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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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14 PM

第45章 最後

  那個時候的冥夜,並不怎麼懂桑酒的恨。
  
  他被匕首刺穿肩膀,堅固的道心並不足以讓他痛苦萬分。仙軀何其強大,他抬手眨眼間便抹去了匕首帶來的印記。
  
  看著蚌公主的妖瞳,他沉默許久,說:“我不會讓你有事。”
  
  他伸出手指,點在她的眉心。
  
  蚌公主朦朧的眼睛,逐漸清明。他本以為她的情緒會平復,然而當她看清他那一瞬,她眼中翻滾的是更加刻骨的恨意。
  
  她拍開他的手,聲音又輕又冷:“是你啊。”
  
  高高在上的冥夜仙君有幾分無措,他手指顫了顫,像從前教育仙界小輩那樣說:“即便出現妖瞳,也並非不可挽救,只要道心堅定,依舊可以走正道。”
  
  蚌公主聞言,如聽見什麼笑話般,哈哈大笑。
  
  “道心?道心!你竟然同我談道心。”她推開他,邊笑眼裡便湧出淚來,“我百年前的道心是你,可你不愛我,嫌我卑賤。我後來放棄你了,我的道心是蚌族的未來,可蚌族沒了,我的父王死了。”
  
  她吃吃笑道:“我被上清的仙叫了百年妖精,如今我終於墮魔,你竟然同我談道心。”
  
  冥夜臉色慘白,嘴唇動了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蚌公主笑完,冷冷看著他,額上浮現紅色魔紋。
  
  蘇蘇轉身便要再往秘境裡面走,卻被冥夜拉住。
  
  仙君語調冷清:“你要救誰?”
  
  蘇蘇回頭笑道:“我哥哥桑佑,仙君,一百年了,你恐怕從來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哥哥吧?”
  
  冥夜不語,他其實是知道的。
  
  和小蚌精相處那幾年,他就開始試著慢慢了解她,小蚌精愛笑又愛哭,膽大包天,在他面前卻小心翼翼,像個孩子。
  
  她喜歡甜,愛泡在溪水中,人緣很好,蝴蝶和花妖都喜歡她。
  
  關於她的點點滴滴,他都知道,即便是看不太起蚌族,後來也試著想要了解他們。

  可是誅魔令下,蚌族沒了。
  
  冥夜垂眸說:“我進去。”
  
  他神色無喜無悲,走在蚌公主前面,先她一步走入秘境。
  
  蘇蘇她還想進去時,發現自己被結界困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冥夜帶著一隻傷痕累累的河蚌出來。
  
  “哥哥!”蘇蘇小心接住化作原型的桑佑。

  桑佑傷得太重,幾乎全身修為都散去。
  
  她連忙帶著桑佑離開,沒有看身後的冥夜一眼。
  
  冥夜唇角流出鮮血,額間白色神紋全部變黑。
  
  他看著她帶桑佑越走越遠,他跟了幾步,倒在秘境之中。冥夜的一半元神,永遠留在了秘境。
  
  冥夜倒在秘境出口,想起很久之前,桑酒眼裡只有他。
  
  他受了傷回來,誰都發現不了,可是第二日窗邊總會出現安魂的靈藥。

  他自然看不上這些東西,冷冷吩咐仙娥拿出去扔了。
  
  而這次,蚌公主再也沒有回頭。
  
  ***

  十二月時,冥夜聽說人間出了一個魔女。
  
  她殺人修煉,也殺妖,還殺了幾個上清的仙,生生吞吃他們的靈魂。
  
  修魔並不需要靈髓,魔女修為增長迅速,等到上清的女仙魂魄被她捏碎,天歡再也坐不住。
  
  她來到洞府,哀哀求道:“冥夜,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魔修,是桑酒。你說過會永遠守護上清的。”
  
  冥夜睜開眼睛。
  
  他走出洞府,循著氣息找過去。
  
  冥夜親眼見到桑酒殺人,她墨髮飛舞,一雙妖瞳彌散著快意,見他來了,她也知道不是他對手,惱怒地想要離開。
  
  冥夜閉了閉眼,說:“你殺了二百三十四人。”
  
  蘇蘇嘲諷地問:“這次仙君還能替我洗清孽障,讓我走回正道嗎?”神魔大戰結束,現在她卻成了被殺戮支配的妖魔。
  
  冥夜沉默著。
  
  三叉戟出現在他手中,蚌公主被他困在仙器中時,冥夜說:“我會把你關在忘塵山。”
  
  頓了頓,他說:“我親自看守你。”
  
  不管百年、千年、還是萬年。
  
  她聞言,在仙器中劇烈掙扎起來,不惜死在仙器中,也要毀了仙器。
  
  冥夜手一顫,幾乎下意識開啟了仙器。
  
  她逃竄無蹤。
  
  他在月下站了許久,第一次意識到,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如是,他亦然。
  
  那之後,魔女越發猖獗,她四處找尋破碎的神器,最後聽說綠色傾世花被她用掉。
  
  除此之外,她還找到了火陽鼎。

  所有人都知道,魔女桑酒早晚會死在天雷之下,但她不管不顧,早已瘋魔。
  
  除了鎮守荒淵的稷澤,世間再無神。沒人治得了她,最接近神的人,是冥夜。
  
  他卻開始閉關,不聞不問。
  
  外界開始傳,桑酒曾是冥夜之妻。昔日的冥夜真君,也漸漸聲名狼藉起來。
  
  第五十年,劫雷沒有把魔女劈死。
  
  她全身血淋淋,跑到上清,殺了天歡聖女和天昊尊者。
  
  蚌公主用火陽鼎,就在上清空中,燒了天歡七七四十九天。
  
  最後那一日,所有人都看見了天歡一開始怒罵痛斥,後來哭著求饒,再後來,一點點被燒作飛灰,桑酒抱著火陽鼎,走過上清,上清寸草不生。
  
  仙人逃竄,自此再無上清仙境。
  
  狼妖少雎在山頂憐憫地望著她,她腳步沒停,眼裡滿是殺戮的快意。
  
  她一步步,走到冥夜仙君的洞府外。
  
  少雎追上去:“桑酒,停下吧,你不是這樣的人。你這般下去,會被天雷劈死,永遠不能轉世,沒有來生。”
  
  桑酒揮開他,她魔紋妖異,幾乎一度控制不住自己殺了少雎。
  
  上空突然劫雷滾滾。
  
  少雎一驚,下意識以為是要劈桑酒的天雷,沒想到紫雷縈繞洞府不去,竟然是冥夜要成神的劫雷!
  
  三界震驚,所有人都驚駭地看著劫雷。
  
  他們大喜,冥夜神君要渡劫了,渡劫成功,就可以殺了魔女桑酒。
  
  洞府的門打開,五十年不曾現世的仙君,緩緩走了出來。
  
  他從前便是不苟言笑冷硬的模樣,如今白色衣袍更加聖潔。
  
  他徑自走向蚌公主。
  
  二人一紅衣,一白衣。
  
  見到冥夜,所有修仙者都有了底氣。

  “仙君,不,神君,殺了這個魔女!”

  “對,她不得好死,殺了她!”
  
  在眾人的呼喝聲中,冥夜卻伸出手,輕輕撫上蚌公主臉頰。
  
  蘇蘇愣住。
  
  冥夜說:“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竹林中的那七年。”
  
  知道你曾經小心翼翼,膽怯又不顧一切愛我。

  你也肯定不信,那個印在你額間的吻,不是無意,是刻意。
  
  蚌公主冷笑道:“那又如何。”
  
  劫雷翻滾。
  
  冥夜看著她,說:“桑酒,你曾問我,能不能洗清罪孽,讓你走正道,我現在回答你,可以。”
  
  冥夜突然笑了,整整一百六十年,他第一次露出這麼無奈的笑容。
  
  “以吾神髓,換你魔骨。”
  
  從此以後,你功德加身,我來承受所有的罪孽。你乾乾淨淨,做小仙子也好,願意成神也罷,都無所謂了。
  
  劫雷落下時,三界灰暗無光,只有一處亮著。
  
  他們看見,冥夜仙君緊緊抱著魔女,要借劫雷,偷龍轉鳳,把神髓換給她。

  一旦成功,他自己便會死在劫雷之下。
  
  冥夜額間的神紋黯淡,他死死扣住懷裡的人,不讓她掙脫,他低聲說:“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同你說,桑酒,我是第一次做人丈夫。不懂得疼你,這些年來,也沒有為你做過什麼,更不曾送你一束花,一顆寶石。”
  
  他懷裡的蚌公主,眼淚無聲流下。
  
  “等我開始懂,你什麼都不想要了。我沒保護好你,我很抱歉。”他摸摸懷裡人的臉頰,摸到一手淚,他頓了頓,聲音溫柔地說,“桑酒,你不是妖,是仙。”

  是你的丈夫不夠好,讓你成了妖,墮為魔。
  
  劫雷一道道劈下。
  
  蚌公主壓抑的哭聲,沒人能聽見:“可我不愛你了,早就不愛你了。”
  
  冥夜神紋徹底消失,平靜地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低聲說。
  
  手中火陽鼎落下,蚌公主大口大口鮮血吐出來。
  
  冥夜想要接住她,卻發現她的身體,軟得像一癱水。
  
  蚌公主看著大驚失色的冥夜,輕聲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冥夜。”
  
  她看著天空中的劫雷,冥夜失去一半元神,早已不可能成神。他強行渡劫,只為把一部分神髓給她。他有多少,給她多少。
  
  可是很久之前,早在她跳下弱水的時候,她就沒了保護自己的軀殼,她早該死了。
  
  或許更早,她遇見他,就是個錯誤。
  
  她殺了那麼多人,天道的雷劈下來,她早就支離破碎,靠著綠色傾世花,她撐到了現在。

  也僅僅只夠走到這裡罷了。
  
  蚌公主的身體,一點點消散。
  
  她神色並不痛苦,手伸向虛空,反而輕輕笑開,真誠而快樂地說:“父王,你來接我了。”
  
  冥夜碰到她手指的那一瞬,蚌公主化作飛灰,消失在天地間。
  
  一枚小巧粉白的蚌殼落下來,輕易便摔成碎片。
  
  ***

  勾玉凝聚在蘇蘇手腕上,眼看著蘇蘇要脫離般若浮生,勾玉反應過來,大聲說:“快,小主人,般若浮生要結束了!”
  
  蘇蘇必須做點什麼。
  
  這影響著若干年後漠河下的蛟,是正是邪。
  
  蘇蘇終於不受桑酒的情緒控制,她深吸一口氣,眼疾手快從消散的桑酒脖子上,拽下那顆白色珍珠,扔到碎片中。
  
  碎片裡,滾出一顆白色珍珠。
  
  勾玉看著天翻地覆的般若浮生,連忙說:“我們快走。”
  
  走之前,勾玉回頭,看見淚流滿面的「冥夜」突然神色扭曲。
  
  是澹台燼意識覺醒了,澹台燼意識一覺醒,神情痛苦的冥夜,瞬間變成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頓了頓,冷冷地說:“廢物東西,為了一個女人,竟然捨棄無上力量。”
  
  許也是反映過來,冥夜的決定關乎千年後漠河中的蛟。
  
  般若浮生坍塌前,澹台燼漫不經心擦去臉上屬於冥夜的淚水,冷笑說:“成魔有何不可,有了無上力量,還怕尋不回一個女人?”
  
  勾玉看他自言自語:“……”
  
  這就真的很過分了。
  
  下一秒,般若浮生坍塌。勾玉跟著蘇蘇走這一遭,隱隱明白了般若浮生是怎麼回事——
  
  原來並不是他們選擇成為記憶中的人,而是記憶中的人,選擇成為他們。
  
  桑酒希望自己如蘇蘇勇敢堅定,不為情愛跘住步伐,守護族人,她選擇讓蘇蘇來成為自己。
  
  冥夜一開始不懂感情,他覺察進入般若浮生的澹台燼沒有情絲,選擇讓澹台燼成為自己,想看同樣不懂感情的澹台燼會如何抉擇,結果最後澹台家的小瘋子,心中只有力量。
  
  少雎心中大義溫柔,即便為了妖族,也會選擇讓責任心同樣強的蕭凜成為自己。
  
  桑佑嘴巴毒心腸軟,自然最貼近莫名其妙進來的龐宜之。
  
  至於天歡……
  
  勾玉想,它到了現在依舊不了解,天歡到底想要什麼。
  
  這是它唯一看不透的人。

  而葉冰裳進來,到底又是想要什麼呢?
  
  雖然知道天歡和葉冰裳不是同一個人,正如蘇蘇也永遠不會像桑酒,勾玉還是暗暗對葉冰裳警惕起來。
  
  般若浮生外,虞卿、季師叔、廿白羽和葉儲風,都抬頭看著空中兩樣東西的光芒爭執不下。
  
  幾個人陸陸續續跑出般若浮生。
  
  勾玉調侃自家小姑娘說:“怎麼樣,小主人,感覺如何?”

  蘇蘇心想,在般若浮生中,蚌公主的淚水太多了,哭得她腦仁疼,她揉揉酸澀的眼睛,一場不好的愛情,可真是令人難過。

  心裡似乎還殘留著桑酒絕望的感情。
  
  她回答勾玉:“感覺不太好,即便我以後愛上一個人,一定也不能像桑酒這樣卑微。”
  
  君若無情我便休。她當首先是蘇蘇,然後才是愛別人的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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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20 PM

第46章 初心

  蘇蘇出來後不久,蕭凜、葉冰裳,還有龐宜之也陸陸續續出來。
  
  同蘇蘇一樣,般若浮生結束那一刻,所有人都恢復了自己的意識,以至於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
  
  龐宜之看著蘇蘇,嘴巴動了動,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屬於桑佑的記憶裡,桑酒救了他,他去遷西河,成了新的蚌王,妹妹一個人背負了蚌族的仇恨,魂飛魄散。

  他後來趕到冥夜的洞府,卻晚了一步,不說桑酒,連冥夜也不見了。
  
  蕭凜緊緊抿著唇,現在的他的感受最為複雜,作為少雎,他在記憶中喜歡上蚌公主。

  少雎的感情並不濃烈,像一壇陳年老酒,時光綿長,卻從未消失。除了蕭凜,世上再無人懂他的心事。
  
  葉冰裳臉色發白,她並不蠢,自然明白般若浮生中的天歡,幹的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身體晃了晃,蕭凜扶住她。
  
  葉冰裳淚盈於睫,輕聲說:“殿下。”
  
  蕭凜嘆了口氣,拍拍她脊背安慰說:“沒事了。”
  
  葉冰裳搖搖頭,她走到蘇蘇面前,謙卑行了一禮:“三妹妹,是我不好,在般若浮生中,我也不能控制天歡的行為。三妹妹能原諒我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蘇蘇。
  
  眼前這張臉代入天歡,著實讓人生氣。般若浮生太過共情,蘇蘇實在很難對她有好臉色。

  蘇蘇狐疑地看著葉冰裳。
  
  葉冰裳看上去十分自責,她落落大方地道歉,不僅蘇蘇沒想到,連勾玉都沒想到。

  勾玉喃喃道:“難道是我猜錯了?”
  
  不管天歡做了什麼,葉冰裳有一點說得對,她確實不是天歡,蘇蘇沒有理由怪她。
  
  所有人都看著,蘇蘇平靜地說:“大姐姐說笑了,我當然不會怪大姐姐。”
  
  葉冰裳看她一眼,見她沒有如桑酒一般當著眾人的面又瘋又鬧,恨不得過來掐死自己,眼神也多了幾分微妙。

  三妹妹……真的在成長呢。
  
  蕭凜輕輕嘆了口氣,明白自己不是少雎,蘇蘇也不是桑酒。

  他移開視線,握住葉冰裳的手。葉冰裳手冰涼,蕭凜給她輸了點內力進去。
  
  葉冰裳抬頭看他,蕭凜沒有過分關注蘇蘇,葉冰裳鬆了口氣。
  
  現在她也不敢強行收回護心鱗,只得忍住擔憂,安安靜靜站在蕭凜身邊。
  
  廿白羽死死皺緊眉頭:“為什麼你們出來了,陛下卻沒有出來。”
  
  他忠心耿耿,看到這種情況十分焦急。

  季師叔還故意刺激他,幸災樂禍說:“說不定已經死在般若浮生中了,惡人自有天收。”
  
  廿白羽冷冷看他一眼,就要拔刀。
  
  葉儲風上前一步,阻止廿白羽說:“玉鏡和護心鱗還在空中,陛下不會有事。”
  
  季師叔已經誇張地躲在蕭凜身後,廿白羽哼了一聲,抬頭看向空中玉鏡。
  
  勾玉問:“小主人,你走的時候,丟給冥夜的東西是什麼?是桑酒從前為冥夜做的一切嗎?”
  
  蘇蘇抬頭看著流光溢彩的護心鱗,搖搖頭。
  
  她想了想,說道:“是一個傻瓜的初心。”
  
  成不成,就看那顆珍珠了。
  
  ***

  冥夜的記憶,最為漫長。
  
  桑酒死後,沒人能尋到他。有人說他渡過劫雷,飛升離開。有人說他死在了劫雷之中。
  
  妖女桑酒漸漸被人淡忘,可是最後記得她的,是曾經最討厭她的人。
  
  冥夜沒有崩潰,相反,從那天開始,他十分冷靜。
  
  他撿起破碎的蚌殼和白色珍珠,帶著它們四處尋訪高人。

  桑酒能重新培養幼蚌,他說不定也可以復活桑酒。
  
  澹台燼想要魔蛟,抬步跟上他。
  
  然而上古大能已然消逝,天地間留下最厲害的人,冥夜算其一。他自己尚且不能救桑酒,又哪裡能指望別人救桑酒呢?
  
  他走了很多年,額間神紋早已不見,他靠著數萬年修為,帶著小蚌殼穿行三界。
  
  當能找的人都找過以後,他們都對他搖搖頭。

  後來有一天,冥夜遇到一個垂垂老矣的仙人。
  
  仙人坐在樹下,等著坐化。
  
  雨下得特別大,冥夜沉默過去,為仙人化出一處草棚。
  
  仙人睜開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懷裡破碎的蚌殼。

  “我有辦法幫你修補它。”
  
  冥夜絕望太久,本已不抱期望,聞言嘴唇顫了顫:“我該怎麼做?”
  
  仙人說:“萬物相生相剋,你首先得明白,她的蚌殼為何而碎。蚌這種妖,修煉時首先鍛造殼來保護自己。但是你手中的妖蚌,她的殼被弱水溶解脆弱不堪,最後才會支離破碎。因弱水而起,想要恢復,就要尋到息壤,消除弱水帶來的影響。”
  
  仙人搖頭說:“然而即便蚌殼恢復,她也回不來,魂飛魄散,可悲可憐。”
  
  冥夜手指顫得厲害,弱水?
  
  桑酒一個蚌妖,怎麼會入弱水?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本以為自己機緣巧合出了弱水,桑酒恰好撿到他。但曾經,竟是桑酒跳入萬物不生的弱水之中,邊哭邊尋他。
  
  蚌殼溶解時,她該多痛?
  
  澹台燼盤腿坐在雨中,看見那個廢物臉色慘白。
  
  他不耐煩地說:“你還要留在這裡多久?既然已經找不到她,放棄便是。只要你願意,這天下權勢、力量,足以讓你肆意而為。”
  
  冥夜並沒有理他,起身離開。
  
  好在般若浮生即將坍塌,時間流速很快。
  
  澹台燼冷眼看著冥夜,第一個十年,那人尋到息壤,把破碎的蚌殼粘起來,他第一次看見清冷的仙君笑,他眉目柔和,輕輕摸小蚌殼,天氣清朗時,還帶她曬太陽。

  一如她沒死一般。
  
  他給她找鮫綃,為她做衣裳。收集琳琅美玉,仿佛要彌補百年時光。
  
  一個人自說自話,看起來可笑又凄涼。
  
  沒多久,他看見河中出生的幼蚌,帶著空盪蕩的小蚌殼,他去了遷西。

  遷西河欣欣向榮,冥夜沉默許久,時常在桑佑沒發現的時候過來,清理河水,開闢河道,幫助小河蚌開啟神智。
  
  他不厭其煩做這件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年。
  
  後來桑酒當年養的河蚌全部開了神智,開始修煉,他再次無處可去,他抱著小蚌殼,想帶她回家看看。
  
  漠河的水又髒又涼。
  
  冥夜跳下漠河,看著蚌王宮一片荒蕪。河水暗流洶湧。
  
  昔日白衣纖塵不染的仙君,此刻卻不嫌這處骯髒。他扶起坍塌的石柱,尋到了桑酒的房間。
  
  冥夜撿到了許多她小時候的玩具,各種各樣漂亮的珊瑚。看見這些,他神色溫柔起來。
  
  直到他找到蚌王宮遺留的珍珠,看到百年前的場景。
  
  他看見蚌公主是如何救他,他吞下神芯以後,她跪在石碑前,一下又一下朝著蚌王磕頭。

  他看見她從蚌王宮歡喜出嫁,眼中帶著濃濃的忐忑和期待。
  
  然而接她的只是一個小仙官。
  
  小仙官拉扯著嗓子說:“真君說了,既然桑酒公主執意要嫁他,還請仙妃自己走去上清。”
  
  他看見她臉色變得蒼白難堪,但她行了個禮,沒有過分難過,自己朝著上清走去。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手中珍珠也恢復沉寂。

  後來的故事,他都知道。

  知道她是怎樣孤單又被欺辱地度過百年。
  
  冥夜眼眶通紅,愴然淚下。
  
  澹台燼眸光一閃,知道冥夜知道真相以後,執念恐怕已經入骨,說道:“既然仙界尋不到她,何不入魔。上窮碧落下黃泉,你怎知她不在妖魔道等你?”
  
  眼看著冥夜因為他的一席話,漆黑的眼珠慢慢變紅。
  
  澹台燼走過去:“對,沒錯。那些神仙欺辱她,而你當仙君的時候,總是冷落她,她一定是討厭成仙,才不想回來。”
  
  他滿意地看著冥夜嘴唇變黑,眼睛漸漸變得冰冷。
  
  澹台燼彎唇:“葉夕霧,等孤出去再收拾你。這般若浮生,終究還是我贏了。”
  
  話音剛落,冥夜袖中落下一顆小小的珍珠。
  
  珍珠並不亮眼,甚至有幾分黯淡。
  
  冥夜下意識接住了它。

  它是桑酒脖子上的那顆珠子。
  
  蚌公主喜歡用珍珠留下記憶,那麼這顆珍珠裡,又是什麼呢?
  
  冥夜紅色冰冷的眼,怔怔看著它。
  
  珍珠在他掌心,溫柔地飛旋,蚌公主最後留給他的禮物,清晰地出現在空中——
  
  那是很多年前,少女清澈的眼睛。

  她驚嘆地看著空中。
  
  她的眼睛裡,映出藍天和白雲,最後,漸漸溫柔而清晰的,是一個男人穿著白色鎧甲的身姿。
  
  她趴在岸邊,一眨不眨看著他,眼睛那麼亮,紅唇忍不住上揚。
  
  冥夜伸出手,眼中再次隱隱出現淚意,然而他剛碰到她,桑酒似乎有所覺察,回眸一笑。
  
  冥夜愣了許久,便也溫柔衝她笑。他眸中紅色褪去,變得乾淨堅毅。
  
  珍珠化為齏粉。
  
  澹台燼皺眉,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剛要走過去,般若浮生卻開始劇烈震顫,這回是真的立刻要碎裂。

  澹台燼瞳孔一縮,冷冷地看向冥夜。
  
  然而冥夜已然不允許他再留在般若浮生中,下一刻,將澹台燼推了出去。
  
  廿白羽連忙上前:“陛下,你沒事吧。”
  
  澹台燼一擦臉上的血,這血跡還是蘇蘇先前對付道士,在他臉上留下的。
  
  他眸光陰鬱,看一眼蘇蘇,蘇蘇看見他,難免有點兒尷尬,畢竟現在兩個人直接碰面,誰都忍不住想起紗帳中那一幕。

  她也不是故意碰他那個地方的,不是沒成嗎,她也很懊惱的,她悄悄把手背在身後,髒了髒了髒了……
  
  她悄悄一挪步子,半邊小臉擋在旁邊的季師叔身後。
  
  澹台燼冷冷別開眼睛,皺眉看向空中相爭的兩樣東西。
  
  這回,終於不再是勢均力敵。
  
  空中玉鏡猛然破碎,蕭凜等人俱是一喜,仙蛟最後沒有選擇入魔!
  
  護心鱗發出一陣陣白光,盤桓在蛟身上的怨氣不甘地消散。護心鱗飛回葉冰裳手中,葉冰裳雙手緊緊握住護心鱗,也鬆了口氣。
  
  勾玉喜道:“真的成功了。”

  蘇蘇也很高興。
  
  那顆珍珠,是桑酒的初心,裡面有她最初愛上冥夜的景象。她喜歡庇護天下的大英雄,愛為他們而戰的冥夜,而非邪魔。
  
  冥夜再也找不到桑酒,便把自己封印在漠河河底,一遍遍在回憶中看她,每一次,都要經歷撕心裂肺的痛苦,與桑酒分離,然而下一次,依舊繼續。
  
  直到冥夜死那天。
  
  仙蛟再也不會化魔,冥夜最終守著蚌公主的信仰,用他的身軀和舍利子,平定漠河。
  
  蘇蘇看著乾淨的河水和冥夜消散的身軀,心裡滋味難言。
  
  廿白羽見到這一幕,說道:“陛下,今日不宜再留在河底,避水珠快要失去作用,我們得回去。”
  
  回去?

  澹台燼眸光冰冷,他不好過,也不會讓這些人好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24 PM

第47章 小混蛋

  最先覺察到不對勁的是季師叔。
  
  水波流速越來越快,原本乾淨的河水,若有若無彌散著一股死氣。

  季師叔一低頭,就看見一具道士屍體的手指動了動。
  
  季師叔臉色一變:“不好,快走!死人吸收了怨氣,變成屍妖了。”
  
  蘇蘇愣了愣,也看向道士們的屍體。

  果然,原本以為會消散的怨氣,此刻被打亂,往道士們的屍體中鑽去。

  也不知這些妖道修煉了什麼法術,他們的身體竟然能容納怨氣,被怨氣支配著站了起來。
  
  他們生前本就會一些法術,此刻個個面上露出詭異的微笑,朝著人群撲過來。
  
  季師叔一拂塵敲在屍妖頭上,“嗡”的一聲響。
  
  他破口大罵:“這玩意身體變得比鐵坨子還硬!”

  季師叔通曉奇門八卦,修煉之途也摸出了些門道,可他和虞卿一樣,武力值不行。屍妖速度詭異,幾乎飛身過來,抓住了他拿拂塵的手。
  
  季師叔猛地被屍妖撲倒在地,哇哇大叫,想拿符紙都已經來不及。

  季師叔想罵人,屍妖的血盆大口就在眼前,他大喊:“道友手下留情!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道士屍妖哪裡記得他是一家人,張嘴就要吃了他。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白嫩嫩的手拽住屍妖的頭髮,把它拽開,然後一把桃木劍刺進屍妖的心臟,屍妖倒下。
  
  季師叔看見蘇蘇,滿頭大汗,腿都軟了:“多謝丫頭。”
  
  蘇蘇把他扶起來,焦急地說:“先生,你知道如何殺他們吧?”
  
  “知道知道,貧道方才沒反應過來,才著了他們的道。”
  
  蘇蘇說:“這是怎麼回事?”

  季師叔臉色難看:“有人用邪物把怨氣壓進了屍體中,讓他們殺人。”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怨氣盤桓在漠河河底數千年,威力不小。
  
  另一頭,虞卿的情況不太好,他左支右絀閃躲著在水下飛奔的屍妖。嘴裡罵道:“這都是什麼東西!”

  皮糙肉厚,打一下跟沒事人似的。
  
  蘇蘇先前打死了老道,毀了噬魂幡,這會兒也有點吃力。如果不是在水下,此刻估計她早已冷汗涔涔。
  
  屍妖形成得猝不及防,所有人一時間都被屍妖纏住。更為可怕的是,被屍妖殺死的人,轉眼也被河底怨氣入侵,開始站起來殺人。

  蘇蘇先前用桃木劍殺死的屍妖,竟然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虞卿:“草!”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要完蛋,用不了多久,整個河底都是敵人!
  
  季師叔眼角餘光一瞥,看見澹台燼那個小王八羔子在廿白羽的護送下,往岸上去。

  少年回頭冷冷一笑,笑容中盡是惡意。
  
  屍妖竟然不攻擊澹台燼等人,對他們視若無睹。
  
  蕭凜眸色微沉,反應很快:“季師叔,澹台燼身上有辟邪的東西!”
  
  季師叔說:“不能讓他們走!蕭凜,我掩護你,你帶著冰丫頭把他們留下。那個心狠手辣的小王八羔子肯定有破解之法。”
  
  這些東西要是上了岸,那得殺多少人!
  
  澹台燼若是把它們往大夏國一趕,那就是一支刀槍不入的軍隊。
  
  蕭凜也知道嚴重性,二話不說,抱著葉冰裳追了上去。

  葉冰裳臉色發白靠在他懷裡,想了想,還是把護心鱗放在了蕭凜手中。
  
  蕭凜一頓,摸摸她的髮。
  
  護心鱗一到蕭凜手中,立刻發出耀眼的白光,帶著他們轉瞬便追上了澹台燼。
  
  廿白羽說:“陛下!”
  
  澹台燼回頭,看見蕭凜手中護心鱗,有幾分垂涎。他舔舔唇,命令說:“夜影衛何在,把蕭凜殺了。”
  
  他周身的幾個夜影衛立刻出現,擋住蕭凜。
  
  蕭凜抬劍迎上,他的武功比夜影衛強不少,此刻有了護心鱗,也不覺吃力。

  廿白羽一見,立馬也加入夜影衛,蕭凜的情況一下子變得糟糕起來。
  
  蕭凜帶著葉冰裳避開利箭,把護心鱗還予她:“躲好。”
  
  葉冰裳抿唇,連忙催動咒語,用護心鱗去攻擊夜影衛。

  這種級別的寶物,她運用起來很不熟練,但蕭凜本就是高手,只需要夜影衛一點破綻,便可以立刻反殺。
  
  廿白羽退到澹台燼面前:“陛下,我們得先殺了那個女人。”
  
  澹台燼看一眼葉冰裳,皺起眉頭。

  他幾乎下意識說:“不行。”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蘇蘇和季師叔也追了上來,身後烏壓壓跟著一群屍妖。
  
  季師叔大聲喊:“蕭凜,他們身上帶了辟邪靈精,搶過來!”
  
  蕭凜會意,在受傷的夜影衛腰間一摸,果然摸出了一塊暖黃靈精,他抬手扔給季師叔。

  季師叔嘿嘿一笑,把靈精掰成小塊,分給周圍的人。
  
  蘇蘇也拿到一塊,她鬆了口氣,這玩意的確可以辟邪。至少屍妖不會攻擊他們。
  
  屍妖追到近前,突然變得迷茫,繼續在河底晃悠。
  
  蘇蘇說:“不能讓他們出去。”
  
  “這個當然。”季師叔說,“根源肯定在澹台燼身上。”
  
  敵人追上來,廿白羽立刻覺得不妙。靈精被他們拿到一塊,屍妖就不再是威脅,加上葉冰裳手中的護心鱗,澹台燼反而成了弱勢那一方。

  “陛下,我們必須得離開。”
  
  澹台燼當機立斷說:“走!”
  
  季師叔嚷道:“蕭凜,別讓他們跑了。”
  
  蕭凜長劍一劈,水流猛地晃動。季師叔一張驅水黃符過去助他,黃符在水中帶著幽幽的藍光,轉瞬,水流開始變成巨大的旋渦,把即將踏著水梯去岸上的澹台燼和廿白羽重新拉入旋渦。
  
  然而旋渦越擴越大,不止澹台燼的人,連在中央的蕭凜也被捲入其中。
  
  虞卿:“……”

  蘇蘇:“……”

  季師叔很尷尬:“蕭凜師侄,師叔也不是故意的。”
  
  蕭凜不吭聲,在天翻地覆的水中,盡量穩住身子。
  
  虞卿說:“旋渦擴大了!避水珠很快就要失去作用,我們快走。”
  
  這下大家都不廢話,趁著旋渦沒波及,連忙往岸上游去。

  季師叔知道犯了錯,路過葉冰裳時,順手把她也救了,算作幫蕭凜侄兒保護女人。
  
  旋渦中心就剩蕭凜與澹台燼,蕭凜還能極力穩住身子,澹台燼沒有武功,他臉色發白,死亡的恐懼讓他帶上幾分慌亂。
  
  澹台燼抬起頭,看見旋渦外的人紛紛上了岸。

  他眸色陰毒地看著他們。
  
  夜影衛死的死,殘的殘,沒人能在這時候幫他一把。直到他看見一個白色身影,少女身上的祭祀紋路漂亮神聖,外面天亮了,陽光折射進來,她身上金紋閃著碎光,朝外面游去。
  
  虞卿等人極力去拉旋渦中的蕭凜,蕭凜水性不錯,運用內力,竟生生破開水流,從旋渦中鑽了出去。
  
  虞卿大喜:“快走!”
  
  人們一個個離開,蘇蘇游上去的路上,看見被水流衝昏的葉儲風,她抿住唇,把他順帶撈上去。
  
  旋渦不斷擴大,加上河底還有一群屍妖,大家拼命飛奔。
  
  蘇蘇好不容易爬上岸,把葉儲風扔在旁邊,止不住咳嗽。
  
  幸運的是,他們上岸的地方,離澹台燼的親兵很遠,此刻不用面對敵人的包圍。
  
  季師叔癱在岸上:“無量天尊,嚇死貧道了。”

  見到蕭凜上岸,季師叔笑道:“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本事大。”
  
  蕭凜無奈一笑。
  
  虞卿突然問:“澹台燼呢?”
  
  “旋渦裡。”蕭凜說,“我的劍氣把廿白羽同他分開,現在廿白羽找不到人。”
  
  虞卿問:“屍妖怎麼辦?”
  
  這件事是所有人都擔心的,蕭凜沉默一會兒,攤開手。
  
  只見他掌心,躺著一枚蘭花狀的辟邪靈精。

  那靈精完美無缺,一看就很珍貴。
  
  蘇蘇愣了愣:“這是澹台燼身上的嗎?”
  
  蕭凜點頭。
  
  季師叔喜笑顏開,幸災樂禍道:“那小子想害人,現在沒了辟邪靈精,他沉入河底,不說旋渦,那些屍妖就會上來把他生吃了。”
  
  虞卿思考著說:“他弄出來的東西,不想死的話,就得自己想辦法滅了屍妖。”
  
  蕭凜也是這個打算,聽見遠處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們得離開了,澹台燼的人就在對岸,再不走,我們會很危險。”
  
  蘇蘇看著蕭凜手中那塊辟邪靈精,有幾分好笑,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澹台燼造出殺人的東西,現在自己困在河底。
  
  最要命的是,現在人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才不會去救他。
  
  大夏的士兵就在不遠處接應,幾個人上了馬,走了好幾步,蕭凜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回頭。
  
  日光傾斜而下,身著祭祀服的少女,正抬眼望著他們。
  
  他握住韁繩的手一緊:“葉三小姐,同我們一起回去吧。”
  
  龐宜之看看眉眼乾淨美麗的少女,也連忙不在意般地說:“是啊,你父親是葉大將軍,你隨我們回夏國,也理所應當。”
  
  虞卿點頭:“葉三,趕緊走了。”
  
  就連季師叔也吹了吹鬍子:“小丫頭,你還愣著做什麼?那小子是個殺人狂魔,你難不成還想跟著他?”
  
  葉冰裳聞言,眸光晦澀。

  她抬起頭,柔柔笑道:“是啊,三妹妹,大家不會怪你的。”
  
  蘇蘇看她一眼,對著大家一笑,露出幾顆貝齒,少了幾分不近人情的清冷,多了幾分屬於葉夕霧長相的憨態可掬。

  “多謝大家,夕霧就不跟大家回夏國了,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完成。天高路遠,日後再會。”
  
  蕭凜抿唇,低聲說:“既如此,保重。”
  
  蘇蘇衝他們揮揮手。
  
  龐宜之恨恨看她一眼,低聲咒罵:“不識好歹的笨女人!”
  
  季師叔嘖嘖嘆息:“小丫頭片子。”
  
  雖然都不贊同她留下,但是大家對蘇蘇沒有惡意。她勇敢仗義,屢次救人於為難,在場所有人,幾乎都得到過她的幫助,沒人會真正討厭她。
  
  葉冰裳靠在馬車上,看外面太陽高高升起,手拽住轎簾。
  
  好半晌,她輕輕閉上眼。
  
  什麼時候,三妹妹得到了所有人尊重呢?去年那個推她下水,還一臉惡毒的葉夕霧,似乎已經離得很遠很遠。
  
  ***

  澹台燼沉入河底。
  
  漠河水深,數千年前屢次漲水,好幾次都淹沒過附近城池。
  
  冰冷的水把他包圍,他起先還算鎮定,可是當看見一隻屍妖朝他飛奔而來時,他摸向腰間,瞬間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夷月族最珍貴那塊辟邪靈精不見了!
  
  屍妖速度飛快,在洶湧的水下也絲毫不受影響。
  
  水下的活人,不知不覺就只剩他一個,求生本能讓他竭力開始朝著屍妖反方向游去。
  
  然而另一邊,竟然也出現了屍妖。
  
  他抿了抿蒼白的唇,難得出現幾絲慌亂。他連忙從身上翻找東西,可他身上除了辟邪靈精,早沒有能對付這些東西的靈器。
  
  他下水時,和老道佈置了這個局。
  
  即便妖蛟錘煉不成,但是能夠創造出屍妖也是不錯的。這支無堅不摧的軍隊,可以幫他兵指大夏,然而沒想到,這些沒有神智的妖物,第一個對付的人是他。
  
  眼見屍妖的手要碰到他。
  
  他神色冰冷,閉了閉眼,倒沒有後悔,只是覺得不甘,沒有多拉幾個墊背的。
  
  他咬牙,想著自己血可以克制妖物,大不了等屍妖咬傷他,他再弄死這些東西。儘管澹台燼也知道不現實,漠河這麼大,他的血一下就散開了,哪裡殺得完無窮無盡的屍妖。
  
  下一刻,屍妖被人踹開。
  
  他的衣角被人輕輕拉住,他睜眼,就看見衝他而來的少女。
  
  她破開水,白色衣裙在水下漾開,漂亮得不像話。
  
  少女看他一眼,小手緊緊揪住他的衣服,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扯扯他,示意他跟著她離開。
  
  澹台燼從來沒想過,這種情況,有人依舊會過來找他。他沉默看著她,抿唇道:“你怎麼來了?”
  
  少女咬牙切齒看著他。
  
  “當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小混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21-3-23 05:29 PM 編輯

第48章 捉住

  蘇蘇雖氣他,卻明白如今情況不太好。
  
  她連忙把自己的辟邪靈精給他一半,繞開屍妖往岸上游。
  
  事關生死,澹台燼也不跟她多廢話,罕見沉默下來,跟著她一同往上游。

  兩個人好不容易上了岸,蘇蘇躺在岸上喘氣,累得一動都不想動。
  
  她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身邊的澹台燼不吭聲,坐起來擰自己衣服上的水。

  避水珠在方才就失去了作用,如果蘇蘇沒有回去,他不被屍妖吃了,也會在水下淹死。
  
  七月份陽光熾烈,很快把他們衣服烤乾。
  
  蘇蘇從地上爬起來,她拍拍手上的灰,剛一動,手腕被人死死握住。
  
  蘇蘇回頭,看見一張陰沉沉的臉:“你要去哪裡?”
  
  她盯著澹台燼的手,他手指僵硬片刻,握得更緊。

  “你給我下了毒,你以為我會讓你離開?”
  
  蘇蘇其實也沒想離開,她一看他這幅討債鬼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踹他。

  懷裡的滅魂珠淚微微一暖,儘管只有一瞬,蘇蘇卻感覺到了。
  
  勾玉忍不住說:“咦?”
  
  一人一玉都忍不住炯炯有神看著澹台燼,澹台燼皺眉,語氣更不好:“你這麼看孤做什麼?”
  
  好吧,下一刻滅魂珠淚不再溫暖,變得冷冰冰。

  蘇蘇心中難免有幾分微妙。
  
  “你別抓著我,我沒給你下毒,之前都是騙你的。你看你至今還活蹦亂跳的,好了,放開我。”
  
  澹台燼的手跟鐵鉗似的,看她一眼:“滿口謊言!我一放開你,你就跑了。”
  
  “我不跑。”
  
  少年雋秀的眉目帶著幾分陰鬱,十足讓人討厭。
  
  蘇蘇好言好語,沒想到他完全不領情。她乾脆不和他說廢話,一個過肩摔把他弄趴下,澹台燼悶哼一聲,恨恨看著她。
  
  如果不是片刻前才救了他,蘇蘇仿佛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對不起他、背叛他的人。

  “你是不是要逃跑?”他黑瞳冰冷,啞聲問道。
  
  蘇蘇揉揉自己發青的手腕:“和你說人話聽不懂嗎?我又不欠你的,我都說了我不走,即便我要走,關你屁事!”

  她越想越氣,乾脆在他腰上狠狠擰一把:“下次再把我手抓青,我弄死你,弄死你!聽見了嗎戰五渣!”
  
  她怕他不夠痛,捏住那塊薄薄的皮肉,幾乎三百六十度擰了一圈。
  
  澹台燼臉色都要青了。
  
  勾玉一直沉默著,此刻忍不住開口:“小主人,你還記得稷澤的話吧,滅魂珠淚要他懂情感,才能抽邪骨。”

  你這樣對他,是不是背道而馳了?
  
  蘇蘇不可思議說:“你不會讓我教他吧,我都想抽死他!”
  
  說完她噗嗤一笑,似乎被什麼逗樂了。
  
  勾玉瞥見地上表情陰森森的少年,也有點兒想笑。

  蘇蘇毫不留情,澹台燼的腰絕對烏青了一塊,可他能忍,愣是沒去捂自己受傷的地方,臉色鐵青之後又慘白。
  
  她撐著自己下巴,笑吟吟看著他說:“記住什麼叫以己渡人,這次就是教訓,你要是再敢讓我受傷,我就讓你疼十倍。”
  
  他冷笑一聲。
  
  蘇蘇聽見簌簌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果然周國的軍隊來了,領頭的就是那個倒霉的狗腿子羊暨。
  
  羊暨大老遠就開始哀哀地嚎:“唉喲我的陛下,您沒事吧!”
  
  他微胖的身子竭力跑在士兵前面,很有喜感,見到澹台燼,就差喜極而泣了。

  羊暨去殷勤地去扶澹台燼:“陛下,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這麼對你,屬下……”
  
  澹台燼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聽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更加來氣:“滾,誰讓你碰孤!”
  
  羊暨訕訕一笑:“不碰,不碰。”
  
  澹台燼看一眼旁邊看笑話的蘇蘇,黑著臉命令說:“把那個女人給孤抓起來!”
  
  羊暨立刻收了笑臉,很有狐假虎威的架勢:“還愣著做什麼,都耳聾了嗎?陛下讓你們把那個女人抓起來!”
  
  蘇蘇對他的忘恩負義嘆為觀止,難道蘭安姑姑要背叛他,這個要命的性格,刻毒的嘴臉,誰不想捅他幾刀啊!
  
  夜影衛朝著蘇蘇走過來,蘇蘇一看,澹台燼也看著這邊,她從他眼裡看出蓄勢待發的緊張。
  
  澹台燼肌肉繃緊,仿佛她是什麼生出翅膀的怪物,下一刻就要從漠河飛過去。
  
  她舉起手,誠懇說:“我自己走,不勞駕諸位動手了。”
  
  夜影衛沒有理她,用一條柔韌的繩子綁住她手腕。

  說來也奇怪,那繩子柔韌,碰到她手腕,卻自動扣成一個環。
  
  澹台燼一眨不眨地看著,見蘇蘇這次似乎真的沒有底牌逃跑,總算露出滿意陰毒的微笑。

  羊暨看著他扭曲的笑容,稟報說:“陛下,葉大人和廿大人都找到了,廿大人受了重傷,送回漠河城主府了。”
  
  澹台燼皺眉,說:“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
  
  羊暨不敢吭聲,快半年時間,他也摸準了小暴君脾氣,澹台燼憎恨一切廢物,喜歡有能力的人。

  對待有能力的人,珠寶玉石毫不吝惜,他大方得令人眼紅。對待「廢物」冰冷無情,甚至殘忍,也從來不念舊情。
  
  回去廿白羽肯定得受重罰。
  
  羊暨跟人精似的,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慶幸自己沒有跟著下漠河。也不敢為廿白羽求情,這次廿白羽確實做得不好。
  
  蘇蘇回頭看一眼漠河,漠河如今水質清澈,如果不是夠深,幾乎一眼能看到底。

  冥夜和蚌公主都在河中消散,按理會護佑漠河數萬年,可惜澹台燼弄出來一群屍妖。
  
  原本道士只有二三十來個,後來殺了不少人,現在屍妖保守估計有四五十隻。
  
  真是一個讓人頭皮發麻的數字,屍妖吸收了千年怨氣,註定他們不能輕易被殺死。
  
  這些東西要是上了岸,凡人鐵定遭殃。還是必須想辦法讓澹台燼消滅這群妖怪。他和老道士創造出來,一定知道怎麼消滅屍妖。
  
  好在屍妖沒有智商,不可能自己爬上漠河,蘇蘇鬆了口氣。
  
  蘇蘇覺察有人看自己,她轉頭就看見了澹台燼,他對上她眼睛,嫌惡地別過頭去,仿佛她是什麼髒東西,燙傷了他的眼睛。

  “回漠河城主府。”澹台燼吩咐道。
  
  蘇蘇這次被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房間,連窗戶都封死了。

  她鉚足了勁四處拉,發現門和窗戶紋絲不動,眯起眼睛往外一看,還隱隱能看見幾個守在外面的影子,應該是夜影衛。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繩子,還真是罪犯待遇。

  繩子不是玄鐵,看起來十分易斷。她盤腿坐在床上,試著掙斷,結果繩子上發出幽幽一陣紅光,倏地收緊,捆住蘇蘇的手腕。
  
  蘇蘇疼得抽了口氣,她連忙放鬆,不再試圖掙斷繩子,繩子果然恢復如初,鬆鬆垮垮套在她手腕上。
  
  這是什麼東西?

  勾玉說:“小主人別掙扎,這個東西由喝弱水長大的蠶,吐出的絲織就,看上去十分柔軟,實際掙脫不斷。你越掙扎,它只會收得越緊。”
  
  說完勾玉也疑惑,怎麼澹台燼的夷月族也有弱水,之前見到弱水棺材,現在還看見這玩意兒。弱水這種上古的稀罕東西,竟然是批發的?
  
  蘇蘇聽勾玉的話,沒再擺弄手中的絲。
  
  她心中有點兒納悶,澹台燼是從多久開始就弄弱水蠶絲了啊,難道就是為了今天捉住她?
  
  她晃了晃手腕,果然覺得自己沒什麼力氣,想跳都跳不高。
  
  勾玉同情地看著她,說道:“小主人,我醒來太久,該休眠了,你在澹台燼身邊,要多加小心。”
  
  頓了頓,它支支吾吾說:“你也看見了,他好像不太想殺你。”
  
  蘇蘇沉默片刻,乾巴巴說:“好像是。”
  
  勾玉也乾巴巴說:“萬般皆是修行,你有空試試,給他上點情感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萬一他會聽呢。”
  
  蘇蘇繼續乾巴巴笑一聲:“哈哈。”
  
  勾玉已經被尷尬得走掉了,玉鐲陷入一片安靜。
  
  蘇蘇摸摸自己的臉蛋,她的臉有點兒燙。以前她也不太懂,可是進入過蚌公主的身體,明白情情愛愛這種事,多少會讓人為難。

  尤其是她之前在紗帳中做的事,簡直是一輩子的黑歷史。
  
  一想到蚌公主曾經是怎麼對冥夜的,她就生無可戀。
  
  如果讓她這麼對澹台燼,她恐怕忍不住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然後剁吧剁吧殺了,這樣恐怕來得比較舒暢。
  
  她摸摸懷裡的滅魂珠淚,嘟囔道:“我要不還是去找葉冰裳,問問她願不願意暫時為了天下蒼生哄哄小變態?”
  
  勾玉不理她,它早就是塊成熟的勾玉,裝死和沉默已經代表了它的態度。
  
  蘇蘇泄氣地說:“好吧,他不惹我的話,我不會揍他的。”
  
  ***

  “她真的跑不掉?”澹台燼問。
  
  羊暨看一眼玄衣少年,拍拍胸口保證道:“陛下放心,弱水本來萬物不生,然而夷月族擁有弱水千年,終於找到兩個辦法:一讓弱水成冰,二讓弱水成絲,弱水成冰,可保弱水內時間凝滯;弱水化絲,可以封印內力,讓人無處可逃。”
  
  澹台燼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若有所指地說:“我記得,夷月族遠遠不止這點弱水。”
  
  羊暨連忙說:“陛下明鑒,屬下去夷月族,弱水就剩那麼一點點了,屬下絕對沒有私藏。聽說蘭安夫人一直也讓人看護弱水,後來某一天,弱水幾乎用盡。”
  
  澹台燼說:“你是說荊蘭安把弱水用了?”
  
  “是,正是。”
  
  “她用弱水做什麼?”
  
  羊暨戰戰兢兢說:“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澹台燼不語,手指一下下敲打著座椅壁,打得羊暨心慌。他們現在誰都知道小暴君脾氣怪異,生怕他拿自己開刀。

  儘管羊暨這半年得到的好東西讓他喜笑顏開,可是伴君如伴虎,跟著澹台燼簡直是富貴險中求。
  
  在羊暨的忐忑中,澹台燼突然說:“嗯。”
  
  羊暨鬆了口氣:“屬下告退。”
  
  澹台燼看著他的背影,心想,夷月族的弱水還真可能不是被誰私藏起來了。

  荊蘭安不是有個兒子嗎?弱水大概率用在她兒子身上了。
  
  她倒是把那個孩子藏得好,連羊暨這種族內首領都不知道還有個十多歲大的少主。

  怎麼?是怕他傷害她的孩子嗎?
  
  他冷冷笑了一聲,荊蘭安倒是有自知之明,那孩子確實會威脅他在夷月族的地位。
  
  想到剛剛讓太醫來看自己身體中有沒有毒,太醫們連連搖頭,個個都說他沒中毒。

  這次葉夕霧沒撒謊。
  
  他站起來,露出一個陰毒的笑容。
  
  這次被他抓住了,她別想跑,她終於在他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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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36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21-3-23 05:37 PM 編輯

第49章 有所圖

  當皇帝不容易,澹台燼還沒有登基,堆積的事情已經不少。
  
  他帶著人下漠河浪費了快一天,洗漱完草草吃了飯,便開始進行部署。

  城中武將幾乎都死了,文臣也因為「人肉宴」全部屈服。
  
  澹台燼手指抵著額,揉了揉太陽穴,壓住性子和幾個大人一同商量攻打夏國的事。

  好不容易忙完,天色已經全黑。
  
  他也沒急著休息,來到關押蘇蘇的院子。澹台燼問夜影衛:“她今天在裡面做什麼?”

  夜影衛說:“葉姑娘最開始砸窗戶,砸完又拉門,發現出不來,就沒了動靜。”
  
  澹台燼滿意地彎了彎唇。
  
  “她吃飯了嗎?”
  
  夜影衛低頭,看著澹台燼的影子,回答說:“沒有。”
  
  澹台燼臉色一下子冷了下去,他冷聲說:“她還想跑,竟然絕食?”
  夜影衛一愣,如實說:“沒有陛下的吩咐,沒人敢給葉姑娘送飯。”
  
  澹台燼沉默了一下,吩咐太監道:“讓人弄些吃的來。”
  
  太監聞言,唯唯諾諾問:“陛下,以何禮待那位姑娘?”
  
  這些太監都是澹台燼明朗從周國皇宮帶來的,澹台明朗喜奢侈享受,不僅隨身帶了伺候人的太監宮女,還帶了琴師舞女。

  現在他們都屬於澹台燼。
  
  太監才跟澹台燼不久,不明白裡面那位的身份。弄些吃的,也分好壞。
  
  澹台燼冷冷看他一眼,直到太監雙腿戰戰,要立刻跪下,澹台燼方緩緩開口:“她一個階下囚,你說呢?”
  
  太監連忙說:“奴才省得。”
  
  澹台燼推開門前,眼裡閃過一絲興奮,想到什麼,他謹慎地吩咐夜影衛:“她詭計多端,所有人給孤打起精神,如果讓她跑了……”
  
  他語調冷漠,夜影衛卻齊刷刷低頭。
  
  先前就是在羊暨大人的院子,這位姑娘帶著狐妖逃跑,陛下大怒,殺了不少人。
  
  澹台燼猶豫半晌,才警惕地推開門。

  他目光如鷹隼般,一眼就看見了床上的少女。
  
  屋裡燭光亮著,她閉著雙眼,盤腿坐在床上。
  
  她纖長的手指搭在膝蓋上,整個人並沒有夜影衛描述的那樣想要逃跑,反而顯得十分沉靜。
  
  蘇蘇髮髻散開,墨髮如流水傾斜而下。
  
  一年過去,她稚嫩的眉眼長開些許,有了幾分成熟少女的模樣,清麗無雙。

  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坐著,沒有半點兒淪為階下囚的慌張。澹台燼不知道那是什麼姿勢,總之很獨特,很漂亮。
  
  他目光陰翳,落在她身上。
  
  蘇蘇一聽到推門聲,立刻睜開了眼睛。
  
  澹台燼下意識把門關緊,冷冷看著她。

  蘇蘇有幾分好笑,她又不是會法術的仙體,這個情況根本跑不掉。
  
  她下了床,朝他走過去,一面說道:“你可算來了,能不能讓人給我找一身換洗的衣裳。”
  
  她抬起袖子給他看,自己的祭祀服被河下石塊劃破,還沾著些許泥巴。

  “站在那裡,不許靠近孤!”澹台燼迅速呵斥道。
  
  蘇蘇腳步一頓,從善如流站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那衣服……”
  
  澹台燼看著她有些微狼狽的祭祀服,說:“階下囚就要有階下囚的自覺,葉三小姐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蘇蘇愣愣看著他——

  我什麼身份啊?不是你名義上的妻子嗎?
  
  澹台燼頓了頓,補充道:“作為葉嘯的女兒,你能活多久,就看你有多大的價值。”
  
  明白了,就和葉儲風一樣。
  
  她想到這件事就來氣:“我不是二哥,恐怕會讓你失望。作為葉嘯的女兒,別的沒有,就是骨頭硬。你要殺我就試試,不要指望我幫你對付我爹和夏國。”
  
  澹台燼說:“你是捨不得你爹,還是捨不得你心愛的宣王殿下?”
  
  關蕭凜什麼事?她瞪著澹台燼,他也冷冷看著她。
  
  蘇蘇又累又餓,知道澹台燼不會讓自己好過,乾脆懶得搭理他,她重新坐回床上,閉上眼睛養神。

  凡軀一頓不吃餓得慌,她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沒工夫陪這個心胸狹隘莫名其妙的少年吵架。
  
  見她不語,連看他一眼都不想的模樣,澹台燼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口。
  
  他恨不得像對待其他人那樣,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看她害怕求饒。可他知道蘇蘇不會,不僅如此,她靈巧的身手讓他頗為忌憚,生怕自己再碰到她,會被她捉住當人質。
  
  那種錯,他絕對不會再犯第二次!
  
  蘇蘇覺察他還沒走,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見澹台燼冷冷地看著自己。

  仿佛想上前一步掐死自己,來取悅他,又更想摔門而去,離她遠遠的。
  
  兩相矛盾之下,他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什麼都不給,站在這裡做什麼?蘇蘇剛要開口,讓他回自己房間去。
  
  門被敲響,太監領著一個侍女進來,侍女手中端了一碗白粥。
  
  她睜開眼睛,盯著那碗光禿禿的白粥。
  
  也不是,旁邊還大發慈悲地放了一疊乾菜。
  
  澹台燼也看著那碗白粥,神情古怪。
  
  太監惴惴不安地想,階下囚吃這個是沒錯吧?有的還只有半個窩窩頭。
  
  澹台燼看向蘇蘇,施捨般說:“你想吃別的東西也可以,只要你……”
  
  蘇蘇打斷他的話,跑過去端起粥:“不用,我就吃這個。”
  
  她回到桌子前,不管他們,徑自用勺子吃起來。

  蘇蘇身上帶著小山給的白色蠱蟲,不怕澹台燼下毒,她現在是百毒不侵的狀態。
  
  白粥熬得很香糯,只可惜粥少水多。
  
  蘇蘇很餓,她就著一疊乾菜,心滿意足吃飯。
  
  太監和婢女已經退下,屋子裡又只剩下她和澹台燼。
  
  澹台燼見她絲毫不抱怨,眼睛裡映襯著燭光,十分恬靜的模樣,他心中浮現出一絲疑惑。
  
  “為什麼你不生氣?”
  
  蘇蘇嘴裡包著一口飯,愣愣回頭看他。
  
  就見到小變態神色不解地看著她,他語氣複雜地說:“你為什麼不難過?我這樣對荊蘭安,她會難過。”

  世上的人,不都討厭忘恩負義嗎?
  
  蘇蘇兩腮微鼓,懷裡的珠淚微暖,她瞬間眼睛一亮,咽下嘴裡的食物。她聲音清脆,解釋道:“荊蘭安會難過,是因為她付出了足夠的感情,對你有所期待,所以當你做的事情讓她失望,她會傷心。”
  
  澹台燼說:“所以你是對我沒有期待,也無所圖,就隨便我怎樣對待你,你都無所謂。”
  
  蘇蘇笑吟吟說:“怎麼會,我對你有所圖啊。”
  
  他愣了愣,唇角微微上揚,語氣多了幾分輕蔑:“你想要什麼?”
  
  蘇蘇撐著下巴,笑而不語看他。

  許是暖黃的燭光溫柔,她唇色晶瑩,無端少了昔日的清冷,多了些說不出來的嬌俏。
  
  他下意識咬住嘴裡的軟肉,被她一看,覺得渾身不自在。
  
  澹台燼說:“不歸順孤,你休想從孤這裡拿走任何賞賜!”
  
  蘇蘇眼睛一彎,不與他爭。
  
  澹台燼呼吸急促一秒,隨即別開頭,這才用一種春風得意的惡劣語氣說:“三日後子時,孤讓人從漠河中把屍妖撈起來,屆時你也去。”
  
  蘇蘇心裡一沉,又想弄死他:“你不能把屍妖撈起來,屍妖攻擊人不分對象,你即便有辟邪靈精,也不可能分給每個士兵。你用屍妖對付蕭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澹台燼漫不經心地說:“那又如何?”
  
  打仗死人,不是很正常嗎?死在凡人手裡,和死在妖怪手裡都是死,又有什麼區別?
  
  “況且,誰告訴你,孤要用軍隊撈屍妖?”他話語裡帶著一股子嘲諷的味道。
  
  蘇蘇臉色一變,想通他的打算:“你要讓城中百姓去打撈屍妖?”
  
  澹台燼看她一眼。

  沒錯,漠河百姓以前也是大夏的人,讓他們去撈屍妖,死了就死了。再者,大戰之前死一堆大夏人,可以大大挫傷蕭凜的士氣。

  兵不厭詐。
  
  澹台燼帶蘇蘇去,也有利用的心思,她本事的確不錯,懂的也多。蘇蘇過去,有很大作用。
  
  他知道她的性格,在她眼裡他是個暴君,那些百姓卻無辜,她或許無意間就能找到克制屍妖的辦法,讓屍妖更順利他驅使。
  
  蘇蘇突然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柔聲說:“你鐵了心要這樣做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有個主意,能少犧牲一些人。我過來,我告訴你。”
  
  她鮮少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與他講話。
  
  澹台燼愣了愣,盯著她明麗的笑容,少女白色祭祀服散開,他又憶起水下那一幕,她破水而來,裙擺都帶著炫目的光暈。
  
  等他略微回神,已經靠近了她。
  
  澹台燼下意識想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她衣裙未換,顯得髒兮兮的,說不定還很臭。

  可是真的離她近了,她睫毛像兩把小扇子,無辜地輕輕眨了眨。
  
  那個聖潔的少女,變得無害溫和起來。
  
  她身上一點兒都不臭……甚至還是帶著那股令人不太能接受的……合歡花香。
  
  他抿住唇邊,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冰冷,與她說正事:“什麼辦法,說。”
  
  “辦法就是……”蘇蘇的手指緊緊扣住碗,在他耳邊低聲開口。
  
  下一刻,她露出一個厭煩的表情,反手把碗往他頭上砸:“我還給你想辦法,你這麼壞這麼惡劣,怎麼還不天打雷劈!”
  
  出乎意料,她手腕被澹台燼扣住。
  
  他離得很近,把她纖細的手握住,反扣在她腦後。他低聲笑道:“你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
  
  少女被他握住了手腕,弱水繩環不僅鎖住了她使用符咒的機會,還令她變得柔弱。
  
  她以前像只活蹦亂跳張牙舞爪的土撥鼠,現在是一隻被他揪住的無力小兔子。
  
  蘇蘇說:“你放開!”
  
  澹台燼掐住她下巴,警告道:“孤的耐性有限,你若再亂來……”
  
  他話音剛落,蘇蘇膝蓋一頂,踢中他下三路。
  
  這世上再陰險厲害的男人,都怕這一招,澹台燼也不例外,他雋秀漂亮的臉,肉眼可見地白了,下意識要鬆手去捂下面。
  
  也不知道他用了怎樣的毅力,沒有鬆開蘇蘇。
  
  蘇蘇失去之前的力氣,靈巧的身手還在,見他還不願意鬆手,甚至長腿一邁,格住了她的雙腿。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瞪著他,往前一撞,整個人撞他身上。
  
  她頭撞在他胸膛。
  
  兩個人都悶哼一聲。
  
  澹台燼咬牙道:“你練了鐵頭功嗎?”
  
  結果他一低頭,少女雙眼迷離,一副快撞暈的模樣,無力靠在他胸膛。
  
  他只覺得全身都疼,胸口疼,下面疼,疼得他本就精緻漂亮的眼睛,染上一絲脆弱的薄紅。
  
  澹台燼靠著冰冷的牆面,神色惱怒。
  
  她怎麼總是……總是如此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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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42 PM

第50章 及冠禮

  蘇蘇緩了緩,抬起頭衝他磨牙道:“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
  
  她一擊即退,知道現在自己的力氣恐怕還比不過澹台燼,連忙退開離他遠遠的。
  
  澹台燼微微佝僂著身子,少年臉色慘白,眼角通紅地看著她,咬肌微微鼓起。

  蘇蘇怒氣消散大半,憋住笑:“要不你還是去看看太醫吧。”
  
  澹台燼拂袖而去。
  
  他走路的姿勢明顯不太對勁,蘇蘇衝他做了個鬼臉,有幾分幸災樂禍,真斷子絕孫了是好事,魔神留什麼後?
  
  太監緊張地要扶澹台燼,被他推開。

  他陰沉著臉,自己站起來走了。
  
  太監回頭看一眼,見白色祭祀服的少女站在燭光下,面帶輕蔑看著他們的陛下。大太監心裡莫名有種怪怪的感覺,就好像……澹台燼要臨幸自己的女人,結果被自己女人打了。
  
  想歸想,大太監連忙跟了上去。
  
  蘇蘇看著眼前的門闔上,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心中也很煩躁。
  
  澹台燼要喪心病狂打撈屍妖,這事到底該怎麼辦?

  別的帝王練兵攻城,他倒好,還沒成魔神,就成天惦記用妖怪的力量顛覆大夏。
  
  蘇蘇自然不希望他真的滅了大夏。

  可她心裡也明白,澹台燼永遠不可能收手。他骨子裡的暴戾,會讓他劍指大夏,然後把曾經欺辱他的人,一個個折磨殺掉。
  
  他恨夏國,當然,也恨周國。
  
  他不把大夏的人當人看,也不珍惜周國士兵的命,他肆意擺弄他們,來滿足自己的快感。

  他是個什麼都不在乎的瘋子。
  
  不,也許比較在意葉冰裳。至少在葉冰裳面前,他乖巧收斂不少。
  
  蘇蘇想得頭疼,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消滅屍妖。
  
  晚間侍女進來,給她抬了幾桶水,讓她洗澡更衣。

  蘇蘇有幾分驚訝,她笑著點頭:“多謝你們。”
  
  侍女匆匆出去,不敢多看她一眼,也不敢靠近她,活像蘇蘇是什麼危險人物。
  
  蘇蘇脫了衣裳,終於舒舒服服洗了個澡。

  她拎起來換的裙子一看,明顯愣了愣,這套衣服竟然和祭祀服很像,白色的襦裙,上面用莊嚴的金線勾了邊,裙擺古老的紋路,看起來很是神聖。
  
  她看一眼被自己脫下來的祭祀服,心情很複雜。
  
  一直裝死的勾玉,趁機多嘴說了句:“他喜歡你穿這種裙子。”
  
  蘇蘇,惱怒道:“你還是沉睡吧。”
  
  勾玉暗笑,果真不再講話。

  它如今恢復修養得差不多,醒來也沒之前帶蘇蘇穿越後那麼吃力了。
  
  一主一僕心知肚明,澹台燼是對蘇蘇有幾分微妙。只不過少年魔神的感情,不知是熱河,還是寒冰。
  
  勾玉心想,蘇蘇一定不能對澹台燼動任何感情,她手握滅魂珠淚,早晚都會對他出手,沒有任何感情,以後才不會傷心。
  
  ***

  在蘇蘇這裡吃了苦頭,澹台燼一連幾日沒來。
  
  有一次勾玉說:“他在外面。”
  
  過了會兒,勾玉說:“他走了。”
  
  不知道是路過還是別的什麼,澹台燼一直挺忙,蘇蘇被關著,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澹台燼肯定在為非作歹。
  
  沒多久,到了澹台燼讓人去撈屍妖的時間。
  
  蘇蘇也終於得以出門。
  
  天氣並不是很好,陰雨綿綿,她抬頭一看,今日陰氣很重,這個天氣把屍妖撈出來,對凡人沒有好處,屍妖大概率會殺很多人。

  可是對屍妖有好處。
  
  果真是天生的魔神,他保妖不保人。
  
  一個英武嚴肅的女人,抱著劍打量蘇蘇。

  侍衛喊道:“廿大人。”
  
  廿木凝頷首:“我會看好她,不會讓她跑掉。”
  
  蘇蘇一聽姓廿,就知道這人和廿白羽脫不了干係,多半是廿白羽的妹妹或者姐姐。
  
  廿木凝的劍是桃木劍,蘇蘇心道,看上去還是個練家子,怪不得澹台燼會讓她來看著自己。
  
  她在打量廿木凝,廿木凝也在打量她。
  
  她早就聽弟弟白羽說過,有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愚弄陛下。

  現在見到了人,廿木凝很難有好臉色。眼前的少女穿著白色流線裙,漂亮的金色繡邊,哪怕在陰天,也無損她的聖潔美麗。
  
  少女抬起黑色長睫,眸中像凝了一汪清澈的水。感知到了廿木凝的不善,她也不笑,清清冷冷的模樣,反倒和那身衣裳更搭。
  
  廿木凝粗魯地推了一下蘇蘇:“老實點,別耍什麼花招。陛下讓你過去,你最好想出控制屍妖的辦法,否則有你好看的。”
  
  蘇蘇被弱水繩環捆住手腕,如今還真打不過廿木凝,但她向來不吃虧,她險些摔一跤,回頭看廿木凝:“你喜歡澹台燼?”
  
  廿木凝瞪她一眼:“你胡說!”
  
  蘇蘇笑了笑:“還真是啊。”
  
  廿木凝沉了臉,冷冷一笑:“少在這裡跟我耍嘴皮子,你若是想不出辦法,就自己去喂屍妖吧。”
  
  廿木凝和廿白羽一樣,都是夷月族人,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輔佐澹台燼成為君王。

  她用心學過道法和武功,最近才出山,一身本領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論武功她比不上弟弟廿白羽,一身道法卻精純。
  
  至少在凡人中,她算優秀的那個。
  
  蘇蘇和她一同來到漠河時,已經有很多人在漠河邊打撈。

  他們腳上戴著鐐銬,神色驚慌,全部是被澹台燼俘虜的大夏奴隸。
  
  蘇蘇深吸了口氣,看向高台座椅上的少年。
  
  天空下著綿綿小雨,他頭頂用玄色幕簾遮蓋,澹台燼懶懶靠在椅背上,看奴隸們撈屍妖。
  
  第一隻屍妖被打撈上來時,直接撕裂了一個沒法掙扎的奴隸。
  
  他嘴角帶著溫和的笑容,看那奴隸身子被撕成兩半,屍妖啃了上去。

  蘇蘇看得內心冰冷,廿木凝卻沒什麼反應,把蘇蘇帶到澹台燼面前。
  
  澹台燼看她一眼,嘴角的笑淡了。
  
  他修長的手指撫了撫自己玄色龍袍上的褶皺——

  他獨獨鍾愛這個殘忍的顏色,連上面的龍紋,都是用銀線繡的。說是帝王,他卻懶得登基,但說沒有野心,他卻熱衷於攻打城池和殺人。
  
  “你看到了,他們死得多可憐吶,告訴孤,怎麼控制屍妖,嗯?”
  
  蘇蘇面無表情看著他:“沒有辦法。”
  
  澹台燼低笑一聲,嘴角的弧度拉直,喟嘆道:“那就可惜了。”
  
  三言兩語間,又死了幾個奴隸,蘇蘇緊緊皺著眉頭,不得不開口:“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尋常屍妖,用桃木和黑狗血就能對付,實在不行,也可以用糯米,但它們不同,它們吸食河底數千年的怨氣而生。你可以找高人用靈器殺了它們,但是無法控制!”
  
  澹台燼不鹹不淡說:“是嗎?”
  
  他目光越過蘇蘇,看向漠河,不斷有人倒下,好在這幾日河底的怨氣盡數被四十來只屍妖吸收,死去的人沒再變成新的屍妖。
  
  趁著他們殺人,夜影衛和士兵,就把它們趕到玄鐵籠子裡。
  
  漸漸的,籠子裡密密麻麻捉了不少屍妖。
  
  澹台燼看起來很高興,問蘇蘇:“你說蕭凜的軍隊,能對付幾隻?”
  
  蘇蘇看也不看他。

  她手指才一動,就被身後的廿木凝捉住,廿木凝說:“別搞花樣!”
  
  蘇蘇抿唇,有幾分挫敗。

  有些時候,她也沒辦法做到許多事,譬如五百年後看著仙門和凡人在妖魔手下死亡,譬如現在看著凡人死在屍妖手中。
  
  也不知耗費了多久,屍妖全被打撈上來。羊暨從小雨中跑過來,給澹台燼匯報:“總共四十二隻,跑了一隻。”
  
  澹台燼眉梢微動:“跑了?”
  
  羊暨說:“漠河還通往其他河流,屍妖沒有神智,被水流一衝,說不定就跑到其他河去了。”
  
  澹台燼不語,他看看陰沉的天色,厭倦地說:“跑了就跑了。”
  
  總歸是到處殺人,死幾個人而已。
  
  蘇蘇心跳卻猛然加快,會不會……有可能蕭凜他們偷偷來捉走一隻研究呢?
  他們知道澹台燼會用屍妖對付大夏,提前找一隻過去,想解決辦法也有可能。
  
  澹台燼漆黑的瞳看向她,突然撐起下巴笑了:“你覺得蕭凜會有辦法?”
  
  蘇蘇一驚,竟然被他猜到自己在想什麼。
  
  澹台燼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說:“你可以等著看。”
  
  澹台燼看一眼鮮血染紅的土地,饒有興致問蘇蘇:“看著這些凡人死,你難過嗎?”
  
  蘇蘇菱唇冷冷吐字:“神經病。”
  
  他蓋住眼睛,大笑起來。
  
  蘇蘇覺得,一定是前兩天她踢得不夠狠,不然一個男人斷了命根子,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明白了,澹台燼估計早就知道自己對屍妖也沒辦法,前幾日就是故意說出來刺-激她,還故意帶她看這種血腥的場面。

  蘇蘇如果激動,或者為大夏俘虜求饒,都會讓他興奮。
  
  她如今冷著臉的模樣,也讓他感到愉快。
  
  她深深吸了口氣,發現自己做什麼都會取悅他,乾脆別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澹台燼也不在意,他確實挺高興的。
  
  達到了目的,他就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回漠河城。

  他坐在鎏金馬車中,看走在雨裡的蘇蘇。
  
  今日她沒起到半點兒作用,這是懲罰。廿木凝也走在雨裡,跟在蘇蘇身後。
  
  少女抱著雙臂,小雨落在她白流仙裙上,她裙子由上好冰絲織就,並不會打濕。晶瑩的雨珠劃過金色裙邊,熠熠生輝。
  
  廿木凝回頭看澹台燼,見陛下正望著前面那個身影,心中突然有幾分不是滋味。
  
  廿白羽已經告訴她,那少女叫做葉夕霧,是陛下在大夏的妻子。
  
  她以前常常虐待還是個少年的陛下。可是……以澹台燼的殘暴,卻並沒有殺她。
  
  廿木凝握住劍,冷冷盯著蘇蘇。確實有幾分姿色,可是她的心不在陛下身上,陛下早晚會忍不住殺了她。
  
  ***

  蘇蘇被迫圍觀一幕血流成河。
  
  勾玉見她情緒平靜,鬆了口氣。小主人道心穩固,她的道是一往無前,並不是悲天憫人。

  她知道修仙到底是修什麼,不為現在的劣勢自怨自艾,開始從容考慮之後怎麼辦。
  
  來人間一趟,她心智長大不少。
  
  也難怪雖然她年紀小,宗門卻依舊堅持讓她來。不說別的,但凡來個過分正義的,今日吐口吐沫,就要和澹台燼拼命,然後拼得一無所有。
  
  蘇蘇還在想屍妖的事,可惜並沒有頭緒。
  
  勾玉說:“沒關係,我們也應該試著相信蕭凜,他們都是聰明人,實力也不弱。小主人,別什麼都想著一個人扛。”
  
  蘇蘇點頭:“你說得對。”
  
  三界是大家的三界,光靠她一個人,肯定不行。想想蕭凜的聰慧,還有葉冰裳手中的護心鱗,事情肯定不會那樣糟糕。
  
  一連幾天都開始下雨,夜間甚至電閃雷鳴。這個天氣適合突襲,然而不知道什麼原因,漠河和對面的禹州,雙方都按兵不動。
  
  隱隱有一種憋著陰謀的氛圍。
  
  某一個夜晚,外面掛了紅色喜慶的燈籠,蘇蘇扒著窗戶,朝外打量,問外面守著她的廿木凝:“發生什麼事了?”
  
  廿木凝不悅地開口:“和你沒有關係。”
  
  蘇蘇側耳聽,聽見陣陣絲竹聲,今夜難得雨停,前院似乎很熱鬧。一聽就是喜事,澹台燼的喜事,相當於她不妙的事。

  他不高興才能讓她高興,這樣推測,她默認今晚沒有好事。
  
  廿木凝沉著臉,看向前院。
  
  蘇蘇不明白髮生什麼事,她卻明白。今日是陛下及冠的生辰,羊暨和一甘臣子,在為他慶生。
  
  澹台燼狂妄殘暴,沒人敢得罪他,這次生辰,也在盡力討好。
  
  羊暨弄得很是豪華,捕撈了屍妖,這次宴會就如同開戰前的慶典,鼓舞士氣,沒多久恐怕就要打仗了。
  
  周國好絲竹管弦,美人歌舞,想都能想到前院多熱鬧。

  如果不是房間裡的少女,廿木凝也有機會如廿白羽那樣常伴陛下,這讓她開心不起來,頗為埋怨蘇蘇。
  
  裡面的蘇蘇被關著也很無聊,廿木凝好好一個年輕姑娘,話卻少得可憐,只有諷刺澹台燼,才能激得她多說兩句話,平日跟著木樁子似的無聊。
  
  蘇蘇打聽不到消息,乾脆去盤腿坐著修煉。
  
  這具身體沒有靈根,有了傾世花,哪怕修煉不出什麼靈氣,修煉心境也是好的。
  
  外面的絲竹漸漸入不了她的耳朵。
  
  守著的廿木凝無趣地看著屋檐下螞蟻搬家,她本以為今夜這邊會平平淡淡。

  沒想到夜深以後,數百盞宮燈亮起。
  
  玄色九頭鳥車輦緩步而來,車軲轆駛過青色台階。

  微醺的少年撐著額頭,坐在車輦上,臉上帶著桃花色的薄紅,神情帶著幾分興奮,看向院子。
  
  廿木凝一怔,想到院子裡住著誰,她死死抿緊唇。

  她猛然想起,周國皇子及冠,有個荒誕的規矩。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45 PM

第51章 報復

  這個規矩在廿木凝看來是荒誕,畢竟夷月族歷來保守。
  
  廿木凝眉頭不自覺簇起,看向九頭鳥車輦上的少年。

  他一撩衣擺,從車上下來。
  
  庭院裡種了不少枝繁葉茂的樹,大太監殷勤地小跑跟上他,為他擋住樹上偶爾落下未乾的雨珠。
  
  廿木凝行了個禮。
  
  少年華麗的玄色衣袍融入夜色,他身上帶著淡淡的酒味,膚色極白,唇色卻紅得過分。
  
  他在門前站定,腳步微頓,似乎在猶豫什麼。
  
  大太監本就是人精,跟了他幾日,開始學會揣測澹台燼的想法。

  大太監殷勤地說:“陛下若是擔心葉姑娘不明白怎麼做,奴才這裡有李大人的手札。”
  
  澹台燼說:“拿來。”
  
  太監把袖中的手札遞給澹台燼,澹台燼也不打開看,轉身離開,命令說:“讓人把她帶到朝陽殿去。”
  
  大太監連忙稱是。
  
  他們一行人來的時候,蘇蘇就有所覺察,她跳下床鋪,剛要說話,就看見幾個女官進來。

  “姑娘,請跟我們走一趟。”
  
  蘇蘇直覺沒什麼好事:“我不去。”
  
  為首的女官不苟言笑,一張臉上連褶子都是刻板的:“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使眼色,幾個膀大腰圓的嬤嬤,立刻圍住蘇蘇。
  
  想來知道蘇蘇什麼脾氣,明白她不會乖乖聽話,早有準備。
  
  蘇蘇手腕被弱水繩環捆住,如今就是個普通少女,比不過她們的力氣。她也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與她們拼命,只好去看看她們要自己做什麼,外面的絲竹聲又是怎麼回事?
  
  蘇蘇被嬤嬤們帶走,太監朝著一旁臉色難看的廿木凝小聲說:“廿大人,更深露重,還是不要站在這裡了,好生歇息吧。”
  
  廿木凝抱著木劍,冷聲說:“陛下讓我跟著葉姑娘,這是職責所在。”
  
  “可今夜不必跟。”
  
  廿木凝終於忍不住說:“葉夕霧傷害陛下怎麼辦?”
  
  大太監說:“姑娘不必擔憂,至少今夜,她會乖乖聽話的。”
  
  廿木凝還要反駁,被神出鬼沒的廿白羽拉住。

  “白羽?”

  “廿木凝,服從命令!”
  
  廿木凝吸了口氣,點點頭,跟著廿白羽走了。
  
  女官和嬤嬤們四彎八繞,繞過曲徑通幽的府宅,來到一處院子,最前面的侍女們拎著琉璃燈,在一處院子停下。
  
  蘇蘇聽見嘩啦啦的水聲。
  
  有人推了蘇蘇一把:“進去。”
  
  蘇蘇踉蹌著進了屋子,屋子裡霧氣氤氳,她定睛看去,看見中央竟然是一個很大的池子。

  這竟然是一處溫泉,兩條石頭雕刻的鯉魚嘴中吐出水,頗有意趣。
  
  刻板的女官走過來,開始往池子裡放並蒂蓮。

  很快,粉白漂亮的並蒂蓮,竟然在池中盛放。
  
  女官板著臉走過來,用一種挑剔的眼神看著蘇蘇。她的眼睛掃過蘇蘇並不算豐滿的胸部和纖細的腰肢,臉上閃過一絲不滿。
  
  蘇蘇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你們要做什麼?”
  
  女官說:“今夜姑娘只需要聽話即可,姑娘是自己脫了進去,還是我們來?”

  蘇蘇搖頭:“我都不選,除非你們告訴我,要我做什麼?”

  女官面無表情看她一眼:“一個很簡單的儀式而已。”

  “什麼儀式?”

  “姑娘一會兒就知道了。”
  
  她們談話的時候,另一個婢女往池水中滴了幾滴透明的水,很快,室內彌散著一股動人的香氣。
  
  蘇蘇愈發覺得沒好事,不是要她洗乾淨陪澹台燼睡覺吧?
  
  女官見蘇蘇不配合,想到陛下的命令,倒也沒有強行扒她衣服。左右一個為陛下祈福的少女而已,她願不願意,不是由她的意志來決定的。
  
  只是眼前的少女太不聽話了。
  
  嬤嬤搖搖頭,從袖中拿出一個漂亮精緻的紙人。

  她遞給蘇蘇:“不想進去,就拿著這個。”
  
  蘇蘇想甩開,可是那個漂亮的紙人一觸碰到她的手指,竟然融入她的身體中。
  
  蘇蘇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變得有幾分迷茫。
  
  她垂著眼睛,猛然乖順起來。

  嬤嬤說:“脫了衣裳,進去,等陛下進來。”
  
  她們似乎並不擔心蘇蘇不聽話,說完不再管她,紛紛離開。
  
  蘇蘇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很神奇的狀態,她明明有自己的意識,可是身體開始不自控。
  
  她解開衣裳,走出池水中。
  
  溫泉沒過她潔白的小腿,蘇蘇倒是沒有很害怕,問勾玉:“我怎麼了?”
  
  勾玉回答說:“你中了傀儡術,剛剛的紙片,有魅魔的法力,會讓你短期聽話,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能解開嗎?”
  
  勾玉為難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現在沒有法力。”
  
  這樣一說,蘇蘇也很喪氣。

  弱水一束縛,她如今還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勾玉閃了閃,支支吾吾說:“這個時間不長,要不你等等,看看澹台燼要你做什麼?”
  
  蘇蘇不疑有他,說好。
  
  ***

  燭光搖曳,玄色衣袍的少年走了進來。
  
  外面下起雨,隱隱還能聽到風吹動竹林的沙沙聲。
  
  澹台燼一眼就看見池中少女,她赤裸的肩膀露在外面,身邊並蒂蓮開得璀璨。
  
  少女微闔著眼眸,看上去聖潔又漂亮。
  
  他彎起唇,惡劣和毀滅欲在他眼中過了一圈,隱隱被他壓了下去。
  
  他遲疑片刻,想到那個儀式的好處,眸色微凝,解開衣結。
  
  蘇蘇看著他的衣裳一層層落下,有點兒慌了:“喂,勾玉!”
  
  勾玉跑得比誰都快,陷入沉睡,誰喊都不醒。

  小主人討厭澹台燼,可是他們需要澹台燼懂情愫,這就是個好機會,它只能裝死。
  
  畢竟……它沉默地想,少年魔神情-欲難以挑起,澹台燼頂多嘴上撩騷小主人,不會真幹出什麼來。

  史冊記載,上古魔神似乎不鍾愛睡女人,甚至有人大膽猜測他不太行。
  
  少年脫光了衣裳,一步步走下池子。
  
  蘇蘇眼睫沾上水汽,臉漲得通紅,被氣的。
  
  她眼神虛晃,生怕自己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少年掐住她下巴,手肘撐在池子上,冷冷看著她。
  
  那是一種不懷好意,毒蛇一樣的目光。
  
  “欸?竟然有自己的意識嗎?”
  
  澹台燼看著眼前一雙明亮到快要燃燒的眼睛,他扯了扯唇角,用一種嘲弄的語氣道——

  “你不照樣和別人一樣?也有赤身裸體,不知廉恥的時候。”
  
  蘇蘇冷冷瞪著他。
  
  到底是誰天生就不知廉恥?
  
  被她的目光激怒,澹台燼眼裡的笑僵硬了片刻,很快又緩和下來。並蒂蓮在他們身邊漾開,他說:“閉上眼睛,我不喜歡你讓人討厭的眼神。”
  
  蘇蘇雖不情願,但還是閉上了眼睛。
  
  很奇妙,時光仿佛回到了般若浮生中,那時候她是桑酒,蒙上眼,做了很多羞恥的事。

  回來以後簡直想抹去那段黑歷史。
  
  此刻情景一模一樣,看不見,聽覺就更加敏銳。只不過主導的人倒了過來,變成澹台燼。
  
  她承認自己此刻有幾分害怕,少年呼吸聲近在咫尺,她不知道他究竟會做什麼。

  沒了法術,不能御劍,她也就是個凡人而已。
  
  大家都會脆弱,會對未知感到恐懼。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會兒,也想起那日在般若浮生中的一切。作為冥夜的他,第一次被別人那樣褻瀆,情慾一事,在他看來極為骯髒,令人作嘔。
  
  可那次不同,他抿住唇角,不願意回想那樣的感覺。
  
  但是一種近乎報復的心理,讓他冷酷地注視著她,欣賞她難得的恐慌。
  
  他面無表情地低垂目光。
  
  池水清澈,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

  並蒂蓮簇擁中,眼前的少女像美麗的裝飾品。
  
  他目光一寸寸掃過。
  
  天生缺乏的羞恥感,在這時卻微微蔓延出來,他難得的覺得有一絲奇異。
  
  他抬起嫣紅的眼尾,啞聲說:“睜開眼睛,向我發誓,永遠忠於我。”
  
  蘇蘇照著說了一遍,果然看見小變態眼裡染上淺淺的笑意。
  
  蘇蘇知道不妙,看著澹台燼,意志開始掙扎。
  
  蘇蘇第一次意識到澹台燼的報復心多強——

  他竟然把自己曾經在般若浮生中對他做的事,全部做了一遍。那時她身不由己,此刻澹台燼卻是故意的。
  
  蘇蘇死死咬住唇,漂亮的眼睛幾乎想殺了他。
  
  澹台燼卻並不懼怕她的目光,不為所動。

  “你害怕嗎?”他笑道,氣息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什麼,全部亂了。“你可以求我。”
  
  蘇蘇的意志開始掙扎。
  
  他沒有什麼羞恥心,蘇蘇卻覺得這樣極其變態。

  水汽氤氳,鯉魚吐出的水中,似乎也彌散著一種奇妙的香氣,讓人血液循環加快,心臟的跳動劇烈。
  
  她覺得有幾分喘不過氣來。

  難受地看著澹台燼。
  
  他並不命令她,舔了舔唇,微笑說:“求我。”
  
  放了你,或者結束這一切。
  
  她依舊不說話,少年臉上蔓延出幾絲紅暈,他呼吸也急促了些。
  
  一卷明黃的紙,突然出現在蘇蘇眼前。
  
  澹台燼興許是知道她不會求饒,說:“唸。”
  
  蘇蘇眼睛看向紙張,竟然是一段祈禱詞。這次他用的命令語氣。
  
  蘇蘇總算明白現在是在做什麼了——

  周國每個皇子及冠,都有這樣的意識。蓮浴禮,為皇子祈福。
  
  可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讓她用破碎的語調,念祈禱詞。
  
  她有心想看看他此刻的模樣,然而他重複了一遍,輕輕喘息,冷酷地說:“不許看我,唸!”
  
  她斷斷續續念著祈禱詞,腦海中渾渾噩噩的。
  
  也看不見澹台燼是什麼表情。
  
  少年的身體離她有一段距離,顯得很冷淡,可蘇蘇知道,並非這個麼回事。
  
  蘇蘇雙腿都是軟的,有那麼一刻,她真想掐死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3 05:55 PM

第52章 病態

  蘇蘇按他要求念完祈禱詞,周圍的並蒂蓮盛放得更加美麗。

  粉白的蓮婉約乾淨。
  
  這一切像場荒誕的夢,蘇蘇死死咬著唇。

  澹台燼輕笑一聲,退開了些。

  蘇蘇懵懂,沒經歷過這些事,但她能感知到他是故意的,他笑著觸上她的臉。
  
  蘇蘇臉色都變了。
  
  澹台燼手指向下,撫上她的唇,蘇蘇盯著他手指,生怕他下一秒讓她張開嘴。

  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少年氣息混亂,語調也上揚著:“求我,嗯?”
  
  帶著幾分威脅,還有幾分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歡愉。蘇蘇深吸了一口氣,旁邊她褪下的衣服裡,一隻白色的蟲子爬出來。
  
  它很漂亮,身體帶著淺白的光芒。
  
  澹台燼沒有看見它,蘇蘇卻突然看見了它。她眼睛一亮,是小山送她的蠱蟲,它可以解開傀儡術嗎?

  蟲子仿佛聽見她所想,真的挪了過來。
  
  它看起來小小的,實際速度很快,轉瞬到了蘇蘇身邊,她只覺得身上一麻,她的手指可以動了。

  很快,全身也有了知覺。
  
  蟲子並不能解開傀儡術。勾玉沒騙蘇蘇,傀儡術維持不了多久,讓它延續時間的,是室內的香氣,那是夷月族的香,能輔佐傀儡術。
  
  蟲子可以解一切毒和迷香。
  
  澹台燼不知道它,也沒有看見它。

  他語速很快,聽起來有幾分神經質:“你以前看我的目光,像在看地上卑賤的螻蟻。但是看見了嗎,你現在只能在螻蟻身下求饒。”
  
  “我應該殺了你的。”他喃喃自語道,又低低笑起來,“但你聽話一點,我也可以暫時不殺你。我是皇帝……”
  
  他頓了頓,說:“以後也會是大夏國的皇帝,只要你不和我作對,像今天這樣,我可以……”
  
  “哪樣?這樣嗎?”

  一雙蓮藕似的手臂,狠狠勒住他脖子。
  
  也好在是在水中,蘇蘇不必使力,只用技巧,就讓眼前的少年猛然溺入水中。

  “咳咳!”
  
  她旋身上岸,撿起自己的衣裙迅速套起來。蘇蘇手指一勾,把披帛勾到自己手中。澹台燼嗆了水,才冒出頭,就被她用披帛勒住,拉到岸邊。
  
  他墨髮濕透,不知道是因為咳嗽還是別的,蒼白的肌膚漫上一層綺麗的桃花色。

  三分可憐,七分脆弱的病態。

  如果不是這人先前的行為,蘇蘇險些還以為是自己欺負了他。
  
  她跪趴在池子前,對上他寒潭一樣的眼睛。
  
  蘇蘇說:“換你了,你要不要求我?”
  
  他冷笑了一聲,蘇蘇便知道了他的答案。她這個角度,能直直看到水下。少年修長的腿微微蜷了蜷,難得配合地貼到了池子,蘇蘇沒看見他有沒有起反應。
  
  她撇了撇嘴,還好沒看見什麼髒東西。
  
  “你知道嘛,我這個人最討厭不喜歡的人碰我,趁著你的人還沒來,不如……”蘇蘇湊近他,眉眼清冷憤怒,“我把你那根手指砍了可好?”
  
  方才的喘息的瘋態從少年身上褪去,他反手拽住披帛,慍怒道:“葉夕霧,你好大的膽子。”
  
  蘇蘇說:“你好多的廢話!。”
  
  她空出一隻手,掩蓋住自己過低的衣領。

  “不殺你也行,你把屍妖除了。”

  “做夢!”
  
  她盯著少年清雋的臉龐許久,猛地湊近他。澹台燼下意識要躲開她,甚至忘了脖子還被蘇蘇的披帛勒著。
  
  真好笑,她看不見的時候,他肆意褻玩她,語氣都興奮得變調了。可當她審視他,一靠近他,他就想後退。
  
  蘇蘇懷裡的珠淚微燙。
  
  她心情有點兒微妙,看著冷然的少年嫣紅的眼角,突然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空氣陷入詭異的一陣沉默,澹台燼抬起頭,嘴角帶著嘲弄,仿佛在看什麼活體笑話。

  他喜歡的明明是葉冰裳。
  
  懷裡的珠淚一下子滅了下去,蘇蘇都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澹台燼冷冷別開眼,看見池子旁的白色蠱蟲,他神情若有所思,仿佛認識這蠱蟲。
  
  蘇蘇連忙把小山送給自己的蟲子藏起來,她覺得目前的情況很難辦,她不能真的殺了他,可她的憤怒難以磨滅。

  她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太過弱小,待在澹台燼身邊很危險。
  
  澹台燼天天琢磨攻打城池殺人,不如把他帶離漠河,緩解一下局勢。
  
  她越想越覺得目前只能這樣做。
  
  “起來,衣服穿好和我走。”
  
  澹台燼等了一會兒,從池子上來,他並不覺得赤身裸體丟人,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是這樣的姿態。
  
  蘇蘇不敢鬆手,依舊緊緊把「人質」拽在手裡。
  
  不可避免的,她看到了他的身體。

  少年的軀體過分蒼白,許是常年不怎麼運動,也不能練武,他沒有鼓鼓的肌肉,但他身體線條漂亮,幾乎快比自己這具身體還白。
  
  他雙腿修長,那一坨也很顯眼。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魔的身體和神的,同樣完美壯觀。
  
  蘇蘇極力控制面部表情,在心裡回他一句不知羞恥。
  
  澹台燼穿好衣裳,蘇蘇扯著他往外走。

  她如法炮製,想用上次帶走狐妖的辦法帶走澹台燼,不讓他說話,讓其他人放他們離開。
  
  她推開門,才走到門口,一支透明的箭矢就射進了她的肩膀。
  
  她明明感知到了,可是弱水的束縛讓她根本沒法躲開。

  蘇蘇瞳孔微縮,身體軟軟倒下,沒了意識。
  
  她鬆開對澹台燼的鉗制,澹台燼早有預料地接住她,對著暗處漫不經心說:“夠了,真想要她的命嗎?”
  
  無數箭矢悄無聲息縮了回去。
  
  澹台燼冷冷看了懷裡的人幾秒,他自然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他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下不了手殺他。
  
  很明顯,他猜對了,雖然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少年帝王黑色的錦袍散開,他抱著她,一同坐在門檻兒上。
  
  外面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雨,天幕漆黑。

  澹台燼一動不動,不知道懷裡的少女又是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他沒有刻意去抱蘇蘇,也沒有推開她,任由她靠在自己懷裡,抬起眼睛看著外面綿綿密密的雨。
  
  雨中,刻板的女官跑過來,神色惶恐。
  
  “陛下,禮成了嗎?”她在澹台燼面前,完全不敢有半點兒刻薄囂張,顯得很是恭順,帶著一眾禮儀女官叩首,“上古的神靈,從此會賜您長生,佑您長治不衰。”
  
  他諷刺地笑了笑:“是嗎?”
  
  可惜,沒有禮成。他心想,也沒有任何一個上古的神靈會祝福他。
  
  如果這些人知道他出生的代價,肯定會尖叫著暈過去。
  
  ***

  羊暨見澹台燼把人抱過來,連忙說:“陛下,都準備好了。”
  
  澹台燼說:“嗯。”
  
  他把蘇蘇放進弱水中,如今的弱水,只有很淺的一層,堪堪夠淹沒蘇蘇的身體。

  她衣擺不濕,白色衣裙在恍若碎銀的弱水分外絢麗,柔軟的臉頰露在外面。

  他看了她一會兒,神色冷硬。
  
  一個黑色道袍的老道,朝著澹台燼行禮:“陛下放心,萬無一失。”
  
  這個老道,竟然是蘇蘇在河底殺死的那個。

  老道年輕時歷練得了一件靈器,被收緊招魂幡的時候,堪堪沒有被撕碎。
  
  後來澹台燼命人打撈漠河,把招魂幡也弄了上來。
  
  老道親眼所見,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少年,把一眾惡鬼放出來,面無表情吞了他們,又看向他。

  他戰戰兢兢求饒,說可以為陛下效力。
  
  澹台燼留了他一命。
  
  他也的確想出了一個陰損的主意,老道看一眼弱水中的少女,心中怨毒,若不是這個小丫頭,他百年道行也不可能毀於一旦,現在只能住在招魂幡中。
  
  勾玉嗅到了危險,醒過來。
  
  其實從傀儡術延長開始,它就隱隱後悔了。靈機一動,放出了萬靈蠱。靈力寶貴,用一次,蘇蘇都回不到來的那個世界。嚴重的話,他們會倒退到蘇蘇還沒有出生的時候,那樣可能沒有蘇蘇這個人了。

  它害怕小主人消失,也怕三界毀滅,因此希望小主人讓澹台燼懂得感情。可是小主人不開心。
  
  此刻它毛骨悚然,它剛想強行喚醒蘇蘇,下一刻它浸沒在了弱水中。

  勾玉:“……”
  
  萬物不生的弱水,沒辦法使用靈力,連蚌公主都只能忍住痛去尋找冥夜。

  勾玉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除非它也想融在弱水中,然而讓小主人永遠留在這裡。否則它作為玉鐲,此刻甚至看不見,聽不見。
  
  會發生什麼?
  
  ***

  澹台燼掌中是一隻白色蟲子。
  
  羊暨神情激動:“是我族聖物萬靈蠱!屬下絕對沒有看錯,陛下,它怎麼會在這裡?”
  
  澹台燼端詳著蠱蟲,漫不經心回答:“撿的。”
  
  羊暨不再問,反而興奮地解釋道:“萬靈蠱是所有蠱蟲的母蠱,傳說它可以解百毒,讓人百蠱不侵。”
  
  澹台燼彎起脣笑了笑,羊暨怎麼看都覺得他笑容泛起一絲冷意。
  
  澹台燼收緊手指,果然看見羊暨臉色蒼白,一副心痛得不行的模樣。
  
  少年頑劣地低聲笑起來:“開個玩笑。”
  
  澹台燼張開手,冷眼打量著掌中的蟲子。他想,他知道這是誰給蘇蘇的了。她竟然遇見了那個人,那人也捨得把這種好東西給她,他們是什麼關係?
  
  怪不得葉夕霧身上的結春蠶沒有發作,原來是這個小東西。
  
  可惜,結春蠶一旦種下至死方休,唯一的解藥被他毀了。即便是萬靈蠱,也只能保證不發作,沒法把結春蠶解了。

  “她還會回來?”少年冷聲問。

  老道說:“是,貧道不敢欺瞞陛下。”
  
  澹台燼把萬靈蠱放進玉盒,扔回蘇蘇懷裡。
  
  羊暨驚訝地道:“陛下?”
  
  少年說:“都出去。”
  
  羊暨連忙出去,老道鑽進招魂幡中,飛入塵封的槐木盒子。密室裡就剩澹台燼和蘇蘇。
  
  天還沒亮,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帶著泥土的清新味道。

  澹台燼靠坐在弱水旁,密室裡黯淡無光。
  
  他確定,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或者生靈,看見此刻的自己。
  
  澹台燼從弱水中撈起蘇蘇的手。

  兩人都不是妖軀,弱水不會傷害他們,反而如同九天碎銀,從她指尖落下去。
  
  他緩緩地、把她的柔弱的手掌,放在自己脖子上,呼吸染上一絲顫抖。

  少年,不,此刻應該算青年了。只不過他過分蒼白脆弱,誰都不會將他作為一名成熟戰士看待。

  他竭力咬著唇角,控制急促的呻吟,按在她纖弱的手指上,模仿她掐自己的動作。
  
  直到喘不過氣,他才微微鬆開了手。
  
  少女白嫩的虎口被他的粗魯弄得通紅,他大口喘息著,喉嚨裡滾出細微的一聲低吟。
  
  他低頭去看一無所覺的少女,手指撫摸上她的唇。
  
  “不喜歡?你也沒辦法。”
  
  少年手指探入少女花瓣般的唇,許久,惡劣而滿足地笑了。
  
  ***

  夢中光影交錯,一個聲音一直在喊蘇蘇。
  
  她喘了口氣,像是窒息般,捂住胸口,下意識喊了一句:“勾玉?”
  
  勾玉連忙說:“小主人,我在!”

  愧疚如同潮水般淹沒勾玉:“是勾玉不好,沒有一直監測情況,現在我們在蒼州的一個邊境小鎮上,一個婦人撿到了你,把你帶了回來。”
  
  蘇蘇摸摸玉鐲,果然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木床斑駁,看起來這一家人並不富裕。
  
  “我們沒在漠河城了?”
  
  勾玉說:“我有意識開始,就已經出現在了這裡。”
  
  勾玉把大致情況給蘇蘇講了下,它實在難過:“以後小主人如果不願意和少年魔神相處,勾玉拼了這條命,也會幫著小主人!”
  
  蘇蘇反而搖搖頭:“不怪你。”
  
  是她太過執拗,爹爹、衡陽宗,三界眾生,他們都不能出事。勾玉沒有做錯,它確實不能妄用靈力,來規避她和澹台燼相處。

  抽邪骨不僅是勾玉的人物,也是她的首要任務。她摸摸身上,萬靈蠱和滅魂珠淚都還在。
  
  她說:“勾玉,你沒做錯,繼續休眠吧。”
  
  她哪能處處倚靠它,魯莽去澹台燼身邊,結果被弱水繩環鎖住,本就是她想得不周全。
  
  現在弱水繩環不見了,記憶空缺一片,她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漠河,來到了蒼州。
  
  蒼州緊臨禹州,屬於大夏的國土。
  
  她昏迷前,蕭凜就駐守在禹州。
  
  蘇蘇推開門,刺眼的陽光照進來。一個頭包著花頭巾的婦女在院子裡鍘豬草。
  
  聽見開門聲,她眼睛一下就亮了。

  “姑娘,你醒了!”
  
  她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看著蘇蘇的目光,像在看一塊肥肉。

  蘇蘇一眼就能從她身上看見貪慾。
  
  她摸摸耳環,果然發現不見了。
  
  蘇蘇沒有吭聲,也沒有和婦人計較的意思。

  “大娘,現在幾月了,禹州和漠河情況如何?”
  
  婦人嘴角乾癟,回答說:“八月咧,禹州失守,那個周國暴君,據說弄出了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怪物,我們宣王守了一個月城池,後來不得已退到滄州。”
  
  她語氣憤憤,罵罵咧咧說:“我們這裡也打起來了,可憐我那苦命的兒,在滄州府當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小暴君的妖怪吃了。”
  
  蘇蘇沒想到,那支透明的箭矢射入肩膀後,竟然轉眼又過了一個月。
  
  澹台燼憑靠屍妖或者別的妖物打下了禹州,蕭凜不得不退守滄州。
  
  蘇蘇神情凝重,第一次認識到,澹台燼遠比她想象的心思深沉。他太會欺騙人,以至於現在她回想兩個人的相處,竟然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他殺妖時眼也不眨,可有時候又羸弱得過分。
  
  蘇蘇背上出了一層冷汗,生出一陣後怕。

  她想,沒有足夠的實力前,她不能再去他身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4 05:39 PM

第53章 戰事

  蘇蘇朝婦人道了謝,就要離開,婦人臉色一垮,連忙攔住她。
  
  語氣不滿道:“我救了你,辛辛苦苦把你從荒地揹回來,你竟然想這樣就走了?”
  
  蘇蘇說:“那大娘待如何?”
  
  婦人打量著她的身段兒,說道:“我不管,我救了你的命,你以後就得聽我的。我有個兒子,正好沒娶媳婦……”
  
  蘇蘇唇微彎,好笑道:“你想讓我嫁給你兒子?”

  從勾玉口中,蘇蘇知道這婦人撒了謊,自己就倒在小鎮不遠處的大樹下。婦人發現她,起先是拿了她的耳墜,見取不下來手鐲遂放棄。

  離開之際,見蘇蘇貌美,又動了別的念頭。
  
  沒想到這念頭是讓蘇蘇給她做兒媳。
  
  想得倒美,拿了她的珠玉蘇蘇不與她計較,畢竟婦人給自己提供了兩日住所。就算住最好的客棧,耳墜也夠住半月了,婦人還想要她的人就過分了。
  
  婦人理所當然道:“我兒子人中龍鳳,在滄州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打仗,他能護著你,我勸你最好老老實實的,不然我讓鄰居也來看看你是如何忘恩負義。”
  
  蘇蘇對婦人的無恥嘆為觀止。
  
  她沒有把凡人打一頓的心思,於是平靜說:“耳墜給你,作為報答。我不可能嫁給你兒子,我已經嫁人了。”
  
  婦人瞪著她:“什麼耳墜,你別胡說八道,我可沒有見過什麼耳墜!你竟然嫁人了!”
  
  說罷,她用一種看不潔盪婦的眼神看著蘇蘇,像是要衝上來把蘇蘇涮掉一層皮。
  
  蘇蘇以為她要放棄,舉步就走,沒想到婦人拽住她雲袖:“那就給我兒子當妾!對,當妾!你休想跑。”

  這小丫頭如此貌美,她那鬼迷心竅的兒子斷然不會拒絕。不過一個小狐媚子,自己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氣。
  
  蘇蘇回頭,終於生了氣。她眉眼冷銳地看著婦人:“你確定?”
  
  婦人被她的眼神嚇得瑟縮一瞬:“有什麼不確定的!”
  
  蘇蘇左眼裡流轉出淺淺的紫色,院子中樹葉化作利箭般,朝著婦人飛過來,婦人哪裡見過這樣詭異的畫面,她抱頭尖叫——
  
  “妖精,你是妖精!”
  
  蘇蘇手指一轉,樹葉跟著婦人追,婦人唉喲一聲,跌倒在地。

  樹葉也輕飄飄落在地上。
  
  婦人還沒回魂,眼前湊過來一張少女的臉,蘇蘇笑吟吟道:“大娘,我想通了,給你當兒媳,你說好不好~”
  
  婦人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蘇蘇拍拍手起身,打算離開。不過一個最小的迷幻術,連法力都沒用,可見婦人心智極為低劣。
  
  她還沒走出院子,一個人影擔憂地跑過來,扶起婦人,憤怒地看著她:“你對我娘做了什麼?”
  
  男子長相不錯,可是一雙濃郁的眉毛看上去很凶狠,應該就是婦人口中的「兒子」。

  蘇蘇不語,皺眉看著男子。
  
  男子身上煞氣很重,一看就殺了不少人。她回頭,厲聲指責她的男子呆了呆,顯然沒想到自家院子會出現這麼漂亮的少女。

  想起娘讓人帶口信,說給他相中了個媳婦,他看蘇蘇的眼神瞬間複雜起來。
  
  蘇蘇說:“你在滄州當兵?”
  
  男子大聲說:“正是。”男子叫康亭,還是個守城門的小統領。
  
  蘇蘇問:“大夏和周國戰事如何了?”
  
  康亭怔了怔,眼前少女容貌端麗,憑空生出幾分不可褻瀆的感覺。她聲音溫和,看向他的目光卻冰冰冷冷。
  
  康亭生氣地說:“你打了我娘!今日休想離開。”
  
  蘇蘇搖頭:“沒傷害她,她若不起歹心,拿走我東西之後,還想扣住我的人,我不會嚇她。”
  
  康亭自然知道自己娘是個什麼德行,他眯起眼睛看著蘇蘇:“你就留下來,給我娘賠罪吧!”

  他心思微動,心想娘從哪裡找來這個美的姑娘,雖然……不及宣王那位傾國傾城的妃子,可是眼前的少女極為純粹靈動,比起宣王妃也不遑多讓。
  
  蘇蘇見康亭要和她動手,她眼裡冷了冷,下手再不留情。
  
  片刻後,她踩著康亭的背,地上虎背熊腰的男子臉色漲得青紫。
  
  “我告訴你!野丫頭,我可是宣王妃的直屬親衛,今日你走不出這滄州!”
  
  “宣王妃?”蘇蘇神色複雜地看一眼地上的人,這人是葉冰裳的親衛?
  
  康亭以為她怕了:“你傷我娘,王妃一定不會放過你!”
  
  蘇蘇說:“我真是害怕,可是事情已經發生,要不你帶我去見見王、王妃,讓她幫你娘出口惡氣?”
  
  康亭:“……你!”
  
  蘇蘇踹他一腳:“走吧,去見王妃。”

  得來全不費工夫,她都不用想辦法如何去滄州府裡面了。
  
  ***

  康亭被蘇蘇脅迫去找葉冰裳之前,心裡想過很多種她悲慘的下場,他露出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仗著自己有幾分本事,還以為能在滄州府為所欲為。
  
  如今大夏誰人不知,王妃心地善良,手握靈器,庇護著滄州城。誰都不會去探究葉冰裳只是側妃,如今都默認她是蕭凜妻子,稱頌她與蕭凜天作之合。

  她相貌美麗,極為護短,到時候這個野丫頭一進去,自己說出少女侮辱娘親的事,再把少女說成周國奸細,王妃一定會嚴懲她!
  
  抱著這樣的心思,康亭帶蘇蘇來到了滄州府。
  
  滄州府曲徑通幽,丫鬟在替葉冰裳扇扇子。

  她坐在樹下,柳眉輕輕蹙起,為什麼事情擔憂著。
  
  有人來稟報:“王妃,康統領出事了!有個女人打了他和他娘,還很囂張地讓他帶她進滄州府。”
  
  葉冰裳訝異道:“什麼?”
  
  “那女人就在外面。”
  
  葉冰裳斂起裙裾,皺眉嚴肅地說:“這樣的局勢,還有人敢在滄州生事,傷我滄州統領?”
  
  葉冰裳繞過假山,一眼就看見了蘇蘇。
  
  許久不見,穿著淺金邊白色流仙裙的少女,正在看滄州府的湖。

  如人所說,她果然挾持著康亭,半點兒害怕都沒有,小臉白淨,透著淡淡的粉。
  
  澹台燼……沒有折磨她。
  
  康亭見了葉冰裳,眼睛裡帶著一分崇敬的光,隨即恭敬喚道:“王妃!”

  他盼葉冰裳讓人把身後的少女抓起來,為他出口氣。
  
  沒想到葉冰裳愣了愣,輕輕抿唇,衝他身後少女柔聲道:“三妹妹。”

  禮貌之中,還帶著幾分恭敬。
  
  康亭一下就傻眼了,隨即臉色煞白。

  三、三妹妹?
  
  都知道葉冰裳是葉大將軍的女兒,但是嫡女只有家中三姑娘,那身後的少女豈不是……葉大將軍的掌上明珠!
  
  蘇蘇應她:“大姐姐。”
  
  兩人對視一眼,葉冰裳突然呵斥康亭說:“你定是對三妹妹做了什麼,惹怒了她。三妹妹的身份,也是你能欺辱的嗎?還不道歉!”
  
  “屬下,屬下給三姑娘賠罪!”康亭不甘不怨地跪下。
  
  一提到身份,滄州府的人看蘇蘇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蘇蘇了然,天下皆知,她現在不僅是葉嘯的女兒,還是周國皇帝為質時娶的妻子。
  
  如果現在問大夏子民,最恨誰,最怕誰,無疑都是同一個答案——周國那個恐怖狠辣的皇帝。

  暗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周國和夏國還在打仗呢,澹台瘋皇的軍隊,就在城墻外面,而他的女人,怎麼會來到滄州?
  
  蘇蘇看著葉冰裳,扯了個明艷的笑:“大姐姐真客氣,我當然不會與你的人計較,他忠心耿耿,嘴裡一口一個王妃,我替大姐姐高興還來不及呢。”
  
  葉冰裳面不改色:“三妹妹說笑了,府中將士,都是忠君愛國之人,忠的自然是殿下。”
  
  有時候女孩之間的惡意,三言兩語就暗藏鋒芒。

  蘇蘇無意在這時候和她爭個高下,隨意點了點頭。開始使用護心鱗的葉冰裳氣質有了微妙的改變,她看上去依舊溫柔如水,柔柔弱弱,可是總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蘇蘇說不上來,開始防備這位無害的大姐姐。
  
  這時候康亭說:“王妃贖罪,屬下也無意得罪三小姐,只不過屬下回到家中,看見三小姐打了屬下的娘親。娘她年事已高,體弱多病,救了三小姐,卻沒想到被三小姐這樣對待,屬下一時氣憤……”
  
  葉冰裳嘆了口氣,搖搖頭看著蘇蘇。

  仿佛在無奈她的跋扈和不懂事,但她也沒說蘇蘇,只對康亭說:“我會派人去為你的娘親診治,若真有什麼,滄州府會一力承擔。”
  
  蘇蘇:“……”

  真是好大一口鍋,葉冰裳越不怪她,越顯得自己不懂事。
  
  “大姐姐是我的姐姐,還是這個統領的姐姐?”蘇蘇疑惑地皺眉,“怎麼不聽聽我怎麼說,就妄自定了我的罪,認定是我犯了錯?”
  
  蘇蘇見葉冰裳又要開口,覺得無趣極了。
  
  她和葉冰裳在這裡爭個什麼?戰事吃緊,魔神的邪骨也沒抽出。

  蘇蘇懨懨道:“大姐姐願意怎麼想怎麼想,此次歷練,我學會不少東西,興許能幫得上忙殺妖兵。我是大夏子民,流著將軍父親的血,也想為大夏效力。”
  
  葉冰裳不置可否,讓蘇蘇先去休息。
  
  ***

  葉三小姐歸來,在滄州府不是什麼秘密,很快就傳開,包括三小姐欺辱康亭那點事,也人人知道了。
  
  蕭凜從城樓回來,就聽說了這些事。
  
  他淨完手,不知為何,想起般若浮生中委屈巴巴的小桑酒。他輕輕嘆了口氣:“讓人去康亭家附近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的人效率都高,沒一會兒就回來復命,把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

  “康亭那老娘無恥,方圓幾裡都知道。她拿了三姑娘的首飾,還想強迫三姑娘給她做媳婦。”
  
  蕭凜冷下眉眼:“康亭按軍規處置。”
  
  屬下稱是。
  
  很快康亭受到懲處的消息,同樣傳遍滄州府。如果說葉冰裳在滄州得到百姓的擁戴,那麼蕭凜絕對是大夏的神話。

  他做出的決定沒有人敢質疑,康亭一定犯了錯。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葉冰裳側躺在床上,握緊了床單。
  
  蕭凜十分繁忙,按理他應該去問問蘇蘇周國的情況。可是想了許久,他還是沒去。
  
  他承認般若浮生對他有影響,蚌公主的淚在他心裡燙出一個洞。他生出的情愫並不磊落,為了守住現實,他只能忘記般若浮生,一心一意待冰裳。
  
  他是個坦蕩的人,從來沒變過。

  如果翩然還活著,再看入他的內心,會知道他依舊守著葉冰裳。
  
  蘇蘇也沒找蕭凜,對於分寸,她比蕭凜還清楚。

  畢竟一個誰都不愛的修仙者,不懂還好,一旦懂了人間的彎彎繞繞,她會盡量比誰都做得好。
  
  她寫了封信,把自己目前知道對付妖怪的辦法全部列出來,打算送給所有將領,最好是也送回葉嘯手中——

  葉嘯傷好,最近也在趕來邊境的路上。
  
  澹台燼能驅使的妖怪都是小妖,真正的大妖全部鎮壓在荒淵之下。而修真者至今沒有打開仙門。
  
  蘇蘇知道為什麼。

  修真者大多冷漠,在大妖沒有出世前,他們眼裡朝代更迭很正常,天下能者居之。
  
  有小妖作亂,譬如赤炎蜂、血鴉、虎妖,但人間自有除妖師和道士來與之抗衡。
  
  除了蘇蘇和勾玉,誰也不知道魔神即將降臨。
  
  修真者追求無上和長生,人間的繁華對他們來說只是過眼雲煙。不到澹台燼覺醒,他們絕不會管,包括自己的掌門爹爹,五百年前也是個冰冷的修仙者。
  
  可是魔神覺醒,他們想管,後悔已經來不及。
  
  蘇蘇才把信鴿放飛,就聽見遙遠的戰鼓聲。
  
  黑夜裡,不知道是誰在說:“周國那個暴君的虎妖又過來吃人了!”
  
  此話激起所有人的惶恐。
  
  自從開戰以來,澹台燼的虎妖每隔一段時間就試圖來殺人。
  
  那老虎也賤,背上馱著澹台燼派來的道士,能吃幾個就吃幾個,吃完就跑。

  吃到將領算賺的,吃不到吃了小兵也不虧。
  
  它的存在,正在一點點瓦解滄州的士氣。
  
  蘇蘇跑出去,果然見城樓上燃著火把。
  
  一隻比滄州城樓還高的虎妖,衝著士兵們咆哮。蕭凜不知何時穿上戰袍,冷靜地對著虎妖射箭。
  
  虎妖知道怕他,大嘴一張,叼了幾個人就跑。
  
  蕭凜的劍射過去,身邊的除妖師面容凜冽,也衝著老虎一頓打。老虎背上的道士連忙反擊。
  
  很快老虎夾著尾巴跑了——

  這次它叼走了十個人。
  
  是近來最少的損失,讓人煩躁的是,對面一群穿著鎧甲的屍妖,還在澹台燼身邊蓄勢待發。
  
  蕭凜心態很平穩:“讓人去檢查,城中是否出事。”
  
  過了許久,將士來報。
  
  “城中無事,只有……”將士頓了頓,“康亭和他老娘都死了。”

  頭被捏得稀碎,死狀可怖,一群血鴉在啄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4 05:47 PM

第54章 刺殺

  康亭一死,蕭凜就知道事情不妙。
  
  他部署好守城,天一亮即刻回到府上。果然看見一群兵士圍著蘇蘇的院落。

  “妖女,城中從不死人,你一來康亭就死了!”

  “就是!你連康亭的母親都不放過,其心可誅。”

  “康統領死無全屍,你必須給個說法!”
  
  這些人都是康亭手下的兵。
  
  蕭凜冷聲道:“都在做什麼!”
  
  眾人連忙跪下:“殿下!”
  
  蕭凜還未換下戰袍,銀白色的戰甲極為冷冽,他性格溫和寬容,將士們都知道他愛民如子,還是第一次見蕭凜動怒。

  “昨夜周國攻城,城內出事,你等守衛不力,是為無能;怪罪在一個女子身上,是為懦弱;無視軍紀,尋釁生事,是為叛亂!該如何懲處?”
  
  “稟殿下,當處五十軍棍!”
  
  “拖下去!”
  
  挑事的士兵們大驚失色,後悔已經來不及。他們被拖走,院子裡的門緩緩打開。
  
  蕭凜一眼就看見了房間內走出來的少女。
  
  蘇蘇抿了抿唇:“我回來,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蕭凜的手搭在佩劍上,好半晌,他輕聲說:“沒有。”

  季師叔跟在蕭凜身後,樂呵呵調侃說:“小丫頭,能從那瘋子手中跑回來,本事不小啊。”
  
  蘇蘇好笑地看白鬍子老頭一眼,心裡的壓抑散去不少。
  
  蘇蘇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滄州,你們的確應該擔心,這是不是澹台燼的陰謀。”
  
  蕭凜也嚴肅了不少,點點頭。
  
  季師叔拿出一張信紙,問蘇蘇:“這個是你寫的?”
  
  “是。”
  
  季師叔說:“辦法不錯,小丫頭師從何人?”
  
  上面有些東西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辦法之玄妙,讓季師叔如痴如醉。

  蘇蘇只好說:“一個神秘高人,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
  
  季師叔只得扼腕嘆息。
  
  蕭凜說:“多謝三姑娘相助,滄州近來混亂,昨夜康亭出事,可見城中並不安全,三姑娘如果願意,本王即刻送三姑娘回京。”
  
  蘇蘇想了想,點頭說好。
  
  季師叔可惜地搖搖頭,顯然是盼著蘇蘇留下來當女中豪傑,幫他們對付澹台燼的軍隊。

  蕭凜看蘇蘇一眼,頷首離開。
  
  季師叔沒有急著去追,他湊近蘇蘇身邊,嘿嘿笑道:“你這丫頭有點意思,看出我那蕭凜侄兒心思可能會為你動搖,於是想早早抽身離開?”

  蘇蘇笑眯眯地說:“季先生別亂說,夕霧一介弱質女流,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倒不如回京為大夏祈禱,盼我爹爹,宣王殿下和先生得勝歸來。”
  
  季師叔神秘地開口:“你也別怪裳丫頭,凡人講究嫡庶尊卑,她沒出嫁的時候就矮你一頭。小丫頭你本事大,又是一個小禍水,你回來她自然會不安。”
  
  蘇蘇沒好氣說:“季師叔倒是什麼都懂。”
  
  老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當然,貧道年輕時候……”
  
  蘇蘇做了個鬼臉關上門。

  季師叔哼一聲:“臭丫頭。”脾氣還挺大。
  
  蘇蘇若有所思:季師叔肯為葉冰裳說話,證明葉冰裳平時為人的確不錯。
  
  葉冰裳這個人她看不透,有時候隱隱讓她覺得不舒服,可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蘇蘇撓撓頭,煩惱地想,澹台燼身邊目前不能去,蕭凜這裡也最好不要待,算來算去,她竟真的只有回上京。
  
  才下了這個決定,蕭凜還沒來記得送走蘇蘇,下午葉大將軍葉嘯就到了。

  隨行而來的,還有押送糧草的十萬大軍和趙王。
  
  蘇蘇知道這個消息,連忙到滄州府大堂,果然看見一身戎裝的葉嘯和蕭凜在說話。
  
  下座位依次坐著趙王和季師叔。

  葉冰裳一身青衣,站在蕭凜身後。
  
  蘇蘇一進來,談話戛然而止。葉冰裳哀傷地看蘇蘇一眼,低下頭去。

  葉大將軍就直白多了,“蹭”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
  
  “葉夕霧,給老子長本事了!擅自跑來邊關,知不知道你祖母擔心得不得了,看老子今天不收拾你。”
  
  葉嘯要過來捉蘇蘇,蘇蘇說:“爹,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你當你爹不揍人是吧。”
  
  “爹你別追我。”
  
  “孽女你還敢躲!”
  
  父女兩個繞著椅子跑,大眼瞪小眼。蘇蘇面對他,還真有幾分心虛,想到祖母,更是愧疚。

  她乾脆不躲了,心想葉大將軍總歸也打不死她。
  
  她閉上眼睛,葉大將軍瞪著銅鈴般的眼,才要落下巴掌,蕭凜下意識喊出葉將軍!

  葉嘯出手看似重,落下時卻只在蘇蘇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蘇蘇睜開眼睛,捂著腦袋對葉嘯一笑。

  葉嘯哼一聲。
  
  葉冰裳看蕭凜一眼,蕭凜沉默下來。般若浮生對他的影響還在,他當慣了少雎,見不得蘇蘇受半點兒委屈。
  
  葉嘯對葉冰裳說:“下午你也和三丫頭一起走,打仗的事,男人頂著,你們兩個湊什麼熱鬧。”
  
  葉冰裳從來不忤逆葉嘯,猶疑地看著蕭凜。
  
  蕭凜說:“葉大將軍說得對,裳兒回去吧。”

  葉冰裳點點頭:“我聽殿下的。”
  
  三言兩語間,回京的人,就多了一個葉冰裳。蘇蘇沒什麼意見,她不太喜歡葉冰裳,卻也沒有盼她出事。
  
  下午蕭凜和葉大將軍都撥了親衛,護送蘇蘇她們回京。
  
  蕭凜騎馬送她們到關口,葉冰裳掀開車簾,不捨擔憂地看著蕭凜。
  
  蕭凜神色溫柔,輕輕摸了摸她頭髮:“我會平安歸來。”

  葉冰裳點頭,想把護心鱗給蕭凜。
  
  蕭凜說:“你留著它保護自己,我身邊有季師叔,不會出事。”
  
  ***

  馬車走了兩日,蘇蘇和葉冰裳之間,倒也相安無事。
  
  偶爾眾人會停下來如廁,到了第三日,遇到一條溪流,葉冰裳表示想去洗漱。

  沒一會兒,婢女慌慌張張跑過來說:“側王妃不見了!奴、奴婢就一個低頭,側王妃就沒了人影。”
  
  事情這麼詭異,蘇蘇也在馬車上坐不住,跑去溪邊。
  
  還未湊近,她就聞到一股腥臭味。
  
  蘇蘇皺眉,她不像帶隊統領那樣在溪水旁找,直接到草叢查看。果然,一大片草地都有被壓過的痕跡。

  蘇蘇嗅到空氣中的味道,再看那片痕跡,臉色一變。
  
  “是巨蟒!”
  
  此言一出,其他人臉色都白了。
  
  “現在怎麼辦?”
  
  可能不僅是巨蟒,還是隻蟒蛇妖,不然速度不會那麼快。
  
  蘇蘇說:“我去追,你們去通知宣王殿下,讓他派人來救。”

  說完,她沿著那條痕跡,追了上去。
  
  士兵們想追,發現自己跟不上蘇蘇的速度,只好說:“回去稟告殿下!”
  
  這裡離滄州不遠,快馬加鞭一定來得及。
  
  蘇蘇一路追到一處山洞,她猶豫片刻,從懷裡摸出一顆明珠,走了進去。

  洞內滴答著水聲。
  
  她走了沒多遠,看見驚駭的一幕,一條花斑巨蟒衝葉冰裳嘶嘶吐著信子。葉冰裳被它的尾巴卷著,臉色慘白。
  
  眼看巨蟒要吞了葉冰裳,蘇蘇來不及猶豫,藏好的符紙飛出去,貼在巨蟒頭上,把巨蟒的頭灼燒出一陣黑煙,巨蟒痛得身子滾翻,下意識放開了葉冰裳。
  
  蘇蘇飛身過去接住她:“快走。”
  
  葉冰裳腿很軟,怯怯道:“我、我腿沒力氣。”
  
  蘇蘇說:“我揹你!”
  
  她並不戀戰,奪了人就跑。巨蟒緩過疼痛,跟在她們背後追。

  被蟒蛇追的體驗很可怕,它體型龐大,速度也快,蛇會爬樹,還會游水,往哪裡躲都沒用。
  
  跑不過,就只有打。
  
  蘇蘇放下葉冰裳,說:“藏好!”
  
  葉冰裳抿著嘴,忍住恐懼藏到大樹後面,蘇蘇掏出符紙,打算直接收了這條蛇。

  但是巨蟒和普通妖物不同。
  
  它開了神智,知道閃躲,皮糙肉厚,蘇蘇和它僵持了半天,只把蛇皮打出幾道傷,好幾次差點被它的尾巴掃到。

  它藏著自己的七寸,不讓蘇蘇碰到。
  
  蘇蘇一時拿它沒辦法。
  
  正僵持,葉冰裳尖叫一聲,蘇蘇回頭,就見葉冰裳朝著自己跑過來。
  
  她身後,跟了幾條倒三角頭的毒蛇。

  蘇蘇皺眉:“你用護心鱗!”這一分心,她被蛇尾掃到,悶哼一聲掉落在地。
  
  葉冰裳手忙腳亂拿出護心鱗,小蛇們虎視眈眈,卻明顯忌憚,不敢靠近她了。
  
  葉冰裳慘白著臉,看蘇蘇一聲不吭爬起來接著和蛇妖打。她看看手中鱗片,猶豫片刻,攥緊了護心鱗沒說話。
  
  蘇蘇也沒有要她護心鱗的意思,只要葉冰裳不搗亂,情況就不算糟糕。
  
  只不過蘇蘇是個凡人,凡人總會累,但是蛇妖不會。等她體力耗盡就危險了,希望蕭凜趕快過來。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一隻巨大的蜘蛛出現在她們上方。

  蜘蛛看看葉冰裳手中護心鱗,忌憚和垂涎同時在眼中閃過。它很聰明,選擇攻擊沒有護心鱗的蘇蘇。
  
  葉冰裳率先看見蜘蛛,她下意識想要出口提醒,想起什麼,又有幾分猶豫。

  晚了這麼一會兒,蜘蛛的絲吐出來,纏在蘇蘇腰間。
  
  蘇蘇被隔空吊起來,蟒蛇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蘇蘇慌亂了片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腰間幾柄小劍飛出,一些打在蛇頭上,阻止蛇片刻,另一些割斷了自己身上的蛛絲。

  她從空中落下來。
  
  結果不經意看見,周圍妖物越來越多,開化了神智的小妖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們。
  
  蘇蘇突然想到什麼——是護心鱗!
  
  它們都想要護心鱗,她回頭衝葉冰裳喊道:“用護心鱗殺了她們。”
  
  葉冰裳拒絕道:“我不想殺人。”
  
  蘇蘇說:“是殺妖!”
  
  葉冰裳抿唇:“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那就給我,讓我來!我們快被它們包圍了。”葉冰裳沒有反應,蘇蘇難免有些生氣了:“趕走他們總會吧!”
  
  這次葉冰裳沒有猶豫,開始嘗試催動護心鱗。她使用護心鱗完全靠摸索,護心鱗一亮,圍住她的小蛇退散開。葉冰裳一喜。

  蘇蘇說:“幫我!”
  
  葉冰裳點點頭。
  
  護心鱗光一亮,蘇蘇看著眼前的蟒蛇眼睛從黑色變成了紅色。不僅蟒蛇,蜘蛛、其他妖物也變成躁動的紅瞳。
  
  蘇蘇低咒一聲,她反應也快,乾脆不再和蟒蛇打,回身拽住葉冰裳。
  
      葉冰裳詫異說:“三妹妹!”
  
  蘇蘇冷冷道:“你不是想和我一起死嗎,我來成全你。”
  
  葉冰裳慌亂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太會用護心鱗,我只是想幫你打它們。”

  她說的是實話,但也很令人憤怒。
  
  蘇蘇心想,她就不該來救葉冰裳!她倒要看看生死關頭,葉冰裳會不會用護心鱗。
  
  紅色瞳孔的妖怪們,在魔化狀態下,竟然命都不要,瘋了般要吞吃她們。

  就在這時候,一個白衣的身影執劍過來,凌冽的劍風劃破空氣,刺入蛇頭。
  
  蟒蛇的身子瘋狂擊打地面。
  
  見蕭凜趕來,蘇蘇鬆了口氣。
  
  身邊一聲驚呼,葉冰裳的腳踝被蛛絲纏住,紅色的蛛絲扯著她,要往蜘蛛口中送去。
  
  蕭凜回身拽住她的手:“冰裳!”

  “殿下!”
  
  蕭凜斬斷蛛絲,接住葉冰裳,葉冰裳驚魂不定地抱住他,小聲嗚咽著。

  蕭凜說:“別怕,沒事了。”
  
  葉冰裳緊緊抱著他,身邊傳來一聲悶哼,蕭凜回頭看去,見蘇蘇被魔化的巨蟒卷起,轉瞬消失在叢林。

  他臉色一白,迅速做下決定,對葉冰裳說:“你拿著護心鱗,一路往北走,季師叔在趕來的路上,他會護著你。”
  
  葉冰裳啜泣道:“你要去救三妹妹?殿下,別丟下我!”
  
  蕭凜沉聲說:“冰裳,她救了你!”
  
  葉冰裳閉了閉眼:“好,殿下小心。”

  她慘白著臉,拿著護心鱗往蕭凜說的那條路走。
  
  走了好一會兒,葉冰裳回頭,蕭凜已經不見身影。
  
  她擦了擦眼淚,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

  葉冰裳死死握緊手中的護心鱗。
  
  妖物不敢靠近她,她垂眸,緩步走出叢林。護心鱗散髮著柔和的光,沒有任何一隻妖怪敢靠近她。
  
  ***

  另一邊,天旋地轉以後,蘇蘇回過頭,被巨蟒的尾巴纏住。
  
  魔化的作用下,它跑得很快。
  
  蘇蘇根本掙脫不開,她回頭看去,寂寂夜色中,看不見一個人,只有蛇身上的腥臭味撲鼻。

  勾玉心疼壞了,氣憤道:“咱們就不該救她!”
  
  蘇蘇沒有說話。
  
  這時候最好保存體力,沒人救她,她也要試著自救。
  
  這回蟒蛇沒有逃回山洞,反而到了一個陡坡之上。

  它受了嚴重的傷,現在沒了神智,回身就想吃了蘇蘇養傷。蘇蘇體內有神器,對妖怪來說,血肉是香甜的。
  
  “小主人,畫符對付這個妖怪!”

  蘇蘇似乎動不了。
  
  勾玉覺得哪裡怪怪的,可它說不上來。
  
  好在,一道白衣執劍抵住蛇的下顎,蕭凜把一顆珠子塞進巨蟒口中。

  勾玉認出來,大喜道:“小主人,是辟邪靈精。”
  
  果然,蛇身沒一會兒炸裂開來。
  
  蕭凜張開手,接住落下的蘇蘇。
  
  蘇蘇衣服上都是妖物的血,沒了力氣,軟軟落在蕭凜懷裡。她臉色蒼白,一如般若浮生中可憐的桑酒。
  
  蕭凜心中歉然,屬於少雎的那部分記憶,讓他心裡隱隱作痛。
  
  “還能走嗎?”他問蘇蘇。
  
  蘇蘇輕輕闔上眼,搖頭說:“沒力氣了。”
  
  蕭凜默了默,低聲道:“得罪了。”
  
  他俯身,揹起蘇蘇:“我帶你出去。”
  
  身後少女咳嗽兩聲,顯然累壞了。頭無力靠在他肩膀上。

  勾玉:“小主人?”
  
  蘇蘇依舊沒有應答。
  
  蕭凜一手護著背上的少女,一手斬殺追來的妖物。
  
  身後少女突然幽幽地說:“多謝殿下趕來救我。”

  恐懼和不安猛然席捲了勾玉。
  
  一把匕首,突然穿透蕭凜胸膛。
  
  蘇蘇握住匕首,眼裡木然,嘴角彎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4 05:53 PM

第55章 慌亂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勾玉眼睜睜地看著蘇蘇把匕首推進蕭凜胸膛。
  
  匕首穿心而過,蕭凜轟然跪下。

  他還揹著蘇蘇,一隻懵懂的小妖過來,被他揮臂殺死。
  
  勾玉心裡發顫,有個可怕的猜想。

  “小主人,你醒醒!快醒過來!不要傷害蕭凜。”
  
  然而蘇蘇聽不見,她眼睛裡沒有色彩,木然得像一癱死水。
  
  鮮血浸沒蘇蘇的手掌。

  她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間,頭疼欲裂。勾玉惶急的聲音響在耳畔,蘇蘇的視線中,卻只有一片暗黑。
  
  恍惚中,她似乎殺了一隻試圖傷害自己的妖怪,轉瞬血腥味撲鼻。
  
  她從一個人背上跌落下來。
  
  腦海中迷霧猛然散開,她被遮擋的視線終於看見了東西。空氣中彌散著一股可怕的血腥氣,卻不是妖怪的,而是……

  蘇蘇轉過頭,看見了嘴角溢出鮮血的男子。
  
  她指尖的血滾燙,像要把她灼傷。
  
  她……殺了蕭凜……
  
  心上戰慄的恐懼感侵襲了蘇蘇,她渾身發寒,終於掙脫那股試圖控制她的力量,從地上爬起來。

  她到底做了什麼?
  
  蘇蘇顫抖地抱起蕭凜:“對不起,殿下,我……我……”
  
  大顆大顆眼淚從她眼眶中落下,勾玉艱難地開口:“小主人,你中了傀儡術。”

  並非那日在池中的傀儡術,而是真正邪術傀儡術。

  勾玉終於想通自己和蘇蘇為什麼醒過來在一月後,因為它被浸沒在弱水中,看不見也聽不見,不知道澹台燼對蘇蘇做了什麼。
  
  這一個月,借由弱水,那個人成功控制了蘇蘇,給她下了傀儡術,讓她殺了蕭凜。
  
  別人看不出蘇蘇被控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蕭凜被匕首穿心而過的那一刻,蘇蘇的傀儡術終於得以解開,然而已經晚了。
  
  地上的男子臉色蒼白,他的白衣被鮮血浸透。
  
  勾玉第一次見蘇蘇這麼無措,她來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哭過,此刻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一隻手吃力抬起,觸碰到了她的淚水。
  
  蘇蘇哽咽著低頭,看見了一雙溫柔疲倦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殿下……”
  
  蕭凜咳出一口血。
  
  那時候天幕已經暗下來,叢林中妖物被他執劍殺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早已逃竄。
  
  月亮出來了,照在蕭凜和蘇蘇身上,不遠處山泉叮咚,月光反襯著溪水,一片土地明亮如洗。

  蕭凜還剩最後一口氣,他蒼白地靠著一棵樹木,一點點把蘇蘇臉上的淚擦乾。
  
  他自小聰慧,電光火石之間,就猜到了發生什麼。
  
  蘇蘇被控制了。
  
  早在之前,她就說過,澹台燼不知道為什麼把她放了回來,讓他們多加提防。

  可是他……沒有防她。

  他只想帶她走出這片叢林,如今看來,做不到了。
  
  少女臉蛋柔軟,卻冰冷。

  她牙齒在發顫,恐懼和愧疚如山般壓倒了她。他突然想起趴在少雎背上哭的小桑酒。
  
  那時候她問他,她是不是要變成妖怪了。她那麼害怕自己變壞,少雎怎麼回答的?

  不,你是仙。
  
  蕭凜頓了頓,突然笑了一下:“別、別怕,我暫時還不會死。”
  
  蘇蘇抬起淚眼看他。
  
  蕭凜說:“你可以救我,我不會死。我衣襟裡有顆藥,你餵我吃下去,我就會慢慢好起來。”
  
  蘇蘇連忙從他衣襟裡拿出一個瓶子。

  果然如蕭凜所說,有一顆紅色藥丸。
  
  勾玉震驚地看著那顆藥丸,突然明白了蕭凜想做什麼。她突然難過起來,卻也沒有阻止這一切。
  
  蘇蘇腦海中空白一片,蕭凜自己拿過那顆藥丸吃了。
  
  吃下藥丸,他似乎真的好了不少,沉靜地看著她,從她亂糟糟的發,移到她紅通通的鼻尖。

  蕭凜眼神很溫柔:“我沒事了,扶我起來,我們走出叢林。好不好?”
  
  蘇蘇慌張擦乾淚水,點頭扶起他,她戰鬥了一天,身上哪裡都痛,幾乎沒有半點兒力氣,扶起蕭凜的那一刻,差點與他一同摔下去。

  她慘白著臉,穩住了腳步。
  
  蕭凜嘴角鮮血沒有幹涸,輕聲說:“對,往前走,月光照亮的那條路。”
  
  蘇蘇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渾渾噩噩,生怕扶著的人體溫驟然消失。
  
  索性蕭凜的體溫雖然很低,可是他並沒有失去呼吸。

  越靠近季師叔駐紮的地方,他的體徵越來越穩定。
  
  直到後來,他甚至不需要把身體壓在蘇蘇身上,也能站直身子繼續走。
  
  有那麼一刻,蘇蘇心存希冀,他吃下的那顆藥真的有用,能恢復他致命的傷口,讓他重新好起來。
  
  他突然停下腳步。
  
  男子在月下容顏如謫仙,他白衣沾了血,半點兒無損他的風華。
  
  蘇蘇問:“怎麼了?”
  
  蕭凜看著她,抿唇說:“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回來。不能讓人知道你被控制了。記住,我是被妖怪傷的,那蛇妖太厲害,我一時不敵,受了些輕傷。”
  
  “不,是、是我……”
  
  蕭凜安靜地注視著她,蘇蘇嗓子仿佛被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驟然明白了什麼,眼睛通紅。

  蕭凜會死,他騙她的!世上哪裡有什麼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藥物,綠色傾世花早被桑酒吃了,所有天神都已經隕落,沒人能救得了蕭凜。

  他吃了強藥續命,卻也只有片刻。
  
  蕭凜平靜地說:“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兵不厭詐,對於周國來說,這確實是最簡單的方式。葉三小姐,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就當是成全我。”他低聲說,“一個將領,理當死在戰場。”
  
  他注視著她,蘇蘇沉默地點點頭。
  
  他突然笑起來,笑容帶著幾分滿足:“那麼別回頭,往前走。”
  
  蘇蘇閉了閉眼,轉身往對面走。

  蕭凜看著她的背影,等她看不見,他眼裡才帶上幾分溫柔的色彩。
  
  這一刻他依舊知道自己是誰。
  
  他想做少雎,可他是蕭凜,於是他說:“葉三小姐,在下拜託你,如果有朝一日,冰裳與你起衝突,請你無論如何,饒她一命。”
  
  少女很聽他的話,聞言只頓住步子,沒有回頭。
  
  她說:“好。”
  
  蕭凜便沒再說話,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視線。他方低聲說:“抱歉。”
  
  其實想說的有很多,比如這個朝代動盪不安,澹台燼連你都捨得利用,你今後怎麼辦呢?
  
  蕭凜抽出胸膛裡的匕首,他的胸口沒有一滴血,臉色冰冷蒼白,像一具屍體的臉。

  他沒有氣息了。
  
  ***

  對於蘇蘇來說,這一夜過得很混亂。
  
  她抱著膝蓋,勾玉隨她一起沉默。它知道,對於大夏子民來說,蕭凜本就是神祇一般的人物。

  倘若讓別人知道,蘇蘇殺了蕭凜,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葉家都會滿門抄斬。
  
  沒人會信蘇蘇中了傀儡術,那種聞所未聞的東西,辯駁起來都是蒼白而無力的。
  
  蘇蘇會被全天下唾棄,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倘若還有個地方收留她,只剩澹台燼的身邊。

  可勾玉知道,蘇蘇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
  
  她過去柔軟的心,也在今夜被那把匕首刺穿了。蘇蘇握著滅魂珠淚,一言不發。
  
  少女蒼白的臉在夜色中,顯得痛苦不堪。
  
  她看著自己手掌,啞聲說:“勾玉,我殺了蕭凜。”
  
  勾玉說:“小主人,這不怪你,你身不由己。”
  
  “不,怪我。”蘇蘇說,“怪我自大,以為去澹台燼身邊能改變局勢,可是成了如今的局面。”
  
  勾玉也難過地得想哭,他比誰都清楚,對於蘇蘇來說,被傀儡術控制殺了蕭凜,比讓她自己死掉還難受。

  它在心裡罵了一萬遍澹台燼,卻只能散發著暖黃的光暈,一點點溫暖蘇蘇。
  
  少女喑啞的語調流淌在夜色中,勾玉聽見她輕聲說:“我恨他。”
  
  ***

  澹台燼尾指紅線消失那一刻,老道喜道:“陛下!成功了,蕭凜死了!”
  
  澹台燼不語,傀儡術消失那一刻,只能說明一件事——中了傀儡術的少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少年陰戾的神色,在夜色中顯得分外沉靜。
  
  他靠坐在篆刻了九頭鳥的車輦上,果斷下令:“進攻滄州!”
  
  蓄勢待發的軍隊浩浩蕩蕩開始攻城。
  
  羊暨撫摸著自己的鬍子,知道滄州守不住了。哪怕葉嘯來了又如何?蕭凜死了,大夏的戰魂從此消失。

  論守城和武力,天下無人能勝過蕭凜。
  
  更談何陛下還有虎妖和屍妖。
  
  火把照亮夜空,一身玄衣的帝王眯眼看向滄州城墻。
  
  無數士兵攀上雲梯,血腥、哀嚎,響徹在黑夜裡。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來報——

  “報——陛下,蕭凜回來了!”
  
  此言一出,澹台燼怔了怔,抬起眼睛。
  
  果然看見城墻之上,站著一個身穿白色戰甲的身影。
  
  蕭凜臉色蒼白,如一張沒有生命的白紙,他的瞳孔也沒有色彩,但是身軀像一座大山,佇立在城墻之上。

  他僵硬地抬起手,士兵井然有序地放箭。 
  
  噬魂幡中的老道冷哼:“吃了屍妖凝出的碧血丹,不過強弩之末,他快化作屍妖了,陛下不必擔心。”
  
  羊暨一看,卻見陛下原本放鬆的神情,驟然變得茫然。
  
  澹台燼猛地拿起噬魂幡,少年慌亂地質問老道:“你不是給孤說,她會回來嗎!”
  
  老道愣了許久,才明白澹台燼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們的計劃裡,一旦大夏國的人知道,是葉夕霧殺了蕭凜,那麼全天下的人都會唾棄她。

  她無處可去,只能待在陛下身邊。
  
  然而蕭凜最後竟然選擇保護蘇蘇,吃下碧血丹,替她隱瞞一切,擋住全天下的漫罵。
  
  蕭凜撐著最後一口氣,踏著一寸寸噬心的痛苦,來到戰場,指揮士兵作戰,就註定——

  他護在身後的少女,此後依舊光風霽月,一塵不染。
  
  她再不會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4 05:58 PM

第56章 所求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戰鼓聲漸漸停歇下來,不知道是誰發出第一聲哀鳴。
  
  “宣王死了,滄州要破了——”
  
  滄州城猛然混亂起來,百姓們包裹都來不及收拾,惶惶逃出家門。

  大周軍隊士兵和妖物混雜,他們的少年皇帝可怖殘忍,一時間滄州混亂不堪。
  
  馬車上轎簾被掀開,露出一張不可置信的臉。
  
  葉冰裳握住丫鬟小慧的手腕,臉色慘白:“他們說什麼?告訴我,是我聽錯了。”

  小慧難過地看著她:“側王妃。”
  
  小慧看著眼前的葉冰裳,女子眼尾發紅,眼裡帶著難以置信、震驚又悲傷的情緒,她像是猛然失去了魂魄,拽住自己的那隻纖纖玉手,不知不覺使了很大力氣。
  
  小慧說:“王妃,奴婢的手……”
  
  葉冰裳失魂落魄地放開了她:“怎麼可能,殿下怎麼會……”
  
  “稟側王妃,滄州亂了,葉大將軍他們守不了多久的城,要不了多久周國大軍就會攻進來,屬下現在保護你離開!”一個身穿鎧甲的統領,臉上沾著鮮血,連忙說道。
  
  統領從混亂的城樓上跑下來,明白如今形勢有多糟糕。
  
  宣王殿下守城,一直守到第一縷天光亮起。

  殿下穿著白色戰甲,臉色已經青灰,蕭凜出生開始,便是大夏的希望,他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最後握住自己的銀劍,和戰馬一同死在了戰場上。
  
  統領遠遠看見,茫茫天光另一處,九頭鳥車輦上的少年帝王,冷冷地注視著蕭凜倒下。
  
  小暴君身後,車輦上的旗幟被吹得翻飛,像兩片冰冷的羽翼。

  屍妖被大夏的士兵和除妖師砍碎,可是周國養精蓄銳的士兵們,如同猛虎,攀上了城樓,勢如破竹。
  
  緊隨的虎妖咆哮著,朝著城門衝了過來。
  
  那一刻誰都明白,滄州守不住了。
  
  葉冰裳手腳冰涼,眼淚流了滿臉,小慧扶著她。車夫很快就位,準備帶著她們逃出滄州。
  
  一座被攻破的城,留下來有多危險,所有人都清楚。
  
  放下轎簾之前,葉冰裳看見了長街盡頭走過來的少女。
  
  是她三妹妹——
  
  少女金色裙邊似乎綴著日光,她的目光冰冷,看著滿城百姓慌亂逃竄。少女背上背著一把劍,她遠遠盯著倒下的旗幟,安靜聆聽空氣中哀戚的叫喊聲,目光像是十二月深潭。
  
  覺察葉冰裳的目光,蘇蘇抬起頭,遠遠和葉冰裳對視了一眼。
  
  葉冰裳說不上來,然而那一刻自己感受到了冷。
  
  如同一個無情無欲的修者,用沒有感情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可是很快,少女朝著她走過來,那股冷如骨髓的涼意不見。
  
  蘇蘇說:“滄州要破了,這裡很危險,你回上京吧。”
  
  葉冰裳下意識問:“你呢?”
  
  蘇蘇看著她。

  葉冰裳抿了抿唇,弱聲道:“難不成你想留下來打仗,可、可你是女人……”

  蘇蘇不語,她拿出自己懷裡一張掩藏氣息用的符紙,放進葉冰裳掌心:“帶著這個,妖怪不會輕易找你,你隨張統領他們回去上京。”
  
  葉冰裳還想說什麼,蘇蘇沒有理她,返身走向滄州。
  
  無數人往外逃,只有她一個人往裡走。

  千萬人,她逆流而上。
  
  小慧看著葉冰裳的手死死握住裙擺,不安地喚了一聲:“王妃……”
  
  葉冰裳的手鬆開,怔然說:“回上京。”
  
  ***

  一柄長槍刺過來,葉嘯戰了一夜,眼看無法躲開,要生生受了這一下。

  銀劍折射著日光,與長槍相撞,長劍應聲而斷。
  
  葉嘯被人從地上扶起,看見來人,他額上青筋一跳:“三丫頭!”
  
  蘇蘇臉上都是血,扶起葉嘯,把他往城內送:“爹,都下令撤兵了,你怎麼還不走?”
  
  葉嘯說:“老子怎麼辦是老子的事,你這個死丫頭,不是讓你回上京了!你是不是要氣死你祖母!”
  
  他仿佛老了很多歲:“宣王死在了戰場上,爹好好活著回去,沒法交代。”
  
  蘇蘇抹了把臉上的血,冷靜地說:“你不能死,大夏已經失去了一個英雄,爹你是大夏戰神,只要你活著,澹台燼就不會那麼快侵占大夏。”
  
  勾玉以為她會很難過,出於意料,她振作得也很快,她像是一夜長大,整個人變得堅韌起來。
  
  曾經衡陽宗保護她,師兄師弟愛護她,勾玉陪伴她,和她講修真之道。蘇蘇天賦很好,受過的挫折也不多。
  
  可是如今,澹台燼的傀儡術下,她親自殺了蕭凜。
  
  勾玉無法窺探她內心的痛苦,但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大夏六皇子蕭凜——

  出生開始,國師就為他批過命,蕭凜與龍脈相關。蕭凜的隕落,意味著大夏的國運開始衰竭。
  
  如果蘇蘇和這件事沒有關聯還好,可是偏偏,事情如此殘忍。
  
  那把匕首由她親自推進蕭凜心臟,蕭凜讓她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最後他是靠著怎樣的毅力,死在了戰場,護住蘇蘇和整個葉家?
  
  連勾玉心中都沉甸甸的,如果不是它之前疏忽,小主人也不可能中傀儡術。
  
  蘇蘇的一番話說通葉嘯,葉嘯也是個明白輕重緩急的人,只好暫且隨著大軍撤退。
  
  蘇蘇遠遠看一眼黑壓壓打過來的大周軍隊,那裡停著尊貴無雙的玄色九頭鳥車輦,少年就端坐其上,她突然問:“爹,有弓箭嗎?”
  
  葉嘯說:“什麼?”
  
  蘇蘇拿過一個士兵的弓箭,銳利的羽箭刺破她的食指,她神情冷淡,輓弓搭箭——
  
  鳴鏑聲劃破長空,迎著朝陽,直直朝著玄衣少年射去。
  
  勾玉大喊道:“蘇蘇!不可以!”
  
  她凝了仙力,弓箭帶著淺淺的金色,穿過兩軍,最後射入澹台燼身後的大周旗幟。
  
  旗幟應聲而倒。
  
  廿木凝驚道:“陛下小心。” 

  她連忙飛身而起,帶著澹台燼躲開斷裂的旗幟。
  
  她抬起頭,就看見澹台燼臉色白得嚇人。
  
  少年狼狽地抬起頭,看向兩軍交戰之處,低聲自語道:“她想我死?”
  
  廿木凝扶起他,以她不凡的眼力,自然很快明白了這箭是從哪裡射出來的。
  
  澹台燼笑了一聲,手指抵住唇,語速很快,像在說服自己:“無所謂,反正蕭凜已經死了。”
  
  蕭凜死了,大夏撐不了多久。

  大夏皇帝軟弱,趙王是個欺軟怕硬的窩囊廢,十餘年的歌舞升平,讓大夏養出一堆驅蟲。
  
  蕭凜一死,大夏的骨頭就折了。
  
  他用輕慢嘲弄的語氣說著這句話,廿木凝看著他緊抿的唇,知道陛下心情很是糟糕。
  
  他攻破滄州,並不如預料的那麼高興。
  
  儘管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這種不愉的感覺,來自哪裡。
  
  廿木凝拔下劍,看向大夏,那少女已經不見了。
  
  ***

  這一場戰爭,從七月打到了十一月。
  
  秋意瑟瑟,快到初冬。
  
  蘇蘇披著披風扶祖母出門的時候,上京的百姓滿面愁容。
  
  老夫人語氣裡也有幾分不安,握住蘇蘇的手:“夕霧,你說淝城這次又能撐多久?你爹和哥哥會不會出事?”
  
  蘇蘇沉默片刻,笑著安慰老夫人:“沒事的祖母,你要相信爹爹,他戎馬半生,打仗經驗怎麼也比別人足。您日日對著上神祈禱,仙人會保佑爹爹和哥哥的。”
  
  老夫人沒講話。
  
  大家都心知肚明,四個月以來,澹台燼的軍隊無人可擋,自拿下滄州後,他陸續攻破袁州、川蕪阜,甚至上個月遠沛城守城的將領直接打開城門投了降。
  
  多麼可怕的趨勢。
  
  葉嘯與蘇蘇大哥退回淝城,繼續守著城。

  如果淝城再讓澹台燼攻陷,大夏被滅,是早晚的事。
  
  蘇蘇陪著老夫人去上香。
  
  馬車一路不疾不徐地行駛,澹台燼的大軍壓境,讓整個上京染上了壓抑的氛圍。

  蘇蘇靠坐在馬車上,恍然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她來這個世界,竟已經一年了。
  
  去年也是在上香以後,她進入葉夕霧的身體。在山賊手中險險逃走,初見澹台燼。
  
  許是去年的陰影,這回老夫人上香也換了個寺廟。
  
  蘇蘇才下馬車,聽見寺廟的鐘聲響在耳邊,經久不絕。

  灰衣小和尚在撞鐘。
  
  老夫人進去上香,蘇蘇在台階下等她。
  
  一個宮裝少女蒼白著臉走下台階,看見蘇蘇那一刻,她猛然瞪大了眼睛,怒氣衝衝跑過來:“葉夕霧!”
  
  蘇蘇詫異地看著她,覺得有些面熟。
  
  還是身後的春桃提醒道:“九公主怎麼在這裡?”
  
  原來是九公主。
  
  九公主看見蘇蘇,跟看見殺父仇人一樣,拽住蘇蘇披風領口:“葉夕霧,你是不是和本公主有仇!”
  
  蘇蘇拍開她的手。
  
  “有話好好講,再對我動手,我也不會和你客氣。”
  
  九公主神色憔悴,聲色俱厲道:“都怪你引狼入室,讓澹台燼順利回了周國當皇帝。你這個蠢貨還管不住他的心,不然……不然本公主也不至於……”
  
  蘇蘇問:“你不至於什麼?”
  
  九公主跺腳,恨聲說:“父皇也不會讓本公主和澹台燼和親!”
  
  這話一出,別說是蘇蘇意想不到,春桃都瞪大了眼。
  
  自古以來,打仗打不贏的時候,就只能求和。自蕭凜死後,大夏節節敗退,皇上想講和,竟然還打算把九公主嫁給澹台燼。
  
  “你也知道……本宮之前是怎麼對他的。”九公主小臉蒼白,“他一定會折磨死本宮。”
  
  沒錯,以前把澹台燼當成狗逗弄的,除了趙王,就是眼高於頂的九公主。

  她真落到澹台燼手裡,絕對沒有好下場。

  “本宮不管,你……你得給我想辦法!”
  
  “這是你父皇的決定,關我什麼事?”蘇蘇說。
  
  “你這個不爭氣的女人,虧你還是他妻子!”
  
  蘇蘇面無表情說:“你說得對,我就是不爭氣。”
  
  “你!”
  
  蘇蘇走了兩步,見九公主怕得臉色慘白,想起她是蕭凜最疼愛的妹妹,她嘆了口氣,說:“九公主放心,他不會同意的。”
  
  九公主詫異地看著她:“什、什麼?”
  
  蘇蘇心想,因為他要的是葉冰裳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4 06:15 PM

第57章 和親

  春桃憂心忡忡地看著九公主背影。
  
  “皇上怎麼會做出這種決定,小姐,你說質子……不,澹台陛下會同意嗎?”
  
  在春桃心裡,澹台燼依舊是三小姐夫君。三小姐的夫君,怎麼能娶九公主呢?

  春桃嘟囔道:“太荒唐了。”
  
  蘇蘇說:“還有更荒唐的。”
  
  春桃詫異地說:“小姐說什麼?”
  
  蘇蘇摸摸她的頭。

  春桃嘟著嘴:“小姐出一趟門,回來變了好多。”

  “哪裡變了。”
  
  “小姐以前很愛笑,說話的語氣也歡快。”春桃用手指點點自己眼睛,“小姐這次回來以後,眼睛裡都沒有笑意了。”
  
  特別是提起澹台陛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像是淬了一層寒冰。
  
  蘇蘇愣了愣,隨即輕輕笑開:“你看錯了。”
  
  她心裡暗自警醒,連春桃都能看出自己的情緒,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殺了蕭凜讓她耿耿於懷,連道心都受了影響。

  可是蘇蘇的任務更加宏大,她理應保持清醒。
  
  邪骨,邪骨才是最重要的。
  
  還剩兩年,倘若兩年內邪骨不抽出來,荒淵下的大妖傾巢而出,這世界就亂了。
  
  讓澹台燼懂愛恨。

  蘇蘇若有所思。
  
  老夫人沒一會兒就出來了,她手腕戴著佛珠,憂思不散。蘇蘇上前攙扶她,她臉上更是難過:“我的夕霧這麼好,日後可怎麼辦?”

  “祖母別擔心,我沒事。”
  
  蘇蘇在上京的身份十分尷尬,以前和澹台燼成過親,就足夠讓上京的夫人小姐們看她眼神有異。

  像九公主說的那般,現在外面都在傳,澹台燼用葉三做跳板,離開皇宮,這才回到了周國。
  
  蘇蘇被強行加上一層罪名。如今葉嘯和葉清宇還在打仗,沒人敢動蘇蘇。
  
  蘇蘇心想,如果不是蕭凜,她會受到天下人的唾罵。
  
  畢竟大家都清楚,大夏落敗,是早晚的事。
  
  曾經大夏的十餘年輝煌,落下序幕。
  
  ***

  果然沒多久,傳來大夏皇帝求和的消息。
  
  夏國請求休戰,願意送上珠寶玉器,年年上貢,還願送九公主和親。

  第一場冬雪落下的時候,使者奔赴戰場,向澹台燼說明去意。
  
  沒多久,周國送了份回禮——

  是使者的頭顱。
  
  使者瞪大眼睛,神情驚恐。
  
  看見頭顱那一瞬,大夏皇帝險些氣暈了過去。
  
  蘇蘇窩在房間寫信,她如今的身份不受待見,便鮮少出門。她不會兵法,只好把所有克制妖物的辦法寫在紙上,寄給父兄。
  
  有一句話澹台燼倒是說得沒錯,蕭凜死了,大夏的脊樑就斷了。
  
  現在滿朝文臣幾乎都想著求和。

  葉嘯知道朝中情況以後,心涼了一半。

  主戰派最後只剩下葉家。
  
  葉嘯苦苦撐著,到了一月,上京雪滿枝頭時。周國大軍壓境,打到了嘉峪關。
  
  嘉峪關,是蘇蘇當年跳江保護葉清宇的地方——
  
  然而這次,葉清宇死了。
  
  “小將軍身中數十箭,卒於嘉裕河。”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老夫人當場暈了過去。蘇蘇眼眶一熱,心中也有說不出的難過。
  
  沒多久葉清宇的遺體就被運了回來。
  
  葉嵐音去年年末已經嫁了人,葉哲雲自上次被血鴉驚嚇後,染了重病。葉家如今只剩一個四少爺和蘇蘇。
  
  蘇蘇牽著弟弟,見到扶柩回京的小兵。

  也見到了棺材中的青年將軍。
  
  他身上的箭孔開始腐爛,身上全是刀傷,蘇蘇身邊的弟弟葉四驚恐地看著棺材中的葉清宇,一時不敢認。
  
  蘇蘇說:“過去磕頭,帶大哥回家。”
  
  小胖子被她拉著,哭哭啼啼走完流程。
  
  他們把葉清宇帶回了家。
  
  春桃驚慌跑進來:“小姐,現在外面都在說,皇上又派使者去求和了!”
  
  蘇蘇聞言,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回頭看春桃。
  
  “這次澹台陛下同意了,只不過……只不過周國要嘉峪關以內的十座城池,要求葉家流放。還、還有……”
  
  蘇蘇見春桃難以啟齒的模樣,平靜地說:“還有什麼直接說吧,總不會比葉家流放更糟糕。”
  
  春桃臉色難看地說:“澹台陛下要皇上把宣王遺孀送過去。也、也就是大姑娘。”
  
  蘇蘇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給春桃擦了擦臉上的淚,說:“別哭,我知道了。”
  
  “小姐,質子他……他何時對大姑娘……”澹台燼這一要求,讓所有人都震驚,他沒有要九公主,反而要求夏國把葉冰裳送過去。

  對於大夏來說可謂奇恥大辱。宣王的遺孀倘若真送給了他,夏國的臉就等於在地上踩。
  
  蘇蘇抿唇,沒有回答春桃的話。
  
  “皇上同意了嗎?”
  
  “奴婢不知道。”
  
  蘇蘇沒再說什麼,春桃本以為三小姐會很憤怒。就像以前,一旦和大姑娘扯上關係,三小姐情緒都不會好。

  可是三小姐十分平靜,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蘇蘇進屋,把祖母扶起來。
  
  一年時間,昔日雍容華貴的葉老夫人,變得蒼老不堪。
  
  蘇蘇親自為老夫人梳髮,發現老人家頭上已經半數是銀絲。皺紋爬上她的眼角,讓她整個人瞬間垮了下去。

  老夫人消息靈通,大夏皇帝派人求和的事,她肯定早就知道了。
  
  如今長孫死了,葉家逐漸傾頹,連皇帝都有放棄他們葉家保住大夏的想法。

  蘇蘇拿起梳子,還沒梳幾下,被老人握住了手。
  
  “他要大丫頭,就是把你放在火上烤。”老夫人含淚說。
  
  蘇蘇搖搖頭,沒說話。
  
  “葉家百年家業,沒想到會敗在今朝。我了解皇帝,他最後一定會同意。夕霧,隨我去看看你哥哥,然後遣散了家奴吧。”
  
  蘇蘇輕聲說:“好。”
  
  她陪老夫人祭奠了葉清宇,葉清宇下葬匆匆。蘇蘇清楚,再不下葬,連個體面的棺槨或許都沒有了。

  大夏一旦成為附屬小國,葉家也就不復存在。
  
  葉嘯曾殺了無數周國人——

  這些人中,有將軍、有王爺,葉嘯年輕時是周國子民的噩夢,所以大夏一旦同意投降,把葉家交出去,就是最好的誠意。
  
  這樣的行為固然令人心寒,可是如果不這樣做,大夏被滅只是早晚的事。
  
  蘇蘇垂下眼睛,葉家沒了。
  
  澹台燼成功了,去年冬日手被凍得生瘡的少年,如今萬人之上。
  
  他也得到了最想要的那個人。
  
  ***

  羊暨喜滋滋捧著求和文書進來時,玄衣少年倚在塌上擦拭一柄弓。
  
  “陛下,那個窩囊廢果然同意了!”
  
  澹台燼嘴角彎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羊暨看一眼旁邊神情淡淡的葉儲風,開口說:“大夏皇帝同意把葉家大姑娘送來,不日葉家也會被流放。傳來消息,葉嘯已經被召回京。”
  
  葉儲風袖中手指顫了顫。
  
  澹台燼放下弓箭,抬起黑駿駿的眼,說:“別的消息……”
  
  “哦哦,陛下放心,葉大姑娘這半年來深居簡出,聽說這個消息,她沒有想不開。”
  
  澹台燼依舊看著他,不太滿意的模樣。
  
  羊暨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問:“難道……陛下還想知道別的消息?”

  澹台燼的弓砸出去:“滾!”
  
  羊暨冷不丁被弓砸住腳,原地跳了兩下:“陛下,屬下知錯,屬下這就滾。”
  
  羊暨逃也似的跑出宮殿。

  心想,不對啊他錯在哪裡了!不是按照陛下的要求辦事嘛。
  
  起先知道陛下想要蕭凜女人的時候,羊暨也非常震驚。然而澹台皇室嘛,什麼重口味沒出現過,想想這不算什麼,羊暨瞬間釋然。
  
  而且那個葉冰裳羊暨見過,生得那叫一個如花似玉,說話溫溫柔柔的,陛下會喜歡她不奇怪。
  
  所以他為什麼會挨打?
  
  腦袋轉了幾圈,羊暨突然想起一個幾乎快被自己遺忘的人。

  ——那個半年前輓弓搭箭,差點一箭射死陛下的少女。
  
  羊暨打了個哆嗦:“不、不會吧。”
  
  想要葉冰裳沒什麼問題,但是如果對一個時時刻刻想殺了他的人念念不忘,那才要命!

  羊暨嘀咕道:“所以到底是喜歡誰?”
  
  血鴉飛入大殿內,周國溫暖如春,血鴉抖了抖黑色翅膀,“嘎”地叫了一聲,落在澹台燼袖子上。
  
  澹台燼凝視著它,好半晌,他捏起烏鴉,冷冷開口:“閉嘴,孤不會喜歡一個想殺孤的女人,只是還沒凌辱夠她。”
  
  烏鴉:“嘎!”
  
  烏鴉歪頭看他一眼,扇著翅膀飛走了。
  
  ***

  葉家大宅轉眼空空盪盪,春桃和喜喜哭著不肯走,蘇蘇把葉夕霧以前的首飾悄悄塞進包裹,用鞭子把她們趕走了。
  
  幾日前,官兵便駐守在外面,下人可以走,葉家的人卻一個都走不掉。
  
  葉四小胖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窩在雲姨娘懷中,愜意地吃著東西。

  雲姨娘抱著兒子,臉色也沒有焦急之色。
  
  其餘幾個姨娘都討好地看著杜姨娘,雲姨娘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半點兒都沒有大禍臨頭的慌張。
  
  看見蘇蘇和老夫人的時候,她臉上的愜意才收了些。
  
  蘇蘇扶著老夫人,瞥她一眼,沒吭聲。
  
  雲姨娘是葉冰裳的親娘,現在外面誰人不知大夏皇帝對葉冰裳的心意。都說紅顏禍水,可是做得了這個禍水,連帶著家人也雞犬升天。
  
  雲姨娘曾經謹小慎微,現在隱約的傲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如果不是知道葉家即將被流放,還以為葉家要升官發財了。在外人看來,葉冰裳成為大周皇后都指日可待,也難怪雲姨娘半點兒不慌。
  
  蘇蘇看不上這樣的人,卻也懶得和她置氣。
  
  她現在更愁的是如何安頓祖母,老夫人年紀大了,又沒有家僕照顧,別人能挨得住流放到柳州那種苦寒之地,老夫人卻不一定熬得住。
  
  而且流放可不是坐馬車過去,是走過去。
  
  老夫人看雲姨娘一眼,平靜地說:“雲姨娘,老身想見見大丫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4 06:19 PM

第58章 發燙

  老夫人積威還在,雲姨娘只好應了一聲。
  
  她倒真有辦法,沒多久,葉冰裳裊裊婷婷出現在了葉府門口。

  大夏官兵不敢放葉家的人出去,卻沒有一個人敢攔住葉冰裳。
  
  葉冰裳一身縞素走進來,屈膝給葉老夫人行了個禮。

  她下巴尖尖,有幾分西子嬌美的病弱感,這病色憑空為她添了幾分風情。要想俏一身孝,說得真沒錯。
  
  老夫人冷冷看著她,眼裡沒有半點兒溫情。

  “都出去!夕霧和冰裳留下。”
  
  雲姨娘擔憂地看女兒一眼,葉冰裳點點頭,她這才抱著四公子出去了。
  
  老夫人閉了閉眼:“大丫頭,老身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和澹台陛下有牽扯。這麼些年,老身捫心自問,不曾虧待過你。你是個有本事的人,老身不盼你飛黃騰達以後照顧弟弟妹妹,只求你一件事。”
  
  葉冰裳抿了抿唇,腰板筆直:“祖母言重了。”
  
  “雲姨娘和小四你自會照顧,無需老婆子多說。三丫頭年少不懂事,曾經得罪過澹台陛下,柳州乃苦寒之地,三丫頭還不到十八,過去柳州這輩子都毀了。老婆子腆著臉,望你和周國陛下求求情,求他放過三丫頭。”老夫人悲哀地說,“不管是讓她嫁給平民也好,留在上京做個普通人也罷,別讓她去柳州。”
  
  柳州是什麼地方,到處都是饑民。

  吃不飽穿不暖,最為可怕的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到了那種地方會遭受什麼,誰也預料不到。
  
  蘇蘇也從來沒想過,到了這時候,葉老夫人竟還盼著保全自己。
  
  她眼眶裡酸酸的,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像是風乾的橘子皮。

  祖母老了,但祖母也曾是將門虎女。她這輩子應該都沒低頭求過誰,如今卻低下頭來,求自己的庶孫女。
  
  葉冰裳看一眼老夫人,又看看蘇蘇,淡淡開口說:“冰裳會盡力的。”
  
  老夫人點點頭,竟要起身給她行禮。
  
  蘇蘇拉住老人。
  
  “夕霧?”

  蘇蘇說:“不用了,我陪祖母去柳州。大姐姐,祝你未來似錦,早日成為皇后。”
  
  蘇蘇眼神明澈,輕輕看葉冰裳一眼,葉冰裳突然有幾分被冒犯和看穿的不悅。

  “三妹妹,祖母也是為你好,你怎麼還是不懂事……”
  
  “我一直這麼不懂事,你若真有心,也有那個能力的話,求他放過祖母吧。祖母拿不動劍,撼動不了他的江山。”
  
  葉冰裳不語。
  
  蘇蘇不再看她,笑著說:“走吧祖母,夕霧給你保證,這輩子就任性最後一回。”
  
  她們走遠,葉冰裳死死拽緊帕子。
  
  ***

  一月末,葉冰裳被封為昭華郡主,前往周國和親。

  過幾日,葉家被流放。
  
  男丁和女人分開走,被送往柳州。

  蘇蘇離開那天,許多百姓來為他們送行。凡是大夏子民,都知道葉家出過怎樣的英雄。
  
  然而他們也只能以悲戚的眼神看著她們。
  
  葉家的傾頹換來戰火不朝上京蔓延。自次,夏國成為周國的附屬國。葉將軍的神話不復存在。
  
  葉家所有人手上和腳上均戴著鐐銬。
  
  蓮姨娘容顏憔悴,她的兒子戰死那一刻,這個女人仿佛被抽空所有的精力,成為行屍走肉。

  蘇蘇放眼望去,還有幾個自己都不認識的小姑娘。小的才五六歲,在娘親懷裡哭。
  
  連旁支都受到了連累。
  
  人群中,沒有雲姨娘,她被葉冰裳接走了,一同接到周國去。不知道葉冰裳是沒有嘗試,還是被拒絕了,葉老夫人並沒有被赦免。
  
  出了上京,官兵們粗魯地推著女眷:“快走,磨蹭什麼!”

  有的作威作福慣了,還想拿出鞭子抽人。
  
  旁邊的官兵勸道:“葉大將軍保護了多少人,想想你的老娘!”
  
  那人愣了愣,倒也沒再催。
  
  老夫人身體不好,走了沒多久就倒下,蘇蘇接住她,一言不發把老人揹在自己背上。
  
  她身上帶著柄劍,官兵本來想收,後來不知道誰說:“算了,她是葉家唯一嫡系,也不知道能在柳州活多久。”
  
  蘇蘇看著灰沉沉的天空,耳邊聽見鐐銬聲音,第一次感受到人間朝代更替的蒼涼。
  
  勾玉擔憂地看著她,事情演變得如此糟糕,真的會有轉機嗎?
  
  ***

  投降文書和葉冰裳一起被送往周國。
  
  葉冰裳到達周國那天,被盛裝打扮過。陪伴的嬤嬤討好地說:“姑娘穿這一身,可真是富貴,都知道周國陛下後宮無人,姑娘過去,定是榮寵無限。”
  
  葉冰裳輕聲道:“別這樣說。”
  
  “只不過,姑娘先前那身晦氣的衣裳可不能再穿。陛下看見生氣就不妙了。”畢竟葉冰裳嫁過人,她前夫君還是享譽天下的宣王,穿那身衣裳不吉利。澹台陛下的性子本就捉摸不定,葉冰裳最好藏起自己的過往。
  
  葉冰裳點頭:“我知道了。”

  她眉眼間帶著幾分惆悵,讓人憐惜。嬤嬤想到,這也是個可憐人。
  
  葉冰裳隨著上百石珠寶玉器去周國,說是給葉冰裳的陪嫁,其實誰都知道,這是投降送來的財物。
  
  抵達周國皇宮那一日,葉冰裳掀開轎簾,就看見了車輦上的玄衣青年。
  
  他頭上戴著金色玉冠,穿的是玄色龍袍,銀線勾勒衣袍,顯出幾分張狂的味道。

  澹台燼打量著她,葉冰裳隨著眾人朝他行禮。
  
  葉冰裳心中有幾分緊張,年少時種下善良的種子,在此刻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澹台燼並不是她首選的人,但他最後成為勝利者,站在了最高的地方。
  
  也不知道這個名聲不太好的帝王,會不會像蕭凜一般珍惜保護她。
  
  澹台燼走下車輦,親自扶起她。

  葉冰裳受寵若驚抬眸,看見一張俊美到堪稱絕色的臉,她這才意識到,這個年輕殘暴的帝王,生得這樣好。
  
  感受著他冰冷的掌心,葉冰裳的心砰砰跳:“陛下,妾斗膽,求陛下赦免娘親。”
  
  澹台燼扶起她,笑著說:“裳兒開心就好。”
  
  葉冰裳也沒想到他會這麼爽朗好說話,一時間有幾分意外。
  
  她正要揣摩他的態度,澹台燼已經收回了手,語調溫和地說:“迎郡主進玉芙宮。”
  
  此話一出,羊暨立刻朝著廿白羽擠眉弄眼。

  廿白羽臉色不變。
  
  葉冰裳來之前,他們打了個賭,賭陛下會不會臨幸這位「和親的郡主」。羊暨賭會,廿白羽說不會。

  玉芙宮是以前貴妃住的地方,意味著無限榮寵,澹台燼親自來接人,並且把人安置在那裡,足以看出他對葉冰裳的重視。
  
  羊暨樂呵呵地想,今夜過後,宮裡就要多出一位妃子了。
  
  ***

  夜深下來,外面的太監過來請示澹台燼今夜歇在哪裡。 
  
  「昭華郡主」來了,年輕氣盛的帝王自然有了去處。

  連澹台燼自己都是這樣以為的。
  
  他心裡期盼這一刻期盼了很多年。
  
  當年葉冰裳出嫁時他的不快,到了現在,盡數化作塵煙。
  
  年少時,那個美麗動人,笑著扶起他為他上藥,替他悄悄求平安符的女子,在記憶裡依舊鮮活。

  他天生難以共情,對人的善意從來沒有感覺,可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動的滋味。眼睛愣愣看著她,移不開目光。
  
  現在人離得不遠,他伸手就能搆到,甚至做什麼都可以。
  
  他走了幾步,心裡生出一種可怕的煩躁感。
  
  他拿出了噬魂幡,放出噬魂幡中的老道。
  
  老道如今怕他怕得要命,戰戰兢兢問:“陛下有何事?”
  
  澹台燼冷冷地說:“你曾經給澹台明朗畫過一種傳送陣。”

  老道:“是、是……”

  “給孤弄一個。”
  
  老道說:“可是畫陣需要大量陛下的血,陛下身體尊貴……”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人伸出手:“取血。”
  
  老道只好開始畫符。

  他沒說完,不僅要消耗澹台燼的血,還要消耗自己的功力。他好不容易養出幾絲功力,現在全用在這上面了,想想就心疼得不行。

  可他不敢拒絕澹台燼。
  
  陣法畫好。
  
  老道說——

  “陛下站在法陣內,心裡想著要去的地方即可。”
  
  因為取血過多,玄衣青年臉色蒼白。澹台燼頓了頓,命令說:“廿白羽,廿木凝。”

  廿白羽姐弟悄無聲息出現,還帶著幾個夜影衛。
  
  澹台燼收了噬魂幡,帶著廿家姐弟踏入陣中,很快,身形消失不見。
  
  去柳州的夜晚,天氣冷得要命。
  
  如今淪為階下囚的葉家女眷,衣衫單薄。即便是夜晚,她們依舊需要趕路。
  
  廿木凝起先並不知道陛下要帶他們去哪裡,直到她看見那個少女——

  揹著老人的少女。
  
  蘇蘇嘴唇乾裂,頭髮和衣裙也亂了。她的外衣披在老人身上,鞋子沾滿泥巴。

  甚至一張小臉髒兮兮的。
  
  但她眼睛乾淨明亮到耀眼,這樣絕望的環境,廿木凝看見她還笑著和背上的老人說著什麼。
  
  老人毫無光彩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不知道為什麼,廿木凝突然覺得揪心。

  葉家滿門忠烈,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她下意識悄悄看向陛下。
  
  他眼睛裡沒有半分白日面對葉冰裳的爽朗,反而帶著幾分病態般的陰鬱,盯著蘇蘇。

  澹台燼手指下意識放在唇邊,重重咬了一下。
  
  廿木凝恍惚覺得,陛下的目光像黏膩的蜘蛛絲,落在蘇蘇身上,想靠近,又害怕著什麼。
  
  澹台燼看了一會兒,邁步走過去。
  
  押送葉家女人的士兵們並沒有發現他,等發現的時候,脖子上已經被夜影衛抵上一把刀。
  
  蘇蘇停下腳步,抬眼看著緩步過來的黑衣青年。
  
  他神色矜貴,用嘲諷的眼神看她。
  
  她往上托了托祖母,老夫人的視力在夜裡不太好,沙啞著嗓音問:“怎麼了?”

  蘇蘇溫柔地安慰她說:“沒事,來了個討厭的人。”
  
  澹台燼臉色一下子沉下來:“葉夕霧,你現在不過一個階下囚。”

  對,她不過一個卑賤的階下囚!怎麼敢、敢還用那種厭惡的眼神看他。
  
  蘇蘇說:“陛下有何貴幹?”
  
  “孤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他看她一眼,說道,“你求孤,就可以不用去柳州。”
  
  蘇蘇看他明明連靠近自己都怕自己弄死他,又非要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她心裡很煩,可是蘇蘇明白,縱然這一路細心照顧著老夫人,老夫人的身體依舊越來越差,到不了柳州,老夫人就會死。
  
  她小心放開老夫人,老夫人用力拽住她的手,厲聲說:“夕霧!”
  
  “祖母,沒事。”
  
  蘇蘇往前走。

  澹台燼這才看見,她手腕和腳腕都被鐵鏈磨得發紅,他緊緊抿了下嘴角,聽見她說:“借一步說話。”
  
  他回過神,已經隨她站在遠離葉家人的地方。
  
  面前的少女用手背擦擦臉蛋,抬頭問他:“你想讓我怎麼求你?”
  
  怎、怎麼求?

  他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少女面無表情搖搖頭:“你沒聽錯,我輸了,只要你放過我祖母,答應給她找個地方治病養老。我怎麼求你都可以,跪下、磕頭、哀求?還是陛下喜歡別的方式?”
  
  他緊盯著她,下意識道:“想讓我放過葉老夫人,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
  
  少女看著他的眼睛:“哦,那算了。”
  
  她轉身就走,手臂被人拽住。他拽得那麼緊,蘇蘇下意識又想揍他。

  蘇蘇回頭,看見澹台燼冷著一張臉,神色緊繃,速調快速說:“急什麼,孤在考慮!”
  
  他說得那麼快,恍然間蘇蘇還以為他怕自己就這樣走了。

  “那你考慮好了嗎?”
  
  澹台燼神色森冷,威脅地說:“你如果不聽話,孤還是會殺了她。”
  
  蘇蘇點頭。
  
  他表情放鬆了些,眼裡竟隱隱有幾分心滿意足的笑意:“跟孤去周國。”
  
  見蘇蘇安靜地看著他,他補充說:“為奴為婢!”
  
  蘇蘇懷裡的滅魂珠淚開始發燙。

  已經不再是發熱,而是發燙。
  
  她盯著他,直到他忍不住率先別過頭去。

  蘇蘇突然點頭說:“可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4 06:23 PM

第59章 生氣

  蘇蘇回到老夫人身邊,把事情給老夫人講了一遍。
  
  蘇蘇擔心老夫人會拒絕,畢竟對於將門出身的女人來說,有時候尊嚴比性命重要。

  老夫人聽完以後,沉著臉搖頭:“我寧願死在柳州,也不讓你去他身邊。”
  
  老夫人顫抖的手撫上蘇蘇的臉:“傻丫頭,你前兩年不懂事,他睚眥必較,怎麼會放過你,你去周國還有活路嗎?折辱人的手段祖母見多了,不是你能受得住的。祖母年齡大了,也活夠了,你別管祖母,找機會在去柳州的路上跑。”
  
  蘇蘇愣了愣,眼眶酸酸的。
  
  她握住那隻枯槁的手,低聲在老夫人耳邊說:“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蘇蘇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他在和我交換條件,而不是把我抓走。”
  
  聞言,老夫人微怔,也意識到什麼。

  她審視的目光掃過樹下的澹台燼,心裡有個荒誕的想法。
  
  可是……倘若真是她想的那樣,澹台燼為什麼會問夏帝要葉冰裳呢?
  
  蘇蘇見老夫人被自己勸動了,俯身揹起她。
  
  澹台燼那邊,老道的傳送法陣也已經畫好。

  廿白羽說:“葉姑娘,我來揹老夫人吧。”
  
  蘇蘇搖頭:“不用。”
  
  廿木凝的心情有幾分微妙,她之前不待見蘇蘇,可是現在一對比,她更不待見玉芙宮裡的葉冰裳。

  同樣是葉家姑娘,一個守著老夫人,甘願去柳州那種苦寒之地。

  另一個夫君還沒死半年,就願在殺了宣王的人身下承歡。來了就算了,還擺出一副哀愁可憐的臉,仿佛誰強迫了她。
  
  法陣扭曲之後,蘇蘇再睜開眼,已經身處周國皇宮。

  那法陣不完善,也並非正統仙術,令人頭暈目眩。老夫人受不住,昏了過去。
  
  澹台燼手中黑色的旗幟在空中旋轉,蘇蘇抬眸看著招魂幡,眼裡冷了冷。

  勾玉說:“是那塊招魂幡!老道的魂魄沒有散,上次你中傀儡術多半是他搞的鬼。”
  
  蘇蘇也猜到了。
  
  這老道修煉邪術,以前澹台明朗供養他,用不少人命和妖的內丹幫他堆砌修為,活的年歲久了,會傀儡術不足為奇。
  
  廿木凝說:“葉三姑娘,把葉老夫人交給我吧。”
  
  蘇蘇欲說什麼,頓了頓,把昏迷的祖母交給她:“拜託姑娘,我祖母身子不好,請姑娘找個大夫為祖母診治。”

  廿木凝面無表情點頭,帶著葉老夫人消失在原地。
  
  蘇蘇知道,他們會救祖母,為祖母看病,但與此同時,老夫人也必定是澹台燼用來威脅蘇蘇的軟肋。
  
  等蘇蘇收回目光,發現澹台燼已經不見。
  
  一個婢女說:“陛下說,姑娘把自己收拾乾淨,就去承乾殿。”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蘇蘇沐浴完後,婢女拿來了一套宮女的衣裳。

  勾玉憤憤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知道滅魂珠淚有了反應,澹台燼已經有了別樣的感情,它會真的以為澹台燼要把蘇蘇當作宮女使喚,一報當初「葉夕霧」給他的侮辱。
  
  蘇蘇換上粉白的宮女裝,婢女過來搜身。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搜得很認真,蘇蘇身上的利器、符紙,全部被收走。

  蘇蘇也沒有耍小心眼,畢竟她清楚這次回來的目的——
  
  把滅魂珠淚變成滅魂釘,釘入澹台燼心臟。
  
  她需要他動情。

  不管是快樂的,還是憤怒悲傷的,當一種情緒到達極致,她就會有機會。

  蘇蘇揣測,當他情感最濃烈的那一刻,滅魂珠淚會滾燙到融化,最後變成九枚釘子,屆時就可以抽出邪骨。
  
  眾人對待蘇蘇如臨大敵,蘇蘇無辜地看著她們,心中有幾分好笑。
  
  搜完身,確保她的無害,蘇蘇這才被引入承乾殿。

  周國皇宮喜奢侈,蘇蘇抬頭看一眼夜色下的琉璃燈盞,踏入承乾殿內。
  
  老太監迎出來,用刻薄的眼神打量一遍蘇蘇。
  
  蘇蘇規規矩矩站著,老太監一時半會兒挑不出錯,於是尖著嗓音說道:“來了周國,你便不是葉家三小姐,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好好侍奉陛下。”
  
  蘇蘇說:“是。”
  
  老太監揣摩著陛下讓他出來那個眼神,又道:“陛下已經睡下,從今兒個開始,你進去守夜。”
  
  蘇蘇:“是。”
  
  老太監開始講一些注意事項,蘇蘇面上沉靜,其實並沒有怎麼聽,她不是來討好澹台燼的,沒必要聽這些。
  
  見「馴服」了蘇蘇,老太監滿意地點點頭,讓蘇蘇進去。
  
  蘇蘇拎著琉璃宮燈,踏入承乾殿內。

  澹台燼偏愛黑色,龍床是黑色帳幔,這種顏色運用得好,比明黃更加絢麗。

  蘇蘇看不清帳幔之後的人,她一眼看見了龍床旁的腳踏處有個簡陋的地鋪。
  
  蘇蘇猜到他什麼心思,一年前她睡在床上,澹台燼睡床下,一年後反過來了而已。
  
  她放下宮燈,神色自然地躺了上去。

  有什麼關係,再差也不會比去柳州的路上差。前幾日想睡都只能席地而睡,現在被子香軟厚實,比之前好多了。
  
  她枕著纖細的手臂,沒管床上的人睡沒睡,徑自閉上眼睛。
  
  鞭子破空聲突兀傳來,蘇蘇的身體反應很快,下意識滾了一圈,避開鞭子。

  黑色帳幔打開,玄衣青年赤腳走了下來。
  
  半年不見,他眼角眉梢的氣質更加冷銳,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雖然和從前一樣精緻漂亮,但平添不少肅殺之氣。

  “葉夕霧,知道怎麼做人奴婢嗎?”
  
  她懷裡滅魂珠淚一燙。
  
  蘇蘇怪異地看他一眼,突然懷疑,他生氣是因為她徹底忽視他。她進來先踹他幾腳或許都能讓他滿意些?
  
  她利落地從地上爬起來:“我伺候你更衣?”
  
  澹台燼不語,半晌,他張開手臂,冷冷睨著她。
  
  蘇蘇明白了他的意思,走過去為他解衣帶。蘇蘇知道澹台燼在看她,她沒有抬眸,像給雞拔毛一樣粗魯地脫他衣裳。
  
  脫到只剩褻衣時,她指甲刮過他胸膛,澹台燼輕輕顫了顫。
  
  “失手,抱歉。褲子要我幫忙嗎?”

  “你該自稱奴婢。”

  “哦,褲子要奴婢幫忙嗎?”

  “滾!”
  
  蘇蘇冷淡看他一眼,鬆開手。

  她拿起宮燈,就要出去。
  
  青年握住她的手,冷聲道:“你在生孤的氣。”
  
  蘇蘇頓住腳步,澹台燼繼續說:“你在為蕭凜的事情耿耿於懷,你因為他,想要殺了我。”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語調變高,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蘇蘇回頭,澹台燼不悅地抿著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等她的答案。

  蘇蘇說道:“是。”
  
  他臉色頓時冷漠下來,仿佛要撲過來掐死她。
  
  蘇蘇說:“宣王是個好人,即便他要死,也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中下三濫的招數。”

  “成王敗寇,兵不厭詐。”澹台燼冷聲開口。
  
  蘇蘇盯著他,突然笑了笑,像是懷念什麼:“殿下當時也那樣說,所以沒什麼耿耿於懷的。鬆手,不是讓我滾嗎?當了帝王,出爾反爾可不好。”
  
  澹台燼臉色更難看,好半晌,鬆開了她的手。

  他摩挲著自己的手指,臉色陰沉朝外看了一眼。
  
  蘇蘇打開門,一隻巨大的老虎用身子堵住殿門。
  
  是那隻賤賤的虎妖。
  
  這隻老虎可以變大變小,跟了澹台燼以後,伙食顯然顯然相當好,皮毛油光水滑,威脅地張大嘴看著蘇蘇。

  逼她回去。
  
  蘇蘇扯住它的虎鬚,面無表情拔了一根。
  
  老虎痛得嗷一聲,差點沒一口咬上去,它忌憚地看了一眼殿內,最後只敢一爪子把蘇蘇推回去。
  
  蘇蘇又趁機拔了它一根虎鬚。
  
  老虎:“……”操。
  
  蘇蘇走回去,床上那人冷冰冰道:“不是走了嗎,又回來做什麼。孤可不像你的殿下,是個好人。你再來招惹孤,孤不介意讓你嘗嘗……”
  
  蘇蘇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她掀開玄色帳幔,一眼看見了曲腿坐著的青年。

  許是沒有想到她這麼大膽,澹台燼臉上的譏諷之色還沒收住。
  
  在蘇蘇猛然湊近他的臉時,他表情一僵,漆黑的瞳凝住。她湊得那樣近,仿佛再往前一點,唇就要碰到他的臉。

  “你……”澹台燼下意識要後退一步。
  
  他才說了一個字,雙手突然被蘇蘇捆住。
  
  蘇蘇用兩根結實的虎鬚把他雙手捆起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澹台燼惱怒地要喊夜影衛進來時,猛然被蘇蘇壓在了床上,她單手捂住他的唇,支著下巴看他。

  “噓,別說話,不然打暈你。”她厭煩地說,“要麼睡覺,要麼我把你打一頓,你再睡覺。”
  
  少女纖長的腿散漫搭在他腿上。
  
  一頭青絲傾斜而下,散在他半赤裸的胸膛。

  蘇蘇盯著他。

  不知道怕死還是別的什麼,澹台燼一時沒吭聲。
  
  他脖子漸漸染上了紅色,眼睛卻還是冷冷地看著蘇蘇。
  
  蘇蘇心裡很生氣,提到蕭凜她就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可是現在不是時機。她很清楚什麼為重。
  
  她心想,不能殺了他,別的倒是可以。
  
  於是她乾脆伸出手,在他腰上狠狠擰了一把。

  澹台燼悶哼一聲,眼睛裡泛出水色。
  
  連眼尾也帶上淺淺的桃花色,他動了動手,可惜虎鬚太牢實,比繩子都柔韌。澹台燼微微蜷縮起身子,似乎很難熬。
  
  見他這模樣,蘇蘇心裡的氣總算出了一部分。
  
  只有勾玉覺得不對勁,它狐疑地看了眼澹台燼。

  青年胸膛上一層汗水,手指蜷緊。
  
  不太像是痛……
  
  對於澹台燼這樣的人來說,曾經挨打是家常便飯,什麼痛沒有經歷過?怎麼會被蘇蘇狠狠擰一下就變成這樣。
  
  可是他垂著眼眸,勾玉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情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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