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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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搶奪

  明珠照亮他們周圍的角落。

  傾世花一旦被喚醒,無法摧毀,也無法逆轉。只能在儀式未完成時,強行變更主人。

  蘇蘇靈魂是仙體,神器自然更親近她。
  
  傾世花如今認她為主,蘇蘇閉上眼,將澹台燼體內少部分傾世花的力量帶出來。
  
  紫芒從澹台燼身體,沒入蘇蘇的身體。

  世間百態,紫色傾世花最是悲苦、怨憤和難過。
  
  昏迷的澹台燼,喉結動了動。
  
  他的確是故意讓樹妖把他吞進來的,這樹妖愚蠢,一激怒就不管不顧,澹台燼順蔓摸瓜,把樹妖的傾世花搶在了手中。
  
  澹台燼並不認識這是什麼,然而傾世花一碰到他的血,開始劇烈顫動,他要扔掉已經來不及,腦海一痛,失去了知覺。
  
  無邊的黑暗與恐懼之中,他依稀回到了兒時的大夏宮廷。
  
  他靠坐在假山後面,看敵國皇后給小皇子擦汗。

  那個女人神情溫柔,眼裡是他沒有見過的光。
  
  澹台燼聽見皇后問:“凜兒,今日學了什麼?”
  
  粉雕玉琢的蕭凜抱拳道:“回母后,今日太傅教導治水之道,劉將軍教兒臣騎射。”

  皇后笑道:“我兒尚且年幼,太傅和將軍教導的東西,凜兒能懂嗎?”
  
  蕭凜點頭:“紙上得來終覺淺,太傅說,早早學會道理,便可早早踐行。”
  
  皇后身側的嬤嬤道:“皇后娘娘怕殿下辛苦,給殿下溫了湯,一直等在這裡。”
  
  宮女拿來食盒。
  
  香氣飄散,澹台燼灰撲撲的小身影,坐在假山後,冷冷看著他們。他腹中饑餓,記不起幾頓沒吃東西了。

  澹台燼抬起有破洞的靴子,蹍死泥地中的螞蟻,盯著皇后看。
  
  他原本,也有娘親的。
  
  可是他的娘親活,他便要死。他選擇了出生,懵懂的時候就已經殺了娘親。
  
  澹台燼看著蕭凜,手下不禁捏緊了草葉,他常常聽見宮人議論——

  六殿下是如何厲害,七歲能吟詩,十二歲的四殿下,都打不過他;六殿下仁心寬厚,善良溫和,宮女衝撞了他,他反倒寬慰宮女;皇帝最喜愛六殿下,還親自教他寫字。將來六殿下最有可能繼承大統,他會是個明君,娶天底下最好看的妻子,被萬民愛戴……
  
  六殿下,蕭凜嗎。

  最好的母親,最尊貴的身份,習武天才,文采超然,最好的未來。
  
  澹台燼靠著假山,黑駿駿的眼珠沒有光彩。

  皇后和蕭凜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個布衣女子尋過來,劉氏看著假山後面的澹台燼,幽幽地說:“你看見了吧,殿下,原本你也該這樣活著的。他是大夏的六皇子,而你是周國的六皇子。可他是天上的雲,你成了地下的泥。”

  “本來這一切,都該是你的。”
  
  澹台燼疑惑地問:“該是我的?”
  
  劉氏激動地說:“對!所以,有一天你一定要回到周國,拿回屬於你的一切。權勢、力量、美人,所有屬於蕭凜的,全部都屬於你,包括他的國土。待你君臨天下,他們不過是你足下螻蟻。”
  
  澹台燼沉默許久,最後露出一個笑容:“都會是我的。”
  
  然而後來十四年,蕭凜是蕭凜,他依舊只是自己,冷宮裡那個人人可以欺辱的澹台燼。

  一隻見不得光,蕭凜如果樂意,抬腳就能踩死的螻蟻。
  
  可惜,作為一個善良正直的人,蕭凜不但沒有踩死他,反而時常幫他。
  
  澹台燼想,換個身份,他會幫蕭凜嗎?

  不、不會的,他清楚地知道,有個聲音在幽幽說,你會折磨死他,充滿快意地殺了他。
  
  世界光怪陸離,他有些喘不過氣。

  冷宮夏熱冬冷,缺衣少食。

  劉氏尖刻的嗓音不斷提醒他,去搶,去奪,不能這麼沒用,是你的,全是你的!
  
  紫色傾世花的力量,在他身體中散開。
  
  心中暴虐滋生,澹台燼手指漸漸收緊。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撬開他的唇,唇上一片溫軟。
  
  他手指動了動,橫生的暴虐停滯,生出幾分茫然的滋味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有的感覺,都聚集在唇上一點。

  他忘了劉氏,忘了蕭凜和皇后,忘了追逐的權利。
  
  此刻,只有一種感覺清晰。
  
  澹台燼喉結微動,意識尚不清醒,但他想捉住這種滋味。

  很暖,還帶著清甜的味道,像他曾孤單坐在宮殿處,看人間一場大雨之下,嬌弱又倔強的花,一點點盛開。
  
  他看得目不轉睛,想過去揉碎它,可是最後,他居於宮殿之上,動也未動。
  
  那約莫是他難得有的害怕滋味,渴切,又覺得恐懼。

  想抓住,最後連靠近都不敢。
  
  唇上的感覺更加熱烈,甚至壓過了隱隱的恐懼,他幾乎憑著本能,熱烈回應,盼她給予更多。
  
  然而還未徹底采擷,額上點上來一根纖細的手指,澹台燼悶哼一聲,沒了意識。
  
  蘇蘇直接把他戳暈了,她摸摸自己微腫的唇,有點兒惱怒,邪物果真是邪物。

  她在吮傾世花,可他在做什麼?
  
  她把澹台燼拽住自己衣角的手指掰開,盤腿坐在他身側。
  
  澹台燼需要一隻眼睛才能活,而今神器入體,她的眼,可以明澈不腐朽。

  能讓他不用喪心病狂奪取凡人和妖怪眼睛。
  
  勾玉不願醒來,許是怕哭,它看著蘇蘇長大,護佑蘇蘇平安一百年,捨不得蘇蘇受苦。
  
  蘇蘇倒是很平靜。
  
  所謂大道,不可能慷他人之慨。誰的眼睛不是眼睛呢,她要救人,那就自己來。
  
  她解開澹台燼蒙眼的步,血浸濕布條。
  
  蘇蘇低聲說:“今日救你,來日荒淵歸來,我也會殺你。”

  少年閉著眼,無聲無息。
  
  她纖細的手指,拂過他的眼眶,蘇蘇捂住自己左眼,疼得想哭。
  
  這條孤獨的路,一月蒼冷的人間,不論如何她要走下去。
  
  ***

  澹台燼醒來的時候,發現他還在桃樹妖的樹體中,腿上躺著一顆小腦袋。
  
  蘇蘇墨髮散開,唇色蒼白,倒在他懷裡。
  
  他抬手,觸上右眼,發現眼睛竟然好了,而手中那個充滿力量的奇怪物什,憑空消失。

  難道那個東西,化作了他現在的左眼?
  
  他皺眉,捏住懷裡人尖細的下巴:“醒醒。”
  
  蘇蘇長長的睫毛一顫,虛弱地睜開眼。

  她雙眼緩了緩才聚焦,左眼一抹紫色微不可察散去,她眨眨眼睛,覺得有些乾澀。

  傾世花化作的眼,依舊漂亮,讓人看不出真假。可是這隻眼宛如琉璃玉石,並不能視物。
  
  倘若遮住右眼,她的世界便是一片黑暗。
  
  樹體內有轟隆隆的響聲,還伴有滴答水聲,樹妖失去神器,變得不堪一擊。
  
  澹台燼說:“先出去。”
  
  蘇蘇點頭,她扶著桃樹內壁,努力想站起來,然而凡人之軀,強行轉化神器,她現在全身沒有力氣。
  
  滑落下去之前,澹台燼一言不發接住她。
  
  紅衣少年神色冰冷,把她揹起來。
  
  蘇蘇不講話,他便也懶得說話,揹她一同走出去。
  
  桃樹內壁雖寬,卻也還好,一段不長的路,蘇蘇的胳膊軟軟搭在他的肩頭。

  澹台燼跨出桃樹,回頭再看,桃樹妖只剩下枝幹,失去傾世花,桃樹無法在冬日開出桃花,也無法再自由移動,正驚恐地看著他們。
  
  澹台燼冷冷一笑,示意背上的少女:“引雷毀了這東西。”
  
  蘇蘇打起精神,催動陣法,以桃樹為中心,玄雷劈下。一道道大腿粗的紫雷,劈得桃樹妖哀嚎。

  它沒了傾世花,便沒了自由移動的能力。
  
  澹台燼背著蘇蘇,站在很遠的地方,看桃樹被劈了半個時辰,方轟然倒下。
  
  澹台燼要走,蘇蘇虛弱開口:“我們還要找小悠。”
  
  澹台燼說:“是你答應的,不是我。”
  
  蘇蘇無力地靠在他肩頭。
  
  澹台燼揹著蘇蘇,快要走出府了,又突然走回來,再次靠近桃樹妖,樹妖已經被劈焦。

  “看了別後悔。”他冷淡地說。
  
  蘇蘇睜開眼睛,悲傷地看著桃樹下女子屍骸。
  
  她們身體被桃樹枝幹貫穿,已經成了桃樹養分。
  
  桃樹長到這麼大,殺了無數人,妙齡女子們的屍骸,和王公子一樣,只剩下一具可怖的皮囊。

  那麼多人,甚至分不清誰是小悠。
  
  蘇蘇說:“我們走吧。”
  
  澹台燼“嗯”了聲,離開王員外府邸。
  
  天還沒亮,街上依舊掛著紅彤彤的燈籠,風吹起燈籠,影子搖曳,有幾分森然可怖。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已經變成一堆枯木。
  
  紅衣少年赤著腳,背上揹著少女。

  他神情冷漠,走在陰森的街道,臉上半點驚怖之色都沒有。
  
  澹台燼說:“你進來之時,看見我手中的東西了嗎?”
  
  蘇蘇故作不知,有氣無力說:“什麼東西?我被樹妖吞進來的時候,看見你昏迷了過去,我剛走過來,也沒了意識。”
  
  澹台燼便不再開口,他抬起頭,看整個鎮子被黑雲籠罩,濃烈的妖氣觸目驚心。
  
  他背著蘇蘇走了一會兒,燈下兩人影子交疊,澹台燼頗有幾分心煩意亂,心頭升起些許漠不關心的冷酷,他冷聲開口:“念在你今日幫我殺樹妖,我送你回村子,你今後好自為之。”
  
  身後半晌沒有傳來應答,他微微別過頭去看。
  
  少女垂著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趴在他肩上睡著了。
  
  ***

  沒多久,天就亮了。
  
  陳雁雁一宿沒睡,生怕替嫁一事敗露,等不到天亮,自己一家人就會死去。
  
  公雞第一聲打鳴,陳雁雁見自己安好,深深舒了口氣。

  陳家父母知道得救了,也感激涕零。
  
  陳雁雁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臉。

  她雖不美,可卻是少女最好的年齡,舉手投足有著別樣吸引力。
  
  陳雁雁換了身乾淨的碎花衣裳,扎著兩個麻花辮,到村口去了。
  
  林中泛起白茫茫的霧氣,陳雁雁心頭緊張,想到那個驚入天人的男子,她一面自慚形穢,一面又心懷憧憬。
  
  她呆呆坐在村口大石頭上,直到林中傳來腳步聲,陳雁雁連忙跳下石頭,果然看見了那個紅衣少年。
  
  他昨日綰的女子髮髻早已拆掉,一頭漆黑的墨髮,一如瞳色。

  喜服被劃破,他毫不在意,陳雁雁心砰砰跳,竟從他的冷漠中,看出幾分令人神往的滋味來。
  
  她迎上前去,訥訥道:“我……你、你們沒事吧?”
  
  澹台燼揹著蘇蘇,看也不看她,往村裡面走。
  
  陳雁雁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小女子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饒是蘇蘇睡得再沉,這會兒也被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看見身側的陳雁雁,陳雁雁見她醒來,驚慌地低下頭。
  
  蘇蘇問她:“陳姑娘,你們沒事吧?”
  
  陳雁雁搖頭,蘇蘇拍拍澹台燼肩膀:“我好多了,謝謝你,放我下來吧。”

  澹台燼也不多話,讓她自己下來走。
  
  陳雁雁看著蘇蘇,心裡有幾分嫉妒。
  
  王公子在陳雁雁心中,極為可怕,昨日之前,她甚至萌生了死也不上花轎的念頭,如果不是她娘苦苦哀求,陳雁雁恐怕早已尋了短見。

  但是……澹台燼既然平安回來,王公子肯定已經死了。
  
  他庇護了自己。
  
  陳雁雁手指攥緊衣服,同蘇蘇講話:“葉姑娘,那個王公子,已經被你們鏟除了嗎?”
  
  蘇蘇點頭,她給陳雁雁大致說了下樹妖的事。
  
  陳雁雁說:“竟然是桃樹妖,它死了,村裡的姐妹便不用再擔驚受怕……”
  
  澹台燼回頭,淡淡打量一眼陳雁雁。
  
  陳雁雁瞬間覺察到他的目光,臉頰紅透。

  澹台燼黑眸微冷,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他們二人之間的氛圍,蘇蘇沒有看見,眼眶中的傾世花,依舊不適應。她先前急著救人,卻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應當向樹妖問進入荒淵的辦法。
  
  讓蘇蘇心情更加沉重的是,小悠死了,小玲和爺爺婆婆肯定很傷心。
  
  蘇蘇想著心事,走在兩個人前面,她衣著不如陳雁雁乾淨,盤好的髮散落下來,小臉髒兮兮的,在清晨的霧氣中抱著雙臂取暖。
  
  陳雁雁突然有了幾分底氣,她抬眸去看澹台燼,卻見他黑瞳落在前面的蘇蘇身上,神情無悲無喜。
  
  心中的嫉恨像一條盤踞的毒蛇,陳雁雁沒再開口,回家去了。
  
  村長得知桃樹妖被殺,又是悲憤,又是欣慰。

  他的女兒,也被樹妖捉走了。
  
  這一日,村裡失去閨女的,紛紛去鎮上王員外府中,找孩子的屍骸。
  
  小玲紅著眼眶,要給蘇蘇磕頭。
  
  蘇蘇拉住她,摸摸她的頭髮:“小悠為了保護你們而死,你過得好,就是小悠最大的心願,小玲要隨著姐姐的份,一同活下去。”
  
  小玲抽泣著,點點頭。
  
  她湊近蘇蘇耳邊,抱住蘇蘇脖子,突然小聲說:“葉姑娘,你要小心陳雁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2 12:52 PM

第31章 籠中

  小玲的話讓蘇蘇多留了一個心眼。
  
  可是接下來幾天,蘇蘇很少看見陳雁雁。

  偶爾看見陳雁雁,陳雁雁挎著一個籃子,上山挖草藥,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村民們對樹妖的事情心有餘悸,希望蘇蘇多留兩日。蘇蘇答應下來,打算等兩日再辭行。
  
  蘇蘇白天會去鎮上,巡查有沒有遺漏的小妖。

  還真被她逮住幾個神智未開的妖物,它們懵懵懂懂,被桃樹吸引而來,蘇蘇挨個捉住檢查,發現它們身上沒有業障,未害過人。
  
  她便用符化了水,餵給它們喝。
  
  妖物們“嘰咕嘰咕”吞了符水,身上冒出一股濁氣。
  
  蘇蘇把它們拎到山林間,囑咐道:“好好修煉,不許害人,萬物平等,有一天妖也可能成正神。”

  小妖精們懵懂點頭,跑遠了。
  
  勾玉不放心傾世花在蘇蘇體內,偶爾會醒過來看看情況,它見蘇蘇放跑小妖,說道:“如果清池真人看見,定又要罵你。”
  
  五百年後,修真界的人太仇視妖魔,清池是衡陽宗的執法長老,最是鐵面無私,刻板嚴厲。

  清池認為所有妖魔都該死。
  
  蘇蘇靠坐在樹下休息,輕聲說:“我也希望清池師伯罵我,如今想起來,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勾玉不說話了。

  清池殺妖最是積極,他的大徒弟葬身在「萬仙塚」裡,清池殺妖是為報仇。可後來,他被魔神的左護法給殺了。悲哀的是,清池在左護法手上,只撐了不到十招。
  
  清池的死,在妖魔界成了一個笑話。
  
  也間接反映出來,五百年後在澹台燼的帶領下,妖魔有多猖獗。

  一個正道長老,魂燈滅了之後,連一縷魂魄都沒留下。
  
  勾玉不小心提起令人難過的過往,連忙裝死:“我休眠了。”
  
  經它這樣一鬧,蘇蘇忍不住回想,她小時候被捉去魔宮時,看見過澹台燼的左護法。

  左護法是個男子,帶著面具,手上一支白骨做成的骨笛。
  
  右護法卻不在。

  蘇蘇沒見過右護法,聽說魔神的右護-法是個紅衣妖嬈女子,她修為高深,手段狠辣,卻對澹台燼忠心耿耿。
  
  蘇蘇慶幸他們如今不在澹台燼身側,不然她的任務恐怕沒法完成。
  
  鎮上只剩下小妖,且都不是荒淵鎮壓的大妖,蘇蘇沒辦法從他們口中得知荒淵的消息。

  她有幾分失望,只好接下來再找找看,有沒有能領她去荒淵的妖魔了。
  
  天色暗下來,蘇蘇回頭看一眼鎮上快要散去的妖氣,回村子去了。
  
  ***

  小玲坐在院子裡洗菜,抬頭看見垮著籃子回來的陳雁雁。
  
  小玲盯著陳雁雁的布鞋,上面沾了不少泥。她路過小玲家院子時,朝院子裡面看,對上小玲探究的目光,陳雁雁不自然地別開頭,離開了。
  
  以前小玲會歡喜地喊一聲雁雁姐,但是最近,小玲覺得如鯁在喉。
  
  小玲看著陳雁雁走路的姿勢,她腰肢不知道什麼時候細了不少,不久前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村裡少女,如今的陳雁雁,走起路來卻頗有風姿。

  腰輕扭,蓮步輕移。
  
  小玲盯著陳雁雁的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陳雁雁皮膚細膩也不少,以前風吹日曬的痕跡,仿佛頃刻之間淡去。
  
  陳雁雁不太一樣了,小玲心想。
  
  女孩坐在家門口,等著蘇蘇回來。她知道葉姐姐白天要去鎮上找妖怪,傍晚才會回來。
  
  看見蘇蘇身影時,小玲用力揮揮手:“葉姐姐。”
  
  蘇蘇笑道:“我回來啦。”

  小玲也露出一個笑容。
  
  “澹台燼呢?”
  
  小玲搖搖頭:“他早上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蘇蘇找了一圈,沒找到人,也沒有辦法。

  鎮上妖物已經清除,蘇蘇打算明日就向村長辭行,聽說她要離開,小玲很捨不得。
  
  澹台燼一夜未歸,天濛濛亮時,屋子被人推開,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蘇蘇枕著桃木劍,手指一動,沒有睜開眼。
  
  來人似乎在看她,過了一會兒,朝蘇蘇伸出手。

  蘇蘇猛然捉住那隻手,她睜開眼,回頭問:“你做什麼?”
  
  來人是陳雁雁,被蘇蘇捉住手,陳雁雁也不心慌,她說:“我看葉姑娘的被子沒蓋嚴實,想幫姑娘蓋上被子。”
  
  蘇蘇之前聽過小玲的話,心中對陳雁雁很警覺:“你為什麼會來小玲家裡?”
  
  陳雁雁說:“小玲說你要離開了,村長讓我來請你吃飯,鄉親們想感謝你。”
  
  她答得滴水不漏,表情露出幾絲痛色:“葉姑娘,你捏痛我了。”
  
  蘇蘇鬆開手:“我知道了,我會去見村長的。”
  
  等陳雁雁出去,蘇蘇穿戴好衣裳,陳雁雁還在院子裡。

  陳雁雁說:“我和你一起去村長家。”
  
  蘇蘇點頭,她抱著小木劍,跟在陳雁雁身後,悄悄打量她,也發覺陳雁雁變了不少。但是到底哪裡變了,蘇蘇說不上來。
  
  仔細一想,似乎是氣質。

  人還是那個人,可是又好像完全不同,陳雁雁漂亮了不少。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村裡岔路時,草叢中突然竄出一條毒蛇,朝蘇蘇咬過來。
  
  蘇蘇反應很快,木劍刺入小蛇身體。

  陳雁雁尖叫一聲,撞到蘇蘇身上,蘇蘇發現自己有一瞬竟然動不了,臉頰一疼,像是被樹枝劃破了一條小口子。
  
  她捂住臉,推開陳雁雁。
  
  陳雁雁微笑著看向蘇蘇,臉上詭異。
  
  蘇蘇想說話,然而她竟然沒法開口,她眼睛裡失去光彩,漸漸變得木訥。

  陳雁雁說:“跟我走。”
  
  蘇蘇跟在她身後。
  
  只不過這一次,兩人沒去村長家,陳雁雁帶著蘇蘇上了山。
  
  走過曲曲折折的小路,陳雁雁來到一處石壁。

  她伸手,觸碰石壁,神奇的是,她整個人頃刻穿越了石壁,消失不見。
  
  蘇蘇跟在她身後,低著頭,也穿過了石壁。
  
  石壁裡面是逼仄的通道,明明是清晨,裡面卻沒有半點光。陳雁雁也不需要火把,很自然地前行。
  
  終於,當一扇恢弘的門出現在眼前,蘇蘇終於明白了這是哪裡。
  
  竟然是一處地下墓穴。

  石門上刻著繁複的花紋,陳雁雁把血滴在花紋上,帶著蘇蘇一起進去。
  
  蘇蘇的心砰砰跳,面上還是一副被控制的模樣。
  
  她猜,這裡會有她想找到的大妖。

  如果不是不能做多餘的動作,蘇蘇都想摸摸自己荷包定心。
  
  墓室裡,有一具紅木棺材,只不過棺材空空,裡面什麼都沒有。

  珠玉簾子後,有一個石座,石座後的人影,模糊看不清。
  
  “我把她帶來了。”陳雁雁對著簾子後面的人歡喜地說,“你答應我的事情,作數嗎?”
  
  “當然。”簾子後的人笑起來,聲音嬌媚動聽,“我會讓你變得比她漂亮,你難道沒看出來,最近你腰肢細了,臉也漂亮不少嗎?”
  
  陳雁雁點頭,猶疑半晌,她說:“可是,他真的會喜歡我嗎?”
  
  女子捂住唇,咯咯直笑:“這有何難,等她死了,我給你換上她的臉,你便可以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
  
  陳雁雁說:“可是……她救了我們村子的人。”
  
  女子好似聽見了什麼笑話:“不是你召喚我而來的嗎?你嫉妒她,她比你漂亮,她有能力保護自己,你以前喜歡的村夫,看不上你,看上了那個叫小悠的女孩。小悠被迫嫁給王公子的時候,你多高興呀,只是不敢叫人知道,還忍住竊喜為她落了兩滴淚。”

  “但你沒想到,王公子下一個新娘,竟然是你。你害怕極了,好在你被救了,救你那人,宛如謫仙,可他也看不上你。”

  “他比那個村夫厲害多了,你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人,你心裡呀,恨不得將葉姑娘抽筋剝皮,將她碾碎踩在腳下,自己代替她。”女子咯咯笑,“你當真不要她的容顏嗎?那你和她一起回去便是。”
  
  陳雁雁被她說中心事,陰沉著臉,這回也不說別的了:“請你幫我。”
  
  女子早料到如此:“你且上前來。”
  
  陳雁雁走進珠簾中。
  
  女子說:“放鬆身體,我對你做什麼,你都不要抗拒,我這是在幫你。”
  
  陳雁雁看著女子,臉上露出迷醉的笑容。
  
  女子抬起手,覆在陳雁雁臉上。

  沒過多久,陳雁雁倒下去。
  
  女子看著地上變成一具乾屍的陳雁雁,咯咯笑起來:“凡人吶,如此愚蠢,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真是醜惡。”
  
  她一揮手,珠簾自動向兩邊開。
  
  蘇蘇終於看見了裡面的場景,石座之上,一個臉色青灰的男子,一動不動地坐在石座上,他懷裡蜷縮著一個美麗的黃衣女子。
  
  蘇蘇早在她出聲時,就認出了她。
  
  冤家路窄,竟然是那隻七尾狐翩娘。
  
  翩娘臉色紅潤,從男子懷裡走出來,走到蘇蘇面前:“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不枉我在你體內留下心頭血。”
  
  “本以為是那個奇怪的人會融合傾世花,沒想到是你。”翩娘喃喃道,“世上最後一片傾世花,是什麼顏色的?”
  
  蘇蘇情不自禁回答道:“紫色。”
  
  翩娘有幾分失望:“竟不是綠色,但也沒關係,只要是神器,就可以幫助他醒來。他睡了太久,我等不得了。”
  
  蘇蘇悄悄看一眼石座上的人,他穿著一身盔甲,隱隱有化僵屍的潛質。
  
  蘇蘇突然明白了翩娘想做什麼,世間有龍脈、靈脈,與之相對,也有妖脈。

  翩娘的愛人死了,她把愛人放在妖脈中,希望他用借由屍氣死而復生。
  
  然而僵屍分為白僵、綠僵、毛僵、飛僵、游屍、伏屍、不化骨。只有成為不化骨的僵屍,才有自己的意識,和人無異,與強大的妖魔比肩。
  
  翩娘以狐妖之體,到處吸食人的精氣,渡給男子。
  
  倘若真結合了傾世花的靈力,男子不但可以醒過來,甚至可能會成為旱魃!

  旱魃出世,又是人間劫難。
  
  狐妖走過來,如之前對付陳雁雁一樣,要吸乾蘇蘇。
  
  狐妖抬起手,還未發功,身後悄無聲息出現十二柄桃木小劍,刺入她的身體。
  
  她反應時已經來不及,就地一滾,被四柄小劍灼傷。
  
  狐妖匍匐在地,怒而抬眸:“你沒中招!”
  
  蘇蘇拿出袖中黃符,木訥之色不見,笑盈盈看著她:“我臉上難道寫著傻嗎?”
  
  狐妖說:“我殺陳雁雁,你竟不救她!”
  
  蘇蘇納悶地說:“你在想什麼啊。”

  修道修心,修的是善,問心無愧,而不是修愚蠢,陳雁雁想她死,她自然不會再救陳雁雁。
  
  本來人追求力量,就是為了讓自己隨心,可以活得肆意,否則不分寒暑地苦修,難道是為了讓自己不快活嗎?
  
  狐妖快被她氣得吐出一口血,她飛身而起,手化作爪子,要取蘇蘇性命。
  
  蘇蘇以前怕她,如今神器在體內,雖然不是個好神器,卻能幫她不少。她心想,這次又準備好了傳送符咒,大不了打不過再跑嘛!
  
  蘇蘇偷襲成功,狐妖傷了元氣,恨她恨得咬牙切齒,拼盡全力要殺了蘇蘇。
  
  蘇蘇靠著桃木小劍和神血,勉強和狐妖打了個平手。
  
  狐妖被她擊退,突然妖艷一笑。
  
  石座上一動不動的男子,抬起銀色的眼睛。他笨重地拿起身側的劍,朝蘇蘇砍來。
  
  蘇蘇一看他眼睛是銀色,就知道不好,這男子也不知道被狐妖渡了多少精氣,竟然修為這樣高,比狐妖還高一籌。
  
  僵屍一劍下去,地上裂痕深深。
  
  這就是要變旱魃的節奏啊!
  
  蘇蘇閃躲得吃力,數千年的僵屍,早已刀槍不入,蘇蘇帶著神血的劍落在它身上,只是冒起淺淺輕煙。
  
  狐妖怒喝道:“姜饒,殺了她!”
  
  僵屍眼裡銀光一閃,蘇蘇連忙後退,誰知天上落下一個玄鐵籠子,將蘇蘇牢牢困在裡面。
  
  狐妖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沒有準備嗎?專門為臭道士準備的東西,如今讓你試試。”
  
  地上妖陣大開,勢必要讓蘇蘇在籠中化作一灘膿血。
  
  狐妖踱步過來,利爪在空中幾乎形成寒芒,要殺死蘇蘇。
  
  一支袖箭帶著鳴鏑聲,刺破狐妖手掌,狐妖慘叫著,被釘在石座上。
  
  蘇蘇回頭看去,澹台燼舉著袖箭,神色冷漠。
  
  澹台燼隔著籠子看她一眼,突然彎唇道:“你也有今天。”
  
  蘇蘇抓住籠子,抬頭看他。
  
  狐妖被先後算計,疼得抽氣,她想拔出箭,箭上卻沾著澹台燼的血,她的叫聲終於變成狐狸叫,身後七條尾巴散開。
  
  澹台燼身後,數十個葉影衛走出來,包圍了狐妖。
  
  其中有一人,捧著一顆珠子,跪在澹台燼身前。
  
  澹台燼拿起珠子,微笑起來:“冥羅珠啊。”
  
  狐妖臉色大變,先前她受傷都沒有這樣急,此刻卻陡然慌了神:“不要!”

  她再也顧不及自己的手,拔出利箭,朝著澹台燼飛撲而來。
  
  澹台燼說:“不自量力。”
  
  夜影衛袖中,齊齊飛出縛妖線,這次的縛妖線,可比虞卿的水貨厲害多了,把狐妖捆得嚴嚴實實。
  
  狐妖被他逼得化作原型,竟然不惜催動內丹,強行掙破縛妖線,想帶著僵屍姜饒離開。
  
  蘇蘇看過去,墓穴的陣眼失去冥羅珠鎮壓,之前刀槍不入的姜饒,闔上了銀色的眼眸。

  蘇蘇以前聽過,冥羅珠是至寶,可以保證人的屍身不朽。失去了冥羅珠,還沒有成為不化骨的姜饒,必定會慢慢腐爛。
  
  澹台燼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出好戲,薄唇輕啟:“殺了那僵屍。”
  
  夜影衛領命而去。
  
  狐妖悲鳴一聲,不管不顧要保護姜饒。

  她的三條尾巴被斬斷,依舊擋在姜饒身前,然而澹台燼有備而來,怎會讓她逃脫。
  
  狐妖的爪子被斬斷,她嘴角流著血,依舊不願離開。

  她竟是拼死也要護著沒了意識的姜饒。
  
  蘇蘇怔然看著狐妖。
  
  澹台燼輕輕嘆息一聲,蘇蘇毛骨悚然,她忍不住說:“夠了,你虐殺她有意思嗎?”
  
  澹台燼低眸,冷冷掃她一眼。
  
  蘇蘇說:“你明明可以給他們一個痛快。”
  
  “痛快?”他低聲說,“我為什麼要給他們一個痛快?”
  
  他走過來,抬起蘇蘇下巴:“你也是階下囚,一會兒有你求我的時候,現在老實閉上嘴。”
  
  蘇蘇拍開他的手。
  
  澹台燼收回手,看著自己通紅的手背,他冷聲說:“把那狐狸剩下的尾巴也砍了。”
  
  夜影衛正要動手,一人連滾帶爬跑進來,擋在妖狐前面。
  
  “質……殿下。”來人臉色慘白道,“求你放她一條生路。”
  
  蘇蘇不可思議地開口:“二哥!”
  
  來人面容憔悴,風塵僕僕。原本如玉溫和的臉頰,帶著疲倦和悲哀,擋在血淋淋的狐妖前面,不是葉儲風又是誰?
  
  葉儲風一撩衣袍,清淚落下,朝澹台燼磕了個頭。

  “求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2 01:05 PM

第32章 成全

  “二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蘇蘇焦急地說。
  
  如今夏、周兩國交戰,葉儲風作為將軍之子,竟然對著敵人跪拜哀求,不但折了他讀書人的風骨,他這是連葉家也不顧了!
  
  葉儲風沒有起身,他的眼淚濕了衣襟。

  他比蘇蘇更清楚這樣做的後果,他知道身後的狐妖害了很多人,他一度想,就這樣斷了這份孽緣。

  可是當狐妖的尾巴一條條被斬斷,眼看要被澹台燼生生凌虐死,他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跑了出來。
  
  葉儲風衣衫襤褸,不遠千里追尋一個妖精。他不敢看籠中小妹,他比誰都清醒,卻又比誰都絕望。

  身後狐妖叫得凄厲,血染透他的衣襟。他曾經那麼喜歡珍視她,連她哭泣都覺得疼惜。葉儲風清淚流下,再次木然磕了一個頭:“求殿下饒她一命。”
  
  澹台燼說:“葉二公子是個聰明人,有所求,便要有所付出,她能不能活,取決於你能付出什麼?”
  
  葉儲風說:“在下別無長物,此生願為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葉儲風避開蘇蘇震驚的目光,閉了閉眼:“只懇求殿下一件事,莫讓……屬下對付葉家。”
  
  澹台燼說:“對付葉家還輪不到你。”
  
  他拿出一個玉盒,對葉儲風命令說:“手伸出來。”
  
  葉儲風接住玉盒,一隻通體碧色的蟲子,從玉盒中鑽出來,鑽進葉儲風身體裡。

  葉儲風唇色慘白,身體微微發抖,他忍住了,一聲不吭。
  
  蟲子消失不見,澹台燼冷聲說:“記住你今日誓言,若有背叛,萬蟲嗜心。”
  
  葉儲風捂住心口,默默抱起地上血淋淋的狐妖。
  
  狐妖叫翩然,此時成了一隻黃色的小狐狸,身後三尾被斬斷,汩汩流著血。
  
  澹台燼抽出夜影衛的劍。
  
  劍的寒芒映在他臉上,他微笑起來:“葉儲風,見過血嗎?”
  
  蘇蘇抿緊了唇,她當然知道澹台燼這樣問,不是單純問葉儲風有沒有見過血,而是問他有沒有殺過人。
  
  葉儲風搖頭。
  
  “這樣啊。”澹台燼說,“那第一件事,便殺了這隻屍妖吧。”
  
  澹台燼把劍扔到葉儲風腳邊,葉儲風不可置信地抬眸:“殿下!”
  
  狐妖在他懷中掙扎,葉儲風臉色慘白。

  今日若當著翩然的面,殺了僵屍姜饒,翩然會恨死他。
  
  澹台燼不語,似笑非笑看著葉儲風。他眸中冰冷,任誰也不會覺得他在開玩笑。
  
  葉儲風垂眸,僵硬著身子,撿起了那把劍。
  
  原本安靜的翩然尖嘯著,一口咬在葉儲風手臂上。
  
  葉儲風不為所動,手起刀落,斬向姜饒。

  沒了冥羅珠的姜饒,不過是一具無法動彈的普通屍體,他的頭咕嚕嚕滾下來,甚至一滴血都沒有。
  
  狐妖眼中流出憎恨的淚水,生生咬下了葉儲風一塊肉。
  
  葉儲風抱緊它,眸中空得荒蕪。
  
  蘇蘇眼裡泛起了淚花,她不知道該恨葉儲風,還是該可憐他。他拋棄一切以身飼妖,妖物卻深深恨上了他。

  葉府四個公子,本就葉儲風過得最不好。
  
  蘇蘇本來還盼,葉儲風離了狐妖,能金榜題名,自此不再受府中人冷眼。可他向澹台燼跪下那一刻,他此生註定萬劫不復。
  
  澹台燼仿若完全感受不到他們的痛苦,他把玩著冥羅珠,說:“我身邊不要廢物,去滄州,證明你的本事,有人會告訴你,我需要你做什麼。你做得好,這隻孽畜就活得好,你若不濟,春日來臨前,我還缺一件狐裘。”
  
  夜影衛拿走葉儲風手中奄奄一息的狐妖。
  
  葉儲風全身的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狐妖的。他悲涼一笑,看著狐妖。
  
  狐妖卻不看他,死死盯著姜饒的頭顱,嘴裡大口大口吐血。
  
  葉儲風收回視線,說:“屬下領命。”
  
  離開之前,他朝著澹台燼深深一拜:“三妹妹年幼不懂事,以前多有得罪主人,望主人寬宥,放過她。”
  
  澹台燼意味不明說:“自然。”
  
  葉儲風走到籠子前,對蘇蘇說:“小妹,葉儲風不忠不孝不義,此後世上再無葉儲風。”

  他解下腰間的玉,放在蘇蘇掌心。這是代表葉家男兒身份的玉佩,每個葉家子孫都有。
  
  蘇蘇咬住唇,把玉扔回他身上,心裡傷心又複雜:“你滾吧,我的二哥已經死了!”
  
  玉碎在地上,葉儲風紅著眼眶,沒有回頭。
  
  蘇蘇看著葉儲風的背影,葉儲風這一走,來日估計就是幕後對付大夏和葉府的敵人。他才華不斐,以後必定是指向葉家的利刃。
  
  等人走了,蘇蘇捂住胸口,低低咳嗽。

  她嘴巴裡全是血腥氣,和七尾狐還有姜饒打鬥,她也受了傷。
  
  夜影衛捏著狐妖的脖子,請示澹台燼:“殿下,怎麼處理這妖孽?”
  
  澹台燼看著蘇蘇,漫不經心回答夜影衛說:“找個地方關起來,不弄死就行。如果葉儲風沒用,直接殺了,剝皮煲湯。”
  
  狐妖被帶走。
  
  澹台燼的手觸上玄鐵籠子,蹲下看蘇蘇。

  少女蜷縮在籠子裡,狠狠瞪他一眼。
  
  他神色冷淡,與她對望。
  
  蘇蘇說:“你這幾日消失不見,就是為了聯繫你的手下?”
  
  澹台燼說:“是。”

  “你早就發現了七尾狐?”

  “是。”

  “你也知道葉儲風跟來了?”

  “沒錯。”
  
  蘇蘇說:“你故意騙我救你?”
  
  澹台燼沒說話了。
  
  不,只有這個,是他意料之外。長命鎖結下的傳送陣法,最終地點只有荊蘭安知道,連夜影衛也用了幾日才找到他。
  
  他不說話,卻伸出手,觸碰到蘇蘇嘴角的血跡。
  
  蘇蘇一怔,連忙後退幾步:“你想做什麼?”
  
  可惜她身後也是籠子,整個人被困在玄鐵之中,無處可逃。

  就在這時,夜影衛拿來一把鑰匙:“殿下,這是從屍妖身上找到的,應該是打開玄鐵籠的鑰匙。”
  
  澹台燼接過來,籠子的鑰匙也是玄鐵鍛造,看得出狐妖為了姜饒的安全,花了不少心思。
  
  他試探性把鑰匙放進鎖孔,蘇蘇一眨不眨盯著鎖。
  
  咯噠一聲,籠子開了,然而下一刻,他反手一擰,籠子重新鎖死。
  
  澹台燼甚至多擰了幾圈,似乎要把玄鐵籠子鎖得更死。他看著籠中無力反抗的少女,眼睛裡帶著奇異的光。

  他起身,對夜影衛說:“帶走。”
  
  蘇蘇面無表情,還好她沒什麼期待,此刻都不必走程序,直接在心裡狠狠咒罵他。
  
  她暗暗試了一下自己的逃跑符咒,發現沒有反應,這個籠子為了困住道士,下了一番功夫,她在籠子裡根本沒法跑。
  
  除非澹台燼打開籠子。
  
  ***

  蘇蘇被帶到了一處宅院。
  
  澹台燼如今不是什麼好身份,他兄長成了周國皇帝,而他自己是大夏逃犯,不管是周國還是大夏,都不會放過他。
  
  蘇蘇聽見一大群人在隔壁談論事情。
  
  “澹台明朗……妖物……偷襲……勝了,宣王……甘蕤郡……出征……大夏皇帝……”
  
  蘇蘇聽不真切,她根據零零碎碎的信息推測。
  
  大概是澹台明朗豢養的妖物,偷襲了大夏國邊境,並且因為出其不意,打了一場勝戰,而蕭凜親自出征,前往甘蕤郡迎戰。
  
  如果蕭凜前往戰場,證明這一場戰役葉嘯打不過,不得不向朝廷求救。

  蘇蘇心裡有幾分沉重。
  
  討論聲小下去。
  
  澹台燼推門進來,他換下之前農家的衣服,穿一件黑色雲紋的衣袍,整個人看起來貴不可言。
  
  他坐在案前。
  
  侍女們在旁邊給他溫酒,蘇蘇看過去,這些侍女髮飾和衣裳都十分特別,大概率是夷月族的女子。

  沒一會兒,房間裡傳來陣陣酒的暖香。
  
  這會兒還未開春,寒意料峭。
  
  澹台燼撐著下巴,漫不經心飲酒,對籠子裡的蘇蘇視而不見。
  
  他心情很放鬆,蘇蘇猜,這個宅院是夷月族的地盤。
  
  一旁伺候的,還有個長了兩撇小鬍子、賊眉鼠眼的男人,男人諂媚說:“殿下,可要傳歌舞?”

  這人叫羊暨,是夷月族的在邊境的領事。他舌燦蓮花,最擅長交際和阿諛討好,也擅長做生意。
  
  大周風氣奢靡,喜絲竹,好樂律。羊暨先前沒有接觸過澹台燼,對他的背景不甚清楚,如今知道他是新主子,便把澹台燼當作最尊貴的大周皇子對待,因此早早準備好助興歌舞。
  
  澹台燼神色古怪,卻也沒拒絕:“傳。”
  
  蘇蘇心想,裝得挺像那麼回事的,不知道還真以為他是在周國長大的皇子。
  
  過了一會兒,婀娜的女子們魚貫而入。

  明明是冬日,舞姬穿得卻極為單薄。薄如蟬翼的白色紗衣,長長的水袖,腰肢若隱若現,美麗極了。
  
  女子們朝著案前的澹台燼行禮,樂師奏樂,她們翩翩起舞。
  
  蘇蘇蹲在角落,看了一會兒,她還受著傷,心口隱隱作痛。這樣的場面,不適合她現在的狀態,她無力靠著籠子,昏昏欲睡。
  
  羊暨跟著樂曲打節拍,看著舞姬們,一副陶醉之色。
  
  澹台燼撐著下巴,眼睛從舞姬們身上移開。透過舞姬們白色的衣裙,他在看籠子裡的少女。
  
  白紗之後,蘇蘇抱住膝蓋,闔上眼睛。
  
  明明都這種地步了,可她臉上依舊沒有屈辱之色,不求饒,也不害怕,甚至依舊不把他放在眼裡。
  
  澹台燼飲下杯中酒,有幾分煩悶。
  
  羊暨並未覺察澹台燼的異樣,偶爾還興致勃勃給澹台燼講幾點夷月族的風俗。這些澹台燼聽得頗入神,畢竟日後可能有用。
  
  ***

  第二日,蘇蘇發起了燒。
  
  最先是一個夷月族侍女發現的,她如常去給籠中少女送吃的,卻發現她身體狀況不太好。
  
  侍女連忙去告知澹台燼。
  
  彼時澹台燼和羊暨在院子中用膳。

  羊暨聞言,嘿嘿笑道:“殿下,小人一直沒問,那姑娘是哪家女子?”
  
  羊暨心想,他完全摸不準蘇蘇的身份。

  關在籠子裡,髒兮兮的,又一副沒精神的模樣,看上去殿下十分討厭她。

  他讓她吃飯,卻不讓她療傷。
  
  說討厭吧,哪有把討厭的人放在身邊關著的道理?難不成看她日日受苦,心中才舒坦。
  
  澹台燼沒理羊暨,問侍女說:“病了?”

  侍女說:“是。”
  
  羊暨道:“殿下,要請巫醫來看看嗎?”

  澹台燼冷淡說:“不必,她並非什麼貴客。”

  羊暨腦子轉得快,說:“這女子可是之前做了什麼讓殿下不快的事,開罪了殿下?”

  澹台燼說:“差不多。”
  
  今日依舊叫了歌舞,邊境氣候轉暖,院子裡竟開出三兩朵花兒。澹台燼一言不發喝著酒,視線落在舞姬們身上,突然說:“去問她,願不願意過來給我跳舞助興,跳得好,給她治病。”

  他雖然沒說這個「她」指的誰,但大家心中明了。
  
  羊暨忖度,這又是個什麼意思?
  
  他這個萬事通,一時也猜不到澹台殿下的心思。
  
  沒一會兒,侍女回稟說:“那位姑娘同意了,只不過……”
  
  “什麼?”
  
  “那位姑娘需要換一身衣裳。”
  
  澹台燼彎了彎唇,他把鑰匙扔給婢女,說:“找人看住她,不許跑了,她要是跑了,便用你們點天燈。”
  
  他說「點天燈」三個字時,語調十分溫柔,婢女身子一顫,領命離開。
  
  ***

  蘇蘇洗澡換好衣服,臉頰潮紅,她看向鏡子中的自己,一副病得不輕的模樣。

  她揉揉臉,讓自己狀態清醒一些。腦子裡混混沌沌,她本體不會生病,葉夕霧的身體也不錯,這還是她難得生病的時候。
  
  大夏貴族女子,詩詞歌賦,音律舞蹈,樣樣都有涉獵。但葉夕霧會跳舞,蘇蘇卻不會,那點兒記憶,根本不頂用。
  
  她穿好夷月族舞姬的衣裳,心中隱約能猜到幾分澹台燼的心思。
  
  他在歸還之前原主和自己給的折辱。舞姬身份低賤,澹台燼要她給他跳舞,想看她低頭,和葉儲風一樣,向他臣服。

  他想看她討好他。

  澹台燼先前的地位極度卑微,不管在冷宮,還是在葉府,都沒人給他好臉色看。一旦翻身,他用這種方式,才能紓解心中郁氣。
  
  非要解釋這種心態的話,蘇蘇覺得,大抵是扭曲到變態了。
  
  畢竟澹台燼骨子裡專橫,暴虐,猜疑謹慎。以別人的痛苦為快樂,別人不痛苦,他就製造幾分痛苦。
  
  蘇蘇繫上腰帶,把傳送黃符塞進胸部,心裡鬆了口氣。
  
  不會有人檢查這個地方。
  
  她笑眼彎彎,走之前,就成全一下那個可恨又卑懦的少年吧。
  
  胡亂給他跳一下,在他心情最好的時候,她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逃跑,不知道他會不會被氣得吐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2 02:22 PM

第33章 逃離

  出門前,蘇蘇想了想,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把黃符拿了出來,她盯著黃符看了一會兒,小變態脾氣怪,還多疑,她不能輕敵。

  傳送符是她的底牌,一定要保護好。
  
  蘇蘇在裡面磨蹭良久,走出去被人攔住。
  
  侍女冷冰冰說:“姑娘留步,請讓我等先行檢查。”

  她並沒有徵求蘇蘇同意的意, 蘇蘇格擋住她的手腕:“澹台燼讓你檢查的?”
  
  侍女面無表情道:“殿下說姑娘詭計多端,磨平了爪牙再送過去。”
  
  她檢查得很仔細,從蘇蘇腰間搜出一包藥粉。

  侍女嗅了嗅,詫異地看一眼蘇蘇,說道:“我族的迷香。”
  
  蘇蘇衝她尷尬一笑。
  
  侍女的手再往下,零零碎碎搜羅出一些小玩意,最後連蘇蘇的頭髮都不放過,取下蘇蘇頭上的簪子,說:“這些都是利器,姑娘跳舞,綁絲帶就夠了。”
  
  說著,她招了招手,另一個侍女給蘇蘇髮上簡單綁了條白色絲帶。
  
  看到蘇蘇手中勾玉化作的手鐲時,婢女要取下鐲子。

  可勾玉化形,剛好貼合蘇蘇手腕。
  
  蘇蘇說:“這個是小時候帶上去的,取不下來,你總不能讓我砍掉手吧,沒有手怎麼跳舞。”
  
  侍女試了一會兒,發現確實如蘇蘇所說,又見鐲子光滑,應該沒有任何機關,只好放棄。
  
  蘇蘇捂著自己被弄疼的手腕,忍不住說:“你們殿下那麼怕死,就不該把我放出來!”
  
  侍女不為所動,說:“你隨我去前院。”
  
  蘇蘇拎著自己的白色水袖,跟上她。

  趁侍女沒注意,蘇蘇在侍女腰側凌空一抓,一張符紙悄無聲息滑進蘇蘇袖中。
  
  蘇蘇脣角一彎,藏好符紙。

  以前父親遊歷天下,見過人間的戲法。
  
  山中歲月無聊,他便拿這些新奇的東西哄蘇蘇。

  蘇蘇看得津津有味,凡人聰明,沒有靈力,卻有一顆智慧的腦袋。
  
  侍女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蘇蘇故意格擋那一下,把東西藏到了她身上。
  
  快到庭院前,侍女問蘇蘇:“你要什麼樣的樂曲?”

  蘇蘇不在意地說:“隨意。”

  侍女皺眉,心道這人真狂妄,難道任何調子,她都能跟上節拍嗎?
  
  來到一個庭院前,侍女說:“殿下,人帶來了。”
  
  ***

  羊暨給澹台燼倒酒。
  
  他是個圓滑的人,看出澹台燼喜歡聽他講夷月的蠱毒,便挑著這些說給澹台燼聽。

  羊暨清楚,澹台燼在邊境待不了多久,部署好就會動身回周國。
  
  外面已經開始打仗,澹台燼野心勃勃,勢必要爭這天下。
  
  羊暨討好他有好處,若澹台燼勝了,他便是皇帝的親信,若敗了,夷月族也可以藏起來,另謀出路。

  夷月族本就慣會隱藏,多少年來,朝代更迭,山川變幻,只有夷月族頑強地延續著。
  
  等澹台燼帶著軍隊離開,羊暨便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普通的奸猾富商。
  
  澹台燼拿起酒杯,聽見侍女通報,他動作一頓,朝門口看去。
  
  羊暨也朝門口看去。

  夷月的舞姬風姿容貌均是上等,殿下為何執著讓一個階下囚來獻舞?
  
  很快,羊暨看見了那個「階下囚」。
  
  少女穿著夷月族白色舞衣,不知道誰給她找的衣裳,偏大。

  束腰將她纖細腰肢勾勒出來,領口鬆散。
  
  比起那些成熟嫵媚,身段勾魂的舞姬,這就是個略青澀的小姑娘。

  白色絲帶垂在她腦後,綴著幾顆簡單的珍珠。

  羊暨第一眼的感覺,便是這少女很乾淨,乾淨到帶著幾分清冷純潔。
  
  羊暨沒看出蘇蘇有多特別,要說美人,澹台燼自己的容貌便數一數二,堪稱驚艷。

  眼前的少女臉蛋雖長得不錯,皮膚也比其他人白,然而到底不是多麼驚艷的相貌。
  
  可羊暨發現,她一走進來,澹台燼的身體崩直了些,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盯著她。
  
  殿下的手指握成拳,不自覺抵住唇,看著那少女。

  是一個代表著厭惡和嘲弄的動作,但羊暨竟生生看出幾絲期待。
  
  羊暨受他感染,情不自禁變得期待起來,心道,難道這少女舞跳得特別好?
  
  除了他們,院中幾個侍奉的僕人,也悄悄打量蘇蘇。
  
  大家都在期待著少女來一場「驚世一舞」。
  
  蘇蘇走進來,好險沒被自己長長的水袖絆倒摔跤。

  因為不會跳舞,她勉強繃住了臉,作出高貴冷艷的表情,眸光對上手背抵著唇的澹台燼。
  
  四目相對,澹台燼死死盯著她,指著一旁的舞姬說:“沒她們跳得好的話,就拉出去砍了。”

  “沒得商量嗎?”蘇蘇問。

  澹台燼翹起唇:“一無是處的人,沒有資格活著。”

  蘇蘇覺得他就差把獰笑擺在臉上。
  
  刻意拿她和舞姬做比較,他心思昭然若揭。很好,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樂師開始奏樂,是一首輕快的樂曲。蘇蘇在仙山之上,偶爾聽人撫琴,倒是通曉樂律。
  
  她依著原主的記憶,抖開水袖。
  
  澹台燼靠坐在椅子上,用一種嘲弄的眼神,看她跳舞。
  
  她身姿靈巧,身上白紗層層疊疊散開,有種炫目聖潔的美麗。

  短時間內,竟然沒一個人看出她不會跳舞。
  
  羊暨小鬍子一動一動,覺得這舞蹈挺新奇的,以前沒見過。
  
  蘇蘇琢磨著,跳舞大概率和舞劍差不多。
  
  她足尖輕點,跟著拍子柔軟旋轉。

  不動聲色朝著澹台燼靠近。
  
  很快,羊暨臉上露出一絲疑惑,怎麼覺得,這不像是舞蹈,像是胡鬧呢?
  
  但殿下沒說話,他便不敢吭聲。

  羊暨看一眼澹台燼,殿下還在看著那少女。
  
  蘇蘇舞衣裙擺旋成一朵盛放的花,她分心想,一會兒就用水袖,卷起案上溫著的酒,全砸這變態臉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她要去卷那壺酒的時候,才發現不好。

  跳舞和修煉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旋了不知道多少下,又發著燒,停下來以後腦海裡暈乎乎,辨不清東南西北。
  
  她的袖子拂過那壺酒,沒卷起來,人卻站不穩,向後倒去。
  
  羊暨見她撲過來,以為她要行刺,連忙說:“殿下小心!”
  
  不光是羊暨,連澹台燼嘴角的嘲諷都僵住。
  
  他看著眼前白紗飄飛,少女臉頰潮紅,跌跌撞撞,就要虛弱倒下。
  
  在羊暨慌張的目光下,澹台燼瞳孔微縮,竟聽不見羊暨在說什麼。
  
  他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怎麼了?動作幾乎來不及過腦子,抓住了她的衣袖,接住了少女,她最後倒在他的懷裡。
  
  兩人滾作一團,少女髮上的絲帶,纏上他的手指。她身上的香,猝不及防便侵蝕了周圍空氣。
  
  她白色裙擺覆蓋住他黑色大氅,少女像一隻辨不清方向的蝶,暈頭轉向落進他懷裡。
  
  羊暨傻眼了,“保護殿下”幾個字,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裡。
  
  澹台燼被她撲倒在地,對上她驚訝的眼睛,他看著少女湊近的臉,表情空白。
  
  蘇蘇也沒想到會這樣。

  她趴在他身上,身下的少年墨髮紅唇,神情陰鷙蒼白,眸中卻透著幾分茫然。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蘇蘇衝他一笑。

  “不好意思啊。”
  
  既然你自己送上門,我就不客氣了。
  
  她用水袖狠狠勒住澹台燼脖子,果然,他臉上的茫然之色瞬間消失不見,變得暴怒。
  
  蘇蘇收緊水袖,她下手穩準狠,把他蒼白的臉色瞬間勒成泛著紅暈的桃花色。
  
  澹台燼眼尾帶著瑰麗的紅,眸中卻似帶著冰渣,表情已經不能用暴怒來形容。蘇蘇覺得,如果此刻放開她,他一定會抽出旁邊的劍,把她千刀萬剮。
  
  蘇蘇衝他一笑,朗聲說:“白眼狼,讓你利用我!”
  
  澹台燼神情陰狠,一言不發,死死握住她手腕,總不能真讓她把他勒死了。
  
  這變故是誰也沒想到的,羊暨連忙說:“妖女,放開殿下。”
  
  蘇蘇帶著澹台燼一同站起來,她知道人質是個不管不顧的瘋子,乾脆勒緊了水袖,刻意不讓他說話。

  蘇蘇對羊暨說:“你才是妖孽,七尾狐被你們關在哪裡?不說我就殺了他。”
  
  羊暨看一眼澹台燼臉色,見他被勒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知道蘇蘇下了狠手。

  羊暨連忙說:“把妖狐帶過來。”
  
  沒多久,有人拎著一個玄鐵籠子,裡面蜷縮著一隻黃色狐狸。
  
  蘇蘇問它:“荒淵在哪裡?”
  
  她其實沒報多大希望,狐妖畢竟和自己也有仇,但只有大妖才知道去荒淵的路,每次見到大妖,話都來不及說就開打,蘇蘇不想再去找其他妖怪。
  
  狐妖身上,透著濃重的死氣。
  
  聽到「荒淵」二次,她耳尖動了動,抬起了頭。所有妖物中,狐妖應當是智商最高的,她看看蘇蘇,又看一眼澹台燼,突然沙啞著嗓音說:“你帶我一起走,我帶你去荒淵。”
  
  蘇蘇遲疑,她雖然想去荒淵,可是狐妖殺了那麼多人,她不能與虎謀皮,放走狐妖。
  
  狐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不逃,我如今只想死,你可以帶我走,殺了我。” 

  在澹台燼手裡,她求死都做不到。
  
  蘇蘇說:“好。”
  
  她挾持著澹台燼,讓人把籠子打開。
  
  羊暨幾乎不敢去看殿下的臉色,太可怕了。但是澹台燼在蘇蘇手中,只能她說什麼,他們做什麼。
  
  狐妖全身是血,走到蘇蘇身邊。

  蘇蘇問她:“你有辦法掩蓋自己身上的妖氣嗎?”

  狐妖說:“可以。” 
  
  蘇蘇點頭:“你抓住我。”
  
  狐妖抓住蘇蘇裙擺,她不知道被澹台燼餵了什麼,現在竟然連化形都做不到。
  
  蘇蘇鬆開澹台燼,把他往羊暨那邊一推。
  
  頃刻間,少年回身死死拽住她的衣裳。
  
  蘇蘇抬眸,便看見他紅透的眼尾,還有恨煞她的目光。他嗓子被她勒傷,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蘇彎起眼睛,動了動唇:“再見啦。”小變態,誰要陪你玩。
  
  傳送符咒啟動,蘇蘇拎起狐妖,消失在白光之中。澹台燼緊緊拽著她的袖子,生生扯下一塊輕紗來,卻只能眼看著她眉眼彎彎,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被彈出陣法之外,周圍婢女看他可怕的臉色,早已跪了一地。
  
  羊暨腆著臉走過去,尷尬笑道:“嘿嘿,殿下無事便好。”
  
  澹台燼狠狠一腳踹在他身上。
  
  蠢貨!竟然放跑她,怎麼可以放了她!
  
  他拔出劍,竟是當場砍向羊暨。
  
  這幅瘋魔的模樣,羊暨何曾見過,他跪下大呼:“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一個玄色衣裳的夜影衛出來,抱拳跪在澹台燼面前。
  
  澹台燼平復了下呼吸,清醒過來,扔掉佩劍。
  
  他扯出一個和善歉意的笑,扶起羊暨。
  
  羊暨兩股戰戰,看著澹台燼無害歉意的笑臉,第一次覺得,先前認為夷月族可以全身而退的自己,是多麼天真。
  
  澹台燼看著蘇蘇消失的方向,手指撫上自己脖子上的勒痕。
  
  這輩子,別讓他再遇見她,否則!
  
  ***

  寒去暑往,沒多久,中原的大地已經開了春。
  
  極北之地卻依舊林立著座座冰山。

  一個紫衣少女裹緊披風,抱著懷裡的狐狸,從空中往下看。
  
  雪鵠張開翅膀,滑落下去,它抖了抖翎毛,讓蘇蘇和狐妖下去。
  
  蘇蘇摸摸它的頭:“謝謝你了。”
  
  雪鵠蹭蹭她的手,縮小體型,飛向空中。
  
  蘇蘇看著它飛遠,她也沒想到,那一日逃走以後,會遇見這隻雪鵠。

  她對它有印象,被神器和桃樹妖吸引來的傻狍子之一。
  
  她先前放走了它,還給它餵了符水,雪鵠再遇見她,便送了她一路。

  懷裡的翩然言辭尖刻道:“你倒是人緣不錯。”
  
  蘇蘇沒理她:“荒淵入口在哪兒?”
  
  “沒有入口,但是十年前,封印出現了缺口。”
  
  它們這些被封印的妖魔,就是從缺口中跑出來的。
  
  翩然說:“我告訴你怎麼從缺口進去,你就殺了我吧。”
  
  蘇蘇心情複雜地看著她:“你……”
  
  翩然眼睛中帶著自嘲:“姜饒死了,我吸人精氣有什麼用呢。青丘還在的時候,姥姥就說過,凡是走上魔修之路,吸食精氣,早晚會死在雷劫之下。”
  
  “你明知是一條不歸路,還是走了下去。你可知,即便姜饒變成旱魃,你也不能與他在一起。”
  
  翩然不說話。

  她當然知道,可是愛一個人,哪怕只有朝夕,朝生夕死,也義無反顧。
  
  蘇蘇想起葉儲風:“我二哥還在等你。”
  
  翩然說:“他殺了姜饒,我恨他。”她垂下頭,蘇蘇也沒辦法從一隻狐狸臉上看出情緒。
  
  蘇蘇不知道翩然有沒有愛過她二哥,也不知道葉儲風得知翩然死去,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翩然眼睛望著雪山:“小丫頭,你會引業火嗎?”
  
  蘇蘇猶疑片刻,點頭。
  
  翩然說:“你進荒淵以後,送我一場業火吧。如果你再見到葉儲風,替我告訴他,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他也沒有愛過我,萬般種種,只是因為他中了我的媚術。”
  
  蘇蘇愣了愣。

  翩然在說謊,縱然是九尾狐,也只能迷人心智,不能讓人產生「愛」的感覺。
  
  愛與情慾,本就是兩種東西,法術並不是無所不能。二哥愛著翩然,又傻又蠢、不管不顧、真真切切在愛翩然。
  
  蘇蘇明白了什麼,摸摸翩然的頭:“好。”

  翩然又哭又笑說:“業火燒完一切,我就可以清清白白,去找姜饒了,你附耳過來……”
  
  按照翩然講的辦法,冰山腳下,空中一條黑色裂縫,緩緩打開。

  蘇蘇有幾分感慨,她總算找到荒淵了。

  進入荒淵之前,蘇蘇回頭看雪地裡的狐狸。
  
  翩然走向和蘇蘇相反的方向,那裡燒著很小一簇業火,然而一簇就夠了,夠讓翩然魂飛魄散。

  她身上燃著業火,一直向前走,沒有回頭。
  
  冰上,狐狸的淚水,一滴滴掉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2 02:31 PM

第34章 情絲

  等到看不見翩然的身影,蘇蘇踏入裂縫中。
  
  天旋地轉,她來不及反應,從空中掉落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蘇砸在地上,悶哼一聲。
  
  她從地上爬起來,疼得哭笑不得。妖狐竟然最後還擺她一手,許是先前積了怨,故意讓蘇蘇吃些苦頭,不告訴她進入荒淵會不斷下墜。
  
  所在之處像是墓地,空中飄著灰燼一般的東西,天上竟然有一輪藍色的月亮。

  蘇蘇納罕地盯著那月亮看了一會兒,勾玉說:“那是妖月,只有荒淵才有。”
  
  蘇蘇說:“你怎麼醒來了?”
  
  勾玉道:“你要去找神龜,我不放心。盡量少挨到空中的灰燼,這些都是濁氣化成,你如今凡人之軀,碰多了會短壽。”
  
  說完才想起紫色傾世花在蘇蘇體內,這話當白說。這一世的命運註定,只是不知道會是怎麼個死法。
  
  蘇蘇抬眼看去,荒淵入口滿是荒涼。

  雜草叢生,地上的泥土泛著腥臭腐爛的味道。蛇蟲鼠蟻爬來爬去,還有幾隻蝙蝠躲在樹上,用猩紅的眼睛看著蘇蘇。
  
  勾玉說:“它們都是低等妖物,不用理他們,我們去找神龜前輩就好。”
  
  蘇蘇點頭,撥開雜草往裡走。

  “前輩會在哪裡?”
  
  勾玉沉吟片刻,說道:“距離上一次神魔大戰,已經過了數萬年。神龜有上古玄武血統,他鎮守荒淵也已經萬年,說不定意識早已融入荒淵。他是世上最後一個神。”
  
  神繁衍本就困難,上古血脈更是寥寥無幾,凡人修真,為了追求無上大道成神。

  可是那些神族血統的天神們,早已為了三界安穩,全部戰死。付出慘重的代價,把上一任魔神和大妖滅殺。

  其後修真者,遵循他們的吩咐,陸陸續續往荒淵封印別的妖魔。如今,新的少年魔神即將覺醒,天神和凡人,已經沒有能壓製新魔神的了。
  
  勾玉心中有幾分悲涼,說道:“蘇蘇,你一定要成功。”

  蘇蘇說:“我知道。”
  
  她拿出一個火摺子照亮:“我還希望衡陽宗的弟子,有一天能自由下山歷練,人間也不必易子而食。”
  
  勾玉說:“最後一個神族血脈,獨守荒淵,已經忍受了萬年孤獨。他的識海,說不定已經化作荒淵的一棵樹,一簇草叢,你多留意。”
  
  蘇蘇說:“七尾狐這些妖怪逃出荒淵,也不知道前輩是否知曉。”
  
  勾玉嘆息著說:“他即便知曉,也沒辦法走出荒淵捉逃出的妖物。”

  畢竟成千上萬的妖魔,還在荒淵鎮壓著。
  
  兩人一邊說著話,蘇蘇一邊四處觀察。

  荒淵像一個巨大的墳地,張著陰森森的嘴。
  
  四處沒有辦法辨別方向,一如無窮無盡的蠻荒之地。蘇蘇所過之處,竟然看見幾具白骨。
  
  勾玉說:“當初丟進荒淵封印的小妖,如今可能已經長成了大妖,而當初的大妖,也必定老死在荒淵中。”
  
  但是妖物放浪形骸,說不定還會在荒淵中生小妖魔。有些妖怪繁衍能力弱,有些繁衍能力強。

  勾玉對那些放浪的妖怪緘口不言,怕教壞了自家小孩蘇蘇。
  
  但慶幸的是,魔神沒有留下後嗣,不然世界亂了套。勾玉猥瑣地想,也有可能魔神不太行呢。史冊記載的魔神,性殘忍,喜殺伐,沒聽說喜歡睡女人,連澹台燼也不例外。

  就是不知道他和那個傳聞中美艷的右護法有沒有一腿。
  
  蘇蘇突然說:“有聲音。”
  
  無需勾玉囑咐,她立刻找地方躲了起來。
  
  旁邊就是幾具骨架,蘇蘇把它們往外面推了推。屏住呼吸,躲在黑色的岩石後面。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蘇蘇悄悄看過去,眼前幾條蛇正圍著一個冰棺。
  
  人身蛇尾的女子,圍著冰棺打轉,憤怒地說:“讓你們去尋裂縫,你們就尋來了這麼個東西,一群沒用的廢物!”
  
  小蛇嘶嘶吐著信子:“姒女息怒,我等才看見裂縫,這個東西就從天而降。把我們砸暈了,等我們醒過來,縫隙就不見了。”
  
  叫做「姒女」的蛇妖怒氣翻湧,打量著冰棺:“這是人類,你們竟被一個人類小孩砸暈了,我好不容易凝出來的無界玉,就砸在了你們這幾個蠢物手中。”
  
  她萬分窩火,最後勉強平息怒氣,舔脣道:“算了,好久沒有吃過人類,就把他吃了。”
  
  說著,她的手觸上棺材,試著掀開。
  
  然而一針金光彈出,姒女“嘶”的一聲收回手,她的手被灼燒得一片血紅。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小孩,這回眼裡多了幾分興味。
  
  “弱水凝成的冰棺。”
  
  聽見這話,勾玉也很驚訝:“神魔大戰,弱水曾一度流向凡間,可是這麼些年,按理說已經少存於世,漸漸消失,也不知是誰收集了弱水,還想辦法做成冰棺。”
  
  蘇蘇:“弱水凝成的冰棺,有什麼作用?”
  
  勾玉說:“保證身體不朽,維持生命。不說別的,凝成冰棺的過程,就很困難,冰棺裡的人,一定很受重視。”
  
  蘇蘇舉一反三:“和冥羅珠差不多的作用啊。”
  
  勾玉:“這倒不是,冥羅珠只能保證屍身不朽,可是弱水冰棺能修復身體,比冥羅珠有用多了。”
  
  蘇蘇和勾玉講著話,那頭蛇妖手中發出褐色的光,試著融化冰棺。
  
  勾玉看出她的想法,說:“你想救那個小孩的話,最好偷偷來,蛇妖一時半會兒不可能融掉弱水,等她離開,小蛇看守時,你再把人帶走。”
  
  蘇蘇:“好。”
  
  果然,如勾玉所說,蛇妖折騰了一會兒,離開了。
  
  只剩下小蛇守著冰棺。

  密密麻麻的蛇,看上去挺噁心的。

  蘇蘇揉了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撕下裙角,咬破手指畫了兩張符。
  
  融合了傾世花以後的血肉,比猛獸硃砂還好用。
  
  蘇蘇掐了個決:“去!”

  符咒化作一隻眼神鋒銳的鷹,衝進蛇堆裡,鷹本就是蛇的剋星,它們慌張了一瞬,才發現這隻「巨大的鷹」不吃它們,爪子抓住冰棺,飛速跑了。
  
  鷹飛到蘇蘇面前,她把另一張符貼上冰棺,顧不及看冰棺中小孩樣貌,連人帶冰棺,飛速縮小。
  
  蘇蘇把冰棺揣進袖中,拔腿就跑。
  
  勾玉說:“跑快些,那些蛇追上來了。”

  蘇蘇不敢回頭,這時候很想念她的翅膀。
  
  她在荒淵拔足跑,後面跟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蛇。
  
  好在那些低等的妖物,智商不夠,蘇蘇使了幾個障眼法,它們便追不上了。
  
  蘇蘇才要鬆口氣,肩上卻突然被人拍了一掌。
  
  她來不及反應,倒飛出去,口中哇地吐出一口血。
  
  姒女扭著身子,陰狠地看著蘇蘇。
  
  勾玉說:“完了完了,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蘇蘇擦去嘴角血跡,顧不得和勾玉說話,爬起來又要跑。

  就這麼一掌,她感覺自己肩膀都要碎了,如果不是有傾世花,她剛剛便會一命嗚呼。
  
  勾玉急中生智:“蘇蘇,要不把冰棺丟給她,咱們跑吧。”
  
  蘇蘇說:“丟給她我們也跑不了。”蛇妖不會放過她。
  
  她這時候有些懷念澹台燼,那變態對付妖怪很有一套,卻打不過自己,簡直殺妖利器。
  
  姒女身軀暴漲,很快,一條青紋巨蟒攔住蘇蘇去路。
  
  姒女眯起眼睛:“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那個賤人的味道?”

  她吐著信子,感知空氣中的味道。
  
  蘇蘇不動聲色後退,想起曾沒入自己眉心的心頭血:“你說翩然嗎?”
  
  蛇妖說:“你認識那個賤人?”
  
  蘇蘇心道,原來是翩然的仇人。也難怪,都在荒淵,抬頭不見低頭見。

  可是蛇妖明顯比七尾狐厲害多了,蘇蘇在蛇妖手中,一招都過不了。
  
  蘇蘇眼珠子一轉:“對,認識,我和那隻七尾狐是仇人。”
  
  蛇妖果然沒急著殺她,表情古怪:“七尾狐?那賤人不是九尾狐嗎?”
  
  過了片刻,蛇妖哈哈哈笑道:“原來是這樣,翩然這賤人強行穿過裂縫,自斷兩尾,毀去數千年道行。你還活著,那她肯定死了。”
  
  蘇蘇愣了愣,翩然竟然原本是九尾狐嗎?

  聯想到方才蛇妖讓小蛇去探路的話,她明白過來,妖魔想穿過裂縫,幾乎要付出巨大代價,數千年、乃至萬年道行都會毀於一旦。
  
  蛇妖以前應該不是翩然對手,可是逃出去的翩然,十分虛弱,連凡人都打不過。

  也難怪蛇妖不敢自己逃出去,只敢觀望。
  
  蛇妖吐著信子:“你是她的仇人,可我依舊要吃了你。”
  
  說罷,她的蛇尾甩了過來,蘇蘇早有準備,險險避開,拔腿就跑。
  
  蘇蘇慌不擇路,也顧不及看前面是何處,左支右絀地閃避。
  
  蛇妖不緊不慢地玩弄著她,她手一抬,蘇蘇凌空而已,痛苦地捂住自己脖子。
  
  姒女桀桀笑著,手指收緊。
  
  “小小凡人,妄圖和我鬥。”
  
  蘇蘇袖中冰棺掉落在地,變成原本大小,她身上的血滴在冰棺上。
  
  姒女享受著殺戮的快感,沒有注意到,弱水冰棺一顫,竟有融化的趨勢。
  
  勾玉見事情嚴重,本想破釜沉舟,沒想到,冰棺突然飛旋出去,將姒女擊退。
  
  姒女慘叫一聲,弱水全融化在她身上。
  
  她變成一條巨蟒,在地上翻滾。
  
  蘇蘇掉落下來,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孩,茫然地看著她。
  
  蘇蘇忍住痛,見小孩手軟腳軟的模樣,在他面前蹲下:“來,姐姐揹你跑。”
  
  小孩濕漉漉的眼睛看了看她,張開手臂,趴在她背上。
  
  蘇蘇忍住喉中血腥味,揹著小孩跌跌撞撞跑。

  小孩安安靜靜趴在她背上,還回頭看了眼蛇妖,他抿唇說:“妖怪又追上來了。”
  
  小孩見她跑得這麼辛苦,說道:“你放下我,自己走吧。”
  
  蘇蘇說:“你要真想幫我,留意一下該往哪邊跑。”
  
  小孩愣了愣,最後猶豫說:“左邊好像有一處宗廟。”
  
  蘇蘇死馬當活馬醫,乾脆往左邊跑。
  
  姒女追上來,一看宗廟,臉色大變,她不甘地看著蘇蘇和小孩,咬牙離開了。
  
  蘇蘇跑進宗廟,小孩回頭看,說:“妖怪沒有跟上來。”
  
  勾玉驚喜地說:“蘇蘇,你看那邊。”
  
  只見一處荒蕪的蒲團之上,一個白髮男子,閉眼坐著。
  
  他身上沒有妖氣,周圍泛著白色的柔光,周身帶著空靈聖潔的氣息。覺察到自己的結界波動,男子竟緩緩睜開眼睛。
  
  那是怎樣一雙眼啊,孤獨蒼涼,既像是冷漠,又如悲憫。
  
  一眼萬年,蘇蘇仿佛從他眼中,看到緩緩流逝的歲月。

  想到他明明是神,卻獨守荒淵,與數萬妖魔,共同留在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地方,蘇蘇鼻子酸酸的。
  
  蘇蘇放下小孩,規規矩矩磕了個頭。
  
  “前輩,晚輩黎蘇蘇,不得已闖入此地,驚擾了您,請您原諒。”
  
  男子銀色眼眸看著她,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眼中帶著幾絲欣慰:“你終於來了。”
  
  蘇蘇詫異地抬眸,身後小孩也十分茫然。
  
  男子沒說話,然而下一刻,小孩暈過去。
  
  男子對蘇蘇說:“你且上前來。”
  
  蘇蘇連忙過去,走近才發現,男子身軀,已近透明。他抬起手,手指點在蘇蘇眉心。

  正是蘇蘇本體硃砂的位置。
  
  “吾名稷澤。”他溫柔地說。
  
  蘇蘇身上被蛇妖弄出來的內傷,緩緩痊癒。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稷澤。
  
  他銀色眼眸帶著笑,竟輕輕摸了摸她頭髮。
  
  “小友甚是堅強。”
  
  蘇蘇被世上最後一個神誇了,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手足無措,又露出一個羞赧的笑。
  
  連勾玉都納罕:“蘇蘇你竟然會害羞的啊!”
  
  稷澤垂眸說:“九天勾玉,難得。”
  
  勾玉這下也不好意思了,多少年,沒人知道它到底是個啥。稷澤一下叫出它的名字,他覺得臉燒得慌。
  
  稷澤沒有點破勾玉那點心思,他的語調輕緩而溫和,對蘇蘇說:“吾守在荒淵太久,神力漸漸消失,荒淵開始出現裂縫。這個世界,即將妖魔橫行。”
  
  蘇蘇說:“晚輩便是為此而來,父親和長老們希望蘇蘇改變五百年前的一切,抽出邪骨,阻止魔神覺醒,還請前輩指點方法。”
  
  稷澤說:“抽出邪骨並非那麼容易,付出什麼代價你都不在乎嗎?”
  
  蘇蘇鄭重點頭。
  
  稷澤銀色的眸,清亮而乾淨,他沒說鼓勵的話,也沒講喪氣的話,只包容地說:“既如此,小友去試試吧。”
  
  他攤開手,裡面是一顆泛著金色光芒的珠子。
  
  珠子從稷澤的手中,飛到蘇蘇手裡。
  
  勾玉細細辨認:“這是……滅魂珠淚,我聽說,滅魂珠淚,可以化作九枚神釘,釘入邪魔體內。但是從未有人見過滅魂珠淚。”
  
  “神隕落前,才可以化出滅魂珠淚。”
  
  蘇蘇抬起頭,訥訥說道:“您……您……”
  
  稷澤微笑道:“吾將隕落。”
  
  他語氣從容平和,蘇蘇和勾玉卻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半晌,勾玉小聲問:“滅魂珠淚,如何才能變成滅魂釘,消滅邪骨呢?”

  這事誰也沒有幹過,誰都沒有經驗啊。
  
  稷澤看著蘇蘇。
  
  “世上抽出邪骨的唯一方法,便是打開魔神的心,讓珠淚化作九枚神釘,一枚一枚,釘入他的心上。”
  
  蘇蘇磕磕巴巴、不可思議地說:“打、打開他的心?”

  不會吧,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稷澤微笑說:“小友聰穎,定能領悟吾之意。荒淵封印,三年之內必破,小友只有三年時間,將神釘釘入他的心臟。”
  
  “然……”稷澤看著她,輕聲說,“世間少有人知,魔神並無情絲。”
  
  蘇蘇握緊手中神釘。

  這下勾玉也驚呆了。
  
  蘇蘇還想說什麼,稷澤卻已經重新閉上眼,白髮神祇,身軀逐漸透明,消失在空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2 02:41 PM

第35章 弒君

  蘇蘇握著滅魂珠淚,神珠在她手中散發柔和的光暈,一如它即將消散的主人。
  
  微風拂過荒淵,蘇蘇從門口往外看,藍色的月斂住妖異的色彩,神力一層層覆蓋住荒淵。

  所過之處,白骨彌散,金色的封印在荒淵每一寸土地亮起。
  
  妖怪們驚異地探出頭,發出嚎叫。
  
  勾玉說:“稷澤要消失了,他早已撐不住,萬年的消耗,讓他無法守住荒淵,無能為力看著妖怪出逃。他在隕落前,散去神魂,為荒淵加固封印。如他所說,這個封印,頂多只有三年。”
  
  三年後,失去神的鎮守,魔神一旦覺醒,妖怪們衝出荒淵,天下大亂。
  
  白色的光點落在蘇蘇手中,她被一陣輕柔的力度托起。
  
  勾玉:“稷澤要送你和小孩出荒淵。”
  
  果然,如勾玉所說,蘇蘇看著荒淵景象越來越遠,那輪藍色的妖月,漸漸黯淡。
  
  金色的印記閃爍,覺察神之隕落,無數荒淵的妖怪,試著出逃。
  
  包括姒女,她臉上一喜,也想衝出荒淵縫隙。
  
  一股金色的神力,不容反抗地在整個荒淵蕩開,所有妖怪動彈不得。
  
  只有蘇蘇身上的神力是溫和的,她昏迷過去的最後場景,荒淵離她越來越遠,她落入縫隙之中。

  稷澤的神力包裹住她,擋住縫隙中的罡風,把她送出荒淵。

  縫隙發出金光,慢慢闔上。
  
  荒淵之外,是極北天山。
  
  冰雪覆蓋,一眼望過去,盡是白色。
  
  縫隙裡的罡風太猛烈,蘇蘇無知無覺躺在冰面上。

  勾玉說:“小主人,快醒醒!”
  
  蘇蘇眼睫顫了顫,睜開眼。
  
  她看見入目的景色,明白已經出了荒淵,身邊躺著一個冰涼的小身體。

  是蘇蘇從蛇妖手中救下的小孩。
  
  小孩臉色蒼白,手緊緊握住自己衣擺,還沒醒過來。
  
  勾玉:“荒淵縫隙的罡風太猛烈,他身子不好,縱有稷澤護著,也覺得難受。”
  
  蘇蘇把他扶起來,現在才有時間看這孩子。
  
  他長得粉嫩可愛,臉上一股純稚之氣。

  蘇蘇打量著孩子,忍不住說:“比澹台燼小時候可愛多了。”
  
  勾玉贊同附和:“可不是嘛。”
  
  澹台燼小時候笑起來都陰森森的,偶爾的純真,卻是在殺人的時候,讓人頭皮發麻。
  
  “再可愛也是個麻煩,他的身體一看就出了毛病,才會用弱水冰棺封住,陰差陽錯掉入荒淵,沒想到被強行喚醒。”勾玉說,“你如今要去找澹台燼,他怎麼辦。”
  
  蘇蘇說:“先帶他出冰山,看看有沒有能收養他的人家。”
  
  勾玉觀察著孩子,說:“難,除非有奇遇,不然他的體質活不下去。天生體弱,被天材地寶吊著命,如今他失去依仗,不知道能活多久。”
  
  蘇蘇捏捏孩子小臉,說道:“生命本就應該是一個絕地反擊的故事。”

  倘若能在疾風勁雨中長大,他未來必定比所有人都頑強。

  這樣的世道,誰活著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勾玉覺得這孩子有幾分眼熟,又想不起哪裡眼熟。

  想不出個所以然,它索性也不再想。
  
  “小主人,我休眠了。”這次醒來太久,它得趕緊阻止損耗,消耗一絲一毫的靈力,都有可能讓蘇蘇回不到正確的未來時間。

  蘇蘇:“好。”
  
  天山太冷了,蘇蘇連忙以血畫符,變出一隻大鵬鳥,她把孩子放上去,自己也坐了上去。
  
  大鵬馱著二人飛出天山,蘇蘇的血沒法再維持,只好讓大鵬鳥降落在附近。
  
  她揹起昏迷的孩子,繼續往外走。
  
  天山腳下,是一條蜿蜒的山路,泉水從山上流下,越往外走,越發暖和。

  叢林中嘰嘰喳喳的麻雀,跳出來好奇地看著他們。
  
  蘇蘇走了沒多久,便出了汗水。

  明明天山冰冷,外面怎麼這麼熱?
  
  男孩便是這時候醒來的,小松鼠探出頭,嘴裡塞滿了松子,躲在樹上看他們。
  
  他纖長的睫毛眨了眨,意識到有人在揹著自己走。

  少女輕輕喘著氣,額上滲出些許汗珠,花瓣一般的唇,粉粉的。
  
  他愣愣看向少女的側顏。
  
  她用紫色的絲帶,束起兩個花苞髮髻,紫蘇垂落在鬢間,顯得嬌俏可愛。
  
  少女身子軟軟的,男孩驟然記起娘說男女四歲不同席,有幾分羞赧,悄悄收回了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蘇蘇覺察背上的動靜,笑著說:“你醒來啦?”
  
  男孩看一眼她,又悄悄看一眼她,細聲細氣說:“嗯,謝謝你救了我。我很重,你這樣很累,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可以走。”
  
  蘇蘇越發覺得他乖巧,她依言放下他:“我叫葉夕霧,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猶豫片刻,低聲說:“我叫小山。”
  
  這名字一聽就不像大名,看著小山侷促的模樣,蘇蘇也不拆穿他。

  能用得起弱水冰棺的孩子,身上穿的是玉蠶絲織就的小錦袍,怎麼也不可能取個「小山」這樣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哪家金尊玉貴的孩子,淪落到這個地步。
  
  如勾玉所說,亂世中,太過嬌貴的人,根本活不下來。
  
  蘇蘇熱得夠嗆,放下小山以後,連忙把披風解開扔掉。
  
  小山的臉更紅。
  
  蘇蘇說:“小山,你也看見了,你的冰棺被融化掉,我沒辦法給你找弱水重鑄,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她還是決定問問小山的想法。
  
  小山看著她,低下頭,小聲問:“我可以跟著你嗎?”
  
  蘇蘇有幾分意外,搖搖頭說:“我有事要做,很危險,不能帶上你。”
  
  小山指尖泛著白,說道:“好的。”

  他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
  
  若他不依不饒,蘇蘇還能狠下心,可這孩子太過乖巧,蘇蘇心裡升起一陣罪惡感。
  
  好在她明白,如今不能意氣用事。落在澹台燼手中,翩然都想尋死,別說這麼個脆弱的小孩了。
  
  兩人走了一陣,林中突然傳出腳步聲。
  
  緊接著,是一個粗獷漢子的聲音:“格他奶奶的,這什麼破世道。周國軍隊都快搶到俺們村裡來了,要不是老子會打獵,早餓死了。”
  
  另一個聲音說:“聽說他們已經打到禹州,不知道大夏還能在那群周國蠻子手下撐多久。”
  
  漢子粗聲粗氣說:“周國換了皇帝,你不知道嗎?”
  
  “什麼?換了皇帝!”
  
  “前兩天的事,聽說之前那個周國皇帝,被他弟弟弄死了,現在屍首還掛在邊境漠河。”漢子道。
  
  另一人很高興:“之前那個周國皇帝澹台明朗豢養妖怪,搞得民不聊生,現在換了皇帝,新帝總不如之前的澹台明朗殘暴吧!”
  
  漢子嗤笑說:“你道新帝是多麼仁慈的人,聽說他捉到他哥哥,也不急著登基,把那肉一片片割下來,剜了眼珠,全部餵了野狗。雙腿只留了白骨,引來蒼蠅和毒蟲啃噬。澹台明朗被綁在旗桿上,生生捱了三日,才最終咽氣。有人說,新帝不急著登基,是要打下大夏再登基。”
  
  另一人不可置信地說:“可……澹台明朗不是養了妖怪嗎?漠河一戰,他豢養的妖怪,身軀有一座小山高,連葉大將軍都輸了,怎麼會被新帝殺了。”
  
  百姓就想過安穩日子,顯然周國新帝的殘忍狠辣,比舊帝還可怖,實在讓人驚駭到難以接受。
  
  漢子悶聲悶氣道:“那誰知道,妖怪到底是妖怪,你當是什麼貓貓狗狗?”
  
  兩個獵戶向前走,迎面遇上蘇蘇和小山。

  獵戶們一驚,面面相覷。
  
  這破山林,怎麼會有漂亮少女和小孩?難道……
  
  還不等他們臉色大變,蘇蘇出聲問:“請問二位大哥,你們口中的周國新帝,是叫澹台燼嗎?”
  
  見她語氣和善,身上也沒有妖媚的感覺。

  先前那個漢子膽子大些,回答道:“我們也不知道新帝叫什麼。”
  
  蘇蘇聽他們談論,就知道如今情況不太妙。
  
  再加上這天氣熱得不像話,根本就不像她才進入荒淵時的三月初。
  
  “大哥,如今是幾月了?”
  
  獵戶回答說:“七月了,姑娘,你和這小孩,怎麼在山林中?”
  
  蘇蘇說:“本是進山尋藥,沒想到在山林裡待著許久,什麼藥都沒找著。”
  
  漢子說:“我們這裡也不安穩了,周國打了過來,全靠宣王殿下守著城門。姑娘,你別找什麼藥了,還是早早回家,和你家人趕緊離開吧。”
  
  這兩個倒是好人。
  
  蘇蘇道:“我知道了,這就帶著弟弟趕回去。剛剛聽你們說……葉大將軍兵敗漠河,是怎麼回事?”
  
  獵戶沉沉嘆了口氣,說:“周國舊帝養了一隻吊睛白額虎,那妖怪身子有半座小山高。兩軍還沒交手,葉大將軍的軍隊,就被吊睛白額虎咬死了。士兵們散的散,逃的逃,還沒打,就已然輸了。”
  
  “漠河失守,如今已經落在周國手上。”
  
  蘇蘇連忙問:“葉大將軍沒事吧?”
  
  “聽說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咱們宣王殿下,正代替葉大將軍,守在禹州。”
  
  蘇蘇心裡十分沉重。
  
  她萬萬沒想到,明明自己進入荒淵三日不到,可外面已然過了三月。
  
  看來荒淵的時間流速不同,一出來,竟大局變遷,成了如此糟糕的局面。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荒淵的奇怪,讓她身上的結春蠶並未發作。
  
  如今澹台燼殺了澹台明朗,還對上了蕭凜的夏軍。

  父親受傷,大哥在嘉峪關中了毒,二哥投靠澹台燼,沒有一個好消息。
  
  轉眼間,人間已然七月份。
  
  蘇蘇向兩名獵戶道了謝,帶著小山往前走。
  
  “到了山腳下,我們就得分別了。”蘇蘇對小山說,“姐姐要去禹州,禹州在打仗,不能帶著你。我到時候會為你找一戶好人家。”
  
  小山失落地看著地面。
  
  都是這樣,父親悄無聲息離開了他,母親也很少來看他,後來說要去很遠的地方,現在……眼前的少女,也要離他而去。
  
  小山說:“姐姐珍重。”
  
  他已習慣別離,也不知道這幅身體,能活到何年何夕,姐姐看上去也不是常人,她去做大事,必定不能帶著他的。
  
  蘇蘇縱然心中記掛著禹州,見他這幅小可憐模樣,也有幾分於心不忍。
  
  她摘下一片竹葉,滴血在竹葉上,讓竹葉變成一隻翠綠的小鳥。
  
  她把翠鳥放進小山掌心。

  “別難過,這個送給你。”
  
  翠鳥乖巧地蹭蹭小山,小山抿住唇角,眼睛裡流露出星星點點的驚喜。
  
  “真的給我嗎?”
  
  蘇蘇笑著說:“嗯。”
  
  小山小心翼翼道:“牠會一直陪著我嗎?”
  
  蘇蘇搖頭。
  
  一片竹葉,消耗的靈力並不多,是她借由傾世花的力量變化的生靈。

  若她死了,小靈鳥便會變成竹葉。
  
  小山見她搖頭,愣了愣,低聲堅定地說:“我會好好珍惜牠的。”
  
  小靈鳥啾啾叫一聲,飛到小山肩膀上。
  
  ***

  漠河城中,黑衣少年靠在王座之上。
  
  他懶懶坐著,身前趴著一隻吊睛白額虎。他冷眼睨著殿內被綁著的大臣,大臣被迫跪下。
  
  “逆賊,你弒君,不配為新君!”
  
  “我等今日就算死了,也不會臣服於你。”
  
  “如此折辱周帝,狼心狗肺,必定不得好死。”
  
  他們人數眾多,好歹是澹台明朗在周國的心腹,又跟了澹台明朗那麼多年,此刻,誰也不會服用「外門邪道」上位的澹台燼。
  
  外面,澹台明朗還被釘在旗桿上呢,從古至今,還沒見過那麼慘的皇帝。
  
  眼前這小畜生,根本就不是人。
  
  文人本就重風骨,倘若他們臣服了這逆賊,千古之後,史書將如何寫?

  想到此,他們越發來勁,仿佛多罵澹台燼一句,心中就暢快一些。
  
  此起彼伏的罵聲,殿內吵作一團。
  
  夷月族的幾個將領,看著澹台燼,冷汗涔涔流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2 02:45 PM

第36章 歸來

  他們罵得起勁,文臣們本就擅言辭,翻來覆去地罵澹台燼,都不帶重樣的。
  
  王座上的澹台燼,認認真真,洗耳恭聽。
  
  他並未勸阻這些文臣,也沒讓人下令殺了他們。文臣們一看,頓時有了底氣,澹台燼還沒登基,不被大家承認,他就是個亂臣賊子。

  想成為帝王的人,誰不要名聲,澹台燼肯定不敢拿他們這些老臣怎麼樣。
  
  六歲為質,如今和異族人、妖物為伍,澹台燼根本就不配當周國皇帝!
  
  羊暨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局面。
  
  澹台燼倚坐在王座上,群臣憤罵,已經罵到「斷子絕孫,不得好死」。鬧哄哄的,不知道是漠河城主府的話, 還以為是某個菜市場。

  羊暨看一眼澹台燼,小鬍子驚恐地抽了抽。
  
  他小聲問旁邊的廿白羽:“怎麼回事,這群老頭不想活了?殿下竟然沒生氣?”

  目前這樣的情況,兩國交戰,總不能把滿朝文武都殺光,可他們這樣罵澹台燼,殿下必定不會放過他們。
  
  廿白羽是夷月族夜影衛首領,如今轉到明處,他低聲道:“殿下聽他們罵了一個時辰了。”
  
  一旁的葉儲風看著地面,一言不發。
  
  又罵了一盞茶功夫,有人詞窮,殿內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終於,澹台燼動了。
  
  他打了個呵欠,問大臣們:“罵完了?”
  
  他聲音平靜,不比下面任何一個義憤填膺的人高,大臣們越發來勁:“今日我等就算折在這裡,也不會認你這個狗賊做新君。”
  
  另一個有骨氣的臣子附和:“對,狗賊,要殺便殺,我關某絕不會為你效命。”
  
  誰知,聽見這話,王座上那人抵住額頭,低聲笑起來。
  
  “你們以為,我把你們叫來,是想招降?”澹台燼古怪地說。
  
  難道不是嗎?
  
  澹台燼拍了拍手掌:“端上來。”
  
  侍從拿了一個木桶進來,所有人面面相覷,不懂澹台燼這是何意。
  
  “我這樣的狗賊,不喜殺戮。”澹台燼說,“諸位罵了這麼久,想必也餓了。見你們對先帝如此忠誠,我好生感動,便成全你們,把先帝的遺體,還予爾等保管。”
  
  羊暨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看向廿白羽,廿白羽想到什麼,低下頭,沒有講話。
  
  侍從們拿出小碗,依次從木桶中,乘了一小碗肉湯。
  
  澹台燼輕笑道:“替我這個亂臣賊子,好好款待諸位大人。”
  
  侍從們捏住臣子下巴,要餵食肉湯時,有人看著碗裡的肉,終於反應過來,驚駭大叫:“這是先帝的肉!”
  
  澹台燼竟然把澹台明朗給煮了,讓臣子們分食。
  
  所有人臉色大變,拼命掙扎,然而一群文人,哪裡掙扎得過夷月刺客,很快,殿內響起接二連三的乾嘔聲。
  
  澹台燼疑惑地說:“你們如此擁躉的人,現在在你們身體中,你們可以永遠為他效忠,為何沒人高興?”
  
  羊暨聽見他溫柔的聲線,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澹台燼認真想了想,恍然道:“啊,這樣吧,諸位不高興,想來是並未盡興。給不高興的大人,多加一碗肉湯。”
  
  此話一出,滿座沒人敢吭聲。
  
  卻見有人目露驚恐,扯出一個笑容:“高興,老臣高興。殿……不,多謝陛下恩賜。”
  
  他連滾帶爬,露出僵硬的笑容:“有陛下守我大周,我大周必定流芳百世,福澤綿延。”
  
  澹台燼哈哈大笑。
  
  有了一個開頭的人,面如土色的臣子們,紛紛笑起來。
  
  一時之間,君笑,臣也笑。
  
  先前那個罵澹台燼最厲害的關大人,難以接受自己食用先帝的事實,站起來,撞向柱子。
  
  澹台燼饒有興致地看著,等關大人頭破血流地倒下。
  
  澹台燼斂住笑容,目光變得陰鬱起來。
  
  這回沒一個人敢罵他,戰戰兢兢地跪著,澹台燼打量關大人許久,最後輕聲說:“把他的遺體,還予他的家人吧。”
  
  眾人臉色煞白。

  誰都明白,他什麼意思,這絕非恩賜。關大人一死,他的家人便也遭了殃。
  
  有骨氣的幾個臣子,脊背一下佝僂下去。
  
  哪怕斬殺他們,也比目前的情況好得多。啖先帝之肉,他們聲名早已污穢。不管願不願意,今日從大殿中出去,他們和澹台燼便是一丘之貉。
  
  再沒人反抗,一一匍匐下去。
  
  等被降服的大臣們被拖出去,羊暨面對澹台燼,腿都要軟了。

  虧他還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現在看來,跟了澹台燼,就算爛成一灘腐肉,生了蛆蟲,也不敢生出半分背叛之心。
  
  他磕磕巴巴匯報說:“小人統計過了,漠、漠河糧草,還可夠三月食用大軍,不不,夠大軍食用三月……澹台明朗留下的妖怪……妖怪……”
  
  澹台燼掃他一眼。

  羊暨腿一軟,差點就要跪下,廿白羽面無表情扶住他。
  
  澹台燼歪頭,說:“你怕我?”
  
  羊暨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澹台燼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羊暨先生莫怕,他們吃的不是澹台明朗的肉,只是變質的豬肉。”
  
  “豬肉?”羊暨下意識看向廿白羽和葉儲風。
  
  葉儲風沒什麼反應,廿白羽卻微不可查地點頭,羊暨鬆了口氣,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總算淡了些。

  澹台燼輕聲細語說:“你看,兵不血刃,也不必殺人,他們這輩子,都不能打著澹台明朗的名頭,倒戈對付我了。”
  
  羊暨一想,竟然還真是!
  
  縱然是豬肉,依舊不能讓羊暨對澹台燼的陰影褪去半分。他勉強平復下來情緒,順暢匯報軍營情況。
  
  澹台燼漫不經心地聽,他垂眸看向自己白皙如玉的手指。
  
  心想,荊蘭安說得沒錯,即便心中不以為然,可他必須要偽裝成和別人一樣。
  
  他一點點揣摩學著別人的舉止,至少面上來看,他學得不錯。
  
  ***

  周國舊帝死後五日,滿朝文武都投效了新君。
  
  蘇蘇坐在酒樓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忍不住喃喃道:“他做了什麼?”
  
  沒人會這麼順利吧!

  改朝換代,謀朝篡位,怎麼會如此順風順水。
  
  這件事半點風聲都沒傳出來,蘇蘇百思不得其解,一對中年夫妻坐在她對面,提醒她道:“姑娘……”
  
  蘇蘇抬頭,反應過來,說道:“大叔,大娘,希望你們好好照顧小山。”
  
  面前老實的夫妻連忙點頭,慈祥地說:“姑娘放心,我們沒有孩子,會把小山當親兒子看待,不會虧了他。”
  
  男人附和:“我們會帶著小山,遠離這個地方,漠河和禹州都不安全,這些年我和夫人存了些家底,離了禹州,也能過得很好。”
  
  蘇蘇點頭:“我和小山說幾句話可以嗎?”
  
  夫妻倆善解人意地出去了,女人頻頻回頭看小山,看得出來,她十分喜歡小山。
  
  蘇蘇說:“你喜歡他們嗎?”
  
  小山清澈的眼珠子看著蘇蘇,點頭說:“喜歡。”
  
  蘇蘇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拿你怎麼辦才好啊。”

  這般乖,明明不想走,可是從不表露半分。
  
  蘇蘇實在憐惜他,她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憐惜一個人。可她真的得走了,那對夫妻是好人,家底也殷實,小山跟著他們,比跟著自己好。
  
  蘇蘇輕輕握住小山的手腕。
  
  男孩脈搏虛弱,幾乎不像活人。那對夫妻再好,也不能讓小山續命。
  
  她在自己手腕上劃破一條口子,遞到小山唇邊。
  
  小山看她一眼,像前兩日一樣,輕輕吮著她的血。傾世花改造後的少女身體,血液並無腥氣,反而帶著淺淺的花香和無上神力,小山知道,她想讓自己能多活幾年。
  
  他不敢用力,唇瓣若有似無挨著她的手腕。
  
  少女柔軟肌膚,淺淡好聞的香氣,讓他有幾分手足無措。
  
  他乾燥的唇觸上去,忍住了面紅耳赤。

  還是忍不住悄悄看她。
  
  她笑盈盈看著自己:“怎麼啦?”
  
  小山倉促鬆開她。

  “謝謝。”
  
  他從不肯喊蘇蘇姐姐,蘇蘇也不在意,這孩子乖巧早熟,心裡有自己的想法。
  
  “今後好好生活,倘若有機緣,一定要抓住。小山,做個堅強的人,希望有一日,我們再遇。”
  
  小山悶聲道:“嗯,我會的。”

  我答應你。
  
  蘇蘇點點頭,打算離開,小山抿著唇角,手指輕輕勾住蘇蘇的袖子。

  他把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盒放進蘇蘇掌中。
  
  蘇蘇低眸一看,一條白色的小蟲睡在玉盒中。
  
  小山說:“我、我只有這個,送給你,你不要怕它,也不要嫌棄它。你帶著它,就不會中毒。”
  
  他生怕蘇蘇不要,倉皇后退幾步:“我找他們去了。”
  
  還不待蘇蘇說話,他跑到外面,牽起夫妻中女人的手。

  女人喜得眉開眼笑,蘇蘇心情複雜地收好玉盒,遠遠看著他們帶小山坐上馬車離開。
  
  馬車上。
  
  女人說:“別看了,你姐姐走遠了。”
  
  小山低聲說:“她不是我姐姐。”
  
  女人聽不清他說什麼:“你肩上這隻鳥,是怎麼回事?”

  說著,她要去捉。
  
  小山把鳥兒護在掌心,抿唇說:“請、請不要碰牠。”
  
  女人捂嘴笑著嗔道:“這孩子,娘又不搶你的。”
  
  小山沉默著。
  
  他很想說,他不是孩子了,雖然看上去還是六七歲的身體,可他已經十二歲。

  他是個少年了,他也記得自己的娘親,娘親叫荊蘭安。
  
  他是夷月族少主,月扶崖。
  
  ***

  蘇蘇背上小劍,跋涉幾日,乘船抵達漠河。
  
  漠河已經是炎炎盛夏,蘇蘇換上女子輕便的襦裙,在城中觀察情況。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具體怎麼辦。稷澤說魔神沒有情絲,那就註定是個冷心冷清的人。
  
  史冊記載,沒有情絲,後來可以長出,但過程艱辛,要教會一個人愛與恨,痛與甜。
  
  人的感情,是世上最複雜的事。

  據蘇蘇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澹台燼只對葉冰裳有感覺,念念不忘,或許這個人選,葉冰裳最合適。
  
  然而葉冰裳嫁給蕭凜,別人夫妻琴瑟和鳴,這都叫什麼事啊。
  
  抽取邪骨儼然變成地獄難度,難怪稷澤只是包容笑笑,不鼓勵她,也不打擊她。這本身就是一件絕望的事。
  
  她還在想辦法,街道一陣騷亂,人群奔跑起來。
  
  一個女子被人群擠跌倒,摔在蘇蘇腳邊,蘇蘇連忙扶起她:“發生什麼事了?”
  
  女子急急道:“周國舊帝養的那隻戰虎,每隔幾日都要挑個女子去侍奉,那可是妖怪,沒人活著回來!姑娘,你趕快跑吧。”
  
  果然,不遠處,一列士兵目光犀利,看向人群中。
  
  蘇蘇先前聽獵戶說過,澹台明朗有一隻小山高的虎妖,可以幫助他打仗。
  
  澹台燼殺了澹台明朗,他估計舍不得殺這隻虎妖,便繼續養著,讓虎妖為他打仗。
  
  畢竟凡人怎麼打得過厲害的精怪,蘇蘇輕輕磨牙,就不能指望澹台燼有什麼是非觀。
  
  眼見士兵越來越近,蘇蘇也沒有躲的意思,吃女子的虎妖是不是?看她不打爆它的頭!
  
  虎妖本就是葉老爹的威脅,她要到澹台燼身邊去,順便就把虎妖解決了。
  
  依蘇蘇看,縱然澹台燼要當皇帝,目前這個局面也是最好的,他若真滅了夏國,必定是個無法無天的暴君。
  
  她心念一動,士兵把她捉住的時候,她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就被帶走了。
  
  蘇蘇被捉走之後,並沒有直接被送到虎妖身邊,嬤嬤眯著眼睛打量她一番,最後蘇蘇被關在了一個房間。
  
  房間裡,還有五名女子。
  
  女子們臉色蒼白,還有兩個垂淚的。見蘇蘇被推進來,她們看了一眼,又絕望地低下頭。
  
  有個臉色難看的女子說:“蕓兒,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再不想辦法,我們一定會死的。”
  
  叫作趙蕓兒的女子面容憔悴,說:“能有什麼辦法,澹台明朗留著我們,不就是為了今晚。我之前就聽爹說,他找到一隻沉睡的大妖,等著喚醒。”
  
  燕婉說:“可是澹台明朗已經死了,漠河現在是他弟弟做主,我們……說不定有機會。”
  
  燕婉看看趙蕓兒美麗嬌艷的臉:“對!蕓兒,你這麼漂亮,今晚我們還有個機會,儀式開始前,新帝會傳召我們,只要他……他看上了你,我們就不用去喚醒大妖了。”
  
  趙蕓兒一怔,眼裡多出幾分希冀。
  
  蘇蘇萬沒想到,除了虎妖,澹台明朗還想喚醒別的大妖。
  
  澹台燼比澹台明朗更渴望力量,既然有這個機會,他必定要將妖物喚醒,不管是掏出內丹自己吞了,還是驅使妖物打仗,都是澹台燼會幹出來的事。
  
  澹台皇室都是瘋子。
  
  然而眼前幾個姑娘,顯然都不了解新帝。因為這群勇者姑娘,決定要去勾引澹台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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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4:26 PM

第37章 獻祭

  蘇蘇是新來的,衣著寒酸,幾個貴氣的姑娘顯然不打算帶她一起勾引新帝。
  
  青色衣裙的燕婉說:“蕓兒,先前我打聽過,新帝身邊並無姬妾,他年少氣盛,不可能見了美人毫無反應。只要我們抓住機會,就不會被送去獻祭妖怪。”
  
  無疑,幾個人中,趙蕓兒最美。
  
  她一身粉色襦裙,在人群中最為亮眼,哪怕是哀愁的神色,也無損她的美麗。
  
  趙蕓兒點頭,同意了燕婉的主意。
  
  燕婉眸中閃過一絲不甘,恨不得自己上,可是燕婉相貌平平無奇。性命攸關,她只能積極地為趙蕓兒出謀劃策。

  “蕓兒,到時候你一定要救姐妹們,幫大家說說好話。”可別自己得了寵,忘記了她們。
  
  趙蕓兒鄭重道:“當然,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另外幾個姑娘,也感激涕零,連聲道謝。趙蕓兒臉上帶著紅霞,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此刻要去勾引新帝,很是不好意思。
  
  場面一時很熱鬧,大家仿佛都幻想出來,新帝迷上趙蕓兒,放了她們的場景。
  
  從頭到尾,沒人搭理蘇蘇。

  她們無聲地排擠著蘇蘇。
  
  蘇蘇穿的並非襦裙,而是一身輕便的紅色衣衫,袖口扎緊,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裙子也十分利落。

  大夏尚武,蘇蘇這身打扮,像個普通武夫的女兒。偏蘇蘇生得唇紅齒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溫潤,比起趙蕓兒也不差。
  
  當然,正因為長得好,蘇蘇才沒被丟去餵虎妖,反而加入了這個「美人陣營」。
  
  從她們的話裡,蘇蘇推測出來,這幾個竟然都是之前漠河官員家的小姐。
  
  那個粉衣裳的趙蕓兒,正是漠河前將領趙興之女。
  
  嚴格說來,趙興還是蘇蘇爹爹葉嘯的手下,前不久死在戰場,漠河失手,被澹台明朗占領後,他的女兒成了澹台明朗的俘虜。
  
  澹台明朗好色,留著幾人不殺,有兩個打算:一來興致起了,可以玩玩美人; 二來即便不感興趣,也可以用她們獻祭,喚醒漠河中的大妖。
  
  可惜,澹台明朗還沒來得及實行計劃,就被澹台燼殺了。他一死,趙蕓兒和其他幾位將領家的小姐,便成為澹台燼的俘虜。
  
  澹台燼打算今晚,繼續澹台明朗的計劃,讓趙蕓兒等人獻祭。
  
  他們討論得火熱,真要去送死,蘇蘇頭疼地提醒道:“新帝性子殘暴,不會比澹台明朗和善,美人計對他行不通。”
  
  她不提醒還好,一說話像是捅了馬蜂窩。  
  
  燕婉當即道:“你怎麼知道行不通?你知道自己要去獻祭,卻半點兒都不慌張,該不會想自己去勾引新帝吧。”
  
  連趙蕓兒臉色都難看起來,畢竟蘇蘇容色擺在那裡,如果真要爭,還真說不定新帝會看上誰。
  
  其他幾個女子也說:“就是,你知道趙小姐是誰嗎?你若安分點,她得了寵,說不定還會給你求情。”
  
  蘇蘇嚴肅了幾分,對趙蕓兒說:“你父親為漠河戰死,你難道真的甘願待在敵國皇帝身邊?”
  
  趙蕓兒警惕地說:“你不必策反我,燕婉說得沒錯,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你也不例外,這是我的機會,我也是為了救姐妹們。”
  
  所有人感動得不行,同仇敵愾看著蘇蘇。
  
  蘇蘇說:“好吧,我認輸。”
  
  那你們就去試試,既然勸不動,也沒必要勸。
  
  這回她們連講計劃都避開蘇蘇,生怕蘇蘇聽了去,蘇蘇也懶得理他們,削自己藏起來的桃木小劍。

  英雄之女,還當真不一定有骨氣。
  
  天色暗下來,嬤嬤來到院中。
  
  嬤嬤面無表情說:“你們幾個,換上衣服,跟我來。”
  
  侍從遞上幾身白色衣裙。
  
  蘇蘇一看,好傢伙,衣裙上用金線繡著祭祀紋路。竟真是人祭要穿的衣裙,白色祭祀裙子看上去純潔又漂亮,幾個姑娘對視一眼,紛紛驚訝能穿這麼好的裙子。
  
  蘇蘇被嬤嬤推了一把:“她們都換了,你在發什麼呆?”
  
  蘇蘇心想,這漂亮衣裙的金線一亮,就是死期。在嬤嬤不滿的瞪視下,蘇蘇只好換上了白色衣裙。
  
  看著亭亭玉立的俘虜姑娘們,嬤嬤滿意地點點頭。
  
  “再說一遍規矩,一會兒要帶你們去漠河河畔,為首的人執玉鏡,其後的人分別捧金簪、花枝、朝露、明燈、塘泥。玉鏡呈給陛下,不許出差錯,若你們做得好,說不定還會被赦免,但若做不好,哼……”
  
  幾人顫了顫。
  
  東西一拿來,眾人默認讓趙蕓兒捧玉鏡。
  
  畢竟捧玉鏡的人,才有接觸澹台燼的機會,其餘的人等趙蕓兒一拿走鏡子,紛紛搶自己要拿的東西。

  燕婉心滿意足拿到了金簪。
  
  到了最後,蘇蘇只有一抔塘泥。
  
  她也不生氣,把塘泥端起來。

  是有點臭。
  
  幾人上了馬車,眾人自發嫌棄地離蘇蘇遠點。
  
  蘇蘇抱著自己的泥巴,毫不在意。無知者無懼,都被人當祭品了,哪還糾結拿的東西美不美。
  
  除了玉鏡,其餘東西分別是金木水火土,單單五行,無法喚醒大妖,需要鮮血才行。
  
  她們穿上祭祀服裝,還指望澹台燼大發慈悲放過她們,以為自己是葉冰裳嗎?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趙蕓兒藉著玉鏡,時不時打量自己的髮髻有沒有散亂。
  
  蘇蘇閉著眼睛,靠在馬車角落,思考一會兒怎麼阻止妖怪現世。
  
  幾個躁動的姑娘雖都不和她講話,這時候卻忍不住看她。
  
  少女白衣白裙,髮上繫了兩條緞帶,垂落到肩上。她睫毛又卷又長,月光透進來,身上的金線流轉著聖潔的光芒。

  幾個姑娘愣愣看著她,少女坐得端端正正。不得不承認,六個人中,只有她把莊嚴的祭祀穿出了神聖的感覺。
  
  哪怕是捧著玉鏡的趙蕓兒,也沒有這一分靈氣。
  
  趙蕓兒也意識到了,她咬唇,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蘇蘇渾然不知道這一切,不知道馬車晃了多久,有人說:“到了。”
  
  女子逐次下馬車。

  為首是趙蕓兒,蘇蘇走在最後。
  
  她端著自己的泥巴,悄悄打量周圍。
  
  七月夏夜,天上的月光如流水,傾斜下來,把浩瀚的漠河變成波光閃閃的碎銀。
  
  不遠處便是叢林,蟬鳴聲、蛙叫聲,不絕於耳。
  
  侍從們執著宮燈,站在河畔。

  燈光葳蕤處,黑衣少年陰鷙冷漠的臉,分外清晰。
  
  蘇蘇心想,上次走的時候,差點沒把澹台燼勒死,倘若讓他發現自己,估計直接完蛋。
  
  她垂著頭,走在最後面,慶幸自己是捧泥巴的。
  
  泥巴好啊,泥巴真是可愛。
  
  幾個道士模樣的人,站在澹台燼身邊。
  
  “陛下,明燈一亮,到時候河水必分,吾等和陛下踏水而下,必能找到那隻沉睡千年的妖怪。”
  
  澹台燼含笑道:“孤自然信任諸位。”
  
  他目光灼灼,盯著水面。

  這下連蘇蘇都不免好奇,漠河裡到底有一隻什麼妖,澹台燼非得弄出來不可。
  
  不是大妖他估計看不上,若是大妖,出來估計就幫他為非作歹。
  
  帶上六個祭品,他這是要讓那妖怪認他為主。
  
  趙蕓兒離澹台燼最近,此刻怔怔看著俊美不凡的少年,心跳砰砰加快。
  
  新帝竟如此年輕好看。

  她捧著鏡子,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幾分羞怯,少了幾分害怕和排斥。

  趙蕓兒其實也是猶豫過的,畢竟父親被周國蠻子殺死,她也恨澹台明朗將自己變成俘虜。
  
  可是燕婉說得對,她們一群弱女子,又能做什麼呢,只能明哲保身罷了。
  
  澹台燼並非澹台明朗,他和自己沒有仇怨,想活下去並不可恥,誰叫蕭凜殿下如今也沒辦法救出她們。
  
  澹台燼覺察有人打量他,他回頭,為首的姑娘對上他的目光,紅著臉低頭。
  
  他心中冷嗤,一個個掃視過去,落在最後一個少女身上。
  
  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一副懦弱害怕的模樣。
  
  他收回視線,倚靠著座椅,等月光照到漠河正中央。
  
  終於,漠河在月光照射下,宛如一塊明鏡,道人說:“陛下,時機正好。”
  
  澹台燼頷首。
  
  侍從說:“呈玉鏡。”
  
  趙蕓兒深吸一口氣,顫巍巍走過去,半跪下,將玉鏡呈給座椅上的黑衣帝王。
  
  他指尖蒼白,要接過鏡子,趙蕓兒一咬牙,斜斜倒下去,堪堪可憐兮兮地拽到帝王黑色衣袍。
  
  澹台燼面不改色,從她手中接過鏡子。
  
  對倚靠著他腿的女子視而不見,趙蕓兒又是失落,又是慶幸,他不生氣,已經是個很好的開端。
  
  “小女子不是故意的,請陛下恕罪。”
  
  澹台燼把玩著鏡子,黑駿駿的眸看著她,把她看得忐忑之時,溫柔一笑:“孤恕你無罪,你可願為孤開路?”
  
  趙蕓兒愣愣看著他。
  
  澹台燼神情脆弱而失落,似乎為趙蕓兒猶豫心寒。

  病弱溫柔的少年,輕輕一抿唇。

  趙蕓兒連忙說:“小女子願意!願意!”
  
  澹台燼滴了一滴血到鏡子上,淡淡說:“那就去吧。”
  
  趙蕓兒再次接過鏡子,有幾分後悔,她是來勾他的,她害怕死亡。
  
  澹台燼溫柔撫過她的髮,啞聲道:“別怕,孤就在你身後,護著你呢。”
  
  趙蕓兒臉色通紅,點頭站起來,將鏡子對準湖面。
  
  蘇蘇:“……”

  就怕豬隊友,她看向燕婉,指望燕婉給力點,叫回來暈頭轉向的趙蕓兒,然而燕婉握緊手中的金簪,眸中又恨又羨慕。
  
  蘇蘇無言以對,她扎緊袖口,決定打爆這群煞筆狗頭。
  
  月光從鏡中反射,找到湖面,幾個道士齊齊念咒,搖響手中銅鈴。
  
  神奇的一幕出現,河面分水而來,竟出現一條向下的道路。
  
  澹台燼身邊的羊暨一喜:“殿……陛下,澹台明朗沒找錯地方。”
  
  澹台燼從座椅上站起來,黑眸中多了幾絲亢奮,他呼吸急促,盯著河面。
  
  道士們吞了避水珠,澹台燼、廿白羽、包括葉儲風都吞了下去。
  
  趙蕓兒幾人不管願不願意,紛紛吞了一顆珠子。
  
  趙蕓兒惶恐地看著河水大分,她頓時後悔,想扔掉鏡子,又怕身後的澹台燼生氣,她正要後悔幾步,遠離河面,河裡卻突然傳來一股吸力,把趙蕓兒拽了進去。

  血色在水中漾開,那條模糊的路越發清晰。
  
  人祭女子們臉色大變。
  
  然而每人身後出現一隻赤炎蜂,逼著女子們往前走。
  
  這會兒誰也想不起勾引澹台燼的主意了,他前一秒還在溫柔安慰趙蕓兒,下一秒竟騙她舉著鏡子去死。
  
  有人小聲啜泣起來。
  
  澹台燼手指抵著唇,笑道:“噓,吵就殺了。”
  
  再沒人敢發出聲音,挨個走入水下階梯,每人身後跟了一個道士。
  
  蘇蘇低著頭,走在人群後面,她身後沒有道士,一股檀香味傳來,蘇蘇頭皮一緊,明白自己身後是澹台燼。
  
  她規規矩矩走著,不動聲色。
  
  澹台燼走了幾步,起初盯著湖下,然而一股奇怪的感覺,迫使他轉開目光,看著前面人祭少女的後腦勺。
  
  他直直盯了兩秒,但只看到她小巧瑩白的耳垂。
  
  少女高度堪堪到他肩膀,他眯了眯眼,有種想把她掰過來的衝動。
  
  然而一股臭塘泥味道,讓他嫌惡地皺眉。

  身邊廿白羽低聲道:“陛下,到達河底了。”
  
  河底本就不深,道士們摸出明珠,一瞬照亮水底。
  
  一隻沉睡的八爪蛟,趴在河底。
  
  蛟有上古神龍血脈,儘管淺薄得忽略不計,但若是蛟走正道,修煉數萬年,有可能修煉飛升。
  
  然而,蛟本應該只有兩爪,眼前的蛟卻畸形生出八爪。
  
  它通體灰褐色,並不漂亮,蜷縮抱著一個蚌殼,沉睡在湖底。
  
  蘇蘇本打算伺機殺了這大妖,此刻卻微微睜大了眼。
  
  蛟身上並無妖氣,這蛟竟然是修仙的!
  
  蛟身上縈繞著一股幽幽的氣息,像是怨氣,怨氣變化形狀,纏著蛟,竟然生出形狀!
  
  這股紅色怨氣成了形,想占領沉睡蛟的軀體。
  
  蘇蘇明白過來,剛剛殺人的,並非蛟,而是這股匯集數年的怨氣。
  
  而現在,澹台燼的打的主意,就是把她們都殺了,獻祭給怨氣,讓怨氣足夠強大,侵入蛟身體,成為妖蛟,供他驅使。
  
  蘇蘇不動聲色退後一步,靠近澹台燼。
  
  她捏了捏小拳頭,啊,好氣。
  
  殺人養怨氣,把人家修仙的蛟變成妖蛟,虧他想得出來。
  
  道士說:“五行法陣。”
  
  女子們被推到不同方外,道士來推蘇蘇的時候,她突然一轉頭,抱住身後的澹台燼,手中泥巴糊在澹台燼臉上,狠狠摁了摁。

  她動作靈敏,別說只擅長法術的道士,連廿白羽都沒反應過來。
  
  少女掐著嗓子嚶嚶道:“嗚嗚嗚……陛下,人家好怕……”
  
  澹台燼臉上沾著惡臭的塘泥,他眼神陰冷,語調輕柔地說:“廿白羽,殺了這個玩意。”
  
  廿白羽二話不說,一刀砍過來。
  
  卻見懷裡少女突然抬起頭,趁他說話,一顆藥丸塞進他嘴裡。澹台燼看見一張帶笑的、可恨的小臉。
  
  “我又回來啦!你高興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4:29 PM

第38章 作對

  澹台燼想吐出藥丸,卻已經來不及,蘇蘇的手指在他喉間一點,他咽了下去。
  
  看清懷中人,澹台燼原本冷靜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

  蘇蘇得手便跑。

  少女的笑臉上一刻還在眼前,下一刻已掠開很遠的距離。

  塘泥從澹台燼臉上掉落,他看向蘇蘇,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葉、夕、霧。”
  
  廿白羽自然也認得蘇蘇,上次為陛下獻舞,差點沒勒死陛下的姑娘。

  廿白羽厲聲道:“妖女,你給陛下吃了什麼!”看著蘇蘇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澹台燼扶住河底石頭,試圖吐出藥丸,沒有成功。

  這顯然也是澹台燼想問的,他胃裡一陣噁心,直勾勾看著蘇蘇。
  
  蘇蘇說:“當然是穿腸毒藥,不趕緊治就容易死。我勸你們還是快帶澹台燼回去治吧,再晚點兒他毒發身亡怎麼辦?”

  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喊她妖女,比起她,他們分明才更像妖孽。
  
  聽她說是毒藥,澹台燼臉色更難看:“要你們這群廢物東西有何用,一個女人都防不住!”
  
  廿白羽自知守護不力,二話不說雙膝跪下。
  
  澹台燼看一眼身邊的道士:“抓住她!”
  
  老道聞言,祭出一面嗜魂幡,噬魂幡在水底漾出黑色光暈,道士口中念念有詞,噬魂幡飛向蘇蘇。
  
  蘇蘇看見噬魂幡的時候,眸光也沉了下來:“妖道,你們竟然用活人來祭旗!”
  
  老道得意一笑。
  
  噬魂幡上怨氣重重,一經祭出,蛟頭頂的怨氣感知到同類,不斷翻騰翻騰,很是興奮。

  那噬魂幡一過來,猛然變大,蘇蘇沒法躲,抽出符紙生生迎了一掌。
  
  符紙碎在掌心。
  
  噬魂幡不依不饒,在空中打了個旋,再次要攻向蘇蘇。
  
  蘇蘇躲閃得很吃力,她的符紙盡數破碎,最後被噬魂幡打在肩膀,摔在地上。
  
  這東西本就是難得的魔器,也不知道老道士殺了多少人,才有這麼重的怨氣。
  
  噬魂幡圍著蘇蘇盤旋,巨大幡下,少女臉色蒼白。
  
  老道見到蘇蘇符紙,知道這少女不簡單,恐怕是他剋星。他拿出鈴鐺,當即決定斬草除根殺了蘇蘇。
  
  葉儲風皺眉,剛要出聲求澹台燼放過蘇蘇。
  
  下一刻,老道的鈴鐺被人握住。

  握住鈴鐺那隻手修長蒼白。
  
  老道抬頭:“陛下?”
  
  澹台燼面無表情抹掉臉上的泥,怒聲朝老道士說:“孤讓你捉住她,不是殺了她!”
  
  老道士喏喏應一聲,剛要收回招魂幡,卻見地上的少女趁著他和澹台燼說話,膽大包天,伸手握住了招魂幡。
  
  招魂幡被凡人握住,黑氣濃郁,蘇蘇不肯鬆手,招魂幡裡傳出巨大的吸力,試圖把蘇蘇的靈魂吸進去。

  勾玉驚駭地醒過來:“小主人,你做什麼,快鬆手。”
  
  蘇蘇抿住唇瓣,看著黑色的招魂幡,在心中回答勾玉:“招魂幡吞噬了無數凡人靈魂,今日若不殺了老道,必成大患。”
  
  勾玉看一眼招魂幡顏色,心中也是一沉。知道蘇蘇立場堅定,只好叮囑道:“你要小心。”
  
  老道士為難地回頭看澹台燼:“她不鬆手,招魂幡早晚會把她吞噬掉,貧道也沒辦法。”
  
  澹台燼神色陰鷙:“葉夕霧,給我鬆手!”
  
  蘇蘇不理他,雙手緊握招魂幡,用神血凌空畫符。
  
  老道士心中有種不祥預感,連忙請示澹台燼:“陛下!不能這樣下去,那女子想毀了招魂幡,招魂幡一毀,就沒法喚醒妖蛟。我們必須殺了她。”
  
  澹台燼眼眸漆黑,抿唇不語,他握住道士鈴鐺的手緊了緊。
  
  那邊蘇蘇已經畫符完畢,她抬眼看向老道士:“讓你這個妖道也嘗嘗被收魂的滋味。”
  
  她鬆開手,一個金色印記出現在招魂幡上。
  
  招魂幡脫離她的手,飛速在空中旋轉,蘇蘇彎起唇,朗聲道:“收!”
  
  少女眼眸清亮,招魂幡籠罩住老道士,老道士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跟著澹台明朗三年,獻祭了那麼多個的靈魂,才能驅動這招魂幡,這少女怎麼能驅動!
  
  老道士要逃,然而他沒有神血,也沒有傾世花,哪裡能逃掉。
  
  蘇蘇手指翻花,指揮著招魂幡攻擊老道,老道士發出聲聲慘叫。澹台燼離得近,招魂幡的氣勁把他的臉劃出一條口子。
  
  廿白羽眼疾手快,連忙把澹台燼拉開,這才免去招魂幡攻擊。
  
  澹台燼抬眸看向蘇蘇。
  
  少女穿著祭祀的裙子,身上金線發著流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河底,她瞳孔竟帶著幾分瑰麗莊重的紫。

  像神女般的聖潔無情,執著要殺了妖道,一眼都不曾看向他。
  
  澹台燼捂住臉上的傷口,如果不是廿白羽反應快,剛剛他也會重傷。他垂下眼眸,自語道:“你總是和我作對……”

  老道士倒在血泊中,招魂幡失去現有主人,旋轉幾圈落了下來。
  
  打爆了妖道的狗頭,蘇蘇眨了眨眼睛,眸中出現快活的笑意。她捂住疼痛的胸口,她現在體內有傾世花,不到既定的時候,其他人很難弄死她。
  
  老道一死,儀式很難進行。

  蛟就很難變成妖蛟了。
  
  卻在下一刻,澹台燼笑出聲,他漫不經心擦掉臉上的血跡,面無表情說:“全殺了。”
  
  蘇蘇愣了愣,看向澹台燼,他並不看她,盯著蛟上方的怨氣,不知道在想什麼。
  
  廿白羽閃身到道士們身後,手起刀落,鮮血噴濺出來。小道士們連叫都來不及叫,便人頭落地。
  
  短短數分鐘,道士全部倒下。

  鮮血在河中,並沒有暈開,反而全部被怨氣吸收。
  
  廿白羽和其他幾個夜影衛拎著刀子,走向燕婉等人。
  
  蘇蘇攔住他,說:“住手!”
  
  然而她能攔住他們殺一個姑娘,卻不能攔住別的。

  很快,其餘幾個少女瞪大眼睛,沒了氣息。
  
  花枝等物什染上她們的血,怨氣穿行其中,越來越大。
  
  燕婉看一眼冷冰冰的少年帝王,這回知道誰才是救星,她拽住蘇蘇衣擺,抽泣道:“姑娘救我!”
  
  蘇蘇攔住廿白羽,對燕婉說:“還不快跑。”

  道士全都死了,若燕婉再出事,怨氣會越來越壯大。等壯大到一定地步,就能奪舍蛟的身體。
  
  燕婉咬牙,掉頭就跑,想循著來時的路離開,幾個夜影衛悄無聲息出現在燕婉前方。
  
  燕婉嚇得退回蘇蘇身邊。
  
  蘇蘇咬牙,拽住她避開廿白羽的刀鋒。
  
  刀氣削掉燕婉的一縷頭髮,她嚇得哭都不敢哭出聲。

  夜影衛把她們包圍。
  
  澹台燼扔了把匕首進來,他含笑溫柔地說:“只差一個人的怨氣了,你們二人,死一個便可。”
  
  他雖在笑,卻沒一個人覺得他心情好。
  
  蘇蘇看他一眼,想找機會帶著燕婉突圍出去。澹台燼瘋起來簡直自己人都殺。
  
  然而身後的燕婉一動,竟是撿起地上的匕首,直直朝著蘇蘇刺過去。
  
  燕婉不會武,蘇蘇輕易打落了她手中匕首。

  “為什麼?”蘇蘇問她。
  
  燕婉怨恨地看著她,不說話。
  
  燕婉想活著,她是個聰明人,看出來澹台燼認識蘇蘇。蘇蘇會武自己不會,而這種兩者活一個的選擇,顯然就是為了偏袒蘇蘇提出來的。
  
  如果蘇蘇想殺自己,自己反抗都做不到,燕婉只好先發制人。
  
  澹台燼嗤笑一聲。
  
  不知道在嘲諷燕婉還是蘇蘇。
  
  蘇蘇沉默不語,說寒心倒不至於,燕婉是什麼人,之前在那個房間,基本就清楚了。

  她自私,狡詐。
  
  一條金線悄無聲息出現,捆住蘇蘇和燕婉,在蘇蘇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金線扯著她們後退。
  
  蘇蘇撞進一個滾燙的懷抱,來人猝不及防接住她,又忙不迭羞惱地推開她。
  
  蘇蘇站穩,打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龐大人?”

  竟然是龐宜之。

  龐宜之瞪她一眼,哼了一聲,
  
  龐宜之身後,還站著一個天青色錦袍的人。赫然是蕭凜。
  
  虞卿看著飛過來的燕婉,一腳踹開,燕婉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痛得臉色扭曲。
  
  虞卿笑道:“喲喲喲,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姑娘你太過恩將仇報,在下怕幫了你,被姑娘捅一刀子。在下一介文弱書生,可撐不住姑娘的一刀。”
  
  燕婉聽見這話,頓時面紅耳赤,臉色紅了又白,知道這群人看見了自己剛剛做的事。
  
  蘇蘇噗嗤一笑。
  
  蕭凜說:“葉三姑娘,你沒事吧?”
  
  蘇蘇搖搖頭。

  澹台燼眯眼看向他們:“你們找死。”
  
  蕭凜從容說:“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蕭凜身後,走出一個面色溫柔的女子,蘇蘇扯掉自己身上的金線,發現竟然是葉冰裳。
  
  葉冰裳一走出來,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侷促地看一眼澹台燼,又看看蘇蘇:“三妹妹。”

  蘇蘇衝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澹台燼看向葉冰裳,微不可察皺了皺眉。
  
  葉冰裳對澹台燼說:“質子,漠河之蛟與你無仇無怨,你何必執著將它妖化,喚醒它呢?”
  
  澹台燼沒有說話。面對葉冰裳的指責,也不見他生氣,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氣。
  
  少年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他不講話只抿唇的模樣,看上去無辜又可憐。

  仿佛大家都是壞人,要來圍攻他。
  
  葉冰裳低低嘆息一聲,想到質子過往也不易,責備的話便說不出口。

  她從袖中拿出一片白色麟甲模樣的東西。
  
  一見到散髮著光芒的麟甲,勾玉整驚呼出聲:“怎麼可能!”
  
  蘇蘇問:“怎麼了?”
  
  勾玉活得久了,向來穩重。從來不曾這樣失態,蘇蘇情不自禁盯著那片鱗甲。
  
  鱗甲散髮著奪目的光芒,一看便不是凡物。
  
  “那是什麼?”蘇蘇好奇地問。
  
  她在藏書閣看過許多書,包括不少神器的模樣,可是獨獨沒有見過這樣的鱗甲。
  
  它有兩個巴掌大,比玉色都瑩潤,光芒耀眼,上面的金色的紋路若隱若現。
  
  勾玉低聲說:“不可能,不可能的……”
  
  見蘇蘇目不轉睛盯著鱗甲,勾玉回過神,含糊其辭道:“一種神……妖獸的護心鱗。”
  
  蘇蘇:“看起來很厲害,一定是很厲害的妖獸護心鱗。”
  
  勾玉:“算是吧。”
  
  蘇蘇聽說,護心鱗這種東西,大部分妖獸寧願死了,將護心麟化作飛灰,也不會輕易留下來。

  所以關於護心麟,大部分人了解得特別少。

  但是,蘇蘇奇怪地想,葉冰裳一個凡人,怎麼會有這種萬年難得一遇的寶物呢?上次的魘魔,是否也是因為這片護心麟,才纏上的葉冰裳?
  
  護心麟在葉冰裳手中閃爍,她微微一笑,對蕭凜道:“王爺,在蛟懷裡那個蚌中。”
  
  蕭凜點頭,也露出一絲微笑。
  
  澹台燼眸色晦暗不明,看了眼蛟懷中的蚌殼,比起龐大的蛟身,那個蚌實在太不起眼了,渺小平凡得可憐。
  
  然而能讓蕭凜找過來,肯定不同凡響。
  
  蘇蘇左右看看,問龐宜之:“宣王這次是來找什麼的?”
  
  龐宜之看她一眼,愛搭不理地哼一聲。
  
  蘇蘇知道這位暗戀葉冰裳的大人不喜自己,也不再去打擾他。
  
  反倒是龐宜之見她要走開,嘴巴不受控制地說:“裡面有克制妖物的舍利子。”
  
  蘇蘇驚訝地看著他。
  
  龐宜之別開頭:“反正那東西,能對付澹台燼的虎妖。”
  
  澹台燼和蕭凜,雙方不謀而合來到漠河中,一個想要妖蛟,一個想要舍利子。

  場面一時間非常緊繃。
  
  見蘇蘇看著自己,龐宜之嘴角上翹,把葉冰裳找自己,讓自己帶她來漠河找蕭凜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龐宜之和她低聲說著話,怕被周國的人聽見,靠很近。
  
  蘇蘇覺察一道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她下意識看向澹台燼,卻見他分明是看著葉冰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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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4:39 PM

第39章 般若浮生

  蕭凜帶著親衛過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
  
  老頭嘿嘿對澹台燼笑道:“小子,你壞事做盡,還想褻瀆仙靈,化出妖蛟,也不怕孽障纏身,死於非命!”
  
  蘇蘇看見澹台燼嘴角冷冷扯了扯。
  
  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葉冰裳在這裡,澹台燼定會嘲諷出聲。葉冰裳柔柔弱弱往那兒一站,澹台燼收斂起了張狂,沒有反駁。
  
  虞卿說:“季師叔,你和那瘋子說那麼多做什麼,周國幾年前就開始豢養妖物,他捨得放棄妖蛟才怪。那些妖道都被他殺了,現在我們過去,打得他哭爹喊……”
  
  老頭往虞卿頭上一拍:“一天到晚打打打,也不動動腦子,不知道你是怎麼給人當門客的。”
  
  澹台燼帶來的道士死了,可他的夜影衛和河岸上的士兵是吃素的嗎?

  如今漠河是澹台燼的地盤,他們這群人偷偷溜過來,本就處在下風,還過去打,不被人家反殺就算好了。
  
  蕭凜自然不是虞卿,明白目前是什麼局勢。
  
  蕭凜對澹台燼說:“怨氣獻祭不夠,你無法喚醒妖蛟。若你不肯放棄,等怨氣壯大不受控制,所有人都得死。”

  怨氣無形,如果有了神智,不再覬覦蛟的軀體,跑到外面肆意殺人,到時候誰都控制不了。
  
  龐宜之也說:“澹台燼,野心不等同殺戮,你若堂堂正正率兵與大夏打仗,我還敬你是個男人,靠妖物算什麼本事!”
  
  澹台燼看一眼蘇蘇,又冷冷看向龐宜之:“說完了嗎?說完就都去死吧。”
  
  他沒去找這些人,他們反倒自投羅網。
  
  澹台燼一抬手,身後數十個士兵拔出佩劍,竟全部自刎。
  
  季師叔臉色大變:“不好。他要強行喚醒妖蛟。”
  
  果然,怨氣興奮地穿行過士兵的身體,顏色變成血一般的鮮紅。它發出桀桀的笑聲,要鑽進蛟的身體。
  
  澹台燼拿出一面鏡子,和方才趙蕓兒捧的玉鏡一模一樣。
  
  鏡子照在蛟身上,眼看要連同蛟和珠蚌一同收進去。

  季師叔大喊道:“裳丫頭!”
  
  葉冰裳猶豫了一下,咬唇扔出手中護心鱗,護心鱗保護住蛟,抵抗著鏡子血祭的力量。

  澹台燼不耐煩地皺起眉,蛟可不比別的妖獸,真若喚醒,三日之內他便可馭蛟而上,踏平大夏。
  
  光芒大盛之下,沉睡的蛟,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蛟不知修煉了多少年,它眸子一黑一紅,黑色的眼珠中,隱隱有仙紋出現。
  
  勾玉緊張地說:“小主人,它要醒過來了,可能是仙蛟,可能是魔蛟。如果它兩隻眼睛變成紅色,就是澹台燼的東西了。”
  
  天下大亂,然後三界動盪。
  
  蘇蘇問:“我該怎麼阻止?”
  
  勾玉說:“蛟自願沉睡在冰冷的漠河河底,過去肯定發生了什麼讓它無法承受的事。你進去到它的記憶中,告訴它不能成魔,讓它醒來。但是這個辦法很危險……”
  
  勾玉看著蛟另一隻血光氤氳的眼:“你進去,將不再有自己的記憶,或許會變成它遙遠記憶中一塊石頭,一隻飛禽。”

  一旦沒了記憶,發生什麼無法預料。
  
  蘇蘇嘆了口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上前一步,龐宜之拉住她:“葉三,你做什麼?”
  
  蘇蘇莞爾一笑,故意說:“去送死呀。”
  
  龐宜之看著她明媚的笑容,結結巴巴說:“不、不可理喻。”
  
  蘇蘇問勾玉:“他怎麼臉紅了?”
  
  勾玉:“……不知道。”
  
  蘇蘇不再看這個琢磨不透的龐大人,按照勾玉的指示,走進葉冰裳的護心鱗光芒下。
  
  轉眼,她消失在白光之中。
  
  蘇蘇動作太快,季師叔瞠目結舌,吹鬍子瞪眼道:“這膽大包天的丫頭!”

  說歸說,但是澹台燼殺了那麼多人獻祭,目前也就剩這個辦法阻止蛟妖化。
  
  澹台燼臉色一沉,顯然也想到了什麼:“廿白羽。”

  廿白羽接過他手中玉鏡,澹台燼二話不說,走進玉鏡的紅光之中。
  
  他和蘇蘇目的相反,是為了讓蛟成魔。
  
  葉冰裳看著空中飛旋的護心鱗,臉色蒼白,下意識想將護心鱗收回來,然而發現護心鱗不受自己控制,她呼吸一滯,想到裡面的葉夕霧……
  
  葉冰裳咬牙,也邁入白光之中。
  
  一隻手連忙握住她:“冰裳……”
  
  葉冰裳沒法解釋,哀哀回眸看蕭凜一眼:“對、對不起,殿下。”
  
  蕭凜輕嘆一聲,卻沒鬆手,白光把他們一同吞沒。
  
  季師叔面無表情,問虞卿:“你去不去?”

  虞卿把頭搖成撥浪鼓:“不去!”
  
  師叔侄話還沒說完,就見身側一個身影也跑了進去。
  
  季師叔:“這個龐宜之又是什麼毛病,進去搗什麼亂?”
  
  虞卿挑眉:“許是心上人進去了,怕她出事吧。”
  
  季師叔氣得揪自己小鬍子:“一群不要命的傢伙!”

  蛟之過往,又叫般若浮生!他們以為那地方這麼好進嗎,當心一個個出來忘記現世,變成痴呆!
  
  虞卿一算:“葉三算我們的人對吧,那我們的人進去了四個,澹台燼那邊就一個,我們勝算大!”
  
  他這樣一說,對面的廿白羽皺起眉。
  
  虞卿壞笑一聲:“季老頭,快快快,布置結界,不能再讓澹台燼的人進去了!”
  
  季師叔會意,連忙扔出身上的寶貝,把對抗的怨氣玉鏡和護心鱗罩住。
  
  廿白羽氣得臉色一沉:“陛下……你們!”
  
  虞卿:“哈哈哈。”
  
  季師叔:“嘿嘿!”
  
  廿白羽只恨自己這邊沒了道士和除妖師,沒辦法對付這兩個無賴。
  
  空中兩物相爭,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它們。

  連季師叔心裡也沒底,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般若浮生裡,到底會發生什麼?
  
  ***

  “她還要不要臉?”
  
  “她若要臉,就該自請下堂。也不想想,咱們上清仙境,哪是她一個蚌妖該待的地方。據說她來自人間漠河,漠河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嗎,那黑水又髒又臭,看一眼能噁心到幾日心緒不定。”
  
  “這話可說得不對,人家死皮賴臉嫁給了冥夜真君,真君現在是上清之主,我們得稱她一聲主子呢。”
  
  這諷刺的話引來一陣嘲笑。
  
  “誰人不知,真君厭她至極。成親快百年,連她的院子都從沒去過,真君為了聖女娶她,這百年真君在外尋天才地寶,就是為了讓聖女醒來,我聽說,過幾日聖女就要醒了,到時候哪有蚌妖的立足之地。”
  
  勾玉變成玉鐲,跟著蘇蘇進入般若浮生中,聽到這些,它沉沉嘆了口氣。

  原來漠河河底那隻妖,竟來自萬年前的上清仙境。
  
  萬年前的蛟,只離化龍一步之遙,仙蛟實力強悍,屢次領著仙兵對戰魔族。後來成了上清仙境的主人,他名冥夜。
  
  約莫百年前,冥夜遭暗算,他養大的聖女為他擋過一劫,二人跌落人間漠河,被蚌族小公主桑酒撿到。

  桑酒救了他們,然而冥夜活了過來,聖女卻命懸一線。蚌族提出要求:冥夜娶桑酒,他們便用寶物救聖女。
  
  冥夜同意了。
  
  桑酒嫁去上清百年,冥夜從不肯多看她一眼。
  
  不止是冥夜,整個上清都厭惡桑酒,所有人看來,漠河蚌族貪得無厭,脅迫真君。

  蚌族明明也修仙,可是因為修為不高,性子憊懶,桑酒在上清被稱作「蚌妖」。
  
  百年時光,她極其卑微,自己的道侶在為沉睡的聖女找天才地寶,她守著一個竹屋被人竊竊嘲笑。
  
  今日依舊是如此,「桑酒」抱著洗好的鮫紗,又聽見她們的奚落。
  
  「桑酒」著一身粉色鮫綃,兩隻齒白嬌嫩的玉足光著,腳踝繫了一個鈴鐺。

  她模樣純真,這身打扮在眾小仙看來,卻極為輕浮。
  
  眾女故意放大聲音,羞辱「桑酒」,勾玉一陣擔憂。
  
  它也沒想到,般若浮生中,蘇蘇竟是蚌妖的身份。

  這身份說壞不壞,總比一條鯉魚一塊石頭強,可是說好也不好。
  
  桑酒處境糟糕,比起上清仙境的眾人,她修為低下,常被欺負。
  
  她愛蛟龍冥夜,冥夜卻厭惡她。
  
  最糟糕的是,那位聖女快要醒來了。
  
  但凡蘇蘇運氣好點,取代般若浮生中的聖女,喚醒蛟的難度,豈止低好幾個級別。
  
  勾玉看著和葉夕霧模樣八分像的「桑酒」,心裡無比惆悵。

  般若浮生便是這樣,蘇蘇不記得自己是黎蘇蘇,現在只當自己是「桑酒」。

  勾玉哪怕跟了進來,也沒法講話,沒法提醒她,它現在就只是普通玉鐲,急也沒用。
  
  蘇蘇頓住腳步,眾女以為她要向以往般,落寞垂淚,沒想到她突然回頭,哼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是主子,就該閉上嘴巴。冥夜就算不愛我,我也是上清女主人。”
  
  說罷,她將手中木盆一潑,濕漉漉的鮫紗飛出來,罩在嘴碎的小仙身上。
  
  她們尖叫起來,撕破鮫紗以後,怒不可遏:“你……你!”
  
  蘇蘇做了個鬼臉:“我我我,我雖然打不過你們,但是冥夜最重規矩,你們敢向我動手,明日便會被逐出上清!”
  
  幾個人氣得臉色發紅,蘇蘇不管她們,抱著木盆,鮫紗也不要了,往竹屋中去。
  
  進了屋,她臉上的笑才黯淡下來,坐在桌邊發呆,一直到月亮出來的時候。
  
  她換上一身莊重的碎金色衣裙,規規矩矩穿好鞋,拎著琉璃燈盞出了門。

  上清仙境煙霧常年不散,她揮袖拂開霧氣,朝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宮殿走去。
  
  越靠近,心中酸澀的感覺越強烈。
  
  待看見那處燈火通明的時候,她揉揉心口,輕嘆了口氣。

  她們說……聖女要醒了。
  
  她醒來,冥夜會更加討厭自己。
  
  蘇蘇心裡十分難受,因為這個認知,她的自尊讓她想掉頭就走,然而想想漠河下的父王和子民,她沒辦法掉頭回去。
  
  她拎著燈盞上前,小仙婢見了她,屈身行禮。動作很恭敬,神色卻不是那麼回事,在上清仙境,桑酒仿佛是最骯髒的存在,若不是冥夜治下森嚴,又重規矩,恐怕她活不到今天。
  
  她卻總因為這些,對他心存希冀。
  
  仙婢說:“真君說了,公主來了可直接進去。”
  
  蘇蘇頷首,不去探究仙婢語氣,拎著燈盞走了進去。
  
  玄色百鳥屏風後,一個盤腿坐著的影子隱約可見。

  見了他,蘇蘇心跳情不自禁加快,心裡生出幾分期待又歡喜的滋味來。
  
  然而她想到自己是來做什麼的,泄氣地垂下肩膀,恭恭敬敬跪下:“求真君,借舍利子給蚌族一用。”
  
  漠河每隔十年會漲水,河底動盪,蝦兵蟹將死傷無數。

  也難怪嘴碎的仙子會說漠河又髒又臭,因為這是現狀,現狀如此,凄涼又悲哀。
  
  他再厭惡自己,十年時間一到,蘇蘇依舊得厚著臉皮來借舍利子,幫助漠河平息水患。
  
  屏風後的男人,緩緩睜開眼。
  
  他語調清冷,甚至帶著幾分冷漠:“今日不可,舍利子九日之後借給你。”
  
  蘇蘇有點兒急:“可是,明日漠河便漲水,沒有舍利子會出事的。”
  
  對方語氣依舊無波瀾:“天歡將醒,需要舍利子淨化濁氣。”
  
  聽到天歡這個名字,蘇蘇嘴裡發苦,若是以往便罷了,自己爭不過天歡聖女,也不敢爭。
  
  但今日不行,她拿不到舍利子,便不會離開。
  
  她抿唇,抬起頭來:“冥夜,我求求你,把舍利子借給我,我一用完,立刻還給你。”
  
  男人冷冰冰看著她:“都多久了,還是如此沒有規矩。”
  
  他話音一落,蘇蘇被他布置的陣法玄光打中肩膀,悶哼一聲。
  
  男人從屏風後,看見金色裙子的少女抬起臉,她笑著擦去嘴角的血跡,幾近頑劣地說:“不能叫冥夜,那就叫夫君,你今日就算打死我,我也要拿到舍利子。”
  
  去他媽的天歡聖女,今日拿不到舍利子,她去和天歡同歸於盡。
  
  她從地上起來,繞過屏風,再不講究什麼破規矩,盯著那人。

  看見男子模樣的那一刻,勾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誰來告訴它,眼前這個和澹台燼八分像的男人是誰?!

  不會吧,不會真是它想得那樣吧。
  
  澹台燼在般若浮生中替代的竟然是仙蛟本體,一念成佛還是一念成魔,豈不是全由他做決定!
  
  勾玉好絕望,這麼逆天還搞什麼啊!

  它說不了話,絕望之中,又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澹台燼如今替代了仙蛟,那麼是不是能夠感悟仙蛟的感情?
  
  澹台燼沒有情絲,仙蛟卻有,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說不定這次波若浮生,能讓蘇蘇順利抽去邪骨。

  勾玉心中一喜,頓時不再絕望,成不成就靠這回了。
  
  另一邊,冥夜漆黑的瞳孔映照出蘇蘇此刻的模樣。
  
  蘇蘇說:“我知道你討厭我,舍利子給我,我立刻走。”
  
  冥夜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桑酒,別以為本君不會殺你。”
  
  蘇蘇心想,你會,你當然會了。
  
  他不愛她,又怎麼會憐惜她?
  
  蘇蘇從懷裡摸出一顆粉色珍珠,那粉珍珠漂亮至極,幾乎有半個巴掌大。
  
  要幹壞事,蘇蘇緊張地舔舔唇角:“我知道,你為天歡找靈髓受傷了,你明日還要領兵去殺魘魔。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要舍利子。”
  
  說罷,蘇蘇捏碎了粉珍珠。
  
  珍珠化作齏粉,穿過法陣,盡數落在男子身上。
  
  蘇蘇雖修為不濟,可是百年來,她就精心養出了這麼一顆珍珠,定住受傷的真君一時半刻還是能做到。
  
  也怪冥夜次次為了天歡拼命,才會受傷回來。而上清的人,大多都看不起蘇蘇,把她當作螻蟻,包括冥夜,都不會防備她,才給了她可趁之機。
  
  蘇蘇爬到冥夜塌上。
  
  他冰冷黑瞳看過來,以為她會怕,畢竟百年來,他一生氣,她下一刻就會退卻。

  然而這次她並不,她臉蛋通紅,低語道:“我不是故意的,得罪了。”
  
  她解開他衣裳,露出男子寬闊結實的胸膛。
  
  蘇蘇細白的手指點在他心口,他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純粹是氣的。
  
  “今日你若拿走舍利子讓天歡出事,就永遠別回上清仙境,上清之人,見你必誅殺。”
  
  她睫毛一顫,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他。
  
  淚水要掉不掉,嘴上卻倔強地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反正天歡醒了,你恨不得殺了我。”
  
  冥夜眸中沉沉,不語。
  
  蘇蘇取出舍利子,金色的舍利子甫一落在她掌心,就被她用貝殼妥帖藏好。
  
  她盤腿坐在他對面,揉揉眼睛,輕聲說:“一百年了,我第一次離你這麼近。”

  “你現在恨不得殺了我,那也好,反正我以後也不喜歡你了。”

  “我在上清,人人把我當妖怪。”她淚珠子吧嗒掉,垂著頭不讓他看見,“可我在漠河,也是個公主呢。”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畏怯又大膽地看著他。
  
  “你不要我了,那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勾玉看到這裡,內心臥槽臥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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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4:45 PM

第40章 蚌公主

  對於般若浮生,勾玉也知道得不多。
  
  《仙魔傳》記載,蛇修煉數千年變成蛟,蛟苦修萬年飛作龍。

  冥夜便是這樣的例子,從一條小黑蛇,苦修成蛟,得了仙緣,又實力強悍,成了上清仙境的主人。
  
  本來,若再過數千年,他本體便可成真神。
  
  然而不知何故,神魔大戰後,他把自己封印在了般若浮生中。
  
  般若浮生——

  燃燒自己的修為和精血,只為構築一場夢,一遍又一遍地經歷輪迴,見到記憶中的故人。
  
  冥夜耗盡修為,沉浸在般若浮生中近萬年,從當年險些成神的大能,變成如今漠河河底一條不起眼的蛟,實在令人唏噓。
  
  般若浮生中,是冥夜真實的一輩子,全是他經歷過的記憶。即便有人進入般若浮生,取代其中的人,所有的大事依舊會發生,並不會因此改變。
  
  例如,蘇蘇成了桑酒,今夜來找澹台燼搶舍利子。

  證明當年,桑酒同樣來找過冥夜搶舍利子,還成功了。
  
  所有的事情或許會有微小的不同,但幾乎都會按照冥夜的記憶發展,結局亦然。
  
  蚌公主桑酒性格綿軟柔和,擅歌舞,穿鮫紗,當年破釜沉舟搶走舍利子,心中其實無比絕望。
  
  至於蘇蘇……

  勾玉心想,等小主人醒過來,今夜之事,恐怕會成為她一輩子都不想回憶起的黑點。
  
  勾玉看一眼「冥夜」,默默封閉了自己的五感。

  它是個成熟的九天勾玉了,明白般若浮生中的東西,不過是仙蛟的記憶,大夢一場。

  蚌公主的感情和絕望感染了蘇蘇,但這不是現實,醒來應該就好了。
  
  ***

  月明如水,蘇蘇緊張地靠近眼前的人。
  
  結界之外,上清的夜美如畫境,終年不散的霧裝點著窗戶。

  少女衣衫散落,頸上玉珠熠熠生輝。
  
  她今夜來,就沒想過活下去。
  
  蘇蘇撕下男子玄袍上的一塊布,矇住自己的眼睛。

  看不見他如神祇一般冰冷神色,便不會畏怯,也不會停下。
  
  眼前一片漆黑,她大著膽子,撫上他的眉眼。
  
  像夢中那樣,他的肌膚微涼,像沾上了上清不食人間煙火的霧氣。她的手指向下,在他的唇上停下。
  
  她怯怯捧住他的臉,幾乎哆嗦著,吻上男子的唇。
  
  雙唇相觸,感受在黑暗中無比放大,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他眼中是什麼樣的。或許很不堪,少女嬌軀輕輕顫動著,腳趾都緊張得蜷縮了起來。

  她肌膚泛出一陣粉暈,他一定覺得自己很不要臉。
  
  但是蚌族小公主從救他那一天開始,早就一無所有了。
  
  男子一動不動,氣息亂了幾分。

  蘇蘇想,他這樣冷靜的人,此刻都亂了氣息,想必一定很生氣。氣得今夜以後就要殺了她,等天歡醒來,他就毫無負擔和天歡在一起了。
  
  天歡不是自己,不會像自己這般蠢,修煉緩慢;也不會如自己這般狼狽,她定是整個上清推崇的女主人。
  
  她絕望又心慌地輕輕咬他。從唇上,一路咬到喉結。
  
  冥夜的唇是涼的,一如他的心。

  她小聲在他耳邊說:“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然而少女賭氣般的話語,帶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幾分渴盼。她一面說著恨他的話,一面笨拙地吻他。

  她的吻是甜的,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傷了他。
  
  他是上清的真君,也是東部仙域的守護者,所有人都覺得他理當無堅不摧,只有傾慕他的少女,把他當成妥帖珍藏的寶貝。
  
  兩人氣息交織躺在床上。
  
  她黑色絲布覆蓋住雙眼,心一橫往下探尋。
  
  碰到炙熱溫度時,蘇蘇嚇了一跳,她手腕被人勉強握住。

  “滾出去!”他聲音沙啞道。
  
  怒意澎湃,連帶著上清外面霧氣翻騰。
  
  她懵懵懂懂,原本淚濕了眼角,此刻反應過來,卻開始情不自禁微笑。

  “冥夜,你沒有那麼討厭我啊?”
  
  冥夜冷道:“粉珍珠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便沒用,到時候我會親自殺了你。”
  
  她沒有生氣,反倒開開心心把小腦袋枕在他肩頭。

  “死在你手上,也挺不錯的。但是冥夜,我怕疼,你別用三叉戟殺我。也別用真火燒,雖然聽說人間的烤河蚌味道還不錯。最好不要弄碎我的蚌殼兒,蚌族碎了蚌殼,比人類碎骨都疼呢。”
  
  那人沉默著。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她話音才落,外面傳來細碎聲響,仙婢道:“啟稟真君,瑤池有異動。”
  
  蘇蘇連忙捂住冥夜的唇,仙婢得不到回音,不敢貿然進來,只能離開。
  
  等她走了,蘇蘇才鬆了口氣。

  她耳朵貼著冥夜胸膛,明顯感覺到仙婢說「瑤池」二字時,他心跳快了許多。
  
  蘇蘇喃喃道:“天歡要醒了。”
  
  她解開眼上布帛,就在冥夜以為她要離開的時候,她突然附身,吻上他的唇。

  蚌公主身上無一不軟,她不著片縷,手指解開他的髮,白皙修長的手指陷入他髮中,與他抵死親吻。
  
  他手指總算能動,死死扣住她肩膀,瞬間在她肩上掐出一個青紫的印子。

  “恬不知恥!”
  
  她輕笑,把小臉埋入他脖子中。
  
  他手下一用力,聽到錯骨的聲音。她悶哼一聲,去咬他脖子。但她捨不得下重口,只輕輕咬。

  愛惜他,敬重他,又可憐地靠近著他。
  
  她的淚掉進他髮中,他看不見。
  
  短短數個時辰的相處,她用去精心養了百年的粉珍珠,碎了半邊肩胛骨。
  
  蘇蘇從床上爬起來,她光著腳丫,從他身邊跨過去,回眸那一瞬,白色鮫紗頃刻妥帖變成衣裙穿在她身上。
  
  足踝鈴鐺作響。
  
  她抱住貝殼,溫柔含笑叮囑:“冥夜,我走了,明日領兵出戰,你要小心。”
  
  走之前,她還記得他重規矩,小心把鞋穿好。
  
  她踩在那套碎金衣裙上:“你別怪我不穿這個,這是天歡的尺寸,我穿著,本就大了。”
  
  上清無人在意她,又怎麼專門有人為她裁衣裳。
  
  小蚌精越走越遠,消失在白色霧氣中。
  
  冥夜閉上眼,許久,他睜開黑眸,死死擦了擦唇。
  
  他從床上坐起來,穿好衣衫,有心想去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蚌公主。可是瑤池天光大盛,他皺起眉頭,最後朝著瑤池而去。
  
  ***

  蘇蘇坐在漠河河畔。
  
  一個竹紋鮫綃男子踏浪而來,他伸出手,蘇蘇把舍利子放在他掌心。
  
  漠河波浪翻滾,隱隱能看見裡面死的河蝦。

  蘇蘇垂下頭,輕聲說:“哥哥,父王如何了?”
  
  本要離開的男子回頭,笑道:“你還有臉提父王,不是心中只有你那個薄情寡性的仙君嗎?”

  蘇蘇低下頭:“對不起。”
  
  勾玉麻木地看著眼前龐宜之的臉,所以到底多少人進了般若浮生?接下來還有什麼驚喜等著它?
  
  男子走了好幾步,見少女還孤零零坐在河畔,他踏水走回來,伸手罩住她的髮頂,疑惑之中,帶著幾分怒不可遏之色。
  
  “你嫁給冥夜,他連凡間的濁氣都不曾幫你祛除?一百年過去,你修為竟毫無長進,桑酒,你在上清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

  每過十年,桑酒會讓人送來舍利子,這還是桑佑百年來第一次見她。本以為小妹早已褪去妖胎,沒想到她和百年前毫無二致!
  
  蘇蘇說:“沒人欺負我。”
  
  但也沒人理她,沒人在乎她,沒人願意和她說話。
  
  桑佑譏諷道:“在漠河無法無天,到了他身邊,倒是半點爪牙都不敢伸。他知道你為了他做出什麼蠢事嗎?”
  
  蘇蘇提高聲音:“哥!”
  
  桑佑:“呵,也對,你要一力承擔。看看這黑水翻涌的漠河,都是因為他那個喪門星,才會變成如此模樣。桑酒,你還不了,也沒法替他還!”
  
  蘇蘇輕聲說:“哥哥,他日後,要成神的。”
  
  桑佑臉皮子動了動,要笑不笑看了她一眼,但這次沒再繼續反駁。

  這世上的神啊,多少年才會成就一個?
  
  神魔大戰將臨,倘若魔物猖獗,不僅是漠河,連人間都保不住。
  
  桑佑只能生氣地說:“你滾回上清吧,父王不會想看到你。”
  
  蘇蘇勉強一笑,點點頭:“那我走了。”
  
  桑佑並不知道她無處可去,她回頭看去時,滔天黑浪,在舍利子的金光下平復下來。
  
  蘇蘇放下心,她在人間晃蕩許久,最後在一個小竹林住下來。
  
  小竹林離上清仙境很遠,是一個小地仙庇佑的住所。

  她替小地仙滌淨泉水,讓泉水變得甘美,作為交換,小地仙收留她,讓她在竹林中修煉。
  
  蘇蘇知道,她強奪取舍利子,冥夜一定不會放過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追來了。
  
  可她住了第一個秋天,第二個秋天,到了人間第三個夏天,冥夜依舊沒有找來。
  
  也不曾聽說上清仙境丟了一個仙妃。
  
  這三年,槐花成了精,小蘑菇能變成一個男童四處跑,連泉水下的蝴蝶,都撲扇著翅膀聊上清八卦。
  
  他們說——

  “天歡聖女醒來了,冥夜真君親自給聖女護法,滌清她沉睡百年的濁氣!”

  那夜蘇蘇呆呆看了一晚月亮,滌泉水的時候走了神,被小地仙罵得狗血淋頭。
  
  “天歡聖女生日宴上,冥夜真君贈送了她本命法器,錦霧流線裙。聽說那法器是雲錦織就,薄霧為線,美輪美奐,可運用天地靈氣護體,邪魔不侵。”
  
  蘇蘇用鮫綃蓋住眼睛,告訴自己不能嫉妒。
  
  “聽說等神魔大戰後,冥夜真君便要迎娶天歡聖女。”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天歡父親對冥夜真君有恩,而冥夜真君照顧了聖女將近千年,他二人在一起,不是理所應當?”
  
  沒人提起蘇蘇,冥夜也從不對外面說起她,所以除了上清,竟沒人知道,冥夜早娶過一個道侶。
  
  這夜蘇蘇沒發呆,快三年,她早學會無視他二人的傳聞。

  她勤勤懇懇滌過泉水,舀起來嚐了嚐,發現滋味不錯。
  
  沒多久,神魔大戰開始了。
  
  人間動盪,小地仙打包好自己的寶貝,對蘇蘇說:“我勸你走吧,這裡也不太平了。好多神都隕落了,看見昨日的金光沒,那是神器碎裂的光。我們能找地方躲起來就躲起來,這等戰役,不是我們能參與的。”
  
  蘇蘇問:“你說……神隕落了?那仙君們會有事嗎?”
  
  小地仙說:“覆巢之下無完卵,仙君當然也躲不掉。那個上清仙境的戰神,冥夜你聽說過沒,聽說他掉進弱水,生死不知。他都打不過魔神,咱們還是快跑吧。”
  
  蘇蘇愣住:“你說誰?”
  
  還不帶小地仙回答,她已經跑出門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4:51 PM

第41章 恨意

  河蚌居於淺水,沒有任何一隻河蚌,可以在深海中生存,更別談萬妖不生的弱水。
  
  蘇蘇跳下弱水的時候,蚌殼開始溶解。
  
  她生來妖胎,蚌殼邊緣帶著淺淺美麗的粉色,然而粉色融在弱水中,像一滴滴痛苦的淚。
  
  她那夜對冥夜說:我怕疼,你別讓我的蚌殼碎了,會比凡人碎骨還疼呢。
  
  可真當她的蚌殼一點點溶解時,她一滴淚水都沒掉,睜大眼睛尋那個玄色身影。

  蚌殼越來越薄,她幼嫩的斧足不小心碰到弱水,疼得她顫抖不止。
  
  她依舊向下,不管不顧地向下。
  
  數萬年的蛟,他強大俊美,可修煉孤單,他其實什麼都不曾有。他性子孤冷,總是一個人,掉下弱水,也沒人立刻來尋他。

  儘管修仙,可冥夜生來也是妖身,在弱水中三日,哪有不疼的?
  
  她不清楚人有多少根骨頭,碎裂成什麼樣,才疼得說不出話。
  
  她抱住那個玄色身影時,蚌殼只剩下很薄一層。她張開蚌殼叼住他,帶他一同往上游去。
  
  弱水中什麼都沒有,沒有藻,沒有魚,也沒人看見蚌公主一直哭,邊哭還邊帶他上去。
  
  其實蘇蘇並不愛哭,正如桑佑說的,她小時候是漠河無法無天的小公主。

  認識冥夜,她才開始有了源源不斷的眼淚。
  
  那時候她還並不懂,喜歡上一個不太好的男人,才會過得這樣辛苦,眼眶裡永遠帶著淚水。
  
  小蚌精癱在冥夜身邊,她的斧足全是血。
  
  她的殼已近透明,但凡來一個凡人,輕輕一敲她的殼,便會破碎。
  
  她心滿意足啊嗚叼住冥夜衣裳帶他走。

  他守護著蒼生,蒼生卻忘了戰神。但是她會永遠記得他,她記住了他戰鬥的模樣,永生不會背棄他。
  
  她回到竹林,小地仙和蘑菇妖全都跑了。
  
  竹林滿目瘡痍,蘇蘇身後蜿蜒出血痕,把冥夜放在床上以後,她挪去水缸,把身子浸泡在裡面。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可能七日,可能半月,蘇蘇終於睜開眼。
  
  床上的冥夜卻依舊沒有醒來,他連化作原形養傷都做不到,無知無覺躺在床上。
  
  魔神一擊,誰也受不住,她無比慶幸,冥夜沒有立刻隕落,縱是掉入弱水,也總是好的。
  
  她把自己這幾日養出來的靈氣渡給他,然而二人靈力天差地別,這樣做不過杯水車薪。

  蘇蘇也不氣餒,她抱他去泉水修養。
  
  冥夜修為深厚,在靈氣充裕的地方,他能自己慢慢恢復。
  
  他在人間靈泉中沉睡了七年,蘇蘇一直陪著他,得空便去尋恢復身體的靈藥,回來有時候為他唱歌,有時候為他束髮。
  
  雖然他不說話,沒有醒來,黑色眸子緊緊閉著,但是對於蘇蘇來說,這是最高興的七年。
  
  神魔大戰還在持續,他們偏居一隅,沒人來打擾,直到第七年,他醒來了。

  那是一個清晨,她采了露水,來餵他喝,看見男子睜著漆黑的瞳,無悲無喜看向樹林的方向。
  
  蘇蘇手一抖,荷葉上的露水險些全灑掉。
  
  她知道因為舍利子一事,他依然討厭自己,她連忙掐了個訣,化作一個清秀的十六七歲少年。
  
  蘇蘇笑著走過去,盡量自然地說:“你終於醒來啦。”
  
  冥夜毫無反應。
  
  蘇蘇愣住,她化作的清秀小少年跑到他身邊,他也沒有半點兒反應。

  蘇蘇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心一沉,重傷和弱水影響了冥夜的身體,他現在五感盡失。
  
  失去了聽覺、嗅覺、味覺和視覺,甚至痛覺。
  
  擔憂的同時,她又鬆了口氣,變回了自己。

  她把荷葉遞到他唇邊,溫柔道:“喝。”
  
  冥夜醒來,世界便空洞得可怕。他警惕地握住來人的手腕,發現入手纖細,柔軟得不像話。
  
  他捏得很用力,但她卻並不生氣,反倒輕輕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別怕。

  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

  “我不會傷害你,只是餵你喝水。”
  
  他沒有五感,卻能開啟靈識,妖身本就不比人,因此他感受到了掌心拂過的癢。

  冥夜想起沉睡這幾年,似乎一直有人在他身邊,有時候她的手指穿過他的髮,為他細細清洗。
  
  他鬆開那隻手,喝了荷葉中的露。
  
  冥夜走出靈泉,卻無法辨別方向,一隻小手拽住他袖子,扯著他朝一處去。
  他沉默地跟著她。
  
  一個沒有五感的真君,比一個普通凡人都不如。
  
  他深知自己還需要養傷。
  
  可身邊這個人是誰?

  骨架那般小,想必是女子。

  他第一個便想起天歡,可是天歡居於上清,這裡不像仙境,他不動聲色,用了幾日摸清自己身處一個清幽的小竹林。
  
  不是天歡,他倏地想起了那隻蚌精。
  
  那隻靈力低微的蚌精,生於漠河,她不像是能把他從弱水中撈出來的人,她沒那個本事。

  而且她……那般頑劣。
  
  冥夜對蚌族沒有半點好感,他也討厭那隻六根不淨的小蚌精。
  
  猜不到她的身份,他便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她。
  
  可她十分快樂,知道他能簡單感知事物,有時候牽他出去,讓他觸摸林中的花。
  
  她柔軟的手指點在他掌心——

  “很香,等你好起來,就能聞得到。”
  
  有時候她去偷人家馬蜂的花蜜,被蟄得嚶嚶直哭。

  他雖看不見,聽不到,但她不讓他拉手,他便知道她被蜇了包。
  
  下一回,花蜜會做成靈露,若無其事餵他喝下。
  
  他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綿綿密密,讓人心中窒悶。她下一次出門時,他握住她的手:“別去了。”
  
  她頓了頓,下意識抽回自己的手。
  
  在冥夜以為她離開之際,他臉上被輕輕柔柔一碰。

  很輕很淺,輕到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她果然沒出去,在院子裡織布。
  
  冥夜彎唇,這麼乖……
  
  養傷養久了,他偶爾也會想起仙霧彌漫的上清,還沒有結束的神魔大戰。

  也不知道上清如何,沒了他,天歡能否守住仙域?
  
  但他更多的時候,是想起她。

  他知道她會趴在窗柩上,大膽看他。他盤腿坐著,窗外的風吹進來,帶來她發上的香味,她一無所知,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他藏住眼底的笑意,也當作不知,專心修煉。
  
  她有時候會故意往他面前湊,因為冥夜看不見,起初時常撞在她身上。他反應敏捷,總能撞到她以後及時接住她。

  可是次數多了,冥夜有什麼不懂的。
  
  他覺得這壞習慣太惡劣,乾脆避開她。
  
  那幾日,她十分失落的模樣,在他窗前趴一會兒便離開了。
  
  冥夜頓了頓。

  她不開心。
  
  在蘇蘇失落的不知道多少天,有一日,冥夜再次撞到了她。

  唇恰巧撞到她額上。
  
  她呆呆看著他,聽他用清冷的嗓音說:“抱歉。”
  
  她捂住臉蛋:“沒、沒關係。”
  
  蚌公主臉蛋通紅跑出竹林,在清泉裡滾了好幾圈。
  
  冥夜盤腿坐下,輕輕碰了碰自己冰冷的唇。
  
  ***

  蘇蘇用心照顧著他,並不知道冥夜五感在緩緩恢復。冥夜漸漸能聽到聲音,聞到竹子清香,看見朦朧的顏色。
  
  所以她並不清楚,她上山去尋藥以後,冥夜在某一個清晨,睜開眼睛,看見了尋來的天歡。
  
  蘇蘇用竹婁背著靈藥回來的時候,小竹林已然空無一人。
  
  她愣了許久,竹婁中一頭小狼跟著探出頭。

  蘇蘇裡裡外外跑了好幾遍,連靈泉也去了,可是毫無氣息。
  
  小狼看著她跑,回來的路上,他就聽這個姑娘一直念叨她家真君,可是到了地方,只看見茫然的少女,四處找尋。
  
  後來她尋累了,坐在樹下,小狼本以為她會哭,沒想到她十分平靜,把它抱出來:“本來看你是隻靈獸,想給仙君補補身體,算你運氣好,給你治好了傷,你便回家吧。”
  
  她給他後腿包了個半點用都有的結,拍拍他,讓他離開。
  
  他“嗷嗚”一聲,猶豫了下,跟在她身後。
  
  她回頭嚇唬他:“別以為蚌不吃肉,我給你說,我超愛吃肉的。”
  
  他怔怔看著她。
  
  蘇蘇踹一腳旁邊的竹子,憤憤說:“好吧,我確實不愛吃肉。”
  
  她在竹林等了三日,冥夜始終沒有回來。

  她抱著小狼站起來:“他不會回來了,我該去漠河了。”
  
  她把靈草全部留給小狼,摸摸它的頭:“神魔大戰之後,到處都不安全,我聽小地仙說,找個山洞藏著安全,你帶著這些東西去找找看,得了機緣說不定還能化形。”
  
  小狼看她一眼,轉頭跑了。
  
  蘇蘇隻身回了漠河,又一個十年到了,她得保證漠河的安全。
  
  神魔大戰如今快要結束。

  聽說魔神死了,而其餘妖魔,也即將被封印到深淵,對於三界來說,是個好消息。

  好在漠河不比仙境,神魔雙方,誰也看不上,此次也得以倖免。
  
  她現在靈力不比以前,緊趕慢趕到漠河,已是半月之後。
  
  漠河被仙兵圍了起來。

  仙兵中有好幾個熟面孔,蘇蘇認出他們,是上清的仙兵。
  
  漠河沒有漲水,河上蔓延著一陣死氣。
  
  蘇蘇愣了許久,跌跌撞撞衝進去。

  旁人不認得蘇蘇,但上清的人,全都認識她,一猶豫,便沒人攔。
  
  蘇蘇蹲下撿起一株死去的珊瑚。

  這是漠河王宮裡,自己小時候的玩具。她踉蹌著步子往前,看見無數魚蝦的屍體。
  
  直到……

  她看見了一個巨大的蚌殼。
  
  那蚌橫在河岸,歲月在它淺金色的蚌殼上,刻下淺淺紋路,它曾經結實又漂亮,如今只剩下一具空殼。
  
  蘇蘇抱起它,卻發現抱不住它。
  
  她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抽泣著喊父王。
  
  仙兵們面面相覷。
  
  一個穿著戰甲的女仙走出來,捂唇笑道:“瞧瞧,老妖怪死了,人間的小妖怪哭得多傷心。”

  另一個同樣裝扮的女仙也笑道:“妖到底是妖,沒有大是大非觀。區區漠河,竟膽大包天,私藏魔物,死不足惜。”

  “沒有實力,還敢自封為王!”女仙撫摸著手中的白綾,“連天歡聖女的錦霧綾百招都接不住,枉這老妖怪修煉了數千年。”
  
  蘇蘇放下蚌殼,她木然地聽著這些熟悉的聲音,也不問他們為什麼,縱身跳入漠河之中。
  
  女仙嫌惡地說:“這麼髒的水,她也敢跳,不愧是這種地方出來的。”

  另一個道:“我們需要抓她嗎?聖女沒有交代過是否抓她?”

  “抓住吧,好不容易聖女找到了真君,總不能讓她搗亂。”
  
  她們說著,卻不願自己下去,讓仙兵下漠河找人。
  
  蘇蘇走在漠河河底,水波漾漾,她明白,漠河從此漲不漲水,都沒什麼關係了。
  
  河王宮被毀,東西東倒西歪,她的宮殿坍塌,父王最喜歡的明珠,碎成幾片。
  
  她咳出一口血,木然向前,在自己宮殿廢墟下挖掘,挖出一顆漂亮的白色珍珠。
  
  她手指拂過,珍珠把河王宮被毀,父王被殺之前的景象,盡數呈現在眼前。

  景象如流光,看完,她閉上眼。
  
  河裡的生靈,在河中大多不會流淚,分不清眼尾泛著磷光的,是淚水還是河水。
  
  神魔大戰中,眾神犧牲,剩餘仙人開始抓捕剩餘的妖魔。

  上清仙境也參與這次抓捕,他們來到漠河,見水汽渾濁,妖氣彌散,便開始捉河中精怪。
  
  蚌王怒而阻止。
  
  仙兵們十分猶豫:“漠河到底是桑酒仙妃的家,還是去問問聖女,該如何處理。”
  
  然而天歡只派了兩個拿著她法器的女仙過來。

  她們傳達聖女的話:“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蚌王包庇妖孽,絕不姑息。”
  
  蘇蘇撿起珍珠,她想,她第一次這麼恨一個人。
  
  天歡她哪怕再問問,再問問也好。

  再問問她便知道,這骯髒的漠河、沖天的妖氣,全都是拜她和冥夜所賜。
  
  哥哥說得沒錯,自己就不該在百年前,救下這兩個人。
  
  她從來沒有恨過冥夜,他喜歡天歡,她不怪他。他冷落她百年、他三年不曾記起她,竹林不告而別,從來都不是她恨他的理由。
  
  然而今日,她恍惚想起十年前的夏天,她聽見蝴蝶小妖們羨慕地說——
  
  “冥夜真君用世上最美的雲錦和薄霧,為聖女做了本命法器,可庇佑她邪魔不侵。多餘的雲錦,還為她做成了錦霧綾。”
  
  他為天歡做了世上最好看的靈器。

  那靈器,後來穿透了她最在意的人的身軀。
  
  她在漠河撿到他,在漠河中愛上他,可是也在今日的漠河,開始恨天歡,連同恨他。
  
  十年的守護,像個笑話。
  
  無數河蚌死去,它們軀體中珍珠爆出,河底到處都是染血的珍珠。
  
  蘇蘇一粒粒撿起。
  
  她要去殺了天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4:59 PM

第42章 神芯

  想殺了天歡並不容易,跳下弱水以後,蘇蘇的身體早已孱弱不堪。
  
  蚌王宮存留於世數千年,以前他們實力並不是很弱。

  蘇蘇撿起所有的珍珠,往王宮裡面走。
  
  深海是美麗的藍色,眼前的蚌王宮,卻彌散著揮之不去的黑氣。
  
  她潛入江底,撥開江底的水草,一塊無字碑映入眼中。

  蘇蘇把無字碑推倒,江底猛地一陣搖晃。她從地上爬起來,恍若未決,向下挖掘。
  
  定水印,安靜地躺在坑底。
  
  蘇蘇捧起定水印。

  小時候見到它時,它發著幽幽的紫光。漠河水清澈,魚蝦游來游去,蚌王道:“桑佑、桑酒,這是定水印,我們蚌族生來妖身,因為有了這等神器,漠河才安穩昌盛,我們的修煉,也能更加順利。”
  
  有定水印,漠河是乾淨的仙河,但若沒有定水印,便是黑水翻滾的妖河。
  
  蘇蘇把定水印翻過來,原本完整的定水印,中間空了一塊。
  
  它的神芯不見了。
  
  蘇蘇的眼淚掉落在定水印上,神印發著黯淡的微光,似乎在安慰她。

  神器也覺察到了她冷,發出暖黃的光,照亮漆黑的海域。
  
  這一幕卻無疑是往蚌公主心上插刀子。神器沒有責怪她,她卻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百年前,漠河上空魔氣翻滾,她親眼看著白袍雲紋的冥夜,護住身後的人間。
  
  他保護的區域,也有身後的漠河。
  
  蚌公主在淺水中悄悄探出眼睛,看見空中仙君衣袍翻滾,半步不讓。

  那時候魔神剛好醒來,無數大妖作亂,蚌公主整日擔心妖魔會打到漠河來,然而那個白色的影子,自始至終護衛著漠河。
  
  她不認識他,她仰起頭一直看著他。
  
  後來妖魔和他都走遠了,她趴在清水裡,蚌殼一張一張,曬著太陽。
  
  過了幾日,一個淺藍衣衫的女子,踉蹌跑至漠河,蘇蘇不認得她,但她認出了女子身旁閉著眼睛的男子。

  是保護他們的仙君。
  
  女子嘴角在流血,感受到周圍仙氣波動,她眼睛一亮:“此處是否有仙友?還請仙友救我二人性命。”
  
  那是蚌公主第一次見到天歡。

  天歡一席淺藍留仙裙,漂亮極了。
  
  覺察到越來越濃重的魔氣,蚌公主猶豫片刻,蚌殼一張,帶著他二人,藏入漠河之中。
  
  他們身上被下了追蹤的印記,蚌公主把他們藏好,自己回身引開魔軍。
  
  她化作人形,在漠河中游得很快,魔軍跟丟了以後,蚌公主立刻回去,沒想到河底光芒大盛。
  
  蚌公主一驚,連忙跑過去,卻見定水印的神芯,沒入沉睡中的冥夜身體中那一幕。
  
  “不要。”她跑到冥夜身邊,卻已經來不及。
  
  蚌公主搖冥夜:“還給我,醒醒,把神芯還給我。”

  冥夜周身帶著淺淺的白光,無知無覺,而天歡躺在地面,也陷入昏迷。
  
  蚌公主萬萬想不到,天歡會帶著冥夜走出藏身之地,來到無字碑旁。

  冥夜體質特殊,竟陰差陽錯吞噬了定水印的神芯。
  
  蚌公主不知該怪誰。

  冥夜不是故意吞噬神芯,知情的天歡聖女昏迷不醒。
  
  她帶他們回家,希望保護這個不眠不休為人間戰鬥了三月的仙君,沒想到卻害了蚌族。
  
  失去神芯,漠河動盪,驚動了整個蚌王宮。

  蚌王憤怒趕來,抬手便要殺了冥夜二人。
  
  她想起天上那個不肯後退半步的影子,第一次跪下求父王。
  
  是她犯了錯,她不該帶著冥夜和天歡回家。
  
  蚌公主生來便可淨化水源,她忍住撕心裂肺的痛苦,剃去自己靈髓,讓漠河安靜下來。

  整個漠河被白光彌散,桑佑又氣又心痛。

  即便這樣,她的靈髓也只能保護漠河十年。
  
  蚌公主蜷縮在蚌裡,低聲呢喃:“別殺他,他不是故意的,他一直在保護人間。”
  
  蚌王沉默許久,在桑佑都以為蚌王會殺了冥夜之時,他沉沉嘆了口氣。
  
  神芯已經融入冥夜身體,殺了他都無濟於事。
  
  桑酒為了幫他贖罪,剃去靈髓,此生無緣大道。得了神芯的冥夜,今後倒是修煉順遂,可能成神。
  
  蚌王自然也看見過,冥夜為了漠河和身後的凡人,與大妖戰鬥那一幕。
  
  蚌族不能殺冥夜,他們不能屠戮一名戰士。
  
  蚌王守著蚌殼中虛弱的女兒,忍住痛惜,冷冷說道:“你要救他可以,他來自上清,今後或許會成為神君,我要他以神君之力,護我漠河萬年安然。上清有仙器舍利,每隔十年,你借舍利回來,平復河域,做得到的話,我會放了他們。”
  
  蚌公主點點頭。
  
  蚌王摸摸她的頭髮,說:“去無字碑前跪著吧,直到他來迎娶你。”
  
  她在無字碑前跪了許久,親自把沒了神芯的定水印埋入碑下。

  河中魚蝦來找蚌公主,看見她跪下無字碑前,臉色蒼白。
  
  因為救人,她弄丟了定水印;

  為了讓冥夜仙君活下去,她沒了靈髓,再無緣大道;

  父親脅迫冥夜娶她,她的夫君今後註定不會愛她;

  她不能告訴冥夜一切,沒辦法告訴他這幾日漠河死了多少生靈。大道艱難,只有不虧不欠的人,才能心胸坦蕩走下去。
  
  冥夜必須成神,才能萬年守護漠河。
  
  這一場愛情,從最初開始,她就是犧牲品。蚌王知道,桑酒自己也知道。

  蚌王忍住心痛,把女兒推出去,期盼冥夜身邊,有小公主一席之地。
  
  他成了神,哪怕幫一把沒有靈髓的小公主,偶爾替她清走濁氣,都是好的。
  
  然而他們蚌族算好一切,卻沒算到,冥夜冷心冷清,百年時間,半點兒也不愛蚌公主。

  「大公無私」的天歡聖女,最後以漠河都是妖物為由,讓仙兵屠戮了漠河。
  
  為了救他和天歡,桑酒失去了靈髓,失去了身為蚌族公主的尊嚴,最後失去了家人和蚌王宮。

  她趴在漠河裡看他,那時便膽怯又真摯地喜歡他,但從來沒有想過去他身邊。
  
  定水印神芯,把他們的命運了綁在一起。

  倘若一開始便有人告訴她,救冥夜和天歡會萬劫不復,她一定會任由他們死在漠河旁。

  她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他們。
  
  蘇蘇把沾了血的珍珠,一顆顆放進定水印神芯缺失的地方。
  
  定水印吞沒了所有本命珍珠。
  
  一整條漠河,大半蚌族的珍珠,全部填入定水印中,黯淡的定水印發出強烈的白光,河水水波變得清澈又溫柔。
  
  蘇蘇把定水印放進懷中,走出蚌王宮。
  
  蚌王宮外面,站著驚疑不定的仙兵,他們早知漠河水濁,底下暗流涌動,可方才有一刻,河水分明變得無比清澈平和。
  
  恍惚不過一瞬,他們看見了蚌公主。
  
  仙兵要動手捉她,她平靜說:“不必,我和你們回上清。漠河包庇妖物,我親自向天歡聖女請罪。”
  
  兩個仙子見到她,神色輕蔑。
  
  回到上清時,她看向主殿方向。

  薄霧輕攏,恍若仙境。
  
  女仙譏笑道:“怎麼,你還痴心妄想呢,百年時間,還不夠你看清?比起天歡聖女,你什麼都不是。”
  
  蘇蘇看著自己手掌,低聲說:“你說得對,我什麼都不是。”
  
  可惜這個道理,她用了一百年才看清。

  她曾經多麼希望有一天,冥夜試著了解自己,如自己了解他般,去看看漠河,知道她的子民並不壞,但他討厭「挾恩圖報」逼他娶小蚌精的蚌族。

  她盼冥夜會愛上他,這樣即便他飛升,也會記得庇佑蚌族,可冥夜不愛她,她空守百年孤獨。

  她小心翼翼、用盡一切力量保護他,靈髓沒了,蚌殼快碎了,到了最後,她在漠河下面抱著父王的屍骸哀泣,他高高在上,依舊守在天歡身邊。
  
  她捧著一顆真心來,到頭來,她什麼都不是。

  她的蚌王宮、父王、游魚和珊瑚,都粉碎在了骯髒的河水裡。
  
  蘇蘇摸了摸懷裡的定水印。

  它緊挨著她的心。
  
  可心中的真君死去,就死在今日,死在她的記憶裡。
  
  ***

  鄔宮的煙雲常年不散。
  
  青衣中年男子笑著看向冥夜。
  
  冥夜道:“恭喜師父歸來,冥夜守護千年上清,不辱使命,今全數還予師父。”
  
  天昊說:“冥夜,你做得很好,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上清。想我當年遇見你時,你還是一條小黑蛇,如今卻已是威名赫赫的戰神了。”

  冥夜垂眸,無波無瀾行了個禮。
  
  天昊:“我入莽蒼前,將天歡託付於你。可我聽說,百年前天歡陷入沉睡,你娶了一個小蚌精,可有這麼回事?”
  
  冥夜頓了頓,說:“是。”
  
  天昊揮揮手:“你們既然沒有結契,一個小蚌精而已,上不得檯面,打發回凡間吧。天歡自幼與你感情好,別傷了她的心。”
  
  冥夜皺眉,還不待他說話,瑤池迸發出一陣白光。
  
  那白光雖是神器發出,卻帶著攻擊毀滅的力量,瑤池水淹,轉瞬便漫到殿前。
  
  冥夜心中一沉,也顧不得和天昊多說:“弟子去看看。”
  
  轉瞬,他身影便消失在大殿之中。

  冥夜出現在瑤池,一個女仙口吐鮮血,驚恐地看著他:“真君,真君救我,桑酒她瘋了,她要殺了我們,還要殺了天歡聖女。”
  
  冥夜冷著眉目踹開她,走進殿內。
  
  整個瑤池被水淹了,仙婢四散而逃,天歡被抽了仙髓,胸口破了一個大洞,漂浮在水中。
  
  粉白衣裙的姑娘,盤腿坐在水面上。
  
  定水印漂浮在空中,冥夜抬手,輕而易舉奪下定水印,怒道:“桑酒,你在做什麼?”
  
  她睜開眼睛。

  以往漂亮清澈的雙眸,此刻泛著妖異的紅色。

  縱然沒了定水印,她依舊固執地要殺了天歡。
  
  冥夜一道玄光打在她肩膀,她悶哼一聲,倒飛出去。
  
  冥夜抱起瑤池水中的天歡,發現懷裡人已經沒了氣息。他冷冷看向蘇蘇:“關起來,等我親自審問!”
  
  蘇蘇被趕來的仙兵捉住,她從水波中爬起來,看見他焦急地抱著天歡消失在瑤池中。
  
  她心想,來得可真快啊。

  可惜,天歡已經死了,他再心痛也沒有用。
  
  她目光空洞躺在瑤池中。

  定水印被強行開啟,用一次就廢了,但是殺了天歡,便無比值得。天歡死前,瞪大眼睛不甘地看著她。
  
  蘇蘇想,原來聖女也會害怕死亡。

  和他們人間的小精怪沒有差別,誰又會比誰高貴呢?
  
  蘇蘇任由自己沉下瑤池。還好,現在的她不怕。
  
  她被人銬起來,關進上清的地牢。
  
  蘇蘇從沒想過,上清也會有這樣的地方。水滴答聲不絕於耳,周圍漆黑安靜。這裡不分日夜,蘇蘇也不知道她被關了多久。
  
  有人走進地牢。
  
  她抱住膝蓋,安安靜靜看著他。

  那人開口說:“天歡醒了,但她失去了靈髓。”
  
  蘇蘇起先不太開心,聽到最後,咧嘴一笑。
  
  冥夜往前走了兩步,蘇蘇嗓音沙啞道:“你別過來!”
  
  他頓住步子,聲音依舊如十二月冰雪般清冷:“我現在放你出去,你向天歡道歉。我知道神魔大戰之後,你被邪氣入侵,不是故意要殺她。”
  
  蘇蘇笑了一下。
  
  他沉默地過來,想抱起她。
  
  然而還沒碰到她,小蚌精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冥夜,你清醒了嗎?我是故意要殺她。可惜,我沒什麼能力,沒來得及毀了她的魂魄。”

  他捏住她手腕,一字一句固執地冷冷道:“不,是邪魔入體,你是被控制的。”
  
  她入懷,他才發現,她那樣輕。昔日柔軟的身體,此刻瘦得幾乎只剩下骨頭。

  仿佛陽光一曬,都能將她化去。
  
  冥夜情不自禁將她抱緊一分。
  
  在她耳邊低聲重複:“記住,你不是故意想殺天歡,道個歉,就不會有事。”
  
  她笑開,笑聲越來越大,他的臉色卻逐漸蒼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04 PM

第43章 是仙

  冥夜抱著桑酒,站在黑暗之中。

  他突然不敢抱她走到陽光下,不想看見她的此刻的目光。
  
  最後冥夜還是一個人走出了地牢,他明白,桑酒不會道歉。
  
  仙婢見他臉色蒼白,惴惴不安地看著他,說道:“真君,天歡聖女在哭。”
  
  冥夜說:“知道了。”
  
  他邁步走向天昊宮裡。

  還未靠近,果然聽見一陣痛苦的低泣聲。
  
  神有神髓,仙有靈髓,妖魔有魔根。
  
  毀了靈根,不亞於剔骨之痛,天歡活過來,天昊這幾日一直用鎮痛的藥將養著,依舊不能緩解天歡的痛苦。

  她一旦醒來,便痛得哭泣不止。
  
  冥夜一走進去,天歡拽住他的袖子,低泣道:“冥夜,我好疼,我好疼啊。”
  
  天昊憤怒地說:“那蚌精敢傷天歡,害得天歡如此痛苦,我要她魂飛魄散,償我女兒今日之苦。”
  
  冥夜冷聲說:“我不允!”
  
  他閉了閉眼:“師父,我說過了,桑酒邪魔入體,才會被控制傷了天歡。天歡既然已經醒來,便不要再追究此事。”
  
  天昊說:“你竟然還護著那蚌精!難不成你也覺得天歡有錯,她奉令清繳妖魔,有何不對。這幾日你自己也去看過,漠河妖氣橫生,天歡並未冤枉蚌族。”
  
  冥夜說:“蚌族居於漠河,數千年來從未害人。”
  
  天昊冷笑道:“你是要包庇蚌精到底了?天歡失去了靈髓,要我放過蚌精,絕無可能!除非,把那蚌精的靈髓換給天歡。”
  
  冥夜平靜地說:“天歡失去靈髓,不知弟子的靈髓,夠不夠賠?”
  
  天昊一愣。

  冥夜的靈髓,那是多少人都肖想的東西!
  
  冥夜說道:“我把靈髓給天歡,這件事當作沒有發生過。上清自此還給師父,恩情也一併還給師父。天昊尊者,三界誅殺令只有一枚,你還是別浪費在小蚌精身上比較好。”
  
  說罷,他便要動手抽靈髓。
  
  天歡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冥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竟然為了那個蚌精……”
  
  冥夜說:“百年前,她就已經是我的仙妃,我的妻子。”
  
  天歡慘然一笑:“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訴你真相。蚌族早在百年前,就和妖魔勾結。你說桑酒被妖魔控制,旁人不信,我倒是信的,只不過不是控制,她是心甘情願為妖魔做一切。”
  
  冥夜冷冷看著她。
  
  天歡說:“你道她為何明明看見了你留下的消息,卻不願在竹林中等你。因為她那時,和一隻狼妖在一起。魔神手下大將,少睢你想必認得,你若去查,便知道,那幾日桑酒都和少雎在一起。”
  
  天歡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冥夜,你還不明白嗎?桑酒不愛你了,她和少雎廝混那麼久,整個漠河都帶著妖氣。你又何必為了她,棄上清於不顧呢!”
  
  冥夜拳頭握緊,死死抿唇,他的目光向來冷清,此刻卻前所未有犀利起來:“住嘴!”
  
  天歡抽泣著搖頭:“就連你也不知道,漠河妖氣從何而來,魔神一死,除了少雎,誰還會有這麼濃重的妖氣?你不懂女子的心,你冷落桑酒百年,縱然她從前再喜歡你,可是如今除了恨,還能剩下什麼。”
  
  冥夜指尖蒼白。
  
  他在竹林留下暗語,讓桑酒等他七日,可他第七日回去找她,卻沒有找到桑酒。反倒看見林中彌散著濃烈妖氣……

  桑酒從前見到他便歡喜,可如今,她連他靠近都不願意。
  
  冥夜冷冷地說:“我不信,天歡聖女既然不願意要我靈髓,我自會想辦法補償你。你們若真不肯放過桑酒,我也無法時時刻刻阻攔,但希望天昊尊者明白,冥夜千年來,也不是白白做這個真君。”
  
  他話音剛落,仙兵匆匆來報——
  
  “真君,地牢中的蚌精不見了!”
  
  此話一出,冥夜臉色大變。

  他眸中冰冷,幾乎下一瞬,就出現在了地牢中。
  
  果真如仙兵所說,地牢空空如也。
  
  空中彌散著一股很淺的妖氣,那麼熟悉,暴怒和恐慌幾乎讓他失去理智,眨眼間,他循著妖氣追到百里之外。
  
  ***

  蘇蘇蜷縮在巨大狼妖的背上。
  
  少雎聲音輕和:“累了就睡一覺,我不會讓他們殺了你。”
  
  蘇蘇低聲說:“我不怕他們殺了我。”
  
  少雎說:“我進入上清,定瞞不過冥夜,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追上來。我來此並非毫無勝算,你別怕,我定能帶你離開,只不過,如今妖魔境況不太好,接下來你跟著我恐怕得受點罪了。”
  
  蘇蘇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少雎道:“你救了我。”

  蘇蘇凄涼笑道:“我也救了別人,可他們害死了父王。”
  
  少雎嘆息一聲:“桑酒,善良無罪。”
  
  蘇蘇睜著血紅的眸子,看著天空喃喃問他:“我現在成妖了嗎?”
  
  少雎溫柔地笑著說:“你是仙。”
  
  眼淚順著眼角,無聲滑落到少雎背上。她倉惶去擦:“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少雎說:“沒有關係。”
  
  他帶著她跑過金色的田野,蘇蘇才發現,人間已經十月,是秋天了。
  
  如少雎所說,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墨髮白衣的仙君,便手握仙器,在前方等著他們。
  
  少雎把蘇蘇放下來。
  
  蘇蘇看著面前的男子,她以為冥夜會生氣,畢竟三界誰人不知,冥夜真君最重規矩,他道心穩固,眼裡容不下妖孽。

  她也做好了今日死在這裡的打算。
  
  蘇蘇明明知道,少雎帶自己走不遠,她還是爬上了他的背。

  這約莫是她這輩子最自私的一回。
  
  她心想,死在美麗的人間,總比死在陰暗的地牢好。她已經準備好了面對冥夜的怒火,然而面前神色清冷的仙君,仿佛沒有看見少雎的存在,努力扯了一個笑容,對她伸出手:“過來。”
  
  冥夜說:“桑酒,我知道是他脅迫你,你和我回去,我不會為難他。”
  
  百年來,蘇蘇從未見冥夜對自己笑過。
  
  最多的時候,他總是冷著眉眼,斥責她沒有半點兒規矩。
  
  倘若是以前,她在夢裡都盼著今日這一幕,白衣仙君朝她伸出手,帶她回上清。
  
  可今日,蘇蘇用紅色的瞳看著他,道:“冥夜仙君,我是個妖精,不是你定的規矩嗎?妖精不能去上清。”

  冥夜冷靜地說:“你不是,變成妖瞳,並不意味著成了妖,被人控制也會出現妖瞳。你不想去上清,那就不去上清。”
  
  蘇蘇說道:“我殺了人,天歡、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仙子。”
  
  冥夜依舊十分冷靜,他篤定地說:“他們不會死。”

  只要魂魄不散,他就能救回他們。她也不會有業障,她能做回蚌族小公主,繼續修仙,只要她同他回去。
  
  蘇蘇呢喃道:“你真是瘋了,冥夜。”
  
  他固執地看著她。
  
  蘇蘇把手放進他掌心,冥夜愣住,歡喜之色才出現在眼底,她輕聲問:“我和你回去,你能殺了天歡嗎?”
  
  蘇蘇感覺握住自己那隻手僵住。
  
  她慢慢地說:“殺了她,碾碎她的魂魄,讓她永世不得超生。還有那幾個仙子,我聽說仙子的肉身化作齏粉,沉入河中,能保證河水百年清澈。冥夜,你能殺幾個?”
  
  她看著他慢慢白了臉色,想抽回自己的手。
  
  冥夜卻不肯放手,他倏地收緊手指,下一刻,一道冷光打在他手上,他悶哼一聲,手指反而更緊。

  少雎從一頭巨狼化作人形,擔憂地看著蘇蘇。
  
  蘇蘇對冥夜說:“放開我吧,冥夜,一百年了,就當我欠你和天歡的,我一個妖怪,不該肖想仙境主人。我們蚌族挾恩圖報還愚蠢,明明高攀不起你們,偏往你們身邊湊。你看,我如今知道錯了,我再也不來礙你的眼。”
  
  冥夜心裡痛意難擋。

  他很想說,不是這樣的,是他生生錯過了百年。
  
  蘇蘇說:“最初就是我錯了,我不該遇見你,不該肖想不屬於自己的一切,如今漠河水淹,蚌族身死,仙君就當高抬貴手,念在蚌族桑酒當年年少無知,要麼放過我,要麼殺了我。”
  
  冥夜臉色慘白。
  
  蘇蘇看向少雎:“我們走吧。”
  
  少雎點頭,他們沒走出多遠,蘇蘇聽見身後低啞的嗓音:“所以,你後悔了,愛上他了?”

  他問得艱難,似乎她回答是,比在他心上剜刀子還難受。
  
  蘇蘇沒有回頭,她輕聲說:“冥夜,愛誰不比愛你好呢?”
  
  她的珍珠和眼淚,愛情與天真,盡數葬在了這一百年。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大到她心中只剩下悲哀。
  
  蘇蘇沒有回頭,也看不見冥夜踉踉蹌蹌追上來,依舊想留下她。
  
  他握不住三叉戟,碰不到她的衣擺。

  邪魔不懼的仙君,卻害怕她回頭,更怕她不回頭。
  
  他沒法放她走,也沒辦法殺了她。
  
  他跟了許久,看狼妖帶她跑過人間秋天的田野,跑過山花爛漫的草地,跑過人間乾淨的瀑布和小溪。
  
  他們越走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他一個人站在原地,攔住他的,並不是那隻狼妖,也不是她說,冥夜,愛誰不比愛你好呢。
  
  而是她被妥帖放在溪水中,難得露出的那個笑容,讓他止住了腳步。
  
  他不敢上前,第一次真切明白,桑酒不愛他了。
  
  ***

  冥夜沒有回到上清。
  
  他回到了那個荒蕪的小竹林,不知道哪一天,小地仙搬回來了。他戰戰兢兢看著冥夜:“真、真君。”
  
  冥夜頷首。
  
  以前看不見,如今閉上眼,都覺得處處熟悉。
  
  他待了一會兒,覺得待不下去,便離開了。
  
  小地仙安頓好蘑菇和蝴蝶精,嘟囔道:“真是奇怪的人。”
  
  對於冥夜來說,一段感情,並不能占據他的一生。從靈識開啟之處,每一個妖精的夢想,是成神。
  
  他們躲過天地法則的無情,漸漸能夠點石成金,凝水成冰,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半途而廢。
  
  冥夜的修煉,比所有人都孤單。

  他功德加身,天道都鍾愛他。
  
  這時候,他已經快要成神。他單獨開闢了洞府,沒日沒夜修煉。
  
  蛟化龍,只差一步。

  世上還剩下的神何其少,他若真成了神,便是百廢待興後的希望。
  
  冥夜的洞府上方,常常能聽見傳說中的龍吟。

  天昊前來拜訪,他說:“天歡沒了靈髓,今後修煉大道無比艱難。我答應你不發三界誅殺令,你若真的成神,便護佑天歡。”
  
  冥夜可有可無地點頭,收下三界誅殺令。
  
  天昊艷羨地看著他額間若隱若現的神紋,沒有多說,離開了。
  
  所有人都以為,冥夜快要成神,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額間神紋日益黯淡。

  蛟只有兩爪,他化出原型,卻有八爪。
  
  他的道,開始離開他。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試著去追蹤蚌公主的行蹤。
  
  他派出去的紙鶴撲閃著翅膀,回來說:“她和狼妖在不化之巔,找新生石。”
  
  冥夜平靜點點頭。
  
  「新生石」,常常是為了要出生的小妖準備,他沉默許久,額間神紋愈發黯淡。
  
  冥夜忘記自己活了多少年,也沒人告訴他,為什麼身體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他把自己洞府中的新生石,繫在紙鶴身上,紙鶴要飛走時,他又冷冷地捉住它。
  
  那一刻,他第一次生出要殺了狼妖的想法。
  
  紙鶴惶恐地看著他額間神紋變黑,他低眸,聲如脆玉:“抱歉。”
  
  神紋重新變回聖潔的白色。
  
  新生石到底沒讓紙鶴帶出去。
  
  開春的時候,他恍然想起,桑酒已經離開他第三個年頭,他的紙鶴飛回來,嘰嘰喳喳說——
  
  “蚌公主過得不錯。”

  “她沒有像仙君你期盼的那樣不開心。”

  “仙君,仙君,你沒辦法去接她。”

  “他們找到了好多新生石。”
  
  他抬手,毀去紙鶴,空中一瞬安靜下來。
  
  他心裡卻安靜不下來。
  
  這兩年,天歡來過兩次,他從不見她。
  
  紙屑碎在空中,最後一隻笨拙地搬來一小塊蜜糖。不知道紙鶴去哪裡偷的,都快被蟄成篩子了。
  
  他抬起手,看了它許久,把它放走了。

  紙鶴越飛越遠,最後也離開了他。
  
  冥夜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他功德加身,按理早該飛升渡劫,然而上空安安靜靜,劫雷並不降臨,他便明白,他的劫不在此處。
  
  他知道,他或許永遠都無法飛升。

  他踏出洞府,有幾分恨蚌公主,恨到想去尋她。問問為什麼說不愛便不愛了。
  
  仙的生命太漫長,桑酒的出現,對他來說,短得像曇花。
  
  不過一個小姑娘的愛情,他心想。多麼短暫而廉價,因為一隻狼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10 PM

第44章 真相

  蘇蘇身邊水聲滴答,每一個缸中養著許多小河蚌。

  她精心培育它們,勤勤懇懇換水,天氣好時,給每一隻蚌擦擦蚌殼,帶它們出去曬曬太陽。
  
  河蚌嘴巴一張一張,沒有開啟神智。她收集了三年殘魂,讓當年沒有消失的殘魂,全部都有了寄居之地。
  
  失去定水印,沒有神的庇佑,蚌族很難恢復到過去。
  
  這幾年,她跟著少雎踏遍山川,依舊找不到讓父王復活的辦法,蚌王的靈魂散去,無法追尋。蚌族少主桑佑失蹤,杳無音信。新培育的河蚌們懵懵懂懂,都還是沒有開化的妖精。
  
  蘇蘇看著它們,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人還有希望,那就總是好的。
  
  閒暇時她會出去尋找山清水秀的地方,一點點淨化水質。失去靈髓,她的靈力永遠停留在百年前,無法長進半步。
  
  天下鮮少有人知道,蚌公主出生時也是個天才。她出生便有淨化河流的能力,她努力了三年,總算暫時清理乾淨一條河流。
  
  她看著天邊的晚霞,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昨日妖怪們又在勸少雎娶妻,開枝散葉。

  她從遷西河趕回來,恰好看見那一幕。妖族大能幾乎都被抓緊荒淵,如果不趁早繁衍後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滅族了。
  
  妖比人還要害怕孤獨,他們留存於世百年乃至千年,最怕世間連自己來過的證據都沒有。
  
  少雎笑得溫和,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大家都知道少雎在等什麼,蘇蘇也知道。所以她該離開了,她用一百多年的時間,死心塌地愛一個人,早已一無所有。
  
  蘇蘇把幼蚌裝進乾坤袋中,去與少雎辭行。
  
  少雎在練兵,聞言頓了頓:“你要離開了?”
  
  蘇蘇笑著說:“是啊,叨擾了你這麼些年,真是不好意思。”

  她摸出幾顆粉珍珠,遞給少雎:“這是我閒暇時養的,磨碎可以緩解疼痛。”
  
  神魔大戰結束,少雎的境況不好,他是妖,需要躲躲藏藏生活,他的部下也常常受傷。

  蚌公主過去怕疼,鮮少養珍珠,在冥夜身邊時,百年方養出一顆。
  
  她離開冥夜後,日日夜夜養珠,不再怕疼,三年就用鮮血養出好幾顆血珍珠。
  
  少雎說:“你若想找天歡報仇,不必急在此刻。他們有上清仙境作為後盾,我們現在不是對手。”
  
  蘇蘇笑著搖搖頭:“你誤會了,少雎。我早就想明白,不會去找天歡了。蚌族百廢待興,我只想帶著族人重新生活,我和你遊歷遷西時,看見那裡有一處河流,水比漠河清澈,雖然靈氣不充沛,但慢慢修煉,蚌族總能重新化作人形。父王若是還在,也希望我領著族人們重新開始。”
  
  少雎動了動唇,發現自己沒有阻止她離開的理由。
  
  他沉默著,一路送她到不化之巔下面。勾玉悄悄看一眼蕭凜模樣的少雎,心想,若真回到了現世,這情況不知道多尷尬呢。
  
  葉冰裳成了天歡,但天歡喜歡上清之主、如今實力最強悍的冥夜;蕭凜沒有記憶,成了狼妖,照顧了蘇蘇三年。

  他雖性子溫和,可對蘇蘇的一腔喜愛,連不化之巔的小妖們都看得出來。
  
  勾玉就說,般若浮生不能亂進,這下好了吧,幾個人出去,這段記憶或許會成為所有人的黑歷史。
  
  少雎看著蚌公主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用力朝他揮揮手:“少雎,你回去吧!我不再沉浸於過去,以後會好好生活。”
  
  少雎笑了笑,說好。
  
  “或許有一日,你看見某個溪流中的小河蚌,他們是我的族人呢。”
  
  少雎垂下眼睛,依舊說好。
  
  蘇蘇嘆了口氣:“少雎,我要去重新開始生活了,你也要好好的。”
  
  於是,少雎看著蚌公主步伐輕盈,她迎著晚霞,一步步離開不化之巔。

  她眼中充滿快活和希望,那麼口中的遷西河,一定是個好地方。
  
  三年前,蚌公主蜷縮在他背上,低聲說:“我不要死,我要活著,他們都還活著,我憑什麼去死呢?我要蚌族依舊綿延萬年,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我要好好生活。”
  
  少雎目送她走遠。
  
  他沒有追上去,也沒有說過多道別的話語。連他自己都說不準,什麼時候他或許也被抓進荒淵,沒有未來。
  
  桑酒能放下過去,帶著族人離開,總是好的。

  如他所說,若干年後再重逢,興許會有一堆生機勃勃的小河蚌,曬著太陽在水中吐泡泡。
  
  公主長大,遠離了過往的傷痛,成了女王。
  
  ***

  蘇蘇來到遷西河,把小河蚌們都放了下去。
  
  水流和緩,清澈見底,眾河蚌適應了一下,挪動斧足緩緩游遠。
  
  蘇蘇心滿意足看著他們,等他們游遠,她也跳下去,化作一隻蚌殼粉白的蚌。
  
  她在淺淺的河流中曬著太陽,閉上眼睛修煉。
  
  她已經不是河中小仙子,道心七零八碎,早已半妖化。可她的內心,幾年來從未這般平靜。
  
  如果可以,她寧願成為一個沒有靈智的河蚌,就這樣生活。她寧願自己沒有愛過任何人,日出的時候,跑出來修煉,像以前一樣,看看天空。

  只是永遠不要再看見為他們而戰的仙君了。
  
  這段日子,罕見平和。
  
  她每日清點一遍游遠的小河蚌,輕輕把他們捉回來,不厭其煩巡邏著遷西河。祖祖輩輩便是這樣,一代代傳承下去的。
  
  直到半月後,蘇蘇收到了一個意外的東西,她嘴角的笑淡了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和桑佑有關的東西。
  
  卻是半枚蚌殼。
  
  她手指發涼,呆呆看著那半枚半殼,心中慢半拍升起承受不住的鈍痛。
  
  桑佑的蚌殼,被人生生斬下一半。
  
  蘇蘇知道這種痛苦,她跳下弱水時,品嘗過蚌殼受損的痛苦,碎骨之痛,不外如是。

  而今桑佑的蚌殼出現在這裡,她不敢想發生了什麼。
  
  蚌殼一閃,出現一個地名。

  蘇蘇坐在河底,水波輕輕涌動,游魚輕吻她的臉頰。
  
  第二日,她安頓好小河蚌們,拜託這一處的地仙照看,送了一顆自己的粉珍珠給他,自己前往梵乾秘境。
  
  梵乾秘境裡面,早已荒蕪,只有伸手看不見底的漆黑,這是一個絕望孤單、被世間遺棄的地方。

  這個秘境沒有仙人傳承,只會慢慢腐蝕人的心智。
  
  想救出一個裡面的人,沒人知道會付出什麼代價
  
  現在桑佑在裡面。
  
  蘇蘇不知道哥哥為什麼會在梵乾秘境裡,但她一定要救出他。
  
  她現在沒了神器定水印,只有幾顆傍身的粉珍珠,蘇蘇知道遠遠不夠,但蚌族人丁凋零,梵乾秘境危險,她只能自己來救桑佑。
  
  她踏入梵乾秘境那一刻,兩個人影的身形慢慢顯現出來。
  
  天昊笑著說:“女兒,你說得果然不錯,只要給蚌精說她哥哥在裡面,她一定會進去。”
  
  天歡閉了閉眼:“父親,慎言。”
  
  天昊點頭:“有些時候,為父的確不如你想得周到。這蚌精一死,冥夜說不定不日便可飛升成神,到時候只要他肯幫你,別說靈髓,你不夠純粹的水靈根,也會變得精純。”
  
  這件事是天歡心中的隱痛,她壓下語調,不悅地說:“父親別提此事了!”
  
  天昊不以為然,天歡生下來,是水火雙靈根,這樣的資質不壞,可兩靈根相沖,註定不可成就大道。
  
  世上只有兩樣東西,可助天歡淬煉靈根,一樣是火陽鼎,一樣是定水印。
  
  火陽鼎在神族,定水印反倒機緣巧合被人間的蚌族得到,成了漠河鎮河之寶。
  
  天歡靈巧聰明,狠心把自己弄成重傷,好不容易在蚌族找到定水印,沒想到神器定水印不識好歹,神芯反倒鑽進冥夜身體。
  
  天昊被困在梵乾秘境,無法脫身。
  
  他找了千年辦法,終於知道怎麼脫離梵乾秘境,便是由一個修為不弱的人,代替自己被困在梵乾秘境。
  
  “蚌族可真蠢,那蚌妖桑佑,真信了我們會放過他妹妹,自願入梵乾秘境代替我。”天昊搖頭說,“只可惜妖就是妖,他修為還不夠,多虧你聰明,找來冥夜相助,為父才得以脫身。”
  
  天歡冷下神色:“我都說了,這件事永遠不要提起,不能讓冥夜知道!”
  
  她心中隱隱對天昊有了怒氣,都怪天昊,不然自己也不至於做這些事。蚌族懷璧其罪,那日自己就差跪下來求冥夜,說父親只有這一次出秘境的機會,他才肯離開竹林。
  
  天歡讓女仙折返回去,悄悄把他給蚌妖的話抹掉。
  
  天歡心中升起無力感,她也不想做這些事情。可她生來靈根不夠純粹,註定無法飛升,也無法長久陪著冥夜。
  
  她沒想過害任何人,是小蚌精搶了自己的位置,非要嫁給冥夜。
  
  而冥夜明明不懂男女之情……竟然也對蚌精上了心。
  
  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她不過沉睡百年,就快被人搶走。天歡如何能甘心?

  一步錯,步步錯,她現在聽到天昊提起這些事,就一陣心驚肉跳,恨不得讓父親閉上嘴巴。
  
  但天歡也明白,蚌族到了沒落,只要桑酒一死,這些事情,誰也不可能知道。
  
  天歡說不上來,總覺得心中惴惴不安,見父親還想等在這裡,伺機拿走小蚌精的靈髓,她低聲說:“夠了!她出不出得來,是她的造化,我們走吧。”
  
  她覺得不安,就如同心裡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蘇蘇緊貼著秘境壁,冷冷地看著他們離開。

  她還沒有徹底踏入秘境,不是永遠沒人知道,至少現在她聽到了。
  
  原來所有的一切,一開始就是一場從淤泥中生出來的陰謀。

  想到桑佑為了自己,進入梵乾秘境,她幾乎把嘴唇咬出了血,眼睛裡恨意彌漫。
  
  天歡,天昊!

  冥夜是不是也幫凶?
  
  她猛地睜開眼,已然成了妖瞳。
  
  眼前無數魑魅魍魎圍繞過來。
  
  然而蘇蘇看見的,卻是百年前的場景。
  
  她那時趴在河底,仰慕地看著白衣仙君為他們戰鬥。倏地畫面一轉,到了百年之後,
  
  老蚌王被打得魂飛魄散,只留下一個空盪蕩的蚌殼。
  
  無數蚌妖凄厲地大叫,河水翻滾,生靈塗炭。
  
  哥哥被打成重傷捉走,一步步走進秘境之中。
  
  她救不了他們任何一個人,眼淚從蚌公主眸中流下。她顫抖地看著眼前景象,跌跌撞撞上前去。
  
  她抱住父王的蚌殼,妖瞳熠熠,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大哭道:“父王,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喜歡他。”
  
  “我再也不會愛冥夜了!”
  
  “是我不好,該死的人是我,是我瞎了眼,我害了整個蚌族!”
  
  冥夜進了秘境,便聽見這一番話,一雙妖瞳的蚌公主,說後悔愛過他。

  他身體僵硬地看著她,一把匕首狠狠刺過來。
  
  她淚流滿面,似乎要把整整百年的痛哭出來。
  
  冥夜抬起的手,緩緩放下。
  
  匕首刺入他的肩膀,他沉默地握住那把匕首,過了許久,後知後覺感到那處傳來綿綿密密的疼痛。

  卻不知道,是哪個地方更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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