她踹清醒了。

    這位看起來嬌嬌軟軟的大姑娘可不是好性子,見她帶了人來,定不會安分認命。

    萬嬤嬤有些後悔。

    應該帶四個婆子來的,忘了大姑娘這隻貓也是一個戰力啊!

    被萬嬤嬤滿心戒備的少女卻嫣然一笑:「祖母這般厚愛,竟派了這麼多人伺候我。白露——」

    白露會意,拿出賞錢塞給兩個新來的婆子。

    兩個婆子捏著賞錢,忍不住去瞄萬嬤嬤。

    這和萬嬤嬤在路上叮囑的不一樣啊。

    萬嬤嬤目瞪口呆,只覺見了鬼。

    馮橙抿唇微笑:「給了你們就拿著,凡是新人都有的。」

    萬嬤嬤:「……」

    如果不是還記得身份,她真想和大姑娘拼了!

    馮橙遞了個眼色給白露。

    白露開口道:「姑娘要用飯了,三位嬤嬤都是今日剛來,先去安置吧。」

    等萬嬤嬤帶著兩個婆子離去,馮橙交代道:「打發個丫鬟去大廚房問問有沒有小魚乾。若是沒有,麻煩他們明日買些回來做。」

    「姑娘——」白露想說大廚房恐怕不會給晚秋居這個面子,可是看著自家主子認真的模樣,默默忍下來。

    罷了,等下她親自去說,只望那些人不會捧高踩低吧。

    用過飯,馮橙又覺得困了,吩咐白露:「三姑娘來了就直接請進來。」

    白露有些驚訝:「姑娘知道三姑娘會來?」

    馮橙看向窗子。

    窗外春光正好,萬物新生。

    「會來的,別讓萬嬤嬤把人攔在外頭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3:35 PM

第18章 小魚乾

    少女語氣篤定,神態慵懶。

    白露雖好奇主子為何能料定三姑娘會來,見她一臉困倦卻不忍多問,等馮橙睡下去了大廚房。

    此時各院下人已經把飯食提了回去,大廚房的人正在吃飯。

    見白露來了,一個灶上婆子笑道:「喲,這不是大姑娘身邊的白露嘛。」

    白露聽出婆子語氣中的揶揄,面上半點不顯,客氣問道:「有小魚乾嗎?」

    「小魚乾?」婆子狐疑看著白露。

    其他人亦停下吃飯看過來。

    「我們姑娘想吃小魚乾,若是大廚房有,勞煩給我裝一些帶回去。」

    婆子似是聽到什麼笑話,與其他人交換眼神。

    大姑娘竟然還有閒心打發人來要小魚乾,難道不知道自己處境?

    嘖,一個壞了名聲被老夫人禁足的姑娘。

    婆子皮笑肉不笑:「大廚房沒有準備小魚乾。」

    白露對受冷遇早有預料,為著主子卻不甘心回去,笑著求負責採買的婆子:「那麻煩王管事明日採買時順便買些回來吧。」

    採買婆子臉一拉:「真不巧,近來沒見有小魚賣。」

    身為晚秋居的大丫鬟,白露往日何曾受過這種氣,暗暗咬了牙道:「王管事以後若是遇到賣的,勞煩買些回來。」

    採買婆子冷淡嗯了一聲。

    白露不願讓這些人看笑話,強撐出笑臉:「那不打擾你們吃飯了。」

    她還沒走遠,那些嗤笑議論就傳進耳中。

    「大姑娘可真想得開,這時候還惦著吃小魚乾。」

    「可不是麼,被老夫人禁了足,以後恐怕都不能出來見人,居然還想著吃。」

    ……

    一聲聲嘲諷,如刀子割著白露的心。

    她很想返回去與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帳東西撕個天昏地暗,可一旦鬧開傳到老夫人耳中,吃虧的還是姑娘。

    這樣一想,只能把這口氣忍下。

    白露聽不下去加快腳步,險些與一人撞上。

    「紅鸞姐姐,對不住。」白露認出是大太太院中的紅鸞,忙賠禮。

    紅鸞留意到白露眼中水光,納悶問道:「白露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走得急了些。」白露不願被紅鸞瞧出端倪,忙轉移話題,「紅鸞姐姐這是去哪兒?」

    「太太的藥吃完了,我去拿一些。」

    紅鸞把白露的異樣記在心裡,依著她來的方向,往大廚房轉了轉。

    等回到怡馨苑,紅鸞向大太太尤氏稟報:「太太,婢子去拿藥的路上遇到白露了。」

    尤氏坐直身子:「怎麼了?」

    紅鸞猶豫了一下,道:「大姑娘打發白露去大廚房要小魚乾——」

    不用紅鸞說下去,尤氏便明白了。

    她臉色白了白,無奈又愧疚:「都是我這當娘的無用……」

    白露回到晚秋居時,馮橙還在睡。

    午後的春陽暖而不烈,斜斜灑進來,窩在美人榻上的少女眉目舒展,睡得正香。

    白露守在一旁,心事重重。

    姑娘心寬,她卻不得不擔憂將來。

    那些捧高踩低的人以後只會變本加厲,姑娘可怎麼辦呢?

    白露正發著愁,一個小丫鬟探了探頭。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什麼事?」

    小丫鬟小聲道:「白露姐姐,三姑娘來了。」

    白露心頭一震,不由回頭去看馮橙。

    三姑娘居然真的來了!

    馮桃是接到明日要去長公主府赴宴的消息趕過來的,看著小山一般擋在面前的萬嬤嬤,臉色有些難看。

    萬嬤嬤當然不把大房一個庶出姑娘放在眼裡,板著臉道:「大姑娘睡了,三姑娘回去吧。」

    這話若是晚秋居的人說,馮桃也就回去了,可眼前這滿臉橫肉的老婆子分明是長寧堂的人。

    小姑娘心中覺得不妙,堅持道:「我有事要和大姐說,大姐不會怪我打擾她睡覺的。」

    萬嬤嬤笑笑:「老奴可不敢吵醒大姑娘,還望三姑娘體諒。」

    一道聲音響起:「三姑娘,我們姑娘請您進去。」

    馮桃見是白露出來了,忙提著裙擺走進去。

    萬嬤嬤欲攔,白露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萬嬤嬤,姑娘說剛做了個噩夢有些心慌,勞煩你去給姑娘沏杯蜜水吧。」

    萬嬤嬤一聽馮橙說心慌,立刻想到那兩腳。

    想到那兩腳,她心一下子慌了。

    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馮桃已經隨著白露進了屋。

    馮橙靠在美人榻上撫著花貓,面上睡意未消。

    馮桃快步走過去,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大姐休息了?」

    「沒有,再睡下去晚上該睡不著了。」馮橙嘴上這般說,卻意識到這般貪睡有些不對勁。

    她垂眸掃了掃眯著眼打瞌睡的花貓,心情有些複雜。

    馮桃看了一眼門口,皺眉道:「大姐,那個萬嬤嬤是祖母派來管著你的?」

    「跳樑小丑,不必在意。」馮橙懶得為一個老嬤嬤費口舌,有意問起馮桃來意。

    「二嬸打發人來說,讓我明日與二姐一起去赴長公主府的賞花宴。」

    馮橙笑了:「那你就去吧,若沒有合適的首飾從我這裡挑兩件。」

    馮桃小臉皺成一團,因沒有旁人在場,很是直接:「可我不想與二姐一起去。」

    別說二姐目下無塵,就算關係親近,想到她能去長公主府是占了大姐的名額,就覺得彆扭。

    「三妹可一定要去。」

    馮桃聽馮橙這麼說,不解望著她。

    馮橙從花貓肚子下摸出一張小小花箋,塞進她手中:「明日到了長公主府,三妹仔細留意,把這個交給長公主身邊的人。」

    馮桃捏著信箋,驚疑不定:「大姐,那些人我都不認識,交給哪一個呢?」

    「不拘哪一個,能在長公主面前說話的就行。」馮橙握住馮桃的手,「三妹若能做到,就幫了我大忙了。」

    小姑娘忙點頭:「大姐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

    說完正事,姐妹二人隨意聊著,白露捧著個小罐走進來:「姑娘,大太太打發人給您送來了這個。」

    馮橙接過青瓷小罐打開,裡面是滿滿一罐小魚乾。

    她立刻看了白露一眼。

    白露小聲道:「大廚房那邊說沒有,婢子回來的路上遇到了紅鸞——」

    「沒想到這點小事還讓母親費心了。」馮橙捧著沉甸甸的小瓷罐,輕聲道。

    母親雖柔弱,卻一直盡力體貼著她,愛著她。

    她會越來越好的。

    馮橙從罐子中摸出一條小魚乾,迫不及待要嘗嘗。

    「大姐,這是母親給來福準備的小魚乾嗎?」馮桃眼中閃著新奇。

    少女動作一頓,默默把小魚乾塞進了來福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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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3:36 PM

第19章 赴宴

    翌日天晴,長寧堂院中的石榴樹悄然綻開零星幾朵紅花。

    牛老夫人一雙厲眼掃過兩個花朵般的孫女,尚算滿意。

    「到了長公主府謹言慎行,要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

    「孫女謹記祖母教誨。」馮梅與馮桃齊聲道。

    「去吧,莫要遲了。」

    等姐妹二人出去,牛老夫人垂眼啜了一口茶,問身邊婆子:「晚秋居那邊有動靜嗎?」

    胡嬤嬤的臉還沒好,頂上來的是另一個婆子。

    婆子聞言忙道:「聽萬嬤嬤說大姑娘還在睡。」

    牛老夫人神情扭曲了一下,那瞬間竟有種更生氣的感覺。

    長孫女若是因為去不成長公主府鬧騰,勉強還能說有個爭強好勝心。

    可現在居然還在睡!

    她免了那丫頭請安,就是成全她睡到日上三竿?

    「哦。」牛老夫人緩了口氣,懶得再提讓她糟心的人。

    馮梅與馮桃上了停在二門外的馬車,各靠一邊坐下,車廂內一時無人說話。

    在馮梅心裡,是不大瞧得上這個三妹的。

    馮橙的跟屁蟲罷了。

    而這個印象中整日跟在馮橙身後,嘴巴說笑不停的跟班,此刻竟安安靜靜,這就令馮梅有些不快了。

    難道還要她先開口打破沉默?

    睨了一眼肌膚勝雪的粉衫少女,馮梅乾脆閉目假寐。

    馮桃悄悄翻個白眼,樂得清靜。

    出了尚書府,車夫馬鞭一甩,車子明顯加快了速度。

    路邊綠柳婆娑,少年玄衣如墨,目光追著那輛從尚書府角門出來的翠幄青車。

    馮大姑娘養在深閨,國公府與尚書府目前又是互不對付的微妙狀態,以他的身份光明正大上門這條路自是行不通。

    至於夜半爬牆——陸玄掃了眼那高高青牆。

    這牆自然擋不住他,但這種事不能幹。

    見那青帷馬車速度加快,陸玄指間一彈。

    一枚小小石子快若閃電射出,擊中了拉車駿馬。

    馬兒一聲嘶叫,高高揚起前蹄。

    陸玄定定望著那邊。

    他進不去尚書府,為了見一見馮大姑娘只好另闢蹊徑。

    今日各府貴女會前往長公主府赴宴,如果馮大姑娘會去,應該就在這輛馬車裡。

    射向駿馬的石子力度與角度都是算好的,不到令馬兒發狂的程度。

    那駿馬這麼一跳,馬車跟著搖晃起來,車廂內傳出驚叫。

    車夫一邊控制受驚的馬,一邊高喊:「兩位姑娘坐穩了!」

    跟在後邊的馬車急忙停住,車門簾匆匆掀起跳下兩個丫鬟。

    二人看著前方搖動的馬車駭得臉色發白,卻又幫不上忙,急得跺腳。

    車夫總算把馬兒安撫好,渾身已是被冷汗濕透了。

    兩位姑娘要是出了事,他就完了。

    兩個丫鬟顧不得質問車夫,急忙湊到車門處問:「姑娘,您沒事吧?」

    繡著墨竹的車門簾掀起,馮桃先鑽了出來。

    陸玄雙臂環抱看著走出馬車的少女,微微擰眉。

    若他救下的那位姑娘就是馮大姑娘,並坐在這輛馬車中,合該第一個跳出來才是。

    畢竟正常大家閨秀沒有那般俐落身手。

    陸玄繼續等下去,就見一名素衣少女彎腰從馬車中出來。

    只一眼,少年便收回視線。

    都不是。

    馮梅面色微沉,問車夫:「怎麼回事?」

    車夫冷汗直冒:「二姑娘,今早老奴仔仔細細檢查過車馬,明明沒有一點問題——」

    那聲「二姑娘」入耳,陸玄視線立刻落在率先跳下馬車的少女身上。

    少女杏眼桃腮,比那位二姑娘看起來年幼一些。

    手下人打聽來的消息,尚書府一共三位姑娘,眼前應該是二姑娘與三姑娘。

    這樣看來,馮大姑娘沒有出門。

    陸玄調轉視線看向那獸面綠油門,墨裁的眉皺起。

    從沒想過見一個人竟這麼麻煩。

    直到馮梅姐妹因為趕時間重新坐上馬車遠去,少年還盯著尚書府大門出神。

    永平長公主府早有一排排侍女候著,把前來赴宴的貴女迎進去妥當安置。

    馮梅與馮桃到了設宴之處,已經有不少貴女湊在一起說笑。

    馮桃是第一次來,難掩新奇左右打量。

    一叢叢牡丹花開碩大,繁豔芬馥,放眼望去竟不見其他花卉。

    小姑娘從沒見過這般盛景,一時瞧得出神。

    馮梅暗暗皺眉,低聲提醒:「三妹,這不是家裡,不要亂瞧。」

    馮桃想翻白眼。

    賞花宴不就是讓人賞花的,果然跟著二姐只有不痛快。

    她記著長姐囑託沒有生事,隨著馮梅走向幾個貴女。

    幾個貴女都是文臣家的女孩兒,與馮梅頗為熟悉。

    有見過馮桃的,也有沒見過的。

    那沒見過的便笑著問馮桃身份。

    「我三妹。」

    「原來是馮三姑娘。」那貴女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眼神卻冷淡下來。

    如長公主府賞花宴這種場合,那些有好幾個甚至十多個姑娘的府上能來的就兩三人而已。

    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庶女才是稀奇物。

    馮桃對這種眼神見多了,並不在意。

    她又不和這些人做姐妹,有大姐對她好就夠了。

    另一名貴女笑道:「那馮大姑娘沒來啊。聽說她出了事,我還挺擔心的,一直想見見呢。」

    「是啊,馮二,你大姐現在如何?」

    聽著這些話,馮桃忍不住冷冷道:「幾位姐姐想見我大姐,那等賞花宴散了直接隨我們去尚書府吧。」

    幾個貴女面色微變。

    馮桃心中嗤笑。

    什麼擔心大姐,分明是想滿足看熱鬧的心思而已。

    見氣氛尷尬,馮梅輕輕拽了馮桃一下,對幾人道歉:「我三妹年紀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們不要和她計較。」

    一名貴女扯出一抹淡笑:「馮二你放心,我們不會計較的。」

    一個庶女,也配讓她們計較。

    因馮桃的多嘴,幾人徹底冷淡了她,只與馮梅說話。

    馮梅本就不待見馮桃,佯作不知。

    不知不覺,馮桃就落了單。

    落了單的少女揚起唇角,摸了摸袖中之物。

    二姐不管她才好,這樣她才能找機會把大姐交給她的東西悄悄送出去。

    「長公主到了!」

    小小的喧嘩後,滿園一靜。

    一名長眉入鬢的美貌婦人被人簇擁著大步走來。

    馮桃望著那不怒自威的女子,突然有些緊張。

    這就是長公主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3:37 PM

第20章 長公主

    牡丹園中有一六角亭,永平長公主在亭中坐下,放眼掃量那些少女。

    三三兩兩站在一起的貴女向永平長公主行了禮,面上或多或少都帶著拘謹。

    能站在這裡的貴女皆家世出眾,本見多了貴人,可永平長公主卻不一樣。

    永平長公主不只是皇上的胞姐,還是率領千軍萬馬平亂的奇女子。

    面對這樣的人,這些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能有幾人做到泰然自若呢?

    緊張,才是正常的。

    馮桃暗吸口氣,如此安慰自己。

    永平長公主緩緩掃過這些貴女,笑意淺淡:「都不必拘謹,既然來了就在園中好好玩。」

    她的聲色偏冷,還帶著幾分沙啞,與那些貴婦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氣氛卻在永平長公主開口後一下子活絡起來。

    貴女們賞花說笑,輕鬆愉悅。

    實際上,這輕鬆不是真的輕鬆,只不過是如長公主所願罷了。

    眾貴女還記得,去年趙侍郎府的三姑娘賞一株二喬太過出神險些挨了蜜蜂蜇,居然入了長公主的眼,被長公主賞了一支八寶如意簪。

    賞花宴過去不久,就傳出趙三姑娘定親的消息,是一門很不錯的親事。

    兒媳得過永平長公主的賞賜,這在婆家人眼中是件頗有面子的事。而有永平長公主的賞賜當嫁妝,於女子來說也是一種底氣。

    能得長公主賞賜說明被長公主看好,而被長公主看好的人若是在婆家受了磋磨,那就等於傷了長公主面子。

    長公主的賞賜,若是家族遭遇劇變當然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但對尋常內宅度日來說就是一道護身符了。

    只可惜對於如何得長公主青眼,眾女無跡可尋,只能靠著猜測加運氣行事。

    永平長公主望著那些笑容甜美的少女,心神恍惚。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真比滿園的牡丹花還好看。

    她的靈兒若還在,也有這麼大了。

    立在一側的女官見永平長公主如此,心中一歎:殿下又在思念小郡主了。

    小郡主純真可愛,就是她想起小郡主的失蹤都心痛難言,更何況殿下。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對於一位母親來說太殘忍了。

    悠遠的琴聲傳來。

    永平長公主隨意望過去。

    花團錦簇深處擺著一架古琴,一名素衣少女正專注撫琴,不遠處還有貴女對弈。

    經歷過先前的賞花宴,貴女們知道撫琴並不能得到長公主青睞。但大家年紀相仿,能在這般場合展露出類拔萃的琴藝,何樂不為。

    琴音悠然空靈,令人沉浸其中。

    見永平長公主側耳聆聽,女官低聲道:「撫琴的是禮部尚書府的二姑娘。」

    「哦。」永平長公主淡淡應一聲,沒再多言。

    女官也沒有再說什麼。

    殿下擅武,年少時對琴棋書畫這類雅事沒多少興趣,如今聽聽當個消遣罷了。

    「那個孩子是誰家的?」永平長公主長眉微揚。

    女官順著看過去,就見一名粉衫少女站在一個侍女身後,正試探著一點點靠近。

    那小心翼翼又踟躇的模樣,令人不禁莞爾。

    此時馮桃正處在高度緊張中。

    小姑娘活潑直爽,又沒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想法,本來面對長公主府的人可以不卑不亢。

    可她有重任在身啊。

    大姐交給她的任務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害怕失敗的壓力令馮桃遲疑起來。

    這麼多侍女,會不會選錯人?

    哎呀,真是太難了。

    女官仔細看了看,沒認出來:「瞧著眼生,應該是頭一次來。」

    永平長公主難得起了一絲興致:「看著像是有話對那個侍女說。翠姑,你去把人帶來。」

    「是。」女官應了,立刻向馮桃走去。

    一個小姑娘找侍女又不好意思,估計是想去淨房。

    但殿下想見的人,她自然不會多嘴。

    走到近前,女官喊了聲姑娘。

    馮桃看到女官眼睛一亮:「您是殿下身邊的女官!」

    她觀察許久了,這位女官一直不離永平長公主左右,是最合適的人選。

    先前苦於無法靠近,沒想到對方主動走了過來。

    「不知姑娘是哪個府上的?」

    馮桃忍著急切道:「我是禮部尚書府的三姑娘。」

    禮部尚書府?

    女官下意識瞥了不遠處背對著這邊撫琴的素衣少女一眼,不動聲色道:「馮三姑娘隨我來,殿下想見見你。」

    「好的。」馮桃迫不及待點頭,跟在女官身後。

    女官暗暗納罕。

    總覺得這小姑娘的反應不像正常的受寵若驚。

    馮桃很快隨著女官進了涼亭,乖巧向永平長公主行禮。

    永平長公主沒有問馮桃身份,直接問道:「你剛剛有話對那名侍女說嗎?」

    她以為眼前的小姑娘要麼掩飾過去,要麼害羞承認,卻沒想到對方小聲道:「臣女其實有話對您說。」

    永平長公主怔了一下,而後笑笑:「你要對本宮說什麼?」

    馮桃咬了咬唇,從袖中抽出信箋:「我大姐托我把它交給殿下。」

    「你大姐?」永平長公主掃了女官一眼。

    女官忙低聲道:「這是禮部尚書府的三姑娘,她的大姐……應該就是傳聞中從拐子手中逃脫的馮大姑娘。」

    永平長公主聽了女官解釋,再看小姑娘手中信箋,心頭莫名一動。

    女官得了永平長公主示意,從馮桃手中接過信箋呈上去。

    花箋不過巴掌長,輕飄飄幾乎沒有重量。

    永平長公主只看了一眼,一手撐著石桌維持鎮定,盯著馮桃問:「這真是你大姐讓你給我的?」

    女官渾身一震。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她卻知道殿下這般反應已是受到巨大衝擊。

    那信箋上究竟寫了什麼,竟令殿下情緒如此波動?

    永平長公主瞬間爆發的氣勢令馮桃心頭一緊,出於保護長姐的本能下意識就要否認。

    好在她牢記馮橙叮囑,緩了緩緊張,乖乖點頭。

    「馮大姑娘在何處?」永平長公主一字字問女官。

    亭中四處掛著紗帳,只留了一面方便長公主看那些貴女賞花玩耍。

    這個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發現長公主召了一名少女問話,皆悄悄望來。

    女官低聲道:「回稟殿下,馮大姑娘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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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39 PM

第21章 長公主府相請

    沒有來?

    永平長公主視線重新落在馮桃身上。

    小姑娘難掩緊張,正小心翼翼觀察她的反應。

    永平長公主聲音還算平靜:「你大姐為何沒來賞花宴?」

    小小的花箋被壓在掌下,因為過於用力,手背青筋凸起。

    那隻握慣長刀利劍的手,此刻卻忍不住輕輕顫抖著。

    憑直覺這個回答很重要,馮桃越發緊張了。

    若說大姐因為要靜養沒有來,長公主就此作罷怎麼辦?

    若說祖母攔著不讓大姐來,豈不讓長公主覺得她不敬長輩?

    小姑娘想了想,回道:「大姐出了事才回家,祖母心疼她,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牛老夫人讓馮大姑娘好好休息,說明馮大姑娘身體無恙,只是當祖母的不想孫女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出門。

    永平長公主長眉微挑,側頭吩咐女官:「翠姑,你去一趟禮部尚書府,請馮大姑娘來賞花。」

    「是。」女官恭敬退了出去。

    涼亭內只剩下永平長公主與馮桃二人,一時間,亭內針落可聞。

    注意到這邊的貴女越來越多,低低的議論聲四起。

    「馮二,那不是你三妹嗎?」一名貴女滿眼不可思議,拉了馮梅一下。

    另一名貴女亦驚訝不已:「馮二,今年入了長公主眼的該不會是你三妹吧?」

    馮梅面上維持著淺笑,臉皮卻陣陣發熱。

    今日馮桃若真得了長公主青眼,那她以後就別想在這些貴女面前抬起頭來了。

    可眼睛騙不了人,此刻與長公主同在亭中的就是馮桃,甚至連先前唯一留在亭中伺候長公主的女官都退出去了。

    長公主為何把馮桃叫過去說話?

    就算如何得長公主青睞無跡可尋,也不該是馮桃!

    馮梅攏在袖中的手收緊,想到剛才自己還在費勁巴力彈琴,以至於連馮桃究竟何時被叫過去都不知道,就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她抿了抿唇,笑道:「我三妹最是單純——」

    至於是因為單純討了長公主喜,還是惹了麻煩被召去問話,那就由人猜測了。

    果然有貴女輕笑道:「單純是好的,不過有時候也容易闖禍呢。馮二,你當姐姐的可要把妹妹照顧好。」

    說話的是韓首輔的孫女韓煙凝。

    韓家與馮家同在康安坊,韓煙凝與馮橙姐妹也算幼時玩伴,只是近些年漸漸疏遠。

    馮梅知道韓煙凝與馮橙不對付,聽了這有些刺耳的話,好脾氣笑了笑。

    涼亭內,永平長公主開口打破了沉默:「去玩吧,園中有這麼多漂亮的牡丹花。」

    馮橙暗暗鬆口氣,屈膝退了出去。

    永平長公主獨坐良久,壓著花箋的手緩緩翻開。

    花箋上沒有一個字,只有一輪明月落在紙上。

    永平長公主的手還在抖。

    她的女兒出生在八月十四迎月日,這也是迎月郡主這個封號的由來。

    迎月失蹤三載,從拐子手裡逃脫回家的馮大姑娘把這麼一張花箋送到她手中,若說與迎月毫無關係,那就是戲弄她。

    一個處境不樂觀的小姑娘敢戲弄長公主嗎?

    永平長公主相信堂堂禮部尚書的長孫女不會這麼蠢。

    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到馮大姑娘。

    三年了,愛女杳無音訊,哪怕從馮大姑娘口中得到一星半點的線索也是好的。

    風吹起垂掛在亭簷下的紗帳,永平長公主垂眸靜坐,再無心看其他。

    馮桃才回到貴女那裡,就被馮梅拉過去。

    「三妹,你怎麼去了亭中?」

    這話一出,無數道目光落到馮桃身上。

    馮桃彎唇:「殿下叫我去的。」

    簡直廢話!

    馮梅覺得馮桃在故意挑釁,眾目睽睽之下卻不好表露不快,關切道:「殿下為何召你說話?三妹若有事,一定要和我說。」

    馮桃笑盈盈道:「我哪有什麼事。殿下叫我過去是問大姐怎麼沒來。」

    「問大姐?」馮梅以為聽錯了,險些控制不住表情。

    「是啊,殿下一聽我說大姐沒來,就命女官親自去請了——」

    「不可能!」

    馮梅一驚,以為沒控制住脫口而出,緩了緩才發現開口的是韓煙凝。

    韓煙凝俏臉緊繃,冷笑道:「我可不知馮橙有這麼大的臉面。」

    馮桃沒接話。

    與韓煙凝交好的貴女笑道:「馮大姑娘不是遇到拍花子了嗎,殿下許是好奇呢。」

    眾女一聽,複雜酸澀的心情稍稍紓解。

    被貴人當稀奇看,那就沒什麼可羨慕了。

    可馮梅卻覺沒這麼簡單。

    昨日馮橙的話猶在耳邊:「說不定長公主府見我未去,來請我呢。」

    當時聽了,她暗笑馮橙癡人說夢,可此刻怎麼覺得她才在夢中?

    同樣覺得做夢的還有牛老夫人。

    「殿下請大丫頭去賞花?」

    「尚書夫人沒有不方便吧?」

    女官態度恭謹,牛老夫人卻不敢輕看,笑道:「怎麼會,這是那丫頭的福分。」

    牛老夫人很快打發婆子去請馮橙,直到女官帶著馮橙離去,也沒旁敲側擊出個所以然。

    一名年輕人從柳樹後走出,收回追逐馬車的視線,摸著光潔的下巴喃喃自語:「那好像是永平長公主府的馬車……」

    他很快趕回國公府,向陸玄稟報發現。

    「你是說,長公主府的馬車去了禮部尚書府?」

    盯梢的人是他早上從尚書府那邊離開後安排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異常。

    略一琢磨,陸玄豁然起身。

    永平長公主府的馬車,定是去接馮大姑娘!

    「主子,您去哪兒?」

    「不必跟著。」少年大步流星走出去。

    牡丹園中,隨著女官把馮橙領進涼亭,眾貴女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盯著那裡。

    永平長公主覺得等很久了,久到以她的定力都要撐不住,終於見到了近來傳聞中的馮大姑娘。

    「殿下——」

    女官才開口,永平長公主便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青紗帳被風吹得飄飄搖搖,亭中似乎更靜了。旁人望去,二人身影朦朧。

    「那封信是你讓令妹給本宮的?」

    長公主問得開門見山,馮橙回得直接:「是。」

    少女素衫紅羅裙,美得純粹又耀眼,若定要評個不足,便是有些蒼白的面色。

    望著皎若明月的小姑娘,長公主壓了壓高懸的心,沉聲問:「馮大姑娘有話對本宮說麼?」

    少女垂眸,聲音雖不高卻字字清晰:「臣女好像……知道迎月郡主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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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41 PM

第22章 郡主下落

    馮橙低低一句話,便擊潰了永平長公主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

    好像有箭如流星射中她心口,又好像無數煙火在腦海中綻放。

    一時間她說不清是喜是悲,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呼吸凝滯。

    好一會兒後,永平長公主微抖著指尖去抓茶盞,用力抓起後才發現茶盞是空的。

    她狼狽放下,死死盯著面前的少女終於找回了聲音:「好像是什麼意思?」

    馮橙有些猶豫:「臣女不太確定——」

    「你知道什麼,儘管說出來。」永平長公主竭力保持著鎮定,聲音卻還是不受控制帶出了情緒。

    那是面對敵軍千軍萬馬不曾有過的失控。

    她曾是身披鎧甲的將領,可女兒是她的軟肋。

    「臣女前幾日遇到了拐子,從昏迷中醒來,聽到了一對男女的爭執……」

    聽到「拐子」二字,永平長公主心頭一緊,聽得越發認真。

    「那女聲埋怨男人說不該對我下手,因為一看我的穿戴打扮就是大家貴女,恐怕有麻煩。男人被說煩了,冷笑著說只知道說我,怎麼不說你三年前弄來的那小姑娘呢,那小姑娘可自稱是郡主——」

    「他們當真這麼說?」

    馮橙被打斷,看了永平長公主一眼。

    永平長公主一手按著石桌,壓下激蕩的情緒緩緩道:「繼續說。」

    馮橙遲疑了一下,才道:「女人罵道你還提那小姑娘作甚,那小姑娘說是郡主,咱們不就——」

    她頓了一下。

    強烈的不安湧上永平長公主心頭,那隻按在石桌上的手用力收攏。

    令人窒息的短暫沉默後,馮橙輕聲道:「女人說,聽到小姑娘自稱郡主,為了避免麻煩……把那個小姑娘掐死了——」

    咣鐺一聲輕響,擺在永平長公主手邊的茶盞被碰翻了。

    茶盞是空的,順著冰冷的石桌滾落到灰色石磚上,瞬間粉身碎骨。

    就如永平長公主瞬間破裂的心。

    尖銳的疼痛如海嘯席捲而來,令身處其中的人無能為力,只能被絕望淹沒。

    亭中久久沉默著,只聞那克制卻沉重的呼吸聲。

    馮橙微垂著眼簾,靜靜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永平長公主開口問:「你如何斷定那個小姑娘是迎月?」

    馮橙抬眸,對上一雙平靜黑沉的眼。

    平靜之下,是能把人撕得粉碎的漩渦。

    馮橙微微搖頭:「臣女並不敢肯定,只是回到家後渾渾噩噩睡了兩日,恢復些精神後想到那對男女的對話,再想到迎月郡主恰好失蹤三年,所以才有此猜測。」

    永平長公主定定看著她,從那張尚有幾分稚氣的面龐上看不出絲毫心虛。

    可這並不能令她打消懷疑。

    從禮部尚書夫人不讓馮大姑娘來赴宴便可知馮大姑娘處境不佳,焉知這小姑娘不是以迎月為餌,引她另眼相待。

    若是如此,她定不輕饒!

    永平長公主目光淩厲,盯著神色坦然的少女:「馮大姑娘,有些話不能亂說。若是說了,便要令人信服。」

    馮橙抿了抿唇,道:「那二人爭執之時,提了那個小姑娘的藏屍之處。」

    永平長公主眼神一緊,脫口問道:「在何處?」

    倘若真找到那小姑娘的屍骨,不管小姑娘究竟什麼身份,至少證明馮大姑娘沒有扯謊。

    馮橙想了想,說出一個地方:「東城芝麻巷最裡邊那戶人家的廚房圍牆中。」

    「牆中?」永平長公主以為聽錯了。

    馮橙堅定點頭:「嗯,他們說的就是牆裡邊。」

    她之所以敢站在永平長公主面前這麼說,是因為她見過。

    就在她附身來福身上數月後,出了一樁轟動京城的大事:永平長公主的獨女,失蹤三載的迎月郡主找到了!

    東城芝麻巷那戶人家的廚房圍牆被扒開時,駭人的白骨就砌在裡邊。

    白骨旁的一枚小小金玲經過長公主府辨認,確定了白骨身份,正是失蹤許久的迎月郡主。

    她能在現場,是因為陸玄。

    三年來,長公主府與官府從未放棄過對迎月郡主的尋找,而查到迎月郡主下落的卻是陸玄。

    陸玄一直在尋找孿生弟弟陸墨,機緣巧合之下查到一對拍花子的夫婦,施了些手段沒問出陸墨的線索,卻問出了這件往事。

    馮橙想著這些,暗歎口氣。

    這一次,被砌在牆中的迎月郡主能早些得見天日,入土為安了。

    至於那對拐子夫婦,就算長公主找到他們,她也不怕穿幫。

    如果被問起,二人自然會否認對她下過手,但人們會認為他們是為了減輕罪狀才不承認。

    說出迎月郡主埋骨之處的馮大姑娘,與拐過無數少女、孩童的夫婦,誰的話可信不言而喻。

    永平長公主面若金紙,渾身冰涼:「好,本宮這就派人去查看,馮大姑娘便留在這裡陪本宮喝茶吧。」

    她想親自去,可是她不敢。

    先派心腹去一趟,倘若……倘若真的發現屍骨,她再去親眼看一看。

    「翠姑——」永平長公主喊了一聲。

    守在亭外的女官快步走進來,聽候吩咐。

    永平長公主低聲交代著,女官神色不斷變化,顯然受到的衝擊不輕。

    「去安排吧。」

    到這時,永平長公主的語氣反而聽不出太多情緒,只是那過於緊繃的身體卻令女官知道主子此時的心情。

    女官匆匆走出涼亭。

    很快有侍女走進來,奉茶後又悄無聲息退下。

    「喝茶吧。」永平長公主扯不出笑意,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茶有些燙口,卻暖不了那顆浸在冰窟裡的心。

    馮橙也端起茶盞,小口小口喝著。

    這番情景落在貴女們眼中,不由目瞪口呆。

    馮大姑娘竟然在與長公主一起喝茶!

    去年得了長公主賞賜的趙三姑娘只是被長公主叫過去說了幾句話,前年得了長公主青眼的貴女甚至都沒被召去說話,是長公主身邊女官送來的賞賜。

    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眾女百般猜測之際,長公主府的人已經悄悄去了東城芝麻巷那戶民宅。

    民宅中空無一人,女官指著一處牆,暗暗吸了口氣才道:「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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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43 PM

第23章 找到

    咣咣的鑿牆聲傳出去,驚動了四鄰八舍。

    陸續有人走出家門,好奇往巷子深處張望。

    「什麼聲音啊?」

    「不知道啊,聽動靜可不小。」

    「我怎麼聽著像在砸東西?」

    「不是吧,砸東西能有這麼大動靜?」

    熱鬧不能錯過,眾人很快就聚到了那家門口。

    令人遺憾的是院門緊閉,人們好奇心再重也不好推門而入,只好站在外頭議論紛紛。

    「翠姑,外面聚了不少鄰舍。」留意外頭動靜的一名護衛過來稟報。

    女官盯著被砸開的牆壁眼睛眨也不眨:「不必理會。」

    比起迎月郡主的下落,別說那些看熱鬧的人,就算這座民宅的主人都無關緊要。

    哪怕宅子主人在此,這牆也要砸。

    「停一下!」一名護衛突然喊了一聲,「牆裡有東西!」

    女官箭步衝到近前,看清牆壁中的情景,臉上血色褪個乾淨。

    那是一副還看不到全貌的人骨,那雙空洞洞的眼眶正對著她。

    女官是隨永平長公主上過戰場的,屍山血海都見過,可這一刻卻忍不住踉蹌後退。

    如此失態,自然是因為這副骸骨可能的身份!

    在女官忘了反應時,護衛們繼續扒牆,只是動作小心了許多。

    不久後,一具尚算完整的人骨呈現在人前。

    院中一時鴉雀無聲,眾人皆看向女官。

    女官終於緩過神來,輕輕上前幾步,目不轉睛盯著嵌在牆中的骸骨。

    她努力想辨認骸骨身份,卻無異於癡人說夢。

    許久後,女官啞聲道:「去……去順天府請仵作來!」

    一名管事模樣的人低聲問:「要不要先派人回去稟報殿下?」

    「不成!」女官斷然否定這個提議,臉色蒼白如雪,「先請仵作看過再說。」

    她怎麼忍心讓殿下看到這般情景。

    據說好的仵作能從骸骨推斷出死者性別、身高、年齡甚至死因,萬一不是郡主呢?

    不知等了多久,仵作帶著兩名幫手匆匆趕來,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名推官。

    因為迎月郡主的失蹤,推官記得女官身份,忙上前來打招呼。

    女官無心說話,擺擺手道:「等仵作查完再說。」

    仵作帶著兩名徒弟忙碌起來。

    從牆壁中小心翼翼起出骸骨放在地上拼湊出完整人形,仵作負責檢查骸骨,兩名徒弟則負責一寸寸翻找牆土。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女官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仵作終於直起身,緩緩道出發現:「死者是一名年十二三的少女,身高四尺出頭,舌骨有骨折,初步判斷是頸部受力而死……」

    隨著仵作說下去,女官臉色越來越難看。

    郡主失蹤時十二歲,年齡與仵作說的符合,身高亦符合。

    「這樣也不能判斷白骨身份吧?」女官喃喃,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白骨是迎月郡主。

    郡主金尊玉貴,就算掉了一根頭髮絲伺候的人都會心疼,要她如何相信這名被人掐死的小姑娘就是郡主。

    令女官沒想到的是,聽了她的話仵作竟給了回應:「如果運氣好,或許能判斷白骨身份。」

    「怎麼說?」推官迫不及待問。

    仵作一指骸骨右手處:「骸骨右手呈握拳狀,受害者臨死前很可能握了某物在手中。」

    推官聞言點點頭,接話道:「不錯,憑經驗能被死者握在手中之物要麼與兇手有關,要麼是對死者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往往就能順著這條線索查到兇手。而捉到兇手,受害者身份自然就知道了。

    「那他們——」女官看向滿頭大汗翻找牆土的二人。

    仵作解釋道:「右手指骨沒有被破壞,由此推測死者當時握在手中之物很大概率沒被取走,血肉腐化後就可能落在這些牆土中。」

    這話才說不久,翻找牆土的一名年輕人就興奮喊道:「有發現!」

    「呈上來!」推官吩咐道。

    「大人請看。」年輕人攤開手,掌心處是一枚小小鈴鐺。

    女官看到鈴鐺神色一變,厲聲道:「拿過來!」

    年輕人看向推官,見推官微微點頭,把鈴鐺呈到翠姑面前。

    女官劈手奪過,拿雪白的帕子用力擦拭鈴鐺上的泥汙,等鈴鐺漸漸露出幾分本色,立刻看向鈴鐺內壁。

    內壁不起眼的角落,刻著一輪滿月。

    「是郡主!」女官脫口而出,已是淚流滿面。

    推官一時沒敢吭聲。

    失蹤三年的迎月郡主,骸骨竟然在東城這麼一戶民宅的牆壁裡找到,他已經可以想像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女官緩了許久都無法冷靜,顫聲吩咐下去:「去棺材鋪拉一口棺材來,把……把郡主的骸骨收殮好,帶回長公主府。」

    想了想,女官又吩咐一人:「你立刻去清雅書院,告訴駙馬郡主找到了……」

    永平長公主的夫君是曾名聞天下的才子杜念,現任清雅書院山長。

    夫婦二人原是令人羨慕的一對佳偶,只可惜迎月郡主失蹤後長公主對杜念有了心結,從此杜念便長住書院。

    女官情願過後被斥責,也不忍讓主子獨自面對如此慘痛。

    上好的一口棺被抬進院中,又默默抬出。

    女官命兩名護衛留守此處,腳步沉重隨棺遠去。

    聚在外面看熱鬧的人久久未散,猜測著情況。

    快到晌午開宴的時間了,往年這個時候長公主已經離開,任由貴女們吃酒玩樂,現在卻還在與馮大姑娘喝茶。

    面對這種反常眾女已經懵了,不知哪個小聲道:「怎麼看也不像好奇吧。」

    能留馮大姑娘喝這麼久的茶,長公主若真是因為好奇,那這好奇心也忒重了。

    永平長公主一直閉著眼沒有說話,令她滿意的是同在亭中的小姑娘亦不曾開口。

    對一位焦灼等待失蹤愛女消息的母親來說,此刻別說有人在耳邊聒噪,就是那風吹花木的簌簌聲響都令她心煩。

    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永平長公主驀地睜開眼,看著女官走進來。

    她的視線落在女官蒼白的面上,一顆心擰緊:「如何?」

    女官下意識掃了馮橙一眼,低聲道:「回稟殿下,確實在馮大姑娘所說的民宅牆壁中發現了一副骸骨——」

    永平長公主身子晃了一下,強撐著問:「還有什麼發現?」

    女官咬著牙,緩緩攤開手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44 PM

第24章 母親

    女官掌心靜靜躺著一枚小小金鈴。

    永平長公主眼神一縮,顫抖著手把金玲接過,用指腹摩挲著金鈴內壁。

    她知道那處刻著一輪滿月,刻工粗糙,與精巧完全不搭邊。

    那是迎月親自刻上去的。

    那年異域進貢了一對貓兒,紅色那隻被皇上賞了蘇貴妃,雪色那隻賞給了她,她便把那隻雙瞳異色的白貓送給女兒作為十歲生辰禮。

    迎月很喜歡,親自編紅繩、選金鈴,並在金玲內壁刻了一輪滿月,把鈴鐺掛在白貓脖子上。

    女兒歡歡喜喜對她說:「母親,有了這金鈴,別人一看就知道我是白雪的主人啦。」

    她笑著道:「哪怕沒有這金鈴,別人也知道你是白雪的主人。」

    可是後來白雪病死了,女兒難過了許久,從此把那枚小小金鈴隨身帶著留作念想。

    她一看,就知道這是迎月的金鈴。

    永平長公主用力握著鈴鐺,唇色蒼白:「是……在骸骨周圍發現的嗎?」

    女官眼角泛紅,低著頭不敢看長公主的眼睛:「是。仵作推測是被——」

    女官覺得太難了。

    面對主子,她既不忍心說出「死者」二字,亦不忍心說出「郡主」二字。

    可永平長公主還在緊緊盯著她。

    女官狠狠咬了一下牙,道:「是被郡主握在手中的——」

    永平長公主怔怔聽著,手心的金鈴仿佛一塊烙鐵,燙得她每一寸肌膚都疼。

    那是撕心裂肺又哭不出來的疼。

    她的迎月,她的靈兒,是怕她認不出來,才握著金鈴至死沒鬆手嗎?

    「殿下——」女官被永平長公主空洞的眼神駭住。

    永平長公主緩緩起身,舉步往外走。

    女官下意識攔住。

    永平長公主看她一眼,神色木然:「迎月回來了吧,我要去看看她。」

    「殿下——」

    「讓開!」

    女官不敢再攔,白著臉側開身子。

    永平長公主向前走了兩步,腳下一頓:「馮大姑娘。」

    「臣女在。」馮橙乖巧應道。

    「你隨本宮一起去。」

    一直留意這邊的貴女眼睜睜看著長公主帶馮橙走了,不由面面相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眾女百思不得其解,看向馮梅姐妹。

    那些視線刺得馮梅火辣辣難堪,抿著唇沒吭聲。

    先是馮桃被長公主召去問話,後是馮橙陪長公主喝茶,甚至還被長公主帶走了,她這個從頭到尾沒被長公主多看一眼的馮二姑娘簡直成了笑話。

    人最怕的便是與身邊人比。

    同府姐妹待遇如此不同,馮梅恨不得今日沒來的是她。

    馮桃不喜歡被人一直盯著看,特別是那些目光飽含深意。

    小姑娘彎唇笑道:「定是殿下想要留我大姐在身邊多待一會兒唄。」

    眾女抽了抽嘴角,竟無法反駁。

    暫且用來收殮迎月郡主屍骨的棺材是從長公主府後門進來的,就停在迎月郡主院中。

    院中花木蔥蘢,一塵不染,仿佛主人從沒離開過。

    永平長公主撫摸著黑漆棺蓋,動作輕柔。

    一同跟來的還有那名推官,見長公主如此,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

    院中靜得可怕,那隻撫摸著棺蓋的手突然一頓,便要把棺蓋推開。

    視線從未離開長公主的女官慌忙去攔:「殿下,您不要看!」

    永平長公主一把推開女官。

    一隻大手伸過來,握住永平長公主的手。

    被推個趔趄的女官喊了一聲:「駙馬——」

    杜念緊緊盯著永平長公主,素來溫和的聲音難掩顫抖:「永平,不要看了。」

    永平長公主面無表情看著他:「你讓開。」

    杜念抓著那隻冰涼的手一動不動,眼角泛紅:「靈兒不想你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你胡說!」永平長公主甩開杜念的手,「靈兒一定很想我!」

    「是,靈兒很想你,但她——」

    永平長公主冷冷打斷杜念的話:「杜念,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對我來說無論靈兒變成什麼樣,她都是我的女兒。我想見她,她也想見我,誰都沒資格攔著。」

    杜念聽了沉默一瞬,默默讓開。

    他又何嘗不想看看女兒呢。

    棺蓋一點點被推開。

    看清棺內情形,永平長公主仿佛被抽走了魂兒,一動不動。

    她俯身想給女兒一個擁抱,卻不知該怎麼把女兒抱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

    永平長公主怔怔想著,遲到的淚簌簌而落。

    時間的流逝在這沉重的氣氛下變得遲緩,推官覺得這麼等著不是辦法,試探喚了一聲「殿下」。

    被喊的人毫無反應。

    「杜先生——」

    杜念紅著眼看過來。

    「杜先生節哀。若沒有別的交代,下官先回衙門向上峰覆命了。」

    杜念克制著痛失愛女的情緒,沉聲道:「小女的事,暫且不要外傳。」

    推官詫異看著他。

    杜念拱手:「勞煩了。」

    「下官明白了,杜先生放心。」

    等到推官離去,院中只剩下長公主府的人,杜念問起女官細節。

    他不能倒下,害死靈兒的兇手必須找到!

    聽女官說完,杜念吩咐道:「讓府中知情的人管好嘴巴,另外安排人一日十二個時辰守在芝麻巷那邊。」

    至於那些看到棺材進出的鄰舍,並不知道與長公主府有關,熱鬧在那一片傳傳就散了。

    「你就是馮大姑娘?」

    馮橙還未回答,永平長公主終於有了反應:「杜念,長公主府的人不用你安排。」

    杜念聞言苦笑。

    靈兒的失蹤,他脫不了責任。

    那日靈兒鬧著要跟他去書院玩,等到了書院有學生來請教學問,靈兒覺得無趣便提出四處逛逛。

    他想著書院沒什麼危險便點了頭,誰知那一點頭就再沒見過女兒。

    永平怨他,恨他,恩愛夫妻成怨偶,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

    永平長公主很快從杜念身上移開目光,定定看著馮橙:「馮大姑娘,你可還記得那對男女的模樣?」

    馮橙看出了一位母親眼中的渴求,卻只能搖頭:「當時我被困車廂中,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沒看到他們的樣子。」

    永平長公主眼神黯下去,幽深的瞳孔照不進一絲光。

    馮橙猶豫一瞬,改了口:「不對,我逃跑時回了一次頭……只是那時太害怕,腦子裡沒什麼印象。」

    回過頭,便有想起來的可能。

    都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她也有母親,她也是一個女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45 PM

第25章 賞賜

    「馮大姑娘,你再仔細想想!」永平長公主聽了這話,完全無法淡然。

    馮橙作出努力思索的樣子,不確定道:「那男人眼角旁好像有一道疤……」

    「左眼角還是右眼角?」杜念問。

    馮橙擰眉想了片刻,語氣有了幾分肯定:「應該是右眼角。」

    那對男女的樣貌她有些模糊了。

    要知道她那時候只是一隻貓,想要知道什麼消息太難了,那對拐子夫婦也只見過一次,並無多麼深刻的印象。

    而她目前這種情況,詳細描述出那對男女的長相亦不妥當,給出一個特徵方便長公主府將來確認最合適。

    「馮大姑娘還記得別的嗎?」

    馮橙搖搖頭,面露歉然:「臣女真的想不起來了。」

    永平長公主扶著棺,竭力站穩身子:「翠姑,送馮大姑娘回牡丹園。」

    「是。」翠姑屈膝應了,走至馮橙身邊,客氣道,「馮大姑娘,請隨我來。」

    走在回牡丹園的路上,翠姑余光一直打量著身旁少女。

    今日能找到郡主多虧了這位馮大姑娘,可也是因為馮大姑娘,徹底打破了長公主府上下對郡主還活著的奢想。

    一時間,她竟不知該以何種心情對待這個小姑娘了。

    牡丹園中已經開宴,眾貴女食不知味,滿腦子都是馮大姑娘被長公主帶走的事。

    到底是為什麼啊?

    馮桃吃得香甜,對貴女們的好奇毫不關心。

    突然一角紅裙閃現,小姑娘眼睛一亮,歡喜喊道:「大姐!」

    眾女立刻看過去,就見永平長公主身邊的女官正陪著馮橙走過來。

    走到近前,女官停下,笑道:「馮大姑娘不是第一次赴宴,隨意就好,我該回去向殿下覆命了。」

    馮橙微微屈膝:「勞煩了。」

    等女官一走,馮桃立刻衝馮橙招手:「大姐,來這邊坐。」

    馮橙頂著無數道視線走過去,被馮桃拉著坐下。

    「大姐,你嘗嘗這個雞髓筍,好吃呢。」

    沒等馮橙吃完,馮桃又夾了一筷子雲片火腿放入她碗中:「這個火腿味道也好,大姐你快嘗嘗。」

    ……

    眼瞅著馮桃把今日宴席上口味不錯的幾道菜都夾了一遍,有幾名貴女連維持淑女形象都忘了,眼角直抽。

    這個時候,正常人不該趕緊問問長公主為何把馮大姑娘帶走?

    盯著馮橙面前堆得冒尖的碗,眾女一口濁氣憋在胸腔,不由看向馮梅。

    馮梅捏著筷子,艱難維持著臉上平靜。

    一個個都看她幹什麼,沒見她正被一個府的姐妹排擠嘛!

    可若一言不發,就更尷尬了。

    馮梅抿了抿唇,擺出關切神色:「大姐,你今日不是在家休養麼,殿下為何叫你過來?」

    馮橙看馮梅一眼,笑眯眯道:「我也不知道長公主府為何來請我。」

    見馮梅還要問,她笑意更深:「貴人的心思怎麼猜得出。二妹還是嘗嘗雲片火腿吧,確實好吃。」

    沒有得到答案,眾女那顆被好奇與酸澀煎熬的心越發難受了。

    女官回到迎月郡主院中,永平長公主靠著黑漆棺眼睛通紅,顯然痛哭過。

    杜念站在不遠處,沉默無言。

    女官微垂著眼走過去:「殿下,已經把馮大姑娘送過去了。」

    永平長公主木然點了點頭。

    杜念心中難受,溫聲道:「永平,你先回去休息吧,後面的事交給我處理。」

    就算暫時不能為靈兒好好治喪,也不能讓她躺在隨便買來的棺中。

    永平長公主看了杜念一眼,靠著棺材一動不動:「我要在這裡陪靈兒。」

    「永平——」

    永平長公主冷冷打斷杜念的話:「本宮什麼都明白,但本宮就要在這裡陪著靈兒,直到抓到害她的兇手!」

    杜念勸不下去了。

    妻子對他自稱本宮時,便是忍耐到了極限。

    「好,我們一定很快就能抓到害靈兒的兇手。」杜念伸手想攬住妻子日漸瘦削的肩膀,手在半空停了一瞬,默默放下來。

    有些事一旦發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永平長公主沒有理會杜念,強打起精神交代女官:「把小五送到牡丹園,對馮大姑娘說是本宮賞她的。」

    等抓到那對男女還要馮大姑娘去認人,在此期間,她不想看到那個小姑娘有任何閃失。

    一個大意讓她失去了女兒,她不會再大意一次。

    沉浸在喪女之痛中的永平長公主此刻還顧不得想別的,只有一個念頭很清晰:一定要保證馮大姑娘安全。

    牡丹園中宴席已經到了尾聲。

    眾女撬不開馮橙的嘴,心中發酸。

    長公主雖沒有給馮大姑娘賞賜,卻叫她陪著喝茶了,這份殊榮可不比賞賜差。不管什麼緣故,這次賞花宴最出風頭的就是馮大姑娘。

    「馮大姑娘。」

    女官一出聲,眾女立刻看過去。

    馮橙起身應了。

    女官一指跟在身後的侍女:「馮大姑娘很投殿下眼緣,這個丫鬟是殿下賞你的。」

    眾女呆了呆,不由睜大了眼。

    賞了馮大姑娘一個大活人?

    賞賜侍女可比賞賜物件光彩多了,以後有這麼一個出身長公主府的丫鬟伺候著,行事都會便利許多。

    馮橙也有些意外。

    她送出那封信,就是想借得長公主青眼的風聲令祖母忌憚,改變目前寸步難行的處境,沒想到結果比她想得還要好。

    「謝殿下賞賜。」馮橙真心實意道謝。

    女官客氣笑笑:「這是馮大姑娘應得的。對了,馮大姑娘來時坐的長公主府的馬車,回去時就還是坐那輛馬車吧,省得與姐妹們擠。」

    馮橙從善如流應了。

    宴席散了時,眾女餘光還忍不住往馮橙那裡瞄。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得了長公主賞賜的丫鬟,來回還坐長公主府的馬車,馮大姑娘怎麼不上天呢?

    馮橙沒理會那些意味莫名的眼神,上了馬車問那名侍女:「你叫什麼名兒,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四歲,平時別人都叫奴婢小五,請您賜名。」

    讓她賜名?

    馮橙看著秀美可人的小丫鬟努力想了想,道:「那就叫你小魚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47 PM

第26章 前未婚夫

    陸玄沒有選擇去長公主府外面等。

    今日去長公主府赴宴的貴女不少,與其在那裡費勁尋人,不如在尚書府外守株待兔。

    馮大姑娘不管去何處,既然出了家門,自然會回家。

    少年坐在高高的樹上微閉著眼,任由透過枝葉的細碎陽光灑在臉上。

    他的皮膚是冷白色,被陽光這麼一照,雪玉般瑩潤清冷。

    等人的滋味總是難熬的。

    從一開始的急切到現在的昏昏欲睡,晌午就這麼過去了。

    突然聽到馬蹄與車輪聲,樹上的少年驟然睜開眼睛。

    陸玄藏身路邊樹上,把一前一後兩輛馬車盡收眼底。

    行在前面的馬車有著永平長公主府的標誌,後面那輛青帷馬車就很眼熟了,早上才見過。

    陸玄視線落在前面那輛馬車上。

    馮大姑娘定是在這輛車裡。

    微一思索,他打消了用小石子襲擊長公主府那匹馬的念頭。

    早上尚書府拉車的馬才受了驚,現在長公主府拉車的馬又受驚,兩匹馬都出狀況這種巧合難免讓人生疑。

    既然如此——少年嘴角微揚,看著後面的馬車有了決定。

    那就一事不煩二主,就當尚書府的這匹馬今日抽風了吧。

    陸玄不再遲疑,一枚小石子疾射而出。

    駿馬如他期待的那樣再次高高揚起馬蹄,許是早上陰影還在,這一次反應大了不少。

    車廂突然顛簸,馮梅與馮桃齊齊驚叫出聲。

    車夫急忙安撫受驚的馬,本該直接從側門駛進府中的馬車再一次停下來。

    馮橙隱隱聽到馮桃的驚叫,忙問情況。

    車夫的聲音隔著車門簾傳進來:「後頭的馬似乎受驚了。」

    「停一下。」馮橙叫了停,提著裙擺俐落跳下馬車。

    小魚見此默默跟上。

    樹上的黑衣少年見前面馬車停住不由揚唇,而後便看到一名少女從馬車上跳下。

    看那俐落勁兒,是他救下的那個女孩子沒錯。

    陸玄盯著快步走過去查看情況的少女,眸光越來越深。

    回京路上順手救下的姑娘居然是傳聞中與弟弟私奔的人,世上真有這般巧合?

    他不信。

    陸玄冷冷注視著少女,考慮接下來的打算。

    既然確定是她,或許牆頭還是該翻一次。

    「三妹,你沒事吧?」

    馮桃搖搖頭:「沒事,早上來了這麼一回,有經驗了。」

    馮橙聽了一愣:「這馬早上也驚過?」

    得了肯定答覆,她不由皺眉:「這種事怎麼能大意,這馬早上既然出了問題,就該換馬才是。」

    馮梅一副驚魂甫定的模樣,白著臉反駁:「大姐說得輕巧,去長公主府赴宴豈能遲到?」

    馮橙不悅看她一眼:「遲了又如何?先不說換馬耽誤不了太久,自身安危難道不比出門吃一頓重要?」

    馮梅氣結。

    這是吃一頓的事嗎?誰去長公主府是為了吃!

    眼見長公主府的人還在,她不願爭下去,淡淡道:「當時這匹馬只是揚了揚蹄,想著沒什麼打緊。好了,大姐,我們還是進去吧。」

    馮橙見馮梅聽不進去,懶得再說。

    回頭叮囑三妹以後不要大意就是,至於馮梅,既然聽不進去,她也不能強迫。

    「小魚,你去替我謝過長公主府的車夫,就說我們直接進府就行了。」

    小魚微微點頭,向前邊馬車走去。

    馮梅盯著小魚的背影笑道:「原來長公主送給大姐的婢女叫小魚,名字真有靈氣。」

    雖然只是個丫鬟,卻是長公主送的,以後說不定還有被長公主叫著問話的機會,給對方留個好印象總沒有壞處。

    馮橙贊許看了馮梅一眼:「二妹果然有品位,小魚的名字是我取的。」

    馮梅:「……」昧著良心亂誇果然有報應!

    馮桃瞧著馮梅反應神清氣爽,挽著馮橙胳膊笑盈盈道:「大姐,咱們進去吧。」

    「嗯。」

    馮橙才抬腳,就聽有人喊:「橙橙——」

    聽到這聲喊的瞬間她下意識繃直身子,停了停才循聲望去。

    路邊一名藍袍少年衝她招手:「橙橙,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馮桃瞧見藍袍少年就冷了臉:「怎麼是薛繁山那個負心漢!」

    在小姑娘心裡,當初要與大姐定親的是薛家,現在退親的還是薛家,與她們青梅竹馬長大的薛繁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負心漢。

    哼,若不是薛繁山耽誤了大姐,說不定大姐還真能嫁給陸墨呢。流言會傳大姐與陸墨私奔,不就說明世人覺得大姐與陸墨般配嘛。

    馮橙乍然見到薛繁山,一時晃神。

    馮梅低斥一聲:「三妹,不要亂說話。」

    退親是兩府大人的事,罵薛繁山是負心漢簡直莫名其妙。

    馮桃口無遮攔,馮橙胸無大志,她怎麼就和她們成了姐妹。

    「橙橙——」少年還在喊,語氣裡帶出明顯的乞求。

    馮橙想了想,對馮梅二人道:「你們先進府,我去與他說幾句話。」

    馮梅似笑非笑看馮橙一眼:「大姐可不要耽誤太久,祖母知道了恐怕不高興呢。」

    馮橙沒有搭理馮梅,徑直向藍袍少年走去。

    她死了祖母才高興呢,既然如此,祖母還是一直不高興著吧。

    小魚緊緊跟在馮橙身後。

    馮橙轉了頭:「小魚,你就在這裡等我。」

    「我不能離開姑娘,我要保護姑娘。」

    馮橙靜靜看著小魚,小魚亦靜靜看著她。

    片刻後,馮橙道:「你保護我,我很感謝,但你既然跟了我,首先要聽我的話。你若能做到就留下,若是做不到,我這就送你回去。」

    讓不讓小魚跟著去聽她與薛繁山說話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次衝突往往會決定以後二人間的關係。

    她要的是一個助力,而不是一個束縛。

    小魚面無表情看了馮橙許久,終於垂眸後退一步。

    馮橙走到藍袍少年面前站定:「有什麼事麼?」

    少女平靜的語氣令藍袍少年有些慌,伸手去抓她手腕。

    樹上黑衣少年看到這一幕,揚了揚眉梢。

    他真的沒有瞧這種熱鬧的愛好。

    馮橙輕盈避開,板著臉道:「有話好好說。」

    薛繁山抓了個空,手中空蕩蕩,心頭更空蕩蕩。

    「橙橙,我們去那裡說吧。」少年指著一棵大樹道。

    馮橙只想快點說清楚,點點頭跟過去。

    陸玄垂眸看著站在樹下的少年少女,默了默。

    這是想聽不清楚都不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47 PM

第27章 再相見

    馮橙背向樹幹,淡淡道:「說吧。」

    薛繁山本有一肚子話對馮橙說,見她這般態度心一慌,脫口道:「橙橙,我不想退親!」

    馮橙神色越發冷淡:「親事已經退了,你再說這些有什麼意思。薛繁山,我也有話對你說。」

    「你說!」

    「我們的親事是父母做主,退親也是長輩的決定,我一點都不怪你。」

    她與薛繁山,是真正快快樂樂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曾爬樹掏鳥蛋烤熟了與她分享,也曾采了野花編成花環戴在她頭上。

    所有年少時能經歷的趣事,他們都一同經歷過。

    對這樣一個人,她怎麼可能去恨。

    薛繁山的眼睛在聽到馮橙的話後亮了起來,像是星子在閃爍:「橙橙,你不怪我太好了!」

    望著喜不自禁的少年,馮橙攥了攥拳,認真道:「我雖不怪你,但親事已退,覆水難收,以後我們不要見面了。」

    薛繁山急了:「我不答應!橙橙,你等等我,我一定會說服我母親的!」

    「伯母不會答應的。」

    少女篤定的語氣令薛繁山一窒,神色一下子頹喪。

    比起馮橙,他當然更瞭解自己的母親。

    可很快少年又打起了精神,望著少女目光灼灼:「橙橙,不如我們私奔吧!」

    正聽得入神的陸玄神色有些古怪。

    難道現在私奔這麼流行了?

    少年目光透過繁茂枝葉,落在少女面上。

    那張瑩白的臉瞬間染上紅霞,眼神閃著怒火:「薛繁山!」

    馮橙是真的怒了。

    私奔,私奔,她前後兩輩子難道就和這兩個字綁定了?

    薛繁山一見馮橙惱了,手足無措:「橙橙,你別生氣,那咱們不私奔了,不私奔!」

    馮橙瞧著少年語無倫次的樣子罵不下去了,緩了緩心情,認真道:「薛繁山,你也長大了,不要無理取鬧。」

    少年怔怔反駁:「可我才十六歲,離加冠還有四年呢。」

    在大魏,男子二十加冠才算成年。

    如果不能與橙橙在一起,他情願不要長大。

    想到這裡,少年紅了眼圈,目露祈求問:「橙橙,如果家中大人改了主意,我們還在一起好不好?」

    馮橙攏了攏拳,面上沒有半點猶豫:「不好。」

    她還記得薛府迎親那日的熱鬧。

    她蹲在樹上,親眼瞧著身穿喜服、頭戴紅花的薛繁山騎著高頭大馬去接新娘。

    儘管這些事現在還未發生,卻在她的記憶裡深刻存在著。

    她不能接受打上別的女子烙印的男人,亦不能搶奪屬於別人的姻緣。

    「橙橙——」

    馮橙冷了臉:「薛繁山,你若還念著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薛繁山張張嘴,滿心不情願。

    可從小一起長大他還是知道的,橙橙平時性子軟,一旦打定主意卻很難更改。

    少年低了頭,垂頭喪氣道:「那我聽你的,以前的事不提了。」

    馮橙語氣軟下來:「那你趕緊回府吧,以後別來找我了。」

    「知道了。」薛繁山戀戀不捨看她一眼,一步步往薛府走去。

    薛府與尚書府相鄰,少年走得再磨蹭,還是進了家門。

    馮橙見薛繁山沒有鬧出別的事,收回目光轉身欲走。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馮橙顧不得看清掉下來的是什麼,箭步躲到樹後。

    她這反應反倒讓從樹上跳下的陸玄愣了愣。

    不遠處一直盯著這裡的小魚衝過來,警惕瞪著他。

    陸玄眯了眯眼。

    小丫鬟散發出的殺氣,他自然感覺到了。

    馮大姑娘身邊還有這樣的人?

    他面無表情看了剛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到樹後的少女一眼。

    馮橙見是陸玄,從樹後走出來。

    陸玄無視死死盯著他的小魚,淡淡道:「馮大姑娘,要不要聊聊?」

    雖是徵詢的語氣,卻透著不容置喙。

    馮橙點了點頭。

    陸玄是個不達目的不甘休的,她現在拒絕,以後只會有更多麻煩。

    何況能與陸玄熟悉起來是好事,將來她還想攔著他別作死呢。

    皇上被雷劈死這種意外怪不了誰,可不能殺太子啊。

    「小魚,我與陸公子有話說,你還是去那裡等我。」

    聽了馮橙的吩咐,小魚卻沒有動,目不轉睛盯著陸玄道:「他身手很好。」

    好到令她汗毛豎起,不敢妄動。

    「陸公子是個好人,你不必擔心。」

    小魚依然沒有動。

    陸玄不耐煩了,伸手向小魚抓去。

    小魚雖感受到了威脅,卻半步不退。

    二人很快打到一起,動靜不大,動作卻快得令人眼花繚亂。

    馮橙剛開始還想攔,最後頗有自知之明躲到樹後觀戰。

    好在沒過多久勝負揭曉,陸玄制住小魚,尋覓少女身影。

    人呢?

    馮橙再次從樹後走出來。

    少年捏著竭力掙扎的小丫鬟,冷笑道:「這種不聽話只會添亂的丫鬟,要來何用?」

    馮橙看小魚一眼,沒吭聲。

    有小魚在身邊,對她的安全大有好處,但指使不動確實令人頭疼。

    但這其實怪不了小魚,小魚效忠的主人本就不是她。

    小魚聽了陸玄的譏諷,怒瞪著他。

    「怎麼,不服氣?」陸玄挑眉,指指馮橙,「剛剛你主子讓你一邊去,你非要與我硬碰硬。那你可想過,原本我可能與你主子說幾句話就算了,卻因你的挑釁令我心生惱火乾脆傷了她,那你究竟是保護她還是害她?」

    小魚一愣,表情茫然。

    她生來木訥,不喜言語,相伴最多的不是人,而是刀槍棍棒。

    翠姑叮囑她以後的任務就是保證馮大姑娘的安全,她做錯了嗎?

    馮橙這時終於開口:「小魚,我有判斷力,如果有人能威脅到我的安全,我肯定不會支開你。而陸公子——」

    她看了黑衣少年一眼,道:「陸公子心地善良、憐貧惜弱、急公好義,肯定不會傷害我。你現在去那邊等我,不要給我添麻煩了。」

    小魚咬了咬唇,隨著制伏她的人鬆開手,默默向尚書府的方向走去。

    陸玄定定望著面前的少女,心情複雜。

    心地善良、憐貧惜弱、急公好義,這說的是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49 PM

第28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少女眼神乾淨,神色乖巧。

    陸玄卻不這麼認為。

    就憑這丫頭見到自己後的平靜,也不可能是個真乖巧的。

    少年瞥了不遠處等候的小魚一眼,一針見血問:「那個丫鬟是長公主府的吧?」

    馮橙眼中流露出恰好的疑惑。

    陸玄語氣平淡解釋:「那丫鬟身手不錯,對你的吩咐不是那麼聽話,加上你剛剛下來的那輛馬車有長公主府的標誌,所以不難猜測。」

    見馮橙沒有反駁,少年看著她的目光變得幽深:「長公主為何會送一個丫鬟給你?」

    他以為面前少女會心虛,卻沒想到對方微抬下巴,很是理直氣壯:「自然是因為長公主瞧我順眼,給我的賞賜。」

    看長公主府的安排,暫時會壓下找到迎月郡主的消息,她當然不會亂說話。

    「瞧你順眼?」陸玄揚眉勾唇,露出譏諷之色。

    午後的陽光下,少女盈盈而立,眉目如畫。

    少年唇邊譏諷漸漸收斂。

    倘若永平長公主看重長相,那不得不承認,眼前少女確實讓人看著順眼。

    陸玄乾脆跳過這個話題,目光灼灼盯著馮橙:「馮大姑娘見到我,好像一點不驚訝。」

    進京路上馮橙橙把他當成弟弟,如今乍然見到自己出現,表現未免太平靜。

    一個被傳與陸二公子私奔的姑娘,見到傳聞中的私奔物件不該如此反應。

    審視的目光落在馮橙面上,令她有些頭疼。

    陸玄年紀不大,卻是個多疑的,這一關不好過。

    這時候她不由念起薛繁山的好。

    同樣是十六歲,看人家活得多簡單。

    心念微轉,馮橙決定坦白一部分:「我猜陸公子可能會來找我。」

    少年定定看著她,等著解釋。

    馮橙揉了揉臉頰,長長歎口氣:「我回到家後才知道京中竟有那樣荒唐的傳聞,那時我還詫異居然這麼巧,帶我回京的陸二公子就是傳聞與我私奔之人。可很快我就覺得不對了——」

    「哪裡不對?」

    馮橙抿了抿唇,道:「我們明明一同回京,轉日成國公世子夫人卻親自登門見我,這說明陸二公子根本沒回來。」

    說到這裡,她微微擰眉:「你明明回來了,陸二公子卻沒回來。我困惑許久,終於想到一件事。」

    陸玄靜靜等著下文。

    「據說陸二公子還有一位孿生兄長。既然陸二公子沒有回來,那我的救命恩人就不是陸二公子,而是陸大公子。」少女望著他,語氣篤定,「你是陸大公子,對嗎?」

    被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視,陸玄揚了揚眉:「倒是不笨。」

    還猜到了救命恩人是他,不是二弟。

    這話聽不出語氣如何,馮橙一時摸不准眼前少年的想法。

    這是信了吧?

    可很快一道銳利目光落在她面上:「馮大姑娘與我弟弟的失蹤當真毫無關聯?」

    馮橙忙搖頭:「沒有啊。」

    「你與我弟弟一同捲入流言,又恰好遇到我,是不是太巧了?」

    少女眸子睜大幾分,困惑反問:「不是陸大公子遇到的我嗎?」

    明明是為了找個隱蔽地方小解才遇到她,疑心還這麼重。

    想到這裡,馮橙黛眉微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說來也怪,陸大公子騎馬趕路,怎麼突然去了那裡?」

    陸玄一下子被問住了。

    向來冷淡從容的少年面上一熱,迎著少女狐疑打量的目光,險些跳回樹上。

    這丫頭怎麼這麼煩!

    馮橙心中暗笑,面上卻努力思索著:「陸大公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去那裡,莫不是當時發現了什麼蹊蹺?」

    少年額角冒起青筋。

    這丫頭有幾分聰明,再琢磨下去恐怕就要猜到他是去小解了。

    少年唇角緊繃,一臉嚴肅:「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

    到這時,他的懷疑散了一些。

    馮橙橙與二弟的失蹤是否有關目前尚不確定,但遇到他應該只是巧合。

    當時早一步或晚一步,他都不會碰上她,而那個時間不可能被人控制。

    「麻煩馮大姑娘說一下如何失蹤的。」

    「之前對令慈說過了。」

    少年清淩淩的目光掃來:「再說一遍,事無巨細。」

    馮橙便把先前對成國公世子夫人說過的話重複一遍。

    陸玄默默聽著,神色瞧不出喜怒。

    「就是這些了。」

    「多謝。」陸玄淡淡道謝。

    馮橙微微屈膝:「陸大公子不必客氣,我也希望貴府能早日尋回陸二公子。陸大公子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府了。」

    「等一下。」

    馮橙心頭一緊。

    還有事?

    陸玄不動聲色把對方的反應看在眼裡,有些火氣。

    這丫頭把他誇成個大善人,誇得他自己都不信,心裡卻分明有著戒備。

    這就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

    見陸玄不語,馮橙只好笑盈盈問:「陸大公子還有事?」

    陸玄笑笑:「之前馮大姑娘說的話還算數吧?」

    「什麼?」馮橙一愣。

    「當時馮大姑娘說要把攢了十五年的月錢送給我。」

    馮橙呆了呆,下意識道:「我記得陸大公子當時說不要。」

    少年毫不臉紅:「現在我改主意了。不知馮大姑娘攢了多少月錢?」

    馮橙努力想了想,不確定道:「好像有三百兩吧。」

    祖父雖身居高位,家底豐厚,但文臣家的女孩兒不是那種猛砸銀子的養法。

    她月錢有限,攢錢很難的,不算衣裳首飾,三百兩現銀不少了。

    「三百兩?」陸玄嫌棄皺眉,「太少了。這樣吧,馮大姑娘給我三千兩,咱們就算兩清了。」

    馮橙呆了呆,仿佛第一次見到面前少年。

    「我沒有那麼多錢。」

    陸玄微笑:「那就賒帳吧,不急著還。」

    這樣的話,以後若發現這丫頭有問題,就能隨時名正言順找過來。

    馮橙心生警惕,果斷拒絕:「我不賒帳!」

    陸玄這麼不要臉,轉頭又說要利息怎麼辦?

    何況她再攢二十年也攢不出三千兩來,這個賬不能認!

    陸玄眯了眼:「不願意賒帳就還錢。」

    「三百兩行嗎?」

    得來的是少年無情搖頭。

    馮橙垂眸沉默許久,久到陸玄以為她會妥協時,咬了咬唇:「若陸大公子執意要三千兩,那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說與我私奔的其實是陸大公子,後來我後悔了,陸大公子只好送我回來了。」

    陸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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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50 PM

第29章 我不叫馮橙橙

    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不甘低頭的。

    陸玄黑著臉冷笑:「你這樣是兩敗俱傷,以為這麼說了國公府會上門求娶?」

    馮橙笑著擺手:「陸大公子誤會了,我可沒打算嫁進國公府去,反正世人提起來說陸大公子引誘我私奔就夠了。」

    少年錯愕看著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丫頭死豬不怕開水燙!

    所謂流言,本就是無根之萍,往往傳到後來面目全非,而那些熱衷傳流言的人還是會說得信誓旦旦。

    他行事肆意,傳別的也就罷了,獨獨傳與女子私奔不能忍。

    「陸大公子,三百兩作為謝禮行嗎?」少女問得乖巧,上揚的唇角卻令人不爽。

    陸玄咬牙:「馮橙橙——」

    「等一下。」馮橙出聲打斷,神色古怪看著面色冰冷的少年,「你剛剛叫我什麼?」

    少年嗤笑:「怎麼,你的名字叫不得?」

    馮橙莞爾:「我的名字當然叫得,可我不叫馮橙橙啊。」

    陸玄愣了一下。

    剛才在樹上,明明聽到那個小子叫她橙橙。

    「我姓馮,單名一個橙字,陸大公子不要再叫錯了。」

    陸玄難得尷尬了一下,盯著笑靨如花的少女沒吭聲。

    見他態度鬆動,馮橙趁熱打鐵:「那我這就回府把三百兩銀子給你送來?」

    「不必了。」見對方微愣,少年沒好氣解釋,「這麼點錢我要來有什麼用,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他想要的是個以後方便找她問話的藉口,要這三百兩銀子幹嘛?

    馮橙笑吟吟道:「我就說陸大公子是個大善人,那就多謝了。」

    陸玄嘴角一抽。

    「那我回府了。」馮橙屈了屈膝,見對方沒有反應,提著裙擺飛快跑了。

    少年靠著樹,眼瞧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尚書府側門口,唇角緊繃。

    今日沒問出太多訊息,還被人反將一軍,心中當然不爽快。然而人已經跑了,不爽快也只能憋著。

    罷了,等再見到那個亂叫名字的小子,打一頓好了。

    馮橙就馮橙,叫什麼橙橙!

    陸玄想想得來的訊息,大步流星離去。

    馮橙一直跑進尚書府,無視門人錯愕的眼神,悄悄從門縫往外看了看。

    被樹擋住了,看不見。

    少女挺直了脊背,恢復大家閨秀的模樣向府中走去。

    牛老夫人自從馮橙被長公主府的馬車接走就如墜夢中,焦灼等著長孫女回來。

    馮梅與馮桃進府後,自是第一時間來長寧堂請安。

    「你們大姐呢?」牛老夫人第一句話便問起馮橙。

    馮梅無視馮桃遞來的眼神,道:「我們下車時遇到了薛繁山,他把大姐叫過去說話,大姐讓我們先進府。」

    「胡鬧!」牛老夫人脫口斥了一句,本想立刻打發人去把馮橙叫進來,轉而改了主意,「你們在長公主府中怎麼過的,都說說吧。」

    馮桃唯恐牛老夫人繼續追究馮橙與薛繁山說話的事,忙說起來。

    馮梅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有些吃驚。

    馮、薛兩府才退親,祖母應該惱火大姐與薛繁山牽扯才是,現在竟置之不理了。

    「這麼說,你大姐一到就被帶進了涼亭陪長公主喝茶,後來還被長公主帶走了?」

    馮桃笑著點頭:「是呀,不止如此,長公主還賞了個丫鬟給大姐呢。」

    牛老夫人神色瞬間一沉,而後恢復如常:「是麼。那你們再說說今年賞花宴與往年有何不同,都請了誰……」

    長公主召大丫頭過去,究竟出於什麼目的?

    那個死丫頭,到了家門口還不進來,被拐了一遭性子竟然變野了。

    到這時,牛老夫人已經察覺馮橙性情有變,不再如以往那般嬌軟乖巧。

    就在牛老夫人快沉不住氣時,終於聽到門口丫鬟通傳:「大姑娘到了。」

    「讓她進來!」

    素衫紅裙的少女款步而入。

    牛老夫人視線在那隨著走動而搖曳的大紅裙擺上停了一瞬,驟然想起昨日情景。

    那時大孫女乖乖巧巧問:「祖母,明日孫女穿那條新裁的紅羅裙出門合適嗎?」

    她說什麼?

    不合適。

    可是如今,大孫女不僅被長公主府的人親自來接,還得了長公主青睞。

    這耀眼的紅裙簡直是在諷刺她昨日的話。

    這丫頭莫非是故意打她的臉?

    牛老夫人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有了審視。

    馮橙提著裙擺,微微屈膝:「祖母,孫女回來了。」

    纖纖素指,穠麗紅裙,分明的對比令人移不開視線。

    牛老夫人胸口一堵。

    她確定,這丫頭就是故意的!

    牛老夫人看向馮橙的目光陡然淩厲。

    小魚自幼習武,對這些格外敏銳,默默往前邁了一步。

    隨著她這一動,立刻把牛老夫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淩厲的目光收斂,轉為溫和。

    「大丫頭,聽三丫頭說長公主賞了你一個丫鬟,就是她嗎?」

    馮橙笑道:「是她,祖母以後叫她小魚就行。」

    「小魚?」牛老夫人微微點頭,「好名字。」

    她還摸不准長公主賞賜大孫女丫鬟的意思,有些話自然不好當著這個丫鬟的面說。

    「婉書——」

    「婢子在。」

    「小魚是長公主府出來的,咱們府上不能虧待了。你領小魚去量身裁衣,挑幾套首飾。」

    婉書走到小魚面前,客氣笑著:「小魚,跟我來吧。」

    小魚垂眼站在馮橙身後,紋絲不動。

    婉書笑意僵了僵,又說了一遍。

    小魚仿佛泥塑,依然毫無反應。

    婉書不由去看牛老夫人。

    牛老夫人從沒見過這樣的丫鬟,斟酌著問馮橙:「大丫頭,小魚她……是不是耳力不佳?」

    雖然無法想像長公主會把一個有殘缺的丫鬟賞人,可這個小魚太奇怪了。

    聽了牛老夫人問話,馮橙露出苦惱神色:「不是啊,小魚好像只是不愛與不相干的人說話。」

    婉書:「……」

    牛老夫人心中亦不痛快,然而以她的身份不好與長公主府出來的人計較,只得壓著惱火道:「那你讓小魚隨婉書去吧。」

    少女皺著臉,顯得更苦惱了:「小魚是長公主的人,孫女不敢使喚呢。」

    一直毫無反應的小魚忍不住看了馮橙一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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