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冬天的柳葉 -【逢春】《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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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1 08:51 PM

第90章 釋然的胡嬤嬤

    那黑影速度太快了,還沒等尤含玉反應過來,就撲到她臉上一頓猛撓。

    劇痛襲來,尤含玉放聲慘叫:「啊——」

    這叫聲委實慘烈了些,驚得屋外簷下的燕子紛紛飛走。

    「來福,快停下!」隨著尤含玉的慘叫,馮橙急切的喊聲後知後覺響起。

    來福這才從尤含玉身上跳下來,扭頭看了看呆若木雞的眾人,大搖大擺走了。

    許氏如夢初醒撲到女兒身邊,焦急問道:「含玉,你怎麼樣了?」

    尤含玉捂著臉痛哭:「我的臉,我的臉!」

    尤氏驚魂甫定,顫聲吩咐丫鬟:「快、快去請大夫來!」

    大丫鬟紅鸞忙不迭往外跑,路過馮桃身邊時如刮了一陣風。

    馮桃醒過神,望著掩面痛哭的尤含玉,緩緩眨了眨眼睛。

    如果她剛才沒有看錯,尤含玉是想挽大姐胳膊吧?

    對比一下尤含玉這麼做的下場,再想想來怡馨苑路上的自己——

    感謝來福不撓之恩!

    一陣兵荒馬亂,終於等到了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的大夫。

    「還請姑娘把手放下來。」

    尤含玉哭著放下了手,露出一張被撓花的臉蛋。

    「嘶——」屋中頓時響起抽氣聲。

    許氏更是白眼一翻,險些暈過去:「含玉,我的含玉啊!」

    那張大花臉真的是她如花似玉的女兒嗎?

    尤含玉一見許氏反應更慌了:「我的臉,我的臉毀容了嗎?」

    大夫忙阻止她去摸臉的行為:「姑娘不可再碰觸傷口,否則傷勢有可能更嚴重。」

    一句話嚇得尤含玉動也不敢動,只能默默流淚。

    淚水滑過撓痕,更覺火辣辣得疼。

    這一刻,她恨不得把那隻該死的貓碎屍萬段。

    大夫給尤含玉仔細檢查過,暗暗歎息:好好一個小姑娘,怎麼被抓成這樣呢?

    「大夫,我女兒怎麼樣?」許氏緊張問。

    大夫斟酌道:「姑娘的傷勢看著雖可怖,塗上好藥仔細調養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眾人剛松一口氣,就聽大夫語氣一轉:「就是額頭上一道抓痕有些深——」

    「大夫,你的意思是——」

    大夫看著臉色難看的許氏,頓了一下道:「可能需要比較久的時間才能淡化疤痕。」

    許氏白眼一翻,栽倒在尤含玉所躺的床榻上。

    「弟妹!」尤氏白著臉驚呼。

    馮橙忙道:「大夫,快給我舅母看看吧。」

    「這位太太只是情緒過於激動昏厥,這倒好辦。」大夫說著摸出一根銀針,俐落紮了許氏一下。

    許氏悠悠轉醒,短暫的迷茫後急忙抓住老大夫衣袖:「大夫,救救我女兒,我女兒還沒出閣呢,可不能臉上落疤啊!」

    大夫尷尬拽出衣袖,提醒道:「這種外傷恢復如何,關鍵看有沒有上好藥膏。」

    這裡是尚書府,想來是不缺好藥的。

    「上好的藥膏——」許氏猛然看向尤氏,「大姐,你可不能看著含玉這樣啊!」

    尤氏正滿心內疚,聞言忙寬慰道:「我這裡還有兩瓶雲霜膏,這就讓丫鬟取來。」

    「可是作為貢品的雲霜膏?」大夫問道。

    尤氏點頭:「正是。」

    大夫不由點頭:「那可是祛疤聖品。」

    至於額頭那處傷痕會不會落疤,就要看這姑娘的造化了。

    等大夫給尤含玉處理好傷口離開,許氏抽出帕子拭淚:「大姐,那隻貓也太野了些,這次是含玉出事也就罷了,將來若是傷了哪位貴人,豈不給家裡招禍。」

    尤氏後怕不已,愧疚道:「來福本是一隻野貓,性子是野了些。」

    許氏眼中冷厲一閃而過,勸道:「既然是隻野貓,怎麼好養在府中呢。」

    「來福救了我的命。」馮橙淡淡開口。

    許氏此刻對馮橙恨得牙癢,面上卻不好表露:「救了橙兒的命當然是天大功勞,但那隻貓野性難馴,天天在你身邊終歸不妥。」

    馮橙一臉困惑:「說來也怪,來福從進了尚書府至今,除了表姐只撓傷過一人,就是長寧堂的胡嬤嬤。」

    「老夫人身邊的人?」許氏一聽更驚了。

    抓傷了尚書夫人身邊的嬤嬤,竟然還不打死了事?

    「是啊,因為胡嬤嬤想摸我的胸,來福護主才撓了她。」

    許氏:?

    尤含玉:?

    少女越發納悶:「不瞞舅母,來福有些靈氣,撓的是對我心存歹意的人,今日怎麼會傷害表姐呢?」

    此話一出,許氏與尤含玉皆心頭一緊。

    世上當真有這樣的靈貓?

    想到傳聞說馮大姑娘能從拐子手中脫困就是仗著那隻野貓,許氏不得不信了幾分。

    至於尤含玉,更是一陣心驚膽戰。

    剛剛往外走時,因為逛裁雲坊的心願落空,她正在心中罵馮橙——那貓兒該不會這麼有靈氣吧?

    「橙兒可別亂想,你表姐從小都是把你當親妹妹看待的。」許氏此刻顧不得心疼女兒了,忙安撫起外甥女。

    本想著處置了那隻貓為女兒出氣,現在看來還是謹慎些,萬一讓尤氏懷疑起那日馮橙被拐與含玉有關就得不償失了。

    馮橙微笑:「是啊,我也一直把表姐當親姐姐待的。」

    尤氏見許氏不準備追究,心中鬆口氣的同時到底過意不去,送母女二人離開時大包小包往馬車上搬了不少好東西。

    馮桃悄悄與馮橙咬耳朵:「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尚書府打秋風呢,也不嫌寒磣。」

    「可不就是打秋風麼。」馮橙眼神微冷,面無表情道。

    馮桃一愣,而後露出大大笑臉:「大姐,我還以為你沒發現呢。」

    馮橙笑笑,沒再說什麼。

    就是以前她也是知道的啊,不過是想著那是母親的親人罷了。

    嗯,今日拍了蒼蠅,可以得很長一段時間清淨了,回頭多喂來福一根小魚乾。

    怡馨苑這邊鬧出的動靜很快傳到了長寧堂那裡。

    「不像樣子。」牛老夫人說了一句,就把這事丟到了腦後。

    撓的又不是她這邊的親戚。

    何況想一想尤家那破落戶,居然有些暢快。

    而被來福撓過兩次的胡嬤嬤下意識摸了摸老臉,不知怎地竟有些釋然。

    原來大姑娘養的那隻小畜生還是無差別攻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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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2 09:01 PM

第91章 比蒼蠅還噁心的

    過了兩日,尤氏帶著馮橙去尤府看望尤含玉。

    馬車上,尤氏溫聲叮囑:「見了你表姐向她好好道個歉,那日太慌忙沒顧上。」

    「嗯。」馮橙從善如流應了,閉目靠著車壁養神。

    尤氏想著那日的事,心情有些沉重:「橙兒,你該不會真覺得你表姐有歹意吧?」

    馮橙睜開眼看著難掩擔憂的母親,試探問:「如果是呢?」

    「怎麼會。」尤氏牽起馮橙的手,「你們表姐妹素來和睦,那次你舅母還說你表姐的親事讓我幫忙留意呢。」

    這些年隨著公爹步步高升,娘家對她多有依仗,這種情況下娘家人怎麼會對橙兒不好?

    這不合常理。

    「母親答應了?」馮橙一聽,怒火湧上心頭。

    一邊害尚書府,一邊又想借著尚書府攀高枝兒,人竟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尤氏苦笑:「母親是守寡之人,張羅這些不大方便,就婉拒了。」

    女兒的終身大事她還發愁呢,哪裡幫得上娘家侄女。

    馮橙暗鬆口氣,直言不諱道:「母親就該拒絕。」

    「橙兒——」

    「母親您想,替人張羅親事,嫁過去後若是婆母慈善、夫君體貼也就罷了,若是過得不好,豈不要怪到你頭上?」

    尤氏忍俊不禁:「橙兒真是長大了,想得如此周到。」

    笑完,又在心中歎口氣。

    女兒如此懂事,卻被薛家退了親……

    一時車廂內沉默下來。

    尤府知道尤氏要過來,早就打發人在外頭守著,一見尚書府的馬車出現在視線中,忙進去稟報。

    這一次是許氏帶著兒子尤含章出來相迎。

    尤氏下了馬車,見到侄兒目露欣慰:「有些日子沒見,含章長高了。」

    尤含章飛快皺了一下眉,拱手見禮:「侄兒給姑姑請安。」

    他都十七了,當著表妹的面,姑姑這話怎麼像是哄孩子。

    「含章功課很忙吧?」面對侄兒,尤氏難免話多了些。

    「馬上就要秋闈了,自是忙了些。」尤含章規矩回道。

    許氏笑著接話:「今日正好含章休息,總算能陪大姐和橙兒吃頓飯。」

    尤含章目光落在馮橙面上,矜持問好:「表妹。」

    馮橙屈了屈膝,算是回禮。

    許氏看著表兄妹二人的互動,微微揚了揚唇角。

    「含玉怎麼樣了?」尤氏邊往裡走,邊問道。

    許氏神色一暗,歎道:「姑娘家傷了臉,心情難免差些,躲在屋中不願見人呢。」

    尤氏聽了越發慚愧,拉著馮橙道:「那日之後,我與橙兒都惦記著含玉,這不今日橙兒就催著我帶她來看表姐了。」

    說話間到了堂屋。

    尤老夫人拉著馮橙說了一陣子話,尤氏提出去看尤含玉。

    「小姑娘都愛美,傷了臉不願見人呢。你當姑姑的就不必過去了,讓含章陪著他表妹去看看就是了。」

    「我挺惦記含玉的——」尤氏猶豫著。

    馮橙開口:「母親,我去看表姐吧,您多陪外祖母說說話。」

    「是呢,讓他們小孩子去吧,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尤老夫人不以為然道。

    孫女傷了臉當然不是小事,但人是在女兒婆家受的傷,揪著不放於誰都沒有好處。

    「含章,帶你表妹去吧。」許氏沖兒子點點頭。

    「就不必勞煩表哥了。」馮橙婉拒。

    尤老夫人笑呵呵道:「一起去吧,你們表兄妹也許久沒見了,難得說說話。」

    馮橙不再多言,從尤老夫人這裡離開後,輕車熟路往尤含玉住處走去。

    尤含章見馮橙沒有等他的意思,皺了皺眉,揚聲喊:「表妹——」

    馮橙放緩腳步,向追上來的尤含章投以詢問的目光。

    「表妹走慢些。」

    馮橙不置可否點點頭。

    瞧著表妹不像聽進去的樣子,尤含章擰眉道:「表妹,姑娘家還是穩重些好。」

    馮橙乾脆停下腳步,不解看著他。

    「我知道表妹聽了這話會不痛快,但我是為你好——」

    馮橙忍不住笑了:「表哥,你說這話不覺得奇怪嗎?」

    「怎麼?」尤含章不解其意。

    「你剛剛叫我什麼?」

    「表妹啊。」尤含章越發糊塗了。

    據說遭了大難的人往往會性情大變,表妹果然與以前不一樣了。

    少女唇角彎出諷刺的弧度:「表哥也知道我只是你表妹,連親妹妹都不是,你用管教女兒的口吻來與我說話,不覺得失禮嗎?」

    一個科舉作弊的人,哪來的臉在她面前裝道貌岸然?

    尤含章登時變了臉色:「表妹,你怎麼如此說話?」

    馮橙理了理垂落的碎髮:「哦,我不知道說錯了什麼。是我不是你表妹,還是你沒有多管閒事?」

    以為見到尤含玉就夠噁心了,沒想到還有更噁心的。

    「表妹!」尤含章震怒望著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

    馮橙揚眉,靜靜看著他。

    尤含章掃一眼跟在後面的白露,放低聲音:「表妹出事後被退親,心情不好很正常,但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破罐子破摔?就因為她走快了些?

    馮橙險些氣笑了。

    尤含章看著神情古怪的少女,咳嗽一聲:「等我過了秋闈便讓母親向祖母提出,請她同意我們的親事。」

    「什麼?」

    「表妹你放心吧,雖然你名聲有瑕,但我還是願意包容的,只是以後你要改改性子——」

    「等一下。」馮橙從震驚中回神,「你剛剛說請外祖母答應我們的親事?」

    尤含章矜持笑笑:「雖然表妹退過親,但我並不嫌棄……」

    馮橙懶得聽廢話,直截了當問:「所以你剛剛那番自以為是的教育,是以即將成為我未婚夫的身份?」

    尤含章面色微紅,不贊同道:「表妹,你一個姑娘家說話太直接了,現在離咱們定親還早——」

    馮橙忍無可忍飛起一腳,把尤含章踹出一丈遠。

    現在終於知道什麼比蒼蠅還噁心了。

    糟了,姑娘在表公子家把表公子踹飛了!

    白露條件反射掩口,堵住到嘴邊的尖叫。

    路過的尤家侍女聽到動靜趕過來,看著摔在地上的尤含章急慌慌問:「公子您怎麼了?」

    白露放下手,鎮定道:「你家公子跌倒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2 09:15 PM

第92章 臉大

    在尤家,被寄予厚望的尤含章可是全家人的寶貝,特別是秋闈眼看著就要到了,就是咳嗽一聲都會牽動眾人心弦。

    侍女忙把尤含章扶起來,臉色嚇得發白:「公子,您沒事吧?」

    尤含章無暇理會侍女,仿佛見了鬼般直愣愣看著馮橙。

    剛剛他是怎麼飛出去的?

    好像是表妹踹的——不可能!

    他是沙包嗎,表妹這種嬌滴滴的姑娘一腳能踹飛?

    看著狼狽呆滯的尤含章,馮橙依然火氣難消,冷著臉道:「白露,我們走!」

    眼見少女拂袖而去,去的還不是尤含玉閨房的方向,尤含章如夢初醒喊了一聲。

    馮橙頭也不回,快步往前去了。

    尤含章氣急:「太不像樣了,太不像樣了!」

    「公子——」並沒看到自家公子被踹飛的那一幕,侍女滿心疑惑。

    公子是與表姑娘鬧了不愉快嗎?

    尤含章覺得丟了大臉,嫌棄侍女多嘴,推開她去追馮橙。

    今日必須要表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然以後豈不騎到他頭上去?

    尤含玉那邊,一早知道馮橙會過來,正等著。

    塗了兩日雲霜膏,臉上撓痕瞧著沒那麼可怖了,可她的心情依然糟糕頂透。

    有哪個女孩子對容顏不重視呢,哪怕落下的疤痕肉眼難辨,都難以忍受。

    馮橙定是被姑母帶來向她道歉的,到時候她可要出口氣才行。

    這麼多年礙於家世懸殊,她不得不捧著馮橙,如今受了天大的委屈,總不能一味忍氣吞聲了。

    尤含玉等來等去不見人,打發丫鬟去前邊打探。

    不多時丫鬟回來稟報:「表姑娘走到半路又回去了。」

    尤含玉氣個倒仰。

    這個目中無人的死丫頭,對她這個表姐壓根沒有半點尊重。以前還裝出善良大方的模樣,現在終於露出高人一等的嘴臉了!

    尤含玉實在氣不過,揚手砸了一個茶杯。

    丫鬟哎呀一聲:「姑娘別砸了,這套粉彩茶具可是您最喜歡的呀。」

    尤含玉回神,看著地上摔得粉粹的心愛茶杯,登時胸悶氣短更難受了。

    馮橙冷著臉越走越快,白露發現不對勁,忍不住提醒:「姑娘,您去的不是老夫人那邊。」

    「你去和太太說一聲,就說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乘馬車走了。」

    白露吃了一驚:「姑娘,這樣合適麼?」

    「哪裡不合適?」

    白露小聲道:「表公子挨了踹定然會去老夫人那裡告狀,到時候您不在,表公子還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她還想作證表公子是自己跌倒的呢,與她們姑娘一點關係都沒有。

    馮橙冷笑:「無妨,隨便他說。」

    若不是與薛繁山退了親,她還不知道尤含章有這個心思。

    有這個心思也沒什麼,可用施捨的口吻跑她面前來說,一副她占了大便宜的語氣,那就沒法忍了。

    這些年來母親的寬厚,她的不計較,大概給了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錯覺。

    「就算尤含章說我無禮,舅母他們又能怎樣呢?」馮橙不屑彎了彎唇角。

    正好讓某些人打消噁心人的心思。

    白露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姑娘說得對啊,表現太好反而讓那些不要臉的人得寸進尺。剛剛表公子那番話她可聽見了,別說姑娘了,她都想上去給一腳。

    還讓她們姑娘改改性子,呸,哪來的臉大的玩意兒!

    白露得了囑咐,快步去了尤老夫人住處。

    尤含章先一步到了。

    說笑聲一停,尤老夫人慈愛問道:「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不是陪你表妹去了含玉那裡?」

    「表妹沒回來嗎?」尤含章沉著臉問。

    尤老夫人覺出不對勁,看了看尤氏與許氏,道:「你表妹沒回來啊。含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尤含章板著臉道:「走到半路上表妹突然不去妹妹那裡,一個人轉身走了。」

    尤老夫人瞠目結舌:「好端端怎麼不去了?」

    尤氏更是吃驚:「橙兒一個人走了?」

    「侄兒以為表妹回了祖母這邊,所以趕回來看看,沒想到表妹不在。」尤含章淡淡道。

    想娶表妹的心思他只對母親提過,母親答應等秋闈後對祖母說,現在自然不能對祖母說出表妹耍性子的原因。

    但他儘管對表妹有意,卻不能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哪有女子這樣沒規矩的!

    這時白露到了。

    尤氏忙問:「你們姑娘呢?」

    白露福了福身子:「太太,姑娘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走了,命婢子來跟您說一聲。」

    「有急事?」尤氏不由擔心,「姑娘有什麼急事?」

    「姑娘沒說。」

    尤氏坐不住了:「母親,橙兒一個人回去我有些不放心,想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去吧。」儘管覺得外孫女行事不妥,尤老夫人面上卻半點不露。

    外孫女是尚書府的姑娘,真有什麼不妥當自有尚書夫人管束,她說太多就是討嫌了。

    尤氏又向許氏道歉:「弟妹,今日真是對不住,改日我再帶橙兒來看含玉。」

    許氏壓著不滿,笑得客氣:「大姐快回去看看橙兒有什麼事吧,突然走了讓人怪擔心的。對了,橙兒是坐尚書府的馬車走的吧,那大姐坐咱們家的馬車回去吧。」

    尤氏顧不得推辭,點了點頭。

    回去的馬車上,尤氏再問白露:「姑娘真的沒說什麼事就走了?」

    白露這才道:「太太,姑娘其實是被表公子氣走的。」

    「與含章生氣?」尤氏大為意外。

    侄兒從小埋頭讀書,她都不記得有調皮搗蛋的時候,表兄妹兩個竟還能鬧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白露可沒打算給尤含章瞞著,斟酌著語氣道:「表公子說等鄉試後會請尤老夫人答應他與姑娘的親事,讓姑娘別擔心名聲有瑕,只要姑娘以後規規矩矩,他不會嫌棄的。」

    白露說得平靜,心裡恨不得把尤含章打成豬頭。

    尤氏徹底聽愣了。

    侄子與女兒的親事?

    「表公子突然就對姑娘說這些?」

    「也不是突然。大概是見姑娘走得快,不合規矩吧。」白露抿了抿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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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2 09:15 PM

第93章 心情不好就吃燒雞

    尤氏從沒想過,有一日她的怒火會被「規矩」這個詞勾起來。

    她曾經也覺得女子規矩安分才是常態,可自從女兒從拐子手中逃回來,想法就發生了變化。

    人先能活著,才能去想規矩,而不是反過來被規矩逼死。

    橙兒失蹤的那兩日,她曾無數次跪地祈禱:只要女兒能平安回來,無論變成什麼樣她都不在乎。

    她慶倖女兒沒有因為出事變得鬱鬱寡歡,可現在她聽到了什麼?

    她最親近的娘家人,面上那般親熱周到,心中卻看低她的女兒,現在竟要施捨橙兒親事。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尤氏怎能不惱。

    瞧著尤氏臉色,白露暗暗暢快,嘴上卻道:「姑娘叮囑婢子不許亂說,都是婢子多嘴,給太太添堵了。」

    「你只是把實情告訴我,怎麼是亂說。」尤氏一聽,心疼女兒懂事的同時對侄兒更添惱火。

    枯燥的車輪轉動聲傳入耳中,使得不算寬敞的車廂越發顯得憋悶。

    尤氏掀起車窗簾一角,輕輕籲了口氣。

    罷了,娘家侄兒既是這般想橙兒,以後就少回尤府吧。至於侄女在尚書府受了委屈,回頭送些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過去就是了。

    馮橙離開尤府,在回尚書府的路上喊了停。

    街邊一杆青旗招展,題著「陶然齋」三個大字。

    這是一家在京城頗有名氣的酒肆,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燒雞。

    馮橙吃過多次陶然齋的燒雞,或是大哥帶回家給她,或是三叔帶回家給她,但走進陶然齋大門卻是當來福的時候。

    是陸玄帶她去的。

    那時候一人一貓,陸玄面前擺著一隻燒雞,她面前擺著一隻白煮雞。

    她伸出爪子到陸玄盤子裡想撕下一條燒雞嘗嘗,就會被陸玄毫不留情拍回去。

    那是她最想重新做人的時候。

    當貓竟然不能痛快吃陶然齋的燒雞!

    吩咐車夫等在外頭,馮橙大大方方走進陶然齋。

    一名夥計迎上來,笑呵呵問:「姑娘幾位?」

    「一位。」

    夥計愣了一下,很快笑著道:「咱們酒肆的雅間滿了,不知姑娘——」

    他還是頭一次見一個小娘子來酒肆,瞧著還是位大家閨秀。

    馮橙隨手一指窗邊:「無妨,坐個靠窗的清淨位子就行。」

    若是以前,沒有雅間她就走了,不,她壓根不會一個人走進酒肆。

    現在想想,那些顧慮不過是自尋煩惱,想吃燒雞時能吃到才是最實在的。

    「哦,姑娘這邊請。」夥計壓下詫異,把馮橙領到一處靠窗的桌邊。

    馮橙坐下來,熟練吩咐夥計:「來一隻燒雞,一壺梅子酒。」

    夥計更驚了。

    這小娘子怎麼像來過好多次似的。

    當然,再吃驚也要好好招呼客人。

    「您稍等。」

    夥計麻利擦了擦桌子跑去後堂,沒等多久一隻燒雞、一壺梅子酒就擺上了桌。

    油潤發亮的燒雞香氣濃郁,立時就勾起了人的饞蟲。

    馮橙吩咐夥計:「取一條軟巾來。」

    跟著陸玄來時她知道這家酒肆會準備打濕的軟巾給客人用,不過提供的是雅間,要額外加錢。

    陸玄也是事多,要軟巾還要兩條,一條自己用,一條強行給她擦爪子。

    她是一隻貓啊,吃東西擦爪子幹什麼!

    「姑娘,軟巾要額外加錢——」

    馮橙淡淡嗯了一聲。

    夥計忙取了一條雪白軟巾來。

    馮橙接過軟巾把手仔細擦乾淨,開始吃燒雞。

    酥香軟爛、肥而不膩的燒雞一入口,她就不由點了點頭,很想歎氣。

    燒雞可真香啊!

    雞就該燒著吃、烤著吃、炸著吃、燉著吃,白水煮的能吃嗎?

    還好她現在沒有當貓兒時的煩惱了,心情不好就能來陶然齋吃燒雞。

    少女吃一口燒雞,喝一口梅子酒,只覺再大的煩惱都可以往後放一放。

    「前幾日辛苦林兄了。」一身黑衣的少年走出雅間,與身旁青衣男子說話。

    青衣男子正是林嘯,聞言笑道:「陸兄與我客氣什麼,我做的都是分內事,論出力你比我還多些。不過陸兄如果下次還請我吃燒雞,那我還會來的。」

    「陸兄今日若沒吃夠,明日忙完咱們再來——」陸玄唇邊笑意突然凝固,停在樓梯上望著某處。

    林嘯順著視線看過去,不由揚眉。

    臨窗坐著的那個美滋滋吃燒雞的姑娘好像見過的。

    他看看並沒發現二人的少女,再看看愣住的好友,腦子飛快轉動之下突然睜大了眼睛。

    他想到了!

    難怪那姑娘看著面熟,她分明就是那天晚上出現在墳頭的那個少年!

    等等,陸玄當時說那少年是他手下來著——

    「陸兄——」

    林嘯剛開口,就被陸玄用力一拽轉了方向。

    「林兄,我突然想起有東西落在了雅間。我回去找找,你先走吧。」

    瞧著少年竭力擋住那個方向,林嘯忍笑點頭:「那陸兄快去找找吧,重要的東西必須撿回來,明日咱們還一起吃燒雞啊。」

    原來跑來吃燒雞不僅能滿足口腹之欲,還有這等好處。

    盯著林嘯走出酒肆,陸玄大步走了過去。

    「馮大姑娘怎麼在這裡?」

    少年微冷低沉的聲音響起,馮橙緩緩抬頭,目露錯愕:「陸玄?」

    陸玄?

    再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少女口中喊出,少年揚了揚眉梢。

    自那日見過一面,他還以為短期內不會再見到馮大姑娘,誰想到她竟然一個人跑來吃燒雞!

    難不成是吃獨食太慚愧,以至於突然見到他連稱呼都叫錯了?

    最初的驚訝後,馮橙拿軟巾擦擦嘴角,隨口問道:「陸大公子一個人來吃燒雞?」

    陸玄滯了滯,道:「和朋友來的。」

    聽了這回答,馮橙心情突然有些複雜。

    原來能陪陸玄來陶然齋吃燒雞的不只來福呢。

    「馮大姑娘一個人?」

    「是啊。」馮橙點頭。

    少年視線下移落在一堆雞骨頭上,陷入了沉默。

    一個人吃得還真不少呢。

    馮橙想不到某人正腹誹她飯量大,客套問道:「陸大公子再吃點麼?」

    陸玄微微點頭,一屁股坐了下來。

    既然馮大姑娘誠意邀請,那就勉強再吃點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2 09:16 PM

第94章 埋下一根刺

    見陸玄毫不客氣坐下了,看看被吃了大半的燒雞,馮橙喊來夥計再上一隻。

    陸玄其實已經吃飽了,坐下來不過是給馮大姑娘一個面子而已,只夾了一隻雞翅膀慢慢吃。

    二人吃得差不多了,捧著清茗閒聊。

    「馮大姑娘怎麼有閒情雅致一個人來陶然齋?」

    馮橙懶得提在尤家的噁心事,笑道:「路過這裡突然想吃燒雞,所以就進來了。」

    陸玄莞爾。

    想吃就吃,馮大姑娘這種心態不錯。

    「陸大公子這幾日還忙嗎?」

    「算不上太忙。」陸玄喝了口茶,隨口道。

    迎月郡主的事情告一段落,他這幾日精力一部分放在尋找弟弟上,一部分則放在盯緊翰林院那名姓戚的學士上。

    「根據慣例,順天鄉試的考官任命要到八月才出來,那個事情急不來。」

    科舉關乎朝廷選拔棟樑之才,歷來都是大事,為了保證公平在防止舞弊上有不少手段。

    比如鄉試考官只能由京官擔任,各省考官任命時間並不一樣,路程遠的在四月下旬就要選派,路途近的到了七月才選派,至於順天鄉試就在京城舉行,任命時間就更晚了,慣例到八月才會決定人選。

    防的就是太早定下考官,給了一些人打通關節的時間。

    聽了陸玄的話,馮橙輕歎口氣:「可惜我在這件事上出不了什麼力。」

    看著有些喪氣的少女,陸玄不知怎的生出揉一揉她腦袋的念頭。

    少年抬了抬手,又默默放下。

    不能揉,男女授受不親。

    陸玄想了想,安慰道:「我這邊盯著呢,如果有情況會告訴你。」

    又怕對方誤會他太熱心,少年補充道:「畢竟此事一開始是馮大姑娘提供的線索。」

    雖然少年的安慰彆彆扭扭,馮橙還是被安慰到了,誠心道謝:「那就多謝陸大公子了。」

    「不謝。」少年啜了一口茶,悄然揚唇。

    想想在陶然齋耽擱了不短時間,馮橙問:「陸大公子吃好了嗎?」

    陸玄微微點頭。

    「那就結帳吧,我也該回府了。」馮橙招來夥計,「給我打包兩隻燒雞,結帳。」

    「好嘞。」夥計熱情應下,餘光掃了身姿挺拔的少年一眼。

    少年面無表情看過來。

    夥計頭皮一緊,趕忙走了,進了後堂才敢搖頭。

    那位公子長得倒是俊朗,怎麼讓人家小姑娘請吃燒雞呢?

    馮橙提著打包好的燒雞走出酒肆,與陸玄道別後上了停靠在路邊的馬車。

    目送馬車遠去,少年悄悄揉了揉肚子。

    好像吃撐了……

    回到尚書府,馮橙吩咐白露把一隻燒雞送去長夏居,提著另一隻燒雞去了尤氏那裡。

    「橙兒怎麼才回來?」見到女兒,尤氏那顆心才算放下來。

    「路過陶然齋突然想吃燒雞了。」馮橙揚了揚手,「還給母親與三妹帶了回來。」

    尤氏一方面感動女兒的孝順,一方面又擔心女兒的安全,嗔道:「想吃陶然齋的燒雞,隨便打發人去買回來就是了,一個人在酒肆吃哪裡方便。」

    馮橙沉默了一瞬,道:「但女兒還沒在酒肆裡吃過燒雞。」

    尤氏頓了一下,抬手輕輕理了理少女柔軟的髮:「橙兒以後再想吃,母親帶你去。」

    放在別人家,太太帶著女兒去逛銀樓、脂粉鋪順便在外面用個飯不算什麼,而她因為早早守寡,覺得不好拋頭露面,這方面虧欠女兒許多。

    想想女兒一個人在酒肆吃燒雞的情景,尤氏不由心疼。

    「橙兒,今日你表哥惹你生氣了?」

    馮橙皺眉:「白露跟您說的?」

    「是母親問她的。你素來乖巧懂事,再急的事也不會招呼不打就走。」

    馮橙心中冷笑。

    可不是麼,因為兩家相差懸殊,她素來注意這些,唯恐讓外祖家的人感到怠慢。

    可能就是這樣,他們才覺得她與母親好算計,甚至讓尤含章生出娶了退過親的她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錯覺。

    「女兒以後不想再提他。」

    白露會對母親透露,自然是她示意的。

    沒有確鑿證據之下,一股腦說出舅舅一家的狼子野心太過冒險,那就試探著一步步來。

    聽馮橙這麼說,尤氏有些難受。

    娘家侄兒讓她惱怒不假,可女兒與娘家疏遠也是她不願見到的。

    「你表哥想法是混帳了些,如今你們表兄妹都大了,以後少接觸就是。不過你外祖母疼你的心是真的,不要因為這件事與你外祖母疏遠了。」

    馮橙自然不會傻得與母親討論外祖母是不是真心疼她的問題,笑盈盈道:「女兒知道外祖母疼我,表哥要是真敢讓舅母去和外祖母提我們的親事,外祖母定會把他們一頓臭駡。」

    她先說了這話,倘若舅母真的去和外祖母提,就看外祖母的反應會不會讓母親失望了。

    尤氏欣慰笑了:「我就知道橙兒是個懂事的。」

    「母親,您嘗嘗女兒帶回來的燒雞,我先回晚秋居了。」

    「去吧。」

    馮橙回到晚秋居,立刻吩咐小魚去找錢三。

    「姑娘有什麼事吩咐小的?」錢三恭恭敬敬問。

    不敢不恭敬,只要一想汀蘭苑那位如今的處境,他就覺得恭敬得還不夠。

    「這次找你,是要你盯著一個人。」

    之前錢三辦的事讓馮橙還算滿意,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交給他合適。

    「不知姑娘要小的盯著哪個?」

    「我舅舅。」

    「啊?」錢三聽傻了,下意識揉揉耳朵。

    大姑娘讓他盯著親舅舅?

    馮橙面色微沉:「怎麼?」

    錢三心頭一凜,忙拍拍胸脯:「姑娘放心交給小的就是,無論是找出令舅的外室,還是其他,小的手到擒來。」

    馮橙嘴角微抽:「沒讓你盯那些。」

    「那您是——」

    「把他常去的地方,常打交道的人記下來就是了,若有什麼反常也要及時稟報。」

    錢三一聽這比上次的事還簡單,毫不猶豫應下來,一直到離開還在納悶大姑娘如此安排的目的。

    那可是親舅舅,總不會害大姑娘吧,哪有外甥女悄悄派人盯著舅舅的。

    問題是再好奇也不敢問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2 09:17 PM

第95章 著急的表哥

    尤氏離開尤家後,許氏把兒子叫過去問情況。

    「你表妹去看你妹妹,半路上就那麼走了?當時就沒對你說什麼?」

    「嗯。」尤含章悶悶點頭。

    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定終身可不合規矩,對表妹說的那些話他當然不好意思對母親提。

    「這也太無禮了。」許氏臉色沉下來,越想越不快,「那日你說表妹不錯,娘就猶豫,畢竟是退過親的。如今看來,你表妹的性子也沒那麼乖巧,那就更該慎重了。」

    她猶豫,不是因為馮橙退過親。

    兒子一心讀書,心思單純,她卻是明白的。

    那可是尚書府的姑娘,別說退過親了,就是再嫁都輪不到他們這等人家。

    之所以拿馮橙退過親說事,是驚覺兒子對表妹有意,怕他以後被媳婦拿捏住罷了。

    她猶豫的是對付尚書府的那方勢力。

    轉念一想,這些高官鬥來鬥去再正常不過,堂堂禮部尚書哪會那麼容易出事。

    正是因為馮橙退了親,又有著姻親關係,尤家才有與尚書府結親的可能。

    她便答應了兒子等秋闈後去和老夫人提。

    大姑姐是個麵團性子,只要老夫人開了口,沒有拒絕的道理。

    就是現在指出馮橙性子不好也不是打消了結親的念頭,而是讓兒子知道對方缺點,以後在出身高門的表妹面前不至於矮一頭。

    尤含章一聽,不由急了:「母親,表妹還算懂事。」

    印象中表妹溫柔有禮,還很愛笑,那日可能是撞邪了。

    對,就是撞邪,不然怎麼會把他一個大男人踢飛?

    嘶——若是如此,那要給表妹驅邪啊!

    現在他們只是表兄妹,想做個什麼多有不便,為了表妹安危著想,看來親事要早點定下。

    若表妹只是因為出事變了性情,他也有立場好好管束。

    瞧著兒子的急切,許氏臉一板:「來外祖家做客,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這叫懂事?」

    「母親,表妹可能真的有急事。」這個時候,尤含章開始後悔沒替表妹遮掩了。

    「行了,娘知道你的心思,你且好好讀書,一切等秋闈後再說。」許氏適可而止,給兒子吃了顆定心丸。

    尤含章正為表妹可能中邪的事著急,這顆定心丸可吃不下。

    「母親,您能不能先請祖母探探姑母的口風?」

    許氏皺眉:「含章,秋闈在即,這個時候提這些可不合適。」

    秋闈之後兒子一個舉人身份跑不了,到時候向尚書府提親也有底氣。

    「兒子就想知道姑母的意思,至於談親事,當然是等秋闈之後再說。」

    見許氏還猶豫,尤含章再道:「母親,有這麼個事懸著,兒子的心總靜不下來。」

    許氏只好點了頭。

    雖說有貴人的許諾,可到時候答卷的還是兒子,要是太差也難辦。

    過了兩日,許氏趁著尤老夫人心情好,試探著道:「老夫人,咱們含章都十七了,過了秋闈親事也該考慮了。那日兒媳與老爺商量,覺得含章的終身大事還是要您來把關。」

    聽許氏這麼說,尤老夫人心中頗為受用,嘴上卻道:「含章的親事有你們當父母的做主就是了。」

    許氏笑笑:「老爺一個大男人哪裡瞭解誰家姑娘不錯。至於兒媳,接觸的要麼是娘家侄女,要麼是姐妹家的外甥女——」

    尤老夫人一聽就皺了眉。

    不是說兒媳提到的那些小姑娘不好,可含章的親姑母是尚書府的太太,難道含章要娶那些小門小戶的閨女?

    「也是兒媳圈子窄了,不怕老夫人笑話,在兒媳眼裡最好的就是表姑娘了。」

    尤含章並非只有姑家表妹,可在尤家提到表姑娘,家裡上下想到的只有一位:尚書府的大姑娘。

    尤老夫人聽了許氏這話,微微眯眼。

    聽話聽音,她自然明白兒媳的意思,這是看中橙兒了?

    「橙兒是尚書府的姑娘。」

    許氏見尤老夫人反應不大,笑道:「也是瞧著含章與他表妹青梅竹馬。以前表姑娘親事在身,自是不敢想,只能可惜兩個孩子沒緣分,如今想想若能親上加親就再好不過了……」

    尤老夫人眸光微閃。

    親上加親的念頭,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想過,實在是兩家門第差得大了些。

    不過現在確實不一樣了。

    橙兒出了那麼一樁事,要是向女兒提一提,未嘗不可能。

    女兒她是瞭解的,橙兒落入拐子手中要是真遇到什麼難堪事,女兒第一個就受不住,哪還會若無其事帶著橙兒回娘家。

    「老夫人要不要問問姐姐的意思,含章畢竟不小了,姐姐若是覺得不合適,咱們再好好打探有沒有合適的姑娘。」

    尤老夫人沉吟一番,含糊道:「再說吧。」

    問是要問的,但不能把話說滿。

    回頭女兒若是不願意,就對兒媳說她考慮後覺得不合適,免得姑嫂起嫌隙。

    尤老夫人被許氏說動了心思,趁兒媳帶著孫女去萬福寺上香的時候,以身體不舒坦為藉口打發人去請尤氏。

    尤氏急慌慌趕來,滿眼擔心:「母親,您哪裡不舒服?」

    尤老夫人靠著床頭屏風,揉了揉太陽穴:「不知怎麼就一陣陣頭暈。」

    「請大夫來看了嗎?」

    「請過了,大夫說沒有大礙。」

    「女兒知道一個太醫還不錯,要不請來給您瞧瞧。」

    「請什麼太醫,人上了年紀就這樣,哪有沒個頭疼腦熱的。」尤老夫人看著女兒,輕歎口氣,「就是不舒坦的時候啊,便忍不住想我還沒看到含章娶妻,橙兒出閣呢。」

    尤氏一怔,突然就想到女兒那番話:表哥要是真敢讓舅母去和外祖母提我們的親事,外祖母定會把他們一頓臭駡。

    可母親現在對她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尤氏心裡一陣不舒服,暗暗寬慰自己:定是她想多了,母親這話不過有感而發。

    「咳咳。」尤老夫人咳嗽兩聲,「元娘,你覺得含章與橙兒兩個孩子怎麼樣?」

    尤氏看著目露期待的母親,一顆心沉了下去。

    所以不是她多想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3 08:35 PM

第96章 不願

    尤老夫人察覺尤氏神情不對,問道:「怎麼了?」

    尤氏按住那顆下沉的心,勉強笑笑:「就是突然聽您提到橙兒的親事,有些意外。」

    尤老夫人歎口氣:「我知道你是因為薛家退親的事煩心。奈何世情如此,人們一時議論是難免的,好在咱們都知道橙兒的好。」

    尤氏抿了抿唇,沒吭聲。

    尤老夫人一時摸不透尤氏心思,笑道:「橙兒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全家都疼她自不必說。她與含章如今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紀,我尋思著若能親上加親就再好不過了。」

    尤氏垂著眼簾,依然不吭聲。

    「元娘,你究竟怎麼想,與母親還不能說麼?」尤老夫人有些煩躁了。

    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性子不夠爽利。

    又沉默了片刻,尤氏終於開了口:「想要親上加親不知是母親的意思,還是弟弟、弟妹的意思?」

    「我當然盼著橙兒嫁進來,至於你弟弟兩口子,更是求之不得。」

    「這麼說,是弟妹看中了橙兒?」

    尤老夫人雖覺尤氏語氣有些怪異,卻沒多想,笑著道:「她啊,滿心滿眼就看著橙兒好。」

    尤氏的心徹底墜到了穀底。

    女兒與侄兒起了嫌隙,她擔心女兒與母親疏遠還特意勸過。

    想想橙兒當時說的話,再聽聽母親現在說的,就仿佛一個耳光重重甩在臉上,令她火辣辣臉疼。

    「怎麼,你覺得尤家門檻低了?」端詳著尤氏臉色,尤老夫人皺起眉頭。

    雖說做好尤氏不願意的打算,可真被女兒拒絕,尤老夫人心中還是難免惱火。

    在老太太看來,兩家是有差距,可外孫女退過親,孫兒讀書用功是個好孩子,親上加親又不必擔心受婆家磋磨,女兒竟連考慮都沒有就不願意?

    尤氏當然是不願的,不但不願,還因為馮橙那番話罕有對母親生了幾分不滿。

    但直接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

    好在性子柔弱也有柔弱的好處,尤氏略一猶豫道:「不瞞母親,婆婆說過橙兒的親事以後由她做主,女兒不必管。」

    一番話說得理所當然,令尤老夫人聽得心堵。

    「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你到底是橙兒的親娘,難道橙兒親事全由著她祖母?」

    尤氏笑笑:「婆婆是二品誥命,來往皆是貴夫人,為橙兒謀劃親事比我一個守寡之人強多了。」

    尤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可看著麵團般的女兒又無可奈何。

    「母親若是好些了,女兒就先回去了。自從妯娌養病,婆婆把一些家事交到女兒手裡,倒是不如以往得閒。」

    「回去吧。」尤老夫人懶得再看尤氏。

    回去的馬車上,尤氏徹底沉了臉色,靠著車壁渾身發冷。

    倘若娘家待橙兒如珠似寶,這門親事不是不能考慮。

    她不願意,不是覺得娘家門檻低了,而是侄兒把女兒看低了。

    夫君還在的時候,待她很是不錯,畫眉之樂常有,婆母為難她時更是多有維護。

    饒是如此,常居深宅之中,她也沒少因為婆母的挑剔受委屈。

    侄兒還沒有與女兒成為夫婦就已經把女兒看低,等過了蜜裡調油的那幾年,還能指望他替女兒遮風擋雨嗎?

    尤氏是軟弱,卻不糊塗。

    女兒與娘家侄兒的親事絕不能答應。

    她的橙兒,正是因為遭了那麼大的磨難,才更要找個會疼惜她的人。

    回到府中的尤氏越想越不是滋味,不知不覺走到了晚秋居。

    晚秋居中蟬聲陣陣,尤氏才踏進院門就聽到笑聲傳來。

    「小魚姐姐,那裡有一隻,就在你左上邊!」

    尤氏定睛一看,那個叫小魚的丫鬟正踩在樹上抓知,了,兩個小丫鬟站在樹下湊熱鬧。

    不遠處一把躺椅微微搖著,杏色衫子的少女躺在上面,身邊擠著一隻肥貓。

    陽光透過枝葉疏疏灑下,溫柔落在少女白皙的面龐上,亦落在睡得正香的花貓身上。

    一人一貓,很是溫馨。

    尤氏瞧著這一幕,不知為何想要落淚。

    白露正給馮橙打著扇,瞧見尤氏忙喊道:「太太來了。」

    躺椅上的少女驀地睜眼,看向院門處。

    尤氏走了過來,看著女兒額頭沁出的細密汗珠,嗔道:「怎麼不在屋中睡,外頭太陽這麼大。」

    馮橙站起身來,衝尤氏揚唇一笑:「沒睡,看小魚抓知了呢。」

    尤氏掃一眼樹上的小丫鬟,一陣心驚肉跳。

    還好女兒乖巧,只是看看。

    「母親不是出門了,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沒有什麼事就回來了。」望著笑靨如花的女兒,尤氏實在無法把尤老夫人那些話說出口。

    好在她拒絕了,無論是母親還是弟媳,總不可能對橙兒一個小姑娘說什麼。

    「母親沒事吧?」馮橙打量尤氏反應,再想想她今日去處,心中一動。

    不會吧,她才悄悄埋了根刺在母親心裡,外祖家就有行動了?

    這也太爭氣了!

    馮橙精神一振,面上半點不露:「母親出門也沒叫我,女兒只知道您去了外祖家,莫不是外祖母身體不舒服?」

    「你外祖母好著呢,別擔心。」看看一臉關心的女兒,再想想一心為侄兒打算的母親,尤氏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聽尤氏這麼說,馮橙如釋重負:「那就好,不然母親該著急了。」

    「橙兒——」尤氏眼睛發酸,想要落淚。

    「您怎麼了?」

    尤氏把淚意壓回去,攬住女兒的肩:「母親就是突然想你了。」

    馮橙靜了一瞬,擁住尤氏。

    她也想母親。

    無論母親堅強還是柔弱,都是她的母親。

    「母親。」

    「嗯?」尤氏鬆開手,看著笑意淺淺的少女。

    「吃西瓜嗎?在井水中浸過的又甜又冰涼的西瓜。」

    話題轉得太快了些,尤氏先是一怔,而後笑著點頭:「好。」

    「白露,去切西瓜。小魚,別抓知了了,下來吃西瓜,大家人人有份。」

    小魚直接從樹上蹦了下來。

    兩個小丫鬟一聽有西瓜吃,歡喜不已。

    晚秋居的人熱熱鬧鬧吃著西瓜,長寧堂那邊的大丫鬟婉書過來了。

    「大姑娘,老夫人請您去一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3 08:43 PM

第97章 一年好景君須記

    院中一靜,吃著西瓜的幾人紛紛看向馮橙。

    馮橙拿帕子擦擦嘴角:「母親,那我去長寧堂看看。」

    「去吧,母親也該回去了。」

    母女二人一同走出晚秋居,熱氣便撲面而來,到了路口處一個回了怡馨苑,一個由婉書陪著往長寧堂去了。

    長寧堂中很安靜,連蟬鳴聲都無。

    立在門外的丫鬟一見馮橙過來,忙挑起簾子:「大姑娘到了。」

    馮橙走進去,屈膝向牛老夫人問好。

    牛老夫人面帶笑意問:「在屋中做什麼呢?」

    「吃西瓜。」馮橙如實道。

    牛老夫人抽了一下嘴角。

    吃西瓜當然不是什麼錯處,可隨口說個彈琴、繡花是不是更好聽點兒?

    有心數落幾句,可偏偏這丫頭運氣好。

    牛老夫人移開手,露出一張精美帖子:「這是長公主府送來的,看看吧。」

    大丫鬟婉書把帖子奉給馮橙。

    馮橙接過看了,原來是請她去長公主府做客的帖子。

    「回帖已經交由長公主府的人帶回去了,等會兒那邊就會來馬車接你。」牛老夫人淡淡道。

    馮橙抿了抿唇,語氣平靜道:「祖母,您應該先打發人去問問孫女有沒有事。」

    牛老夫人聽了心生不快:「你今日又沒出門,能有什麼事?」

    馮橙聽出牛老夫人的不悅,不為所動:「不管孫女有沒有事,總該先問過我。若是我身體不適,豈不是要對長公主府出爾反爾?」

    牛老夫人被噎了一下,有些下不來台,沉著臉道:「你還要教祖母行事不成?」

    「孫女不敢。」馮橙屈了屈膝,待直起身子時突然一晃。

    「大姑娘!」婉書一驚,忙去扶她。

    馮橙抬手扶額:「突然有些頭暈。啊,不會是病了吧?」

    別說是牛老夫人,就連婉書都快控制不住表情了。

    大姑娘裝得太浮誇了吧?

    牛老夫人黑著臉想罵,可視線落在少女過於白皙的面上,到嘴邊的斥責又默默咽了下去。

    也不知大丫頭怎麼回事,這臉色就沒個紅潤的時候,真要去了長公主府說自己病了,讓永平長公主怎麼想她這個當祖母的?

    接了帖子就巴巴把生了病的孫女送過去?

    顯得過於奉承不說,多心的還會擔心被過了病氣。

    看著大孫女嬌弱扶額的模樣,牛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死丫頭,竟敢明晃晃威脅她!

    可令她憋悶的是還不得不接受這個威脅。

    「婉書,給大姑娘倒杯茶來。」

    「我想喝蜜水。」

    牛老夫人壓著惱火,衝婉書點頭:「給大姑娘調一杯蜜水來。」

    不多時,馮橙坐著小杌子喝上了蜜水。

    「可好些了?」

    馮橙衝牛老夫人甜甜一笑:「好多了。」

    她是看明白了,乖巧懂事得不來祖母的真心疼愛。

    在祖母心中,家族名聲利益才是首位,乖巧的孫女不過是錦上添花。當這朵花影響了祖母真正在意的那些東西,把花折了就是了。

    既然如此,她何不讓自己活得舒服些。

    反正不管祖母如何惱怒,只要長公主府請的是她,那祖母就會給她蜜水喝。

    少女唇邊掛著若有若無的譏笑,垂眸又啜了一口蜜水。

    「那就好。」牛老夫人點點頭,忍著怒道,「門人不懂事,把你的帖子送到了長寧堂來,下次讓人直接送到晚秋居去。」

    馮橙見好就收,笑盈盈道:「多謝祖母。」

    「回去換身衣裳吧,出門做客不可失了尚書府的禮數。」

    等馮橙換好外出的衣裳,長公主府來接她的馬車也到了。

    兩府同在西城,路程遠不到哪裡去,馮橙只不過在車中打了個盹兒,長公主府便到了。

    在外等著她的是女官翠姑。

    「馮大姑娘一路辛苦了。」

    馮橙福了福身子,客氣問好。

    翠姑笑著解釋:「是殿下惦記馮大姑娘了,就想見一見。」

    「我知道了,多謝姑姑提點。」

    看著安安靜靜走在身邊的少女,翠姑忍不住多說兩句:「馮大姑娘不必緊張,說來也是大姑娘與殿下投緣,才令殿下時時想起。」

    世人不清楚害死郡主的真凶,她卻是知道的。而能揪出幕後黑手,少不了馮大姑娘的功勞。

    只此一點,她就不由對眼前少女好感大增。

    說話間就到了牡丹園。

    牡丹院中草木蔥蔥,唯獨牡丹花早已謝了。涼亭中一道纖影獨坐,顯得孤單落寞。

    馮橙望見那道弱不勝衣的身影,心中歎氣。

    曾經威懾四方的長公主,因為獨生愛女的失蹤垮掉了身體,後來終於尋到迎月郡主骸骨,卻遲遲查不出幕後黑手。

    這般拖了沒多久,永平長公主便鬱鬱而終。

    長公主的夫君杜先生辭去清雅書院山長,時常提著酒壺枯坐在永平長公主墳前。有一日許是喝多了,就在墳前睡著了。

    那是個寒冷的冬日,杜先生這一睡再沒有醒來。

    想著那些慘烈的事,少女下頦微揚,迎著六月的陽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如今長公主知道了幕後真凶,結果會不一樣了吧?

    對幕後真凶憤怒也好,無力也罷,終歸比尋不到一個結果要強得多。

    解開了那個心結,長公主或許就不會鬱鬱而終,杜先生也不會醉酒而亡。

    「馮大姑娘?」見馮橙突然駐足,翠姑輕輕喊了一聲。

    馮橙收回思緒,隨著翠姑快步走進涼亭。

    「殿下,馮大姑娘到了。」

    永平長公主轉過身來,擺了擺手。

    翠姑默默退出涼亭。

    「臣女見過殿下。」馮橙微微屈膝。

    穿著緗色裙衫的少女,仿佛滿園蔥綠中唯一的鮮花,嬌妍清麗,令人移不開眼睛。

    永平長公主凝視了少女一瞬,輕聲道:「馮大姑娘,來這裡坐。」

    馮橙道了謝,大大方方在永平長公主對面坐下。

    「本宮記得馮大姑娘閨名馮橙,沒有記錯吧?」

    「勞殿下記掛,臣女閨名一個‘橙’字。」

    「馮橙——」永平長公主頷首,「是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可有什麼寓意麼?」

    「臣女的名字是先父起的,取自‘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這句詩。」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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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3 08:51 PM

第98章 婉拒

    聽少女平靜解釋名字的來歷,永平長公主的心仿佛被調皮的蜂子輕輕蟄了一下。

    都說秋日淒涼,馮大姑娘的父親卻從這句詩中挑了字給女兒取名。在一位父親心裡,女兒來到之時,便是這一年中最美好的風光了。

    那一定是位很疼愛女兒的父親,可對眼前小姑娘來說已是「先父」。

    「馮大姑娘是秋日生的?」

    馮橙點頭:「臣女生在秋末。」

    這也是她的住處晚秋居的由來。

    「秋末啊。」永平長公主想到了女兒,喃喃道,「迎月是仲秋生的。」

    馮橙動了動唇,沒有開口勸。

    對一位失去獨女的母親而言,這些勸慰太蒼白。

    「馮大姑娘今年十五歲了吧?」

    「是。」

    「與迎月一般大呢。」永平長公主看著雪膚花貌的少女,仿佛看到了及笄的女兒。

    迎月若是長到十五歲,也會像馮大姑娘一樣好看吧?

    永平長公主一時想出了神。

    馮橙靜靜坐著,沒有打擾對方。

    守在涼亭外的翠姑隔著亭角垂下的輕紗往內看,悄悄抹了抹酸澀的眼角。

    不知是不是錯覺,殿下與馮大姑娘相處時好像有了精神氣。

    永平長公主出神的時間有些久,久到風把輕紗吹起,不耐煩吹動她的裙擺,這才回過神來。

    對面的少女眉眼沉靜,既沒有不耐煩,亦沒有緊張忐忑。

    就仿佛本該如此。

    永平長公主脫口而出:「馮大姑娘可願做我的義女?」

    馮橙愣了一下,望著永平長公主一時忘了說話。

    永平長公主也愣了。

    她不明白剛剛為何問出那句話,明明在請馮大姑娘過來時,她就是聽著令人煩躁的蟬鳴想見一見這個小姑娘而已。

    迎月性子活潑,到了炎炎夏日會偷偷爬到樹上捉知了。

    她其實是知道的,但並不想太過約束女兒。

    在她看來,年少時快活一些,當長大後不得不面對人生風雨,能從這些美好的回憶中汲取勇氣與力量。

    那時的她,何曾想到女兒永遠不會長大了呢。

    問出這話後,永平長公主其實有些遲疑。

    她認馮大姑娘為義女,是為了滿足自己重新擁有女兒的自私,迎月會怪她嗎?

    好像有些衝動了。

    在對面少女沉默時,這個念頭從永平長公主心中一閃而過。

    而馮橙因為過於吃驚愣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回神。

    「臣女感激殿下的厚愛。」她起身對著永平長公主福了福,「只是這樣的大事臣女無法決定,需要與家人商議。」

    她頓了一下,還是坦然道:「也要看家母的想法。」

    如果認永平長公主為義母會讓母親不安,那她便不願這樣做。

    世上比母親身份高貴,強大能幹的人不計其數,可別人再好,都不是父親吟誦「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時,擁著繈褓中的她微笑聆聽的那個婦人。

    聽了馮橙的回答,永平長公主有些鬆口氣,又有些遺憾。

    她一時理不清複雜的心情,歉然道:「這樣的大事確實不該隨口說說,是本宮思慮不周了。」

    馮橙亦鬆了口氣。

    能借著永平長公主的另眼相待讓她在家中不至於如履薄冰便足夠,至於攀龍附鳳的心思,她並沒有。

    「夏日炎炎,馮大姑娘在家中一般做什麼?」

    這種話題對馮橙來說就輕鬆多了。

    她笑著回答:「偶爾會出門玩,在家中時都是隨便打發時間,近來喜歡看小魚爬到樹上捉知了。」

    永平長公主心頭微動,不由問道:「馮大姑娘會捉知了麼?」

    「也會捉,不過不能讓家母知道。」

    永平長公主笑起來。

    翠姑聽到亭中飄出來的笑聲,默默擦了擦眼角。

    永平長公主留馮橙吃了茶點水果,命翠姑親自把人送到馬車上。

    馬車要駛動的時候,翠姑喊了一聲:「馮大姑娘。」

    車窗簾挑起,露出一張俏臉。

    「姑姑還有事?」

    「今日多謝你了。」

    馮橙不解,靜靜看著車外女官。

    「殿下許久沒有這般開懷了,或許過幾日還會請馮大姑娘來玩。」

    馮橙莞爾一笑:「姑姑客氣,能令殿下開懷,是我的榮幸。」

    翠姑注視著馬車遠去,這才回去稟報。

    永平長公主沉默半晌,突然道:「剛剛本宮想認馮大姑娘為義女。」

    翠姑愣了一下,而後笑道:「那是好事啊,馮大姑娘嫺靜乖巧——」

    「她婉拒了。」

    這次翠姑真的愣住了:「馮大姑娘不願意?」

    這一刻,她只有震驚,連在她心中無人能及的殿下被人拒絕的不滿都忘了生出。

    馮大姑娘竟然拒絕做殿下的義女?

    「也不算不願意,但她顧慮她的母親。大概是怕成了本宮的義女,她母親會患得患失吧。」永平長公主笑笑。

    「殿下別生氣,馮大姑娘還小,不懂事——」

    永平長公主淡淡打斷翠姑的話:「不,本宮反而更覺得她是個好孩子。」

    想一想若是迎月不跟她說一聲就認了別人當義母,她也會不高興的。

    「馮大姑娘也是秋日生的,比迎月小一個來月……」永平長公主喃喃說了一句,起身離開了牡丹園。

    接下來天兒越發熱,好似蒸籠籠罩著京城。

    馮橙整日窩在晚秋居,隔上三五日便會有長公主府的馬車來接她去玩。

    牛老夫人瞧在眼裡,對時不時出門的孫女不再約束。

    不知不覺中,七月就過了大半。

    這日馮橙去了清心茶館,聽錢三稟報消息。

    「坐。」馮橙指指對面椅子。

    錢三規矩坐下,滿臉堆笑。

    「說說有什麼消息吧。」馮橙倒了一杯涼茶遞過去。

    錢三把涼茶咕咚咕咚喝了,忙道:「小的最近發現有個人與舅老爺走得很近,覺得有些異常,所以來跟您說一聲。」

    「什麼異常?」

    「上個月的時候舅老爺與那人一起喝酒,那人對舅老爺還不怎麼客氣,可就在前幾日突然周到起來,幾乎日日叫著舅老爺喝酒。小的琢磨著舅老爺也沒啥讓人可圖的,居然還有人獻殷勤,這肯定有問題啊,就趕緊來向大姑娘稟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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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3 08:52 PM

第99章 那一塊瓜皮

    錢三說完,緩緩反應過來:他對大姑娘說舅老爺沒啥讓人可圖的,會不會有點不合適?

    好在對面少女聽了,面上並沒露出不滿,而是直接問道:「這個人是誰?」

    「小的聽舅老爺稱呼對方歐陽兄。」

    在京城,複姓歐陽的人不多,奈何馮橙對尤大舅那些酒友毫無瞭解,自然不知道錢三提到的歐陽兄是何人。

    但不知為何,她又隱隱有些熟悉,似是在什麼地方聽過。

    「這人的姓名你知道麼?」

    「小的還沒來得及打探。」錢三忍不住訴苦,「天太熱了,舅老爺打交道的人又多,小的盯得頭暈眼花,一發現異常立刻來向姑娘稟報了。」

    這麼熱的天整日盯梢,也就他錢三能辦到了。

    說到這,他又忍不住羨慕尤大舅。

    舅老爺那是什麼神仙日子啊,日上三竿出了門就尋個小館子喝酒,能從晌午喝到晚,中間都不帶歇的。

    他也想這樣,日上三竿出了門就去賭坊,從晌午賭到晚,然後帶著鼓鼓的荷包回家。

    「辛苦了,拿去喝茶。」馮橙把一角銀子放在錢三面前。

    「這怎麼好意思,為姑娘辦事不是應該的麼。」錢三飛快把銀子揣入袖中,眉開眼笑。

    「你儘快把那人的情況打探清楚,及時報我。」

    「姑娘交給小的就是。」

    馮橙端起茶杯:「去吧。」

    錢三美滋滋離開,走出大堂迎面遇見一個少年,腳步一頓。

    這黑衣少年他見過啊,當時還一直看他來著。

    對了,大姑娘說是因為這少年覺得他好看。

    覺得他好看麼?錢三下意識摸臉。

    陸玄面無表情看錢三一眼。

    這個尚書府的小廝莫不是有病?

    說起來,整個尚書府除了馮大姑娘,似乎都有點不正常。

    少年晃過這個念頭時,是想到了祖父。

    明明兩家誤會都弄清楚了,祖父與馮尚書居然又打了一架。

    這當然是馮尚書不正常。

    堂堂禮部尚書,與曾經砍敵人腦袋如砍西瓜的祖父打架,不是不正常是什麼?

    陸玄大步走進清心茶館,直奔二樓雅室。

    雅室外果然站著那名叫小魚的婢女。

    陸玄直接敲門:「是我。」

    馮橙從二樓視窗早就看到了陸玄與錢三的偶遇,對於陸玄會出現在她面前毫不意外。

    「進來。」

    門很快拉開,黑衣少年大步走了過來。

    「陸大公子今日怎麼有空來喝茶?」馮橙熟稔搭話。

    陸玄坐下,看著眼前明顯用過的茶杯擰眉:「這是那個小廝喝過的?」

    「是啊。」

    少年面色微沉,語氣冷淡:「馮大姑娘倒是不講尊卑。」

    一個男僕坐在姑娘對面喝茶,怎麼想那個情景都覺得不該。

    「畢竟為我做事,這麼熱的天總要給杯涼茶喝。」馮橙捧著茶杯,又問起陸玄過來的原因。

    「出門辦事,口渴了正好路過。」少年給出解釋,深深看她一眼。

    這丫頭哪來這麼多為什麼,還自來熟連著問兩遍。

    馮橙拿起一隻未用過的杯子,倒了涼茶遞過去:「這麼熱的天,出門辦事確實辛苦。」

    陸玄幾口把涼茶飲盡,淡淡道:「所以馮大姑娘還是少出門。我聽說有戶人家的女兒出去玩,中了暑氣熱死了。」

    馮橙:「……」

    雖然知道陸玄不會亂說,可這種提醒她一點不想聽。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公子,小的切了一盤西瓜,您二位要不要嘗嘗?」

    「進來。」

    夥計走進來,把一大盤切得均勻的西瓜擺在二人面前。

    「後院井水裡浸了大半日,吃著最是涼爽可口。」夥計笑嘻嘻道。

    陸玄頷首,示意夥計可以出去了。

    「那您二位慢用。」夥計走出房門,搖了搖頭。

    每次公子與馮大姑娘聚過,他就聞著雅室裡有一股不屬於茶館的香味,經過仔細觀察推測,終於發現了原因:公子竟然吃人家姑娘的零嘴兒。

    發現真相後,他就震驚了:怎麼能每次約會都吃人家姑娘的呢!

    那盤甜甜涼涼的西瓜,就是他替公子找回的面子。

    陸玄想想這麼熱的天馮大姑娘應該不會隨身帶著小魚乾了,拿起一片西瓜遞過去。

    「多謝。」馮橙毫不忸怩啃起了西瓜。

    也就是一刻鐘的工夫,二人面前就只剩了一堆瓜皮。

    涼茶是喝不下了,馮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提出告辭。

    每次見面後一方先離開,也算二人間的默契。

    一出茶館,熱浪便撲面而來。

    清心茶館離著尚書府不算遠,馮橙是走著來的,這時候有些後悔了

    茶館夥計追出來:「馮大姑娘。」

    馮橙回頭看他。

    夥計手中拿著一把竹傘:「這是公子讓小的拿給您的,可以遮日頭。」

    「替我謝過陸大公子。」馮橙示意小魚把竹傘接過,抬眸看了一眼二樓窗子。

    窗邊並不見那道熟悉身影。

    少女忍不住彎唇。

    她相信傘是陸玄讓拿過來的,但「可以遮日頭」這個話定是茶館夥計補充的。

    不過說沒說關心話有什麼關係呢,她有傘可以遮陽了,可比帷帽管用許多。

    一隻手伸出,把青竹傘遞到馮橙面前。

    小魚面無表情問:「您要自己打傘,還是婢子來?」

    本來這話不該問,當然是當丫鬟的來撐傘,可姑娘一直盯著她手中傘,像是要搶過去。

    那她還是問問吧。

    「我來吧。」馮橙莞爾,剛把傘接過就聽一道詫異聲音響起。

    「表妹?」

    她緩緩轉頭,便見尤含章沉著臉大步走過來。

    「這麼巧,遇到了表哥。」少女微微一笑,雖然很想用手中竹傘敲尤含章的頭,還是默默忍住了。

    不能敲,萬一敲壞了無法參加科舉,就沒辦法抓到他作弊了。

    看著盈盈淺笑的表妹,尤含章卻滿心不悅。

    他偶然路過,無意間瞥見停在茶館外的少女有些眼熟,再聽聲音,不是表妹是誰?

    「表妹怎麼會在這裡?」

    聽出尤含章的不悅,馮橙毫不在意:「天熱,來喝茶。」

    「一個人?」

    「帶著小魚。」馮橙覺得耐心快沒了。

    「表妹,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獨自跑來喝茶,就不怕別人瞧見了議論?」

    尤含章義正言辭之際,一塊瓜皮從二樓窗子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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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3 08:52 PM

第100章 馮大姑娘挺關心表哥

    淺綠與墨綠紋相間的瓜皮,準確糊在了尤含章臉上。

    尤含章哪會想到這種飛來橫禍,甚至沒看清這是一塊瓜皮,當即發出一聲慘叫。

    瓜皮落下來,掉在地上摔成兩三塊。

    尤含章放開捂著臉的手,看到手上鮮血,登時驚慌失措。

    那一瞬間他只有一個念頭:毀容了!

    若是毀容,就無法參加科舉了。

    反應到這裡,尤含章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馮橙手疾眼快把他扶住:「表哥,你沒事吧?」

    窗內少年以隱蔽的角度盯著街上,瞧見這番情景目光微涼。

    看不出來,馮大姑娘對表哥還挺關心。

    說起來,他與馮大姑娘相識不過數月,零零碎碎出現在她身邊的年輕男子還真不少。

    從前未婚夫到不正常的小廝,再到傻子表哥,各有特色,應有盡有。

    尤含章這時候顧不得讀書人的斯文,惶然問道:「表妹,我的臉是不是毀了?」

    他說著又去伸手摸,見摸了一手血,當下又要昏倒了。

    馮橙十分鎮定:「瓜皮不是利器,沒辦法毀容的,表哥只是流了些鼻血而已。」

    在瓜皮飛過來的瞬間她就發現了,剛開始以為是暗器,想替尤含章擋一擋,認出是瓜皮就決定隨它去吧。

    讓瓜皮砸一下,表哥或許就沒這麼智障了。

    「鼻血?」尤含章心下一松,舉袖擦拭。

    「表哥放心好了,臉上一點傷痕都沒有。不過鼻血擦了滿臉不大好看,表哥趕緊回家收拾一下吧。」

    放在平時尤含章最在乎這些,如今恢復了理智,不由連連點頭。

    轉身走了一步,他反應過來:「表妹,剛剛的瓜皮是從哪裡飛過來的?」

    馮橙嘴角微抽。

    她可真是高估了尤含章,居然連瓜皮從哪裡飛過來的都不知道。

    既然這樣,那就不好意思了。

    少女眨了眨眼,面露茫然:「表哥是問那塊砸到你臉上,把你鼻子砸出血的瓜皮嗎?」

    尤含章:「……」

    聽表妹這麼一說,更生氣了!

    「表妹可看清了?」

    「沒有啊。表哥看到了嗎?」

    尤含章沉著臉搖頭:「也沒有。」

    馮橙控制住上揚的唇角,歎了口氣:「既然表哥也沒看到,還是先回家收拾吧,讓別人瞧見怪狼狽的,有辱斯文。」

    平白被一塊瓜皮砸了,尤含章哪甘心就這麼算了,可表妹說得也有道理——

    他正猶豫著,一名駐足看熱鬧的路人好心提醒:「好像是從那邊窗口飛出來的。」

    馮橙面無表情看著那名路人。

    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個看熱鬧的一點都不合格。

    路人心直口快提醒完,也有些後悔了。

    瞧著那個窗口是清心茶館的雅間啊,一般能去雅間喝茶的非富即貴——哎呀,惹麻煩了。

    「哦,也可能是我看錯了。」路人說完,匆匆走了。

    尤含章有了線索當然不肯放過:「表妹,你陪我去那個茶館看看。」

    馮橙面露難色:「我一個大家閨秀出來太久不好吧。」

    尤含章一滯。

    表妹與他一起去找人對質確實不太合適,可他一個人去,那亂丟瓜皮的混帳不承認怎麼辦?

    還是要表妹做個見證。

    「表妹別擔心,我是你嫡親表兄,知道你和我在一塊,別人不會說什麼的。」

    「那好吧。」馮橙應了,彎了彎唇角,譏笑一閃而逝。

    表面仁義道德,實則自私自利,但凡關乎自己利益了,要求別人的那些規矩禮教就可以暫時拋開了。

    這就是她讀了十幾年書的表哥。

    見馮橙答應下來,尤含章撣撣身上髒汙,大步向清心茶館走去。

    「有人麼?」尤含章站在門口問了一聲。

    夥計窩在大堂早已看清一切,見人家算帳來了,揣著明白裝糊塗:「實在不好意思,咱們茶館不招待衣冠不整的客人。」

    尤含章的臉騰地紅了。

    他這種從小就被灌輸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觀念的年輕書生,無疑是最要面子的。

    這瞬間,他生出拂袖而去的衝動,可想想又咽不下這口氣。

    「我不是來喝茶,是你們茶館有客人從二樓窗子亂丟瓜皮,砸了我一身!」尤含章挺直腰板,沉著臉道。

    夥計愣了愣,隨即瞪大眼睛:「不可能啊!咱們茶館二樓是雅間,這時候沒有客人在。」

    別說二樓了,就是大堂裡都沒客人。

    大熱的天,待在家裡吃西瓜不比出門舒坦多了。

    夥計對於茶館內沒人看到自家公子做壞事還是十分自信的。

    「有人親眼瞧見那塊瓜皮是從茶館二樓飛出來的!」尤含章認定夥計狡辯,心生怒火。

    「誰瞧見的?是這位姑娘嗎?」夥計指指馮橙。

    他就不信隔三差五與公子約會的小娘子會幫著這人說話。

    尤含章倒是實在:「不是我表妹,是一位過路的人。」

    「那人呢?」

    尤含章下意識看向空蕩蕩的街頭,傻了眼。

    人早走了啊!

    「別人好心提醒,難不成還要一直等個結果?你這夥計推三阻四攔著不讓我們上去尋人,莫不是心虛?」

    夥計見這一身狼狽的書生要氣壞了,想想還是鬆了口:「既然您這麼說,那小的就領您上樓瞧瞧吧。」

    瞧著就是個體弱的,這麼熱的天著急上火,萬一在茶館中了暑氣怎麼好?

    聽說前幾日有個小娘子出去玩,中了暑氣熱死了呢。

    「表妹,我們上去吧。」

    清心茶館並不算大,二樓只設了兩個雅室。

    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走廊,尤含章指著其中一間道:「應該就是這間。」

    夥計有些吃驚。

    這書生找得還挺准。

    「您稍等。」夥計上前打開了門。

    尤含章看一眼裡面,有些失望。

    竟然沒人。

    「那看看這間。」

    夥計更有底氣了,立刻把雅間的門打開。

    「不可能——」尤含章撲了個空,有些無法接受。

    馮橙見陸玄果然俐落掃了尾,懶得再陪尤含章折騰下去:「表哥,臨街鋪子有不少,說不定是從其他店鋪扔出來的,現在想把那人找出來也不容易,不如算了吧。」

    尤含章正要不情不願點頭,眼神一緊。

    表妹衣襟上有一顆西瓜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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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5 02:26 PM

第101章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表哥在看什麼?」馮橙俏臉一沉。

    尤含章伸手指了指,面露狐疑:「表妹,你衣裳上為何會有西瓜籽兒?」

    馮橙垂眸看看,淡定把那粒西瓜籽兒拿下來。

    「哦,剛剛表哥被瓜皮砸了一臉,許是瓜皮上殘留的西瓜籽兒飛到了我身上。」少女一臉嫌棄道。

    也不知是嫌棄亂飛的西瓜籽兒,還是嫌棄害她受連累的表哥。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尤含章登時打消了懷疑。

    「公子若是看完了,小的帶您下去吧。您看,咱們茶館還要做生意的——」

    馮橙默默揚了揚唇。

    哪來的生意啊,這夥計還真擅長睜眼說瞎話。

    尤含章猶不甘心,從長廊這邊走到那邊,不得不接受了沒有找到人的事實。

    到現在他也想明白了,捉賊捉贓,就算瓜皮是從這裡丟出去的,沒有當場捉到人也只能算了。

    還能說什麼,算他倒楣吧。

    「表妹,我們走。」尤含章不想再看夥計一眼,拂袖往樓下走去。

    馮橙跟在後面,突然察覺一物打在她肩頭。

    是一粒不知從何處飛來的西瓜籽兒。

    她下意識回眸,看到膚白如玉的黑衣少年衝她抬了抬下巴。

    馮橙會意,提著裙擺下了樓梯便停下來。

    發現表妹沒跟上,尤含章很是納悶:「表妹怎麼不走了?」

    馮橙笑笑:「這麼熱的天一番折騰有些難受,我想喝杯茶再走。」

    尤含章在茶館夥計面前也算丟了面子,當然不答應:「表妹若想喝茶,回家喝就是了,何必在這麼個小茶館待著。」

    「可我現在就渴了,走不動。」

    「表妹!」尤含章震驚了。

    表妹以前不這樣啊,一個姑娘家這麼懶散還毫無遮掩?

    想到之前的猜測,尤含章渾身發冷。

    確定了,表妹真的中邪了!

    「表妹,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尤含章小心翼翼問。

    馮橙不耐煩瞥他一眼,提醒道:「表哥再不趕緊回家洗臉換衣裳,茶館客人就要多起來了。」

    尤含章一聽不敢再待,板著臉道:「那我先回去了,表妹喝完茶早點回去,莫要在外頭耽擱太久。」

    一旁夥計都聽不下去了。

    這書呆子是誰啊,管得真寬。

    「哦。」馮橙敷衍應了一聲。

    夥計一伸手:「公子,請吧。」

    眼見尤含章甩袖走了,馮橙默默翻了個白眼。

    要感謝秋闈在即,不然別說是扔瓜皮,就是扔刀子她都會拍手叫好。

    說起來,以前並沒發現表哥這麼讓人糟心。

    馮橙旋即一想,倒是明白了:以前她有婚約在身,表哥這種把規矩禮教掛在嘴邊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麼表示。

    這是見她退親生了心思,八字還沒一撇呢,便以妻為夫綱來要求她了。

    馮橙越想越惱火,一時連上樓都忘了。

    等在樓梯處的少年忍無可忍咳嗽一聲,涼涼道:「還不上來。」

    示意小魚留在大堂喝茶,馮橙上了二樓雅間。

    「剛剛那智障是你表哥?」

    馮橙覺得丟臉,悶悶點頭:「是。」

    少年薄唇微抿,看著面色不佳的少女嗤笑:「你那個表哥吐出的每個字都長在讓人想打成豬頭的點上,剛剛我瞧著你還挺護著他。」

    瓜皮丟出去後,他分明看到馮大姑娘抬了抬手。

    那是準備替傻子表哥擋下來?

    馮橙噗嗤一笑:「我腦袋被門夾了才會護著他。就是見瓜皮飛出來以為是暗器呢,怕傷了他的臉。」

    陸玄皺眉。

    這還不叫護著傻子表哥?

    早知道他就不扔瓜皮,改扔刀子了。

    好歹是朝夕相處過的,馮橙一見少年表情,就知道他不高興了。

    這怎麼就不高興了?

    馮橙沒覺得哪裡說錯了,又怕陸玄跑去給尤含章補一刀,還是解釋道:「陸大公子莫非忘了,秋闈很快就要到了,我表哥若是傷了臉錯過科舉,豈不便宜了他。」

    這番話若是旁人聽了,定會雲裡霧裡:怎麼錯過科舉還是便宜了?

    陸玄聽了,雪玉般的面上卻有了笑意:「馮大姑娘想得周到。」

    他扔瓜皮時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有一點還是令人疑惑。

    「馮大姑娘,你表哥說話那般討嫌,你是怎麼從小忍受到大的?」

    馮橙擺手笑笑:「他從小就活在書堆裡,與我交集不多,以前也不會和我多說話。」

    「突然轉了性子?」陸玄揚了揚眉梢。

    「大概是男大十八變吧。」馮橙不想說尤含章那些心思,隨便扯了個理由。

    男大十八變?

    小時候不這樣,長大了開始對馮大姑娘管東管西,這意味著什麼?

    陸玄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機智,一瞬間就想到了:「他想娶你為妻?」

    馮橙愣了一下。

    陸玄這麼聰明的嗎?

    以前他總想讓來福與母貓玩在一起時,她可沒發現呢。

    沒等到馮橙回答,少年冷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馮橙嘴角微抽,不知如何接話。

    其實她覺得陸玄說得也對,但想想陸玄說這話的立場,她的陰影就又來了。

    似乎察覺少女所想,陸玄淡淡道:「不要覺得我多管閒事。你是我救下的,總不能看著你走歪路,以後離那癩蛤蟆遠點兒。」

    馮橙:「……」

    「怎麼不說話?」少年擰眉。

    少女微笑:「我覺得陸大公子說得對。」

    陸玄揚了揚唇,問道:「還喝茶嗎?」

    「不喝了。」馮橙猛搖頭,「我也該回去了。」

    走到門口處,她突然轉頭,正撞上少年來不及收回的視線。

    「還有事?」

    馮橙揚了揚手中竹傘,笑道:「忘了說,多謝陸大公子的傘。」

    陸玄還沒來得及回話,那抹纖細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沒等多久就看到撐著青竹傘的少女走入視線。

    素面的竹傘猶如一朵素雅的花,頂著炎炎烈日遠去,最後消失在拐角。

    少年笑了笑,起身離開了茶館。

    馮橙等了幾日,總算等來了錢三的消息。

    「姑娘,小的打聽清楚了,舅老爺的那個朋友叫歐陽慶,早年原是一個屠夫,後來不知怎麼發達起來,就過上了整日喝小酒逛妓館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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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5 02:29 PM

第102章 同年

    「喝小酒、逛妓館的好日子?」馮橙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錢三頭皮一緊,呵呵乾笑:「看小的這張嘴,這不是說順口了麼。」

    「接著說吧,他是什麼樣的人,家中又是什麼情況。」

    錢三暗鬆口氣,接著道:「這個歐陽慶四十歲出頭,與舅老爺一樣喜好喝酒。據說年輕時打婆娘是家常便飯,發達後脾氣好了不少,四鄰八舍有個難處求到頭上也不小氣,因而人緣還算不錯。」

    「打聽到他是哪一年發達的嗎?」

    錢三搖頭:「這個就說不好了,有說是近幾年發達的,也有說十年前就發達了,只是家有銀財不露白罷了。」

    「怎麼發達起來的也沒打聽到?」

    「沒有,說什麼的都有,小的一聽就是瞎猜的。」

    「那說說他家有什麼人吧。」

    「有一妻三妾。正妻是他年少時娶進門的,有個女兒如今十四歲,第一個妾是妻子進門幾年肚子沒動靜買來的逃難女,生了個兒子剛及冠。這一妻一妾都是跟著他受過窮的,生下兒子的那個妾幾年前病死了,另外兩房小妾都是發達後討的,一人給他生了兩個女兒……」

    錢三越說,越感慨。

    嘖嘖,一個殺豬的都混上了一妻三妾,而他才剛還清賭債,還有天理嗎?

    「也就是說歐陽慶有五個女兒,一個兒子?」

    「沒錯,就一個兒子,跟寶貝疙瘩一樣。」

    「歐陽慶——」馮橙喃喃。

    她對這個名字還是很陌生,也因此,那隱隱聽過的感覺就越發顯得奇怪了。

    「說說他兒子。」

    「他兒子是個學子,與表公子一樣正準備今年秋闈。小的瞧著歐陽慶忽然對舅老爺親近,說不定是想著兩家孩子是同年——」錢三說著,突然發現對面少女臉色一變,後面的話頓時忘了說。

    馮橙定定看著錢三:「他兒子叫什麼?」

    「單名一個磊字。」

    「歐陽磊——」馮橙一字一頓念出這個名字,被淹沒的記憶猶如巨浪,要衝破某種枷鎖。

    這個名字她一定聽過!

    馮橙不由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究竟在什麼地方聽說過的呢?

    心急去想,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好似被蒙了一層霧,反而看不清了。

    錢三都快被眼前少女轉暈了,又不敢問為什麼轉,只好老實等著。

    馮橙重新坐下,看向錢三。

    「姑娘您問。」

    姑奶奶不來回走了就好。

    「你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

    「他兒子是個學子……」

    馮橙仔細聽著,當聽到「秋闈」二字時心頭一動,再聽到「同年」二字,猛然喊停。

    秋闈,同年,歐陽磊——她想到了!

    她成了來福兩年後,也就是後年,有一日溜上街頭聽到了幾句議論,說是一位叫歐陽磊的戶部主事被罷官奪了功名。

    議論的人紛紛感慨,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主事,因為父親被查出多年前殺過人,十幾年的書就白讀了。

    大魏律明確規定罪人三代以內子孫不可參加科舉,歐陽磊的父親多年前就犯下殺人罪,歐陽磊的進士功名自然要被剝奪。

    引起馮橙注意的是議論之人提到歐陽磊是新科進士,魚躍龍門不過一年。

    那時候她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倒楣的主事與表哥是同年。

    只不過經歷了身死家破太多慘事,偶然聽來的這幾句議論對她來說只是一陣風,吹過也就散了。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歐陽磊這條線索對她十分重要。

    倘若歐陽磊真有進士之才,他父親以前與舅舅明明關係一般,臨近秋闈突然熱絡有何必要?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個歐陽磊學問如何?」馮橙問出這話時,暗暗緊張。

    希望她沒有猜錯。

    錢三撓撓頭:「這個小的還沒來得及仔細打探。」

    「再去打探,有了消息立刻稟報。」

    錢三忙應了,卻暗暗納罕:先是老子,後是兒子,這歐陽家是怎麼得罪大姑娘了?

    當然,這些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了。

    吩咐錢三繼續去打探後,馮橙陷入了焦灼等待。

    好在一個學子學業如何不難打聽,當日錢三便有了回話。

    「歐陽磊讀了十年書,在學堂裡還算不錯的。」

    「怎麼個不錯?」

    「先生給出的評價是今年下場積累經驗,再苦讀個三五載有希望桂榜有名。」

    馮橙對歐陽磊的學業情況登時有數了。

    不得不說,錢三做事挺靠譜。

    「做得不錯。」馮橙不吝表揚,把一塊碎銀遞過去。

    錢三眉開眼笑:「謝姑娘賞。」

    嘿嘿,他也覺得自己做得不錯。

    他還發現盯梢時那種緊張又雀躍的心情比賭博還有意思呢。

    「繼續去盯著我舅舅吧。」

    打發走錢三,馮橙琢磨起來。

    一個被先生評價再苦讀三五載才有希望中舉的人,今年非但順利通過了鄉試,明年春還考上了進士。

    當然,這世上不乏撞大運的人,可偏偏在這個敏感時間歐陽慶與舅舅走近,而舅舅則得了翰林院戚姓學士許諾,會讓表哥中舉。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

    「去陶然齋買幾隻燒雞。」

    得了吩咐的小魚很快從陶然齋帶回幾隻燒雞,馮橙拎著一隻燒雞去了馮尚書那裡。

    天邊紅霞似火,離著晚膳還有一段時間,馮尚書正在院中歇涼。

    一等馮橙走近,馮尚書動了動鼻子:「什麼這麼香?」

    馮橙笑盈盈道:「孫女打發人去陶然齋買了兩隻燒雞,想到祖父也喜歡吃,就給您送來了。」

    馮尚書一聽樂了:「橙兒真是個好孩子,祖父正想吃燒雞呢,來陪祖父一起吃。」

    院中石桌上很快擺上酒水碗筷。

    沒要下人動手,馮橙親自拆好雞肉放入祖父盤中,見杯中空了便及時添酒。

    大半燒雞落入腹中,酒喝了兩壺,馮尚書心情不錯,連與成國公打架打輸了的氣悶都散了。

    「祖父,孫女有個問題想向您請教。」

    「說吧。」有了幾分酒意的馮尚書笑呵呵道。

    「一般來說科舉舞弊都會用什麼手段?」

    馮尚書抖抖鬍子,酒意散了小半。

    晚霞那麼美,燒雞這麼好吃,孫女就問他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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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5 02:32 PM

第103章 目標

    老尚書慢慢啜了一口酒,納悶看著孫女:「橙兒怎麼對科舉這麼感興趣?」

    馮橙理直氣壯:「不是快要秋闈了,三年一度的鄉試與會試從來都是人人關心的大事。孫女聽說等杏榜張貼的時候,還有榜下捉婿的事情發生呢。」

    「榜下捉婿?」馮尚書自覺抓住了重點,震驚望著如花似玉的孫女,「咱們家大可不必……」

    誰知道捉來的是個什麼樣的啊,萬一家中有糟糠妻,豈不成了笑話。

    「那祖父說說科舉會不會有人舞弊吧,孫女擔心這樣的人多了,會影響大哥他們。」

    馮尚書笑了:「你這小丫頭整日想些什麼,哪有那麼多舞弊的。」

    少女眸子微微睜大:「都如此自覺嗎?」

    「倒也不是。」馮尚書正了臉色,「只是十分困難,一旦被發現後果又嚴重,起歪心思的輕易不敢嘗試而已。」

    見孫女很有求知欲,有了酒意的老尚書還是說起來:「科舉舞弊一般有三種常見手段,一是夾帶,如今鄉試搜檢非常嚴厲,凡是考生進入貢院,要從頭髮絲檢查到腳底,所以夾帶是最冒險、鄙陋的手段。」

    馮橙認真聽著,微微點頭。

    「再有就是替考,這種多發生在家資豐厚的考生身上。比如一名家中富裕的考生對鄉試沒有把握,又一心想中舉,就可能會走尋人替他答卷這條歪路。」

    「祖父,我聽說考生進考場前都要經過點名識認,那如何替考?」

    「這個替考並不是找人冒充他去考試,而是二人都下場考試,通過提前打通關係使二人分到相鄰號房,這樣替考者就能替他答卷了。不過這種情況並不常見,一是打通關係分到相鄰號房不容易,二是替考者既然有中舉的本事,又何必冒這麼大風險替他人考試。這種替考者,要麼是急需大筆錢財,要麼是有無法推卻的人情。替考者難尋,所以這種手段不多見。」

    「那第三種呢?」馮橙聽得入神。

    這些天她也悄悄翻過一些書,卻不如從祖父這裡聽得詳細。

    半醉的馮尚書也來了談興:「第三種就比較高明了,便是與閱卷的同考官約定好某些記號,方便同考官選中他的試卷呈給主考官,這是風險最小的辦法,關鍵在打通關節買通同考官這裡……」

    馮橙聽著,心頭一動。

    戚姓學士許諾表哥中舉,用的定是這個法子!

    那歐陽磊呢?

    會不會是舅舅把約定的記號透露給了歐陽慶,所以歐陽磊也在這次秋闈中舉,等到來年因為已經有了戚姓學士這條路子,又如法炮製通過了會試?

    退一步說,就算歐陽磊沒有舞弊,但他父親早年殺人的事是存在的,只要把他父親殺人的事提前揭露,而不是等到鄉試落幕的兩年後,就能把表哥舞弊的事順水推舟揭發出來。

    馮橙越想,心情越激蕩。

    「橙兒,想什麼呢?」馮尚書講著講著,發現孫女不好好聽了。

    馮橙忙道:「孫女就是震驚科舉舞弊竟有這麼多手段,簡直令人防不勝防。」

    馮尚書笑了:「這種事終究是少數,歷年科舉也在儘量做到能公平選拔出人才。」

    至於絕對的公正,當然是沒有的,就沒必要對一個小姑娘說了。

    接下來馮橙默默聽談興正濃的祖父講了揪下成國公鬍子的光輝事蹟,直到天黑才回了晚秋居。

    一路走回來出了一身汗,她乾脆不用晚飯,吩咐白露打水沐浴。

    整個身子浸在溫熱水中,馮橙長舒口氣,開始琢磨歐陽慶早年殺人之事。

    倒要感謝那些愛談八卦之人,當時她隨便一聽,就聽了個大概。

    十年前,歐陽慶還幹著屠夫的活計,有一日一對尋親的主僕找錯地方誤進了歐陽家,許是財露了白,就被歐陽慶給害了。

    歐陽慶吞了外鄉人錢財,從此發達起來,唯一的兒子也送去學堂當起讀書人。

    那對枉死的主僕能沉冤昭雪,是因為歐陽慶的妻子。

    歐陽磊魚躍龍門,年紀輕輕就當了官兒,這當然是光宗耀祖的事。而年輕得意的他在衙門受了委屈,難免抱怨幾句出身。

    歐陽慶聽了,自然要為兒子打算。

    出身是改不了了,但可以給兒子尋個好靠山啊。

    靠山怎麼尋呢?於是把主意打到了唯一適婚的長女頭上。

    對於殺豬匠出身的歐陽慶來說也不講究什麼嫡庶,反正五個丫頭都是要為唯一的寶貝兒子打算的。

    那一年歐陽慶的長女剛好十六歲,本來有個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可歐陽慶卻要把女兒許給一位侍郎當填房。

    那位侍郎大人快五十的人了,長女哪裡肯依,悄悄與情郎私奔未果,被怒火上頭的歐陽慶活活給打死了。

    歐陽慶的糟糠妻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早年受窮時忍受男人的拳打腳踢就罷了,後來日子好過了,挨打是少了,小妾卻多了,男人流連青樓妓館更成了家常便飯。

    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滋味呢?

    無非是為了女兒熬著罷了,熬著女兒嫁了人,不再像她這一生這麼沒意思。

    可她盼到了什麼?唯一的女兒要被男人送去給個老頭子當填房,因為反抗被活活打死了。

    歐陽慶的妻子一怒之下報了官,這才使這樁陳年凶案浮出水面。

    「姑娘,水冷了。」見馮橙靠著木桶出神,白露輕聲提醒。

    浴桶中的少女動了動眼簾,依然沒有起來的意思。

    她正滿心懊惱。

    當時因為不怎麼感興趣,隨意聽了這些就甩著尾巴跑了,沒有聽到那對枉死的主僕被埋屍何處。

    八月鄉試,九月張榜。

    最好的時機就是在張榜不久就揭發歐陽慶謀財殺人的行徑,再借著歐陽磊功名被奪引到徹查科舉舞弊上。

    也就是說在這兩個月內,她要找到那對主僕的埋骨之處。

    對提前揭發歐陽慶,馮橙不覺得抱歉。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使兇手早日伏法沒什麼不好,至少那個無辜的女孩子能活下來。

    馮橙掬了一捧水撲到臉上,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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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0-8-15 02:33 PM

第104章 結識

    長櫻街上有一個專賣香露的鋪子叫露生香,從上等的玫瑰露到尋常娘子能買得起的茉莉香露,應有盡有,因而是女子逛長櫻街時不會錯過的店鋪之一。

    馮橙打聽到歐陽慶的長女經常逛這家鋪子,便準備來一場偶遇,先結識這位歐陽姑娘。

    「歐陽姑娘今日出門了,去的方向應該是長櫻街。」小魚從外面趕回來,臉蛋曬得微紅。

    讓錢三盯著一個女孩子不合適,這個任務就交給了小魚。

    「小魚留下休息,白露隨我去長櫻街。」

    吩咐完,馮橙麻利換上外出的衣裳,乘車去了長櫻街。

    比起歐陽家到長櫻街的距離,馮橙過去要近許多,所以比歐陽姑娘先一步到了那裡。

    「真熱啊。」白露扶著馮橙下了馬車,險些被明晃晃的日頭晃瞎眼。

    街兩邊栽著垂柳,微微發白的柳條無精打采垂著,讓人瞧了越發悶熱。

    白露把傘一撐,遮擋在馮橙頭頂:「今日連一絲風都沒有,姑娘這時候出來真是受苦了。」

    馮橙望著露生香的招牌輕笑:「逛街怎麼能叫受苦。」

    白露想想也是,又來了精神:「姑娘,那咱們快去鋪子裡吧。」

    馮橙點點頭,舉步往露生香走去。

    露生香門口站著一名清秀的女夥計,一見主僕二人過來立刻熱情招呼:「姑娘裡邊請。」

    馮橙頷首回應,走進大堂。

    琳琅滿目的櫃架,漂亮精緻的各式瓶罐,若有若無的幽香,還有冰盆散發的絲絲涼意,立時與外頭的悶熱隔絕開來。

    在這樣的環境中聞香識露,也難怪會吸引娘子們大熱天前來。

    「可有新鮮的香露?」馮橙問。

    女夥計忙道:「姑娘來得巧,咱們露生香新推出了一款果香味的香露。」

    「果香?是什麼香?」馮橙面上露出興趣。

    「是橘子味的。」

    這下馮橙真的有興趣了:「拿來我聞聞。」

    女夥計很快取出一個小小的琉璃瓶,瓶中橙色液體隨著輕晃泛起漣漪,顯得格外漂亮。

    馮橙接過來低頭輕嗅,嗅到了好聞的橘香。

    淡淡的,酸甜的,就好像一個橘子擺在眼前,誘人嘗上一口。

    比起常見的花香,這款果子味的香露很合馮橙心意。

    「給我裝好吧,還有玫瑰香露、梔子香露各給我拿一瓶。」

    「姑娘稍等。」

    女夥計把香露裝好,想要交給跟著客人來的丫鬟,卻發現那丫鬟站得有些遠。

    纖纖素手伸出:「給我吧。」

    女夥計愣了一下,還是把香露交給了馮橙:「姑娘還有要看的嗎?」

    「再隨便看看。」馮橙說著,隨意在櫃架前走動。

    女夥計見狀不再打擾,靜靜候在一旁。

    這時白露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是提前約好的信號,說明歐陽姑娘到了。

    「沒什麼要看的了,結帳吧。白露——」

    白露付了錢,主僕二人在女夥計的恭送聲中走出鋪子。

    迎面一個穿石榴裙的少女走來,身後跟著個小丫頭。

    馮橙早就悄悄見過歐陽姑娘,一眼便認出迎面走來的紅裙少女正是她此次要偶遇的目標。

    她垂下眼簾假意欣賞新買的香露,腳下加快步子。

    紅裙少女還沒反應過來,肩膀就被迎面走來的少女撞了一下。

    只聽叮咚一陣響,幾瓶香露滾落在地,很快濃郁的香味飄散開來。

    紅裙少女看著地上破碎的琉璃瓶,登時傻了眼。

    有詩云「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由此可見琉璃的珍貴。

    作為露生香的熟客,紅裙少女很清楚這家香露鋪但凡用琉璃瓶裝的香露都價值不菲。

    這幾瓶香露加起來恐怕要不少銀,而她隨身沒帶這麼多錢。

    一旁小丫鬟見自己姑娘嚇住,不由道:「是你們先撞到我們姑娘的!」

    紅裙少女回神,瞪了丫鬟一眼:「小環,住口。」

    叫小環的丫鬟悻悻閉嘴,卻一臉不甘。

    剛剛她瞧得分明,是這美貌小娘子低頭看香露,才撞到了自家姑娘。

    她們該不會訛上姑娘吧?

    這時一道清婉聲音響起:「真是對不住,剛剛我沒看路。」

    馮橙對著紅裙少女欠了欠身,一臉赧然。

    紅裙少女鬆了口氣的同時趕忙回禮:「剛剛我也沒留意,姐姐不必如此。」

    馮橙不由感慨。

    這樣一個性情純良的少女,卻在兩年後被父親活活打死,這世道還真是吃人。

    「姐姐若是無事,那我先進鋪子了。」紅裙少女試探著道。

    回想起來,確實是對方撞的她,她還沒有濫好人到主動承擔對方全部損失。

    但這些香露如此貴重,她也能理解對方的糟心。

    「那不行。」馮橙搖搖頭。

    紅裙少女一怔,微微抿唇:「姐姐可以隨我一同去露生香,我想買一瓶香露彌補姐姐損失。」

    馮橙笑著指了指少女裙擺:「剛剛香露灑了,濺到妹妹裙上了。」

    紅裙少女低頭去看,這才發現石榴裙上濺了不少香露。

    「只是濺了一些香露,不打緊。」

    馮橙臉色一正:「妹妹覺得無妨,我心裡卻過意不去。剛剛是我不小心撞了你,害你汙了裙子,若是就這麼算了我會心裡不安,回去也要自責好幾日。」

    「姐姐真的不必如此,一條裙子而已。」

    「我瞧著妹妹的石榴裙是新裁的,定是妹妹中意的衣裳。不如這樣,我陪妹妹去裁雲坊買一條新的石榴裙吧。」馮橙柔聲道。

    紅裙少女忙擺手:「這怎麼行——」

    「妹妹就不要推辭了,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損壞了別人東西賠償也是天經地義。我賠給你一條新裙,其實是為了自己心安罷了,還望妹妹成全。」

    聽馮橙這麼說,紅裙少女實在不好推辭,於是點了頭:「那小妹就厚顏收下了。」

    裁雲坊就在露生香斜對面,二人一同進去,很快挑到了合意的石榴裙。

    一同逛街挑衣裳大概是最快拉近兩名年紀相仿的少女關係的法子之一。

    買到了中意的裙子,對方美貌又寬厚,紅裙少女想到就此分別竟生出不捨之意。

    「小妹閨名歐陽靜,不知姐姐如何稱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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