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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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4:48 PM

第120章 同悲

  蘇蘇一路奔向禁地。
  
  她按照上次神識跟蹤澹台燼的方向走,暗處的血鴉用滲人的目光看著她。

  重羽說:“蘇蘇,你沒事吧?”
  
  蘇蘇默默搖頭。
  
  澹台燼說出那番話,她心中自然不會毫無感覺,她跨過了那段過去,下定決心回去找他,澹台燼卻說一切只是戲弄。
  
  面前有一層透明結界,血鴉對這個地方敬而遠之。

  “玄回陣到了。”
  
  蘇蘇舉起手中扳指,結界散去,她頓了頓,走進陣法前一刻猶豫了。

  “怎麼了?”重羽問。
  
  蘇蘇看著眼前森然的陣法,說:“澹台燼主動把扳指給了我,他知道我會來這裡,如今他是魔神,他怎麼會讓我破壞九轉玄回陣呢?”
  
  重羽說:“裡面有危險?”
  
  蘇蘇搖頭:“危險倒是不可怕,最可怕的事,比危險的情況還要糟糕些。”
  
  她深深看了眼玄回陣,在最後關頭收回了腳,重新退出結界之外,結界緩緩闔上,恢復成原樣。
  
  “蘇蘇?”
  
  覺察到四周的靜謐,蘇蘇果斷說:“不對勁,我們走!”
  
  離毀去九轉玄回陣只有一步之遙,重羽不捨地看了眼陣法。
  
  蘇蘇掐了個訣,轉瞬身影消失在原地。
  
  她不戀戰,一心離開魔域。
  
  蘇蘇才消失,暗中兩個人顯出身形,驚滅遺憾地說:“真可惜,布局這麼久,讓她給跑了。”

  姒嬰冷冷笑著,笑意不達眼裡,指甲幾乎陷入掌心。
  
  姒嬰說:“就該直接搶聚生珠。”
  
  驚滅嗤笑道:“你要和她打?先不說這丫頭詭計多端,她身上那把琴就夠你喝一壺,她現在是半神之體,真的覺察到我們的意圖,她毀了聚生珠,我們誰也討不著好。”
  
  姒嬰召出自己的傘,往魔殿走。
  
  驚滅跟在她身後,道:“我知道姒嬰大人為何生氣,你覺得魔君心裡偏袒她,即便成了魔,依舊有她一席之地。”
  
  姒嬰睨他一眼:“少自作聰明,驚滅。”
  
  驚滅撇了撇嘴。
  
  兩人去澹台燼的寢殿,殿內血腥氣濃厚。石座上的玄衣少年冰冷如玉雕,覺察到他們進來,澹台燼睜開眼。
  
  姒嬰說:“魔君,不知道黎蘇蘇想到什麼,沒有進陣法,離開了魔域,聚生珠還在她身上。”
  
  澹台燼往後一靠,把玩著手腕上的珠串。

  琉璃一般透明的珠子,在魔域顯得沉暗,如血的紅線襯托他的皮膚更加蒼白。
  
  “所以呢?”澹台燼挑眼看姒嬰,笑道,“這主意不是你出的嗎?知道她骨頭硬,逼問不出聚生珠的下落,設計讓她自己送出聚生珠。”
  
  姒嬰咬唇,解釋道:“黎蘇蘇不知道聚生珠的作用,若她進了九轉玄回陣,剩下三枚安置好的珠子會感應到聚生珠,那時候聚生珠自動歸位,黎蘇蘇留不住聚生珠。”
  
  “可她沒進去。”澹台燼說,“姒嬰,無能之人才會找諸多理由。”
  
  “是。”姒嬰嘆息道,“魔君,現在怎麼辦?聚生珠倘若在葉儲風手中還好,他一個得了狐妖內丹的半妖,沒辦法毀去聚生珠。聚生珠在黎蘇蘇手上,我們要怎麼拿?”
  
  “你不可以,但有人可以。”澹台燼說。
  
  “誰?”
  
  澹台燼拍了拍手掌,一個男孩走進來。
  
  看清男孩的模樣,唇嬰笑道:“張沅白?魔君想讓張沅白去騙黎蘇蘇?可黎蘇蘇見過幻顏珠幻形,不會輕易相信假象,若是反而被她覺察我們要聚生珠的目的,恐怕不妙。”
  
  澹台燼沒說話,取下手腕上的珠串。
  
  蘇蘇一點點編織的。

  在她編織的時候,他便悄無聲息在珠子上面下了咒法。澹台燼伸手,張沅白想掙扎,卻身不由己飛到他掌中。
  
  玄衣魔君微微眯眼,幻顏珠的力量源源不斷自張沅白身體裡湧入他的身體。
  
  懸浮在空中的玉佩慢慢變成一個少年的模樣,少年面如冠玉,看上去卻瘦弱單薄。
  
  這一幕不僅是驚滅看呆了,連姒嬰也沒想到。

  澹台燼竟然能吸納他人的力量為己用!
  
  奪取他人的能力自上古便有,但是往往只能增加自己的修為,可是澹台燼吸納張沅白的力量以後,竟然可以把死物幻化成真人!
  
  上古魔神都從來不曾嘗試過這樣。
  
  姒嬰懷疑過澹台燼有異心,缺失了邪骨的魔神,在她心裡的地位遠遠比不上曾經的上古魔神。

  她甚至冷冷地想,澹台燼有異心也沒關係,他失去了魔神最重要的邪骨,同悲道卻是上古魔神留下的東西,沒了邪骨的澹台燼無法毀去同悲道。

  縱然所有妖魔都消亡了,同悲道卻會慢慢成長,早晚有一天會吞噬萬物,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可此刻,她清晰地認知道,哪怕澹台燼沒有邪骨,他本身也是一個觸類旁通的天才。

  多麼可怕的領悟力。
  
  若是他奪取自己的力量,是否也可以造成乾旱瘟疫,以及死屍復生?
  
  驚滅和姒嬰同時垂下頭。

  他們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臣服於強者。
  
  一具少年的軀體在澹台燼手下慢慢成形,少年睜開眼睛,模樣和五百年前的凡人澹台燼有三分相似。
  
  澹台燼說:“知道怎麼做嗎?”
  
  少年彎唇笑:“知道。”
  
  “驚滅帶他出魔域,他會把聚生珠帶回來。”
  
  姒嬰看著他們離開,先前她還有所懷疑,可是看著地上趴著喘氣、臉色蒼白的張沅白,她突然相信,澹台燼可以把聚生珠拿到手。
  
  ***

  驚滅納罕地看著身邊的少年。
  
  他知道幻顏珠可以把妖魔變成長相一樣的人,可是第一次見死物在幻顏珠的力量下能創造出一個活生生的人。
  
  “你真的可以拿回聚生珠?”驚滅問?
  
  少年回眸,笑道:“當然。”
  
  “用什麼辦法。”
  
  少年直勾勾盯著他,片刻後,抬起手,剜出自己兩隻眼睛。
  
  “喂你!”驚滅嚇了一跳,來不及阻止,兩條血痕蜿蜒從少年臉上流下。
  
  少年臉色白了,卻似乎沒有覺察到痛,他失去了一雙眼睛,微笑道:“驚滅大人,就是用這個辦法呢,你還想知道更多嗎?”
  
  驚滅皺眉說:“不用了。”
  
  真是個瘋子。

  這樣的人,能騙到黎蘇蘇?
  
  ***

  驚滅帶著少年離開以後,澹台燼說:“近日本尊要閉關,別來打擾本尊。”
  
  姒嬰連忙道:“是。”
  
  “等他帶回聚生珠那一日,開啟同悲道。”
  
  姒嬰笑容明麗,點點頭。
  
  那一日,便是他們的世界。仙門和凡人將成為他們腳下最不起眼的淤泥。

  六界將會充斥著滔天魔氣,一切弱小的東西無法存活,強大的則會充滿殺戮之心。
  
  妖魔們再也不用躲在荒蕪貧瘠的魔域中,也不用東躲西藏過日子。
  
  姒嬰帶走張沅白。
  
  澹台燼起身,朝九轉玄回陣走去。
  
  蘇蘇沒進去的地方,他從容走進去了。

  九個方向的生死門悄無聲息運轉,世間之陣,總共有八個方位,分別是“生、傷、休、杜、景、死、驚、開”八門。

  他坐在生門處,拉開屠神弩,對準第九扇無名之門。
  
  玄色箭矢破空而去,沒入第九扇門,裡面一道滂沱魔氣翻滾反擊出來,打向澹台燼。
  
  生門幫他抵擋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沒入他的身體。
  
  澹台燼悶哼一聲,低聲道:“果然是上古魔神用命換來的東西啊。”
  
  無法破壞,得以留存萬年。

  若他沒有身處生門,此刻已經被重傷。
  
  沒了邪骨,他根本沒法毀去同悲道。
  
  屠神弩隱去,澹台燼盯著第九扇門,嗤笑說:“真麻煩,就只剩那一條路了麼?”
  
  一條他註定一個人走的路。

  真是不甘心。
  
  他閉上眼,開始吸收四周魔氣,額間魔神印愈發濃重。
  
  既然已經成魔,不妨更徹底一些。
  
  手腕處突然像被人輕輕一扯,澹台燼知道,派出去的少年找到人了。
  
  澹台燼神情沉靜,凝視著傳達而來的畫面。 
  
  ***

  “這兩個都是怪物,晦氣。”藍色衣衫的除妖師說,“已經不吃不喝數十日了,他還沒死。”
  
  另一個高瘦的除妖師看著囚車裡的人皺眉道:“會不會他們根本不是什麼妖魔,這幾日我們把殺妖的方式在他們身上均試了一輪,他們都沒有反應。”
  
  “胡說什麼!”藍衣連忙瞪他。
  
  要知道,他們如今在凡間受追捧,就是因為囚車裡這個狼狽的人。這人之前殺了不少人,如今落到這個下場,除妖師們折磨他,人人拍手稱快。
  
  若此刻承認囚車中的男子不是妖魔,他們也別幹「除妖師」這一行了。
  
  “用對付妖魔的辦法沒用,便直接砍下他們的頭罷。”藍衣臉上的陰狠一閃而過。
  
  高瘦除妖師沉默著,默認了同伴的說法。
  
  “明日找個人多的時候,弄個障眼法,讓他們看上去死於除妖的手法。”
  
  公冶寂無閉眼靠在囚車中,聽他們討論。
  
  他身上狼狽,到處都是傷口,他神情卻十分平和冷漠。遠處另一個囚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公冶寂無知道,那是前兩日被抓來的少年。
  
  他們說他有一雙會蠱惑人的眼睛,便剜去少年的雙眼,裝入囚車,日日虐待他。
  
  公冶寂無靈台被封,失去了法力,可他知道,那少年只是個普通的凡人。
  
  聽他們說明日殺了他,公冶寂無心裡比他想的要平靜得多。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守護的六界,有好人,也有壞人。三千法相,芸芸眾生,每個人都有一種姿態。
  
  入夜,兩個除妖師喝得酩酊大醉,一個人影摸索著來到公冶寂無囚車前,打開他的囚車。
  
  公冶寂無睜開眼,少年低聲艱澀地說:“我看不見,你為我指一條路,一起逃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4:52 PM

第121章 救誰

  天空灰暗。
  
  蘇蘇走出魔域,六界快要和她記憶裡重合,魔氣四處彌散,靈氣越來越稀薄。
  
  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抽去澹台燼的邪骨,延緩了這一切的發生,但是只要魔域內的九轉玄回陣開啟,世間靈氣就會轉化成魔氣。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朝她走來。
  
  看清他的輪廓,蘇蘇意外道:“扶崖?”
  
  月扶崖背著劍,輕聲喊:“師姐。”
  
  “你怎麼會在這裡?”蘇蘇疑惑道,因為幻顏珠的緣故,她難免懷疑眼睛看到的一切是否真實。
  
  月扶崖抿了抿唇:“你入魔域之後,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昔日死板嚴肅的小師弟,今日像是換了個人,蘇蘇說不清這種情緒是高興還是難過。

  “扶崖,你怎麼了?”
  
  “那日眾仙去魔域討伐旱魃,恰逢魔神出世,我聽見你喚那個逍遙宗弟子澹台燼,可他不是叫滄九旻嗎?”
  
  蘇蘇沉默片刻:“他曾經……叫做澹台燼。”
  
  月扶崖執拗的眼睛看著她,似乎想要露出一個微笑,可是對他來說有點兒艱難:“師姐,我能最後問你一遍,那個問題嗎?”
  
  蘇蘇看出他的認真,點點頭。
  
  “五百年前,你可有去過人間,在弱水冰棺裡救過一個男孩?”
  
  蘇蘇驚訝地看著他。
  
  “我問過師姐很多次這個問題,你次次說沒有,今日我再問,師姐依舊是那個答案嗎?”
  
  一個猜測在心中成形,蘇蘇看著眼前氣質英武的少年,她很難把他和五百年前救過的男孩小山聯繫起來。

  可是有這段記憶的,只有她和小山。

  “你是小山?”
  
  月扶崖眼睛裡突然帶上零星笑意,低聲道:“原來你還記得我。”
  
  他以為,那樣孱弱不起眼的孩子,已經被她遺忘,可蘇蘇還記得他的名字。

  “月扶崖,字楚山。”他看向蘇蘇,隔了整整五百年,有些話終於在今日說出口。“我曾為夷月族少主,生來有疾,母親怕我夭折,把我封印在弱水冰棺之中。”
  
  “後來機緣巧合,冰棺被妖魔奪走,你救下我。那對夫婦是個好人,可是死於流寇之手。”月扶崖頓了頓,說,“對不起,你送我的靈鳥,我沒保護好它。”
  
  蘇蘇搖頭:“不是這樣的,我當初給你靈鳥,是希望它陪著你。”
  
  那麼懂事的男孩,別太過孤單。
  
  月扶崖說:“它陪了我很久。”

  那年下著大雪,他四處飄零,打聽蘇蘇的下落,可是沒有人告訴他。
  
  景和三年,連她心心念念要阻止的那個帝王都沒了消息,消失在人間。
  
  因為被靈藥養大的特殊體質,月扶崖機緣巧合拜入一個年長的散仙門下學藝。

  後來他的身子撐不住,散仙把他封印,讓他養魂。再醒來時,散仙的修為已經到了瓶頸,再不能突破,於是把他託付給了好友衢玄子。
  
  對比起許多人,他是幸運的,可他最想要的幸運,並沒有發生在他身上。
  
  他想見到當年那個背他下山的少女。
  
  可惜當他不再問時,她已經出現在他的身邊。
  
  月扶崖提起這件事,蘇蘇淺淺微笑著。
  
  年少時無法啟齒的心事,在此刻酸澀到了極點。月扶崖明白,她如此淡然地看待那段過往,曾經的自己在她眼中,只是個不知事的孩子。

  “師姐,我現在才認出你,會晚嗎?”
  
  蘇蘇也不明白,以前像個修煉小工具人般的師弟,語氣怎麼會變得這樣軟和。
  
  如果不是確定他就是月扶崖,蘇蘇都要懷疑他是幻顏珠變出來的妖魔。
  
  “當然不會。”蘇蘇說,“我也才認出你。”
  
  月扶崖低聲道:“那我以後好好保護師姐。”
  
  他努力修行,就是為了有一天站在她身邊時,不再是被她保護的那個角色。
  
  “月扶崖!”空中御劍落下一個狼狽的橙衣少女。“總算讓我找到你了,你竟然敢耍本小姐!”
  
  蘇蘇一看,竟然是岑覓璇。
  
  月扶崖面不改色,道:“是你自己要跟著我,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喜歡你跟著我。”
  
  “誰想跟著你了!”岑覓璇臉漲得通紅,看一眼蘇蘇,鞭子指著蘇蘇道,“你就喜歡她跟著你是不是!”
  
  月扶崖手指一顫:“你別亂說,再對師姐不敬,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蘇蘇也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她偏頭一笑:“扶崖師弟,岑師姐,你們好好聊,我還有點事。”
  
  “師姐!”
  
  “扶崖,你身上有傳音符嗎?我有重要的事給爹說。”
  
  月扶崖也明白當前的時間不適合說兒女情長,他把傳音符給蘇蘇,蘇蘇到一旁給衢玄子說魔域中的事情。
  
  岑覓璇嘲笑道:“還看什麼看,很明顯你師姐不想理你。”
  
  扶崖臉色沉了下來:“你若不回赤霄宗,便另尋去處吧,先前的事情我道歉,總之你別再跟著我了。”
  
  說罷,他不再看岑覓璇難看的臉色,跟上蘇蘇。
  
  ***

  衢玄子聽完蘇蘇的話,道:“三日後,所有渡劫期大能潛入魔域,毀去九轉玄回陣。”
  
  他做這個決定,蘇蘇並不意外。
  
  這些去魔域的人,都是各宗門的掌門和長老,每個人早已做好必死的準備。

  對於衢玄子他們來說,仙界未來的希望是小輩們,只要小輩們還活著,總有一日三界會重新昌盛。  
  
  “蘇蘇,”衢玄子說,“爹對不起你。”
  
  別人家的孩子在羽翼中躲藏著,等著仙界重新興起那一日,蘇蘇一直在與他們一起戰鬥。

  只因她是世間最後一個神的血脈。
  
  蘇蘇道:“爹,別這樣說。”
  
  她也一度因為這條路太難走而痛苦退卻,可是到了現在,放眼看去滿目瘡痍的人間,守護他們,何嘗不是她的初心。
  
  “師兄有一日能回來嗎?”蘇蘇問。
  
  過了許久,蘇蘇聽見衢玄子說:“他會回來的。”
  
  公冶寂無也一直都是衡陽宗未來的希望啊。
  
  蘇蘇沉默著,是啊,走錯路的人終究可以回頭。

  除了……澹台燼。
  
  天下皆恨他,連逍遙宗都不再接納他相信他。
  
  他哪裡還有回頭路可走?
  
  ***

  蘇蘇在魔域見公冶寂無時,留下了兩樣東西,除了給公冶寂無自保的淬火針,還有追蹤蝶的花粉。
  
  其實公冶寂無一出魔域她便知道了,當時為了拿扳指,她沒辦法去找公冶寂無,但現在可以。
  
  和月扶崖找到公冶寂無的時候,在人間一處山坡。
  
  公冶寂無身邊還有一個將死的少年。
  
  兩人同樣狼狽,身上布滿了除妖師留下的傷口。

  月扶崖看見公冶寂無的模樣,也忍不住臉色一變:“師兄!”
  
  他查看以後,神情凝重說:“師姐,師兄靈台被封,還少了一魂一魄。”
  
  人有三魂六魄,任何魂魄都不能少,正如只留下一魂一魄的翩然,最後變成了一隻普通沒有靈智的狐狸。
  
  公冶寂無現在的情況很糟糕。
  
  蘇蘇蹲下,視線落在了另一個少年身上。
  
  他穿著灰布麻衣,人間快冬天了,他的皮膚被凍得青紫。

  眼睛處流下兩行血淚,他蜷縮著身體,身處黑暗,無知無覺。
  
  一個普通的凡人,也少了一魂一魄。
  
  頓了頓,她手指點在少年額上,一幕幕景象出現。半神的能力,可以探知過去發生的事情,她看見幼小的孩子在村裡被欺辱,說他長了一雙不祥的眼睛,看見誰,誰便會走厄運。
  
  後來村子乾旱,青黃不接,他採了草藥拿出來賣,偷偷接濟整個村子的人。
  
  閉塞的村子卻把他當作一切不祥的來源,認為他和那些妖魔是一夥兒的,請了捉妖師帶走他,剜去他的眼睛。
  
  他和公冶寂無逃出囚車,被捉妖師用了卑劣的法器攝去一魂一魄。蘇蘇看著這張與曾經的澹台燼三分相似的臉,收回手指。
  
  “師姐,魂魄離體是大事,師兄靈台被封,再不救人就來不及了!”月扶崖說。
  
  靈台被封等同凡人,凡人的魂魄不能離體太久,天亮之前,若她找不回他們的魂魄,他們便沒了生機。
  
  蘇蘇的手拂過公冶寂無,瑩瑩白光在她指尖亮起。
  
  蘇蘇說:“尋不到師兄的散魂。”

  縱然是半神,可不知飄零到何方的魂魄,無法立刻找回來。
  
  “那怎麼辦?”月扶崖沉聲道,“去找師尊,來得及嗎?”
  
  蘇蘇搖頭。
  
  想起什麼,她拿出懷裡綠色的珠子,這是聚生珠。
  
  葉儲風曾用這個珠子,養好了小狐狸的一魂一魄,讓她再次得以睜開眼睛。

  那麼她是不是也可以用聚生珠,召回他們缺失的魂魄?
  
  可是天快亮了,聚生珠一次只能召集一個人沒有消散的魂魄,另一個人或許來不及。
  
  灰衣少年便是在這時候動了動手指。
  
  他看不見,卻敏銳地轉過臉,朝著蘇蘇的方向。
  
  或許覺察到來人可以救他,他瘦削的臉頰上流露出茫然之色,吃力地拉住了蘇蘇的衣擺。
  
  凡人的血染紅了她白色的衣角。
  
  她蹲下來,摸了摸他髒污的髮。

  許是這片刻溫柔,讓他覺得安心,他臉上露出孩子般的依賴之色。
  
  缺失魂魄的人,心性會如孩童。
  
  他明明很痛苦,卻忍耐住,沒有做出疼痛的姿態,緊緊拉住蘇蘇的衣角,嘴角帶著滿足。
  
  一個疲憊孤單的靈魂,縱然在生命消散之際,有人予以他溫柔,他就覺得知足。
  
  聚魂珠在蘇蘇手中散髮著綠色光芒。
  
  月扶崖看見珠子,他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師姐有辦法救人,卻沒辦法同時救下兩個人,她必須做一個決定。

  選擇救師兄,還是這個看上去可憐凄慘的少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5:00 PM

第122章 往生花

  “師姐,必須做一個決定。”月扶崖說,“若師姐不忍心,便讓我來做決定。”
  
  無需月扶崖說什麼,蘇蘇知道他會選公冶寂無。

  衡陽宗師兄弟情誼深重,公冶寂無對月扶崖有教導之恩,人都會偏袒和自己有情誼的人。
  
  “不必,我知道該怎麼選。”蘇蘇低聲說。
  
  做選擇的人勢必要背負罪惡感,相比月扶崖,她更適合做這個決定。

  衣衫破爛的少年緊緊拽著她的衣角,她凝視少年一秒,說:“抱歉。”
  
  她把他的手從自己裙擺上拿開,少年的手冰涼,人間這樣的惡劣的氣候下,他的手生著凍瘡,有些地方因為常年採藥而皸裂。
  
  少年看不見,卻能感受到。
  
  他隱約明白這個給予他溫柔的人並不會救他,他縮回手,後退了一步,蜷縮在山坡的角落。

  少年背靠著的樹枯萎了,零星幾片落葉散在他身側。

  冬日的夜晚沒有月亮,月扶崖有仙體,依舊能看得真切。
  
  師姐做出選擇以後,再也沒有回頭看少年,她扶起公冶寂無,把聚生珠放進他的手心。
  
  綠色的光芒像微不起眼的生機,湧入公冶寂無的身體。
  
  另一端的少年,猶如他背後那顆枯死的樹,生命力一點點兒流逝。
  
  公冶寂無現在的軀體等同凡人,蘇蘇布置了一個為凡人招魂的陣法。陣法一成,聚生珠光芒大盛,蘇蘇睫毛顫了顫,有片刻,她想回頭看角落裡另一個少年。
  
  他安安靜靜待在一隅,如果不是粗重的呼吸聲,很難注意到還有這樣一個人。
  
  月扶崖一直關注這公冶寂無的情況,說道:“師兄的魂魄快要修復好了。”
  
  可是天也快亮了。

  公冶寂無的魂魄歸位,另一個少年的魂魄註定來不及凝聚,將會徹底消散。
  
  凡人沒了魂魄,只會走向死亡。
  
  魔域中,玄衣魔君同樣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休門和驚門的魔氣呼嘯,盡數湧入他的身體,澹台燼的視線從公冶寂無身上落到蘇蘇身上。
  
  她恢復了自己的裝束,月白的衣裙,裙邊盛放著淺櫻色的花朵。他從來不曾說過,他喜歡看她穿白色。
  
  這是最適合她的顏色。

  不管過去多少年,他始終記得那年太陽才升起的樹林,淺淺的碎金灑滿她的裙角,她抱著雙臂,孤零零又冷傲地走在他的前面。
  
  相隔短短幾步路,他凝望著她。
  
  過了許多年,澹台燼才明白,那一刻即是永久。
  
  離得再近,終究邁不過相隔的距離。
  
  蘇蘇眉間神印隱約,第一縷天光到來之前,公冶寂無的魂魄歸位。
  
  月扶崖連忙過去查看:“師兄,你醒醒。”
  
  公冶寂無到處是傷口,足以看出這段時間他流落到人間過得並不好。

  “師姐,你要去哪裡?”
  
  蘇蘇走向山坡另一端的少年,回頭道:“扶崖,你照看師兄,我有些事情要做。”

  少年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回來,有些無措。
  
  蘇蘇握住他的手,他卻並沒有反抗。  
  
  “走吧。”蘇蘇輕聲道,“帶你去看往生花。”
  
  神行千里,下一瞬,他們到了一個峭壁之上。

  少年聽見「往生花」後,整個人變得十分乖巧。
  
  蘇蘇帶他坐在峭壁最頂端,下面是呼哧凌厲的風,他們周身縈繞著白色霧氣,霧氣中,一朵紅色的花將要盛放。
  
  這是傳說中的「往生花」,生在懸崖最頂端,一生只有短短幾個時辰,清晨綻放,太陽徹底出來的時候枯萎。

  它向陽而生,向陽而死,仿佛在迎接黎明。
  
  少年等不了那麼久。
  
  蘇蘇劃傷自己的手指靠近他唇邊,血液湧入他唇齒間。
  
  少年混沌的思維清明起來。

  天光那一刻,他失去的一魂一魄已經消散了,聚生珠來不及救他,但是加上半神的血,可以讓他最後留在人間片刻。
  
  他露出期待的神情,聲音喑啞道:“往生花就在我旁邊嗎?”
  
  蘇蘇說:“嗯。”
  
  她淺淺笑著,握住他的手,引他去觸碰那朵神奇的花。
  
  “我小時候,村裡來了個算卦道士,人人都找他算命,那一日我也去了。我沒什麼能給他的,可他毫不在意。”少年喘了口氣,不好意思地說,“我央求他為我算了卦,說我這輩子命不太好,若想被人接納,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需親眼見到往生花開花。”
  
  “可是往生花是傳說中的東西,生在懸崖峭壁上,好幾次我採藥都試著爬上去,有一次爬到了懸崖頂,可是那裡並沒有往生花。”
  
  蘇蘇輕聲說:“我知道。”

  她都從他的記憶中看見了。
  
  少年苦笑道:“世界上竟然真有往生花這樣的東西,可惜,我看不見了。”
  
  他的眼睛被除妖師剜去,無法看見往生花開花。
  
  “不,你可以看見。”

  蘇蘇的視線從往生花上移開,落在旁邊另一朵花兒上。

  那是永生花。
  
  往生、永生。
  
  往生是求一個來生,來村裡的道士看出了少年命途坎坷,註定早夭,於是告訴他需看到往生花開。

  道士心中不忍,婉轉地告訴少年,他此生註定孤苦,唯有期盼來生。
  
  往生花開不過須臾,而它身邊的永生花卻可以長久留存。
  
  往生和永生,花開並蒂,卻完全不同的命運。

  她曾在黑暗中向澹台燼哀求能讓她重見光明的永生花,可是永生花最後用在了葉冰裳身上。
  
  到死的那一日,她都沒能看人間最後一眼。
  
  懷裡的少年和她多麼像。
  
  她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蘇蘇知道,少年的容貌和他出現在公冶寂無身邊,一定不是巧合。

  她應當救了師兄後果斷扔下他,不再回頭。
  
  可她做不到,她並非憐憫同情他,她清楚地知道,她在救過去的自己。
  
  葉夕霧朝她伸出了手,縱然是陰謀,她也會把自己的手交出去。
  
  當年無人救她,今日她救過去的自己。
  
  蘇蘇手指結印,凌空採下那株永生花,蘇蘇金色的心頭血滴在永生花上。
  
  閉合的永生花猛然綻放。
  
  重羽大驚,忍不住出聲:“蘇蘇,你在做什麼?”
  
  它不明白,這個素昧蒙面的人,怎會讓蘇蘇捨棄神血為他復明?蘇蘇已是半神,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個道理她理當懂,少年的死就如那顆枯樹死亡,自然倫常。

  可是她成全少年臨死前的心願,竟用神血幫助少年融合永生花。
  
  永生花沒入少年的身體,蘇蘇低咳一聲,卻微笑起來,她笑容明麗,推推身邊的少年,說:“你看,往生花開了。”

  夕霧,你看,永生花也開了。

  再也不會留你在黑暗和絕望裡死去。
  
  身邊的少年睜開眼睛。
  
  他眼角的血線依舊在,失去的眼睛卻重新長出來。
  
  那是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瞳孔中間帶著一圈淺淺的金色。少年循著蘇蘇的視線看過去,清晨的天光下,紅色的往生花果然開放。

  “是啊,真漂亮。”他彎唇,微笑起來。
  
  魔域禁地,冷冷注視著這一幕的澹台燼閉了閉眼。
  
  這世上沒人比他更了解蘇蘇,當知曉她害怕黑暗,他就知道縱然她能看破一切,有一件事她依舊會去做。

  澹台燼當年沒有救葉夕霧,她想救過去的自己。
  
  她回了家,葉夕霧的哀痛卻困在了五百年前,每個人一輩子都有一件勢必要完成的事,對於蘇蘇來說,不外如是。
  
  畫面裡,少年嘴角的笑容變得詭異起來,他舔舔唇:“謝謝神女成全在下,神女的血可真美味。”
  
  重羽心道要遭:“蘇蘇!咱們快走。”
  
  “來不及了哦。”少年笑道,失去屬於神的心頭血,這片刻可不夠蘇蘇恢復。
  
  遠在魔域的澹台燼淡聲命令道:“誅!”
  
  少年一掌擊向蘇蘇,心頭血是蘇蘇力量的來源,他得了蘇蘇的力量,用她的力量強行取出她身上的聚生珠。
  
  重羽道:“這不可能!”
  
  這世上怎麼會有人能竊取別人的力量為己所用!
  
  碧綠的珠子到手,少年抱拳道:“姒嬰大人,驚滅大人,在下完成使命,她就交予你們處置了。”
  
  空中出現兩個人影,姒嬰一收紅傘,天地間的空氣都灼熱起來。
  
  “蘇蘇,起來啊,咱們快走!”
  
  蘇蘇勉力站起來,握住重羽,卻發現自己無法再使用重羽琴。
  
  姒嬰笑道:“別掙扎了,魔君布局這麼久,豈容你再逃脫。”
  
  姒嬰很奇怪,黎蘇蘇已是半神之體,自己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卻竟然會為一串珠玉化作的人獻出心頭血。

  他們沒有打敗她,她卻輸給了她自己。
  
  蘇蘇注意到她的話,抬眸問:“魔君,是澹台燼布的局?”
  
  驚滅道:“自然!”
  
  “原來如此。”蘇蘇笑了笑,笑容冰冷。
  
  他竟用她過去的隱痛和傷口設局,誘她進去。也只有他,才能這般清楚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灰衣少年走到姒嬰身邊。

  “聚生珠到手了。”姒嬰眼裡冷厲看向蘇蘇,“那麼,你也該去死了。”
  
  重羽化作一把劍:“蘇蘇快上來。”
  
  蘇蘇知道失去神血的自己比以往都虛弱,她也不戀戰,打算先離開。
  
  姒嬰掩脣笑道:“到底還是半神,不是真正的上古神。”
  
  她手中紅傘飛出,直直朝著蘇蘇而去。
  
  “驚滅,再看好戲,回去有你好看的。”
  
  驚滅縱身,加入戰局。
  
  蘇蘇對付一個姒嬰已經吃力,驚滅一來她更加力不從心。

  她知道今日必須得離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失去的神血可以養回來,但仙魔大戰即將開始,她不能身陷此處。
  
  正當蘇蘇準備破釜沉舟,不論如何也要離開的時候,天空中魔氣翻滾,紫雷轟鳴,隱隱可見饕餮的形態。
  
  一支玄色箭矢破空朝著蘇蘇而來。
  
  彼時蘇蘇正被姒嬰和驚滅困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那隻箭矢越來越近,直到穿過她的心臟。
  
  ——整個六界,能在千里之外使用屠神弩的只有一個人。
  
  她如一隻折翼的蝶,從空中跌落下去。
  
  蘇蘇視線裡最後的場景,地面上的灰衣少年抬頭冷冷望著她。
  
  灰衣少年所到之處的所有景象,澹台燼也能看見。
  
  所以那支箭矢能準確地穿心而過,疼得她戰慄。
  
  是她錯了,明明早就該明白的道理,她為什麼認為一個墮落的魔還會有感情。

  要帶他離開的魔域的自己是有多傻。

  至今還悄悄計劃著、想辦法在仙魔大戰之前把他帶走的自己,又有多悲哀?
  
  重羽說神愛眾生,不,神註定不該愛魔。
  
  因為兜兜轉轉數百年,那個魔心裡,排在她們前面的,永遠是別的東西。

  葉夕霧是這樣,她亦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5:20 PM

第123章 六界為敵

  烏雲翻滾,在地面上注視著一切的灰衣少年十分冷漠。
  
  他眼睛下血痕乾涸,一雙重新生出來的眼睛逐漸黯淡。

  永生花是蘇蘇用半神之血催化出來的,如今她心臟被屠神箭矢穿透,神力不再,少年的眼睛也會慢慢失去光明。
  
  姒嬰見蘇蘇從空中墜落,眸中一厲,指甲變長,想毀了蘇蘇的肉體。
  
  灰衣少年突然說:“不行哦。”
  
  他俯身抱起地上的蘇蘇,對姒嬰道:“我們還需要她。”
  
  姒嬰聲音冷厲:“你想放了她。”
  
  灰衣少年笑起來。

  他本就是珠串幻化,無需一雙視物的肉眼,精準看著姒嬰,說道:“姒嬰,作為上古旱魃,你該知道。世間有靈脈,也有魔脈,神魔大戰以後,魔脈被上古神盡數摧毀,靈脈卻遍布天下,這才導致仙門長盛不衰,妖魔們卻修煉艱難,苟且生存。”
  
  “九轉玄回陣把天地靈氣轉化為魔氣,開啟同悲道,可同悲道吸收夠了魔氣, 玄回陣自然消逝。我們需要一條魔脈。”
  
  姒嬰收回指甲,意味不明地看灰衣少年一眼。

  “魔脈的生成需要時間。”
  
  需要山河變遷,妖魔們的誠心供奉,才能生出魔脈。
  
  世間靈脈的生成,不也是凡人對仙神的供奉和誠心嗎?
  
  灰衣少年說:“不,你錯了,不用時間。”
  
  姒嬰看向蘇蘇:“你是說……魔君要用她作引,化出一條魔脈?”
  
  灰衣少年但笑不語。
  
  這個辦法可行,每一個神的隕落都對世間有饋贈,正如滅魂珠淚的來歷。

  可是黎蘇蘇的神軀要化作魔脈,需要把她身上每一寸骨血抽乾,這個過程極其殘忍痛苦。
  
  魔君會這樣做嗎?
  
  姒嬰知道,澹台燼曾在鬼哭河中尋找黎蘇蘇五百多年,他會親自封印黎蘇蘇在深不見底的地底,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嗎?
  
  被當作魔脈,比魂飛魄散還可怕。

  一個修正道的人,此生無知無覺,供養世間妖魔。
  
  灰衣少年說完以後,不再看他們,徑自抱著蘇蘇回魔域。
  
  姒嬰感知到什麼,目光在蘇蘇身上轉了一圈,笑道:“好。”

  她和驚滅跟上少年。
  
  走入禁地那一刻,灰衣少年低聲說:“魔君,我們回來了。”
  
  禁地結界無聲打開,少年抱著蘇蘇走了進去。

  姒嬰一眼就看見了生門裡盤坐的澹台燼。
  
  澹台燼周身魔氣可怖,短短數日,竟然已經到了另一個境界。
  
  姒嬰驚駭地發現,他愈發像上古那個人。
  
  並非長相,而是給人的感覺。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上古魔神已經死去萬年,姒嬰甚至會以為魔神已經復生。
  
  澹台燼與那人仿佛徹底相融。
  
  不,還差一點兒。
  
  澹台燼手上結印,斬天劍從他身體中穿過。
  
  驚滅忍不住道:“魔君!”
  
  然而斬天劍並沒有傷到澹台燼,反而斬碎了他身體中一團白色的光。
  
  澹台燼睜眼,眸中沒有絲毫感情,只有冰冷的野心和無盡的貪婪。他額間魔神印森冷,眼角眉梢彌散著濃烈的魔氣。
  
  斬天劍旁,躺著一個玉盒,此刻,一根金色情絲從他身體裡抽出,安安靜靜落在玉盒中。
  
  澹台燼垂眸看著那根情絲,笑了笑,他終是選擇了徹底成為魔。
  
  魔神沒有情絲。

  他要成為那個人,只有摒棄曾經作為凡人的一切,抽出自己的情絲,以九轉玄回陣為骨,回到他生來該有的道。
  
  五百年前葉夕霧給他的神髓被他捨棄,葉夕霧讓他生出的情絲被親手他斬斷,連葉夕霧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也註定被他永遠忘卻。
  
  她的音容笑貌不再帶給他任何觸動,心中的繾綣也散得一乾二淨。
  
  澹台燼站起來,生門之後,洗髓印落入他的掌心。
  
  姒嬰震撼不已地看著這一幕。

  斬天劍和屠神弩翁鳴,與洗髓印交相呼應,洗髓印上的饕餮化作實型,匍匐在澹台燼腳下。
  
  三件魔器同時認主。
  
  魔域上空紫色雷電交織,魔域外萬魔一一俯首。
  
  姒嬰和驚滅沉默著拜下去。
  
  灰衣少年把蘇蘇放在澹台燼面前,自己化作珠串,飛上澹台燼的手心。
  
  澹台燼收起珠串,冷冷低眸看著生門高台上躺著的少女。
  
  他聲線淡漠:“如今四枚珠子都齊了,只待開啟同悲道。”
  
  澹台燼看著蘇蘇的時間實在太久,久到驚滅都忍不住悄悄抬頭。
  
  玄衣魔君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輕輕把蘇蘇的頭髮撩至耳後,姒嬰低聲道:“魔君……”

  她怕澹台燼再對黎蘇蘇生出惻隱之心。
  
  可澹台燼的眸中哪裡還有對黎蘇蘇的感情,只剩下空寂的荒蕪,他像在審視一件趁手的法器。
  
  姒嬰心裡有幾分緊張。她生怕澹台燼發現黎蘇蘇身上的不對勁,一旦魔君發現了,會不會就此放過黎蘇蘇?

  旱魃曾是所有僵屍始祖,她創造過「生命」。,自然對生命的感知比一切東西都要敏銳。
  
  她不動聲色地在蘇蘇腹部一掃而過,保持了沉默。
  
  只要她不說,澹台燼就永遠不會知道,也不會耽誤魔君的大業。
  
  澹台燼收回手,神情始終很平靜。
  
  他抬起手,打開九轉玄回陣的死門,「死門」帶著深不見底的黑暗,看不見盡頭。

  罡風陣陣,似乎要把人撕裂。
  
  澹台燼抱起高台上的少女。
  
  本以為做這件事的時候,心裡會痛,可是失去情絲,哪裡還能感覺到痛。

  五百年前,他愛上她不自知,只有六枚銷魂釘見證了這一切。
  
  如今魔神之體大成,她在他心上留下的釘子一併消散。
  
  澹台燼掌心魔氣毫不猶豫推她入玄回陣的「死門」。
  
  蘇蘇頸間的重羽箜篌化作一把冰藍色的琴,它忍不住道:“求求你,別把蘇蘇當作魔脈。”
  
  被當作魔脈,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
  
  澹台燼不語,眼見蘇蘇越來越靠近「死門」,重羽喊道:“她喜歡你,她曾經整日整夜地找你,她從北之巔,找到昭和城,為了帶你回仙門,洗清你所有污名,她悄悄做了很多努力。”
  
  重羽從蘇蘇乾坤袋裡翻找出一顆珠子。

  “你看!”

  是仙門的留影珠,都是蘇蘇走過的地方。
  
  澹台燼紅色魔瞳看著那枚珠子。留影珠中,無數凡人的臉龐出現,每個人訴說著見到“澹台燼殺人”時的場面。

  他們的說辭卻鮮少吻合,珠子裡的景象許多,凡人們的臉一張張略過。
  
  澹台燼從珠子中看見,那少女是如何走過許多地方記錄下這些,準備將來在仙門面前,為他找一條生路。
  
  他神色冷漠,重羽不知道他有沒有動容,焦急道:“重羽沒有騙你,甚至蘇蘇離開的魔域的時候,依舊在想帶你離開。她生來靈胎,修煉無情道卻至今沒有成神,你知道為什麼嗎!”
  
  神女的外在最是冷漠,一如澹台燼幼時在夢魘中看見的琉璃象。
  
  可神女心中溫柔,她對一個人動心,也是一生一世啊。
  
  蘇蘇的靈魂被灼燒撕裂,她是鳳凰族最後的血脈,至今無法真正成神,因為她也記得和你的那一世。
  
  澹台燼的手頓住。
  
  重羽帶著哭腔說:“重羽求求你,放過蘇蘇。”你曾經那麼喜歡她,別把對她的愛忘了,讓她萬劫不復。
  
  它是世間唯一有神智的神器,千萬年只認一個主人。

  曾經才入世的時候,魯莽得讓蘇蘇受傷,可是這麼多日日夜夜,它漸漸明白了它該怎樣好好守護她。
  
  重羽都學會了要對她好,你為什麼遺忘了呢?
  
  澹台燼看著空中的蘇蘇。

  她墨髮長到腰身,眉間半枚曇花黯淡,護體法衣覺察到危險,裙邊慢慢變成金色。
  
  “說完了嗎?”澹台燼冷冷地問,他一手握住重羽琴,另一隻手猛然將蘇蘇推入死門。
  
  少女落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重羽化作一柄滾燙的利劍,掙脫澹台燼的手,毅然追著蘇蘇落入死門裡。
  
  澹台燼掌心被它灼燒得通紅,他收回手,面無表情看著自己手掌,掌心頃刻間完好如初。
  
  姒嬰說:“可惜了,這琴竟然是有神智的神器,竟然和黎蘇蘇一同葬在了死門。”
  
  玄衣魔君薄唇冷冷吐字:“九轉,封!”
  
  九轉玄回陣瘋狂運轉,數十道黑色魔印全部打入死門之中。
  
  他親自將她封印在死門裡,從此以後,她將在死門裡永不見天日,直到身軀化作魔脈。
  
  澹台燼拂袖,再沒有看死門一眼,走出禁地。
  
  他看向空中:“他們來了。”
  
  ***

  姒嬰跟著走出來,不知何時,血鴉消失不見,守衛魔域的魔將領們統統失去了消息。
  
  對於從上古存活至今的妖魔來說,這個場面和萬年前別無二致。
  
  姒嬰皺眉:“魔君,他們來了,可是九轉玄回陣吸收的靈氣還不夠,即便投入四枚珠子,也不夠開啟同悲道。”
  
  她最了解這些仙與神。
  
  在魔神面前,他們縱然弱小,可是悍不畏死,上古魔神便是死在了他瞧不起的眾神手中。
  
  若他們全部豁出命去毀九轉玄回陣,同悲道需要的魔氣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夠。

  黎蘇蘇被帶走,讓仙界的人提前攻入魔界。
  
  澹台燼彎唇:“對我們來說,他們來得恰是時候。”
  
  姒嬰驚訝道:“是魔君故意放他們進來的?”怪不得,許多魔將的實力並不弱,不會輕易讓仙門的人長驅直入才對。
  
  澹台燼沒有否認,憑空打向空中。
  
  空中波紋一閃,漸漸出現許多身影,為首的是衢玄子,他的身後,許多白鬚白髮的長老們,個個神情凝重地看著他們。
  
  隱藏起來的強大妖魔,全部悄無聲息出現在澹台燼身邊。
  
  澹台燼眸光落在衢玄子身後,另一群人身上。
  
  他們穿著青白衣衫,腰間紋了魚紋。
  
  比起其他仙界大能,他們大多是年輕稚嫩的面孔。

  澹台燼一一掃過去,有曾經教他溫習經書的師兄,幫他灑掃的師兄,也有為他做新衣裳的師姐。
  
  他們曾教他為人處世,君子仁義。
  
  逍遙宗最是愛好和平,如今個個背上劍,紅著眼眶看著他,恨不得殺他而後快。
  
  澹台燼一早就知道,殺了兆悠仙君那一刻開始,就會有今日。
  
  為首的,是藏海。
  
  昔日笑呵呵像尊彌勒佛一樣的男子,握住拳頭冷冷看著他。
  
  澹台燼道:“師兄,別來無恙。”
  
  這個人啊,當他從鬼哭河中被救起,是藏海親自為他剜去腐肉,每日小心翼翼來上藥,一照顧便是一百多個日夜。

  藏海絮絮叨叨陪著澹台燼說話,以為澹台燼是凡人,每日便不辭辛勞為他做飯。 
  
  這些都是他昔日的同窗。

  一起偷偷喝酒吃肉,一起跪過思過崖,一起習武練劍。
  
  好幾年的光陰,他們是他生命中第二種意義的「荊蘭安」。
  
  其中藏海最是心軟,如今天底下心最軟的人,手中仙劍也指向了澹台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5:22 PM

第124章 覺醒

  藏海劍指澹台燼,紅著眼眶道:“師尊這一生,活得光明磊落,他心善仁慈,把你當成親子,我從沒見他對旁人這樣好過。他為你療傷,帶你領略逍遙大同道,傳你修為,賜你法器,叮囑我們要好好保護你,不讓你隕落。”
  
  “我的「好師弟」確實沒有隕落,你墮落成魔,親手殺了師尊,將他仙軀用真火焚盡。”藏海字字冷硬,緊緊握住劍柄,“滄九旻,你弒師叛祖,殺害凡人,戕害仙門,這些罪名你可認?”
  
  澹台燼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譏誚道:“認罪?天地萬物本是同等,憑什麼我妖魔道要低人一等。你們殺魔是懲惡除奸,吾等殺仙便是天理不容。同為上古而生,仙魔被供奉,享世間靈脈,開山創造宗。吾道魔脈被毀,眾妖被鎮壓在荒淵,化作骷髏白骨。藏海,你告訴我,這是哪門子道理?”
  
  藏海咬牙:“冥頑不靈!妖魔殺戮害人,為天道不容。”
  
  “天道不容……”澹台燼咀嚼這幾個字,張開手臂大笑道,“既然天道不容吾族,那逆了這天道又如何。”
  
  藏海說:“你執迷不悟,今日藏海在此立誓,逍遙宗眾人哪怕灰飛煙滅,也要將你挫骨揚灰,告慰師尊之靈!”
  
  澹台燼笑罷,帶著森然魔氣的眼看向眾人。
  
  “自吾誕生之初,天道就不允吾存活。天道既然不公,那吾今日讓你們看看,這六界力量為尊,道由吾來創,六界歸吾,蒼生成吾的奴僕!”

  是啊,憑什麼呢,憑什麼他生來註定就是天煞孤星的命。

  憑什麼他想要一口吃的,得跪下學一條狗朝著宮女們搖尾乞憐。
  
  這一生,愛他的人在他手裡死去。
  
  他唯一遇見、以為的溫暖,心中只有蒼生,來他身邊留下一場讓他痛了五百年的騙局。既然她從來不稀罕他的情,那她便和她愛的蒼生一併去死吧。
  
  “擺陣。”藏海下令道。
  
  他身後逍遙宗的弟子不知何時人人手中拽著一條青色絲線,
  
  絲線帶著冷冷的光,割裂空氣,鎖在澹台燼周身三十二處,藏海手中拿著一支碧杵。
  
  澹台燼看著束縛住自己的絲線,舔了舔唇:“碧炎碎骨杵?”
  
  很早以前,他聽兆悠說過,逍遙宗只有一件誅殺門中叛徒的仙器,碎骨杵會把人的骨頭一寸寸碾碎,逍遙宗人人慈悲,從不用碧炎碎骨杵殺人。
  
  “孽障,受死!”藏海飛掠過去,手中碧杵直直刺向澹台燼眉心。
  
  碧杵抵在澹台燼眉心,仿佛刺向一處銅墻鐵壁,無法寸進分毫。
  
  澹台燼大笑,手握成拳,身上青絲寸寸斷裂。

  他握住碧杵,掌心魔氣蔓延,碧杵上如同被冰凍結,出現裂紋。

  誰也沒有想到,澹台燼竟然已經修成了世間法器不傷的魔神之軀。
  
  逍遙宗弟子大喊:“藏海師兄,小心!”
  
  然而哪裡來得及,藏海眼見破釜沉舟的一擊不成,要退回去,卻被澹台燼冷冷掐住脖子。
  
  澹台燼手臂舉起,邪意肆虐。
  
  “既然主動找死,吾成全你們!”
  
  藏海嘴角溢出鮮血,眸中帶著無盡恨意。
  
  澹台燼伸手,血紅斬天劍無聲出現在他手心。

  “師兄,可有遺言?”
  
  說是這樣說,下一刻,斬天劍已經貫穿了藏海身體。
  
  藏海大睜著眼睛,身體寸寸化作黑色飛灰。
  
  臨死前,藏海的目光看著澹台燼,昔日他最疼惜的小師弟,額上魔紋蜿蜒,一雙眼殘忍冷酷。
  
  “師兄!”

  “藏海師兄!”
  
  澹台燼薄唇動了動:“九轉玄回,休門,開!”
  
  藏海化作的飛灰落入陣中,連魂魄也一併成為九轉玄回陣的養料。
  
  澹台燼輕聲說:“多麼深厚讓人感動的同門情誼,你們也去陪他罷。”

  他飛身上半空,魔氣把他玄色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屠神弩被澹台燼拉開,玄色箭矢化作萬千黑影,朝著逍遙宗眾人而去。 
  
  他們一個又一個倒下,魂魄消散。
  
  九轉玄回陣中饕餮妖魂掠過,如同一張貪婪的嘴,將所有人全部吞噬。
  
  衢玄子等人只險險救下幾個逍遙宗小輩。
  
  逍遙宗倖存下來的人均仰頭看著天空中那人,浩然魔氣之下,他紅瞳墨發,陌生殘忍得令人心驚。

  再也沒有半點兒小師弟的影子。
  
  清謙長老沉聲說:“掌門,不好,他在用逍遙宗眾人來祭陣。”
  
  可玄回陣已大成,怎麼會還需要祭陣的人呢?

  難道他要喚醒更可怕的東西?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偏偏下一刻,那雙紅色魔瞳回眸,盯上了他們。
  
  “現在,輪到你們了。”
  
  ***

  蘇蘇一路下墜。
  
  「死門」的罡風割在她法衣上,法衣出現一條條碎痕。
  
  重羽化作一個冰藍色的繭,裹住她。
  
  死門像一個無底洞,無處可倚靠,沒有光線,沒有聲音。

  蘇蘇心口被魔矢射穿的地方,金色化作流光,一點點消散在「死門」裡。
  
  蘇蘇不知道她下墜了多久。
  
  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年,再或者,百年也已經過去了。
  
  周圍好安靜,比她才誕生的時候還要安靜。

  蘇蘇有個從未對人說起的秘密,她想不起誕生之時的事情。按理說生來靈胎,早該有記憶才對。

  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水汽氤氳的天池,那便是記憶伊始。
  
  她的記憶就是不完整的。
  
  「死門」終於落到底,它像一口壓抑的棺材,把蘇蘇封印在裡面,一點點耗盡她的生機。
  
  重羽能護住她的肉體,卻無法護住她的魂魄。

  見她始終無法醒來,重羽也一併安靜下去。
  
  「死門」中並無生路,蘇蘇魂魄和骨血早晚會被碾碎,而它作為世間最後的神器也將永世封印在這裡,此後永不見天日。
  
  重羽沉寂著,失去了所有光芒。
  
  一片寂靜中,蘇蘇似乎聽見有人在輕聲唱歌。
  
  她睜開眼,看見一片白光。
  
  那片白光之後,有什麼東西呼喚著她,引她過去。

  蘇蘇穿過白光,缺失的記憶如同碎片,漸漸拼湊起來。
  
  畫面變得清晰。

  一群人低聲討論著:“神魔大戰在即,帝姬卻產下妖王骨肉,這孩子是死胎,還有妖王血脈,留不得。”
  
  有人抬手,鳳凰神火飛出,灼燒蓮台上一枚小巧的鳳凰蛋。
  
  神火碰到鳳凰蛋之前,一個緋衣身影出現,護住了鳳凰蛋。
  
  “帝姬!”
  
  才生產過的女子冷冷說:“我的孩子,沒人能決定她的生死,鳳凰族血脈凋零,數千年才有一個孩子誕生,縱有那個人的血脈,可她生而為神,神的命運,從來由不得你們任何人決定。”
  
  她附身抱起蓮台,走出大殿。
  
  與她一併離開的,只有一枚上古勾玉。
  
  那個明艷的女子去了一個神秘山谷,把鳳凰蛋留在那裡,她自己踏遍六界,每次歸來都會帶來一些東西,有時候是蛇靈果,有時候是補魂石。

  為了尋這些上古消失的珍寶,她把自己的力量融入勾玉,逆天改命穿梭時空,變得越來越虛弱。
  
  直到有一日,鳳凰蛋終於有了生命波動。
  
  女子高興地流淚道:“娘就知道,吾兒一定會活下去。”
  
  她留在谷中的時間多起來,偶爾給沒破殼小鳳凰溫柔唱歌,後來有一日,她無法填補的時空間隙出了差錯,撿到一個凡人小女孩。

  女子動了惻隱之心,把她帶回谷中,又用自己的神笛為女孩指一條路,送女孩回家。
  
  蘇蘇看著畫面裡的小時候的葉冰裳。
  
  葉冰裳拿走了父親給母親的護心鱗,和帶著他愛的情絲。
  
  直到死,鳳凰帝姬也不知道那個人的情意。

  許久以後某一天,山谷的花突然凋謝,女子全身是傷回來,抱起鳳凰蛋。

  “小蘇蘇,那個人死了,我也陪不了你多久。情情愛愛太苦了,世間男子薄倖,最苦的是女子。”
  
  “娘逆天改命,屢次穿梭時空,如今神魂具散,再也看不見你長大。為了讓你平安誕生,娘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是把你體內相沖的血脈封,若你不能浴火重生,你便做個普通修士,安好過這一生。若有一日,你渡過劫雷,封印解開,你重回鳳凰神體,想起這段過去,你要知道,娘很愛你。”
  
  某一日以後,她再也沒回來,在蓮台中陪著小鳳凰蛋的,只有一枚色澤通透的玉。

  它什麼也不會,只能穿梭時空,沒有力量,連穿梭時空都做不到了。
  
  被封印的小鳳凰蛋等了一年又一年,許多年後,山谷有修士突然闖進來。
  
  是青衣玉冠的衢玄子。
  
  衢玄子認出勾玉,想起了曾誤入時空的那位神女。

  他修道一生,唯一心動過的人。

  勾玉高興道:“是你啊,你能帶我的小主人離開嗎?她很乖的,很好帶。”
  
  衢玄子心中萬千感觸,失笑道:“在下不才,願意試試。”
  
  ***

  陰冷暗沉的「死門」漆黑一片,化作繭的重羽感應到什麼,突然震顫起來。

  它護住的繭中,少女體內不斷消逝的金色碎光突然停滯。
  
  盈盈白光朝著少女身軀涌去。
  
  暗沉的死門中,無數劫雷匯聚,紫色雷電生生照亮整個「死門」。
  
  竟然是九九八十一道渡劫成神的雷!
  
  重羽被迫鬆開蘇蘇,化作一把箜篌,落在少女身側。
  
  所有劫雷朝著蘇蘇而去。
  
  蘇蘇識海中,碎片合成完整的畫面,被封印的萬年前記憶,並著她的血脈一起覺醒。

  逼仄的「死門」中,八十一道劫雷,全部劈在少女身上,又悄無聲息被靈台的無情道化解。
  
  過了許久,紫雷終於停止。
  
  劫雷中央的蘇蘇睜開眼。
  
  她眉心曇花盛放,瞳孔變成金色,白色法衣寸寸變得火紅,鳳凰神火照亮整個死門。

  所有的黑暗消失不見。

  她注視著罡風凌厲的「死門」,伸出手,道:“重羽。”
  
  重羽順從地化作一張箜篌,落在她的掌心。

  原本重羽琴黯淡的色彩,在碰到她手的一瞬重新迸發出明亮的光。
  
  蘇蘇一步步往前走,鳳凰神火在她足下蜿蜒,指引出一條明亮的路。
  
  她眸中淡漠,抬起手,撕裂了整個「死門」。
  
  蘇蘇纖長的手指拂過重羽,「死門」在她身後如被撕破,寸寸剝落。
  
  堅不可摧的死亡之地,在她掌下猶如脆弱的畫紙,不堪一擊。
  
  重羽安靜臣服,不發一語,真正變成一件戰鬥的神器。
  
  隔了數萬年。
  
  它終於再次見到了,上古神凰血脈的遺孤,這世上真正配使用它的人——
  
  萬年來最後一個神。
  
  她走出被毀去的死門,那個人親手把她推進去的地方。

  九轉玄回陣中饕餮感應到什麼,驚恐地嘶吼一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5:56 PM

第125章 【be線結局】上

  逍遙宗弟子被澹台燼殺了大半,靈魂也一併被吸入九轉玄回陣,眼見饕餮幾乎要凝成實質,衢玄子知道退無可退。
  
  今日澹台燼為了祭玄回陣,大開魔域讓他們進來,死的人越多,玄回陣上魔氣愈濃重。
  
  衢玄子與諸位長老孤注一擲,化作數道流光,傾盡千年修為,分別朝八個方位攻去。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毀!”
  
  澹台燼滿手鮮血,凌空俯視著他們,他玄色衣衫被染得暗沉,其餘仙門中人紛紛祭出法器,想要阻擋澹台燼片刻,幫助衢玄子等人毀九轉玄回陣。
  
  空中魔君似乎被桎梏住,沒有動彈。

  可澹台燼的唇角卻冷冷揚起,絲毫沒有玄回陣即將被毀的慌亂。
  
  衢玄子等人手中仙劍刺進八個方位,玄回陣顫了顫,隱隱有散去的跡象。
  
  遠處的眾人還沒來得及高興。
  
  清無突然說道:“掌門,不對勁,那個陣法似乎活了!”
  
  果然,衢玄子蹙眉看著眼前這一幕,玄回陣九扇門飛速運轉起來,魔氣反倒越來越淺,仿佛有個什麼東西把玄回陣上的魔氣全部吸走。
  
  “怎麼會這樣?”
  
  電光火石之間,衢玄子突然想起一段十分久遠的記憶。那時候他剛修道不久,修為低下,誤入他時空明艷的神女笑道:“小道士,你可知對於萬年前的神靈來說,什麼事最可怕?”
  
  青衣小道士衢玄子垂著眉眼,謙和道:“在下猜,可是魔神不滅?”
  
  神女搖頭:“非也,萬物制衡,神難誕生,魔神更難誕生。一旦有魔神的存在,傾盡仙神之力,定能鎮壓。可若世間規則改變,對於六界來說,才是真正的災難。”
  
  那個時候,弱小生靈不存於世,全部死在不允許他們存在的“道”下,人人變成弒殺的怪物,六界皆妖魔,只靠力量殺戮掠奪天地間的資源。
  
  體魄強大的凡人將淪為妖魔手中奴僕,活下來的仙也仙魂散去,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青衣小道士凝重地說:“您的意思是把六界變作煉獄,邪祟與妖魔在其中生存?”
  
  神女笑道:“對,吾等崇尚善良謙愛,生靈共存,識乾坤之大,憐草木之青。但那個世界,需要不斷殺戮與邪惡堆積,掠奪弱者的生命修行活下去。如今的天道下一切美好的東西不存,天地荒蕪,生靈寂滅,寸草不生。但還好,這樣的道永遠不會問世,魔神已死,再無人可開啟。”
  
  神女論道時說給他聽的言語,此刻在腦海中閃過。
  
  衢玄子心中一沉,喊了一聲:“快走!”
  
  這是個陰謀,九轉玄回陣吸收這麼多靈氣,是想要撫育另一種道的誕生。
  
  他們死的人越多,開啟那個道就會愈快。
  
  “嗤,終於發現了啊。”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只見方才還被「束縛」的澹台燼不知何時落入玄回陣中。
  
  “可惜了,今日都別想走。”
  
  血紅的斬天劍落下,滾滾煞氣衝向坐在驚門的清無。
  
  清無的結界被無聲斬碎,他大睜著眼,化作一團白色的氣,匯入九轉玄回陣中。
  
  只要一劍!澹台燼竟然這樣輕易地殺了一個化神後期的長老!
  
  無聲的恐懼在眾人心裡蔓延,比這樣恐懼更甚的,是魔氣淺的幾乎要消失不見的玄回陣。
  
  它把魔氣渡到了哪裡去?
  
  終於。狂風吹起,玄回陣上方的蒼穹裂開了一個口子,有什麼東西似乎要橫空出世。
  
  裂痕帶著可怖的吸力,似乎要將眾人的魂魄全部吞噬進去。
  
  修士們次第倒下,魂魄開始被生生蹍碎,有人忍不住痛苦出聲。
  
  姒嬰喜道:“魔君,同悲道要問世了!只差四枚神珠。”
  
  四枚顏色各異的神珠出現在澹台燼面前,他眼角眉梢帶著狂妄的笑:“千靈重羽,乾坤同悲!”
  
  四枚神珠交匯在空中,澹台燼托舉起它們,嵌入蒼穹。
  
  明亮的天空漸漸被灰色替代,六界像是褪了色的幕布,人間溪水停止流動,化作滾滾岩漿,花朵枯死,成為黃沙,飛鳥從天空中落下,散成塵埃。
  
  冥界之門被強行打開,鬼哭河中無數厲鬼凄切哀嚎。
  
  饕餮嚎叫一聲,想掙脫洗髓印而出,衝向繁華人間。
  
  ——同悲道開了!
  
  衢玄子眼睜睜看著灰色雷電下那人,澹台燼魔瞳冰冷,魔紋蜿蜒在額上,他高高在上,俯瞰眾生掙扎。

  一如他所說,六界淪為他妖魔道的奴僕。
  
  衢玄子閉了閉眼,事到如今,做什麼都已無濟於事,同悲道不容修士和凡人生存,清無死了,逍遙宗眾人也死了,他的魂魄也即將消散。
  
  修道之人無愧於心,縱然他和諸位長老掌門毀去玄回陣,可是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重新封印同悲道。
  
  萬年了,世間再無神靈。
  
  他閉上眼,靜靜等待魂魄消逝。修士這一生太漫長了,漫長得他幾乎忘記修道最初,自己的初心是什麼。
  
  裂痕越來越大,蒼穹徹底破碎之前,天幕如同最後的黎明。
  
  卻就在此刻,大地翁鳴,原本九轉玄回布陣的地方,像是被生生打破,魔氣散去,一個紅衣女子赤足走出來。
  
  衢玄子睜開眼,恍惚間,他以為回到了數千年前。
  
  那時候鳳凰族最後一位帝姬也是如此,墨髮如瀑,緋衣似火。

  與眼前的少女盡數重疊。
  
  她從死門的方向走出來,手中握著重羽箜篌,周身業火如曇花開放,業火四散後,九轉玄回陣頃刻化作廢墟。
  
  她伸出纖長手指,點在想要逃向人間的饕餮頭上。
  
  饕餮凄厲嚎叫一聲,化作黑色碎片。
  
  少女眉心綴著白色神印,金色的瞳仁注視著周圍一切。
  
  漸漸荒蕪的天地、狂歡的妖魔、仙人們失去魂魄的軀殼,以及空中那個邪戾的玄色身影。
  
  衢玄子遠遠看著她,曾經在他眼前稚嫩破殼的女孩,終是回歸本源,渡過神劫,破除封印。
  
  姒嬰不可置信說:“你……你,初凰?不,初凰已經死了。”
  
  那個倔強如火的帝姬,已就湮滅在很久以前。

  姒嬰後退一步,猜到了她是誰。
  
  姒嬰曾是妖王的下屬,後來跟著妖王追隨魔神。

  萬年前,若不是妖王愛上神女最後叛變,魔神便不會死。

  竟然是那個人的孩子!上古最後一個神,鳳凰一族最後的帝姬,萬妖之王和初凰的血脈。
  
  少女轉眸看向她,手指搭在琴弦上,姒嬰連忙拿傘去擋。
  
  可惜旱魃死而復生,早沒了上古初生時的強大,琴波蔓延之處,業火燒上姒嬰的身影。
  
  “啊!魔君救我,魔君救我!”
  
  澹台燼回頭,看著步步朝他而來的少女。
  
  魔氣吹動她緋色衣角,萬物皆為他俯首,只有她跳脫出同悲道帶來的可怖壓迫,對上他的眸光。
  
  他冷冷注視著她,舉起斬天劍。
  
  神女金色的瞳看向他的手,澹台燼握住斬天劍的右手沾滿了鮮血,斬天劍紅得剔透,飲足了修士的血。
  
  “你成神了又如何?”澹台燼森然笑著說,“上古神靈盡數隕落,就憑你,也想殺吾?”
  
  蘇蘇輕聲道:“你現在看起來,可真是陌生。”
  
  他斂住嘴角的笑意。
  
  “陌生?不,是你從來不了解吾。”
  
  眼前的人與記憶中神女像完全重合,五百多年過去了,連澹台燼都沒想到,他捨棄了自己的情絲,竟然還是記得眼前這個人的眉眼。
  
  她俯視看他的目光,歲歲清冷不變的神情。
  
  然而過去那般讓他生畏的冷硬神情,卻在此刻漸漸柔和,他看見她略微揚起脣角,比曾經每一刻都溫柔。
  
  “我了解。”蘇蘇輕聲道,“我知道你存活多麼艱難,我見過你被人耍弄,穿上女裝,自己縫補衣裳,期盼下雨有雨水喝。”
  
  “我見過你敏感,脆弱,你的蒼白無助,和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毅力。你認真地觀察旁人的神情和動作,模仿他們的喜怒哀樂。你羨慕蕭凜,羨慕龐宜之,甚至羨慕過街頭叫賣的小販。”
  
  “我見過你是多麼青澀而熾烈,不顧一切地愛著葉夕霧。”
  
  他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神女明透的眼中漸漸湧出淚水:“可我也見到了六界破碎,血流成河。愛葉夕霧的澹台燼死在了那個時候,一併消散在我的心中。神永遠在聆聽眾人的願望,澹台燼,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
  
  情絲沒了,澹台燼的心裡空盪蕩一片。

  身後便是同悲大道,他要的一切唾手可得。
  
  不論是什麼,他都不在乎。如她所說,喜歡她憐惜她的那個廢物已經死了,她的愛恨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斬天劍的劍光如流影,朝面前的神女刺去。
  
  蘇蘇不閃不躲,甚至沒有祭出重羽。
  
  一片魔氣之中,她手中緩緩凝出一塊黑曜石般的靈骨。
  
  靈骨縛住澹台燼的四肢,生生把他扯開。
  
  他抬眸看向那塊黑曜石色澤的靈骨,咬牙道:“我的邪骨。”
  
  “魔神一輩子,只有一個軟肋。五百年前,我用神髓換你邪骨,勾玉悄悄告訴我,即便有了神髓,邪骨一滅,你依舊會灰飛煙滅,於是我藏起它,把它封進靈魂中。”蘇蘇伸手,撫上他的臉,“所以即便有了無情道,我也成不了神。”

  因為我的羈絆,是曾盼你好好過一生。

  我答應過你,保護你啊。
  
  澹台燼手指顫抖起來,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空得可怕的地方,會有密密澀澀的痛,傳遍四肢百骸。
  
  “而今日,我想,我再也沒辦法保護它了。”
  
  蘇蘇輕輕擁住澹台燼:“每個人一輩子,都有不想做但是必須要去做的事。曾願你和凡人一般活一生,卻不得不在你心上釘上六枚滅魂釘。我想要你活著,但我的存在,生來便是為了你的死去。”
  
  蘇蘇擁著他,與他從無盡蒼穹中一併墜下。
  
  業火焚燒著他們,他覺得痛,又覺得溫暖。

  魔神並不會有淚水,所以當他的血一滴滴落在她肩膀時,他並不知道,蘇蘇卻看見了。
  
  她看見他的血淚如珠,一顆顆墜落。
  
  蒼白的少年滿臉血痕,低聲開口:“黎蘇蘇,這一輩子好辛苦,可我不想死。”
  
  “我知道。”她閉上眼,掌心白色神光捏碎手中邪骨,“別害怕,這次不再讓你一個人了。”
  
  我的願望,是當年在城樓之上,捏碎邪骨,與你一同消散在五百年前。

  縱然生而為魔神,註定永遠不會有來生。
  
  邪骨碾碎的那一刻,澹台燼的身軀一點點消散在她懷裡。
  
  神魂俱滅,業火燃盡一切孽障,從此世間再也沒有他的影子。
  
  蘇蘇握住斬天劍、屠神弩和洗髓印,注視著灰色的天幕。
  
  不知魔神和我,夠不夠殉同悲道?
  
  蘇蘇化作一隻火紅的鳳凰,朝著蒼穹裂痕而去。
  
  濃烈魔氣散去,人間不知什麼時候,原來已是黃昏了。
  
  萬物有一日會再次生長。

  春天也有一日會重新到來,而黎蘇蘇和澹台燼,卻是永遠消散的曾經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6:12 PM

第126章 【be結局】下

  澹台燼的靈魂散入同悲道中。
  
  蘇蘇也朝著蒼穹之上的裂痕飛進去。
  
  姒嬰見了這一幕,顧不得自己被燒傷的軀體,瘋了般撲過去:“不,不可以!”
  
  妖魔被鎮壓數萬年,世間氣息守恆,六界靈氣濃郁,魔氣便淺淡。

  她再也不要沉眠在冰冷的海底,也不要旱魃的子孫成為不容於世的怪物。

  妖魔憑什麼不能存活於世間!
  
  她嬌美的面容褪去,頭髮枯槁,變成青面獠牙一張臉,飛到蘇蘇面前。

  驚滅見了,也咬牙一併阻攔,魔君大人死了,可是同悲道已開,只要蘇蘇不殉道,再等片刻,六界就是他們的六界。
  
  興許所有妖魔都這樣想,凡是有修為的,都拼盡性命阻止蘇蘇。
  
  蘇蘇眸中映出這一幕。
  
  無數妖魔含著淚,明知不可能與上古之神對抗,依舊前赴後繼朝她而來。

  鳳凰業火之下,他們有的被焚盡,其他妖魔見了,依舊悍不畏死,化作黑霧飛過來。
  
  蘇蘇心中悲憫。
  
  上古妖魔生於蠻荒之地,神明降生在靈氣充沛的神域。現世妖魔被困荒淵萬年,修士受人間香火誠心供奉。

  妖魔們的魔域寸草不生,於是想要這秀麗天下為他們所有,讓他們自由。
  
  可即便要想生存,並不能用趕盡殺絕的殺戮來造就。
  
  蘇蘇沒有回頭,她帶著幾樣魔器,徑自飛入同悲道,鳳凰眸中,看見裡面永遠的黑暗。

  這一次心中卻很平靜。
  
  然而當靠近同悲道,裡面光芒大盛,把蘇蘇推了出去。
  
  鳳凰轉變成紅衣神女,她感知到了什麼,看著眼前這一幕。
  
  妖魔們怔怔看去,道:“魔君!”

  “是魔君的力量!”
  
 『同悲道』徹底被打開,澹台燼身死道消並沒有阻止『同悲道』的開啟。「
  
  然而眼前『同悲道』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樣。
  
  ——浩蕩仙靈之氣與混沌妖魔之氣傾涌而出,流向山川大地。

  同悲道原本貪婪吸收世間靈氣,此刻如同一個漏斗,盡數還予六界。
  
  同悲道自上古留存,吸收了數萬年的靈氣啊!此刻靈氣傾涌而出,是從未有過的震撼力量。
  
  這一幕倒映在蘇蘇眼睛裡,整個世界流光溢彩。

  萬物開始生長,溪水流動,百鳥回歸。

  蘇蘇看著眼前這一幕熟悉的山河畫卷,頗為失神。
  
  五百年前,她在澹台燼面前祭出蒼生符,帶他看世間最祥和美麗的畫卷。
  
  畫卷映入少年怔然的黑眸中,那一年她笑看他,願他懂得六界之美好。
  
  今日他把這幅秀麗畫卷盡數奉還。
  
  四枚消散的神珠化作流螢,落滿塵世。
  
  幻顏珠借由『同悲道』的靈氣模擬出一具局身體,聚生珠凝聚同悲道中湧出的靈魂,貪狼珠引靈魂回歸軀體,開陽珠賦予他們生氣與記憶。
  
  姒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會有人能改動上古另一種道?
  
  她終於明白過來澹台燼在做什麼,他知道同悲道無法毀去,即便這次封印了,再過萬年新的魔神誕生,依舊會開啟同悲道。
  
  於是他入魔域,墮魔道,收集神珠,引萬物之靈。

  他曾經可以吸取別人的力量為自己所用,便以此辦法掌握同悲道,徹底放出這些年被同悲道吞噬的靈魂。
  
  地面上,藏海睜開眼睛,逍遙宗弟子們也有了意識。
  
  死在九轉玄回陣的人全部回到世間。
  
  這五百年來因為妖魔降世,被殺死用來祭奠同悲道的凡人,在街道上醒來,疑惑地看著彼此:“發生了什麼?”
  
  屋門被打開,有小孩歡喜的聲音:“爹爹,娘親,爹爹回來了!”
  
  白髮蒼蒼的老人抱住歸來的孩子失聲痛哭。
  
  混沌妖魔之氣流向破碎的魔域,強行引著妖魔回歸,驚滅扶著姒嬰,他們轉眸看著這片開滿夜曇花的土地,廣袤的山川,橫生而出的魔脈,久久失語。

  驚滅不可置信地低聲道:“這是,屬於我們的地方?”
  
  一切安靜下來,紅衣神女依舊站在原地。

  重羽輕聲道:“蘇蘇。”

  別看了,你已經看了許久。

  蒼穹的裂痕漸漸消失,這些年所有該回來的人都回來了。
  
  只除了一個人。
  
  蘇蘇望著閉合的裂痕。
  
  他呢?為什麼不回來?
  
  她望著日暮黃昏,依稀見到初遇時澹台燼的樣子。

  少年披著玄色大氅,他眼尾低垂著,瘦弱,蒼白,涼薄。

  這一次他沒有朝著她而來,而是漸漸消失在天地間。
  
  就在重羽以為蘇蘇會一直看下去的時候,蘇蘇轉身,走向那片開滿曇花的魔域。
  
  蘇蘇知道,等不到他。今日即便她不來,澹台燼依舊會選擇殉同悲道。
  
  稷澤守荒淵萬年。

  黎蘇蘇此生守著魔域,護六界無恙。
  
  直到她也消散那一日。

  可是神的生命,多麼漫長啊。
  
  ***

  花開花謝,人間又是一年。
  
  大雪紛飛的冬日,白衣仙君背著劍,叫住前面的人:“扶崖,別再往前了,前面是妖魔界的界碑,你過不去。”
  
  月扶崖回頭,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他低聲說:“已經快一百年了,我想要師姐回來。”
  
  公冶寂無垂眸:“蘇蘇鎮守妖魔界,不會輕易離開。”
  
  月扶崖咬牙:“你當然不會惦記她,你有了搖光,就不會再在意她。世上最後一個神,就活該萬年歲月,鎮守在冰冷的魔殿嗎?”
  
  公冶寂無靜靜看著他,偏灰色的瞳落滿悲哀。
  
  月扶崖握拳,低聲道:“抱歉,師兄,我……有些失控。”
  
  一百年了,他年年來此,可是魔域的門從來不曾為他而開。其實月扶崖知道,公冶寂無也年年來。
  
  只是這些年師尊無力再打理衡陽宗之事,一切只能由公冶寂無打理。

  人人都知道,公冶寂無是下一任衡陽宗掌門。同悲道打開,放回了所有因他而死的靈魂,饒是如此,公冶寂無依舊日日去做善事,師尊說,千件善事,可重回內心寧靜。
  
  搖光陪著他,從衡陽仙山到人間。  
  
  公冶寂無並不會比月扶崖好過多少。
  
  月扶崖閉了閉眼:“師兄,對不起。”
  
  公冶寂無抿唇搖了搖頭,他抬眸看著眼前的界碑。這百年來,凡間再無妖魔橫行,只有些開了靈識,才修成人性的小妖。

  仙門百廢待興,總會恢復成昔日的模樣,人間一片和樂。
  
  什麼都好,只有一點不好。
  
  從同悲道匯入世間那日,他們誰也沒有見過蘇蘇。
  
  世人都知道,有位毓靈神女守護著他們,可對於月扶崖來說,他失去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她不該留在魔域。”月扶崖說,“神女飛升,該去神域。”
  
  公冶寂無說:“她留在魔域,會安心些。畢竟這是那個人留下的一切。”
  
  提起澹台燼,月扶崖沉默下來,他衝公冶寂無頷首,轉身消失在人間大雪之中。
  
  公冶寂無看著眼前屬於妖魔界的碑界。
  
  “蘇蘇。”他淡淡一笑,說,“這些年我去人間,聽了不少故事。夜裡常常做夢,夢到一個叫做蕭凜的男人。前些日,我回到六百年前人間夏國和周國舊地。萬般都變成了陌生的模樣,只有兩處沒多少變化。”
  
  “一為夏國將軍府。百姓們說,那處府邸,曾住過葉氏幾代上陣殺敵的將軍,是永久的榮光,百姓們會記得英烈。”
  
  “另一處,為曾經周國皇陵。”他輕輕嘆息,“據說史書上無名的瘋皇把最愛的人葬在了那個地方,他不許所有人打擾她的安息。”
  
  人間積雪已堆積厚厚一層,卻幾乎沒觸碰他的靴子,公冶寂無頷首,離開妖魔界碑界前。
  
  他走了許久,一個披著白色大氅的女子撐傘走入風雪中。
  
  她腳步輕盈,肩上落著一隻藍蝶。
  
  “蘇蘇,你要去哪裡?咱們出來了,阿宓(音同蜜)會不會怕?”小鳳凰才出生,弱唧唧一小隻,引得重羽母愛爆棚。
  
  “去看看故人,驚滅會照顧好阿宓。”她聲音平和溫柔。
  
  “六百年前的故人?”
  
  “嗯。”她笑笑,“也是過去的自己。”
  
  重羽不再問,與她一同進入皇陵。六百年前澹台皇室的皇陵,空蕩蕩得荒蕪。

  周國都沒了,自然無人駐守皇陵。
  
  皇陵中煞氣很重,凡人和除妖師都進不來這種地方。
  
  蘇蘇白色衣裙迤邐在地,看見幾隻血鴉的枯骨停在一旁。它們不知死去多少年了,她久久注目,曾經竟是它們在鎮守皇陵。
  
  蘇蘇走過的地方,皇陵的冰冷被驅散,四周變得溫暖起來。
  
  她踏入最裡面,看見一塊灰色墓碑。
  
  墓碑上落了灰,蘇蘇沒有動用法術,用手輕輕拭去上面的灰。
  
  上面雕刻的字跡清晰起來,重羽飛過去,盈盈藍光照亮墓碑上的字。
  
  蘇蘇彎了彎唇,啟唇低聲念:“澹台燼之愛妻,葉氏夕霧墓。景和二年,仲冬十五。”
  
  藍色的蝶飛向另一端,重羽驚訝道:“蘇蘇來看,這裡還有一個墓碑!”
  
  兩個墓碑緊緊挨著,像是合葬。
  
  蘇蘇轉眸看過去。
  
  那墓碑比起葉夕霧的墓要新許多,她的手撫上墓碑,緩緩蹲下來。
  
  一層灰落下去。
  
  她看清上面的字,手指頓住。
  
  怎麼會?

  ——“葉夕霧之夫,澹台燼墓。”
  
  連重羽都愣住了:“時間是……一百年前,上面寫著是你親手刻的。”
  
  蘇蘇垂眸,心念一動,皇陵驟然亮起了光。
  
  她神瞳看見墓碑之後,有一個妥帖安放的玉盒。
  
  不知為何,她突然不敢觸碰這個玉盒。

  澹台燼離開已經一百年了,這些年,她作為一個盡職的神在活著。
  
  她打開玉盒。
  
  看見裡面臥著一條金色的情絲,情絲旁邊,是蘇蘇當年親手串好珠串,一條劍穗,還有六百年前她贈予澹台燼的玉佩。
  
  原來這些東西,全部在這裡。
  
  她伸出手,輕輕握住那條情絲,蘇蘇很早以前就知道,情絲會承載一個人所有的愛意。

  因次得到父親情絲的葉冰裳,便擁有讓人愛上她的力量。
  
  她手指觸碰到情絲那一刻,一副畫面在腦海中漸漸清晰。
  
  一百年前,玄衣魔君孤身一人進入皇陵。

  他換上白色的衣裳,把眉心的魔印蓋住,背著一把劍,乾淨得完全不像入了魔的模樣,靠在她的墓碑旁為自己刻墓碑。
  
  署名的時候,他寫下由蘇蘇所刻。
  
  他抬手,幻顏珠模擬出一個女子的形態。
  
  “蘇蘇”笑著說:“劍穗我織好了,你要貼身戴著,這次一定要記得回來。”

  澹台燼望著她笑,眼睛裡很溫柔:“好。”
  
  “凡人們說,相思珠串誠心織就,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生生世世,等你歸來了,我們永久相伴,可好?”
  
  少年墨髮垂下,膚色近乎蒼白到病態,輕聲說:“好。”
  
  蘇蘇抱住他,笑著說:“夫君,我相信你,你不是魔,你不是只會屠戮的怪物,蘇蘇在皇陵等著你,世人都不信你,我信你。”
  
  他痴痴看著她,卻不去觸碰,只點頭。
  
  女子身形慢慢消散,澹台燼撫著墓碑,眼尾帶著桃花色般的紅暈,低聲道:“我知道,你會愛我,你說相信我,你會等我歸來。”

  他饜足地笑,滿足地像個孩子。

  “我答應你,很快就回來。”

  過了許久,他起身,離開皇陵。
  
  人間的天幕是灰色。
  
  乾淨的白衣少年重新變回玄衣魔君。

  他溫柔的眼睛冷酷下來,眉心魔印出現。
  
  原來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註定會死在同悲道裡,他為自己刻下墓碑,假裝是蘇蘇刻下的。
  
  他親手編織好蘇蘇沒有完成的劍穗,假裝是蘇蘇送給他的。
  
  他沉浸在蘇蘇對他很好的世界裡,從容赴死。

  原來這一生,蘇蘇對他的好這樣少,少到他連欺騙自己,都需要這般努力。
  
  可是現實中,他沒能等來她的信任和保護,魂飛魄散。她愛眾生,他曾用極端的方式想留住她,後來漸漸明白,什麼才是愛她的方式。
  
  這場神魔戰役,眾生皆有了歸屬,只有一個人,永遠消散在了天地間。
  
  一個沒有得到過感情的人,敏感而脆弱,親手刻下墓碑之時,已經服輸,他接受了世上無人會愛他。他知曉蘇蘇是妖王之女,把蘇蘇推入死門,讓她斬斷過往成神。

  澹台燼把過往埋藏在皇陵中,他以為神是沒有愛的,也不會為他這樣的人落淚。
  
  可這一刻,蘇蘇握著情絲。

  本不該有淚的神女,望著昔日贈他的所有東西。

  一百年了,她終於忍不住,在他墓碑前慟哭出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6:26 PM

第127章 小帝姬【he結局】

  距離那場仙魔大戰已經過去一千年了,驚滅穿過橫七豎八的魔殿,頭疼地問:“她又闖禍了,人呢?”
  
  魔殿內侍婢們紛紛搖頭。
  
  驚滅嘆息一聲:“行了,我去找。”
  
  他走出魔宮,妖魔界藍色的曇花灼灼盛放,驚滅穿行過曇花,一路拂過螢火蟲,在叢林盡頭找到了那個人。
  
  她髮上束著兩個花苞,紫色絲帶垂下,坐在樹上。

  一雙白淨如玉的腳丫沾滿了泥,晃晃盪盪間,腳上鈴鐺兒清脆地響。
  
  蚊子從她面前飛過,她眼也不眨,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把它捏死。
  
  女孩約莫四五歲大,百無聊賴看著界碑處結界,小大人般嘆息一聲:“唉。”
  
  驚滅看得好笑,走上前去,他撿起紫衣女孩落在地上的小鞋子,凌空而起,用一個清潔術幫她把白嫩嫩的小腳丫洗理乾淨,塞進鞋子裡。

  “帝姬怎麼又來這裡了?”
  
  女孩轉過臉,奶聲奶氣哼了一聲:“是不是他們又找你告狀了!那群沒用的大笨蛋,就知道告狀!”
  
  她一張臉生得甚是乖巧可人,睫毛又長又密,齜牙看著驚滅,顯得很是凶惡:“和你告狀又什麼用,你敢動我嗎?”
  
  驚滅說:“不敢動、不敢動。”
  
  女孩手指摳著大樹,心不在焉望著結界外面。
  
  驚滅裝作不明白她的心事,說:“北萊主呈上摺子,說帝姬把他愛子埋進了沼澤中,還讓小公子頭頂開出了一朵粉色的花,他被救出去後,哭到了現在。”
  
  女孩嘴角露出一抹嘲笑。
  
  “那又如何?”
  
  驚滅繼續道:“半月前帝姬把灰熊精家的胖姑娘欺負地被赤炎蜂追,上月帝姬毀了南修主家的魔潭,上上月帝姬去鶴精家做客,差點把人家剛出生的子孫串起來烤了。”
  
  女孩不耐煩地說:“不是沒烤嗎?”
  
  驚滅沉默片刻,說:“……倘若不是姒嬰去得及時,小魔鶴已經進了帝姬的肚子。現在人人不敢邀請帝姬去他們家做客。”

  換言之,小帝姬,你沒朋友了,妖魔界的小孩都決定和你友盡了明白嗎?
  
  女孩扁扁嘴:“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們。”
  
  她眸色如紫葡萄,眼睛圓溜溜的,眨巴一下就帶出水光。

  如果不是知道這是個小魔女,驚滅還以為她委屈了。
  
  “現在參帝姬的摺子已經堆滿了宮殿,等神女歸來,帝姬會受罰的。”
  
  女孩晃盪著小腿,不說話了。
  
  她足尖踢了踢面前的結界,結界帶出水一般的波紋,女孩邪氣般捶了一拳,她小拳頭粉粉嫩嫩,卻含著萬鈞之力,可結界紋絲不動。
  
  “煩死了煩死了!”女孩飛掠下大樹,邁著一雙小短腿撒氣般地跑出這裡。
  
  驚滅順著她先前眺望的地方看出去,無盡人間被結界阻擋,妖魔界之人出不去,外界的人進不來。
  
  驚滅嘆息一聲,追上那個小團子女孩。
  
  她也不回魔宮,眨巴著大眼睛,蹲在地上捅螞蟻窩。

  妖魔界一年四季鮮少下雨,螞蟻被她擾得驚慌失措,四處奔逃。
  
  小魔女邪惡地勾起脣,掌心一團幽暗的紫火燃起。 
 
  驚滅頭疼地握住她的手。

  “帝姬,神女會生氣。”
  
  “生氣便生氣,反正她也不管我。”她掌心的紫火熄滅,清凌凌的嗓音幾乎吼出來。
  
  驚滅失笑,果然在因為神女還未歸來之事生悶氣呢。
  
  他蹲下來,眼前的小蘿莉還不及他蹲著高,小小一隻,臉蛋兒也是髒兮兮的。

  一雙眼睛裡明明盛滿了委屈,偏偏表現出來滿滿的桀驁和凶惡。
  
  然而臉蛋還帶著嬰兒肥,哪裡能真正變得「凶惡」呢。
  
  驚滅說:“屬下給帝姬說過,神女這次會晚些回來,她去的地方是冥界的鬼哭河,鬼哭河凶險,即便是神,短時間也無法尋遍裡面所有的魂魄。”
  
  澹台梓宓說:“可她都找了好久啦!每隔一百年,她就去很多地方,和凶獸打鬥,去那個什麼海,這次還去冥界。明明所有人都說,魔君早就魂飛魄散了!”
  
  驚滅皺眉:“帝姬,不可如此,他是我等的君主,是你的父君。”
  
  澹台梓宓眼淚再也憋不住:“我不要什麼父君,我只要娘親。”
  
  許是覺得丟臉,又是小孩心性,阿宓捂著臉“哇”的一聲越跑越遠:“我沒哭,我才沒哭。”
  
  等女孩跑遠了,驚滅心中也覺得酸楚。
  
  魔君逝去已經千年,這些年在神女的治理下,妖魔界一派平和,小帝姬是神魔血脈,成長很是緩慢,到了千歲,修為很高,可是心中依舊是需要爹娘陪伴的小孩。
  
  神女依舊在尋找澹台燼,她試過許多辦法,有一次回來,虛弱不堪,身上帶著血,那一次把小帝姬嚇壞了,從此每次神女歸來妖魔界前,小帝姬都會去樹上眺望。
  
  這一次離說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三月,神女依舊沒有回來,小帝姬暴躁不已,白日調皮搗蛋,晚上總是悄悄躲在被窩裡哭。
  
  驚滅知道她的心思,她越調皮,神女心裡就越放不下她,留在妖魔界教育她的時間會長上幾年。
  
  驚滅和姒嬰輪番照顧小帝姬,她是魔君的遺腹子,整個妖魔界唯一的公主殿下,所有人心中都心疼尊敬她。

  神女一日沒有放棄尋找澹台燼,妖魔界便存著希冀,盼魔君歸來。
  
  他的骨血化作魔脈,如今妖魔界魔氣生生不息,有了生存的地方,妖魔才出生的小孩終於不用一生躲躲藏藏。

  對於蒼生來說,澹台燼是英雄,可是他從來不知道小帝姬的存在。
  
  難怪阿宓會生氣。

  對她來說,那個從來沒出現在她生命裡的人,總是剝奪娘親陪伴她的時間。

  她生而為神,尊貴無雙,可是常常像個野孩子。
  
  連捉弄灰熊精女兒,也是因為嫉妒別人一家和樂融融。

  骨子裡有魔君的血脈,小帝姬許多惡習難改。
  
  妖魔界下第一場雨的時候,蘇蘇要回來了。
  
  那日清晨,阿宓換上乾淨的裙子,乖巧坐在小板凳上,讓魔族婢女為她梳妝,她生得好,集天地間鍾靈毓秀,乖巧的模樣讓人心都化了。
  
  幾個婢女圍著她團團轉,還時不時餵她糕點。
  
  阿宓坐在門檻兒上,眼巴巴的,那模樣像誰家丟失的小貓。
  
  姒嬰走過來,面無表情看了她一會兒,覺得小魔女也沒有那麼麻煩討人厭。

  這孩子還是嬰兒時就能看透她美艷皮囊下是一具枯槁的乾屍,那雙乾淨的眼睛如同照妖鏡,讓人煩躁。
  
  可是此刻,看來看去,也不過是像只貓兒般的孩子。
  
  阿宓很記仇,可她忘仇也快,看見蘇蘇那一刻,歡呼著抱住了蘇蘇的腿。
  
  蘇蘇彎腰,抱起小小軟軟的女兒。
  
  “阿宓近來可有闖禍?”
  
  她把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娘親,阿宓好想你!”

  蘇蘇心頭一陣柔軟。

  重羽飛過來:“阿宓有想重羽嗎?”

  阿宓脆生生說:“有!”
  
  蘇蘇陪了她好一會兒,哄著她睡著。
  
  女孩抱著她帶回來的布老虎,愛不釋手,睡覺都用小臉貼著它。
  
  她捂住胸口,重羽擔憂道:“蘇蘇。”
  
  “噓,阿宓睡著了,我們出去說。”
  
  她走出魔宮,低咳兩聲,閉眼穩住神魂。

  她為神,闖入冥界,尋遍鬼哭河,終於明白了澹台燼當年的感受。
  
  鬼哭河的水又黑又冷,然而這世上最令人絕望的是,再也找不到那個人的影子。
  
  凡人的魂魄消散後回到鬼哭河,可魔神消散後又會去哪裡呢?
  
  周國皇陵孤零零的墳塚,連一具骨架都等不到。

  “蘇蘇,別難過,我們總有一日可以找到他的。”重羽安慰道,“你可以死而復生,他可是魔神啊,一定也可以的。”
  
  蘇蘇垂眸笑了笑,不語。
  
  她拎著一盞燈,去偏殿處理摺子去了。

  她不在的時間,魔主們總會把妖魔界發生的大事寫在摺子裡。
  
  趁著阿宓睡著,她剛好把這些瀏覽一遍。
  
  摺子裡許多關於阿宓調皮的闖禍,她撐著下巴,看得津津有味,對於蘇蘇來說,這也是女兒的成長。

  她當然明白那孩子內心的敏感纖細,也知道阿宓故意做這些事情是為了留住她。
  
  可是蘇蘇不能放棄尋找澹台燼。

  如果連她都放棄了,澹台燼該怎麼辦呢?
  
  蘇蘇這一次,留到了妖魔界的盛夏。
  
  她在妖魔界的時候,阿宓是個真正端莊可愛的小帝姬。她的髮髻一絲不苟,衣裙整潔乾淨,也不欺負別的孩子。
  
  蘇蘇親自做了記憶中人間的糕點,讓她分給妖魔的孩子們,漸漸的,他們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重新接納了小帝姬。

  小帝姬日日玩得臉蛋兒紅撲撲的。
  
  晚間,靈鳥送來信件。
  
  窗外曇花開落,蘇蘇看完信件,是衢玄子的書信。
  
  衢玄子道,瀾滄海底有一種白香石,據說可以造仙的骨架。

  然而瀾滄茫茫,海底甚至落了上古神器的危險碎片,即便是神去一趟,也存在危險。
  
  蘇蘇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不論如何,她一定會去一趟。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小阿宓。
  
  小團子腳踝繫著紫色鈴鐺跑進來:“娘親娘親,看我今日收到什麼。”
  
  小帝姬兜住的裙子裡,有各式各樣的禮物。
  
  重羽看見裡面甚至還有妖魔們的獠牙,憋住了笑,不知道哪家孩子偷了父親最寶貴的牙來討好小帝姬。
  
  蘇蘇親了親她粉嘟嘟的臉蛋兒,抱她在懷裡,與她一同看窗外紫色曇花的開落。

  “娘親總是看這些,驚滅和姒嬰也喜歡看曇花。”阿宓說,“可是阿宓都看一千年啦。”
  
  蘇蘇摸摸小團子腦袋:“對阿宓和妖魔界的孩子來說,這是生來就隨處可見的景色。日月山川,永生不敗的曇花,可是對於妖魔們來說,這是數萬年的渴求,可是你的父君傾盡一切換來的祥和。”
  
  阿宓悶悶不樂道:“阿宓才不要聽和那個人有關的事。”
  
  說是這麼說,她耳朵就差豎起來了。

  蘇蘇眼中漫出笑意,這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知像誰。
  
  “因為父君,阿宓才有了現在的家,才是妖魔們尊敬的帝姬。”
  
  阿宓鼓了鼓腮幫子:“別以為阿宓不知道,娘親肯定又要離開了。”
  
  蘇蘇點點她額頭:“阿宓,若娘親也放棄他的話,他永遠也回不了家了。”
  
  阿宓白嫩嫩的手指拽住蘇蘇衣結。

  “那……那……”她心裡也知道,父君挺可憐的,如果阿宓成了被娘親放棄的人,恐怕心都要難受碎掉了,“那娘親這次早點回來,不要受傷。”
  
  “好,我答應你。”
  
  ***

  妖魔界仲夏的清晨,驚滅如常接小帝姬去修早課。
  
  結果大殿中空盪盪無一人。

  “小帝姬人呢?”
  
  按理說神女才走,小姑娘不會搞麼蛾子才對,會乖巧一段時間。
  
  可現在人不見了,他閃身出現在結界旁,也沒看見阿宓的身影。
  
  這下連姒嬰也開始焦慮地找,她氣得頭髮都快抓掉了,靈光一閃:“去看看禁地的魔器還在不在!”

  兩人趕過去一看,屬於洗髓印的那個地方,封印被破壞,石台上還有個小腳丫印。
  
  姒嬰咬牙:“這小混球,別讓我們逮到她!”
  
  小帝姬竟然偷了她父親的洗髓印,打開結界跟著蘇蘇跑了。

  這下可如何是好,別看姒嬰平日恨不得掐死這個小搗蛋鬼,一出事她恨不得把驚滅都打一頓。
  
  驚滅訕訕道:“她那麼厲害,真跑去了凡間,不會有人能傷她的。”
  
  姒嬰吼道:“她是個孩子,相當於凡人五歲小孩你不懂嗎?”
  
  凡人最是狡詐,給顆糖就能騙走他們家無辜小孩。

  驚滅也慌了:“那怎麼辦,趕快通知神女。”
  
  蘇蘇前腳才出了魔域,後腳就得知女兒不見了,偷了魔器去人間。
  
  她皺眉,也明白了事情嚴重性,顧不得去瀾滄海,折身去凡間找女兒。

  阿宓懵懂,心性和身體都是個小孩,雖然凡人無法欺負她,可是倘若遇見仙界之人,認出她身上的魔器就糟糕了。
  
  洗髓印打開了結界,掩去小帝姬氣息。
  
  而另一頭,大家找得焦頭爛額的小姑娘從地上爬起來:“呸呸。”
  
  她不會御劍,乘坐著變大的洗髓印逃出來,落地便摔了個狗啃泥。
  
  研究了一千年如何逃出妖魔界,今日終於讓她逮到機會了。

  她昂首叉腰,小短腿爬上山坡。
  
  她也要找父君,世上不僅只有娘親不放棄父君,阿宓也沒有放棄呢。

  她走在人間街道時,逢人便問:“你知道我的父君嗎?他叫澹台燼,很厲害很厲害。”
  
  人人皆搖頭,為小粉團子出色的容顏驚艷。
  
  期間也遇見過幾個眼神渾濁的人,那幾人對視一眼,笑嘻嘻說見過,要帶阿宓去找。
  
  阿宓歡喜跟上他們,結果一個麻袋套住她。

  “這女娃可真好看,賣到哪裡都是天價。”
  
  阿宓一聽,氣得磨牙,當即把所有人打了一頓。

  眾人反應不及,被一個能飛的小女孩打了滿頭包,還給栽種在了土裡,只露出一顆頭,痛哭流涕。
  
  壞人,不知道她父君,還敢騙她!

  “開花再放你們出來!”
  
  阿宓只好自己找,她走走停停,飛到睏倦。
  
  終於在黃昏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睏,趴在一個小鎮子鎮口的樹幹上睡著了。
  
  阿宓被狗叫聲吵醒。
  
  她低眸,看見幾隻大黃狗圍在樹下,凶惡地叫。
  
  她好奇地瞅瞅,這些大黃狗和妖魔界的魔犬有些像,又不太像。
  
  阿宓轉眸,看見一個灰衣男子揹著一些獵物,從樹下路過。
  
  她咬著軟軟的手指頭,好奇偏頭去看那人。
  
  他很高,又高又瘦,像一支挺拔清冷的翠竹,灰衣並沒有折損他身上的氣質,是個在人群裡一眼能看到的人。

  阿宓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她覺得和驚滅、姒嬰還有妖魔界其他人都不一樣。
  
  阿宓身上的魔器引起黃狗們的不安,一整個鎮子的狗叫聲幾乎齊齊響起。
  
  男子頓住腳步,若有所感,回眸看向「禍源」。
  
  鎮子口那顆古老大樹上,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你知道我父君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0 06:34 PM

第128章 相見

  男子抬眸看了她一會兒,從她漂亮精緻的小衣裳,看到她足踝上繫的鈴鐺,面無表情說:“不知道。”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走了好幾步,男子皺眉回頭,他放下獵物,撿起地面上的石子,趕走圍在樹下的惡犬。

  惡犬狂吠一會兒,灰溜溜夾著尾巴離開了。
  
  阿宓依舊在打量他,他生得很好看,對於凡人來說,是一種近乎靡麗的容貌。

  高瘦勻稱的身材,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肌膚,眼尾上挑,唇近乎嫣紅。這樣的相貌卻並不顯得女氣,反倒有幾分輕視世間的涼薄感。
  
  男子衝她伸出手:“下來。”
  
  他雖然不笑,阿宓卻從他身上感知到了善意。

  她以前聽驚滅說故事,凡間的夜晚小孩是不能出門的,會非常危險,也不會有小孩子在樹上過夜。

  這個人在關心她。
  
  她伸出短短的胳膊,落在他懷裡。
  
  抱住她的男子頓了頓,懷裡的團子又香又軟,仿若一個暖呼呼的麵團。

  他神情有幾分古怪,把她放在地上。
  
  小團子很矮,努力仰起頭看他,那模樣頗為可愛,也有些好笑。
  
  “天快黑了,你爹娘呢?”
  
  阿宓想了想:“娘去了很遠的地方,父君……爹爹死了。”

  魂飛魄散用凡人的說法,那應該就是死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天黑以後鎮上不安寧,你爹娘都不在,家裡總有僕從,去找他們。”
  
  小團子一看穿著就是大富人家的孩子。

  她身上的瓔珞圈和珠串均價值不菲。
  
  阿宓搖頭:“我離家很遠很遠了,這次要出來找到爹爹,把他一起帶回去。”
  
  他撿起地上的獵物,冷淡地應:“隨你。”
  
  阿宓好奇地打量他肩上扛著的獵物,是一隻頗為瘦弱的鹿,鹿嘴上的血跡尚未乾涸,滴答的血跡把地面沾染得濡濕,皮毛完好無損。

  她自小便膽大,半點兒不覺得血腥,饒有興致看了幾眼,男子帶著鹿離開了。
  
  阿宓只好自己在鎮上閒逛。
  
  天色暗下來,家家戶戶亮起燭火。

  阿宓嘟囔著:“驚滅說,凡人不能飛,也沒有法術,所以我不可以在他們面前飛,會嚇壞他們。”
  
  她漫無目的走了許久,說來奇怪,心頭有種奇異的羈絆和眷戀,讓她不肯輕易離開這個地方。
  
  阿宓邊走邊扳手指細數規矩:“也不可以闖進別人的屋子。”
  
  鎮子街頭搖搖晃晃來了幾個醉漢,阿宓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也看見了阿宓。

  幾個人同時呆了呆。

  就在他們嬉皮笑臉準備過來的時候,月光下黑色的影子從身後籠罩住阿宓的身軀。
  
  那幾個人對視一眼,酒醒了不少:“是他,快走快走。”
  
  阿宓低頭看著自己小身板被籠罩,回頭,身後站著黃昏時遇見的那個年輕男子。

  他蹙眉盯著她。
  
  阿宓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無辜極了。
  
  許久,他附身把她抱起來:“別在街上晃蕩,明日帶你去官衙。”
  
  阿宓乖巧點點頭。

  阿宓身上有一半魔的血脈,魔天生桀驁,臣服於力量。

  她說不清這種感覺,即便是驚滅也不一定能讓她聽話,可是眼前這個人,讓她莫名覺得親近。
  
  男子抱著她走了一會兒,來到一處亮著燭火的屋子。
  
  他把她放在板凳上:“坐著等我。”
  
  沒一會兒,他拎著燈籠進來,在桌子上放了一碗肉粥:“吃吧。”
  
  小團子津津有味地吃肉粥,兩邊粉嫩嫩的腮鼓起,糊了半張小臉。

  他靠在門口,眼神怪異地看著她。
  
  他也不知今日怎麼了,從來不管閒事,可是當看見小女孩被鎮上惡犬圍住,他忍不住把惡犬全部趕走。好不容易回了家,準備睡覺,心裡卻總不安寧,出門找人,還破格帶了回來。
  
  小團子吃飽喝足,糊著髒兮兮的臉,一本正經問他:“我叫澹台梓宓,大家都叫我阿宓,你叫什麼名字?”
  
  “白子騫。”
  
  白子騫領她到一個房間:“這是我娘生前住過的地方,你今晚歇在這裡,明日我帶你去縣衙。”
  
  阿宓點點頭。
  
  過了許久,他伸手,把她小嘴上沾的飯粒拿掉。

  阿宓抬頭看著他,突然有幾分眷戀的感覺。

  如果她父君還在,會不會也這麼溫柔地對她呀?
  
  阿宓躺在床上,棉絮是白子騫白日曬過的,帶著陽光的氣息。鳳凰一族的幼崽成長緩慢,不比蘇蘇在殼中養了萬年,破殼後百年便能成年,阿宓的成長徐徐漸進。
  
  她並不需要睡覺,可是養成了睡夢中吸收靈氣的習慣,很喜歡休息。
  
  第二日天剛亮,阿宓聽見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院子裡似乎來了人。
  
  阿宓趴在窗前看,看見一個穿著麻衣的婦人罵罵咧咧走進來:“白子騫,聽人說你獵了一頭鹿,這種好東西你也不知分些給我們家,還妄想娶我們家冬雁,鹿呢?”
  
  白子騫冷冷看著她。
  
  婦人見他不答話,已經知曉他是個什麼性子,推開他,去他屋裡尋。
  
  “你以為你一個窮小子,讀了幾年書,就配得上冬雁了?不進京趕考,要功名沒功名,獵來的東西也不知分與我們家。前幾日李員外上門來提親,我就該答應把冬雁許給他,也好過把冬雁嫁給你,跟著你過苦日子。”
  
  白子騫冷笑了一聲,沒說話,冷眼看婦人無頭蒼蠅似的在院子裡找鹿。
  
  “鹿你藏哪兒了?”
  
  婦人推開門,沒找著鹿,結果看見窗口站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阿宓叉腰說:“鹿是他的,為什麼要給你?”
  
  婦人看看阿宓,又回頭看白子騫,臉色一變:“好啊你,在外頭都有這麼大的女兒了!呸,你等著,我這就告訴我家冬雁去。”
  
  白子騫一個人習慣了,差點把阿宓給忘了。
  
  柳母一說,他這才發現阿宓的眉眼確實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他蹙眉。
  
  柳母跑出門外,喊道:“這天殺的白子騫,在外頭和野女人生了孩子,鄉親們來做證……”
  
  白子騫冷道:“閉嘴,你再胡說試試!”

  他抽出掛在屋外的弓箭,對準柳母。
  
  柳母平日裡潑辣,白子騫又一副冷淡厭世的態度,哪裡見過他發火挽弓。

  想到這人連黑熊都不怕,柳母立刻噤了聲。
  
  “你、你等著吧,我這就找裡正評理去。”
  
  常樂鎮有個規矩,重承諾。

  白子騫家當年還沒有沒落的時候,和柳冬雁指腹為婚,原是柳家高攀,後來白子騫雙親出了意外,白家飛速沒落。
  
  柳冬雁作為鎮上數一數二的美人,柳母很希望女兒退婚,嫁個有錢員外。
  
  可惜常樂鎮這種地方,她敢退婚是要被人戳脊樑骨的,一直拖到現在,柳冬雁都要十七了,還沒讓兩人成親。

  柳母臉皮厚,借婚約為由,時不時上門來順走些東西。
  
  這回可好,若證明了白子騫孩子都有了,退婚理虧的人就成為白子騫。
  
  白子騫收回弓箭,把屋裡小女孩拎出來,面色平靜端了熱水出來給她擦臉洗手:“一會兒去縣衙。”
  
  阿宓稚聲問:“白叔叔,她為什麼說我是你女兒?你真的是阿宓的父君嗎?”
  
  白子騫看著眼前這張粉嘟嘟的小臉:“她胡說的,你不是有爹娘嗎。”

  小團子點頭:“你身上沒有魔息,不可能是阿宓的父君。”

  “嗯。”他垂眸。
  
  白子騫本來就要去縣城,他昨夜已經處理好鹿皮和鹿肉,要帶去縣城賣掉。

  這次還多了個小粉團子。
  
  一路上白子騫見阿宓看什麼都稀奇,小團子一雙紫葡萄似的眸睜得大大的,驚嘆不已。
  
  他賣了鹿,牽著她的小手去縣衙,可是看見「明鏡高懸」幾個字,他眸中冰冷。

  白子騫看著身邊懵懵懂懂的小團子。
  
  她生得這般好,真去了縣衙,若縣太爺良善還好,若是有壞心思,她回不了家。
  
  最後阿宓跟著他出門一趟,沒被送走,反而得了幾個小糖人。
  
  阿宓窩在白子騫懷裡吃糖人,覺得人間真是太好啦!

  白子騫還給她買了許多小衣服:“以後每日我抽空帶你去撿到你的地方,你家人應當會來尋你。”
  
  畢竟這樣的小粉團,不可能是誰家故意丟棄的。
  
  阿宓叼著小糖人,含含糊糊說好。
  
  對於阿宓來說,在他身邊耽擱幾日的光陰,只是修煉中眨眼一瞬。蘇蘇百年才會回去妖魔界,她有大把的時間找父君。
  
  白子騫果然一連幾日都陪著她去那顆樹下等,可是沒等來阿宓的家人,反倒先等來了柳冬雁。
  
  柳冬雁不顧柳母阻攔跑出來,震驚地看著白子騫身邊的阿宓,淚目盈盈:“子騫哥哥,我娘說的是真的嗎?她真是你的女兒?”
  
  因為小阿宓,鎮上已經有了流言碎語,說白子騫在外頭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

  白子騫知道這些流言,嗤之以鼻。
  
  此刻柳冬雁質問,許多人已經圍了上來。
  
  白子騫冷聲道:“不是。”
  
  “那為何她會住在你家裡?”
  
  阿宓見人群對白子騫指指點點,事情因她而起,阿宓說:“他沒騙人,我叫澹台梓宓,我爹爹叫澹台燼哦!白叔叔在等我娘親來接我。”
  
  柳冬雁將信將疑:“真的嗎?那你……爹娘去哪裡了?”
  
  阿宓說:“娘親在很遠的地方,爹爹死了。”
  
  柳冬雁難看的臉色轉晴,原來是個寡婦的孩子。

  白子騫不可能會看上那樣的女人,她放下心來。
  
  第二日,柳冬雁上門來,帶了一籃子野菜,懇切地說:“子騫哥哥,我娘說了,只要你給一百兩銀子做聘,或者考上秀才,就讓我們成婚。”
  
  白子騫在院子中擦箭,聞言笑了笑:“哦。”
  
  柳冬雁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放下野菜,咬唇道:“我今年十七了。”
  
  阿宓蹲在旁邊看他們。
  
  “家貧,並無一百兩銀子,柳姑娘另覓良人吧。”
  
  柳冬雁眼睛都要氣紅了,她心中清楚,白子騫看著落魄,可他身手好,每次上山必定滿載而歸,這些年下來不可能沒有一百兩銀子。

  且她幼時曾去書院不小心聽到,白子騫文采當屬第一,他十三便有秀才水準,只不過不知道這些年為何不去參加鄉試。
  
  那些不如他的同窗,已有些成了秀才老爺。
  
  柳冬雁看上他卓絕的容貌,還有無限潛力,可白子騫偏偏安於在小鎮渡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還撿了個小姑娘在家裡。
  
  她要良婿,拿喬不肯嫁。

  可她看中的人,偏偏不願拜相封侯,遠離廟堂,甘於做個普通人。
  
  柳冬雁捨不得放棄他身上潛在的榮華,她知道只要白子騫願意,他定是人上人,可她也知道自己耽誤不起,這才想出一百兩銀子的主意。
  
  也虧得她敢提,員外納妾都只給二十兩,她卻管白子騫要一百兩。

  白子騫面色清冷,眼中含著幾分淺淡的譏誚。
  
  正當柳冬雁要與他爭執的時候,咬著糖葫蘆的阿宓歡呼一聲:“娘親!”
  
  脆生生的童音把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小粉團子朝著大門跑過去。
  
  白子騫抬眸,無邊夕陽下,一個白色衣裙的女子緩步而來。
  
  彩雲為影,朱唇明眸,眉間硃砂灼灼。
  
  她踏著人間無盡的夏,擁住撲上去的小粉團,焦急斥責道:“阿宓,怎可亂跑,驚滅和姒嬰都擔心壞了!”

  她緊張檢查小團子有沒有受傷,小粉團依戀地抱住她脖子。
  
  柳冬雁作為女子,也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絕色,一時間忘了自己來找白子騫的目的,看得怔住。
  
  咚一聲響,蘇蘇抬眸看過去。
  
  黃昏下,男子手中的弓箭掉在地上,他垂眸,彎腰去撿。
  
  隔著冗長的光陰,猝不及防,她找了一千年早該魂飛魄散的人,就這樣出現在眼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1 04:27 PM

第129章 聘禮

  蘇蘇放下阿宓,走到那人面前。
  
  這一千年來,她時常會夢到他,有時候夢見他在鎖在煉獄中,玄鐵刺穿琵琶骨。有時候是那年她捏碎邪骨時的場景,他擁著她,眼中血淚一滴一滴地掉。
  
  她淚珠砸在手背上,輕輕拂上他的臉。
  
  “澹台燼,是你嗎?”
  
  白子騫抬眸,冷不防看見眼前女子紅透的眼眶。他怦然的心動還未平息,就聽見了她口中陌生的名字。

  他拿開那隻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淡淡說:“姑娘,你認錯人了。”
  
  “你這人怎麼回事?”柳冬雁也從愣神中緩過來,不悅地對蘇蘇道,“子騫哥哥是我的未婚夫,你離他遠點。”
  
  她張開手臂,攔在白子騫面前。
  
  白子騫視線落在蘇蘇身上,沉默著沒有反駁。
  
  阿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軟糯的嗓音說:“娘親,你看錯啦,白叔叔是個凡人,不是父君。”

  阿宓在妖魔界長大,自小被傳輸的概念便是,她的魔君父君通天徹地,無所不能,曾以一己之力反轉同悲道,讓逝者重歸,怎麼會是一個凡人呢?
  
  阿宓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見娘親落過淚。
  
  蘇蘇用神瞳看了眼澹台燼,確實是凡人氣息,但卻是魔胎。

  他死的時候已然成神,哪怕轉生也不可能只是個普通凡人。
  
  不知道澹台燼這千年來發生了什麼,但既然等了千年,也不在意片刻光陰。

  蘇蘇低聲道:“抱歉,我認錯人了。”
  
  聽她這麼說,柳冬雁鬆了口氣。

  “沒關係,說清楚就好,你是阿宓的娘親?”柳冬雁笑道,“姐姐如此貌美,夫家也放心讓姐姐獨自出門來我們常樂鎮?”
  
  她這樣一說,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阿宓喚蘇蘇娘親。
  
  白子騫目光晦澀黯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蘇見過葉冰裳這樣的人,自然一下就明白了柳冬雁的用意。這姑娘的敵意自以為掩藏得很好,實際再明顯不過。
  
  蘇蘇看一眼澹台燼,對柳冬雁道:“不勞姑娘費心,我來常樂鎮,本就是來做生意的,阿宓走丟,這才過來急了些,這段時日多謝你們照顧阿宓。”
  
  蘇蘇抬手,繡帕中露出一枚黃澄澄的金元寶。
  
  “這是謝禮,請二位務必要收下。”
  
  柳冬雁眼睛直了直,才要去拿,身後的男子嗓音低沉道:“不必,我帶她回來,不是為了謝禮。你既然找到了阿宓,帶她回去便是。”
  
  阿宓做了個鬼臉,對柳冬雁說:“是白叔叔在照顧我,你沒有照顧我,娘親不是給你的。”

  柳冬雁縮回伸出的手,神情尷尬。
  
  蘇蘇笑道:“那我改日再登門道謝。”
  
  白子騫嘴唇動了動,想讓她不必來了,卻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口。
  
  蘇蘇牽著阿宓的手走出門口,柳冬雁懊惱自己方才的失態,道:“我也是為子騫哥哥做打算,你若收了那錠金子,聘禮不就夠了嗎?”
  
  白子騫冷冷彎了彎唇,沒有理她。
  
  他坐下,繼續擦拭弓箭,只不過這回有些神不守舍,連柳冬雁何時委屈地離開都沒發現。
  
  他抿緊了唇,摸了摸自己心臟位置。

  這裡原本如一灘死水,見了蘇蘇那一刻卻跳得很快。白子騫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剛剛見到一面的女子動了如此荒唐的念頭,更何況那位姑娘還有夫君,連阿宓這樣可愛的孩子都有了。
  
  那一刻他甚至有幾分嫉妒那個人。

  白子騫停止擦拭弓箭的手……縱然阿宓說她爹已經去世了。
  
  她說改日登門拜謝,改日會是哪一日?
  
  ***

  小阿宓用了一晚消化白子騫是自己父君澹台燼的事,到了天明,她有些忸怩地對蘇蘇說:“如果他是父君,為什麼不能認出娘親和阿宓?”
  
  父君不愛我們了嗎?
  
  蘇蘇知道她心裡渴望父親,又害怕自己的調皮被討厭,她摸摸她小腦袋,道:“父君的記憶被封印了,千年來他一定受了許多苦,所以不認得我們。阿宓知道一個人多孤單難受,對不對?等他重新接納記得我們,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家了。”
  
  阿宓一想自己父君多可憐,瞬間也不彆扭了,連忙奶聲奶氣給蘇蘇說柳家母女是如何對他的。
  
  蘇蘇認真聽了阿宓的話,若有所思。
  
  為一則玩笑般的婚約所累,柳家在白家沒落後,不但沒有扶持照顧白家幼子,反倒時常奚落他,還理所當然拿走白家的東西。

  柳母早就動了退婚的想法,偏偏柳冬雁抵死不願退婚。
  
  “別擔心,娘有辦法。”
  
  什麼都變了,喜歡一個人感覺不會變。只要這份深重的愛還在,不論多遠,他最後都會回到有她的地方。

  這一次,換她帶他回家。
  
  蘇蘇第二日便在白子騫隔壁找了處宅院住下,她還在鎮上盤下一家酒肆。

  酒肆開張那日,她帶了兩壺最好的酒,牽著小阿宓去白子騫家。
  
  白子騫本來拿著弓箭要出門,見了她們母女,默默把弓箭放下。
  
  蘇蘇笑眼盈盈:“那日白公子未收謝禮,今日我帶了兩壺酒肆的酒,請白公子務必收下,若是覺得不錯,今晚酒肆開張,請白公子也來捧個場。”
  
  她本生得冷清,可是一笑便打破堅冰,生出嬌俏動人的滋味兒來。
  
  白子騫接過兩壺酒,說:“嗯。”

  他並沒有說去或不去,許是他自己也清楚,去了意味著什麼。
  
  阿宓撲過去抱住他:“白叔叔,你想阿宓了嗎?”
  
  白子騫避而不答:“既然回了家,日後別亂跑。”
  
  阿宓乖乖巧巧點頭。
  
  送了謝禮,蘇蘇便帶著阿宓離開。阿宓很緊張:“父君會來嗎?”
  
  蘇蘇眸中帶著如水的笑意:“會的。”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晚間酒肆開張時,客似雲來,卻沒有見到白子騫的身影。
  
  蘇蘇並不急。
  
  酒肆老闆娘貌美之名一日便傳遍了小鎮,光顧酒肆的地痞流氓不少,蘇蘇拎著酒壺招待客人的時候,有人色膽包天想調戲她。
  
  她故作不知,那隻手還沒有摸上她的手臂,卻被另一隻蒼白的手捉住。

  “唉喲,痛痛痛!”
  
  蘇蘇回眸,果然看見了臉色難看的白子騫。
  
  她眸光一瞥,地痞的手腕斷了。下手多狠,就知道他心裡多惱。

  “抱歉,打了你的客人。”
  
  雖是道歉,他語氣裡卻並無悔意,只充滿了冷。
  
  蘇蘇說:“你在幫我,我怎會怪你。”
  
  她招招手,示意跑堂招呼客人,她笑著衝澹台燼道:“我請白公子喝酒。”
  
  白子騫知道,自己不該和她有牽扯。

  他有意識那日,神識中便有個聲音,讓他別追尋,平淡在常樂鎮過完凡人的一生。
  
  這一生,不娶妻,不生子,不封侯,不爭權。
  
  他腳步停在酒肆前,本來不打算進來,遠遠看一眼便好。可是受不了有人輕慢她,還是出了手。
  
  白子騫明白這是怎樣一種感覺,男人對女人的渴切。
  
  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像是空盪盪的心口失去的東西,有一日自己跑回來了,他克制不住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既然來了,此刻再拒絕,反倒顯得欲蓋彌彰。白子騫跟上蘇蘇,隨她去裡間。
  
  蘇蘇為他斟酒,酒肆的燭火搖曳,支著下巴看他,一千年了,她終於能夠再次這樣與他相處。

  她的目光清亮卻灼熱,饒是冷淡如白子騫,也受不了這樣的打量。他咬牙,才忍住耳根的發燙,和內心卑鄙可恥的雀躍。
  
  “黎姑娘為什麼這樣看我?”
  
  蘇蘇道:“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白子騫沉默片刻:“是黎姑娘仙逝的夫君嗎?”
  
  蘇蘇坦誠笑道:“嗯。”
  
  他捏緊了杯子:“黎姑娘很愛那個人?”

  他心裡哂笑,怎麼會問這樣可笑的問題,以她的姿容,王侯將相恐怕都爭相求娶,若不愛,怎會至今沒有嫁給別人。
  
  “很早以前不愛,那時候我總是算計他,他也別有居心,後來愛他時,卻與他錯過了。”
  
  白子騫飲下杯中酒,黑眸沉沉。
  
  蘇蘇眨了眨眼,忍住了笑:“那白公子呢,我聽說白公子和柳姑娘有婚約,按理早該在兩年前就成親了,白公子為何至今沒有娶柳姑娘。”
  
  白子騫說:“雙親過往戲言,當不得真。”他娘去世前,已經說了這門親事作廢,可柳冬雁一直不依。
  
  “是嗎?沒有別的原因?”
  
  “沒有。”他否決道。
  
  蘇蘇沒有戳穿他,與他一同飲酒,氣氛倒也和睦,到了晚間,酒肆打烊,蘇蘇臉頰上隱隱泛出桃花色。

  跑堂的離開了,她關了酒肆,發現白子騫還在等他。
  
  常樂鎮的夜晚並不安生,尤其對於她這樣的女子來說。
  
  她看著夜色下那個玄衣影子,心中柔軟成一片。

  她突然很想念那年與澹台燼一同在小鎮上收服桃花妖,那時候他一身女子嫁衣,眉眼冷厲,臉上不耐煩,卻揹著虛弱的她回去看桃花樹下的亡魂。
  
  她想念一個人,已經想念了一千年。
  
  所以故意崴了腳後,偏頭去看他。

  蘇蘇道:“要不白公子去幫我把酒肆的阿光叫回來,趁他還未走遠。”
  
  他唇角帶著不悅的弧度,不發一語揹起她,朝蘇蘇家裡走去。
  
  蘇蘇看著月光下交疊的影子,眼中帶上淺淺的笑意。

  她輕輕摟住他,在他耳邊低聲笑道:“白公子,娶我只要一兩銀子。”
  
  她講話時,帶著淺淺的花釀香氣,散在夜色裡。

  聽上去是無釐頭的醉話,卻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別胡說。”
  
  “沒有胡說。”她聲音明明輕靈,卻顯得理直氣壯,“阿宓需要爹爹,我也需要夫君,那你介意我以前嫁過人嗎?”
  
  她趴在他肩頭,偏頭去看他。
  
  白子騫喉結動了動,沒有說話。

  不介意,他怎麼會介意呢,那一刻心裡幾乎歡喜瘋了。可他生怕這些都是戲言。
  
  愛有時候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喜歡一個人可以掩蓋,但是愛無法掩蓋。

  哪怕彼此都不講話,那種微妙的情愫卻會一直蔓延。
  
  蘇蘇笑吟吟的,縱然他沒有回答,她卻並不失望。
  
  他曾經被放棄太多次,早已經遍體鱗傷。

  這次她有耐心,等他一同回家。
  
  月色這下一段路,是蘇蘇千年來內心最安寧的時候。
  
  然而才靠近家門,蘇蘇卻看見漫天火光。

  她訝異地看著柳母慌慌張張從自己房屋前跑出去:“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子騫放下蘇蘇:“阿宓呢?”
  
  蘇蘇道:“裡面。”
  
  白子騫臉色變了變,當即衝進著火的屋子裡。
  
  蘇蘇心中知道女兒沒事,眼前的火一看就是障眼法,多半是柳母來找茬,阿宓嚇柳母呢。阿宓是神軀,即便著火也不會受傷。

  她跟著白子騫進去,他回眸,怒道:“你進來做什麼,出去,我會把阿宓帶出來!”
  
  她愣了愣,微笑起來:“好。”
  
  白子騫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相信自己,他不再多言,進去抱著阿宓跑了出來。
  
  阿宓一臉懵,看看娘親,反思自己闖了禍。
  
  蘇蘇嘆息一聲,接過女兒,看向白子騫,只好將錯就錯道:“我們沒地方去了。”
  
  阿宓很配合,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看著一大一小兩張臉,白子騫沉默片刻:“若不介意,先去我家休息一晚。”
  
  阿宓險些歡呼出來。

  蘇蘇也彎了彎唇。
  
  白子騫把蘇蘇和阿宓帶到了之前阿宓住的房間。
  
  蘇蘇闔上門前,他突然抵住門。
  
  蘇蘇疑惑抬眸去看他。

  她手中一沉,被塞進了一個東西。

  沉甸甸的分量。
  
  “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當真了。”他深深看她一眼,違背了腦海裡那個警告的聲音,帶著冷嘲般的固執和警告道,“別騙我,否則……”
  
  蘇蘇打開手中袋子。

  ——是足足五百多兩銀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1 04:40 PM

第130章 婚期

  在偏遠小鎮能攢到五百多兩委實不容易,蘇蘇失笑,這約莫是他全部家底了吧,就這樣給了她一個才認識不久的「寡婦」,果然是他的性格。
  
  他沒說完的話,即便不說蘇蘇也能猜到。

  別騙我,否則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澹台燼性格的偏執刻在骨子裡,騙了他銀子還好說,若帶著他一腔感情跑路,恐怕他得先殺了她,再自戕。
  
  這一晚蘇蘇抱著小阿宓睡得很安穩。
  
  失去他的一千年來,她第一次這麼安心,因為澹台燼就在隔壁,她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
  
  白子騫卻睡得並不安心。

  他自小就有種超於凡人的敏銳直覺,白家夫婦出事那年,他心中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想盡辦法攔住他們,可是他們只把他的話當作戲言,安慰著答應他,在一個暴雨夜依舊出了門。
  
  他枕著自己手臂,輾轉著翻了個身。
  
  白子騫心中清楚,蘇蘇和阿宓的來歷不凡。他回憶撿回阿宓那日,小姑娘在樹上,那麼高的樹,她不可能一個人爬上去。

  今夜從火裡把小粉團抱出來,她明明踩在火上,可澹台燼注意到,阿宓連衣裳都沒有損壞。

  小粉團並不怕火。
  
  絕色姿容,詭異來歷,怎麼想都不是凡人。
  
  白子騫並不怕精怪和修士,他怕的是她們一旦離開,他無能為力。
  
  又或者,她昨晚醉酒,才會親昵小聲在他耳邊說戲言,笑著說她要一兩銀子聘禮。

  酒醒之後,她便後悔了。
  
  天亮以後,白子騫忍不住去隔壁,抬起手,又放下來。

  門從裡面開了。
  
  蘇蘇早知道他在外面站了許久,見他一直不敲門,乾脆自己打開門問:“怎麼了?”
  
  眼前女子眸中早已褪去了昨晚醉眼迷矇之色。
  
  白子騫問:“你還記得昨晚說過的話嗎?”
  
  蘇蘇當然記得,故意逗他道:“我昨晚與白公子說過許多話,不知道公子指的哪一句?”
  
  他漆黑的眸看著蘇蘇,說道:“若你昨晚說的話是無心之言,可以現在告訴我,我絕不多糾纏。若你現在不後悔,那這輩子都別後悔了。”
  
  蘇蘇問:“我如果反悔,你就真的放棄啦?”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蘇蘇看著他陰戾的表情,知道想必他內心活動十分豐富。明明不是大度的人,偏偏要說違心大度的話。

  她晃了晃手中裝錢的帶子,鄭重道:“那些話不是戲言,我不後悔,也沒有把你當成別人。聘禮都收了,哪裡還有反悔的道理,我和阿宓,此生就拜託你了,好不好?”
  
  白子騫勉強壓下上揚的唇角,應道:“嗯。”
  
  沒過多久,蘇蘇才明白,他不止是說說而已。

  他換下昔日的裝束,穿上月白色的衣裳,出了門,並未告訴蘇蘇要去做什麼。

  可是他的舉動自然瞞不過她。
  
  柳冬雁求而不得的東西,在白子騫遇見蘇蘇以後,輕易給了她。

  他去報名了鄉試,想給她和阿宓最好的生活。
  
  白子騫回來時,蘇蘇在院門口等他。
  
  常樂鎮的夏日,院子裡往年從不開花的薔薇不知何時開了,大朵大朵,色彩艷麗。

  幾隻雀鳥跳躍在枝頭,蘇蘇坐在樹下,眉目可入畫。
  
  生靈皆受神之庇佑,眼中看到的景色,全部生動起來。

  這樣活色生香的畫卷,讓他有片刻失神,安寧的午後,院中等他歸來的人,這一幕似乎已經盼了很久很久。
  
  蘇蘇走到他身邊,踮起腳給他擦額上的汗水,她動作很輕柔:“這是誰家的公子啊,穿白衣真好看。”
  
  他嘴角忍不住帶上笑意,握住她的手:“別鬧,都是汗水,很髒。”
  
  一紙在二人心中的婚約,讓他們頃刻親近起來。
  
  蘇蘇回握住他的手,輕聲道:“不會。”
  
  很久以前,她在千里畫卷中說他穿白衣好看,他便褪下玄衣,一穿白色經年。

  白色衣衫下,他的傷痛無處隱藏,她卻曾以為是他故作清白,即便穿了白衣也無法掩蓋他是個魔頭的事實。
  
  後來他入魔,再也不染指白色,直到最後在皇陵親手刻下墓碑的時候,蘇蘇才知道,他希望在她心裡,他是乾乾淨淨的。
  
  他的成長從未受過褒獎,從出生就被看作一個錯誤。她小小一句誇獎,他便能記很多年。
  
  “下午我幫你修院子。”白子騫說。
  
  昨夜柳母去找蘇蘇的茬,家裡只有阿宓,結果她失手打翻蠟燭。有阿宓在,蠟燭根本燃不起來,為了嚇唬柳母,阿宓造成失火的假象。
  
  可是小傢伙不知道障眼法不能在凡人面前用,蘇蘇只好將計就計,讓院子造成被損毀的假象。

  聽白子騫這樣說,她清凌凌的眸看著他:“那院子修好了,你是不是就要趕我走了?”
  
  他低聲道:“不會,你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蘇蘇說:“還好你不趕我走,不然就讓院子壞著吧。”
  
  這話直白極了,白子騫耳根有幾分發燙,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類似害羞的情緒,此刻卻第一次覺得不好意思。

  即便是妖精,也沒有如此大膽的。
  
  她知不知道,凡人沒有成親之前,她住在……夫家的家中不合世俗規矩。
  
  但她不必守任何規矩,白子騫也不希望她離開。
  
  白子騫把她髮絲撩到耳後:“我會讓柳母給你們一個交代,還有我與柳冬雁曾經的婚約,我也會處理好。”
  
  蘇蘇搖搖頭:“不必,她自己就嚇得不輕。至於柳冬雁,你不用去找她,我有別的打算,你相信我嗎?”
  
  “什麼打算?”
  
  “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

  柳冬雁本就一直掛心鄉試的事,此次鄉試她一直關注著,白子騫年年不考,這次是她最後的機會,她耽誤不起了。
  
  柳冬雁不甘心嫁給平庸之人,她咬牙,心道,這回若白子騫再不去考,她便只有聽娘的,嫁給李員外做填房。
  
  可是一打聽才知道,今年的鄉試白子騫會參加。

  她驚喜萬分,以為白子騫開竅了,願意娶自己。
  
  還沒高興多久,就從罵罵咧咧的柳母口中知曉,阿宓和她娘住在白子騫家中。
  
  這如何得了,柳冬雁臉色當即就變了,要去找麻煩。

  柳母心中有鬼,支支吾吾攔住她:“算了,我聽說那小寡婦家中失火,才暫住在白子騫家中。”
  
  柳冬雁哪裡肯聽,不顧阻攔出了門,找到白子騫,差點維持不住賢良的姿態。

  “你竟然讓那個小賤人住在你家裡!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白子騫看一眼裡屋的蘇蘇和阿宓,確定她們聽不見,立刻冷了臉,譏嘲開口:“你以為我把你當成什麼,柳姑娘,人貴在自知之明,你口中的婚約,不過你娘當初在我家做下人時,我母親的玩笑話,只有你家當了真,還故意散播到常樂鎮人人皆知。”
  
  “白家沒落,你母親見撈不著好,這些年一直想反悔,你覺得你們在我眼中是什麼?”他嗤了一聲,“別讓我再聽見你用那種語氣說蘇蘇和阿宓,她們一個是我將要過門的妻子,一個是我女兒。”
  
  “子騫哥哥你瘋了嗎?她嫁過人,還給別人生了孩子,你怎麼會娶這樣的人!”
  
  白子騫上前一步,嘴角露出三分涼薄的笑,打量她,低聲在她耳邊道:“可我不在意,你知道鎮上最喜歡訛人撒潑的王四,是怎麼死的嗎?”
  
  柳冬雁一聽,臉色大變。
  
  王四死狀凄慘,全鎮都知道。

  “你……你……”
  
  “柳姑娘,早些回家。”
  
  柳冬雁白著臉,頭也不回地跑了。
  
  屋內,阿宓眨巴著眼,問娘親:“父君也會嚇唬人呀?”

  蘇蘇失笑,手指抵在唇邊,道:“對,可是阿宓要當作沒有聽見。”

  不然他會不安的。
  
  他哪怕裝,也希望在他們面前是個很好的人。

  阿宓連忙捂住小嘴巴,鄭重點點頭。
  
  在她心裡,父君就是最好的。
  
  ***

  儘管如此,柳冬雁卻依舊不肯輕易放棄白子騫。

  對她來說,白家沒有沒落時,白子騫就是天上明月,現在明月落到地上,誰撿到就是誰的。
  
  姿容出眾的少年郎,才華斐然不說,肯定還有白家曾經的家底,這樣的人怎麼能是李員外那種半隻腳踏入棺材能比的?
  
  柳冬雁咬著牙,沒有鬆口,但也不敢去找蘇蘇麻煩了。
  
  柳冬雁想等到秋闈過去,再做打算。

  若白子騫考中了,她便把婚約之事傳得鄉親全部知曉,而且黎蘇蘇和阿宓住在他家中,本就是他理虧。
  
  若沒考中,柳冬雁也不想去惹這樣一個人,免得平白沾一身腥。一個沒有出息的人,讓給那個小狐狸精又如何。
  
  秋闈過去,結果還沒出來,澹台燼院子中和樂融融。

  婚期定在十月。蘇蘇和阿宓住在他家中,他一直十分「君子禮貌」,從不逾矩。
  
  有一回蘇蘇趴在庭院前裝睡,白子騫的手描繪她的眉目許久,唇到了她眉心,她甚至聽見他吞咽的聲音,可是等了半晌,他到底還是沒有碰她。

  等他走後,蘇蘇悄悄睜開一隻眼。
  
  白母生前載的石榴結了許多果子,顆顆飽滿,阿宓睡覺時,蘇蘇拿了紙筆,去找白子騫,微笑看他:“可否教我作畫?”
  
  白子騫自然應允。

  “畫什麼?”

  “那顆石榴樹。”

  “好。”
  
  蘇蘇支著下巴,看著栩栩如生的畫卷在他手中呈現出來,有些失神。

  澹台燼過目不忘,如果不是天生邪物,他必定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當年教他畫蒼生符時,他就極其聰慧。
  
  石榴樹還有最後幾片葉子。
  
  白子騫把筆遞給她:“你來。”
  
  蘇蘇也不推辭:“好。”
  
  她接過筆,一揮,幾片不太規則的葉子點綴其間。蘇蘇去看白子騫的反應,他神色很平靜溫和,仿佛沒有看見她的「鬼來之筆」造成的破壞。

  蘇蘇問:“好看嗎?”
  
  白子騫想也不想,說:“好看。”
  
  蘇蘇便忍不住笑,望著他:“你知道嗎,我不擅長作畫,不會女紅,不會題詩,更不會跳舞。”
  
  白子騫心裡很意外,實在是蘇蘇相貌太有欺騙性,這樣禍國殃民的外貌,仿佛生來就會這些。

  “我什麼都不會,你會嫌棄我嗎?”
  
  白子騫說:“不會。”
  
  “好吧,其實我會一樣。”蘇蘇拿起筆,“我教你。” 
  
  她抽出一張畫紙,沾了墨,筆走龍蛇。

  她不會很多東西,可她也會許多,會天下兵器,捉妖畫符,鎮魔療傷。

  “你知道若它畫成,會發生什麼神奇的事嗎?”
  
  白子騫看著那詭異的筆觸,心中有幾分隱秘的緊張。

  終於要和他坦白來歷了嗎?

  他早就下定決心,不管她是什麼,他都不會放她離開。 
  
  因此,他故作平靜地問:“會發生什麼?”
  
  他等著紙面生花,活物走出,總歸不過是這些怪誕的東西。

  可這些東西對他而言並不可怖,他自幼性格涼薄,心中荒蕪一片,不懼鬼神。
  
  紙面上墨跡暈開,他等來的是唇角一個很輕很輕的吻。
  
  女子柔軟的唇落在他唇角,帶著曇花一瞬盛放的香氣。
  
  他全身僵住,蘇蘇已經退開了。
  
  她一本正經地說:“會變成一個吻,你學會了嗎?”
  
  面前男子雙眸如墨般漆黑,他喉結滾了滾,低聲道:“嗯。”
  
  蘇蘇本來存著盼他開心的心思,此刻四目相對,她覺得臉頰發燙。

  剛要站起來,後腦勺被人按住。
  
  碩果累累的樹下,他的唇滾燙,秋日變得漫長起來。
  
  蘇蘇不知道,從那一刻起,他便日日期盼十月婚期的到來。

  她喜歡他,他感受到了。
  
  這塵世,真溫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1 04:44 PM

第131章 結局

  秋闈放榜前,柳冬雁很緊張。
  
  嫁給白子騫還是李員外在此一舉,她心中倒沒有考慮白子騫樂不樂意,畢竟常樂鎮的風俗壓死人,謠言傳播多了,白子騫不願便沒法在常樂鎮立足。
  
  比秋闈結果來得更快的,是白子騫重傷的消息。
  
  閨中密友推了推她:“冬雁,聽說白子騫狩獵的時候被老虎咬傷了一條胳膊,現在臥病在床,你還不去看看嗎?”
  
  “什麼!”柳冬雁吃驚萬分,白子騫的身手怎麼可能出這樣的事,她和柳母當即趕到白家,看到一個大夫甩手出來。
  
  柳冬雁上前:“大夫,子騫哥哥怎麼樣了?”
  
  大夫說:“右胳膊重傷,無力迴天,真是晦氣,連問診的錢都出不起,請什麼大夫!”
  
  “怎麼會沒錢?”柳母耳朵裡只聽進去了這句話,幾文銀子而已,柳母知道白子騫有家底。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白子騫所有的錢都被住在他家那個美嬌娘騙走了,現在可憐咯,傷了右臂,不能射箭不能寫字,現在別說做官,連養活自己都難。”
  
  柳冬雁臉色幾變,終究沒有踏入這個屋子。

  柳母表情也很難看,她嘴上總說退婚,不過是為了嚇唬白子騫,想從他身上撈些好。
  
  那個李員外年過半百了,柳冬雁如果主動退婚去給人做填房,被指指點點的就成了她們。
  
  白子騫這回出事猝不及防。

  “娘,我想退婚。”

  “冬雁啊……可是咱們家會被說閒話。”

  “在你心裡女兒還比不上幾句難聽話嗎?”柳冬雁說:“我要退婚!”
  
  沒兩日,柳家收到白子騫的代筆書信,說願意與柳冬雁喜結良緣。柳冬雁嚇壞了,心一橫,當晚就一頂小轎抬到李員外家中。
  
  柳冬雁回門那日,也是放榜之日。
  
  柳冬雁坐在轎子裡,聽外面的人熱熱鬧鬧討論新任解元老爺。

  “白公子文采出眾,還相貌不凡。”
  
  “你們說什麼!”柳冬雁忍不住下了轎子,捉住一個人道,“他不是殘廢了嗎?”
  
  那人用莫名的眼神看她一眼:“你胡說什麼,咒人殘廢。”
  
  柳冬雁強撐著情緒:“我親耳聽見的,他被老虎咬傷胳膊!”
  
  “謠言怎可當真,白解元的手沒有大礙。”
  
  柳冬雁連回門的心思都沒了,一打聽,當場暈厥過去。白子騫不僅沒有事,家底也好好的,現在還中了解元,可惜她躲他不及,不願進去探望他不說,還匆匆忙忙嫁給了李員外。
  
  ***

  白家小院,白子騫看著塌邊的龐大怪物,抿了抿唇,不知道怎麼和蘇蘇解釋。
  
  “它不傷人。”
  
  怪物類似虎,卻長出了青面獠牙,獅子尾巴。自他出生以來,這怪物每年會變作老虎下山來探望他。

  白子騫知道自己體質特殊,從前覺得沒什麼,卻不料正巧被蘇蘇撞見。
  
  怪物一看便非仙獸,甚至是比妖還可怖的存在,有一次他甚至看它吞咽了亡魂。
  
  白子騫垂下眸,眼中情緒反覆醞釀。他不知這種情況是搏可憐有沒有用。

  他眼尾泛著紅,剛想要講話,那怪物往地上一滾,變成奶貓大的幼虎,心虛地走到蘇蘇面前,低頭腦袋,遲疑地叫:“喵~”
  
  蘇蘇蹲下,看著它。
  
  “嗷~喵~”虎妖瑟瑟發抖,求不殺。

  神乾淨的氣息與它格格不入,這些年它並未長智商,正當它猶豫著想先扔下白子騫自己逃跑的時候,蘇蘇斂住了身上的氣息,摸了摸它的頭。
  
  虎妖蹄子一軟,幾乎癱軟在地。

  世上最後的神不、不殺它和它那倒霉的魔神主子了?
  
  蘇蘇手指點在它眉心,半晌,她鬆開手,低聲道:“謝謝你,虎妖。”
  
  欸?欸?虎妖瞪大了眼,白子騫看著它,那目光很明顯,還不快走。

  它夾著尾巴跑了。
  
  白子騫問蘇蘇,眼神古怪:“你不怕?”
  
  蘇蘇笑著看他,不答反問:“你心裡知道我有問題,會害怕我嗎?還敢娶我嗎?”

  “你不後悔便好。”
  
  幾日後白子騫才知道柳冬雁已經斬釘截鐵退了婚,還匆忙嫁給了李員外。

  他聽到外面的傳言,有幾分好笑:“你讓他們以為我被咬傷的?”
  
  蘇蘇點點頭,坦誠地說:“她若走進來,對你不離不棄,便知道都是假象。”

  可是柳母和柳冬雁都是涼薄之人,他們想逼迫白子騫,現在被反噬,因為率先退婚被人指指點點,還被笑話有眼無珠。
  
  “你呢,若我真的殘了右臂,你會不會離開我?”
  
  蘇蘇沒想到白子騫會這樣問,他問得雲淡風輕,微垂的眼尾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看著他漆黑的眸:“你自己看。”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眉心,閉上眼。
  
  眉心白色神印顯現,一副場景浮現在白子騫面前。
  
  千年以前,叢林中的小鎮,玄衣少年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他左眼被弄瞎,一群孩子對他扔石子。

  牽著馬的少女走過,抱起他,扶他上馬背。
  
  她和他鬥嘴,手下卻輕輕一點點擦去他右眼的血污。
  
  樹妖法身內,她剜下自己的眼睛,為他換了眼。落在他唇上的吻很輕很輕,驅散了一整個世界的黑暗。
  
  蘇蘇睜開眼:“不會離開你。”
  
  曾經沒有,將來也不會。敬你為六界犧牲時的強大,也憐你無人能懂的孤獨。
  
  白子騫收回手,強忍住眼中淚意,笑道:“嗯。”
  
  ***

  他們成親那日,是人間的十月。
  
  蘇蘇沒用任何法術,悄悄認真和繡娘學了繡蓋頭。

  來的客人很多,她從小酒肆出嫁。一路上洋溢著鄉親們熱情善意的道喜聲,她從喜帕的縫隙中看見,那人眼中一直帶著笑意。
  
  他紅衣墨髮,乾淨謙遜。
  
  她放下手,這一刻,不僅是澹台燼等了許久,她也等了漫長的光陰。

  他們作為兩個平凡的人成婚,他不再是生來骨子裡帶著邪惡和屠戮的魔,她也不是背負著使命的神女。
  
  來生願你做個普通人,有喜樂,知悲苦,體驗平靜幸福的一生。

  當年她的一番話,他縱然身死道消,殘魂中的執念也記了很多年。
  
  白子騫一直覺得這一日不真實,他挑起新娘蓋頭,看見蘇蘇一雙含笑的眼,心裡總算安穩下來,嘴角上揚。

  喜娘在一旁說著恭喜的話,他們飲下合巹酒,喜娘笑得合不攏嘴說:“新娘結髮。”
  
  人間常樂鎮的禮儀蘇蘇早已學過,她用銀色剪刀剪下自己和澹台燼的一小縷發,用紅線綁在一起,念:“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願為連理枝,白首不相離。”
  
  兩束髮被合在一起,放在紅色的木盒中。

  白子騫看著那個合上的木盒,他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能等到這一日。
  
  喜娘退了出去。
  
  燭火跳動下,她眉眼褪去神女的冷清,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動人。

  蘇蘇妝容瀲灩,輕輕撫上他雋秀的臉:“能告訴我,我的夫君此刻是誰嗎?”
  
  他道:“白子騫。”
  
  蘇蘇沒有反駁他,握住他的手,紅線琉璃珠串戴在了他手上。

  “皇陵我去過,珠串我找回來了,沒有做好的劍穗我早就重新做好,你當年走過的路,我也走了一遍。”

  他低著眸,死死掩蓋眸中情緒。
  
  那是他這輩子聽過最溫柔的話——

  “魔宮的曇花開了一年又一年,蘇蘇和阿宓也等了一年又一年,夫君,你什麼時候願意和我回家啊?”
  
  他啞聲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他並沒有忘記屬於澹台燼的記憶。
  
  蘇蘇捧起他的臉,用柔軟的眼神看著他的眼睛:“澹台燼不是會一見鍾情的人。”

  他是個執念至死的瘋子,是世上最瘋狂的傻瓜。
  
  澹台燼無從辯駁,喉結滾了滾:“抱歉。”
  
  他曾為六界每一個人留下退路,包括跟了他五百多年的妖虎,他讓老虎吞了洗髓印上的上古饕餮真魂,助它洗髓。

  留在洗髓印上的饕餮,只是一具貪婪的空殼。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能回來,他以為她成神,自己魂飛魄散,是對她最好的結局。
  
  誰知失去情絲的自己冷血無情,沒有來得及放虎妖離開,饕餮什麼都吞,虎妖被捲入同悲道後,懵懂吞了他當年消散在同悲道中的魂。過了一千年,他的魔魂重新凝聚,投身到了人間。
  
  他本來打算這一生在人間平凡地活著,不去尋她,不打聽她的任何纖細。直到那一日他看見阿宓,再也邁不動步子。
  
  三分像她的眉眼,便可以讓他傾盡此生所有的善,帶阿宓回家。
  
  他太想她了。
  
  現在的一切,是他從來不敢想的畫面。他甚至假裝著自己是白子騫,不敢戳穿此刻的美好。
  
  澹台燼艱澀地問:“我……讓你失望了嗎?”
  
  蘇蘇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可以這樣心疼一個人。事隔經年,他不敢回到魔域,偏安一隅,點出身份以後,最怕的依舊是令她失望。

  他竟一度以為他活著,都會讓她失望。
  
  她搖搖頭,輕輕環住他,眼眶裡也泛起淚水:“你不知道我多感激,你能重新回到我身邊。” 
  
  “澹台燼,我有許多想與你坦白的事。阿宓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他低聲說,若是起初不懂,後來還有什麼不懂的。阿宓像她,更像他,天知道那時候他心中有多歡喜。
  
  “葉將軍府的三小姐,喜歡過那個為她繡蓋頭的少年帝王。夢境中的黎蘇蘇,喜歡過為她補魂的滄九旻。”她頓了頓,聲音很輕很輕。澹台燼聽見神女的聲音如三月春風般溫柔:“一如現在的我,愛著忘記回家的你。”
  
  燭火倒映出他的剪影,他驟然濕了眼眶。
  
  為了等這一句話,他孤獨待在倉冷的鬼哭河,忍受數百年骨肉被吞噬又重新長出的痛。他走過魍地,背後的凄清的月亮。他在同悲道裡千年,忍住罡風,慢慢凝聚魂魄。
  
  連道都為他嘆息。

  愛一個人,何至苦澀到此呢?
  
  他以為此生等的再久,他依舊是當年困在魘魔夢境中,那個吞吃琉璃碎片,始終等不到神女下凡的男孩。
  
  可是不知何時,他的神女回眸,眼中終於有了他的影子。
  
  ***

  魔界藍紫色的曇花開滿山坡時,一整個魔界的妖魔都知道,他們的魔君要回來了!

  那一日姒嬰莊重整理了一番自己皮囊,所有大妖魔都站在妖魔界碑界口相迎。
  
  澹台燼曾想過許多如今妖魔界的場面。
  
  可他從沒想過,當他踏入妖魔界那日,所有妖魔恭敬喜悅相迎,站在前面的姒嬰和驚滅眼中甚至泛起了淚花。

  妖魔界那些新生的、純稚的面孔,躲在父母的背後悄悄看他——以看君主崇敬的眼神。
  
  他這一生,年少時受盡冷眼和欺凌,做帝王時,見慣了別人恐懼厭惡的眼神,後來成為魔神,一個人走過六界鄙夷的目光。
  
  他以為這輩子,他會永遠結束在人間那個下著雪的冬日。
  
  那時候,澹台燼並不知道,歲月和天道是慷慨而溫柔的,他當年的犧牲,獨自走過的困苦,在這一年,以另一種方式回饋於他。

  他的小阿宓,昂起小腦袋,以他是她的父君為傲。
  
  驚滅抱住小阿宓,險些哭出聲:“帝姬沒事太好了,不然我怎麼對魔君大人交代!”
  
  阿宓很愧疚,奶聲奶氣安慰道:“對不起,驚滅叔叔,阿宓讓你擔心了。”
  
  蘇蘇執起澹台燼的手,牽著他走過繁花緊簇的妖魔界。
  
  幽藍的花朵盛放,螢火蟲飛舞,樹下長出朵朵蘑菇。
  
  澹台燼黑瞳映出眼前景象,魔脈涌動,山川壯闊。

  他曾經沒有家,半生飄離,無處可倚。

  但澹台燼知道,這一刻,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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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31 05:06 PM

第132章 番外一【逍遙宗相關】

  【逍遙宗│相遇】

  澹台燼記得,那一日天空是湛藍的,他的身軀在河水中被侵蝕腐爛了,機緣巧合得到魔器,爬出了那個地方,重新長出軀體。

  五百年了,他找遍鬼哭河,依舊沒有看見葉夕霧的魂魄。

  於是他想活著。

  活著,才能有一天再次見到她。

  在鬼哭河中五百年後,他像個惡鬼,全身蒼白破敗,無力倒在青草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怪物,全身爛過一輪,像是地上的淤泥,再慢慢重組起來。唯有用盡全力保護的一雙眼,依舊能看見世間色彩。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兆悠仙君。

  老人坐在毛驢上,路過他的身邊。

  澹台燼用一雙冷冰冰的眼打量這個路過的人,他周圍蛇蟲鼠蟻盡數退散,只有這老人走過來了。

  兆悠打量著生存慾望頑強的少年,嘆息一聲:“卦像說東南有異,不知是福是禍,竟是指的你啊。”

  “一念生,一念死,眾生有靈,你來自何處,可有家?”

  少年帶著森然白骨的手指無力陷入草地裡,不發一言。

  兆悠平白覺得他有幾分可憐,少年的眼睛又冷又冰,可是當他提到家這個字眼,他一雙滲著血的眼睛卻恍惚茫然起來。

  兆悠知道,孤獨大半生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目光。

  “那麼此後,逍遙宗便是你的家。”

  澹台燼聽見他這樣說。

  那日兆悠把他帶了回去,知道這人要救他,澹台燼想伺機殺人奪寶的心思散了。

  他太虛弱了,需要一個地方豐滿羽翼,不能輕易祭出體內的屠神弩。

  他小時候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農夫救了蛇,卻被蛇反咬一口。

  他覺得自己是故事裡那條蛇,陰冷的目光打量著兆悠帶他走過的土地。

  澹台燼躺在毛驢上,牽著毛驢的兆悠悠悠唱著歌。

  歌聲曠達,帶著安慰人心的力量,澹台燼撐了一會兒,在這樣的歌聲裡睡著了。

  兆悠沒有回頭,空中一條錦毯憑空蓋在少年身上。

  毛驢帶著他們穿過河邊的叢林,飛上逍遙仙山。

  “到了。”

  澹台燼睜開眼睛,五百年來,他第一次能入睡,眼前是一片壯闊的雲霧,山門下有一大片農田,農田鱗次櫛比,裡面種了藥草,看上去綠油油,生機勃勃。

  眼前有一片柿子林,柿子成熟了,掛在枝頭,並沒有掉下去。

  兆悠見他看著柿子,笑道:“回頭讓藏海給你摘兩個嚐嚐。”

  再往前走,門前也種了鬱鬱蔥蔥的藥草。

  幾個男子迎出來,歡天喜地道:“師尊!”

  “師尊你終於回來了。”

  “哎……他是誰?”

  兆悠笑吟吟說:“一個可憐人。”

  幾張大臉同時湊了上來,為首的是一個略胖的男子,束著髮冠,腰間掛了葫蘆,眉毛耷拉下去道:“受了好重的傷唷,一定痛得很。”

  幾個年輕弟子眼中都帶著同情。

  澹台燼黑眸卻帶著戒備,不動聲色打量著他們。這世上沒什麼好人,老頭救他一定別有所圖。

  兆悠揮開幾個男子:“去去去,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圍著他做什麼。”

  眾人抱拳行禮,笑著離開了。

  兆悠把他帶到屋子裡,揮手出現一個巨大的木桶,木桶中水汽氤氳,兆悠單手結印,念了句法決,外面的藥草飛入屋子,在水中化開。

  兆悠道:“會很痛,幫你清理腐肉,忍耐一會兒。”

  澹台燼落入木桶,悶哼一聲。

  兆悠嘆息著說:“痛就喊出來,喊出來好受些。”

  澹台燼依舊不說話,咬緊了牙關。他耳朵裡聽見窗外百靈鳥在嘰嘰喳喳叫,方才見過的胖修士指揮其他弟子的聲音傳來――

  “藏林,去師叔那裡拿靈丹。”

  “藏樹,你衣裳呢,你和他體格差不多,找一套來。”

  “藏風……”

  “知道知道,我那屋子靈氣足,適合養傷,我這就騰屋子,藏海師兄別攆。”

  “臭小子!”

  幾個笑作一團。

  兆悠眼裡也帶上淡淡的笑,他泡了一壺茶,室內茶香裊裊,驅散了澹台燼身上腐肉的味道。

  少年赤裸的身體坐在木桶中,若是別人,總會不安,可他並沒有,他並不在意自己的赤裸,一心努力地吸收木桶中的藥力。

  從那一刻兆悠就知道。

  這少年心性堅韌,卻缺乏常人應有的羞恥心,未來定會是個大角色。

  未來是好是壞,全看造化。

  逍遙宗擅卜卦,兆悠遊歷數年,歷練歸來撿回一個少年,收作關門弟子,為他賜名滄九旻。

  九旻,意為九天。

  澹台燼傷好些,敬茶那一日。

  兆悠一雙眼睛溫潤,接過茶盞,摸了摸他的頭,聲音和藹:“人之初,起點並不相同,但是九旻,善或惡,成或敗,不在世人,在你本心。”

  澹台燼抬起眸,心中嗤之以鼻,面上恭敬低聲應道:“弟子謹記於心。”

  他拜下去。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注3:唐˙李白 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

  逍遙宗在澹台燼眼裡,只是養傷和入門仙道的踏腳石。澹台燼冷冷地想,他們養了一條毒蛇卻不自知,他們見過自己最狼狽的樣子,等他這條毒蛇將來強大,殺光他們所有人都有可能。

  最初,澹台燼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沒想到畫風不知道怎麼越走越偏。
      
      ***

  【逍遙宗│一群學渣和唯一學霸】

  澹台燼心裡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做凡人的時候,他慕儒仙人的強大,肉體長好那一日,他心道,引氣入體的機會來了。

  按理說,門派說不定還會發個小冊子仙決之類。

  於是他去找藏海。

  藏海在縫衣裳,澹台燼看了一眼,移開目光,謙遜道:“藏海師兄,我身體好了,師尊讓我跟著師兄們先學入門心法。”

  藏海胖手指捏著衣裳,牙齒咬掉線頭,樂呵呵說:“不急,不急,小師弟身體還虛弱,修煉很苦的,需要強健的身體。”

  澹台燼沉默片刻,看看他咬斷的線頭:“知道了。”

  等了三天。

  澹台燼:“師兄。”

  “好好好,今日就教,你記著啊。”

  澹台燼目光沉頓,側耳聆聽。

  “閉目冥心坐,握固靜思神。叩齒三十六,兩手抱崑崙。左右鳴天鼓,二十四度聞。微擺搖天柱,搖天柱……[注1道家內功十二段錦]”

  澹台燼凝了一半的氣卡住,睜開眼睛,輕聲道:“大師兄?”

  藏海敲了敲腦袋:“別急,別急,我想想啊,引氣入體過去太久了,師兄給忘得差不多了。”

  澹台燼忍住心裡的火氣,如玉的雋秀容顏,露出一抹笑道:“好。”

  片刻後,海樹林風幾位師兄齊聚,教小師弟引氣入體口訣。

  幾人磕磕絆絆拼湊,到了“如此三度畢,神水九次吞,嚥下汩汩響,百脈自調勻時,發生了分歧。

  藏海:“是這樣的,我當年就是這樣記的。”

  藏林:“不是吧師兄,我記得這一句在後面。”

  藏風:“藏林師兄說的是對的,藏海師兄,你忘了你當年引氣入體引了三年,師尊還以為你靈根測錯了嗎。”

  藏海額頭滲出冷汗:“哈哈哈,小師弟,你別急。”

  澹台燼面無表情看著他們,聽見這句話,微笑道:“好的。”

  一群廢物玩意。

  他們拼湊口訣拼了三天,終於在第三天整理出一本小冊子。

  幾人圍住澹台燼。“小師弟,這回沒錯,準沒錯,我們還請教了師叔和藍師姐。”

  “對對對,小師弟快學。”

  澹台燼木著臉,很想冷笑一聲。忍了又忍,勉強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多謝師兄們,我已經自行參悟了。”

  他抬手,一團淡淡的白氣若有若無,出現在他掌心。

  海樹林風齊齊讚歎。

  “師兄,我該築基了。”

  藏海高興地伸出一隻手搭在他肩上:小師弟,恭喜你,門派規矩,引氣成功以後,可以放三個月的假。”

  澹台燼看著他們艷羨的眼神,心裡燃起全部砍死的想法。

  “呵呵。”

  他們沒有聽懂澹台燼的陰陽怪氣。

  “本來師兄們還在擔心,小師弟,你來得不湊巧,過兩個月就要考逍遙心經,入門弟子也得默背心經,不合格會受罰。你若有空,可以背一背,可穩固靈體,安穩道心。”

  四師兄林風湊到他耳邊:“別怕小師弟,師兄們到時候悄悄給你傳音,不會讓你受罰的。”

  “謝謝師兄。”

  逍遙宗的心經有數百頁之厚,要一字不差背下來,是所有逍遙宗弟子心頭難以言說的痛。

  到了考心經那一日,澹台燼在識海中默背完了一輪,抱著雙臂冷冷看一整個試煉場地、青白衣衫的逍遙宗弟子們,個個抓耳撓腮,神情痛苦不堪。

  他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他是進了一個何其奇葩的宗門。

  全員懶惰,逍遙度日,靈根奇差。

  與其這樣,不如被逐出師門,另尋出路。

  他抬手,抹去原本已經在識海中擬好的逍遙心經。

  澹台燼譏諷地彎起唇,猛獸焉與群羊為伍?

  海樹林鳳默完以後,悄悄給澹台燼識海傳音,他無視這群廢物,看向外面的天空。

  人間恐怕是冬日了,仙門的冬日卻並不會下雪,仙氣裊裊後,是開闊連綿的山。

  考核沒通過者,會在五日後去思過崖受罰。

  逍遙宗雖然散漫,卻對背不出來心經的弟子非常嚴厲,足足八十下鞭笞。

  澹台燼脫去逍遙宗魚紋青白衣衫,換上一身玄衣,等著執法長老傳召。

  逍遙仙山的冬日有月亮,當在冬日依舊溫暖的月光照亮這片土地的時候, 澹台燼靠在門口,想那個思念了五百年的人。

  他不知道世間何等強大的力量,才足夠復活一個人,但絕不是逍遙宗這樣的地方。

  他等傳召受罰,從月亮剛出來,一直等到月光變淡,依舊沒有任何人來處罰他。

  澹台燼起身,朝思過崖走去。

  潺潺瀑布之下,四個人靠在一起唉聲嘆氣。

  他們背上數條帶著血的鞭痕,咂嘴道:“靜心師叔下手還是這麼狠啊,痛死個人。”

  藏海摸摸自己帶血的脊背,一個個拍:“不過每人二十鞭而已,快起來,換一身衣裳,別讓小師弟看出來了。”

  “嘶,痛啊師兄。”

  幾人站起來,掐訣換衣裳。

  藏樹說:“還好這打的不是小師弟,打咱們沒事,反正皮糙肉厚,當年挨打慣了。”

  “對對,小師弟年紀小,還是凡軀。”

  藏海喝了口葫蘆裡的酒:“他傷才好,之前傷那麼重,孤零零躺在那裡,藏風給他說笑話都不笑,悲傷都藏在眼裡,既然成了我們的師弟,咱們沒什麼用,不能為他做別的,能保護他,就要保護好他。”

  澹台燼冷冷看著這一幕,走回自己住處,一夜沒睡。

  他還沒辟穀,第二日藏海給他端了飯進來:“來來,師弟嚐嚐,師兄新學的紅燒獅子頭。”

  藏海看著他的玄衣:“九旻師弟?怎地不穿弟子服了?”

  澹台燼拿起筷子,把獅子頭戳爛:“不喜歡白色。”

  獅子頭在筷子下破碎。

  “玄色不錯,玄色也好,小師弟穿玄衣豐神俊朗。”藏海依舊笑呵呵的,“回頭師兄給你縫上魚紋,咱逍遙宗的人,總得有個標誌。”

  澹台燼沒說話,垂眸夾了一口獅子頭入口。

  藏海做得十分軟糯,入口即化。

  澹台燼低聲說:“好。”

  後來藏海在他所有玄衣裳上補上了銀色魚紋,包括澹台燼的靴子。

  那是澹台燼五百年後,第一次嚐到被尊重的滋味。

  第二年背逍遙宗心經。

  澹台燼默背完,抬眸去看廣闊的天空,識海裡是師兄們嘰嘰喳喳給他傳輸正確心經的聲音。

  這群「廢物」,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可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1 05:46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21-4-1 06:54 PM 編輯

第133章 番外二【逍遙宗相關】

  【逍遙宗│人生觀】

  那年澹台燼考完逍遙經以後,海樹林風四位師兄的能力已然不足以教他,兆悠便親自教導澹台燼。

  “可會下棋?”

  澹台燼搖頭:“不會。”

  “過來坐,為師教你。”

  澹台燼在兆悠面前坐下。

  兆悠道:“棋如人生,觀棋可觀心。”

  兆悠仙尊給澹台燼細細講了下棋規則,師徒二人執子對弈,兆悠執白子,澹台燼執黑子。

  少年指尖蒼白冰冷,玉石般的玄色棋子在他修長手指中十分漂亮。

  澹台燼很聰明,幾乎兆悠講了一遍,他就觸類旁通,能舉一反三。

  片刻後,澹台燼輸了。

  他抿了抿唇,黑曜石般的眸燃起興味:“再來。”

  兆悠便與他再弈一局,看著棋面,兆悠在心中嘆息一聲。

  觀棋知心,少年落棋殺伐陰狠,不把兵卒的命當成命,毫無悲憫之心,那些棋子在他指尖成片犧牲,少年的眸中卻只看得到勝利。

  ――不擇手段,兆悠想到了這個詞。

  “九旻,晚間去藏書閣,找第二排三列第八本藍色書皮的那本書看,明日背給為師聽。”

  澹台燼雖不解其意,但對他來說,兆悠顯然比藏海他們有本事得多,他心裡並不敬重兆悠,垂眸應道:“好。”

  依兆悠的話,澹台燼抽出那本要他背的書。

  藍色書皮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叫做《啟蒙》。

  看見這名字,澹台燼皺了皺眉。

  翻開,上面竟然有明顯小孩子的稚嫩筆記,澹台燼揣著書,找藏書閣的師兄登記。

  師兄很是驚訝:“九旻師弟為何看孩童啟蒙書。”

  “師尊叮囑的。”澹台燼問,“師兄是說,這是孩童啟蒙書?”

  師兄笑道:“這是宗門內十歲以內孩童的書籍。”

  “……知道了。”

  晚上澹台燼翻開那本書,第一頁講的是愛。

  他盯著那個字看了會兒,面無表情翻到第二頁,“善”。

  他再翻,是“忠義”。

  澹台燼看了一遍,把整本書背了下來,第二日本以為兆悠要考他,卻並沒有。

  “你隨為師來,為師有任務交給你。”

  澹台燼去逍遙宗第一次接任務,他本以為是除魔降妖,沒想到兆悠帶他去了人間一條破落的小巷。

  風雪之中,站著一個杵著拐杖的老婦人。

  “看見她了嗎?她兒子去打仗以後,她便日日站在這裡等,等了十五年,可她並不知道,兒子已經死在了戰場上。明日便是她的大限之日,你變成她的兒子,全她一個心願。”

  “師尊。”澹台燼皺眉。

  “九旻,去吧。”兆悠手拂過,澹台燼變了一番容貌。

  澹台燼在風雪裡站了一會兒,抬步朝老婦人走去。

  那雙毫無神采的渾濁眼睛,帶著沉沉的死氣,老夫人像一塊枯朽的木頭,裹緊了破敗的襖子,雪落在她的白髮上。

  看見澹台燼那一瞬,她毫無感情的眼慢慢彌散了一層淚意。

  顫聲說:“志兒,是娘的志兒嗎?”

  那雙枯瘦的手,像老樹皮,撫在澹台燼臉上。

  澹台燼沉默不語,他沒有娘,不知道人們和娘親是如何相處的,他不是李志,也模仿不了李志。

  老婦欣喜把他迎進屋,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志兒你看,這是娘這些年給你做的衣裳,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好幾套衣裳,從夏到冬,針腳細細密密。

  澹台燼看看掌下的新衣裳,再看看老婦人身上單薄打著補丁的舊衣:“嗯,合身。”

  那一晚,他和一個陌生的老婦吃了一頓晚膳。

  外面刮著風雪,一燈如豆的室內,彌散著雞湯的香味,雞燉得十分軟糯,老婦說著李志小時候如何如何,澹台燼垂眸聽著。

  李志的房間很乾淨,一看就常年打掃,被褥偏薄,但非常乾燥。

  澹台燼枕著手臂,並沒有睡著。

  天快亮起時,澹台燼感應到什麼,推開老婦房門。

  她已經死了。

  死在冬日這場暴風雪中,身邊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幾套李志的衣服,手腳青紫,臉上神情安謐。

  澹台燼看了一會兒,闔上門,路過院子。

  雪地裡埋葬著雞毛,那是老婦賴以生存的雞,就在昨夜,她用來給「兒子」補身子。

  老婦風雨不改等了十五年,死的時候很幸福。

  兆悠出現,對澹台燼說:“走吧。”

  小院在風雪中闔上門,一年內,兆悠沒有教澹台燼太多仙法,反倒時不時帶他去遊歷。

  有時候讓他做一位將軍,校尉為了保護他,死在包圍圈中。

  其實但凡校尉肯鬆口,不但不會死,還能高官厚祿加身,家裡的嬌妻幼子也不至於此生無依。

  然而校尉披上澹台燼的披風,毅然道:“將軍快走,此生珍重!”

  澹台燼眸中,朝霞漫天,那個披著自己衣衫,穿著鎧甲的年輕士兵,倒在了漫天箭矢下。

  還有一次兆悠讓他做一個七八歲孩童,小孩的乞丐哥哥搶了別人的饅頭,被打得渾身是傷,卻瘋跑回來,把那個早就髒污的饅頭遞到了他嘴邊。

  “文弟你吃,哥在外面吃過了不餓。”

  澹台燼化作瘦弱小孩,坐在破廟前,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

  他低頭咬了一口,嘴裡的饅頭冷硬,旁邊八、九歲的男孩咽了嚥口水,努力不看那個饅頭,倒在稻草上,用樂觀的聲音說:“哥哥今日路過學堂,看見那些小公子都在學堂上學,等以後文弟大些,哥哥也把文弟送去唸書,念了書,就可以考狀元,到時候文弟再也不會餓肚子,天天有大雞腿吃。”

  澹台燼嚼著嘴裡的饅頭,問:“那你呢?”

  男孩說:“我啊,到時候文弟給我找個差事做就好。”

  澹台燼不說話,第二日雨停了,蜷縮著身體的男孩被餓醒。

  “文弟?文弟?”

  身邊空蕩盪沒有人,只留下一個精緻的木盒,男孩打開木盒,裡面是一隻燒雞。

  澹台燼沒有撐傘,雨水並未沾染他玄色衣袍分毫。

  兆悠抬眼,笑道:“回來了。”

  “是,師尊。”

  兆悠依舊什麼都不問,澹台燼依舊什麼都不說。

  許久以後,藏海問起這件事:“小師弟,當初師尊總是帶你去歷練,你都學會了些什麼啊?”

  幾個師兄弟探頭探腦湊過來,顯然十分好奇。

  他們當年曆練的時候,學過如何降妖,如何破水,作為天才的小師弟,學到的東西會不會和他們都不一樣?

  學到了什麼?

  想起風雪中的老婦,為忠義而死的年輕校尉,搶了饅頭挨打的小乞丐……

  一張張臉在眼前閃過。

  沉默了許久,澹台燼冷冷開口:“世人愚蠢。”

  海樹林風:“……”

  ***

  【逍遙宗*愛一個人】

  澹台燼記得,自己去逍遙宗第二年,三師兄藏林有了心上人。

  是小駝峰一個師叔新收的女弟子,叫做聶水。

  藏林日日和師兄弟們說起聶水多麼漂亮聰慧,善解人意。

  澹台燼見過那女子一回,穿著逍遙宗的青衣,腰帶上還繫了親手編織的穗子,眼尾內勾,微微上翹,說話總帶著幾分笑意。

  小家碧玉的容貌,一張嘴很甜。

  初次見到澹台燼時,聶水那雙眼睛直了片刻,笑盈盈靠過來,手若有若無去勾澹台燼的衣擺。

  澹台燼嘴角勾起,眼神嘲諷看著她。

  低聲道:“聶師妹,我三師兄在你身後看著你呢。”

  “什麼!”聶水一驚,回頭看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再看澹台燼,聶水有些羞惱,尷尬地收回手。

  這樣一個人,把藏林勾得三魂丟了兩魂。逍遙宗的靈石需要弟子們出去降妖才會有,或者捕獵妖獸。

  藏林每每九死一生回來,傷還未好,便把買來的靈器贈予聶水。

  有時候是護體玉鐲,有時候是布陣髮簪。

  藏海和藏樹藏風都看不下去了,勸說道:“藏林,咱們都知道你喜歡聶水,可那聶水收了你的好,從不見回禮,也對與你結為道侶的事情避而不談,我覺得聶師妹不若你口中那麼好。”

  藏林搖頭:“師兄,你怎麼這般說聶師妹,這些東西不是聶師妹問我要的,她靈力低微,我這才送她些東西護體。”

  等藏林走了,藏風道:“九旻師弟,你勸勸藏林師兄罷。”

  澹台燼抬起狹長的眼,道:“別做無用功。 ”

  仲夏的某一夜,澹台燼躺在樹梢,遇見聶水與合歡宗的弟子偷情。

  合歡宗那男子生得唇紅齒白,豐神俊朗,聶水攀附在他身上,咿咿呀呀叫個不聽。

  瀑布沖刷過去,聶水平日的羞澀半分不見。

  “那傻子又送了你什麼?”

  聶水笑道:“百年靈精。”

  合歡宗男子挑眉:“這可是洗髓的好東西。”

  “哪有哥哥帶我雙修的好,那傢伙就是個木頭,說什麼發乎情,止乎禮,非要人家與他結為道侶。”

  澹台燼冷淡地看了一會兒,躺回樹梢。

  他的心是冷的,並不想管這樣的閒事,對澹台燼來說,復活葉夕霧才是大事。

  藏林自己眼睛瞎,喜歡上這樣的人,就該為他的愚蠢付出代價。

  彼時安魂燈還未現世,澹台燼常去仙外洞穴尋引魂草,引魂草蒐集千株,能抵得上安魂燈一次功效。

  從仙外洞穴回來,澹台燼遇見焦急不已的藏風:“小師弟,你回來得正好,三師兄出事了。”

  澹台燼跟著他走過去,發現藏林躺在塌上,臉色青紫,腳踝上兩顆碩大的毒蛇牙印。

  “怎會是赤練妖。”

  赤練是大妖,還帶著劇毒,師兄弟幾人個個臉色難看,幫藏林祛毒,最後兆悠趕過來,才穩定住了藏林的身體。

  眾人在他懷裡,看見一對保護得很好的耳環靈器。

  藏海氣得拍了拍腰間葫蘆,握拳道:“又是因為聶師妹。”

  藏樹嘆息道:“傻小子,再這樣下去,早晚得因為聶水而死。”

  澹台燼淡淡靠在門邊,事不關己。

  藏風說:“哎,這是什麼?”

  藏海拿起來,道:“是幾顆引魂草。”

  “藏林要這東西做什麼?”

  澹台燼頓了頓,抬眸看去,藏海手中,赫然是幾株帶著幽藍光澤的引魂草。

  耳邊彷彿傳來藏林昔日爽朗的笑聲:“雖然小師弟不肯說尋引魂草做什麼,日後三師兄見著了,一定幫小師弟採回來。”

  澹台燼走過去,接過那株引魂草,突然一言不發朝外走去。

  “小師弟,你要去做什麼?”

  澹台燼御劍出了逍遙仙山,尋著氣味找到了那條赤練蛇妖。

  他割破手指,布了個陣。

  赤練本在修行,被血中可怖的煞氣,燙得化作原形,尖聲翻滾出來。

  澹台燼並沒有打算殺他,赤練蛇妖看見澹台燼衣衫上的紋路,赤練驚疑道:“你是什麼人,來幫你同門報仇的?”

  少年彎唇:“不,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傳說赤練可男可女,幻化的男女皆嫵媚多情,蛇性本淫,相信這個忙,赤練一定願意幫。

不幫,那就去死罷。

  赤練看著眼前帶著冰冷笑意的少年,連連點頭:“幫,你說什麼我都做。”

  逍遙仙山的冬日還沒到來,宗門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小駝峰的聶水與赤練蛇妖私通被發現了,逍遙宗再開明,也容不下仙妖私通。

  何況聶水偷宗門內的靈丹贈予赤練,被發現時,聶水肚子裡已經有了赤練的骨肉。

  整個宗門轟動,聶水若想要活下去,得抽去仙髓,走過斬靈梯。

  聶水磕頭,哭泣道:“不要,我知道錯了,求師尊師伯們放過我。”

  抽去仙髓,她就是個凡人,走過斬靈梯,比烈火焚身還痛。

  執法師伯冷冷看著她:“不想走也行,讓那赤練大妖替你走。”

  聶水臉色慘白,想尋求平日花言巧語的赤練大妖幫助,然而往日那笑盈盈的人,早已消失不見,哪裡還能讓她尋到,代她受過。

  聶水絕望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執法師伯早知這樣的結果,冷哼一聲。

  藏林遠遠看著聶水。

  聶水被抽出仙骨前,他啞聲開口:“我替她走。”

  “藏林,你瘋了!”師兄們驚怒地說道。

  澹台燼轉眸,冷冷看著藏林。

  藏林沖兆悠磕了個頭,依次對師兄弟們拜了拜。

  “師尊,弟子不孝。師兄,師弟,你們就當藏林瘋了。”

  聶水懷著孕,若真走過了斬靈梯,凡人都當不了,她會死。

  兆悠閉上眼,沉沉嘆息一聲。

  於是那日澹台燼看著那個愚蠢的男子,一步步走過千階斬靈梯,喋血倒在自己面前。

  他頓了頓,扶住藏林。

  藏林眼睛裡帶著淚,苦笑道:“小師弟……”

  “嗯,三師兄。”

  “以後喜歡一個女子的時候,要記得喜歡很好的人。”

  澹台燼低聲說:“你後悔嗎?”

  藏林搖頭:“不後悔,男人總得對喜歡的人有擔當。只是自此……藏林不再喜歡她了。”

  你愛上一個姑娘,即便她是個壞人,是個騙子,是個浪蕩的女子,可是你得對她好,護她無恙。

  藏林作為一個凡人下山那日,十分豁達,背著行囊,抱拳道:“山高水長,願今生還有機會得見師兄弟們。”

  藏海別過頭,眼眶濕了。

  逍遙宗容不下聶水,到了這個關頭,聶水卻並不願意跟著藏林一道走,她的仙髓還在,決定孤注一擲去找赤練或者合歡宗的男修。

  她逃離逍遙宗那日,面前出現一雙玄色靴子。

  少年衝她偏頭微笑。

  “你這條命,不值他的修為。”

  我的三師兄,一個人多孤單啊。

  冬日的大雪到來前,澹台燼躺在屋頂上,他全身鮮血,臉上也帶了聶水的血,想起了那個在他心上留下滅魂釘的騙子。

  他的手指劃在人間屋簷瓦片上,劃破乾淨的雪面。

  他喃喃道:“葉夕霧,自私自利的我,是不是不配愛你?”

  殺了聶水毫無罪惡感的我,是不是從沒變過?

  那時澹台燼並不知道,他將來會為蘇蘇付出什麼,是怎樣吞嚥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31 06:25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21-4-1 06:53 PM 編輯

第134章 番外三【逍遙宗相關】

  【逍遙宗│逍遙與善】

  藏林下山以後,澹台燼再也沒有見過他。

  聶水的死像人間的冬日的積雪,開春以後雪化了,便再沒人提起。

  兆悠喚澹台燼過去,道:“去思過崖受罰。”

  澹台燼說:“師尊為何罰我?”

  “你前幾日去人間做什麼?”

  澹台燼平靜道:“採買衣物,弟子在知慧師兄那裡登記過。”

  兆悠搖頭,手中拂塵凌空打在他背上:“宗門有宗門的規矩,逍遙宗講因果有報,聶水與赤練私通,必須抽去仙髓,走斬靈梯,她的因果藏林受了。藏林傾盡所有,只為她活下去,可你做了什麼?”

  澹台燼手指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冷彎唇,不語。

  兆悠一看便知少年並不知錯。

  “去思過崖。”

  澹台燼在思過崖待了三個月,期間三位師兄輪流來探望他。

  藏海道:“小師弟,你做什麼惹師尊生氣了,我跟了師尊八百年,也沒見他發這麼大的火。”

  “無事。”

  “思過崖冷,明日師兄給你帶護體法衣來。”

  “多謝師兄。”

  他不願說,藏海也不好多問。

  思過崖的寒氣一陣陣往身體中鑽,哪怕是仙體,在裡面待久了也難受。

  兆悠來過一次,問他:“你可知錯?”

  澹台燼睜開眼,唇被凍得烏青,他點頭低聲道:“弟子知錯。”

  兆悠看著少年漆黑的眸,嘆息道:“知錯便回去吧。”

  澹台燼站起來,臉上閃過一抹譏誚。

  澹台燼在逍遙宗第二年,全身都是陰毒的刺。

  藏字輩的師兄都對他很好,久了澹台燼在逍遙宗便戴上了一張溫和靦腆的面具。

  逍遙宗的人都單純,或者說蠢,這樣的性子反而讓逍遙宗師兄師姐們為他鞍前馬後。

  弟子中有個出類拔萃叫做邵霽的,邵霽出生於蓬萊仙島,父親是蓬萊弟子,邵霽在逍遙宗小有地位。

  邵霽與藏海一個輩分,同一年入門,處處壓藏海一頭。

  邵霽好強,宗門有資源總是先拿,宗門的好任務每每先搶。藏海脾氣好,崇尚和善相處,從不與邵霽計較。

  幾個師弟都隨藏海,平時見了邵霽恭敬叫一聲邵師兄。

  邵霽並不領情。

  他歷練歸來時澹台燼已經是築基後期,即將結丹。

  門派裡有傳言,說兆悠打算讓小弟子繼承衣缽,所以精心栽培。

  邵霽森然的眼看著澹台燼,笑道:“這位就是九旻師弟吧,聽說你現在住著藏風以前的屋子,我此次歷練歸來受了些傷,不知九旻師弟可否替師兄採些藥草送來?”

  逍遙宗大部分弟子都是木屬性,種藥材這事清閒,也是逍遙修身養性的傳統。

  哪怕澹台燼來了也不例外,兩年來他與藏海等人每日辰時得起來施雨。

  邵霽卻從不做這些。

  在邵霽眼中,其他弟子都是沒有出息的農夫,讓門派丟臉的存在。

  他指使澹台燼,一如以往指使藏樹藏風。

  澹台燼黑黢黢的眸盯了他一會兒,笑道:“好啊,晚間給師兄送過去。”

  邵霽轉身,遇見回自己的山峰,眼神陰戾。

  眾所周知逍遙宗老掌門即將坐化,最有可能擔任新掌門的便是藏海和邵霽。

  藏海善良寬和,符合逍遙宗一如既往的道心,但修為實在不夠看,修行也十分憊懶。

  邵霽修為不錯,可是爭強好勝,並不會為宗門考慮。

  此次兆悠長老收關門弟子澹台燼,還親自培養,引起了邵霽的危機感。

  和那個又胖又蠢的藏海爭邵霽不怕,可若是一個年紀輕的天才……

  晚間澹台燼來送藥草時,邵霽接過去,從乾坤袋中拿出幾株引魂草:“我聽同門說,九旻師弟一直在  尋這些藥草,希望對你有幫助。”

  澹台燼挑眉,倒是很意外。

  他接過來,心裡猜這人要打什麼主意:“多謝師兄。”

  引魂草上帶著淺淺的香氣,不仔細嗅根本聞不出來,澹台燼手指一緊,臉上笑意愈濃。

  “師兄若是沒有吩咐,九旻告辭。”

  “去吧。”

  等澹台燼走了,邵霽狠狠把他帶來的藥草扔出去,啐了一口,笑道:“與我爭?”

  澹台燼手指捻了捻引魂草上無色的粉末,唇角揚起:“散功散啊。”

  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也不知道邵霽從哪裡找來的,也不知道他用這種辦法對付了幾個人。

  散功散悄無聲息融入骨子裡,修為再難精進,偏偏查不出原因。

  也許……藏海等人一開始,並沒有這麼廢柴呢?

  澹台燼蒼白的手指拔掉幾支葉子,在引魂草上轉了幾圈,施了術法,揣進自己乾坤袋中。

  沒關係,只要是引魂草,有散功散他也要。

  春末的時候,逍遙宗再次出事――

  宗門內修為最高的弟子邵霽,被打斷四肢,剜去雙眼,剪了舌頭,扔在逍遙宗山門下。

  邵霽看上去觸目驚心,連執法長老都忍不住別過頭去,死死皺起眉頭。

  誰會如此陰戾?

  事情嚴峻,逍遙宗開啟三堂會審,試圖找出兇手,可一無所獲。

  邵霽身體裡隱隱藏著魔氣,幾位長老對視一眼,只好得出是魔修偷襲的結果。

  藏海幾人跟在兆悠仙尊身後,談論道:“邵師兄傷得太重了,日後還能繼續修行嗎?”

  “太可惜了,他那麼高的修為,說廢便廢了。 ”

  “兆青師叔看上去好傷心。”

  兆悠停下腳步,突然說:“九旻,你跟為師來。”

  澹台燼上前,抬手行禮:“師尊。”

  兆悠閉了閉眼:“去思過崖領罰。”

  澹台燼冷冷看他一眼:“弟子領命。”

  幾人都很詫異,連聲為澹台燼求情:“師尊,小師弟做了什麼?他身子不好,不能總是去思過崖,要不我去。”
  
“師尊,我替小師弟去也可以。”

  “不必,我自己去。”澹台燼御劍去思過崖。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兆悠的用心,只覺得這老牛鼻子不可理喻。到了仲夏,好脾氣的兆悠始終沒放他出來。

  澹台燼走出思過崖,到了老頭門外,兆悠不在,他感知到一種奇怪的氣息,猶豫片刻,他進了兆悠修煉的密室。

  澹台燼起初以為,不管是仙魔,總有些齟齬藏起來不想被人看見。

  直到他看見兆悠密室的禁法。

  ――澹台燼第一年不服管束時,偷偷找來看過。

  那是一個轉移因果的陣。

  陣法上用黃符寫了兩個人的生辰年。

  澹台燼意識到什麼,拿起那兩張符。

  一張上書「聶水」,另一張硃砂尚且鮮亮,是「邵霽」。

  那日他沉默許久,回到思過崖,任由瀑布落在身體上。

  他想起頭髮花白的老頭捋著鬍鬚,問他:“你可知,為師五個弟子,最放心不下誰?”

  澹台燼不知道,兆悠也沒有多言。

  曾以為是墜入凡塵的藏林,到了今日,澹台燼方知道。

  自始至終,都是自己。

  兆悠不反對他報復聶水和邵霽,但是痛惜他的殘忍,無奈小弟子造下的因果。

  兆悠撿回了世上最壞的少年。

  那少年生來便是惡,不知憐憫,手段狠辣,永不知悔改。

  兆悠不厭其煩地帶他領略世間情義,耐心教他善惡有道,帶這個「壞孩子」看孩童啟蒙書籍,在他依舊沒有褪去一顆殘忍的心時,為他承擔所有的因果殺伐。

  很多年後,澹台燼在昭和城,將屠神弩刺入老者心臟。

  兆悠閉上眼,神魂慢慢消散。

  白衣少年全身的血,靠在樹下,扶起老者,手拂過兆悠沒有闔上的雙目。一滴清淚,驟然落在兆悠臉上。

  “師尊。”

  大火燃起,燒毀老者屍身。

  澹台燼抬眸,看見無數張憎惡自己的面孔,卻無人看見他眸中被蒸發而去的淚意。

  ***

  【逍遙宗│兵戈相向】

  那年去討伐澹台燼前,山門前站滿了一整個師門的弟子。

  藏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帶上哽咽的音。

  “邪魔歪道,六界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他叛師,叛道,今日藏海在此起誓,魔域之行,不是滄九旻死,便是藏海亡。”

  他還未說完,藏樹的眼眶先紅了。

  藏風說:“我們真的要殺小師弟?”

  有人推搡他一把:“藏風你清醒一點,那還是你們小師弟嗎?他從來不是什麼滄九旻,就是個邪魔!魔界的魔君!”

  “你們忘了,你們的師尊是怎麼死的了嗎?”

  藏風張了張嘴,如鯁在喉,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有許多想說的話,轉頭卻看見藏海師兄抽出了劍,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那是他們的小師弟啊,他們看著他被師尊撿回來。

  藏風記得,彼時恰逢人間的秋天,少年血淋淋的,他們看著他慢慢長好,精心為他張羅衣裳,為他煎藥。

  他們教他修煉法術,與他一同在陽光升起的山門前紮馬步,帶他去人間暢快喝酒。

  他們看著澹台燼從最初冷冰的模樣,到後來笑著叫他們師兄。

  藏海回頭,看著身後破敗的人間,牙齒輕輕發顫。

  這些年,藏林沒了,師尊也死了,現在不是小師弟死,便是他們亡。

  殘陽如血,當澹台燼的斬天劍穿破他們的胸膛。

  藏海瞳孔慢慢渙散,眼前的魔君彷彿倒退回昔日那個坐在逍遙宗田埂上吹樹葉的玄衣少年。

  那時候陽光也好,風也逍遙。

  縱然藏海一早就知道,少年的音殺穿過叢林,惡劣地驚起一窩兔子逃竄。

  可是師兄弟們一個不少,是多麼美好的一年啊。

  藏海笑著,閉上了眼睛。

  ***

  【逍遙宗│最後】

  藏海、藏樹和藏風,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醒過來。

  許久之後,他們才知道當初的真相。

  原來當年兆悠闖入九轉玄回陣,強行奪回神珠,已經快神魂聚散,姒嬰了製造傀儡,想讓兆悠死後化作殭屍,為她所用。

  兆悠生來光明磊落,對於他來說,死後軀體成魔,殺戮無辜凡人和自己的弟子,比魂飛魄散都難受,於是讓小弟子澹台燼殺了他,焚盡他的身軀。

  他清清白白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逍遙宗白雲悠悠,今年又新進了一批弟子。

  山門下的草藥鬱郁青青,有弟子風風火火進來:“掌門!掌門!有人找……找你……”

  藏海手忙腳亂藏好自己的酒葫蘆,擦去眼角的淚,呵斥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弟子笑道:“掌門,你又在偷偷喝酒了,要是藏樹師叔知道,嘿……”

  “哪、哪有,臭小子,敢胡說看我不收拾你。 ”

  藏風走進來,搖頭說:“大師兄,都當掌門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毫無長進。”

  藏海不理他,問小弟子:“你說有人找,是誰找?”

  “掌門隨我來。”

  逍遙宗的球,外面碩果累累,一派祥和,山門下石碑刻著魚紋。

  藏海一身青衣,隨弟子走到山門,一眼便看見了他。

  弟子說:“喏,是他們。”

  青山綠水前,玄衣男子身邊站著白衣女子,還有個古靈精怪打量逍遙宗的小粉糰子。

  澹台燼抬眸,眉眼一如當年少年。他合掌,拜下身去:“滄九旻,拜見師兄。”

  藏海驀然濕了眼眶。

  山高水長,幽幽千載,小師弟歸來就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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