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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50 PM

第30章 爭寵

    牛老夫人看看一臉苦惱的孫女,再看看木訥沉默的丫鬟,有些頭疼。

    長公主會賞一個丫鬟給大丫頭,足以看出其對大丫頭的看重。

    老爺雖身居高位,可畢竟出身寒門,比不得那些百年大族根基深厚,馮氏一族是圍繞著老爺這棵大樹才根深葉茂。

    而永平長公主的超然地位不必多言。

    雖說真要處置大丫頭,長公主不一定會說什麼,這畢竟是尚書府家事,可又何必因為一個小丫頭惹長公主不快。

    看來先前對大丫頭的安排只好作罷了。

    牛老夫人權衡過後,望著馮橙的眼神溫和許多:「既是長公主賞你的人,以後就好生對待。」

    「孫女知道了。」馮橙仿佛沒有察覺牛老夫人的態度變化,乖巧應道。

    牛老夫人端起茶盞:「好了,你們姐妹三個今日出門赴宴,如今也乏了,都回去歇著吧。」

    「是。」

    姐妹三人一起從長寧堂退出來,走在回屋的路上。

    馮橙的晚秋居、馮梅的暗香居、馮桃的長夏居毗鄰而建,回去自然順路。

    看著攜手而行的二人,馮梅神色有幾分陰沉。

    她又被排擠了!

    不對——馮梅不知想到什麼,腳下一頓。

    她速度一緩,馮橙二人就走到了前面,越發清楚看到馮桃親昵挽著馮橙手臂,正眉飛色舞說笑著。

    馮梅緊緊抿唇,終於想明白哪裡不對勁。

    馮桃從小就是馮橙的跟屁蟲,她早就見慣了。而馮橙雖與馮桃更要好,對她卻也沒這麼冷淡過。

    「大姐——」

    聽到這聲喊,馮橙回頭:「二妹叫我?」

    馮梅快走兩步跟上,意有所指道:「大姐好像變了不少。」

    馮橙笑了:「人遭大難,哪有不變的。」

    「就是啊,我覺得大姐現在挺好。」馮桃把馮橙的手臂挽得更緊了些,斜睨著馮梅。

    從小到大,二姐處處與大姐較勁,她看得明白,大姐當然也能感覺到。

    不過是大姐寬厚,以往姐妹三人在一起時,見不得二姐太難堪罷了。

    現在大姐懶得再包容二姐的小心眼,真讓她神清氣爽。

    小姑娘的挑釁太明顯,令馮梅臉色微沉:「三妹竟然覺得大姐被拐是好事,你這麼想對得起大姐嗎?」

    馮桃瞪眼:「二姐,你這是曲解我的意思!」

    馮梅冷笑:「哪裡曲解了?不是你親口說覺得大姐現在挺好。」

    馮橙拉了拉氣鼓鼓要爭論的馮桃,笑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前幾日被拐當然不是好事,但今日得了長公主賞賜不是大好事嗎?所以三妹說我現在挺好,我覺得沒有錯。」

    馮梅無法反駁,臉都氣白了幾分。

    馮橙無視馮梅的反應,笑著問馮桃:「我出門前吩咐白露做了些桃花酥,三妹要不要嘗嘗?」

    馮桃猛點頭:「好啊,我最喜歡吃桃花酥了。」

    姐妹二人說笑著往晚秋居走去。

    馮梅盯著二人並肩而行的背影,揉了揉帕子。

    上次馮桃說最喜歡吃綠豆糕,上上次馮桃說最喜歡吃桂花糕,上上上次……總之只要是馮橙給的點心,就沒有馮桃不喜歡的。

    吃,吃,吃,吃成豬崽子嫁不出去才好!

    馮梅暗罵一聲,快步往暗香居走去。

    進了晚秋居,馮橙把小魚介紹給白露,並命白露把人領下去安頓。

    見小魚乖乖跟白露去了,馮桃頗為吃驚:「看著挺聽話的呀。」

    可不像在長寧堂時的樣子。

    馮橙笑著把桃花酥遞過去。

    做成桃花形狀的粉色糕點,裡面是甜甜的豆沙餡,吃起來酥香可口。

    馮桃一連吃了兩塊,捧著清茶讚不絕口:「大姐,白露做點心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是啊,白露擅長這些。」說到這裡,馮橙想起了蒹葭。

    兩個大丫鬟各有所長,忠心耿耿,皆是從小陪她長大的好幫手。

    可惜蒹葭慘死,她來不及救。

    馮橙壓下心痛,正了臉色:「三妹,我有事囑咐你。」

    馮桃忙把茶盞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大姐,你說。」

    「最近這段日子,你遇到任何特別的事都記得跟我說。」

    三妹因與小廝私會被撞破而死,這是她一直無法揭開的謎團。

    她不想三妹再落得那般結局。

    馮桃一臉困惑:「特別的事?」

    「對,只要與平時不一樣的就算。」馮橙唯恐妹妹大意,再次強調。

    「好。」馮桃似懂非懂點點頭。

    雖然不明白大姐為何這麼交代,但大姐從不會害她。

    父親早逝,嫡母懦弱,生母更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別說祖母那樣的長輩,就是府中下人的暗中怠慢都不少。這些年多虧長姐護著,她才能這般安穩快活。

    她要一直和大姐在一起,誰都別想把大姐搶走!

    「喵——」一隻花貓跳上馮橙膝頭。

    「是不是餓了?」馮橙從擺在桌上的小瓷罐中抓了幾根小魚乾喂它。

    來福不緊不慢吃著小魚乾,懶洋洋看了馮桃一眼。

    馮桃杏眼圓睜。

    這隻貓好像在鄙視她!

    似乎察覺到小姑娘的情緒,來福微微仰頭,任由馮橙伺候著吃下一根小魚乾。

    馮桃:「……」

    陸玄從康安坊離開後,直接趕去順天府瞭解馮大姑娘與陸二公子私奔一案,當然現在有所變化,改為陸二公子失蹤案了。

    陸玄常常為太子辦事,對順天府並不陌生。

    找到負責此案的官吏瞭解過情況,陸玄問道:「這個耍猴戲的現在何處?」

    官吏忙道:「此人是外地人,去年家鄉遭了災才來到京城討生活。平時居無定所,走到哪兒就把猴戲耍到哪兒,前幾日為了找他可花了不小工夫。下官想著以後可能還會找他問話,就讓他賃了一間屋住下了……」

    陸玄聽罷道了謝,按著官吏給出的地址趕去那裡。

    低矮破敗的屋舍緊緊相鄰,逼仄得令人壓抑,少年走在其間卻面不改色。

    他在一處破門前停下,伸手敲了敲。

    「誰呀?」隨著門被拉開,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問案。」

    趁著男子愣神,陸玄推開他大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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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52 PM

第31章 訛詐

    男子掩上門,忙跟上去,小心翼翼問道:「您是——」

    江湖賣藝的少不了眉眼靈活,一眼便看出走進來的少年不簡單。

    陸玄沒有理會男子的話,環視院中。

    巴掌大的院子堆滿了雜物,一隻猴兒卷著尾巴掛在木架上,正目光炯炯看過來。

    陸玄打量那隻猴兒片刻,這才看向男子:「前兩日官府找過你吧?」

    「啊,是。」

    「我是刑部的,再來問問那日的事。」

    男子仔細看陸玄一眼,面露狐疑。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模樣,眉眼間青澀未褪,說是官府中人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怎麼,不信?」陸玄挑眉。

    男子被那銳利的目光籠罩,頭皮發麻,忙笑道:「大人有話儘管問。」

    看這少年氣質衣著都不是尋常人,對他這種活在最底層的來說,信與不信又有什麼重要呢。

    重要的是惹不起啊!

    男子心中發苦,面上陪著笑。

    照著他的想法,那日之後就該立刻遠走高飛,避避風頭才是。可給他銀錢的那人特意叮囑過,要他如往常一樣,不許露出反常。

    現在可好,被官府叫去問了一回話,如今又有人找上門來。

    讓男子還算心安的是那些官差對他並沒有起疑心,再熬一段時日把房子一退就自由了。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不難應付。

    男子定了定神,越發鎮定。

    「那日你養的猴兒撲向人群引起騷亂,你把當時情景再給我仔細說說。」

    「當時……」男子說起來。

    陸玄靜靜聽著,與從官吏那裡瞭解的情況沒有出入。

    「大人,事情就是這樣。小民真的沒想到因為小畜生一時失控惹出這樣的亂子——」男子微躬著身,臉上內疚與恐慌交織。

    倒掛在木架上的猴子突然唧唧叫起來。

    男子一瞪眼:「吵著貴人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唧唧!」猴子叫著竄上牆頭。

    男子沒再理會猴子,賠笑看著陸玄。

    「你的猴兒養了幾年了?」陸玄問。

    「有七八年了。」

    「馴了這麼久的猴子,怎麼還會出亂子?」陸玄再問。

    男子心頭一緊,尷尬笑著:「養再久到底只是個小畜生,總不可能像人一樣懂事聽話,您說是不?」

    陸玄微微點頭,淡淡道:「這次先這樣,回頭若有需要,再來叨擾。」

    男子暗鬆口氣:「大人慢走。」

    一直把人送出門外,直到看不見少年身影,男子這才關上門。

    「二皮——」不見猴子蹤影,男子隨便喊了一聲便置之不理。

    猴子是養熟的,平時並不拴上,時而會跑出去自己尋東西吃,倒是省了口糧。

    灰暗的巷中很快又出現了那道玄色身影。

    「咚咚咚。」敲門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敲的卻是另一道門。

    開門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扶著門框警惕看著門外少年:「你找誰?」

    黑衣少年淺淺一笑:「大娘,請您幫個忙。」

    婦人被這一笑晃得眼暈,還沒反應過來,手中就被塞了一塊碎銀,

    不多時,婦人氣勢洶洶去砸門:「耍猴的,你給我出來!」

    男子打開門,看著叉腰瞪眼的婦人一頭霧水:「有事嗎?」

    婦人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臉兇橫問:「你就是前兩日住進來的耍猴的?」

    男子暗暗皺眉,嘴上還算客氣:「是的,大姐有事?」

    「是就行了。」婦人用手把門一撐,「賠錢吧!」

    男子聽愣了:「賠錢?」

    婦人冷笑:「你養的猴兒跑到我家搗蛋,把我家的幾隻雞崽兒丟到水缸裡淹死了。我告訴你,今日你要是不賠錢,咱們沒完!」

    男子一聽險些跳腳:「不可能!」

    婦人一瞪眼:「你還想賴帳?」

    「我沒想賴帳,只是你說我養的猴兒把你家雞崽兒淹死了,有什麼證據?」男子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還算冷靜問道。

    他養了七八年的猴兒自然瞭解,從不會幹這種給他惹麻煩的事。

    婦人呸了一聲:「還需要證據?這麼多年四鄰八舍相安無事,怎麼你才住進來沒兩日,我家養的雞崽兒就出事了?不是你養的猴兒幹的,別人還能翻牆跑我家來做這種無聊事?」

    「大姐,事情可不是這麼說——」

    婦人挺著胸脯逼近:「我告訴你,今日你要是不賠錢,咱們沒完!」

    男子連連後退,暗暗叫苦。

    他討生活見的人多了,最難纏的就是這種潑婦。

    這麼一想,便不想惹事了。

    「大姐你說賠多少?」

    婦人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文?」男子皺眉。

    幾隻小雞仔竟要二十文,這明顯是訛人!

    不過看看一臉凶相的婦人,再想想前些日子得來的好處,男子不欲多事,忍氣道:「行吧。」

    「二十文?」婦人聲音拔高,斜睨著男子,「二十文就能換回我寶貝雞崽兒的命?你知不知道那幾隻小雞仔被我養得多壯實?它們以後長成母雞一天至少下兩個蛋。雞蛋再孵出小雞,小雞再變成母雞……」

    婦人越說越心疼:「親娘啊,這麼一算可是剜我的心啊!」

    「大姐覺得該賠多少錢?」男子咬牙擠出這句話。

    婦人再次伸出兩根手指,險些戳上男子鼻孔:「二兩銀子,少一個銅板都不行!」

    「二兩銀子?」男子臉色大變,「幾隻雞崽兒要二兩銀子,你怎麼不去搶?」

    婦人啐了一口:「我為什麼要搶?搶劫要殺頭的!你的猴兒禍害了我的雞崽兒,賠錢天經地義,就是鬧到官老爺面前我也有理!」

    男子忍無可忍,冷笑一聲:「大姐家的雞崽兒怎麼死的還是找找別的原因吧,與我無關!」

    「怎麼,那猴兒不是你養的?」

    「是我養的不錯,但我養了七八年的猴兒比七八歲的孩子還懂事,讓它往東就往東,讓它往西就往西,不可能去禍害你家雞崽兒!」

    「一個畜生還能比人聽話?」

    「猴子最有靈性,馴好了當然比人聽話。」男子語氣篤定。

    若是二十文也就罷了,竟然獅子大開口要二兩銀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這黑心肝的婦人訛上!

    「比人還聽話?」巷中響起少年冷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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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53 PM

第32章 煞星

    冷冷清清的聲音傳入耳中,男子猛地看去。

    見是剛才少年去而複返,他臉色一下子變了。

    一塊銀子落入婦人手裡,少年語氣溫和:「大娘,我替他賠了。」

    婦人捏著銀子,啐了男子一口:「算你走運!」

    得到陸玄示意,婦人扭身走了。

    門裡門外,二人四目相接。

    男子忙去關門,被少年伸手抵住。

    「你——」

    陸玄把人一推,大步走進去。

    男子趕緊關上門,忍著心虛賠笑:「大人怎麼回來了?」

    陸玄轉身,冷冷掃量男子。

    他還有著這個年紀的少年特有的單薄,個頭卻比這以耍猴為生的男子高出半頭。

    被少年銳利的眼神一掃,男子心裡不由緊張起來。

    「不回來,我怎麼能聽到你的真心話。」陸玄看著男子,似笑非笑。

    男子頭皮一麻,神色茫然:「您說什麼,小民怎麼聽不懂?」

    「先前你和我說畜生就是畜生,不可能像人一樣懂事聽話,剛剛你又對那位大娘說猴子馴好了比人還聽話。」少年眼中笑意令人生寒,「豈不自相矛盾?」

    男子連連作揖:「小民剛剛那麼說是不願被那個婦人訛上,小民可不敢對大人扯謊啊——」

    一股大力傳來,男子被拽了一個趔趄。

    「大人——」

    陸玄揪著男子衣襟,直接把他拖進屋中。

    院中雖小,好歹光線充足,低矮破敗的屋內則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黴味。

    男子被揪住衣襟抵在冰冷的牆上,呼吸變得急促:「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儘管少年神色冷厲,他一時還無法想像對方會下狠手。

    十六七歲的少年,經的事還少,鮮少有心狠手辣的。

    男子暗暗寬慰自己。

    可是寒光一閃,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他脖頸處。

    「大人!」男子一時驚慌,聲音變了調。

    近在咫尺的少年面不改色,語氣淡漠:「我沒工夫聽你狡辯。那日你的猴兒為何失控,現在給我說清楚。」

    「大人,小民真不敢騙你,那日——」

    後面的話變成了慘叫。

    匕尖沒入肩頭,隨著匕首拔出,頓時鮮血淋淋。

    「現在願意老老實實說一下嗎?」

    沾著血的匕首在眼前晃,晃得男子心驚膽戰。

    可要他就這麼承認,還是不甘心。

    男子鼓起勇氣,戰戰兢兢道:「大人,您真的誤會了——」

    手起匕落,一截小指被削了下來。

    這一次男子叫得更慘。

    鮮血滴滴答答往下淌,低矮昏暗的屋中仿佛成了地獄。

    血色與暗色交織下,少年淡漠的臉顯得越發白皙,與這情景竟有種詭異的協調。

    他拿出一方雪白手帕緩緩擦拭染血的匕首,波瀾不驚問:「現在願意老老實實說一下嗎?」

    與先前的話一字不差,落入男子耳中卻完全不一樣了。

    望著神色平淡的少年,巨大的恐懼充溢著男子心頭。

    他終於深刻意識到眼前少年真的敢殺人。

    「我,我說——」男子攥著被削掉半截小指的那隻手,渾身顫抖。

    陸玄丟了個小瓷瓶過去,冷冰冰道:「先止血。慢慢說,我不急。」

    男子更害怕了。

    斷了人手指還準備好金瘡藥,可見這位煞星常幹這種事啊!

    男子哆哆嗦嗦上藥,緊張加上疼痛,頗為吃力。

    陸玄冷眼旁觀,毫無同情之色。

    二弟失蹤好幾日了,至今沒有半點消息,而種種端倪都指明二弟的失蹤是場陰謀。

    想想焦急的家人,二弟的處境,別說同情,就是剁了這混蛋他都不會眨眼。

    「可以說了麼?」

    少年冷淡的聲音響起,令男子打了個哆嗦。

    「我說,我說!」男子徹底崩潰。

    陸玄對於能撬開男子的嘴並不意外。

    能為了些許好處害人者,沒有不貪生怕死的。

    「有人給了我十兩銀,讓我在長櫻街那處耍猴,等看到人群中有手腕繫紅綢的人出現,便想辦法製造一場騷動……」男子邊說邊打量陸玄神色,哭道,「大人,小民真沒想到後來會出這種事啊!」

    只是讓猴兒往人群中一撲就能得十兩銀,誰能拒絕呢?

    「少廢話!」陸玄掃了男子一眼,面罩寒霜,「那手腕繫紅綢的人什麼樣?」

    男子竭力回憶著:「是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年輕人,那張臉沒什麼特色,當時小民沒有仔細看,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

    見少年目光冷厲,男子忙舉手:「小民發誓,若有半句謊言就天打雷劈!」

    陸玄見男子神色不似作偽,想了想問:「你確定是男子?」

    男子猛點頭:「小民確定,這個肯定錯不了。」

    「我聽官差說你本來居無定所,那當日鬧出亂子後為何不離開京城?」

    男子一聽苦著臉道:「小民也想啊,可那人特意交代了,往日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不許有任何異常。」

    要是知道會遇到這煞星,他一早遠走高飛了。

    陸玄聽了陷入沉思。

    考慮如此周全,對方這是不想讓人察覺一絲異樣。

    可惜老天有眼,馮大姑娘沒有死,還湊巧被他遇到並很快帶回了京城。

    「給你銀子的那人長什麼樣?」

    男子面露難色:「那人戴著斗笠,瞧不清長相,看穿戴身材也普普通通……」

    陸玄見問不出什麼來,往桌上丟了一塊銀子,冷冷提醒:「管好你的嘴巴,如若不然,下次你失去的就不是一截小指了。」

    「小民明白,小民明白。」

    送走煞星,男子背靠著門緩緩滑到地上。

    不知何時回來的猴子見主人一動不動,湊上來唧唧叫。

    男子一把摟過發懵的猴子嚎哭起來。

    陸玄回到國公府用過晚飯,吩咐心腹小廝:「我要出去辦點事,你機靈著點兒。」

    小廝叫來喜,瘦瘦的個子也不高,聞言忙道:「公子儘管去,小的給您打掩護。」

    陸玄點點頭,乘著朦朧夜色悄悄離開了成國公府。

    他打算再與馮大姑娘見一面,聊一聊她那位表姐。

    這種養在深閨的小娘子想見一面就是麻煩,說不得只能翻牆去見了。

    當然時間要選好,太早不利於掩飾形跡,太晚對方睡下了不合適。

    停在尚書府不遠處,少年望著高高圍牆想:這個時間剛剛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56 PM

第33章 關鍵

    晚秋居中,院裡的柳丁樹沐浴著夜風,白色橙花不知何時已悄然綻開。

    白露掃著桌上一罐罐小魚乾,挑著嘴角冷笑:「大廚房果然是些捧高踩低的。昨日還說沒有小魚乾也買不著,今天就巴巴送來了,還送來好幾罐。」

    馮橙笑眯眯揭開蓋子品嘗。

    這一罐是香辣味的,這一罐是五香味的,這一罐是孜然味的……

    一罐一個口味,竟是把常見的口味都做出來了。

    「大廚房做小魚乾的手藝還是不錯的。」馮橙滿意點頭。

    凡事用了心,總不會太差。

    「喵喵!」來福跳上桌,伸出爪子按在一個瓷罐上。

    馮橙挑了無油無鹽的那罐小魚乾喂了來福一根,問兩個丫鬟:「你們要不要嘗嘗?」

    白露笑道:「姑娘吃吧,婢子不太愛吃魚。」

    馮橙再看向小魚:「小魚呢?」

    小魚看看新主人,看看花貓,沉默著拒絕。

    她似乎知道她的名字怎麼來的了。

    見小魚只搖頭不說話,白露暗暗皺眉。

    長公主賞姑娘的這個丫鬟不是很機靈的樣子。

    「把這些小魚乾收好,你們下去吧。」

    白露帶著小魚把一個個瓷罐收好,立在廊下吹著晚風,開口道:「小魚——」

    一個「乾」字險些脫口而出,令白露忙擺出嚴肅神色。

    好險,要是叫出口,豈不讓小魚誤會姑娘取名的用意。

    小魚黑黝黝的眼睛看過來。

    「你才來晚秋居,若有不習慣的地方就對我說。」

    小魚微微點頭。

    看來是個天生的悶葫蘆。

    白露氣餒,面上掛著端莊的笑:「你住的地方已經收拾出來了,我帶你過去。咱們晚秋居人不多,很快就能熟悉了。」

    小魚再點頭。

    「那走吧。」

    這個時候陸玄已經潛入了尚書府。

    富貴人家的府邸佈局差不多,借著夜色掩映,一身黑衣的少年很快來到了花園附近。

    放眼望去,三個玲瓏院落繞園而建,一曰晚秋居,一曰長夏居,一曰暗香居。

    陸玄略一琢磨,視線落在晚秋居那裡。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馮大姑娘閨名馮橙,從三個院落中選一個,晚秋居應當是她的住處。

    既然選好,便不再遲疑。

    陸玄俐落爬上牆頭,悄悄觀察院內。

    廊下燈籠散發的橘光與夜色交織,把院中照得朦朧。

    看到那株開著白花的柳丁樹,少年清淩淩的眼中有了笑意。

    果然沒有猜錯。

    院中很安靜,能清晰聽到風聲蟲鳴,透過窗紗的暖光表明屋中人還沒有就寢。

    又等了片刻,陸玄悄無聲息跳下,小心翼翼移到窗前。

    馮橙正吃著小魚乾給來福順著毛,就聽到了有節奏的敲窗聲。

    今晚值夜的白露警惕看過去,一臉緊張。

    馮橙給來福順毛的手一頓,皺眉盯著窗子一瞬,低聲吩咐白露:「去耳房提一壺開水來。」

    為了方便隨時有熱水用,耳房中的小爐子上一直放著水壺。

    白露心領神會,很快從耳房提了一壺開水過來。

    馮橙微抬下巴,點了點窗子的方向:「去問問是誰。」

    意思很明白,若是歹人,就用這壺開水招呼。

    白露提著開水壺走過去,壓著嗓子問道:「誰?」

    窗外傳來低沉的聲音:「馮大姑娘還沒睡吧?」

    白露登時驚了,手中開水壺險些扔出去。

    「姑娘,是個男人!」白露用口型對馮橙道。

    馮橙已經聽出是誰,稍稍定了神道:「把窗子打開。」

    白露聽了這話,一手推窗,一手緩緩把開水壺提高。

    馮橙及時補充:「開水壺先別用。」

    窗子開了,窗外少年與窗內丫鬟四目相對。

    陸玄視線緩緩落在丫鬟手裡的開水壺上。

    這是為他準備的?

    「白露,去給陸大公子倒茶。」

    白露渾渾噩噩應了一聲,提著水壺去了耳房。

    等到用來招呼歹人的開水沖泡開茶葉,茶香撲鼻,她才醒過神來。

    窗外的是個男人!

    這個男子跳窗進來了!

    姑娘還吩咐她給這個男人上茶!

    天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白露端著兩杯茶進去,腳下仿佛踩在雲上。

    「退下吧。」

    早把服從融入骨子中的丫鬟神色恍惚退下。

    看著面色平靜的少女,陸玄開口問:「馮大姑娘不覺意外?」

    「挺意外的。」

    這回答可與她的反應不一致。

    陸玄深深看相對而坐的少女一眼:「馮大姑娘好像一點不緊張。」

    馮橙嫣然一笑:「陸大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有什麼好緊張的。」

    若是換了其他人,那壺開水定不能浪費,可陸玄到底是不同的。

    他們曾在一起生活數年,雖然那時她只是一隻貓,這麼久的時間也足夠瞭解一個人。

    陸玄有心狠手辣,亦有柔軟善心,端看對上的是什麼人。

    她知道他的為人底線,自然不會害怕。

    陸玄倒是被馮橙的誇讚弄得有些赧然:「有要緊事要見馮大姑娘一面,卻沒辦法聯繫,只好出此下策。」

    「什麼要緊事?」馮橙忙問。

    見都見了,自然是正事要緊。

    她與陸玄如今的關聯便是她與陸墨同日失蹤一事,陸玄急著來找她定與此有關。

    而這也是她關心的。

    見對方沒有糾結他翻牆來訪而是立刻問起正事,陸玄不由生出幾分欣賞。

    雖然做好了挨駡或對方哭天抹淚的準備,可誰又想這樣呢。

    或許正是進京路上那短暫的相處讓他隱約意識到對方不拘一格的性情,才有了今晚這特別的見面方式。

    若是因為他翻牆見面就尋死覓活的姑娘——不敢想。

    「今日我去見了那個耍猴人,問出來當時猴子撲向人群不是意外,而是他有意為之。」陸玄開門見山道。

    馮橙握著茶杯的手一緊,靜靜等他繼續往下說。

    少年一雙眼黑白分明,定定看著她:「既然那場混亂不是意外,那麼你因為那場混亂出事就不是意外。馮大姑娘,你表姐有問題。」

    製造混亂是為了方便歹人對馮大姑娘下手,而如何保證馮大姑娘這樣的大家貴女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裡呢?

    那日陪馮橙逛街的人,便成了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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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6:57 PM

第34章 約定

    陸玄說著話,目光不離少女面上。

    馮橙垂眸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也懷疑過。」

    對世人來說,姻親算是最親近的親戚,承認外祖家害她需要勇氣。要知道當出嫁女的子女與家裡人發生糾紛,舅父是能替孩子出頭的。

    聽她如此說,陸玄沒了顧慮,問道:「馮大姑娘回來後可見過你那位表姐?」

    馮橙搖頭:「還沒見過。」

    陸玄抿了口茶,道:「還是儘快見一見。就算你表姐有問題,這件事也不是她一個女孩子能辦成的。」

    到現在事情已經很明朗,有人暗中對馮大姑娘與二弟出手,製造他們私奔的假像,從而算計國公府與禮部尚書府交惡。

    二弟的失蹤至今毫無線索,倒是馮大姑娘這邊有些端倪,這也是他急著來見她的原因。

    聽了陸玄的話,馮橙沉默了。

    陸玄說得對,就算設計她出現在那裡的是表姐,真正與幕後兇手打交道的定然另有其人。

    那應該是尤府的長輩。

    想到這個答案,馮橙心裡針紮般疼。

    「馮大姑娘,能不能說說你外祖家情況?」

    馮橙抿了抿唇,微微點頭。

    「我外祖父早逝,外祖母拉扯著一雙兒女長大。現在尤府主人有我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與表姐……」

    陸玄靜靜聽馮橙講著尤府情況,問道:「你覺得最能打動你外祖母、舅舅、舅母的是什麼?」

    馮橙愣了一下。

    少年語氣淡淡:「能對外孫女下手,終歸不是小利。」

    馮橙陷入了回憶。

    本來這場陰謀是成功了的,既然外祖家參與其中,那最大的改變是什麼呢?

    最大的且是好的轉變——馮橙認真想著,顫了顫眼簾。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表哥中舉。

    今年正是三年一次的秋闈之年,再過上幾個月表哥下場,讓尤府迎來一件天大喜事。

    十年寒窗苦,能金榜題名者寥寥,對任何一家來說出了個舉子都是大喜事,而對尤府來說尤甚。

    她印象裡表哥資質平平,別說在十七歲的年紀中舉,就是三十七歲中舉都算出人意料。

    說白了,表哥就是止於秀才的水準。

    可偏偏表哥桂榜有名,而才名遠播的兄長卻因為母親的死失去了科考資格。

    這樣出乎意料的發展,足以令她印象深刻。

    那表哥中舉與現在的事有關,還是單純的撞大運呢?

    馮橙不能肯定。

    「想不出麼?」見她久久不語,陸玄問。

    他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少年暗暗尋思。

    燈光下,少女巴掌大的臉蒼白如雪,顯出幾分可憐。

    少年難得起了幾分內疚,張口道:「要是想不出就算了,我再查查看。」

    馮橙回神,雖不能肯定,卻不想放過任何可能:「若說最能打動外祖母他們的,應當是功名。」

    「功名?」

    「對。我外祖父與我祖父是同科進士,脾氣相投,才有了我父母的親事。祖父出身寒門,論家境比外祖家還差一些,後來仕途順利連連高升,外祖父卻英年早逝,導致尤府家道衰落。對外祖母來說,她最盼著舅舅金榜題名,光耀門楣。」

    「那你舅舅——」

    馮橙苦笑:「舅舅連秀才都沒考中,外祖母便把希望放在了表哥身上。可惜表哥也資質平平,為此外祖母沒少煩心。」

    陸玄默默聽著,手指微扣輕敲桌面。

    一對同年成為了兒女親家,眼睜睜看著親家公平步青雲成為六部尚書,而自家因為頂樑柱早逝家道衰落,越差越遠。

    而明明一開始二人起點一樣,甚至尤家更能助力。

    對尤老夫人來說,期待子孫成才恐怕成了執念。

    其實不說尤家這種情況,放到任何人家,誰不期待兒孫魚躍龍門呢。

    「我回頭會從這方面著手查一查。不過為了調查不走錯方向,馮大姑娘還是儘快與你表姐見一面,試探一下她的反應。」

    馮橙想了想,道:「要試探我表姐的反應,還要陸大公子幫個忙。」

    「你說。」

    敞開的窗進了風,吃飽了小魚乾的花貓懶洋洋擺著尾巴。

    二人說完正事,屋中一時靜下來。

    陸玄掃了一眼來福,笑道:「幾日工夫,這貓兒胖了不少。」

    花貓斜他一眼,大搖大擺走了。

    陸玄起身:「今日打擾了。」

    見他要走,馮橙忍不住道:「陸大公子,我們要不要定一下以後如何碰面?」

    陸玄後知後覺點點頭:「馮大姑娘說得對,是該定一下。」

    爬尚書府牆頭不是長久之計。

    「我看貴府門外有一株柳樹長得不錯,以後我若有事找你,便命人悄悄在那柳樹枝上繫一條綠帶。你每日上午打發人去看一眼,若見到綠帶,就在隔街的清心茶館碰面。你若有事也如此做,我同樣會安排人每日上午來看一看。馮大姑娘覺得這樣如何?」

    馮橙仔細想了想,提出疑義:「這個法子有隱患。若有人盯著我發現端倪,效仿你繫了綠帶哄我去茶館怎麼辦?」

    「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長久來看,等查出二弟下落,他還見馮大姑娘幹什麼。

    不過既然對方擔心,謹慎一些更好。

    「我們約定好綠帶上的特殊標記。你的人拿回綠帶後,你親眼確定過綠帶上的標記再去茶館。」

    馮橙點點頭,又提出疑義:「萬一有急事呢?」

    陸玄嘴角微抽:「我若有急事就翻牆。你若有急事,直接以朋友的身份打發人去安國公府送信就是。」

    聽陸玄報出一個人名,馮橙默默記下。

    「沒別的事了吧?」

    馮橙眨眨眼:「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現在那株柳樹枝繁葉茂,繫上綠帶不惹眼,等秋日柳樹葉子掉光了怎麼辦?」

    處變不驚的少年神色一瞬扭曲。

    這丫頭怎麼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問題!

    可對方還微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認真等著他回答。

    少年忍無可忍,咬牙道:「到柳樹葉子掉光還有小半年時間,那時或許早已查明一切,我們應該不用見面了。」

    不見面?

    馮橙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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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7:00 PM

第35章 去外祖母家

    陸玄被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卻又想不出剛才的話哪裡有問題。

    「馮大姑娘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告辭了。」

    馮橙起身相送。

    往窗邊走了兩步的少年嘴角微抽:「馮大姑娘不必送了。」

    雖說送客是禮節,可被主人送到窗戶口的感覺有點奇怪。

    馮橙駐足,笑盈盈道別:「那陸大公子慢走。」

    少年俐落跳出窗外,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準備離開前忽然回頭。

    尚未轉身的少女目露疑惑。

    「馮大姑娘的名字與院名很應景。」窗外少年語氣尋常道。

    方便他一下子就找對了地方。

    馮橙聞言一笑,對上那張熟悉的臉,話難免多了些:「我們府上姑娘的名字與院名都應景,我二妹叫馮梅,住暗香居,三妹叫馮桃,住長夏居……」

    聽著窗內少女的滔滔不絕,陸玄想翻白眼。

    這丫頭到底是心無城府,還是自來熟,他對馮家其他姑娘叫什麼名字毫無興趣。

    「告辭。」吐出兩個字,窗外瞬間沒了少年身影。

    馮橙眨眨眼,後知後覺撫了撫額頭。

    一時忘了,她已經不是來福了。

    「喵——」腳邊有毛茸茸的東西在蹭。

    馮橙俯身把來福抱起來,關好窗子向桌邊走去。

    桌上擺著兩杯茶,已經冷掉了。

    「白露,收拾一下桌子。」

    隨著這聲喊,守在外間的白露快步走進來,環視一眼低聲問:「姑娘,人已經走了?」

    「走了。」馮橙坦然點頭。

    白露俐落把桌上收拾乾淨,懷著沉重的心情問:「姑娘,剛剛那位……那位是不是陸二公子?」

    她被姑娘打發退下,渾渾噩噩好一陣才想起來人身份。

    那不是與大公子馮豫合稱京中雙璧的成國公府二公子陸墨嗎!

    前幾日陸二公子與姑娘私奔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而今晚陸二公子居然翻牆來找姑娘——她要是不問一問,覺都沒辦法睡了。

    「他不是陸二公子。」

    「姑娘——」白露險些哭了。

    姑娘回來後給了她一個接一個驚嚇,她有點受不住啊。

    馮橙自然要給貼身丫鬟一個解釋:「他是陸二公子的孿生兄長,我從拐子手中逃脫後就是遇到了陸大公子,才能順利回來。」

    白露聽了吃驚不已,喃喃道:「還真是巧了。」

    既然是姑娘的救命恩人,那就不是壞人。

    這麼一想,翻牆來找姑娘似乎也能理解——不,她還是沒法理解!

    瞄一眼自家姑娘的平靜模樣,白露在心裡歎口氣:罷了,她理不理解有什麼打緊,姑娘能理解就行了。

    「姑娘,婢子伺候您洗漱,您早些歇著吧。」

    馮橙點點頭。

    雖然一點都不困,還是別讓大丫鬟擔心了。

    隨著長公主府賞花宴結束,等到第二日,馮大姑娘得了長公主青睞的消息就傳開了。

    聽到風聲的婆子稟報給牛老夫人,牛老夫人連日來的陰沉心情難得放晴。

    大丫頭能入了永平長公主的眼也是造化,總算把她被拐給尚書府帶來的影響降到了最低。

    等大太太尤氏帶著馮桃恭恭敬敬請過安,牛老夫人捧著一盞清茗,吹開茶葉不冷不熱問:「怎麼不見大丫頭一起過來?」

    之前打算把大丫頭拘在屋子裡,遂免了她請安,如今情況有變,自然不能連這點規矩都沒了。

    先前是牛老夫人發話免了孫女請安,現在不好特意打發人去晚秋居提醒,借著尤氏來請安問上一句,尤氏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果然尤氏一怔之後忙道:「兒媳一會兒去看看橙兒,昨日見她臉色不大好,許是有些不舒坦。」

    「嗯,去吧。」

    尤氏暗暗鬆口氣,離開長寧堂後直接去了晚秋居。

    馮橙才被白露催起來,迷迷糊糊洗漱後,用著早飯還在犯困。

    白露見她一臉困倦有些擔憂:「姑娘,要不再請大夫來看看吧。」

    這幾日瞧著姑娘比來福還能睡呢。

    馮橙擺擺手:「沒事,調整一段時間就好了。」

    就像她剛剛成為貓兒時的諸多不適一樣,如今重新做人,同樣要適應一下。

    「姑娘,大太太與三姑娘來了。」門口小丫鬟稟報。

    聽聞尤氏與馮桃過來,馮橙終於有了精神,起身去迎。

    尤氏走進來,一眼瞧見女兒蒼白面色,心頭揪緊:「橙兒,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馮橙搖頭:「女兒沒覺得哪裡不舒服。」

    尤氏擔憂打量:「臉色怎麼這麼差?」

    馮橙抬手撫了撫臉頰,想起剛剛梳妝時白露同樣的話。

    這張大白臉,難不成以後就這樣了?

    「可能是這幾日睡得不太好。」

    尤氏一聽險些落淚:「橙兒受苦了。」

    「我沒事。母親,您與三妹從長寧堂過來?」

    「嗯,你祖母還問起你。」

    馮橙笑笑:「那我明日去給祖母請安。」

    「睡不好早上自然困倦。明日我與老夫人說說,還是讓你休養幾日再去請安。」

    「女兒真的沒事了。」馮橙帶著幾分期待望著尤氏,「母親,我回來幾日了,是不是該去一趟外祖家,免得外祖母他們惦記。」

    現在這張蒼白的臉確實能騙人,可她不想讓母親為難去跟祖母開這個口,況且真要稱病就沒辦法出門了。

    「是想著等你養好了,帶你回去一趟。」尤氏溫柔笑著。

    「那就今日吧,您打發人先送帖子過去,女兒收拾一下就走。」

    尤氏看著馮橙蒼白臉色有些猶豫,被她軟玉央求一番,到底扛不住點了頭。

    尤府那邊管家的是馮橙的舅母許氏,接到尤氏帖子後忙安排起來。

    以兩家如今差距,大姑奶奶帶著女兒回娘家自然不能怠慢了。

    想了想不放心,許氏把女兒尤含玉叫來提點:「含玉,等會兒你姑母帶著你表妹過來,你好好陪你表妹,以前是什麼樣就還是什麼樣。」

    尤含玉眼神閃爍:「母親,我有點擔心——」

    表妹失蹤後連官府的人都找她問過話,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許氏翹了翹嘴角,輕輕拍拍尤含玉的手:「擔心什麼,你從小就對你表妹好,她不會多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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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7:01 PM

第36章 三叔

    尤氏這邊收拾妥當,帶著馮橙上了停靠在垂花門處的一輛青帷馬車。

    馬車不緊不慢駛出尚書府,馮橙掀起車窗簾往外看。

    不遠處的路邊,一株柳樹枝繁葉茂,絲絛萬條。

    這就是她與陸玄以後用來聯絡的那棵大柳樹。

    如此想著,少女看向垂柳的目光多了幾分專注。

    「橙兒在看什麼?」尤氏隨口問道。

    「看——三叔。」

    由遠及近的美貌少年,令馮橙轉移了視線。

    馮尚書有三子,長子和次子皆是牛老夫人所出,三子馮錦西的生母是一名婢妾。

    據說那個婢妾是一名官員所送,生得極美,可惜生下馮錦西不久便病故了。

    馮錦西雖是馮橙的親叔叔,卻只比她大兩歲,還是一個風流無雙的少年郎。

    看著馮錦西走近,馮橙下意識咬唇,本就蒼白的臉越發沒了血色。

    三叔是世人眼中的紈絝子,祖母眼中的爛泥,待她卻很好。

    她與三叔小時候常在一起玩耍,比之尋常叔侄親近許多。

    可她沒有想到,尚書府後來的覆滅卻是因為三叔。

    馮錦西走到馬車旁,見侄女目不轉睛望著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嘻嘻道:「回神了。」

    說完這話,他才發現尤氏也在馬車中,玩世不恭的表情稍稍收斂,喊了一聲大嫂。

    對這個年紀比兒子還小的小叔子,尤氏沒有尋常叔嫂那般拘束,笑著道:「三弟回來了。」

    馮錦西一手扶著車壁,視線回到馮橙面上:「正想著去看看橙兒。」

    說到這裡,他有些無奈:「每次去晚秋居你都在睡,今日倒是在大門外見著了。」

    「三叔就該讓丫鬟把我叫醒。」馮橙看著他,心情複雜,「我也想三叔了。」

    想知道三叔明明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浪蕩子,為何會戀上風塵女,最後給馮府招來彌天大禍。

    馮錦西沒想到馮橙這般直白說想他,一時不好意思起來:「你這丫頭,幾日不見倒是變得嘴甜。」

    他端詳車中少女,好看的眉擰起:「大嫂,我看橙兒臉色不太好,為何帶她出去?」

    尤氏無奈道:「前兩日她舅母帶著表哥、表姐來看她,我怕影響她休息就讓人回去了,今日橙兒非要去外祖家一趟。」

    「大嫂就不該慣著她。」馮錦西不贊同睨了馮橙一眼。

    他怕影響侄女休息還不忍讓丫鬟把人叫醒,身子都沒養好去什麼外祖家。

    「三叔,你趕緊回府吧,等我從外祖母家回來再找你說話。」

    「知道了。」馮錦西隨意擺擺手,「早去早回。」

    眼見身姿頎長的少年慢悠悠進了尚書府,馮橙放下了車窗簾。

    車廂內一時暗下來,只聞枯燥的車輪轉動聲。

    尤氏歎道:「橙兒,你失蹤那兩日你三叔到處找你,第一天大半夜才回。」

    「三叔一向對我好。」馮橙靠著車壁,神情困倦。

    尤氏見此不再多言,抬手替她理了理碎髮:「困了就睡一下吧,很快就到了。」

    馮橙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尤氏喊她。

    外頭丫鬟挑起車門簾,車內登時亮堂起來。

    舅母許氏帶著尤含玉正等在門口,見母女二人出來,忙迎上去。

    「接到大姐的信就盼著,可算是到了。」

    尤氏是個寬厚人,馮、尤兩府如今雖然差距大,在許氏這個娘家弟媳面前卻從沒有高人一等的心思,聞言赧然道:「讓下人等著就是了,弟妹怎麼帶著含玉等在這裡?」

    許氏把尤含玉往前一拉,眼圈泛紅:「橙兒失蹤那兩日家裡沒有一個人睡得安穩,含玉險些把眼睛哭瞎了。那日帶他們過去沒見著,這不是聽說大姐帶著橙兒過來,就等著了。」

    尤含玉紅著眼睛去挽馮橙的手:「表妹,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馮橙視線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停了一瞬,露出個淺淡笑容:「還能見到表姐,真的太好了。」

    尤含玉心頭一緊,莫名覺得這話有深意,不由仔細看馮橙一眼。

    那雙眸子依舊清澈純淨,正是她從小羨慕到大的樣子。

    尤含玉鬆口氣,暗道自己太緊張了。

    表妹不缺身份,不缺美貌,不缺錢,許是從小什麼都不用爭就有了,養得性情單純,說難聽點就是有些傻氣。

    這樣一個人,哪有什麼心思呢。母親說得對,她還如往常那般就好。

    「表妹,咱們快進去吧,祖母一直念著你呢。」尤含玉恢復從容,語氣親昵。

    馮橙不動聲色點了點頭,心頭湧上幾分悲涼。

    這世上,總有些人把別人的好當成犯傻。

    外祖父初入仕途便過世了,外祖母撫養一雙兒女長大,嫁女娶媳早就掏空了家底。偏偏舅舅不能支撐門戶,表兄背負著外祖母的期望埋頭苦讀,亦是只出不進。

    尤府是個什麼光景,她少時就隱約明白,因而與表姐打交道時諸多相讓。

    她們一起去成衣坊,一起去脂粉鋪,一起逛珍寶閣,但凡她買什麼,總少不了表姐的。

    也許就是這樣,表姐便以為她是個傻子吧。

    「橙兒,快過來。」一進花廳,馮橙便被尤老夫人攬了過去。

    等老太太哭了幾聲,尤氏與許氏一同勸起來。

    尤老夫人收了淚,問許氏:「橙兒她舅呢?」

    「他一早出去喝了點酒,回來就躺下了……」

    尤老夫人皺了皺眉,當著小輩的面把斥責咽了下去:「把含章從學堂叫回來,中午陪他姑母、表妹吃飯。」

    尤氏忙道:「母親,就不要耽誤含章讀書了,馬上就要秋闈了。」

    「一頓飯耽誤不了什麼。」

    馮橙跟著勸:「外祖母,耽誤表哥讀書我會不安的,等下次趁著表哥休息的時間過來,再見也是一樣的。」

    在尤老夫人心裡孫子讀書比天大,聽母女二人都這麼說,遂不再堅持。

    一頓午飯熱熱鬧鬧吃完,馮橙放下筷子開了口:「我想與表姐出去玩一會兒。」

    尤老夫人一臉慈愛笑道:「去吧,園中芍藥花開得正好。」

    「我想去外頭玩。」馮橙面上掛著乖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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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7:07 PM

第37章 試探

    一聽馮橙想去外面玩,廳內登時一靜。

    看著一臉乖巧的外孫女,尤老夫人笑道:「外頭沒什麼好玩的,讓你表姐陪你去賞花吧。」

    許氏也不願這個時候多事,跟著勸道:「天漸漸熱起來了,跑出去要出一身子汗,還是在自家賞花舒坦。廚房那邊備了枇杷、桑果,等會兒給你們送到涼亭去。」

    「我知道外祖母、舅母疼我,可我才在長公主府賞了牡丹,現在沒有賞花的興致,只想與表姐一起出去玩。」

    一聽馮橙提到長公主府,廳中人心態又有變化。

    許氏語氣越發熱絡:「今日陪表姑娘過來的丫鬟瞧著面生,是不是長公主賞的那個?」

    馮大姑娘在賞花宴上得了永平長公主青眼的事短短時間已經傳開,尤府自然有所耳聞。

    馮橙頷首:「是長公主賞我的,叫小魚。」

    許氏張口就贊:「到底是長公主府的人,名字都這般有意趣,哪像咱們府上那些丫鬟,不是叫桃紅就是叫柳綠。」

    馮橙微笑:「是我給她起的名兒。」

    許氏一頓,以她的長袖善舞這一瞬都忘了詞。

    感受到母親的尷尬,尤含玉暗暗咬牙。

    表妹非要說出來令母親難堪,偏偏她心無城府,讓人還不好指責。

    馮橙餘光留意到尤含玉神色變化,濃密的羽睫遮住眼底涼意。

    她當然知道說出來會令人難堪,所以才說啊。

    以前的厚道體貼,並沒換來他們的善心相待。

    現在她懂了,厚道不該留給不懂感恩的人。

    「啊,橙兒真會取名兒。」憋了一瞬,許氏找了個臺階默默下來。

    馮橙伸手拉住許氏衣袖:「舅母,就讓表姐陪我一起出去玩吧,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

    話中之意,令尤氏不由心疼。

    女兒出事回來,若不是機緣巧合得了長公主青眼,就要被婆婆禁足了。

    許氏把尤氏反應看在眼裡,只好點了頭:「含玉,出去玩定要照顧好你表妹,若再像上次那般大意,我可饒不了你。」

    「女兒一定照顧好表妹。」

    尤老夫人忙叮囑:「多帶些丫鬟婆子。」

    許氏口上稱是,滿心無語。

    尤府勉強支撐多年,能減掉的下人早就減掉了,哪來那麼多丫鬟婆子,說不得只能吩咐燒火婆子充數了。

    出了尤府,尤含玉體貼詢問:「表妹想去哪裡玩?」

    「就去裁雲坊吧。」

    尤含玉臉色一變。

    幾日前,馮橙就是從裁雲坊出來後出事的。

    按說經歷了那般可怕的事,表妹應該對裁雲坊避之不及,怎麼還要去逛?

    看著神色自在的少女,尤含玉一時摸不清對方心思。

    「表妹,還是不去裁雲坊了,你才在那裡出過事——」

    馮橙收了笑:「表姐的意思,我以後都不該去裁雲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馮橙悠悠道:「當時掌櫃拿出來的那條百褶裙我挺滿意,還有表姐挑的那條芍藥滿開錦裙,也很襯表姐膚色……」

    尤含玉不由動搖。

    那條柳青色芍藥滿開錦裙是裁雲坊新出的款式,正適合現在穿,當時她就心動了。

    只是那時另有目的,沒顧得這些。

    馮橙輕歎一聲:「我落入拐子手裡後就無數次想,人隨時都可能遇到意外,若能平安回家,以後定要少留遺憾。如今得償所願,就從那條百褶裙開始吧。」

    尤含玉聽她這麼說,再無疑慮。

    表妹看上的那條百褶裙價格不菲,因為家裡新裁了款式顏色相近的裙子,當時猶豫著沒有買下。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遭了那麼大的難回來,心心念念的是一條新裙子。

    裁雲坊就在長櫻街上,表姐妹二人乘著馬車很快就到了。

    此時剛過晌午,裁雲坊中客人不多,二人一進門就得到了熱情接待。

    馮橙如願買下先前看中的百褶裙,尤含玉心儀的錦裙卻被人買走了。

    見尤含玉準備挑選其他裙子,馮橙笑道:「表姐,咱們不能退而求其次,我看這些裙子都沒那條錦裙適合你。掌櫃的不是說了,半個月後繡娘會趕出一條煙粉色的來,到時候咱們再來買。」

    尤含玉艱難從一堆漂亮裙子中收回視線,忍著心痛點頭:「表妹說得是,不能將就。」

    掏錢的都這麼說了,還能怎麼辦?

    馮橙唇角微勾。

    還想著占她便宜,做什麼美夢呢,她寧可買了裙子給來福穿,也不給這白眼狼。

    「既然買好了,那咱們走吧。」

    二人才出成衣鋪門口,就見不遠處圍著一群人。

    尤含玉猛然停下,眼底恐懼一閃而逝。

    「表姐?」

    「沒什麼。」尤含玉搖著頭,眼神卻忍不住往那個方向飄。

    同樣是這間成衣鋪,同樣是一走出來就看到那個方向圍了一群人,一時間竟令她以為回到了數日前。

    「表姐,那邊好熱鬧,咱們去瞧瞧吧。」馮橙沒容尤含玉緩過神,抓著她手腕往那個方向跑。

    尤含玉只覺一股大力傳來,由不得她抗拒,整個人就被拽了過去。

    那日,表妹本沒有看熱鬧的心思,她就是這樣把表妹拽過去的——不受控制的恐慌鋪天蓋地而來,瞬間淹沒了她的理智。

    「我不去!」一聲尖叫令馮橙松了手,尤含玉撲通跌坐在地。

    尤家幾個丫鬟婆子忙圍上去。

    馮橙居高臨下看著那張下意識仰起的臉,把那未來得及褪去的驚恐瞧得分明。

    看來不必試探下去了。

    這般心虛,尤含玉毫無疑問是那日把她引向死路的人。

    既然已經試探出來,後面的安排馮橙不準備繼續。

    能同時算計成國公府和禮部尚書府,尤含玉頂多是一枚小小棋子,讓她起了疑心回頭對人說起就不好了。

    馮橙上前一步,神色茫然:「表姐怎麼了?」

    尤含玉被扶起來,竭力恢復鎮定:「表妹突然拉我,我還以為出事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怎麼了呢。」陽光下,少女白皙的面上滿是委屈,「表姐若不想看熱鬧,咱們回去就是了,突然這麼一喊把我嚇一跳,這下摔著了吧。」

    尤含玉:「……」合著她挨了摔,還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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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7:09 PM

第38章 自來熟

    大庭廣眾之下挨了摔,尤含玉面上無光,拉著馮橙灰頭土臉回了尤府。

    已經是下午了,見女兒回來,尤氏便提出告辭。

    許氏帶著尤含玉一直送出大門外,目送母女二人上了馬車,這才轉身回府。

    進到屋中,許氏便問:「與你表妹玩得如何?」

    尤含玉嫌摔跤丟臉,不願許氏知道,含糊道:「還行吧,左不過就是陪著她到處逛。」

    許氏聽出幾分委屈,神色嚴厲起來:「你們小姑娘不就喜歡逛街麼。記著母親說的,與你表妹打好關係錯不了。」

    不說別的,這些年含玉不知從表姑娘那裡得了多少好東西,都省下裁衣、打首飾的錢了。

    就尤府這個空架子,供含章讀書尚且吃緊,哪來閒錢給女兒置辦這些。

    尤含玉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內心深處卻厭惡極了。

    她真是受夠了捧著馮橙的日子。

    她哪是馮橙的表姐,分明是個跟班!

    許氏看出女兒心思,伸手拍拍她手背,語氣放柔:「再忍忍吧,等你哥哥讀書出了頭,咱們家就好了。」

    尤含玉動了動唇:「那要等多久啊,哥哥他——」

    想說兄長讀書沒有那麼出眾,知道這話說出來會令母親不快,只好咽下去。

    到現在,她都想不明白那日母親為何交代她把表妹引去看熱鬧。

    害了表妹,她能得什麼好處呢?

    許氏睨了尤含玉一眼,淡淡道:「你哥哥讀書那麼用功,肯定會出頭的。」

    雖然不知道表姑娘為何能回來,但他們該做的已經做了,對方想賴帳沒那麼容易。

    「含玉,你就當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不可讓人瞧出端倪,明白麼?」

    尤含玉遲疑著點了點頭:「女兒知道。」

    許氏看她這樣,暗暗歎氣。

    含玉這孩子沉不住氣,若非最合適,當時怎麼也不會讓她出面。

    好在辦這件事的真正目的含玉並不知曉,倒不怕洩露什麼。

    馮橙隨尤氏回到尚書府,回了晚秋居休息一陣子,換過衣裳帶著小魚再次出了門。

    這是她與陸玄定好的,試探過表姐後就在清心茶館碰面。

    包括從裁雲坊走出來時圍著的一群人,也是陸玄安排人弄出來的熱鬧。

    清心茶館與馮府只隔了一條街,走走繞繞很快就到了。

    馮橙稍稍駐足,還沒等仔細打量,茶館二樓敞開的窗便探出一張臉。

    「上來。」

    馮橙快步走進茶館,由一名夥計領著上了二樓。

    一名小廝守在一間雅室門外,正往這邊望來。

    這不是來喜嗎?

    馮橙直接走過去,對來喜道:「我找你們公子。」

    來喜早就得了交代,壓下滿腹好奇側開身子:「姑娘請進。」

    雅室不大,佈置簡潔,臨窗的桌邊坐著一名黑衣少年。

    馮橙在他對面坐下,把帷帽取下放在手邊,笑道:「沒想到戴著帷帽還能被陸大公子一眼認出來。」

    陸玄忍不住看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丫頭有點自來熟。

    是性情如此,還是只對他這樣?

    怕對方誤會,少年一本正經解釋:「我看人習慣看走路姿勢,遮掩面容沒什麼影響。」

    他掃了一眼帷帽,輕笑:「馮大姑娘這般謹慎,怎麼還敢跑來茶館與我見面,就不怕茶館夥計亂說?」

    馮橙扯扯嘴角。

    這間茶館就是陸玄的,不然她也不會那麼痛快應下把這裡作為碰面之處。

    然而這話不能說。

    少女揚唇微笑:「陸大公子選的地方,我相信不會有問題。」

    這般信任他?

    陸玄抬手摸了摸鼻尖,轉移話題:「今日試探如何?」

    本來還有後手,沒想到人都沒過去就結束了。

    提起正事,馮橙收了笑:「我拉著表姐過去看熱鬧,她嚇得情緒失控,分明心中有鬼。」

    如果只是因為她前幾日出事抗拒去瞧熱鬧,不會如此失態。

    「我這位表姐不是很能沉住氣,應該不清楚內情。為免打草驚蛇,我見試探出來了就沒再繼續。」

    陸玄微微點頭:「這樣的話,我會把調查重點放在你舅舅身上。」

    馮大姑娘的表姐只是個未出閣少女,會捲進這種漩渦,背後必然是父母。

    「你舅舅可有什麼喜好?」

    馮橙垂眸:「我舅舅……喜好飲酒。」

    「那就先這樣。若是查到什麼,我會跟你說。」

    「多謝。」馮橙起身,抓起帷帽戴好,「那我先走了。」

    茶室中只剩下陸玄一人,空留桌上兩杯冷茶。

    陸玄隨意往窗外望去,就見頭戴帷帽的少女帶著丫鬟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守在門外的小廝不知何時溜進來,喜不自禁看著注意力放在窗外的少年。

    公子這是鐵樹開花了啊。

    「來喜——」

    來喜忙湊過去:「小的在。」

    「叫白六來見我。」

    來喜一愣。

    怎麼是見白六?他還以為吩咐的事會與剛剛那位小娘子有關呢。

    「怎麼?」

    來喜回神:「小的這就去。」

    眼見小廝跑出去,陸玄端起冷茶,默默喝下。

    接下來的日子波瀾不驚,尚書府外的垂柳碧綠依舊。

    這日尤大舅走進常去的酒館,悄悄捏了捏空蕩的荷包,打算先喝再說。

    大不了賒帳。

    「咦,這不是尤兄嗎?」角落裡傳來一聲喊。

    尤大舅聞聲看去,認出那人:「朱兄?」

    朱姓男子指著滿桌酒菜熱情招呼:「相請不如偶遇。尤兄,來一起喝。」

    尤大舅猶豫了一下:「不好打擾吧。」

    這位朱兄是他一個酒友的朋友,前不久剛從外地來。因著酒友的關係,他們喝過一回酒。

    在尤大舅印象中,這是個爽快大方的人,但算不上熟。

    朱姓男子起身拉住尤大舅:「客氣什麼。本來約好了朋友,結果朋友有事,你說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一起一起。」

    尤大舅一聞就知道擺在桌上的是這家酒館最好的酒,被對方一拉便坐了下來。

    「小弟敬尤兄一杯。小弟初來京城,以後說不得還要尤兄關照。」

    尤大舅一飲而盡,贊道:「好酒!」

    二人推杯交盞,還不到半個時辰,就熱絡得仿佛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

    男子喝了一口酒,問道:「聽說令郎要參加今年秋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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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7:11 PM

第39章 套話

    這個時候尤大舅已經喝高了,一聽對方提起兒子,立刻來了興頭,大著舌頭謙虛著:「就是讓他下……下場試試。」

    「令郎多大了?」

    「十七。」

    「才十七啊,那是不能給孩子太大壓力,下場積累一下經驗也好。」

    尤大舅醉眼掃對方一眼,莫名覺得不太痛快,因為喝多了,又想不出原因。

    既然不痛快,那肯定要喝酒。

    尤大舅又灌了一杯酒。

    朱姓男子呼著酒氣,笑道:「科考可不是容易的事,那是千軍萬馬走獨木橋,十七歲想中舉,除非是天縱奇才……」

    尤大舅噴著酒氣反駁:「也、也有小小年紀中舉的,還有當狀元的呢!」

    朱姓男子連連搖頭:「尤兄啊,那是別人家的孩子,咱都是普通人,孩子什麼資質心裡能沒數嗎?不能喝了幾口酒就白日做夢——」

    「誰白日做夢了!」尤大舅眼一瞪,成功被激將,「我兒子今年肯定能金榜題名!」

    「呵呵呵,尤兄真是喝高了,來來來,咱還是接著喝。」朱姓男子又給尤大舅倒了一杯酒。

    尤大舅一口幹了,仍不服氣:「你不信?」

    朱姓男子嘬了一口酒:「除了那些下凡的文曲星,有誰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金榜題名?除非——」

    「除非什麼?」尤大舅已經喝得腦子轉不過彎,順口問。

    朱姓男子掃一眼左右。

    光線微暗的酒館中,三兩桌酒客正在高聲談笑,推杯交盞,無人留意角落這桌的對話。

    「除非打通了關節。」朱姓男子順勢給尤大舅斟了一杯酒,「一般人可沒這個能耐啊。」

    他看著尤大舅,神色難掩輕視:「我聽說尤兄家境尋常——」

    喝高的人最聽不得這個,尤大舅喝得通紅的眼一瞪:「你怎麼知道我沒門路?」

    朱姓男子頭往前一探,滿臉熱切:「尤兄莫非認識貴人?」

    殘存的理智讓尤大舅只是動了動嘴角,沒吭聲。

    朱姓男子臉上的熱切立刻轉為鄙夷:「尤兄,咱們也是好朋友了,在朋友面前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

    「翰林院的戚大人——」尤大舅脫口說了半截話,身子一晃趴到了桌子上。

    很快就響起鼾聲。

    朱姓男子一愣,伸手推了推:「尤兄、尤兄——」

    回應他的,是更響亮的呼嚕聲。

    朱姓男子暗歎口氣。

    看來是灌太多了。

    憑經驗這樣倒有個好處,等酒醒了完全記不起來當時說過什麼。

    見叫不醒人,朱姓男子喊來一個夥計:「我這朋友喝高了,能不能勞煩小哥幫我把人送回家去?」

    說著話,一角銀子塞進夥計手中。

    夥計原本的拒絕立刻轉為熱情:「沒問題,這是咱們酒館的熟客了,家離得不遠,保證給您平安送到家。」

    朱姓男子拱拱手:「那就有勞了。我朋友喝這麼醉,我這怪不好意思送的——」

    夥計忙點頭:「我懂,我懂。」

    兩個朋友一起喝酒,一個喝得爛醉如泥回家,另一個定會被人家家裡怪罪。

    他這種酒館夥計就無所謂了。

    朱姓男子與夥計一起出了酒館,送上幾步路,把一位朋友的情誼適當表現出來,這才離去。

    天空漸漸堆積出厚重雲山,仿佛隨時有雨來。

    三日不曾回家的陸玄剛進家門把牽馬繩交給下人,成國公世子夫人方氏便得到了消息。

    少年還沒來得及洗去一身風塵,華璋苑那邊就來了人請:「大公子,夫人請您過去。」

    陸玄低聲交代來喜:「讓白六去書房等我。」

    說罷,他便隨華璋苑的人往外走。

    「公子,您還沒喝水呢——」來喜喊了一聲,見人已走遠,長長歎口氣。

    三日前公子得了一點關於二公子的線索,立刻快馬加鞭趕去平城。

    這一去一回可不輕鬆,誰知進了家門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被夫人叫去了。

    二公子失蹤了夫人焦急,可也要心疼一下公子啊。

    「母親找我。」

    方氏目光灼灼盯著陸玄:「可有你二弟的消息?」

    陸玄微微搖頭:「沒查到。」

    「你不是得了消息去了平城!」

    陸玄垂眸,不去看方氏因為失望顯得有些扭曲的表情:「消息有誤,平城沒有找到與二弟有關的線索。」

    「那不是白白耽誤了時間!」方氏用力咬唇,望著陸玄的眼裡滿是失望。

    她知道長子這些日子為了尋找墨兒已經很累了,可她沒辦法不急、不怨。

    墨兒已經失蹤半個月了,久得令她絕望。

    每個夜裡的輾轉難眠,胡思亂想,都讓她在見到這張與墨兒一模一樣的臉時無法保持心平氣和。

    「玄兒,你祖父上了年紀,父親不管事,找你弟弟就全靠你了,你知不知道!」

    少年乾裂的唇翕動,吐出幾個字:「兒子知道。」

    「好了,你回去吧。」

    「兒子告退。」

    陸玄離開華璋苑回到住處,來喜迎上來:「公子,喝水。」

    陸玄伸手接過,仰頭大口大口喝著。

    「白六到了麼?」

    「在書房等您呢。」來喜把喝空的水杯接過,見陸玄要往書房去,忙攔著,「公子,您還是先洗漱一下吧。」

    「你先命人準備熱水。」

    陸玄快步走進書房,等在裡面的男子立刻行禮:「見過公子。」

    陸玄坐下來,開門見山問:「套出話了麼?」

    原來這個白六就是那位朱姓男子,只不過樣貌、音色、打扮都有所變化,若是在大街上與見過朱姓男子的人遇到,不必擔心被認出來。

    聽馮橙說舅舅好酒,陸玄便設了這個局。

    酒後失言,貪杯誤事,這些話都是有道理的。

    如果運氣不錯,就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還不會驚動背後之人。

    「回稟公子,那人酒後提到了翰林院戚大人,可惜說了這麼一句,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陸玄微斂墨眉,淡淡道:「有這一句就不錯。你退下吧,暫時少出去。」

    等白六離去,陸玄抬腳去了浴室。

    熱水早已準備好了,見陸玄進來,來喜十分有眼色退了出去。

    陸玄俐落脫下衣裳,邁入水汽繚繞的木桶。

    身體沉入熱氣騰騰的水中,晝夜兼程的疲憊稍稍緩解,少年放鬆舒了口氣。

    馮大姑娘的祖父馮尚書,兼任翰林院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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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6 08:04 PM

第40章 同食

    禮部尚書兼任翰林掌院也算是當朝慣例,一般並不真的管事。

    但既然查到翰林院那裡,就有必要先和馮大姑娘通個氣。

    陸玄洗完跨出木桶,拿起來喜早早放在一邊的雪白軟巾把身上水珠拭去,換上一身乾淨中衣。

    門拉開,一股涼風吹進來。

    守在外面的來喜忙上前:「公子洗好了。」

    「去給我拿一套外出的衣裳。」

    來喜一愣:「公子還要出去?」

    陸玄掃他一眼,微微點頭。

    來喜手腳麻利取來一套黑衣服侍陸玄換上,嘴上碎碎念個不停:「您才回來,好歹歇一歇再出去啊,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住……」

    「什麼時辰了?」陸玄穿好衣裳,突然問起。

    「啊,快到酉時了。」

    還不到酉時?

    陸玄走至窗前,向外看去。

    窗外烏雲低垂,天色黑沉,似是提前入了夜,亦似他連日來的心情。

    這些日子國公府一直沒閑著,傾盡全力追查二弟下落,卻毫無結果。

    二弟仿佛憑空消失了。

    這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二弟可能不在了。

    人活著,總會留下蛛絲馬跡;若是死了,就難找了。

    比如馮大姑娘,如果他不是恰好在那一刻發現了昏迷的她,誰會知道堂堂尚書府的大姑娘躺在荒郊野嶺近人高的草木中悄然死去了呢。

    早一刻,二弟生還的希望或許就大一分。

    陸玄大步向外走去。

    此時的晚秋居,剛剛擺好晚膳。

    自從長公主府的賞花宴帶了小魚回來,晚秋居的晚膳就悄悄好了起來。

    為此,白露沒少冷笑。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窗聲響起。

    白露聽著這熟悉的敲窗聲猛然想到什麼,一把拉住小魚:「小魚,我忽然想起給你新裁的衣發下來了,你隨我去拿吧。」

    小魚紋絲不動,盯著窗子道:「有人敲窗。」

    白露見拽不動人,不由去看馮橙。

    在她心裡,對這個才來到姑娘身邊的丫鬟可沒什麼信任,要是讓小魚看到黑燈瞎火有男人翻窗來找姑娘——

    天哪,完全不敢想!

    「去開窗。」馮橙放下筷子,衝白露抬抬下頦。

    白露擔憂看了小魚一眼,快步跑去耳房提來一壺開水。

    窗子被打開了,外面墨色濃重,涼風瞬間灌進來。

    窗外黑衣少年視線落在白露手中的開水壺上,沉默著看向屋中少女。

    「白露,去給陸大公子倒茶。」馮橙站起身來。

    「噯。」白露應了一聲,提著水壺轉了身。

    陸玄俐落跳進來,把窗子關好。

    「小魚,你去門口守著,莫要別人進來。」

    小魚猶豫一下,默默退出去。

    「你這個丫鬟倒是懂得聽話了。」陸玄走過來,笑著對馮橙道。

    另一個丫鬟有些不懂事,都第二回了,還提著開水壺。

    「陸大公子怎麼這時候過來了?」隨著少年走近,馮橙嗅到淡淡的皂香。

    這是剛沐浴過?

    她下意識掃向陸玄的頭髮,果然見散落的一縷髮絲猶帶著濕氣。

    來見她……還要洗澡?

    閃過這個念頭,馮橙看向少年的眼神多了幾分古怪。

    陸玄被那古怪的眼神盯得皺眉:「看什麼?」

    「就是挺意外陸大公子會來。」

    商量好的大柳樹一次還沒用上,翻窗倒是勤快。

    「在吃飯?」陸玄掃了一眼飯桌,這一掃,目光就忘了移開。

    一碟酥肉、一碟雪菜黃魚、一碟鮮蘑菜心,青瓷碗中盛的是酸筍老鴨湯,白瓷碗中裝的是香米飯。

    一旁椅子上蹲著一隻花貓,正有滋有味吃著小魚乾。

    陸玄這幾日都沒怎麼休息,吃飯更是應付,如今饑腸轆轆,看著這色香味俱全的飯食就有些難受了。

    早知道先用了飯再來。

    馮橙見陸玄盯著她晚飯看,客氣問一句:「陸大公子用晚飯了麼?要不要吃一點兒?」

    「那吃完再說。」陸玄順勢坐下來。

    馮橙呆了呆。

    這種客氣話大魏人都掛在嘴邊的,她真的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見她沒反應,少年淡淡瞥了一眼。

    馮橙回神,把沒用過的筷子遞過去,再把還沒來得及碰的香米飯也推過去。

    「馮大姑娘不吃?」

    馮橙笑笑:「天氣悶熱,本來就沒什麼胃口,我吃菜就夠了。」

    陸玄不是囉嗦的人,見她這麼說,埋頭吃起來。

    端著茶水進來的白露見到這情景險些把熱茶潑了,暈乎乎把茶水奉上,又暈乎乎退下。

    見守在外間門口的小魚神色如常,白露低聲問:「小魚,你不吃驚?」

    小魚茫然:「吃驚什麼?」

    「有外人翻窗來找姑娘,還吃姑娘的晚飯——」

    「姑娘有危險?」

    白露被問愣了,遲疑著:「沒有吧。」

    姑娘說陸大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那肯定不會有危險。

    小魚納悶看了白露一眼,意思很明白:沒危險你還操心什麼?

    白露身子往牆壁上一靠,陷入了沉思。

    突然有點懷疑怎樣當好一個合格的大丫鬟了。

    陸玄風捲殘雲填飽肚子,幾口熱茶入腹,登時覺得舒坦了,雪玉般的面龐染上幾分暖意。

    「陸大公子出門了?」馮橙捧著茶盞,問了一句。

    「嗯,去了一趟平城。」

    馮橙心頭微動,斟酌問道:「有令弟的消息了?」

    她當來福的時候,陸玄為了尋找陸墨沒少奔波,整個人瘦了一圈。

    然而找了那麼久卻始終沒找到。

    一個人如果悄無聲息死在某個角落裡,甚至被有意掩埋,誰能找到呢。

    她知道眼前的少年註定徒勞,卻什麼都不能說。

    那時候,陸玄每一次失望而歸,聽完成國公世子夫人的埋怨便會抓一把小魚乾耐心喂貓。

    陸玄沉默了一瞬,道:「還沒有。我來找馮大姑娘,是你舅舅那邊問出了情況。」

    「問到了什麼?」

    陸玄把情況說了,定定看著馮橙:「如果馮尚書知道你外祖家這般算計尚書府,令慈恐怕會處境艱難。馮大姑娘有什麼想法?」

    馮橙垂眸沉默許久,一字字道:「做了惡事的人若得不到懲罰,是對無辜者最大的不公!」

    母親她會保護,但舅舅一家對她犯下的罪,絕不能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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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8 10:16 PM

第41章 不同

    陸玄聞言笑了。

    他查到這一步是為了二弟,馮大姑娘查到這一步是為了自己。他可不想見到對方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束手束腳。

    「我會順著翰林院戚大人那條線查下去,有進展知會你。」陸玄起身向窗子走去,想起上次來的情景,補充一句,「馮大姑娘不必送。」

    窗子一開,風就湧進來,吹得紗簾幔帳搖擺。

    天上濃雲遮蔽了星月,忽然一道閃電劃破黑空,豆大的雨珠吧嗒吧嗒往下落。

    風急雨急,陸玄單手扶著窗框看著雨越下越大,稍稍停駐。

    難不成要留宿?

    聽到雷聲就留意裡邊動靜的白露大吃一驚。

    這絕對不行!

    「白露,取一把傘來。」

    「不用了,還是會弄濕的。」陸玄擺擺手,單手撐著窗臺翻窗而過。

    眼見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馮橙忙喊一聲:「陸玄——」

    正準備走進雨幕的少年回頭。

    馮橙快步走到窗邊。

    窗外大雨瓢潑,吹打著身材單薄的少年,那雙烏湛湛的眸中浮現出疑惑。

    那聲「陸玄」令他有些不適。

    這不適並非反感,而是與人一慣的疏遠,讓他沒想到他的名字會從一個非親非故的少女口中喊出。

    看一眼神色自在的少女,陸玄斂起的眉稍稍舒展。

    或許是他大驚小怪了,真說起來,「陸玄」當然比「陸大公子」好聽。

    「還有事?」少年壓下古怪的心情,淡淡問道。

    馮橙擔憂往窗外瞥了一眼。

    外面雨簾無邊無際,伴隨著陣陣雷聲。

    「陸大公子不要走樹下,也儘量不要在高處停留太久……」迎著對方疑惑的眼神,馮橙認真叮囑。

    陸玄越聽越覺古怪,隨口問道:「為何?」

    「走樹下或高處,有可能被雷劈。」

    陸玄猛一抽嘴角。

    可對方眼眸清亮,神色鄭重,不似玩笑。

    馮大姑娘的關心有些與眾不同……

    「多謝。」少年擠出兩個字,眨眼不見了蹤影。

    白露快步走過來,忙把窗子關好。

    「姑娘,別站在窗邊了,當心著涼。」

    馮橙轉身走向架子床。

    「姑娘,走樹下或高處真的會被雷劈嗎?」白露收拾好桌上碗盤,難掩好奇問起。

    「有可能。」

    過上兩年,連皇上都被雷劈了,還有什麼不可能。

    白露訝然,好一會兒小聲感歎道:「那陸大公子也算冒著生命危險來見姑娘了……」

    翌日天晴,恰逢馮尚書休沐,馮橙知道天氣好的時候祖父喜歡在亭中喝茶,特意過去請安。

    「前幾日得了二兩好茶,帶給祖父嘗嘗。」

    馮尚書來了興致,從少女手中接過小小茶罐打開,觀形聞味,不由點頭:「是不錯,橙兒有心了。」

    他這般贊著,對這個遭逢大難的孫女生出幾分疼惜。

    橙兒自幼純真率性,以往對他雖恭順,卻沒有特意孝敬過他什麼。

    開始懂得討人歡心,何嘗不是因為受了挫折,不得不長大了呢。

    「來,橙兒,陪祖父喝茶。」

    馮尚書斟了一杯茶,遞給馮橙。

    「多謝祖父。」

    「身體恢復怎麼樣?」

    「勞祖父掛心,孫女覺得大好了。」

    祖孫二人說著家常,話題漸漸轉到科考上。

    「祖父會是今年秋闈的主考官嗎?」

    「橙兒怎麼會問這個?」

    馮橙抿了抿唇:「大哥、二哥今年都要下場,我有些擔心。」

    馮尚書笑了:「沒想到橙兒也操心兄長們考試。」

    「是呀,孫女想著若是祖父擔任主考官——」

    馮尚書臉色一正:「祖父不會擔任主考官。」

    迎著孫女困惑的眼神,老尚書耐心解釋:「只是鄉試,歷來順天府的主考官都不會由禮部尚書擔任。」

    鄉試後面還有會試、殿試,那才是真正的魚躍龍門。

    「原來是這樣。孫女覺得這是好事。」

    「為何?」

    「大哥讀書那麼好,鄉試定然沒問題,省得別人還以為大哥沾了您的光。」

    馮尚書朗聲一笑:「橙兒這麼想有骨氣。不過科舉是國之大事,人們不敢胡亂非議。」

    馮橙眨眨眼:「祖父,如果有科考舞弊,是不是很嚴重?」

    馮尚書神色一冷:「那是當然,別說考生從此沒了前程,就是官至二品的大員,也有問斬的!」

    馮橙面上露出驚懼。

    「小丫頭不用對這些感興趣,去玩吧。」

    「孫女告退。」

    回了晚秋居,馮橙坐在院中柳丁樹旁,托腮琢磨起來。

    直接把舅舅他們算計尚書府的事告訴祖父,那會讓母親從此在尚書府抬不起頭來。

    如果科舉舞弊被揭發呢?

    表哥捲入其中,終生失去科考資格,對舅舅一家來說便是最大的打擊。

    至於太子與吳王兩方勢力的較量,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隨著陸玄查到越多,成國公應該會提醒祖父,她再見機行事。

    馮橙有了決定,耐心等著陸玄聯繫。

    這日白露把一條綠帶交給馮橙,很快二人便在清心茶館碰了面。

    「那個戚大人是翰林院一名學士,他的夫人年前因為娘家侄女生子辦滿月宴與馮大姑娘的舅母結識,不過沒有查到明面上的來往,但有一日二人都去過萬福寺。」

    「陸大公子的意思,是戚夫人說通了我舅母,我舅母再說服了我舅舅?」

    「這是最大的可能。」

    「陸大公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靜觀其變,倘若數月後姓戚的被點為考官,那就把參與其中的人一併解決。」

    見陸玄與自己想到一處,馮橙鬆口氣,可很快升起疑惑:「這樣的話,令弟的線索就斷了。」

    陸玄沉默一下,苦笑:「我與祖父長談過,二弟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姓戚的是韓首輔一派,會參與其中是因為有打動馮大姑娘舅舅一家的誘餌,他不認為擄走二弟的也是姓戚的。

    韓首輔是吳王最有力的支持者,只要知道對二弟下手的是吳王一方便夠了。

    想到初遇馮大姑娘的情形,對方有什麼理由讓二弟活著呢?

    說到底,馮大姑娘才是對方計畫中的一個變數,一個幸運的意外。

    陸玄心緒萬千,深深看馮橙一眼。

    馮橙亦被陸玄的話所驚。

    陸玄的想法,不一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8 10:17 PM

第42章 馮大姑娘可能暗戀我

    是她的回來讓陸玄改變了想法?

    原本她與陸墨一同失蹤,在私奔的流言籠罩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對馮、陸兩家來說還是有個念想在。

    而現在,陸玄清楚知道她的遭遇,反而明白了陸墨的處境。

    一時間,馮橙不知道是該為陸玄難過,還是鬆口氣。

    陸玄微微眯眼。

    這丫頭是在同情他?

    「走了。」陸玄撂下一句話,起身離開。

    走到街上,他鬼使神差抬眸看了一眼。

    茶館二樓臨街的那道窗,馮大姑娘果然正目不轉睛看向這邊。

    少年立刻收回視線,心中湧出一個念頭:馮大姑娘莫非暗暗傾慕他?

    馮橙托腮望著窗外,發現陸玄突然加快腳步很快消失在拐角,慢悠悠下了樓往尚書府走去。

    尚書府門外停靠著一輛翠帷馬車,馮橙腳步微頓,仔細看一眼。

    這好像是永平長公主府的馬車。

    走到門口,門人老王趕緊道:「大姑娘,長公主府來人了。」

    尚書府上下都知道大姑娘得了永平長公主青眼,如今長公主府來人,肯定與大姑娘有關係。

    「知道了,多謝王伯。」

    馮橙隨口道了謝,不疾不徐往裡走,迎面撞見胡嬤嬤。

    「哎呦,我的大姑娘,您這是去哪了,老夫人急著找您呢!」

    馮橙眼波往胡嬤嬤面上一轉,胡嬤嬤臉上的急切登時凝滯。

    被那隻該死的野貓撓花的臉,印子才下去沒多久,如今面對大姑娘莫名有點緊張。

    「祖母急著找我做什麼?」馮橙一邊往長寧堂的方向走,一邊問。

    「長公主府來人,請您過去玩。」胡嬤嬤這般說著,越發不敢大意。

    大姑娘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一次賞花宴得了長公主青眼就罷了,今日長公主府居然特意打發人來接大姑娘去玩。

    「哦。」馮橙表示知道了,依然不緊不慢走著。

    胡嬤嬤忍不住催促:「大姑娘,您快點吧。」

    馮橙橫她一眼,淡淡道:「祖母不是教導過言行舉止要有規矩,急慌慌像什麼樣子?」

    胡嬤嬤被噎得想翻白眼。

    大姑娘現在說言行舉止要有規矩了,那日誣賴她一個老婆子摸她的胸,又怎麼說?

    馮橙才走到長寧堂門口,丫鬟立刻稟報:「大姑娘來了!」

    屋內一靜。

    牛老夫人看著腳步輕盈走進來的少女,眉頭一皺:「怎麼才來?」

    「出去玩才回。」

    牛老夫人面色微沉,礙於長公主府的女官在場,不好發作。

    胡嬤嬤更是目瞪口呆。

    當著長公主府女官的面,大姑娘說什麼呢!

    馮橙神色自如向牛老夫人與女官問好。

    女官笑道:「殿下在牡丹園中賞花,突然想起了馮大姑娘,所以命我來貴府問一問大姑娘今日是否得閒。」

    「她一個小丫頭沒什麼事。」怕馮橙亂說,牛老夫人忙道。

    女官卻等著馮橙開口,眼神意味深長。

    「祖母說得是,我今日很閑。」

    女官露出笑意:「馮大姑娘沒事的話,願不願意去陪一陪殿下?」

    牛老夫人緊緊盯著馮橙,唯恐她來一句不去。

    自從大孫女回來,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可那種脫離掌控的感覺不會騙她。

    「能陪殿下是臣女的榮幸。」

    女官頷首:「那就請馮大姑娘隨我走吧。尚書夫人,您看——」

    牛老夫人自然求之不得,不忘叮囑馮橙:「到了長公主府要規規矩矩,不得給長公主添麻煩。」

    女官笑道:「尚書夫人放心,大姑娘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們殿下很喜歡她。」

    牛老夫人暗暗心驚,等女官帶著馮橙離去,一口接一口喝著茶水。

    活到這把年紀她竟有些糊塗了,長公主到底看中大丫頭什麼?

    長公主為何派女官來請,馮橙心中隱隱有數,特別是從坐進馬車後女官收了笑,就更不難猜了。

    那對害死迎月郡主的男女,估計是有消息了。

    車廂內靜了片刻,女官緩緩開口:「馮大姑娘,今日請你過去,是有事勞煩。」

    馮橙靜靜看著她。

    女官面色凝重,沒了先前在長寧堂時客氣的笑容:「馮大姑娘先前提到的那對拐子夫婦,今日出現在東城芝麻巷,如今人已經在長公主府。請馮大姑娘過去,就是認一下人。」

    怕小姑娘害怕,女官聲音放柔:「只是躲在屏風後看一下,馮大姑娘不必擔心。」

    馮橙點點頭。

    這個時候長公主府的人心情都好不到哪裡去,她自然不會多話惹人煩。

    女官見她安安靜靜,好感頓生。

    想到小郡主的死,想到那對該千刀萬剮的夫婦,她現在確實沒有哄小姑娘的心情。

    殿下更是如此。

    氣氛沉悶了一陣子,長公主府便到了。

    「殿下,馮大姑娘到了。」

    馮橙微微抬眸,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比賞花宴時更消瘦的身影。

    永平長公主一襲素衣寬鬆空蕩,神色是令人壓抑的平靜。

    「馮大姑娘來了。」

    明明沒有風,永平長公主一開口,悲涼便撲面而來。

    馮橙默默屈了屈膝。

    永平長公主起身走至她身邊,聲音沙啞:「隨本宮來。」

    二人從一扇門進去,入眼是一排四季花開的屏風。

    永平長公主指了指屏風特意留出的縫隙,示意馮橙過去看。

    馮橙放輕腳步湊了過去。

    屏風內光線更好一些,也因此把捆綁在地上的一對男女瞧得分明。

    仔細看了好一陣,馮橙回到永平長公主面前,輕輕點頭。

    永平長公主帶著馮橙返回先前的花廳,目不轉睛盯著她問:「馮大姑娘看清楚了?」

    「是他們。臣女當時很害怕,事後回想起他們的面容一片模糊,只記得男子右眼角有一道疤,今日一見卻能肯定就是他們。」

    永平長公主沉默無言。

    女官問道:「馮大姑娘當時沒什麼印象,如今能肯定麼?」

    不是懷疑馮大姑娘,而是能不能確定這對男女身份太要緊。

    馮橙咬了咬唇,面色蒼白:「一看到他們的臉,被恐懼掩埋的記憶就恢復了,那種害怕的感覺不會錯。」

    永平長公主用力抓緊寬大衣袖,衝女官微微點頭。

    女官心情沉重,對馮橙勉強露出個笑容:「今日多謝馮大姑娘了,等咱們府上無事了,再請馮大姑娘來玩。」

    送走馮橙,永平長公主提刀去了那間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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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8 10:18 PM

第43章 審問

    聽到腳步聲,那對男女警惕看過來。

    閃著寒光的刀尖令他們面露恐懼,嗚嗚叫著。

    永平長公主抬了抬下頦,女官走過去取下塞著二人嘴巴的破布。

    「你們是什麼人?」男人嘶聲問。

    永平公主提著刀一步步走過去,居高臨下盯著二人。

    二人手腳被縛著吃力往後退,看著永平長公主的眼神仿佛見到厲鬼。

    「說說吧,你們如何拐走的迎月。」空蕩的室內響起幽幽聲音。

    一襲素衣的永平長公主面無表情,仿佛一抹遊魂。

    男人渾身發冷,哆嗦著道:「什麼迎月,我們不認識——啊——」

    慘叫聲響起,一隻血淋淋的耳朵掉在地上。

    男人想去捂住耳朵,奈何手腳被綁著,疼得在地上打滾掙扎。

    永平長公主空洞幽深的眼神望向婦人,染著血的刀尖指向她:「你說。」

    簡單兩個字,卻把婦人駭得魂飛魄散,一張臉青白交加:「我,我——」

    她說什麼呀,一個不對耳朵就要掉了!

    「永平!」一聲喊傳來。

    杜念快步走過來,握住她持刀的手腕。

    「放開。」

    杜念沒有鬆手。

    「我讓你放開!」永平長公主手腕一翻掙脫那隻手的束縛,刀尖對準丈夫,「杜念,不要以為本宮不會傷你。」

    杜念伸手落在永平長公主肩頭,把她攬過去,也把那柄長刀攬入懷中。

    「永平,讓我來問吧,你這樣問不出來的。」

    永平長公主抱著沾血的刀不斷顫抖,毫無反應。

    杜念卻明白她這是默許了,舉步走到婦人面前。

    「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婦人顫著唇問。

    杜念沒有理會婦人的疑問,盯著她緩緩開口:「三年前你們拐了一個小姑娘,她對你們說她是郡主,要你們放她回家。」

    婦人一愣,立刻否認:「我們夫婦從來老實巴交,怎麼會做這種喪天良的事!」

    杜念彎腰撿起那隻耳朵,放入婦人手中。

    婦人駭得尖叫一聲,手一揚把耳朵甩了出去。

    可她手上已經沾了血,無論如何都甩不掉了。

    「內人性子急,再出刀就不是斬下一隻耳朵了。」空蕩的室內,溫潤如玉的男子說得平淡,卻令婦人嚇破了膽。

    原來,面對那些苦苦哀求的孩子時磨練出的冷硬,此刻並不能化為勇氣。

    「你們聽她說是郡主害怕了,於是殺人滅口——」杜念只要一想被封在牆中的女兒,便五內俱焚。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平靜的:「如果我們沒有查到這些,今日你們就不會在這裡。現在我只想知道,當年你們是如何拐走她的。」

    婦人聽杜念說出這些,徹底沒了僥倖。

    連那個小姑娘說了什麼話都知道,這些人太可怕了!

    「說!」杜念聲嘶力竭吼道。

    當世大儒,君子如玉,旁人何曾見過杜念這般模樣,就是永平長公主都望著眼睛通紅的丈夫發愣。

    杜念卻覺得自己要支撐不住了。

    三年來,他無數次想:女兒是怎麼丟的?

    想得走火入魔,痛入骨髓,偏偏當著妻子的面只能不露聲色。

    因為他知道,失去了孩子,誰能比母親更痛呢?

    作為一個不合格的父親與丈夫,他沒資格把痛苦流露出來。

    婦人瑟瑟開了口:「那日我出門,打算物色一個合適的孩子,很快發現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在街上徘徊。我過去問她,她說迷路了,我就借著送她回家的由頭把她帶回了芝麻巷……」

    杜念靜靜聽完,一個字都不信:「你是說在芝麻巷附近遇到她?」

    「真的是出門不久就看到了。」婦人陷入了回憶,「那個小姑娘生得太好,我一眼就瞧見了。本以為會賣個好價錢,沒想到她說自己是郡主——」

    「不可能!」杜念緊緊盯著婦人,「她是在清雅書院失蹤的,清雅書院位於西城小青山下,怎麼會在東城芝麻巷附近徘徊?」

    感受到危險,婦人忙叫起來:「小婦人真的不敢說謊啊,確實是在家附近瞧見的……」

    杜念皺眉,回身攬住永平長公主:「既然他們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就命人先審審吧。咱們出去等,不要讓他們汙了你的眼。」

    永平長公主一動不動:「我就要看著。來人——」

    很快幾名侍女拿著長鞭、拶子等刑具進來。

    婦人大驚:「你們這是濫用私刑——」

    永平長公主充耳不聞,定定看著她。

    很快一聲聲慘叫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奄奄一息,口中不停重複著:「小民沒有撒謊,真的是在東城遇見的……」

    永平長公主瀕臨崩潰,舉刀欲砍。

    「永平,你冷靜點!」

    永平長公主定定看著杜念:「你聽到了麼,他們到現在還不承認。」

    「永平,你先隨我出來,我有話對你說。」杜念抓著她的手,把人拉出去。

    新鮮的空氣沖淡了縈繞在鼻端的血腥味。

    杜念艱難吐了口氣,在永平長公主面前又變為那個內斂的男人。

    再苦再難,他也要站著,這樣妻子才不會倒下。

    妻子對他的恨,何嘗不是一種支撐。

    他心甘情願被她憎恨。

    「永平,他們只是尋常小民,受不住拷問,用刑後還是那麼說,你應該明白意味著什麼。」

    永平長公主眼簾微動。

    當年領兵出征,捉到敵軍細作她也曾親自審問過,自然明白經過訓練的細作與尋常人的不同。

    那對黑心肝的男女沒有再隱瞞。

    可女兒就算貪玩跑出書院,也不可能跑到東城來。

    這說明有人故意讓靈兒進入拐子的視線,等拐子把人遠遠賣了,神不知鬼不覺實現靈兒的失蹤。

    「永平,靈兒的失蹤……可能是一場陰謀。」杜念望著蒼白如紙的妻子,一字字道。

    靈兒在書院丟了後,當時來向他請教學問的學生因為自責變得沉默寡言,學業一落千丈,後來退了學。

    如今想來,真的是因為自責嗎?

    「永平,我們一起去查,一定把害靈兒的真凶找出來,好不好?」

    不知過了多久,永平公主輕輕點了點頭。

    杜念驀然紅了眼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7-28 10:18 PM

第44章 異常

    那對拐子夫婦後來如何,馮橙並不知曉,只是明顯發覺這次被長公主府請過去後,在尚書府的日子舒坦起來。

    比如一日三餐,雖然與各處份例一樣,食材卻好一些。

    比如去長寧堂請安,牛老夫人的笑容比往常要多上兩分。

    比如在尚書府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大太太尤氏,下人見到時態度殷勤了不少。

    這樣的變化,馮橙能感覺到,馮梅自然也感覺得到。

    這日在二太太楊氏屋子裡,馮梅忍不住抱怨起來:「母親,今日在長寧堂,祖母對馮橙態度十分和煦,就連馮橙說要出去玩都沒有半點微辭。」

    這些日子她冷眼旁觀,馮橙想出去玩便出去玩,可比她自在多了。

    楊氏拍了拍馮梅手背:「這有什麼奇怪,馮橙得了永平長公主青睞,你祖母自然不會為難她。」

    磋磨自己孫女,又得罪永平長公主那樣的貴人,老夫人想不開才會這麼做。

    馮梅卻無法壓下心頭那股不平之氣:「可馮橙是從拐子手裡逃出來的,誰知道失蹤那兩日經歷了什麼。就算永平長公主喜歡她,難道就能抹去這些?」

    楊氏嘴角微彎,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發生過的怎麼會改變呢。傻丫頭,不必爭這些。」

    「我就是想不通,祖母明明最看重名聲。」

    楊氏笑了笑。

    老夫人當然最看重名聲了。

    公爹三十多歲才中舉,卻出身寒門,早早娶的妻子不過是小家碧玉罷了。

    沒想到公爹入仕後官越做越大,老夫人的誥命品級也越升越高,平時來往之人皆是名門貴婦。

    也因此,出身尋常的老夫人格外在意規矩名聲,唯恐被人看輕了去。

    亦是因為出身,老夫人在永平長公主這樣真正的貴人面前又特別沒有底氣。

    人缺什麼,便看重什麼。

    她何嘗不是如此呢。

    「你祖母只是不願為了一個小丫頭得罪貴人。」

    馮梅撇嘴:「馮橙可真是好運,攀上了長公主這根高枝,就連馮桃都仗著與她關係好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臉。呵,一個庶女——」

    觸及到楊氏轉冷的眸色,馮梅面上露出幾分尷尬:「母親,我不是有意的。」

    她一時口快怎麼忘了,母親也是庶女出身。

    她曾聽李嬤嬤,也就是母親的乳娘多次提起母親小時候的不容易。

    當初母親嫁過來時祖父官職還不高,後來祖父連連高升,官至尚書,母親回侯府時才挺直了腰杆。

    「母親,我就是擔心等秋闈後馮橙會更得意——」

    聽馮梅提到秋闈,楊氏神色鄭重起來:「梅兒,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今年秋闈,不只馮豫下場,她的長子輝兒也要參加。

    科舉,這是放在楊氏心中的頭等大事。

    尚書府的門第擺在這裡,女兒的親事差不到哪裡去,可兒子的前程卻不一樣。

    與世襲罔替的勳貴不同,如他們這樣的人家,家中子弟非要正兒八經通過科舉入仕才能搏一個好前程,那種靠著恩蔭入仕的也就是混個差事罷了。

    而朝中為了平衡,同一家中很難出現兩位高官。

    這也就意味著同族子弟對外是相互扶持者,對內則是競爭者。

    一個家族往往會傾盡資源砸在一人身上,好讓他儘快能支撐起家族。至於其他子弟,混得好些算是錦上添花。

    輝兒是次孫,比身為嫡長孫的馮豫天然就差了些,偏偏馮豫還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將來公爹的人脈資源會放在誰身上,府中上下包括她在內都沒想過除了馮豫以外的選擇。

    楊氏想著這些,聽馮梅繼續往下說:「昨日女兒無意間聽到兩個婆子閒聊,一個婆子說大伯娘算是熬出頭了,等大哥金榜題名,誰都越不過她的風光……」

    楊氏越聽,臉色越沉。

    馮梅亦是喪氣,仰著頭問:「母親,二哥肯定也沒問題吧?」

    要是大哥考中了,二哥落榜,馮橙在她面前還不知道要多得意。

    不,馮橙也許不會覺得得意,而是認為理所當然。

    從小到大,馮橙就是這樣不爭不搶卻什麼都有,連同胞兄長都比她的同胞兄長出眾。

    「你二哥當然沒問題!」楊氏擰眉,「你二哥本也不差,只是鄉試怎麼會考不過?好了,不要擔心這些,有這個時間回去練練琴吧。」

    馮梅告退後,楊氏神色徹底冷下來。

    櫻桃紅,芭蕉綠,時光匆匆,眨眼又過了七八日。

    這日午後白露輕輕走進裡間,看著架子床上睡得正香的一人一貓猶豫著。

    馮橙突然睜開了眼,懶洋洋問:「有事?」

    來福也醒了,眯著眼看向白露,同樣是懶洋洋的表情。

    那一瞬間,白露莫名覺得一人一貓有些神似。

    呸呸呸,她怎麼能有這麼荒謬的念頭。

    白露暗啐自己一口,忙向馮橙稟報:「姑娘,三姑娘過來了。」

    馮橙坐起身來,隨手把來福撈進懷裡順毛:「那還不請進來。」

    白露轉身出去,請馮桃進來。

    寬大的架子床,雨過天青色的紗帳,透過雕花窗灑滿屋中的陽光。

    馮桃一進來,便覺得處處溫暖明亮。

    「三妹,來坐。」馮橙拍了拍床沿。

    馮桃走過去。

    「是不是打擾大姐睡覺了?」

    「我都是想睡就睡,哪有什麼打擾。」

    馮橙見馮桃神色有異,等白露上了茶示意她退下,屋中便只剩下姐妹二人。

    「三妹找我有事?」

    馮桃抿了抿唇,聲音不自覺放低:「大姐,前些日子你說過,我無論遇到什麼異常,都要對你說。」

    馮橙立刻坐直了身子,收起懶散表情看著馮桃。

    三妹的死是她一直沒解開的謎團,她只能叮囑三妹留意一切反常。

    三妹整日在內宅中,任何危機都不可能毫無徵兆。

    「今日一早小蟬給了我一張字條,上面說如果我想知道陸墨的下落,就在今晚去花園假山等著……」馮桃把一張折好的字條遞給馮橙。

    馮桃有兩個大丫鬟,小蟬便是其中之一。

    馮橙把字條接過看完,面色沉沉問:「是誰把這個交給小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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