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薄幸
馮二老爺皺眉看著眼神瘮人的楊氏,語氣冷淡:「母親讓你回汀蘭苑,你就先回去把。」
楊氏定定看著相伴了二十載的枕邊人,卻從這個男人眼裡沒有看出一絲內疚。
那種理所當然甚至還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的模樣,與她的父親東川侯沒有區別。
世間薄幸男子,沒有區別。
虧她還心存幻想,以為二人相敬如賓多年,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好歹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說句話。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就是有件事想不明白,想問問老爺。」
「什麼事?」馮二老爺頂著一張被鞋底抽腫的臉,完全沒有說話的心情。
牛老夫人面色沉沉看過來,想聽聽楊氏說什麼。
一個壞了尚書府名聲的兒媳婦,若敢當眾對她這個婆母有微辭,她就是把人休了也占理。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走這一步,楊氏畢竟生了二子一女,再怎麼樣她都要為孫子們想想。
「老爺為何從那無賴漢的家裡出來?」楊氏一字字問。
這是她萬分不解之處。
馮二老爺眼神微閃。
原來昨日去那潑皮家,被楊氏的人看到了。
他當然不能把緣由說出來。
要是讓母親知道那下三濫還糾纏過茜娘,定會覺得茜娘招蜂引蝶,已經說好的接茜娘母子進府說不定就有變故。
去母留子,他可捨不得。
馮二老爺清了清喉嚨,一臉正色:「你說笑吧,我都不知道那無賴漢住在何處,怎麼會從他家裡出來?」
這般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楊氏面色頓變:「老爺沒去過那裡?」
「當然沒去過,我與一個下三濫能有什麼關係,你這話問得好奇怪。」
楊氏還待再說,牛老夫人已經聽煩了:「楊氏,你該回房了。」
楊氏暗暗咬牙,明白從馮二老爺這裡問不出來什麼,抬腳往外走。
她走出長寧堂,迎面遇上匆匆趕來的馮梅。
「母親,發生了什麼事?」
楊氏心裡亂糟糟一片,卻不得不打起精神提醒女兒:「大人的事你不要多問,以後規規矩矩,孝敬好你祖父、祖母。」
望著母親蒼白如紙的臉,馮梅聽傻了:「母親,到底怎麼了?」
她在院中練琴,丫鬟跑來說母親出事了,正在長寧堂被祖母問話,嚇得她趕緊趕了過來。
看到母親的樣子,事情似乎比她想得還嚴重。
楊氏看著女兒,露出一絲慘笑:「你父親在外面養了外室,還有一個與你小弟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等會兒就要入府了。」
馮梅大驚,瞬間氣白了臉:「我去問問父親!」
「站住!」楊氏一聲喝,令馮梅停了腳步。
馮梅呆呆望著她。
楊氏走近一步,低聲道:「母親一時大意捲入了麻煩中,恐怕不能護著你了。梅兒,你記著我的話,以後好好孝敬你祖母,替母親照顧好你弟弟。」
「母親——」馮梅被這接二連三的驚人消息震得腦中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楊氏已經走遠了。
她看看楊氏背影,再看看碧瓦飛甍的長寧堂,一跺腳往長寧堂跑去。
馮二老爺正往外走,身後跟著胡嬤嬤。
「姑娘家跑這麼快幹什麼?」看到馮梅提著裙角小跑過來,馮二老爺忍不住斥了一句。
二房只有馮梅一個女孩,也是捧在掌心長大的,突然被父親呵斥,不由紅了眼睛。
不過在她看清馮二老爺臉上的鞋底印後,委屈變為震驚:「父親,您的臉——」
難道是母親氣不過打的?
馮二老爺頓覺難堪:「小孩子不要問大人的事,回你的暗香居去!」
「父親——」馮梅怔怔望著馮二老爺。
馮二老爺覺出語氣重了,但這種時候哪來閒心安慰女兒,抬腳匆匆走了。
這個時候,牛老夫人終於騰出空來問馮錦西與馮橙。
「你們兩個又是怎麼回事?」看到馮錦西那張過分俊俏的臉,牛老夫人就覺刺眼。
她總會想起別人送給老頭子的那個美妾。
殊色芳華,傾國傾城。
那個時候老頭子四十來歲,連孫子都有了,竟然美滋滋收下了。
色迷心竅的老不修!
後來那個禍水死了,留下這麼個長得就不安分的小禍害。
牛老夫人對馮錦西的嫌棄,那是深深堆在心裡的。
馮錦西心知肚明,卻毫不在乎,聞言露出嬉笑:「我與橙兒就是湊巧遇上了。」
「這麼巧?」牛老夫人語氣沉沉。
馮錦西一臉無辜:「也不叫巧吧,兒子每日都上街玩啊。」
牛老夫人嘴角一抽。
華而不實的草包,徒有其表的繡花枕頭,說的就是這個玩意兒。
馮錦西一拉馮橙:「再說當時圍觀的人那麼多,不知多少人跑去看熱鬧,連二哥的同僚溜出去喝茶都聽聞了,我與橙兒遇見有啥稀奇的。」
牛老夫人聽不出漏洞,沉著臉道:「以後你們都少出去。」
她看向馮橙:「特別是你那個丫鬟小魚,每日一大早跑到府外柳樹下舞槍弄棒像什麼樣!」
聽下人回稟,有一次那個小魚一跺腳竄到了樹上,這到底是丫鬟還是猴子?
「孫女也覺得不像樣。小魚就是認死理,非說在長公主府練武時是在柳樹下面,如今來了咱們尚書府,就認定那棵大柳樹了。」馮橙一臉為難,「孫女想著小魚畢竟是長公主賞的,若連這麼點小心願都不滿足,豈不讓人說咱們尚書府苛刻。」
牛老夫人一滯。
馮尚書正等著馮二老爺回來再打一頓,哪想聽這種小事,不耐道:「在那棵柳樹下練武不是挺好的,宵小瞧見了對尚書府還會多些忌憚。」
牛老夫人不吭聲了。
這時丫鬟在門口通傳:「二姑娘來了。」
牛老夫人本想把人打發走,後來一想既然那對母子要進府,馮梅這些小輩早晚要見一見,便點頭讓人進來。
長寧堂這邊等著見那對外室母子,汀蘭苑那邊,楊氏回去後看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李嬤嬤,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
「奶娘,奶娘你怎麼樣了?」
「老……老奴沒事……」李嬤嬤艱難說完,徹底昏了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61章 楊氏發現中了圈套
「奶娘,奶娘!」楊氏急得大聲呼喚。
李嬤嬤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去請大夫來!」楊氏衝大丫鬟喊。
這個時候府中下人還不確定牛老夫人對二太太的態度,見大丫鬟出去自然無人攔。
大丫鬟才出門就遇上了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的老大夫,忙領著大夫進去。
楊氏有些意外。
丫鬟小聲解釋道:「說是老太爺吩咐的。」
楊氏紅著眼角,心情十分複雜。
哪怕老夫人有老太爺一分慈心,奶娘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等大夫給李嬤嬤檢查過,楊氏忙問:「如何?」
大夫神色凝重:「雖是皮外傷,卻有點重,加上人上了年紀……」
楊氏眼神一緊:「大夫的意思是——」
「老朽先開個方子,仔細調養著吧。」
楊氏心涼了一截。
聽話聽音,奶娘情況恐怕不大好……
這般一想,楊氏眼淚簌簌而落。
她對奶娘的感情,比生母深厚得多。
在那殺人不見血的後院,是奶娘護著她長大的,而她的生母九姨娘就如侯府中一抹淡淡影子,除了悄悄哭泣就不會幹別的了。
等著丫鬟給李嬤嬤上藥的工夫,楊氏仔細想著今日的事。
奶娘親眼看到馮錦南從石頭巷口那戶人家出來,而馮錦南卻說沒有這回事。
比起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她相信的自然是奶娘。
也就是說,馮錦南在撒謊。
他為何撒謊?
楊氏越想,心越冷。
沒想到她到了這個年紀,卻落入這麼簡單的圈套!
那個外室子九歲了,馮錦南迫不及待要那孩子認祖歸宗。他知道老太爺不會同意,便設計把她推出來分擔風雨。
若是以前,就算老太爺知道那對母子的存在,也不會輕易鬆口讓他們進府。現在為了向世人證明她今日事出有因,不得不點頭。
馮錦南謹慎了這麼多年,難怪那個叫錢三的小廝會突然發現他養外室。
這分明是他故意透露的!
不是錢三發現,也會有張三、李三、王三。
他用她的清白當墊腳石,讓那對母子踩著她的脊樑踏入尚書府。
這個男人何其狠毒!
楊氏想明白了一切,恨不得咬下馮二老爺一塊肉來。
長寧堂中氣氛凝重,馮尚書與牛老夫人並排而坐,誰都沒有說話的興致。
馮錦西衝馮橙使了個眼色,試探著開口:「父親,要不我帶橙兒先出去吧。」
二哥的外室有什麼好見的,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帶侄女出去玩。
馮尚書一吹鬍子:「等著!」
馮錦西悄悄翻個白眼,不吭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把人等到了。
馮二老爺牽著男童走在前,一名美貌婦人跟在後。
牛老夫人第一眼落在男童面上,看到那張與馮二老爺小時候如出一轍的臉,微微鬆口氣。
認回外室子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不說別的,這種養在外頭的女人,如何保證所出孩子的血緣?
還好這孩子長得與老二像,以後就少了那些質疑血脈的閒話。
馮二老爺一見牛老夫人表情,心頭暗喜。
他將來讓幼子認祖歸宗的底氣就是幼子和他長得最像,任誰一看便知道這是他兒子。
母親果然這般反應。
等牛老夫人看向茜娘時,馮二老爺的心提起來。
許是父親曾經收的婢妾太過美貌,母親很反感容貌特別出挑的女子。
當然,自家漂亮女兒、孫女不在此列。
牛老夫人視線落在茜娘面上,冰冷挑剔。
馮二老爺忙把男童推到前邊:「父親、母親,這是純兒,今年九歲了。純兒,快喊祖父、祖母。」
「祖父、祖母。」男童帶了點怯意。
牛老夫人看著男童就像見到了年少時的次子,神色不自覺軟下來:「嗯。」
馮尚書點了點頭,問道:「開始讀書了麼?」
男童小聲道:「在讀《大學》。」
馮尚書挑眉:「現在就開始讀《大學》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還在蒙學階段。
馮二老爺笑道:「純兒像您,自小聰明——」
「你閉嘴!」
一隻鞋子飛過去,砸在馮二老爺臉上。
馮二老爺慘叫一聲,捂著臉震驚看著老父親。
為什麼還沒打完!
男童也呆了。
心目中偉岸如山的父親,被祖父拿鞋子砸了臉……
馮尚書嚴肅著臉看著男童:「會讀書是好的,不過也不能只讀書,在府中可以多與哥哥們玩。」
「孫兒記住了。」男童乖巧點頭。
馮尚書看向馮二老爺:「老二,你記著,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兒子謹遵父親教誨。」
「剩下的事你來安排吧。」馮尚書對牛老夫人微一點頭,一直到走出去也沒看那外室一眼。
馮二老爺訕笑著介紹:「母親,這就是茜娘。」
茜娘跪下來見禮。
牛老夫人居高臨下看一眼,淡淡道:「進了尚書府就要守規矩,若敢興風作浪,府裡可不像外頭無人管著。」
茜娘恭恭敬敬應了。
馮二老爺看向馮錦西。
馮錦西忙擺手:「就不必向弟弟介紹了,我先帶橙兒出去了。」
父親都走了,他還待個鬼。
眼見馮錦西拉著馮橙走了,馮二老爺目光投向一角。
馮梅站在那裡,從始至終都沒開過口。
「梅兒,這是你四弟純兒。他年紀小又剛回家,以後你要多照顧他。」
馮梅很想說這不是我弟弟,我弟弟是馮耀。
可想到先前母親的叮囑,父親的呵斥,這些話不得不咽了下去。
「女兒知道了。」馮梅乖巧應了。
拉著馮橙溜出去的少年回眸看一眼長寧堂,嘴角噙著譏笑:「橙兒,今日的熱鬧好不好看?」
馮橙認真點頭:「好看。」
她一手促成的熱鬧,怎麼會不好看呢。
要問看到楊氏落得這般境地,她有沒有愧疚?抱歉,一丁點都沒有。
想到母親、三妹都因為楊氏的貪婪而死,楊氏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她都覺得活該。
「回晚秋居吧,改天叔叔帶你去遊湖。」馮錦西拍拍馮橙的肩,慢悠悠往前院去了。
馮橙向著晚秋居走去,一眼看到馮桃站在花木旁。
陽光下,少女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向她揮手:「大姐,快過來,我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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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拒絕
馮橙快步走過去,馮桃自然而然挽住她胳膊。
小姑娘眉眼間的快活毫不遮掩,小聲道:「大姐,我聽說二嬸的事了。」
馮橙揚唇:「消息傳得這麼快啊。」
「這種事哪有傳得慢的。」馮桃笑彎了眼,「看到惡人有惡報,心情原來這麼爽。」
發生花園假山的事後,她只要一想落入圈套的後果就會嚇出一身冷汗。
如今那個害她做噩夢的人倒楣了,可真是神清氣爽。
「不過我還聽說二叔的外室進府了。」小姑娘眉又皺起來,「雖然二嬸罪有應得,可好像便宜了二叔的樣子……」
馮橙往前走著,語氣淡淡:「早晚會進府的。」
無非是提前了一年罷了。
而捲入尚書府這個漩渦的所有人,當大禍臨頭時,有的死去,有的生不如死,沒有一個好結局。
不只是尚書府。
馮橙目光放遠,看著滿園錦繡。
到最後國亡城破,誰不慘呢?
到那時,什麼名聲,什麼規矩,在活著面前都是狗屁。
馮桃走在馮橙身邊,忽然覺得長姐心事重重。
「大姐。」
馮橙收回思緒,看向妹妹。
「大姐,你是不是擔心二嬸察覺錢三被咱們收買了?」
馮橙笑了:「怎麼突然想到那裡去了?」
「不是嗎?二嬸冷靜下來一想,肯定就知道錢三傳給她的訊息有誤。」
「我覺得不會。」
馮桃眨眨眼,滿是不解。
「養著外室一心想讓外室子認祖歸宗的夫君,年少單純來往不多的侄女。二嬸若察覺這是一場陰謀,你覺得她會懷疑哪個?」
「二叔!」馮桃脫口而出。
馮橙頷首:「這次的風波,明面上二叔是最大得利者。在二嬸看來,這便是二叔的動機。」
「大姐,你好厲害。」馮桃目光灼灼,望著長姐。
馮橙抿了抿唇,謙虛道:「也不是很厲害吧。」
只是因為涉及到最在乎的親人,超常發揮一下而已。
「退一步說,就算二嬸真的懷疑到我們頭上,又能如何?」馮橙唇角掛著譏諷,「短時間內祖母都見不得二嬸再出來,二嬸恐怕要與青燈古佛為伴了。」
馮桃沒了擔憂,又問起錢三:「那個小廝也是個麻煩,萬一亂說怎麼辦?」
「汀蘭苑和我們一樣,不想把錢三推到人前來。錢三除非想不開,才會自找麻煩。」
馮桃徹底放下心來,挽著長姐的手說說笑笑往前去了。
錢三是到了快傍晚時才敢回來的。
磨磨蹭蹭一進屋,就迎來一頓罵。
「混帳東西,你是不是又出去賭了?」錢三娘拿著個雞毛撣子,往錢三身上招呼。
錢三一邊躲一邊解釋:「兒子沒去賭,只是不敢回。」
錢三娘拎著雞毛撣子,很是納悶:「為什麼不敢回?」
「兒子在街上遇上一場熱鬧,沒想到熱鬧的主角竟然是二太太!」
錢三娘駭了一跳:「你給我小點聲!」
錢三苦笑:「娘,這事是不是挺嚇人?兒子想著今日府中肯定是一場暴風驟雨,能避開就先避避唄。」
錢三娘把雞毛撣子一扔,沒好氣道:「就算是暴風驟雨也刮不到你身上來。最近少出去惹禍,主子們心情不好,萬一觸了黴頭有你好果子吃。」
錢三胡亂應了,心中依然忐忑不安。
娘真是無知者無畏,他就是那暴風眼啊!
結果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過去了,就連在清雅書院讀書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聽說家裡出事都趕回來一趟,也沒麻煩找到他頭上。
錢三那顆提著的心徹底放下來,甚至生出一種錯覺:摻和了這麼大的事,不但事了拂衣去,還攢了不少賞錢,他一定是天選之子吧?
之後的發展就如牛老夫人所料,禮部尚書府又一次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就在這波八卦傳得正起勁時,突然一個消息傳出,徹底轉移了人們的關注:失蹤三年的迎月郡主找到了!
原來迎月郡主落入了拐子手中,長公主府與官府三年來鍥而不捨追查,終於找到了拐走迎月郡主的人。
經過審問,才知道迎月郡主早就被他們害死了。
消息傳到牛老夫人耳中,牛老夫人暗暗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淡化一則八卦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出現另一則更大的八卦。
那對夫婦淩遲示眾那日,京城萬人空巷,無數百姓湧去圍觀。
直到很久之後,人們聚在一起還少不得感慨幾句。
感慨迎月郡主的不幸,感慨人販子的可恨與可怕下場,感慨永平長公主府這樣的門第依然避免不了慘事發生。
迎月郡主屬於夭折,長公主府不能正經辦喪,各府大多是女眷過去一趟,表達哀思。
禮部尚書府原是楊氏應酬這些人情往來,如今楊氏只能在汀蘭苑禮佛,牛老夫人決定親自去一趟。
這日牛老夫人換了一件素面暗紋長衣,打發大丫鬟婉書去晚秋居請馮橙過來。
「祖母叫孫女過來有什麼事?」馮橙見過禮,問道。
牛老夫人上下打量著孫女,語氣難得和善:「你回去換一身素淨衣裳,陪我出趟門。」
馮橙面露不解,心中有所猜測。
果然就聽牛老夫人道:「永平長公主痛失愛女,於情於理咱們家都該過去悼念一下。」
「祖母親自去嗎?」
牛老夫人覺得大孫女話有點多,一想長公主府,斥責的話便說不出了。
難怪永平長公主對大丫頭另眼相看,緣由竟出在迎月郡主身上。看到大丫頭,永平長公主定是想到了同樣被拐的女兒。
萬沒想到大丫頭還有這等運氣,被拐明明是毀了一輩子的事,卻機緣巧合得了貴人憐惜。
放在之前,牛老夫人覺得永平長公主對馮橙的青睞並無令人信服的原因,便如水上浮萍,說散就散。
現在不一樣了。
永平長公主很可能把對女兒的疼愛移情到了大孫女身上!
「快回去收拾吧,祖母等著你。」
馮橙站著沒有動。
牛老夫人微微皺眉:「怎麼,莫非沒有合適的衣裳?」
馮橙看著態度和藹的祖母,平靜拒絕:「孫女不想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3章 馮大姑娘掩耳盜鈴
牛老夫人大為意外:「為何?」
馮橙一臉納悶:「這種事情,孫女沒必要去吧?」
除非很親近的關係,未出閣的姑娘鮮少會跟著長輩去弔喪。
牛老夫人被孫女理直氣壯的回答給噎了一下,緩了緩道:「永平長公主很喜歡你,見到你說不定就沒那麼難受了。」
馮橙搖頭:「孫女覺得恰恰相反,永平長公主見到我說不定觸景傷情更難過了,所以孫女還是不去了。」
先前她以說出迎月郡主的下落換來長公主庇護,自問很公平。
但現在要她借著與迎月郡主相似的處境引得長公主另眼相待,利用一位痛失愛女的母親的感情,她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叫你去,哪來這麼多話。」
馮橙堅定搖頭:「我不去。」
「馮橙!」牛老夫人一拍桌子,「我已經管不了你了麼?」
這個死丫頭,真真是氣死她。
「鬧什麼呢?」馮尚書慢悠悠踱步進來。
「老爺不是出門了?」牛老夫人有些意外。
今日正值休沐,馮尚書一早便出門會友喝茶去了。
馮尚書袖子一甩,氣哼哼道:「遇到了成國公那個老匹夫,竟笑我治家不嚴,哪還有喝茶的心情!老二呢?」
與其在外面生氣,不如回來打一頓兒子。
「錦南出去了。」牛老夫人可不想再看到馮尚書拿鞋底抽兒子的情景。
「那你剛剛在說什麼呢,那麼大聲?」
沒等牛老夫人開口,馮橙便快言快語道:「祖母叫我隨她一起去長公主府弔唁,孫女不想去,惹祖母生氣了。」
馮尚書登時一皺眉:「去長公主府弔唁,帶她一個小姑娘幹什麼?」
牛老夫人想說因為永平長公主對孫女另眼相待,若是帶著孫女多往長公主面前湊,尚書府與長公主府說不定就親近起來了。
到那時,自有兒孫的好處。
可她瞭解老頭子,真把原因說出來,老頭子定不給她好臉色。
牛老夫人掃馮橙一眼,淡淡道:「既然不想去,你就回屋吧。」
馮橙屈膝:「孫女告退。」
「既然老二不在家,我再出去溜達溜達。」馮尚書一個轉身也走了。
牛老夫人被祖孫二人氣個倒仰。
「橙兒。」馮尚書對著少女背影喊了一聲。
馮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祖父叫我?」
「剛剛你祖母說要帶你去長公主府,你為何不想去?」
馮橙回道:「孫女與迎月郡主一般大,又都遇到了拐子,我覺得這個時候去長公主府不合適。」
她說得坦然,那雙眸子通透如琉璃,明澈純淨。
馮尚書默了默,抬手揉了揉孫女發頂:「橙兒是個好孩子。」
馮橙彎唇笑:「您也是好祖父。」
「橙兒這麼覺得啊?」馮尚書登時高興了。
當長輩的,誰不希望被小輩愛戴呢。
何況這個孫女很對他胃口。
「孫女一直這麼覺得。」馮橙誇完老祖父,話題一轉,「您今日又和成國公打架了啊?」
什麼叫「又」?
馮尚書一聽尷尬了,板著臉道:「祖父怎麼可能打架呢,沒有的事。」
打架是打不過那老匹夫的,罵架還有機會勝出。
馮橙趁機道:「前些日子孫女出事,成國公府二公子也在同一日失蹤,很快就傳出亂七八糟的流言。祖父,您說是不是有人推波助瀾,讓咱們尚書府與成國公府交惡。」
馮尚書眼神微閃:「是誰對橙兒說的?」
他記得大孫女今年剛十五歲,這可不像一個小姑娘能說出來的話。
「沒人對孫女說,是孫女看到的事實。」
「看到的事實?」
「是啊,從發生那件事後,您與成國公不就不和了嗎?」
馮尚書笑了:「小丫頭不要想這麼多,去玩吧。」
馮橙從那張清瘦蒼老的面上瞧不出情緒,只好點頭。
在沉浮官海多年的祖父面前,說太多沒有必要。
「那孫女告退了。」
「去吧,若是以後你祖母再讓你做不願的事,就告訴祖父。」馮尚書笑眯眯道。
馮橙一愣,而後露出甜笑:「多謝祖父。」
能得祖父這句話,倒是意外之喜。
眼看著孫女提著裙擺腳步輕快走了,馮尚書捋了捋鬍鬚。
長子早逝,長媳懦弱,沒想到他們的女兒倒是個眼明心亮的。
眼明心亮少禍端,好事啊。
馮橙回了晚秋居,抱起路過的來福親了一下。
白露掩嘴笑:「姑娘心情真好。」
馮橙覺得白露這話意有所指,瞥她一眼。
白露湊過來,壓低聲音:「姑娘是不是收到了陸大公子的綠絲帶,才這麼高興?」
陸大公子翻了兩次窗,她也想通了。
翻窗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無數次。
既然姑娘不反對,她與其每次心驚肉跳,還不如努力接受。
說不定那就是准姑爺呢。
成國公府大公子,俊俏無雙的美少年——小丫鬟突然有種打了雞血的振奮。
這要真成了她們姑爺,姑娘不吃虧啊!
看著丫鬟隱隱發亮的眼,馮橙嘴角一抽:「你想太多了。」
曾經穩重的大丫鬟,好像變得有些奇怪。
不過聽白露提到綠絲帶,馮橙也有些好奇。
陸玄今日找她,是為了什麼事?
牛老夫人這邊出了門,馮橙帶著小魚也出去了。
清心茶館的雅室內,臨窗而坐的少年看到施施然走來的少女抬頭向視窗看,揚眉示意她快上來。
馮橙輕車熟路上了二樓,留小魚守在門外走進雅室。
「帶著帷帽不熱麼?」陸玄隨口問一句。
馮橙在對面坐了,摘下帷帽坦然道:「是挺熱的。可誰讓我是個女子,生得又不醜,常跑來同一個地方見你總要遮掩一下。「
少年目光下意識落在她面上。
馮大姑娘……確實不醜。
可想到後面的話,陸玄不由皺眉。
什麼遮掩不遮掩,倒像是他們見面會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可他不是馮大姑娘這種自來熟,這話說不出口。
少年瞥一眼桌上帷帽,淡淡道:「馮大姑娘,你這是掩耳盜鈴。」
遮住臉,別人就看不出來她不醜了嗎?
又不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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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分享
馮橙沒忍住,一個白眼甩了過去。
女子出門戴個帷帽再尋常不過,怎麼就掩耳盜鈴了?
陸玄這面冷心熱、嘴硬心軟的性子,看來是改不了了。
她還是來福的時候,親眼看著陸玄為了尋找陸墨奔波,對弟弟失蹤的痛苦和付出明明不比任何人少,卻因為不會表露,到了成國公世子夫人那裡十分的好便只剩了三分。
一個是性子冷淡,行事肆意的長子,一個是體貼懂事,因出色令人羨慕的次子。
一個近在眼前,一個生死不明。
成國公世子夫人的母愛,就這樣一點點扭曲。
罷了,陸玄也怪可憐,就不和他計較了。
陸玄讓對面少女的反應給弄愣了。
她一會兒丟白眼,一會兒目露憐愛,是什麼意思?
嗯,丟白眼大概是因為覺得他剛才的話不中聽。
目露憐愛——少年瞬間挺直了脊背。
他就說馮大姑娘暗暗傾慕他,果然不是錯覺。
面對一個心悅自己,自己似乎也不討厭的姑娘,少年覺得要調整一下態度。
他看著她,揚起的唇角又收回:「想戴也沒什麼。」
也不能態度太好,免得對方誤會。
「哦。」馮橙無言以對。
陸玄想了想,決定減少對方一些擔憂:「我是這間茶館的東家,掌櫃、夥計都是我的人,馮大姑娘來這裡不必擔心他們亂說。」
馮橙詫異看著陸玄。
他這般輕易就把這個秘密告訴她了?
果然不是錯覺,陸玄把她當成自己人了。
之前陸玄救了來福,就把來福收養了,還要操心來福的終身大事。
這次陸玄救了她,就——馮橙下意識繃緊身體。
「陸大公子,還是說說你今日約我見面有什麼事吧。」
陸玄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推過去,不疾不徐問:「永平長公主府的事,馮大姑娘聽說了吧?」
馮橙頷首。
「真沒想到,迎月郡主死於拐子之手。」陸玄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
馮橙心念微轉。
看來陸玄今日找她,是與長公主府有關了。
「馮大姑娘。」少年身體突然微微前傾,聲音放低,「那日長公主府賞花宴,你本沒有去,後來長公主府特意來請,是不是與此有關?」
馮橙抿唇。
陸玄還是猜到了。
少年啜了一口茶,目光灼灼看著她:「長公主府能查到迎月郡主的下落,是馮大姑娘提供的線索吧?」
「別亂說。」馮橙下意識否認。
「亂說?」少年挑眉。
他生了一雙很漂亮的眸子,每一分弧度都精緻得恰到好處。
這種過分的精緻讓他少了些煙火氣,擰眉不悅時,冷清清讓人不敢招惹。
好在馮橙看慣了,不動聲色問:「陸大公子怎麼突然問這個?」
陸玄定定看著她,道:「因為我想弄清楚迎月郡主的失蹤與你的出事是不是同一夥人所為。」
馮橙沉默了一瞬,搖頭:「不是我提供的線索。」
她不想騙陸玄,可承認是她提供的線索,就會誤導他。
不管她的出事與迎月郡主的失蹤是不是同一夥人,至少擄走她的人不是那對夫婦。
她能認出那對夫婦,不過是因為提前知道了將來的事。既然陸玄在查,就不能因為她產生先入為主的印象。
陸玄看著她,從那雙純淨如水的眸子中瞧不出端倪。
這與他的判斷有出入。
可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馮大姑娘肯定隱瞞了什麼。
「既然馮大姑娘這麼說,我就信了。」少年神色淡淡。
馮橙有些想笑。
某人明明不信,還很生氣。
「陸大公子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其實馮橙還挺願意與陸玄待在一起,畢竟相處了那麼久。
習慣是件可怕的事。
當成為來福的她死在齊人刀下,心心念念要見的就是陸玄。
然而人與貓不一樣,不可能像貓那般隨心所欲。
走了走了,下次再見。
馮橙準備起身,陸玄一句話讓她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這些日子,長公主府一直在查害死迎月郡主的真凶。」
見她重新坐穩,陸玄心情複雜。
這丫頭對他有所隱瞞,他本來不打算與她分享查來的消息,剛剛見她要走怎麼就脫口而出了?
「害死迎月郡主的真凶不是那對被淩遲的夫婦?」馮橙大感興趣。
難不成迎月郡主的失蹤也有蹊蹺?
這樣的話,難怪陸玄特意來問。
「迎月郡主出現在東城芝麻巷附近,與其說是不幸遇到了拐子,不如說是被人故意送到了拐子面前。這些日子長公主府在調查曾在清雅書院讀書的一名學子,那學子叫楊文,當年向帶著迎月郡主去書院的杜先生請教學問,杜先生便放女兒去玩……」
少年語氣低緩,馮橙聽得認真。
「迎月郡主失蹤後,楊文非常內疚,後來退學回了老家。長公主府派人去尋楊文花了不少時間。」
「人找到了麼?」
陸玄點頭:「找到了。楊文已經娶妻生子,當起了私塾先生。經過反復詢問,他說出一條新線索。」
「什麼線索?」
「楊文說當時他之所以去向杜先生請教學問,是一位同窗給他出了一道難題。那個同窗名叫陶鳴,在那批學子中他與楊文最為出眾,一直互不服氣。就在楊文退學兩個月後,陶鳴去金水河遊玩,失足溺水身亡。」
馮橙蹙眉:「這麼巧?」
陸玄笑笑:「就是這麼巧。如果不是這次去尋楊文聽他無意間提起,任誰也不會把陶鳴與迎月郡主的失蹤聯繫起來。」
「那查出陶鳴的死與迎月郡主失蹤之間的關聯了麼?」
「人死了這麼久,線索暫時斷了,所以長公主府決定先好好安葬迎月郡主,讓她入土為安。」
「原來如此。」馮橙微微點頭,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問題,「陸大公子怎麼知道這些?」
陸玄睨她一眼:「馮大姑娘知道情況就好,其他的就不要打聽了。」
「好吧,多謝陸大公子告知,我先回府了。」
這次陸玄沒有攔:「馮大姑娘慢走。」
馮橙走出雅室,帶著小魚往樓梯處走,還沒下樓梯就瞥見馮尚書走進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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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別出聲
馮橙箭步退後,把雅室的門一拉閃身進去。
正看向窗外的少年迅速轉過頭來,面露驚訝:「馮大姑娘怎麼又回來了?」
難怪沒看到馮大姑娘走上街頭。
馮橙扶了扶帷帽,驚魂甫定:「我祖父來了!」
「誰?」
「我祖父。」
陸玄快步走到門口。
「看到你了嗎?」
隔著帷帽垂下的輕紗,馮橙苦笑:「沒有啊,不然我還躲進來幹嘛。」
少年默了默,提醒道:「你好像把丫鬟落外面了。」
這丫頭是不是傻,自己藏起來,忘了貼身丫鬟。
馮橙呆了呆。
她是說少了點什麼,原來把小魚丟外面了。
「我看看。」陸玄示意馮橙往旁邊站,拉開一條門縫。
門外並無小魚蹤影。
「你的丫鬟應該躲起來了。」陸玄把門重新關好。
馮橙鬆了口氣,又有些困惑:「我祖父常來清心茶館?」
印象中,祖父常去的是一家名為雅客軒的茶樓。
「我沒碰見過,許是偶爾會來吧,畢竟茶館離你們尚書府不遠。」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敲門聲。
馮橙心頭一緊,盯著緊閉的房門。
前不久她還是流言中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私奔的人,祖父因為那些流言和成國公打了好幾次,要是讓祖父看到她與陸玄在一起——
她瞥了少年一眼,更絕望了。
陸玄還長得與陸墨一模一樣!
「小的來添茶水。」門外傳來夥計的聲音。
「進來。」
茶館夥計推門而入,見自家主子與馮大姑娘都站在門口,明顯愣了一下。
他是來提醒公子馮大姑娘的祖父,馮尚書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緊張,可他就是替公子緊張。
總覺得一旦被馮尚書看到孫女與公子在一起,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但是馮大姑娘好像還不知道公子與清心茶館的關係吧?
這麼一想,夥計就糾結了。
那是提醒,還是不提醒呢?
「馮尚書一個人來的?」陸玄問。
夥計一聽,登時反應過來:原來公子已經告訴馮大姑娘他是茶館東家了。
這就不用糾結了。
夥計壓低聲音:「是一個人。」
陸玄:「……」
他還沒慌,這夥計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幹什麼?
「領去雅間了麼?」
二樓設有兩個雅間,馮大姑娘等著馮尚書進了隔壁雅間再離開也不困難。
夥計苦笑:「馮尚書在大堂坐下了。」
陸玄看向馮橙。
一個人坐在大堂喝茶,馮大姑娘的祖父很獨特。
「你先下去吧。」
打發走夥計,陸玄問馮橙:「馮大姑娘要不再坐坐?」
馮橙乾脆把帷帽取下來:「那就再坐坐吧。」
二人相對而坐,因為談完了正事,一時大眼瞪小眼。
沉默縈繞著二人,陸玄漸漸覺得有些不自在。
馮橙其實還挺自在的。
畢竟以前她待在陸玄身邊也不能開口說話,大半時間是陸玄給來福順毛,或是喂來福吃小魚乾。
小魚乾——馮橙情不自禁捏了捏腰間荷包。
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她會放些小魚乾在荷包裡當零嘴兒。
閑著也是閑著,那就吃點東西吧。
少女熟練摸出一根小魚乾,放入口中。
撒著白芝麻的香辣小魚乾吃起來有滋有味,打發時間最好不過。
自認見過大風大浪處變不驚的少年,這一刻眼神都變了。
馮大姑娘是怎麼做到在他眼前面不改色吃小魚乾的?
還吃獨食!
「咳咳。」少年以拳抵唇,輕咳一聲。
馮橙看他一眼。
少年神色淡淡:「小魚乾沒什麼好吃吧。」
「我覺得很好吃。」馮橙用帕子墊手,又摸出一根。
「比那次的烤魚好吃?」少年又問。
回憶起來,馮大姑娘做的烤魚還不錯,至少比他啃的餅子強不少。
少女細嚼慢嚥把小魚乾吃下,給出負責任的答案:「好吃一百倍。」
那天的烤魚沒有鹽,有的地方還烤糊了,怎麼可能比她的小魚乾還好吃。
「辣嗎?」
「辣。」馮橙微微皺眉。
陸玄今天問題好多,以前喂來福吃小魚乾時,明明是個安靜的美少年。
少年忍無可忍:「我嘗嘗。」
這丫頭一定是故意的!
這麼無聊坐著,樓下還守著她祖父,她居然一個人吃小魚乾,讓他乾看著。
馮橙緩緩摸出一根小魚乾,遞過去。
陸玄伸手接過,瞥她一眼。
瞧著這慢吞吞的樣子就來氣,他還不值一根小魚乾麼?
兩刻鐘後,二人分吃完小魚乾,再次大眼瞪小眼。
夥計又借著添茶的機會稟報消息,不知怎的,一進屋就嗅到淡淡的魚腥氣。
是那種一聞就知道好吃的味道。
夥計視線往少年因為吃香辣小魚乾而變得紅潤的唇上一落,登時驚了。
公子幹了什麼?
他下意識去看馮橙。
陸玄適時開口:「馮尚書走了麼?」
夥計收回視線,忙道:「不但沒走,還來了一個朋友。」
陸玄:「……」
馮橙:「……」
「小的先下去了。」夥計察覺二人心情不是很好,忙溜了。
陸玄看向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毫不吝嗇灑進來。
「再坐下去,就要吃午飯了。」
馮橙也愁:「是啊。」
她甚至都懷疑祖父知道她在樓上,故意等她自投羅網了。
再坐下去,用不用午飯不重要,她想去淨房……
這般想著,馮橙深深看對面少年一眼。
他們兩個在一起待的時間久一些,似乎總有個人會尷尬。
「馮大姑娘。」
「嗯?」
陸玄指指窗外,徵詢對方意見:「要不從這兒走吧。」
馮橙眼一亮,忙探頭看了看。
許是快到晌午了,街上竟沒有幾個行人,若是找准機會,是個脫身的好辦法。
「我沒從這麼高跳過,不知道會不會弄出太大動靜。」望著二樓到地面的距離,馮橙稍稍猶豫。
不過想想身體的變化,她又有了自信。
應該問題不大吧——
陸玄神色古怪:「你要自己跳?」
馮橙不解看他。
不然呢?
陸玄起身,再次問道:「同意從這裡離開?」
馮橙點頭。
「別出聲。」隨著少年突然靠近,熟悉的氣息瞬間把她包圍。
少年抱著微愣的少女,俐落從窗子跳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6章 馮輝出事
淡淡的皂香,微暖的懷抱。
落地瞬間馮橙有些恍惚,以為自己還是那隻花貓,當從陸玄身邊走過時,會突然被他一把撈起,摟在懷中揉她腦袋。
攬著她腰的手很快鬆開。
少年微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發什麼呆,還不趕緊走。」
馮橙醒過神來,胡亂看他一眼,匆匆走了。
陸玄看著少女走出數丈後那名叫小魚的丫鬟走過去,這才收回視線,往成國公府的方向去了。
夥計第三次上樓添茶,看著空蕩蕩的雅室目瞪口呆。
公子呢?
馮大姑娘呢?
小夥計左右張望,甚至彎腰看了看桌下,這才確定真的沒人了,只有一個帷帽孤零零留在桌上。
那是馮大姑娘的帷帽吧?
夥計走過去看了看,趕緊把帷帽好好收起。
嗯,等公子來了還給公子。
馮橙回了晚秋居,徹底放鬆下來,不自覺想到陸玄抱著她從二樓跳下的情景。
他這是信不過她能從二樓跳下去?
不過他的身手確實是好的。
「姑娘?」
白露的喚聲令馮橙回神。
「怎麼了?」
白露哭笑不得:「婢子是問您可以擺飯了嗎?」
怎麼覺得姑娘出門回來後魂不守舍的。
「擺飯吧。」馮橙解下系在腰間的荷包遞過去,「換一個。」
白露捏了捏荷包,有些吃驚:「姑娘吃完了啊?」
早上才把荷包裝滿的。
「嗯。」馮橙應一聲,又想到了和她搶小魚乾吃的少年。
陸玄他以前不這樣啊!
白露攥著空空的荷包去吩咐小丫鬟擺飯,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猜測:她懷疑陸大公子吃了姑娘的小魚乾。
轉日。
陽光灑滿庭院,花木沐浴著夏風悠閒搖曳。
馮橙坐在院中搖椅上閉目小憩,身邊擠著一隻日漸圓滾的花貓。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馮橙睜開了眼:「什麼事?」
白露回稟:「前邊傳來消息,說咱們家公子被人打傷了。」
「哪位公子?」馮橙坐直身體。
如今尚書府有四位公子,她的兄長馮豫,二堂兄馮輝,三堂弟馮耀,四堂弟馮純。
馮橙第一反應是馮耀。
馮耀就在康安坊的私塾讀書,因為性子跳脫,年紀又小,與同窗打架不是稀罕事。
當然也可能是馮純。
馮純進府後同樣被送去了康安坊私塾,以他外室子的敏感身份,受人欺負也有可能。
要知道能在康安坊私塾讀書的孩子沒有哪個家世差,加上正是不會掩飾的年紀,因看不起馮純發生欺淩也有可能。
「從清雅書院送回來的,一時沒弄清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
馮橙霍然起身,撂下一句「去看看」,匆匆趕往前邊。
這個時候尚書府已經因這個消息炸了鍋。
馮橙趕過去時,尤氏早到了。
「母親——」
尤氏抓住馮橙的手,低聲道:「是你二哥受傷了。」
馮橙登時鬆了口氣。
親疏有別,再自然不過的反應。
不過二哥被打這件事,她是來福的時候好像沒有聽說過。
這時馮豫從安置馮輝的屋中走了出來。
牛老夫人立刻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豫環視一眼屋內眾人,面色凝重道:「二弟與韓呈碩起了爭執,二人沒控制住打在了一起,二弟被韓呈碩拿硯臺打破了頭……」
「韓首輔家的那個孫子?」牛老夫人一聽,頓覺頭大。
韓家與馮家同住康安坊,兩家算是很熟悉了。可不知為何,兩家孫輩一直合不來。
但就算再合不來,打架打破頭也太離奇了,兩家孩子都在清雅書院讀書,又不是那些地痞混混!
「你二弟素來穩重,怎麼會與韓家小子起爭執?」
馮豫沉默了一下,道:「韓呈碩辱及二嬸——」
牛老夫人氣得一拍桌:「果然是因為這個!」
馮梅匆匆闖了進來,白著臉問:「我二哥怎麼了?」
她來得晚,已經知道受傷的是馮輝。
看著焦急不已的堂妹,馮豫溫聲寬慰:「二妹放心,二弟沒有大礙,就是受了些皮外傷,需要養幾日。」
「二哥在裡面?」
見馮豫點頭,馮梅提著裙擺跑了進去。
牛老夫人皺了皺眉,打發下人去請馮尚書與馮二老爺回來,而後對馮豫道:「等會兒你用過飯,就趕緊回書院吧。」
這段時間尚書府風波不斷,全是難堪事,恐怕要指望長孫秋闈大放異彩,才能去去晦氣。
眼見鄉試在即,牛老夫人當然不願見到長孫耽誤功課。
馮豫道:「送二弟回來時孫兒已經向先生請過假,等明日再回書院。」
牛老夫人還待再說,馮橙歡喜道:「大哥能在家裡住一晚太好了,正好吃些好的補補身體,等科考時能有個好身體應對。」
見妹妹解圍,馮豫不由揚唇。
牛老夫人一聽也有道理,這才沒再催人回去。
沒等太久,馮二老爺與馮尚書先後趕回家。
「家裡又出事了?」馮尚書進屋後,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牛老夫人忍著心塞把情況講明。
馮尚書沉著臉聽著,眼風掃到馮二老爺,脫下鞋子就擲了過去。
馮二老爺在老父親往他這裡掃時就有了預感,一見鞋子飛來,麻利往旁邊一閃。
鞋子啪嗒落到了地上。
「你還敢躲?」馮尚書撲過去,脫下另一隻鞋劈頭蓋臉教訓起逆子。
馮豫頭一次見祖父這樣,震驚看向妹妹。
馮橙小聲道:「二嬸出事時就是這麼打的,大哥習慣就好。」
馮豫:「……」他整日在書院,好像錯過很多。
「老爺還是說說輝兒的事怎麼解決吧。」牛老夫人忍無可忍開口。
馮尚書重新把鞋子穿好,板著臉道:「等會兒韓家應該會來人賠禮,你到時候應付一下。」
說到這裡,馮尚書又來了氣,指著馮二老爺罵道:「要不是你個混帳,哪來這麼多麼蛾子!」
孫子被人打了,除了等人來賠禮並最終表示原諒,竟做不了更多。
他是可以用管教子孫不嚴為由找韓岩柏麻煩,轉頭韓岩柏就能用同樣的理由彈劾他。
誰讓他兒子養外室,還鬧得人盡皆知呢!
說來說去,還是這個逆子的錯!
直到馮豫拉著馮橙離開長寧堂,還能聽到祖父打兒子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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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她活該
馮豫兄妹隨著尤氏回了怡馨苑。
尤氏切切叮囑:「豫兒,你在書院莫要與人交惡,學業上也別有太大壓力,你還年輕呢。」
「母親放心,兒子知道。這些日子兒子一切都好,就是二弟聽了些風雨……」
尤氏想到馮輝,心生同情:「輝兒是不容易。」
說到這裡,她輕歎口氣:「你們二嬸其實也不容易。」
「是啊。」馮豫點頭。
「不是。」馮橙說得乾脆。
馮桃見大姐這麼說了,忙附和:「不是。」
尤氏與馮豫皆愣了一下,看向馮橙。
少女俏臉緊繃,下巴微揚:「她活該。」
馮桃緊跟著點頭:「大姐說得對,她活該。」
尤氏與馮豫面面相覷,一時以為姐妹兩個說胡話。
「橙兒、桃兒,你們二嬸畢竟是長輩,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要說了。」尤氏一手牽起一個,無奈提醒。
楊氏是喜歡拔尖,對她這個大嫂也不算周到,但終歸沒有大惡。
活在深宅大院的女人有幾個容易的,就連楊氏這樣管家多年的,因為一個失誤就落得青燈古佛的下場。
說起根由,卻是因為男人養外室。
尤氏內心深處,對楊氏其實是有幾分同情的。
馮橙聽尤氏這麼說,越發覺得選在今日挑明不是壞事。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何況她若不說出真相,母親與兄長連防備之心都沒有。
「母親,我說二嬸活該,並非圖口舌之快,是她真的活該。」
見馮橙語氣認真,馮豫重視起來:「妹妹為何這麼說?」
馮橙一拉馮桃:「還是讓三妹說吧。」
馮桃口齒伶俐說起來龍去脈,最後怒道:「那個小廝都承認了,就是二嬸指使的!」
看著聽傻了的母親與兄長,馮橙冷笑道:「她當嬸嬸的使出這麼惡毒的手段對付三妹,有今日下場是老天開眼,不是活該又是什麼?」
為免嚇到母親與大哥,回擊楊氏的事就不提了。
而這已經足夠尤氏好一陣回不過神來。
馮豫還算鎮定,望著兩個妹妹面露慚愧:「沒想到家裡出了這麼多事,而我這個當大哥的整日在書院抱著書本啃,卻什麼都不知道。」
「大哥別這麼想,你好好讀書也是為了家裡。」
馮桃連連點頭:「大姐說得對。大哥你好好讀書,將來支撐門戶,就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馮豫抬手刮了一下馮桃鼻子,笑問:「三妹一日要說幾遍‘大姐說得對’?」
馮桃眨眨眼:「我說過嗎?」
馮豫忍不住笑了。
他們雖然早早沒了父親,好在母慈子孝,兄妹友愛。
他要更加努力讀書,早早為母親與妹妹們遮風擋雨。
聽到兒子的笑聲,尤氏這才回神,蒼白著臉問馮橙:「你二嬸真這麼做了?」
「這樣的事,女兒怎麼會冤枉人。」
尤氏怔怔看著女兒,落下淚來。
「母親——」兄妹三人紛紛變色。
尤氏擦了擦眼淚,笑容苦澀:「是母親太沒用了,才讓你們去承擔這些。」
馮橙伸手握住尤氏的手:「母親不必自責,我們已經長大了。」
一樣米養百樣人,不可能每個人都堅強如鐵,精於算計。
母親不擅長這些,但對他們兄妹的疼愛卻是滿滿的,也願意聆聽他們的想法。
比如她說了二嬸的事,母親並沒有覺得她行事出格,不合規矩。
而對她來說,母親的信任與尊重比打著為她好的幌子胡亂替她做主要好得多。
見孩子們面露擔憂,尤氏忙道:「母親沒事。既然你們二嬸是這樣的人,那以後就少與汀蘭苑那邊打交道。」
兄妹三人點頭稱是。
從怡馨苑離開後,馮橙喊住馮豫:「大哥,你能不能去一下我那裡?」
馮豫笑著答應,走進晚秋居,望著牆角的柳丁樹不由感歎:「再過上幾個月,就有柳丁吃了。」
「到時候我摘了柳丁給大哥送去。」馮橙笑呵呵道。
兄妹二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白露端來茶水,識趣避開。
「妹妹叫大哥來,是有話要對我說嗎?」馮豫這麼問時,想到了楊氏。
莫非還有別的事,妹妹不便說給母親聽?
馮橙一開口,卻與馮豫所想差得甚遠:「大哥去清雅書院有三年多了吧?」
馮豫點點頭:「有了。」
「大哥知不知道一個叫陶鳴的學子?」
「陶鳴?」馮豫越發意外了,深深看馮橙一眼,「妹妹怎麼問起這些?」
「大哥先告訴我,知不知道陶鳴這個人。」
妹妹一撒嬌,馮豫頓時沒了脾氣:「是有這麼個人。那時我才去書院不久,陶鳴是當時書院中比較出眾的學生。」
說到這,馮豫神色多了幾分嚴肅:「不過他後來失足落水死了,妹妹怎麼會知道這個人?」
他與陶鳴沒有交集,卻因陶鳴是書院風雲人物,多少知道一些對方情況。
陶鳴出身尋常,按說妹妹沒有什麼途徑能接觸到。尤其這人已經死了三年,卻被妹妹問起,這就更令人費解了。
馮橙卻沒辦法給兄長解惑。
說出原因,必然會把陸玄扯進來,說出陸玄——兄長再開明也會敲她的頭。
她只好再次使出撒嬌大法:「暫時不方便說,以後我再告訴大哥原因行不行?」
「這個暫時是多久?」馮豫笑問。
「大哥——」
「好吧,這次我先不問。」馮豫臉色一正,「但以後再遇到二嬸那樣的事,一定要對大哥說。」
馮橙忙點頭。
「還想問什麼?」
「陶鳴死前有沒有什麼特別言行,或者身邊出現過特別的人?」
馮橙沒有問與陶鳴平時走得近的人有誰這類問題。
陶鳴在清雅書院讀書,而迎月郡主的父親杜先生就是清雅書院的山長。長公主府既然查到陶鳴,這些肯定都掌握了。
而線索斷了,證明暫時沒發現異常。
她問兄長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兄長記憶力超凡,或許會記得其他人不記得的細節。
馮豫聽了馮橙的話擰眉回憶:「我與陶鳴沒什麼交集,見面頂多點頭之交,要說他有什麼反常言行,那大哥不清楚。」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不過我曾無意間看到一個婢女打扮的小姑娘來找過他,那時只有他們二人在,這算特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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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畫像
婢女打扮的小姑娘?
馮橙心頭一動:「大哥不是說陶鳴家境普通,這個婢女應該不是他家裡人吧?」
「應該不是。在清雅書院讀書的學生,家中打發下人來找的話,都是打發小廝來。」
全是年輕學子的地方,哪有派丫鬟去的。
「聽說陶鳴是在金水河遊玩時失足落水的,去尋他的婢女會不會是金水河上的——」馮橙話未說完,便見馮豫變了臉色。
「妹妹還知道金水河?」
馮橙:「呵呵。」
「少打馬虎眼,你一個小姑娘從哪裡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馮豫真有些生氣了。
金水河是京城人們遊玩消遣的好去處,等入了夜更是脂粉流香,鶯歌燕舞。
陶鳴夜遊金水河溺水,對妹妹這樣的小姑娘來說,完全不適合拿出來討論。
讓他知道是哪個混帳對妹妹說這些,定不輕饒!
馮橙面不改色甩鍋:「聽三叔提過。」
去金水河遊玩對三叔來說是家常便飯,而大哥拿三叔沒轍。
馮豫一聽,果然皺著眉頭不知說什麼好。
若是有個這麼不著調的弟弟,一頓胖揍少不了,可偏偏是他叔……
侄兒打叔叔,那就是笑話了。
「大哥,你還記得那名婢女的長相嗎?」馮橙趕緊轉移話題。
馮豫想了想,起身道:「去書房吧。」
進了西間書房,馮豫掃一眼擺在桌上的筆墨,示意馮橙磨墨。
「大哥要畫畫?」
馮豫謙遜道:「我試試看能不能畫出來,時間有些久了,可能會有出入。」
馮橙快哭了。
都是一個爹娘生的,差別太大了。
大哥不但有著超凡記憶力,還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畫技,這也是大哥能在人才輩出的京城才名遠播的原因。
馮橙守在一旁看兄長在紙上塗抹勾畫,一名十四五歲的婢女漸漸躍然紙上。
馮豫把筆擱下,打量著畫上人物遺憾道:「可惜還是不能把腦海中的形象完全落在紙上。」
筆墨畫出來的人物,終歸有些失真。
「好在這名婢女有些特色,這裡有顆痣。」他說著換了朱筆,在女子眼尾處輕輕一點。
那落於紙上的婢女,瞬間鮮活起來。
「大哥好厲害。」馮橙望著兄長,眸中生輝。
她的哥哥有天資,也有勤奮,苦讀多年隻等著鄉試一飛沖天,卻因為楊氏的算計錯過了這場秋闈。
這一錯過,便要再等到三年後。
可哪還有什麼三年後,隨著尚書府的轟然倒塌,大哥也不在了。
望著近在咫尺的兄長,馮橙有些想哭。
馮豫看看泫然欲泣的妹妹,再看看桌上墨蹟未乾的畫,有些傻眼。
難道因為他畫得太好了,給了妹妹壓力?
馮豫抬手拍拍馮橙肩頭,努力安慰:「妹妹好好練,以後會比大哥畫得還好的。」
馮橙:「……」本來是感傷前塵,大哥這麼一說,真想哭了。
從馮豫這裡得了畫,馮橙思來想去,決定把它交給陸玄。
陶鳴是在金水河出事的,出事前曾有婢女打扮的小姑娘找過他,按常理推測,這名婢女與金水河有關的可能性很大。
金水河上畫舫遊船上千,花娘多得數不過來,這種不起眼的婢女就更多了。
她留著這幅畫沒有多大用處,交給陸玄或許能派上用場。
有了這個決定,馮橙按著先前約定打發人去成國公府送信。
恰好這日陸玄沒有出門,而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整理近來搜集的訊息。
書房門被敲響,傳來來喜的聲音:「公子,有人給您送信來。」
「進來吧。」陸玄揉了揉眉心,身體往椅背上一靠。
來喜推門而入,把一封信交給陸玄。
信上簡簡單單,只寫了見面時間與地點。
看到落款,少年唇角下意識揚起,在小廝詫異的目光中又很快收斂。
「把桌上整理一下。」陸玄交代完,大步走出書房。
來喜一邊整理案上紙張,一邊暗暗納罕。
公子做事時很不喜歡被人打斷,今日因為一封信居然立刻出去了。
這是誰的信啊?
陸玄趕到清心茶館時,馮橙還沒有到。
當然這不怪馮橙不守時,而是還未到約定時間。
夥計顛顛上了茶,衝陸玄露出個邀功的笑:「公子,小的有東西要交給您。」
陸玄掃夥計一眼,面色淡淡。
他想不出能有什麼東西交給他,讓這夥計敢笑得這麼欠揍。
夥計很快打開擺在雅室中的櫃子,拿出一個帷帽:「公子您看,馮大姑娘的帷帽!」
陸玄默了一下,揚眉問:「然後呢?」
就給他看這個?
夥計愣了:「這是馮大姑娘的帷帽啊。」
「金絲做的?」陸玄看了看。
夥計一下子淩亂了。
陸玄皺眉:「既然是馮大姑娘的帷帽,你拿給我做什麼?」
想討賞錢?
夥計:「……」
他錯了還不行,就公子這樣,要是能抱得美人歸他從二樓窗子跳下去!
「放這裡,你退下吧。」
夥計心裡哇涼退了出去。
陸玄這才拿起帷帽,仔細看起來。
看來看去就是一頂普通帷帽,若是落下一個裝滿小魚乾的荷包,還令人驚喜些。
回味起那日嘗到的小魚乾,少年抿了抿唇。
回去後他還起過讓廚房做些小魚乾的念頭,後來一想不就是小魚乾,似乎沒什麼好吃。
那日可能是餓了。
陸玄喝完第二杯茶的時候,外面終於傳來腳步聲。
輕盈俐落,不同於尋常女子。
這是馮大姑娘的腳步聲。
馮橙進來後,便看到陸玄坐在老位置,坐姿那個挺拔。
再然後,就發現了上次落下的帷帽。
「這間雅室沒有別的客人來嗎?」馮橙走過去坐下,隨口問道。
陸玄睨了她一眼。
他開的茶館生意有這麼差?
「夥計收起來了,馮大姑娘以後可別再丟三落四。」少年小小還擊一下。
馮橙詫異:「是因為你抱我跳窗,帷帽才落下的。」
少年那張清俊的臉不受控制熱了一下。
明明是事急從權,她為什麼能臉不紅氣不喘說得那麼奇怪?
陸玄決定說正事:「馮大姑娘今日約我有什麼事?」
馮橙把畫卷放在桌面上,緩緩打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9章 她的幸運
展開的畫卷上是一名十四五歲模樣的婢女。
陸玄打量一番,看向馮橙。
馮橙解釋道:「陶鳴出事前,這名婢女曾去書院找過他。」
陸玄面露驚訝:「馮大姑娘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無論是他這邊還是長公主府那邊,這些日子一直圍繞著清雅書院調查,這個線索卻沒進入過視線。
馮橙對陸玄沒打算隱瞞,笑道:「我大哥無意中看到的,說當時只有陶鳴與這婢女兩人,別人不知道也正常。」
陸玄看馮橙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馮大姑娘好像有點得意。
「那這畫像——」
「我大哥畫的。」馮橙揚唇。
陸玄確定了,馮大姑娘就是在得意。
他目光再次落在畫像上,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這種畫像一般都不會太像——」
見對面少女收了笑,不知怎的就轉了話音。
「不過令兄是有名的才子,作的畫還是可以參考的。」
馮橙懶得與口不對心的某人計較,指著畫像道:「反正線索斷了,那就死馬當活馬醫吧。陸大公子試試能不能找到畫上婢女,要是運氣好找到人,說不定會有收穫。」
這話陸玄贊同。
很多繁瑣的調查,都是為了那萬一的可能。也許會做很多次無用功,但只要有一次是有用的,那就值得。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陸玄仔細把畫像收起,放在手邊:「那我試試吧,若有進展就知會你。」
「好。」把畫像送出去,馮橙也算完成了此次出門的目的。
「馮大姑娘,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說。」
少年點點桌上畫卷:「你為何對迎月郡主的事這麼關心?」
「大概是同病相憐吧。那日若沒有遇到陸大公子,我會與迎月郡主一樣早早死去,至死都不會知道真正害我的人是誰。所以我想為找出害迎月郡主的真凶出些力,也看看與害我的人有沒有關聯。」
少女眉眼平靜,神色坦然。
陸玄看著這樣的她,心中突然生出幾分異樣。
這個喜歡吃小魚乾的女孩子,那日若是就這麼悄無聲息死在荒郊野外——這麼一想,竟有些難受。
還好,她遇見了他。
歡喜如春日的野花,在少年心頭綻放。
悄悄然,洋溢著芬芳。
「馮大姑娘運氣不錯。」少年說這話時沒有笑,不想讓對方察覺他沒來由的好心情。
馮橙卻認真點了點頭,望著那雙清淩淩的眼由衷道:「對啊,遇到陸大公子是我長這麼大運氣最好的一次。」
無論是成為來福,還是做回她自己,遇到陸玄都是她最大的幸運。
能活下去,才有更好的可能。
陸玄默默移開視線。
怎麼突然就認真起來了?
「咳咳,馮大姑娘不必太往心裡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馮橙:「……」
忍住笑後,她反問:「那陸大公子呢?」
「我什麼?」
「陸大公子為何一直在查迎月郡主的事?」
陸玄深深看她一眼,道:「與馮大姑娘理由差不多,查出害迎月郡主的人,或許能有我弟弟的線索。」
「希望陸大公子能早日找到令弟。」
就算陸墨已經不在人世,尋到屍骨也好。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是令至親最痛苦的,永遠都無法放下。
「那我回去了。」馮橙起身,拿起帷帽。
她拿起的是進來時隨手取下的帷帽,先前落下的帷帽還擺在桌上。
看著那孤零零的帷帽,少年默默想:馮大姑娘不方便帶走的話,他勉強收起來也行。
纖纖素手伸出,把那頂帷帽拿起來。
陸玄抬眸,不解看著拿起兩頂帷帽的少女。
馮橙把兩頂帷帽疊起來戴在頭上,整理好雙層面紗沖陸玄擺手:「陸大公子,回見。」
陸玄:「……」
轉眼又是七八日過去,天熱了起來,藏在繁茂枝葉間的蟬鳴令人無端煩躁。
從送出畫像後,馮橙一直沒等到陸玄那邊的消息。
她漸漸不再抱太大希望。
筆墨畫出來的人物有些失真在所難免,何況過去了三年,那婢女容貌沒准有不小改變。
也或者她猜錯了,那名婢女與金水河毫無關聯,陸玄在金水河上找人自然不會有收穫。
甚至還可能人已經離開了京城。
可能性太多了,想找到這個婢女本就是大海撈針。
需要花功夫,更需要一些運氣。
「小魚,快下來吃西瓜。」耳邊傳來白露的喊聲。
西瓜是浸在井水中冰過的,吃起來格外甜。
小魚正在樹上粘知了,聞言俐落跳了下來。
馮錦西走進晚秋居時,看到的就是小魚從樹上往下跳的情景。
他登時驚了:「橙兒,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不用梯子,直接從樹上往下蹦嗎?
「知了有些吵,小魚在粘知了。」
馮錦西更驚了,伸手比劃著:「粘知了不都是站樹下拿長竹竿嗎?」
「小魚會爬樹啊。」
馮錦西頓時無言以對。
大侄女說得有道理。
這時白露已經把西瓜切開了。
馮錦西眼一亮:「好瓜!」
馮橙笑道:「那三叔多吃一點。」
馮錦西接過白露遞來的西瓜吃了一口,有些遺憾:「在這裡吃可惜了。」
「吃西瓜還要講究地方嗎?」馮橙知道小叔叔常常語出驚人,配合問道。
這也是馮錦西喜歡和大侄女玩的一個原因。
侄女多好,不但不會大驚小怪他說什麼,還很貼心。
「遊著湖吹著風吃著甜絲絲的西瓜,豈不美哉?」
他今日來,就是約侄女一起去游湖的。
馮橙也猜到了,笑容更甜:「三叔要帶我去遊湖?」
「是啊,天熱了,在屋子裡待著多悶,橙兒去不去?」
馮橙忙點頭:「去!」
「那趕緊換衣裳吧。」
馮橙回屋換衣裳,馮錦西吃著西瓜等著,不多時就見換好衣裳的侄女抱著一個大西瓜走過來。
馮錦西呆了呆:「這瓜沉不沉?」
「啊,沉!小魚,快把西瓜接走。」
馮錦西神色這才恢復如常。
他就說一定很沉,侄女怎麼可能抱得動。
叔侄二人往外走,馮橙笑盈盈問:「三叔,咱們去哪裡遊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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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泛舟河上
馮錦西甩開摺扇,笑呵呵道:「就去莫憂湖吧,離得也不遠。」
「莫憂湖?」馮橙蹙眉。
「怎麼,不想去那裡?」馮錦西有些意外。
莫憂湖就在城西,水質清澈,垂柳婆娑,是遊湖的好去處。
馮橙揚唇笑:「三叔,不如我們去金水河吧。」
金水河!
馮錦西因為吃驚忘了搖動摺扇:「橙兒怎麼想去金水河?」
「三叔不是常去嘛。」
馮錦西猛咳嗽兩聲:「橙兒聽誰說的?」
讓他知道哪個亂說話,定要那混帳好看!
馮橙笑盈盈道:「祖父不是常說,三叔再去金水河就打斷你的腿。」
馮錦西:「……」
「三叔喜歡去的地方定然好玩兒。」馮橙拉了拉馮錦西衣袖,「三叔帶我去開開眼界吧。」
「這個——」馮錦西使勁扇了扇摺扇。
現在是白日,帶侄女去金水河玩一玩不是不可以,可要是父親大人知道了——
一股寒氣爬上脊背。
「三叔若是為難——」馮橙咬了咬唇。
馮錦西沒敢吭聲。
要是侄女說他若為難就不去了,那就順著臺階不去了吧,總比冒著被父親打死的生命危險強。
就是稍稍有點對不住侄女……
馮錦西剛升起那麼一絲內疚,就聽大侄女道:「三叔若是為難,那我有機會自己去。」
「不成!」馮錦西差點跳起來。
少年看著比自己小不了兩歲的大侄女,頭疼不已。
「三叔——」少女聲音拉長,眼中閃著希冀。
馮錦西無奈應下來:「就這一回,不許對別人說,也不許自己偷著去」
「知道了。」馮橙乖巧點頭。
馮錦西吩咐白露:「去我那裡找小廝拿兩套未穿過的男裝來。」
等到馮橙與小魚換上男裝,馮錦西仍不忘叮囑:「千萬不要把我帶你去金水河的事傳到你祖父耳中,不然你就會失去我這個叔叔了。」
馮橙忍俊不禁:「三叔放心,我知道。」
白日的金水河波瀾壯闊,浮光躍金。
畫舫遊船來來往往,人們或靠著欄杆,或立在船尾,享受夏日遊河的樂趣。
馮錦西租的是一艘小船,頭戴斗笠的船夫熟練劃著船槳,安安靜靜不打擾客人遊興。
馮橙環顧打量,不由感歎:「三叔,這裡好熱鬧。」
白日裡都有這樣的熱鬧,可想而知到了夜晚有著「不夜天」之稱的金水河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那名婢女倘若真是金水河上的人,想要找到說是大海撈針一點都不誇張。
聽了馮橙的話,馮錦西摺扇一甩,歎道:「這算什麼熱鬧,等到了晚上——」
說到這裡,嚇得趕緊住嘴。
侄女要是讓他晚上帶著過來,那可真是要他的命。
馮橙倒沒有為難叔叔的心思。
白日三叔答應帶她來金水河玩已經不容易,晚上絕對不可能。
對於不可能的事,求也沒用。
先熟悉一下地形,萬一將來有需要,可以自己來嘛。
一陣歌聲隨風傳來,嘹亮悠遠,令人動容。
馮橙聞聲望去,帶著幾分稀奇道:「原來是船夫在唱歌,唱得真好聽。」
一直默默劃槳的船夫一聽不幹了,清清喉嚨,張嘴唱起來。
馮橙微愣,看看大聲唱歌的船夫,再看看馮錦西。
馮錦西朗聲大笑。
一時笑聲伴著歌聲飄遠,驚起停在水面上的飛鳥,也引來或粗獷、或悠揚的歌聲加入。
馮橙微微仰著頭,迎接那撲面而來的陽光與微風。
親人俱在,盛世太平。
這可真是最好的日子。
也因此,把那些魑魅魍魎找出來的心越發堅決。
「橙兒。」
馮橙回神,看向馮錦西。
「金水河好不好玩?」風吹衣衫動,俊俏無雙的少年笑容滿面。
馮錦西不是個糾結的人,既然帶侄女來了,就不再想那些世俗規矩,玩得開心最重要。
馮橙點頭:「不虛此行。」
馮錦西笑得越發燦爛。
馮橙隨意放遠目光,突然發現許多船隻向一個方向遊去,視線下意識追逐,就見那處岸邊已經圍了不少人。
隱約有驚呼聲傳來:「死人了,死人了!」
船夫立刻停下引吭高歌,看向馮錦西。
憑經驗,金水河有熱鬧時這些遊玩的客人都會趕過去看看。
馮錦西脫口而出:「過去看看!」
話說完想到侄女也在船上,他忙改了主意:「算了,不看了。」
好像有死人,嚇著侄女怎麼辦?
啊,好想看熱鬧,又要照顧侄女,他可太難了。
少年遙望著岸邊,滿心遺憾。
「三叔,我們去瞧瞧吧。」
「可能有人溺水,看到會做噩夢的。」
「三叔原來這麼膽小。」馮橙訝然。
馮錦西翻了個白眼:「我怕你做噩夢。」
「我不怕啊。」迎著馮錦西質疑的眼神,馮橙一臉淡定,「我真不怕。」
「那——」馮錦西小小動搖了一下。
有熱鬧瞧,誰不想呢。
馮橙趁熱打鐵:「三叔,來都來了。」
馮錦西一聽,頓覺有道理。
也是,來都來了。
「那就去看看吧,你要是害怕就捂住眼。」
「行。」
馮錦西趕緊指揮著船夫把船劃過去。
岸邊已經圍滿了人。
馮橙看不到裡邊情形,灌了一耳朵議論。
「可惜了,瞧著還挺年輕呢。」
「是呀,不知道是來遊河的小娘子,還是金水河上的姑娘。」
「看穿著不像金水河上的姑娘啊。」
「嘖嘖,看樣子溺死沒多久,這麼熱的天要是在水裡泡久了,還不像個吹了氣的皮球似的。」
「這你也知道?」
「等你在河邊住久了自然就知道了,或者你往家裡水井丟頭死豬試試。」
先前說話的人啐道:「我瘋了麼,往自家井裡丟死豬!」
……
馮橙終於擠進去,看到了躺在河邊的屍體。
那是一具側趴著的女屍,濕漉漉的長髮鋪散在一邊,露出一張青白的臉。
就像人們議論的,女屍泡在水裡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面容還沒發脹到辨認不出來的地步。
而原因也從圍觀之人的口中知道了:兩個朋友來河邊釣魚,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再然後就把女屍拽上來了……
馮橙鼓起勇氣打量女屍,突然眼神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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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無巧不成書
馮橙定定看著那張臉。
女子看起來十七八歲模樣,濕漉漉的衣裳貼在身上,款式是侍女常穿的那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瞧著女屍眼尾有一顆紅痣,且越看那張青白的臉越覺得與畫像神似。
馮橙的心急促跳了幾下。
不會這麼巧吧?
還是她太想找到那名婢女,看花了眼?
這麼想著,馮橙情不自禁向前一步。
馮錦西把人拽回來,一臉震驚:「橙兒,你要幹什麼?」
為什麼他覺得侄女想要撲到屍體上?
「一時看入神了。」
馮錦西面色古怪:「看屍體還能看入神?」
說是嚇住了還讓人好接受些!
馮橙赧然一笑,小聲道:「不知怎的,覺得這女子有些面熟。」
「怎麼可能——」馮錦西下意識反駁,突然頓住。
「三叔怎麼了?」
馮錦西目不轉睛盯著女屍,神色越來越凝重,甚至不由自主向前邁了一步。
馮橙拉住他,哭笑不得:「三叔,再靠近就要讓人注意到你了。」
馮錦西把馮橙拉出人群,語氣透著困惑:「奇怪了,你剛剛那麼一說,我居然也覺得那女子有些面熟。」
馮橙心頭一動。
她說看著女屍面熟,是因為女屍眼尾有一粒紅痣,令她不由想起了那副畫像。
三叔看著女屍面熟——
馮橙眼睛一亮,生出一個令人激動的猜測:三叔有可能見過這名女子,甚至知道對方身份!
「三叔,你是不是認識死去女子?」馮橙壓低聲音問。
馮錦西一怔,緩緩搖頭:「不應該啊。」
他來金水河玩,要看也是看那種出類拔萃的美人兒,相比之下,這女子太普通了些。
「三叔你好好想想。」
這時有人喊道:「官差來了!」
圍觀的人立刻讓開一條通路。
幾名官差走過來,一人蹲下檢查地上女屍,其他人開始找看熱鬧的人問話。
馮錦西拉了拉馮橙,悄聲道:「橙兒,咱們回去吧。」
萬一官差問到他這裡,他倒沒什麼,被父親知道帶侄女來金水河就完了。
馮橙哪裡想走,小聲道:「三叔不好奇這女子的身份和死因嗎?」
「每年金水河都會淹死幾個,沒什麼稀奇。至於身份,看她穿著就是個婢女——」馮錦西語氣一頓,修長手指緩緩摩挲著下巴,「婢女——」
「三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馮錦西收起摺扇一敲腦袋,喃喃道:「我是說怎麼瞧著眼熟呢,原來真的見過!」
他望了一眼女屍所在方向,有些唏噓:「前些日子我與朋友來玩,那朋友說新認識一個花——」
「花娘。」馮橙淡定補充。
這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
馮錦西見侄女如此淡然,也不再糾結,接著道:「他說新認識的花娘雖然在這金水河上不算出名,卻有一把好嗓子,拉我一起去聽曲兒,這溺水女子是那花娘的婢女。」
「三叔沒認錯?」
若只是見過一面,能記住花娘就不錯了,連花娘的婢女都記住——憑她對三叔的瞭解,不應該啊。
「說來也是巧了,婢女上酒時不小心把酒灑到了我衣裳上,花娘還掏出帕子給我擦酒漬。那可是新裁的夏衣,顏色款式是最讓我滿意的一件,拿帕子能擦乾淨嗎?」
「然後呢?」馮橙心情複雜問。
然後三叔該不會在花娘的服侍下去換衣裳了吧……
啊,她好像懂得太多了。
馮錦西一時忘了同情死去的婢女,一臉心疼道:「然後我就走了啊,最中意的新衣裳被弄髒了,哪還有心情聽曲兒。」
馮橙:「……」
「所以我對這名婢女印象還挺深刻的,倒是花娘長什麼樣子有點模糊了。」
馮橙哭笑不得。
「三叔,你要把女屍身份告訴官差嗎?」
馮錦西猶豫了一下:「應該說一聲。」
無論什麼身份,好歹是一條性命,他若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卻不吭聲,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可侄女也在,有些難辦。
馮橙明白馮錦西在擔心什麼,忙道:「三叔你去說吧,看熱鬧的人這麼多,我往他們中間一躲,沒人知道咱們是一起來的。」
馮錦西一聽也對,叮囑道:「那讓小魚寸步不離跟著你,等會兒咱們在上船的地方匯合。」
小魚每日在尚書府門外的大柳樹下舞槍弄棒已經成了一景,尚書府上下早就見慣不慣,他自然知道小魚身手好。
馮橙應下來,帶著小魚躲進了看熱鬧的人中。
馮錦西緊了緊手中摺扇,大步走向一名問話的官差。
「公子有事?」見一名身穿錦袍的俊朗少年走過來,官差客氣問了一聲。
來金水河玩的大多非富即貴,自然不好得罪。
馮錦西壓低聲音道:「差爺,這女屍我好像見過。」
官差眼睛一亮:「公子在何處見過?」
「就是叫——」馮錦西一時卡了殼,想了好一陣道,「好像是叫雲謠小築。」
「雲謠小築?」官差凝眉思索,卻想不起來這是什麼地方。
「對,就是這個名字,是金水河上一條畫舫。」
「原來如此。」官差看向少年的眼神有了幾分了然,「那公子知不知道這女子在雲謠小築的身份?」
「雲謠小築有名花娘叫彩雲,這女子是彩雲的婢女。」
「多謝公子告知。不知公子是——」
馮錦西呵呵一笑:「我的身份就沒必要說了吧。」
官差見他挺好說話,客氣道:「目前還不知道女子是如何溺亡的,公子是提供關鍵線索的人,還請告知一下身份。」
馮錦西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是禮部尚書府的,差爺可不要傳揚,不然家父知道了——」
官差一聽,態度越發客氣:「公子放心,小的明白。」
話說完,官差吩咐兩名手下:「你們兩個去打聽一下名為雲謠小築的畫舫,請名叫彩雲的花娘前來認屍。」
兩名衙役領命而去。
圍觀者見還有熱鬧可瞧,更捨不得走了。
馮橙混在人群中聽不到馮錦西說什麼,見有兩名衙役離開,不由心生期待。
希望三叔不要認錯人。
馮橙默默想著,突覺有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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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認屍
馮橙渾身瞬間緊繃起來。
很快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是我。」
馮橙放鬆下來,偏頭看去。
陸玄在她身側站定,眼底帶著好奇:「馮大姑娘警惕性還挺高。」
這般敏銳的反應,一般都是那些習武多年的人才有的。
不過再想到眼前少女徒手抓魚,他又覺得沒毛病了。
這或許就是馮大姑娘的特別之處吧。
「這麼巧,陸大公子也在。」擔心被看熱鬧的人聽到,馮橙往陸玄身邊靠了靠。
淡到若有若無的香氣鑽入鼻端,陸玄覺得有些好聞,又有些不適。
靠這麼近,不如在茶館裡自在。
少年有些彆扭想著,面不改色道:「馮大姑娘在這裡才是巧。」
這些天來他一直為了尋找畫上婢女奔波,金水河這邊是重中之重,會在這裡有什麼奇怪的。
「去那邊說話吧。」陸玄指指岸邊垂柳。
眼下人們都守在這邊等熱鬧,那倒是個談話的好去處。
馮橙略一遲疑,交代小魚:「三叔若是去上船的地方等我,你就去和他說一聲。」
以她對三叔的瞭解,三叔怎麼也要等花娘來認過屍才會離開,叮囑小魚只是以防萬一。
小魚微微點頭,示意知道了。
二人去了方便談話之處,皆放鬆許多。
「陸大公子看到那溺水女子的模樣了嗎?」
陸玄頷首:「剛才看到了。」
他是聽手下報信說發現了溺死女子才趕過來的,剛剛站在人群中觀察女屍,就見馮大姑娘那個不像叔叔的叔叔走了出去。
常理來說,馮大姑娘不該出現在這裡,哪有當叔叔的帶著侄女逛金水河的。
不過想到馮大姑娘也在關心那名婢女下落,又是白日,或許真來了也有可能。
然後,他就發現了那張熟悉的面龐。
「陸大公子,你覺得溺水女子像不像畫上婢女?」
「有些像。」
馮橙看著岸邊熱鬧處,有些期待:「希望今日沒有白來。」
陸玄默了默。
為什麼他覺得馮大姑娘十分好運?
他整日派人守著這裡都風平浪靜,馮大姑娘一來,就遇到了疑似畫上婢女的溺水女子。
這時人群一陣騷動:「花娘來了!」
陸玄用下巴點了點那個方向,示意馮橙跟上。
二人悄悄混入看熱鬧的人群中,打量走來的花娘。
花娘身姿婀娜,身量高挑,由一名十四五歲的婢女扶著款款走來,身後跟著兩名壯漢。
伸長脖子看熱鬧的人不由發出遺憾的歎氣聲。
臉上怎麼還覆著輕紗呢,看不清真容啊。
花娘到了官差面前,福了福身子:「奴家見過差爺。」
眾目睽睽之下,官差不好仔細打量花娘,嚴肅問道:「可是彩雲小姐?」
花娘稱是。
「麻煩彩雲小姐來看一看這具女屍是否認識。」官差側開身子。
花娘在原地猶豫著,一副恐懼不安的樣子。
「快看看啊。」圍觀者中有人喊道。
花娘鼓了鼓勇氣,看向地上女屍。
看清女屍面容的一瞬間,花娘驚呼出聲:「鶯鶯!」
扶著花娘前來的小丫鬟也大著膽子看過去,小臉頓時變得煞白:「真的是鶯鶯姐!」
似乎是因為認出了人,二人少了幾分膽怯,多了幾分悲痛。
花娘靠近幾步,頻頻擦拭眼角。
小丫鬟也不停用手背抹淚。
官差等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彩雲小姐,確定這是你的婢女鶯鶯?」
花娘輕輕點頭,聲音帶著哽咽:「是鶯鶯沒錯。」
「那彩雲小姐知不知道鶯鶯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花娘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屍,遲疑道:「許是後半夜,或是今早……」
官差皺眉:「鶯鶯是你的婢女,大概從什麼時候起沒見到人,彩雲小姐不知道嗎?」
花娘垂眸道:「我們這些人睡得晚,起床梳洗時就快到晌午了。我昨晚入睡大概在丑初時分,那時候鶯鶯還在。」
丑初時分?這可夠晚的,難怪快晌午才起來。
官差心裡嘀咕一句,問小丫鬟:「你最後見到鶯鶯是什麼時候?」
小丫鬟怯怯道:「也是晚上啊。剛剛差爺們過去時我們還在睡呢,都不知道鶯鶯姐不見了。」
「那鶯鶯有沒有得罪人,或者近來有什麼反常?」官差看著花娘問。
花娘微微蹙眉:「差爺莫非懷疑奴家?」
官差笑笑:「不是這個意思,畢竟一條人命,總要問周全些,彩雲小姐不要多想。」
花娘沉默了一下,道:「鶯鶯大半時間都在我身邊,性子又好,應該沒有得罪人。至於反常——」
官差聽出幾分意思,忙道:「彩雲小姐儘管說,我們會有判斷。」
「這個——」花娘環顧左右,露出為難之色。
官差指指不遠處的垂柳:「彩雲小姐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去那裡說。」
花娘點點頭。
眼睜睜看著官差與花娘往那邊去了,圍觀眾人齊齊歎息。
熱鬧看得好好的,怎麼這樣呢?
這和吃獨食有什麼區別!
人群中,馮橙與陸玄面面相覷。
也是巧了,官差與花娘去的就是他們剛才談話的地方。
柳枝垂下千萬條,恍如綠色簾幕。
官差迫不及待問:「彩雲小姐現在可以說了吧?」
花娘幽幽歎口氣:「鶯鶯最近是遇到了事。前些日子有位姐妹病了,而鶯鶯容貌可人,正是好年紀,媽媽就把主意打到了她頭上。鶯鶯不願意,找我哭訴了好幾次,我也一直求媽媽高抬貴手,但媽媽沒有鬆口的意思——」
說到這裡,花娘潸然淚下:「鶯鶯定是想不開,才投了河……」
官差問到這裡,覺得事情差不多清楚了。
這種金水河上討生活的人,想不開尋短見並不稀奇。
「彩雲小姐,鶯鶯的遺體——」
花娘苦笑:「這就讓人把她的遺體帶走。鶯鶯好歹跟了我這麼久,總要給她體面安葬。」
官差點點頭,走回去示意手下集合:「人是投河自殺的,走了。」
盤問這麼久,幾名衙役早就滿頭大汗,聞言迫不及待收了工。
花娘吩咐兩名壯漢抬走了鶯鶯屍體,留下烏壓壓一群人抓耳撓腮。
到底為啥投河啊,不說清楚就都走了,這不是讓人好奇死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3章 夜探畫舫
「馮大姑娘先回去吧,我去向官差打聽一下情況。」陸玄撂下一句話,匆匆向官差離去的方向趕去。
馮橙目光追逐那道玄色背影一瞬,踮腳衝著馮錦西招招手,指了指上船時的方向。
馮錦西會意點頭。
沒過多久,叔侄二人在上船的地方匯合。
「橙兒,咱們回府吧,好端端遊船竟遇到了死人,沒得掃興。」
馮橙很想說她一點不覺得掃興,就這麼回去才不安心,轉而一想還是不為難叔叔了。
「那就回去吧,可惜西瓜放在船上,還沒來得及吃。」
小魚面無表情開口:「姑娘,要婢子把西瓜拿回來嗎?」
馮橙嘴角微抽:「不必了,就當請那老伯吃了。」
小魚這才恢復沉默。
馮錦西有些內疚,寬慰道:「過兩日叔叔帶你去莫憂湖玩,那裡比金水河好玩。」
馮橙莞爾一笑:「今天其實挺開心。坐了船,吹了風,聽船夫唱了好聽的歌,還看到了三叔熱心仗義的樣子。」
「有麼?」馮錦西摸摸鼻尖,心中得意又不好表露出來,「橙兒真的覺得我熱心仗義?」
馮橙認真點頭:「當然。三叔不忍溺水女子被當作無名屍胡亂埋葬,雖與那女子非親非故,還是毫不猶豫站了出來,這難道不算熱心仗義?」
馮錦西登時笑開了花。
還是侄女好啊,隨他來金水河,遇到這種令小姑娘做噩夢的事都能發現他的長處。哪像他老子,只要聽到他與「金水河」三個字沾邊,直接就是一頓抽。
狹隘,來金水河就是吃喝玩樂?明明也能做好事!
叔侄二人說說笑笑回了尚書府。
陸玄找官差瞭解到花娘所說情況,決定夜遊金水河會一會那位叫彩雲的花娘。
轉眼暮色降臨。
金水河上華燈璀璨,絲竹聲聲,半點不受白日有人溺水的影響。
等陸玄帶著小廝來喜上了名為雲謠小築的畫舫,愕然發現這座在金水河上不算出名的畫舫已經擠滿了人。
這些人竟都是來見花娘彩雲的。
來喜小聲嘀咕:「這些人的好奇心可真強啊。」
陸玄拿收攏的摺扇敲了敲來喜腦袋:「少說廢話。」
他們覺得別人好奇心強,別人看他們也一樣。
這時一名風韻猶存的女子走到場中,對著眾人福了福:「感謝諸位公子來給我們彩雲捧場,只是今日來的公子太多,而彩雲只有一個。不如先讓彩雲給諸位公子唱上一曲,到時候哪位公子若想與彩雲喝上一杯,就看各位的誠意了。」
鴇母這麼一說,客人們紛紛應好。
這在那些有著花魁娘子的畫舫裡司空見慣,畢竟花魁難得,誰若想一親芳澤就要看荷包鼓不鼓了。
鴇母也是滿心振奮。
這可是她夢裡才有的情景啊。
雲謠小築的花娘們也是有姿色的,可放在金水河上就不算什麼了,終歸還是少了一個能撐起門面的花魁,無法吸引恩客們競相追逐,一擲千金。
本以為鶯鶯的死很晦氣,萬萬沒想到這些人因為好奇彩雲,把雲謠小築擠得快無處下腳了。
若不能利用好這千載良機,她這麼多年的鴇母白幹了!
就在眾人等得心焦時,一名面帶輕紗的女子由侍女扶著走了出來。
女子身形婀娜,露在外面的一雙眼似泣非泣,正是白日去認屍的花娘彩雲。
眾人一見彩雲,發出不滿的聲音。
「怎麼還蒙著面紗呢?」
「是啊,咱們來就是想見見彩雲小姐的……」
鴇母暗暗冷笑。
她當然知道這些人是為了什麼來的。
是為了彩雲嗎?不,是為了那顆好奇心!
想現在就見到彩雲真容門兒都沒有,至少要等彩雲一展歌喉,讓他們發現彩雲最大的長處再說。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伴著琵琶聲,面帶輕紗的女子一開口,全場便安靜下來。
明明是纏綿哀婉的詞兒,那柔婉嗓音卻透著恰到好處的澄淨。聽著這樣的歌聲,心田仿佛被清泉拂過,整個人都放鬆熨帖下來。
唱歌好聽的人不少,難得的是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色,而彩雲就把這首被無數花娘傳唱過的《雨霖鈴》唱出了獨特味道。
獨屬於彩雲的味道。
一曲聽罷,掌聲雷動,喝彩聲不停。
彩雲緩緩起身,對著眾人拜了幾拜,隨後抱著琵琶往內走去。
「噯,別走啊——」不少人情急喊道。
若說一開始他們是好奇白日認屍的花娘長什麼樣,現在則對彩雲本人有了興趣。
彩雲回眸望了眾人一眼,還是走了進去,留下鴇母應付場面。
「倒是善於利用。」陸玄低聲嗤笑,吩咐來喜,「你去找那些尋常花娘、打手之類打聽一下彩雲來歷,以及如何安葬的鶯鶯。」
鶯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想把她找出來時投河自盡。
這真的是巧合?
他不得不懷疑鶯鶯的死有蹊蹺。
而假如是被滅口,證明他這些日子的尋人驚動了對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種繁瑣又大範圍的找人,想要避開有心人耳目是不可能的。
打草驚蛇,在大海撈針的時候,把蛇驚出來不見得是壞事。
如今便是如此,鶯鶯找到了,雖然找到的是屍體,卻讓彩雲以及雲謠小築進入了他的視線。
聽著那些毫不掩飾的叫價聲,陸玄毫無反應。
既然這麼多人追捧彩雲,今晚的熱鬧他就不參與了。
終於有人一擲千金得了與美人喝酒的機會,鴇母美滋滋安撫大家:「各位公子別急,若喜歡我們彩雲,明晚再來呀。」
「那不是又要等一天。」
鴇母眼珠一轉,笑道:「或者公子們有興致,可以讓彩雲陪著遊船。」
對一個人的好奇心很快就會退的,誰知道彩雲的歌喉最終會留住多少人。
必須趁熱打鐵多賺點。
只是白日遊玩,樂意參與的人就少了,陸玄報了個價格,輕輕鬆鬆得到了明天白日與彩雲遊船的機會。
離開雲謠小築,陸玄問來喜:「問出什麼了嗎?」
來喜點點頭:「打聽到彩雲的一些情況,還問到了鶯鶯的埋葬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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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一點都不怕
少年迎著皎皎月色,淡淡道:「先說說彩雲的情況吧。」
「彩雲今年十九歲,是四年前來的雲謠小築,靠著一把好嗓子成了雲謠小築的行首,至於來歷,有個花娘說彩雲來時說是走投無路的孤女,算是自賣自身。」
「那鶯鶯呢?」
「鶯鶯是七八歲的時候被爹娘賣到船上的,比彩雲還早來好幾年。因為年紀小,一直做雜活,後來被分到彩雲身邊服侍她。」
陸玄微微點頭。
這樣看來,至少一開始彩雲與鶯鶯之間是沒有關係的。
「鶯鶯葬在何處?」
「公子您看到那座土山沒?」來喜遙遙一指。
借著皎潔月光,能看到離金水河不算遠處有座不高的山,夜色籠罩下仿佛陷入沉睡的龐然怪物。
來喜解釋道:「這些金水河上的花娘風光時萬人追捧,落魄時卻淒涼無比,甚至死後連一口薄棺都沒有,所以她們共同出錢買下了那座荒山當做墳地,好使這些命苦女子死去後不至於被丟到亂葬崗上,鶯鶯就埋在那裡。」
「去看看。」
「啊?」來喜聲音都變了調。
陸玄睨他一眼:「怎麼,害怕?」
來喜身板一挺,拍著胸脯道:「公子說笑了,小的長這麼大都不知道什麼是害怕!」
「那就走吧。」陸玄率先往墳山走去。
金水河的浮華熱鬧漸漸遠離,夜裡的墳山黑漆漆一片,偶爾會有咕咕的鳥叫聲傳來,越發顯得幽靜陰森。
來喜提心吊膽往前走,面上裝得滿不在乎。
「公子,好像就是這裡了。」
稀疏月光難以驅散山林中的幽黑,好在眼睛適應了這樣的光線,一個個鼓起的墳包看得分明。
來喜倒吸一口冷氣:「嘶,真多啊!」
粗粗望去,幾十個墳包是有的。
「公子,只有少數墳前立著碑,大多都沒有,鶯鶯一個婢女恐怕也沒有立碑。」來喜望著滿眼墳頭,開始發愁。
黑燈瞎火又沒有碑,這還怎麼找啊?
陸玄卻不急:「看一看哪個墳前有新燃盡的紙灰。」
就算只是伺候花娘的婢女,死後沒有立碑,紙錢總有人燒。
二人開始仔細找起來。
過了一會兒,來喜壓低聲音猛揮手:「公子,這裡!」
陸玄快步走過去,果然見那墳前有不少灰燼,還有未完全燃盡的紙錢壓在土下。
再觀察泥土顏色,能確定是新起的墳。
「你再去別的墳前看看。」為了以防萬一,陸玄吩咐道。
來喜把幾十個墳包都看過來,返回陸玄身邊:「小的都看過了,只有這一座新墳。」
陸玄蹲下身來撚了撚泥土,下定決心:「挖吧。」
「挖?」來喜臉色一變,「挖啥?」
陸玄看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挖墳,看看是不是鶯鶯。」
來喜快哭了:「公子,咱們沒有趁手工具啊。」
半夜三更在一片墳頭裡挖屍體,這是堂堂成國公府大公子的小廝該幹的事嗎?
「剛剛過來時我發現山林不遠處有一片村落,那些農戶家中定然有鋤頭等物,你去借兩把來。」
借?
來喜不確定看著自家公子。
「記得多放些錢。」陸玄淡淡補充。
來喜頓時明白了「借」的意思。
「快點去,我在這裡等你。」說到這,少年揚眉,「或者你留在這裡,我去借。」
來喜飛快跑了。
少了一個人,山林中似乎越發靜了,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突然傳來鴉叫聲,一隻烏鴉展翅從枝頭飛向茫茫夜空。
陸玄靠樹等著來喜,靜靜仰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馮橙。
馮大姑娘回去後,定然一直惦記著鶯鶯的死因。
那丫頭好奇心重,說不定一晚上都睡不著。
這麼一想,倒是有些同情了。
少年在這沒有旁人的幽靜林間任由思緒放遠。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的村子傳來急促的犬吠聲。
陸玄收回思緒望向那裡,神色一瞬扭曲。
來喜這個混帳,辦事一點不靠譜!
不多時,來喜扛著兩把鋤頭氣喘吁吁趕來。
「太驚險了,沒想到那家養了一條賊凶的大狗。」
「那家主人出來查看了?」
「小的離開時聽到了腳步聲。」來喜表情訕訕。
那狗太可惡了,三更半夜叫這麼大聲。
陸玄再次望向那邊,發現乍然亮起的燈光又熄滅了,犬吠聲也停了。
「應該是發現了小的留下的銀子。」來喜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陸玄不再廢話,從來喜手中接過一把鋤頭開始挖墳。
主僕二人配合下,新起的墳很快被挖開,現出黑漆漆的棺材。
陸玄放下鋤頭,親自把棺蓋起開,露出躺在裡面的女屍。
來喜捂著嘴湊過去看,發現棺中女屍赫然就是白日溺水的鶯鶯。
「公子,沒找錯!」
陸玄點點頭。
只要鶯鶯真的被埋在這裡,自然能找到。
「公子,那之後咱們做什麼?」
總不會把這女屍背到國公府去吧——
陸玄深深看來喜一眼。
來喜險些跪下去,這一刻深恨自己的聰明。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找人來。」陸玄交代一句,大步離去。
來喜站在墳頭間,聽著偶爾的鴉叫,看著黑漆棺材中面容青白的女屍,兩眼淚汪汪。
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他背著女屍回國公府呢,好歹有公子在身邊。
時間緩緩流逝著,對翹首盼著陸玄回來的小廝來說,度日如年不過如此。
「回來吧,回來吧,公子趕快回來吧。」來喜在墳間來回踱步,無意識碎碎念。
他嚇得心肝抖,又控制不住去瞄棺中女屍。
剛才還覺得山林裡黑漆漆什麼都看不清,現在怎麼覺得月光這麼皎潔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女屍看起來與白日從水裡撈出來時有些不一樣。
那張青白的臉好像更腫脹了,表情也不同了……
來喜打了個哆嗦,輕輕拍了一下臉:胡思亂想什麼,怎麼能自己嚇自己呢!
對,他一點都不怕,他長這麼大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等等!
來喜腳下猛地一停,汗毛豎起望著棺材的方向,對上一雙綠瑩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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