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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8:05 PM

酒徒 -【盛唐日月】《連載中》 

【書名】:盛唐日月

【作者】:酒徒

【內容簡介】: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張潛坐在一塊石頭上,滿臉迷茫。但是,很快他就不迷茫了,因為狼已經朝著他張開了血盆大口。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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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8:13 PM

引子? 三大終極哲學問題和唯一的答案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據說這三個問題,曾經困擾了柏拉圖整整一生。

  然而,這三個所謂的西方哲學終極疑問,今天困擾了考研狗張潛連五分鐘都不到,就被他參了個通透。。

  一頭青灰色的野狼,穿過齊膝深的雜草,悄悄地向他摸了過來!

  為什麼在二十一世紀的大學城附近,居然還有野狼這種生物,張潛想不明白。

  正如三分鐘之前,他同樣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走路時看了幾眼手機,竟然會在大學城的附近迷了路。

  但是,在看到了野狼眼睛那一瞬間,他卻清醒知道,如果自己繼續蹲在老樹下琢磨自己的身份和來處,可以保證,自己的下一個去處肯定是野狼的肚子!

  身體如同被電到了一般,騰空跳起。左臂本能地摸向身後的樹幹,同時右手奮力揮舞,「去,去,去,滾開,滾開啊!」一連串帶著戰慄的聲音,從他喉嚨中噴射而出,冷汗順著額頭鬢角淋漓而下。

  「東打一下,西戳一下,動物未必需要尖牙……」薛之謙的《動物世界》,很應景地在他的右掌心響起。

  華為手機方便性不是吹出來的,預先設定好的晃動即打開默認音樂播放功能,也的確有效。但是,此時此刻,張潛寧願自己手裡拿的是一部陶瓷殼某米,至少後者著急時能當磚頭來用。

  雙腳落地,被樹葉和野草滑了一個踉蹌。好在左手及時在樹幹上得到了支撐,才沒讓張潛摔了個仰面朝天。

  「東打一下,西戳一下,動物未必需要尖牙……」手機的聲音被自動放到了最大,讓人欲哭無淚。

  野狼顯然也被這古怪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停止了繼續向張潛迫近。緊跟著,前腿伏低,後腿緊蹬地面,整個身體彎成了弓形。

  「去,去,去,滾開,滾開啊!」張潛的聲音裡已經帶上哭腔,手臂繼續機械地揮舞,

  兩條大腿上的肌肉在腎上腺的刺激下,一條條綳緊,微微顫慄。

  論身長,他足足是野狼的一倍半。論體重,他足足是野狼的三倍。在動物世界,這樣的體型差距,足以給他帶來碾壓性優勢。然而,在人類的野獸的對峙中,卻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知道是適應了手機裡的歌聲,還是聽出了張潛聲音裡的孱弱,野狼又開始慢慢向前挪動,十五米,十米,五米……,停止前進,前腿左右交替橫向跨步,碩大的頭顱如同鏟車般緊貼著地面,兩眼緊盯著張潛的喉結,亮晶晶的口水順著牙齒的邊緣滴滴下墜。

  「系統開啓!」忽然間福靈心至,張潛嘴裡大聲吩咐!

  走路看手機都能走入陌生的世界,他懷疑自己穿越了,而隨身附帶的系統,正是穿越者的福利之一。

  眼前沒有任何彈窗出現,傍晚的陽光無比明媚。北溫帶特有的青蒿、鴿子花和蒲柳,在初秋的微風中輕輕搖曳。

  「老爺爺救我!」翻轉右手,用手機屏幕對準狼的眼睛,他繼續大聲高呼,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傳說中穿越者必帶的老爺爺沒有出現,右手大拇指卻不小心碰到了手機的屏幕,薛之謙的歌聲戛然而止。

  野狼停止移動,前腿伏得更低,身體再度綳成了一張弓,三角形的眼睛裡,冒出兩道幽綠的光芒。

  「哢!」張潛嘴裡發出一聲大喝,果斷使出最後的絕招。擰腰,全身發力,繞過樹幹,所有動作宛若行雲流水,雙腿交替快如風車。

  「救命啊——」

  雜草,大樹,山岩迅速被他甩在了身後。

  野狼楞了楞,張開四條腿兒緊追不捨。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一章 誰說知識不是力量

  「系統開啓!」

  「老爺爺救我!」

  「救命啊——」

  一人一狼,在傍晚的夕照下,你追我趕,驚起鳥雀無數。

  「系統系統,趕快開啓!」

  「老爺爺快出來!」

  「救命啊——」

  ……

  依舊沒有系統框,傳說中的老爺爺也依舊沒有出現,人的腳步聲越來越沉重,呼吸聲也宛若風箱。

  「老天爺,我日你祖宗!」

  五分鐘後,求救聲變成了咒駡聲。

  張潛確信自己真的穿越了。

  不是因為腳下越來越崎嶇的山路,也不是因為周圍遠比二十一世紀長安大學城附近茂密的植被。

  而是因為,剛才足足狂奔了一千五百多米,他沿途竟然沒找到一塊磚頭,一片兒爛瓦,一個人影兒!

  這絕不是二十一世紀的長安大學城,也不可能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社會。

  二十一世紀的長安大學城雖然位置偏僻了一點兒,傍晚的時候,正在約會和走在去約會路上的學姐、學弟們卻如過江之鯽。

  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社會雖然衛生習慣大為進步,可草叢中殘磚斷瓦卻仍然俯首可及。

  而現在,他卻找不到任何同類相救,也找不到任何趁手的磚瓦來自衛。

  他甚至連一個塑料袋兒,一張廢紙片兒都沒在沿途中發現,更甭說昔日在草叢中散步,唯恐避之不及的杜蕾斯和占士邦。

  而從小長在孤兒院,靠著好心人周濟才上了大學的他,到現在為止還沒用過最後那兩樣東西。

  為了讓自己活出個人樣子來,他自打懂事兒那天起,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學習上。長大之後更是一邊讀書,一邊做家教,沒有時間,也沒錢財去做任何「離經叛道」的事情。

  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大錯事,就是一邊走路一邊看手機。結果,十分鐘之前,當他從手機上抬起頭,就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老天爺,我日你祖宗——」悲憤地叫聲,繼續在曠野之中回蕩。繼之,則是愈發粗重的喘息聲。

  因為是孤兒的緣故,張潛從小兒就不敢生病,所以一直在努力鍛煉身體。在考上大學,找到第一份兼職家庭教師工作之後,他更是注意營養的均衡和身體的健康。所以,雖然看起來又高又壯,身上卻沒多少肥肉。

  對於一個孤兒來說,高大强壯的外表,可以讓他少受很多欺負。

  對於一個大學生,發達靈活的四肢,也能讓他在結束了兼職家教返回校園的路上,避免很多沒必要的麻煩。

  這也是他遲遲還沒葬身狼口的原因之一。當然,也不能排除身後那頭惡狼,在故意「遛」他,以便耗盡獵物的體力,在自己發起最後一擊時,避免遭受垂死反撲。

  無論原因是什麼,結局似乎都早已注定。

  在狂奔的三千多米之後,張潛跑不動了。

  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腰部的肌肉又酸又痛,頭上,臉上,手臂上,汗水匯流成溪,眼睛和喉嚨卻幹得厲害,彷彿有兩團火在燒。

  「賊老天,我日你祖宗——」嘴巴裡發出一聲沙啞的悲鳴,張潛一個箭步跨向山路旁的岩石。

  那是他在近五百米內,能找到的最大遮蔽物。高三米,寬四米,足以保證他不會遭到來自背後的進攻。岩石下,幾塊因為風化而脫落的石頭,還有可能挖出來當做武器用。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英明無比,當他用後背靠上岩石,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了一塊兒香瓜大小的石頭,那只對它一直緊追不捨的野狼,畏懼地停住了腳步。

  三千米的狂奔,幾乎榨乾了張潛的體力。對於野狼來說,同樣也不輕鬆。

  拱起的狼軀隱約在戰慄,張大的狼口裡,呼吸聲同樣沉重如風箱。而鮮紅色的狼舌頭,自打四隻爪子停下來之後,就拖在嘴外邊。口水或者是汗水的東西,沿著舌頭邊緣,淅淅瀝瀝淌個不停。

  「去,去!」張潛努力揮舞了兩下緊握石塊的左手,同時用右腳快速踢向附近的另外幾塊兒石頭。

  野狼受到驚嚇,迅速向側面躲閃,動作遠不及先前靈活。但是,觀察到這個細節的張潛,心中卻湧不起半點兒喜悅。

  右腳尖處傳來的痛楚,讓他清醒地意識到,老天爺再次玩弄了他。除了手中這塊兒之外,周圍其餘幾塊兒適合充當武器的石頭,都遠比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大。除非此刻手中有一把鐵鍬,否則,他根本沒辦法將這幾塊兒石頭挖出來充當武器,對面的野狼,也不會給他足夠的時間徒手去挖!

  而如果此刻手中有一把鐵鍬的話,他又何至於被逼得如此狼狽?

  經歷了最初的慌亂,緊張和絕望之後,此時此刻,張潛的身體雖然疲憊不堪,精神狀態反倒比先前改善了許多。

  換句話說,身為孤兒的他,神經遠比同齡人粗大。基本上已經能夠接受穿越這一現實,並且下定了決心,要跟野狼拼個你死我活。

  「反正,拼輸了,也不過是葬身狼腹,不會有人為我傷心,也不會有人記得我!」趁著野狼正在恢復體力,未發動進攻之前,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將手機塞進了隨身書包。

  這部華為是他攢了四個月的錢,才買下的,用來砸狼的腦袋,實在可惜。而留下它,萬一將來被別人撿了去,說不定還能成為他曾經存在的見證。雖然從出生那天起,他的存在就沒幾個人在乎過。

  手指關節處,傳來一股紙張特有的觸感。是書包裡的《冰與火之歌》第七卷英文版。天可憐見,剛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居然沒想起來,將如此沉重的書本兒丟掉。

  事實上,即便想得起來,他也未必捨得丟。

  這本書,是他輾轉托了小半個月人情,今天下午才從終於一位海歸留學生那裡借到手。之所以借原版,倒不是因為他的英語有多好,而是因為這本書兩個月前才面世,中譯版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如果按照馬丁大神最初的設定,這一卷,不該叫《春曉的夢想》,而是該叫《奔狼的時代》。剎那間,張潛再度被刺激得熱淚滾滾。

  如果早知道借一本《奔狼的時代》會遇到狼,他就該借那本《國王的寶藏》。說不定,剛剛穿越過來就等撿到一座金庫,然後買一座巨大的莊園,娶上十七八個老婆,從此過上沒羞沒臊的紈絝生活……

  「賊老天!」咬著牙發出一聲詛咒,他將手機塞進書頁中間,然後又快速蹲身,抓了一把碎石頭片兒,塞進書包。

  野狼被這個動作刺激向後退了幾步,嘴裡發出一串低沉的咆哮聲。與狗一樣,狼對彎腰撿石頭的動作,也很警惕。這也許自於他們血脈中的遺傳,畢竟,這東西從遠古時代,就跟靈長類發生衝突,雖然贏多輸少,但也被後者用石頭和水果一次次砸得頭破血流。

  「賊老天!」發現野狼沒有趁著自己彎腰時發起進攻,張潛右手揮舞了幾下石塊,隨即再度快速蹲身,將更多的碎石頭片兒塞進書包。

  「咕咕咕……」被張潛連續下蹲撿石頭片兒,卻引而不發的舉動激怒,野狼嘴裡又發出一串低沉的咆哮。隨即,後腿猛然發力,身體騰空而起,半空中,雪白的牙齒寒光閃爍。

  「滾!」張潛果斷將右手中石塊向野狼砸了過去,卻砸了一個空。野狼的進攻是虛招,目的就是試探他的反應速度和反抗能力。而現在,他唯一的石塊,也脫了手。

  「嗷嗷嗷——」欺騙得手的野狼,嘴裡發出一聲得意地長嚎。兩條前腿交替橫向跨步,尋找最佳進攻角度和時機。

  下一個瞬間,它卻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壓低身體,四條爪子交替快速後撤。

  張潛丟掉了石塊,卻把書包背帶抓在了手裡。而書包本身則被那本《春曉的夢想》和碎石片兒所塞滿,變成了一把大號兒流星錘。

  義烏産的冒牌書包,比正品還結實。《春曉的夢想》,印刷精美,用紙講究,分量也足夠沉重。先前把書包當做武器,唯一欠缺的就是硬度。而剛剛倉促塞進去的碎石頭片兒,恰好可以彌補這份缺陷!

  「來啊,咬我,來咬我啊!」將大號「流星錘」淩空甩兩兩圈兒,張潛囂張地沖著野狼叫嚷。這一刻,宛若一隻憤怒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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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8:19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二章 嘿嘿, 幸好這個故事老子看過

  「咕嚕嚕,咕嚕嚕……」野狼又快速向後退了兩步,咆哮聲低沉且煩躁。

  以它的智力,顯然想不明白,獵物手中為何會突然多出一件武器來,並且武器的攻擊力還讓它感覺如此凶險?

  「來啊,咬我,來咬我啊!」見野狼被逼得連連後退,張潛盯著它的眼睛,叫喊聲愈發囂張。

  能不能成功用書包將野狼的頭砸爛,他不知道。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今天自己不把野狼嚇退,就只能做野狼的食物。

  而幼年和少年時在孤兒院的生存經驗,也在心中清楚地告訴他,想要嚇退那些欺負你的壞種,你只能比表現得壞種更凶,更惡,哪怕心裡再怕,也必須咬著牙根兒死撐。否則,等待你的,肯定是一頓胖揍,和連續數日甚至數月的羞辱!

  「咕嚕嚕,咕嚕嚕……」野狼摸不清張潛的底細,咆哮著將目光移向左側的樹林,同時四爪交替,繼續緩緩後退。

  狼要放棄了!眼睛裡的觀察結果,令張潛剎那間喜出望外。然而,還沒等他將緊綳著的神經約略放鬆,眼前忽然就是一花。那頭野狼竟然斜著向前跳出了五六米遠,隨即再度騰空而起,血盆大口從側前方直奔他的脖頸動脈!

  「啊——」張潛嘴裡發出不受控制地尖叫,閉上眼睛,右手掄起書包,在本能的控制下向前亂揮。

  狼的跳動軌跡是一條折線,所以第一下肯定砸在了空處,閃得他身體一個踉蹌。腥臭的味道撲鼻而至,熏得他胃腸一陣翻滾。緊跟著,刺痛伴著帆布的撕裂聲,瞬間從大腿傳遍全身。

  野狼也咬空了,因為他踉蹌的緣故。但是,狼的一隻前爪,卻落在了他的左側大腿上。結實的牛仔褲,瞬間被狼爪扯出三條長長的裂口,鮮血順著碎布的邊緣迅速滲出。

  「啊——」在疼痛的刺激下,張潛的慘叫聲撕心裂肺。本能地再度揮動右臂,他將書包掄了個圈子,朝著身前奮力砸下,「砰!」重物與肉體的撞擊聲,令人心裡瞬間湧起一股報復的快意。野狼的悲鳴聲緊跟著響起,瞬間傳遍整個曠野,「嗚——」

  「啊——,啊——」張潛繼續大叫,右臂揮舞著書包在身前亂砸。灌木,野草被砸得東倒西歪,野狼的悲鳴聲卻越來越遠。

  「啊——」他强迫自己把眼睛睜開,觀察戰局。野狼已經退到了十五米開外,一條前腿痛苦地縮卷在胸前,鼻孔,嘴角等處,血跡宛然。

  但是,這畜生卻遲遲不肯離去,用另外三條腿兒支撐著身體,站立草叢中,抬頭望著他,兩隻幽綠的眼睛裡寫滿了仇恨。

  「滾,快滾!」張潛掙扎著向前走了幾步,書包如流星錘般在身前揮舞。大腿上的傷口受到扯動,刺痛頓時將他扯了一個踉蹌。

  不敢繼續向野狼靠近,他蹣跚後退,再度用後背倚上岩石。隨即,强撐著檢查大腿上的傷口。

  因為不是什麼國際名牌的緣故,牛仔褲的帆布結實得令人驚嘆,竟然替他擋住了狼爪的大部分攻擊!腿上的傷口主要來自狼爪尖部的撕扯,看起來非常可怕,但入肉卻不太深,至少,不像是扯到了皮膚下的大血管。

  「呸呸!」張潛毫不猶豫地朝著傷口吐了兩口吐沫,然後扯了一片樹葉,將吐沫迅速抹勻。

  經驗同樣來自小時候跟人打架,在得不到及時消毒的情況下,吐沫至少能讓傷口化膿的機會降低一半兒。雖然,雖然這樣做,會令人感覺非常噁心。

  狼既感覺不到噁心,也沒趁張潛處理傷口的時候發動第二輪進攻。這畜生先前挨了一記「流星錘」,對書包的威力心有餘悸。然而,對血食的渴望,又令它不願就此放棄。所以,戀戀不捨地蹲在十五米外,懷著恨意用舌頭舔拭受傷的右側前腿。

  「這畜生需要回復體力!」始終用眼角餘光觀測著惡狼的張潛,在心中迅速做出了判斷。剛剛吃了一次輕敵的大虧,他不敢再期待對手知難而退。只能背靠著岩石,努力調整呼吸,活動手臂。以便搶在惡狼發起下一次進攻之前,盡可能地恢復體力。

  一分鐘,狼沒有表現出進攻的動作。

  兩分鐘,狼繼續舔受傷的前腿。

  三分鐘,狼的呼吸聲漸漸平穩,但注意力還是在受傷的前腿上,彷彿前腿的狼毛裡藏著巧克力或者味精。

  四分鐘……

  五分鐘……

  更長時間,狼半坐於距離岩石十五米外,舉著右側前腿,添得如醉如痴。兩隻眼睛裡不再有任何凶光,喉嚨中甚至隱約已經響起了呼嚕聲。

  「睡著了?」張潛眉頭緊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緊跟著,背後寒毛根根直竪!

  聊齋志異裡的屠戶和狼的故事!從初中課本,迅速跳回到他的腦海。「……其一犬坐於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

  幸虧這個故事老子看過!顧不得傷口騰疼,張潛的身體像裝了彈簧一般,一躍而起。三步兩步飛奔到惡狼面前,手中書包在半空中掄成一架風車,朝著狼頭狠狠砸下。

  「砰!」狼頭與重物撞擊聲,令人血脈賁張!

  那畜生裝逼裝過了頭,終遭報應。被砸得向左側滾出兩米多遠,四腳朝天,悲鳴不斷。

  「去死,去死!去死!」張潛不敢對惡狼報以絲毫憐憫,追上去,繼續揮動書包猛砸。一公斤重的圖書,外加一公斤多的碎石片,在帆布書包的包裹下,反復捶擊狼的腦袋和前胸。「砰,砰,砰,砰砰……」

  「嗚嗚嗚,嗷嗷,嗚嗚嗚嗚嗚——」悲鳴聲凄厲急促,宛若詛咒。惡狼幾次想要爬起來,發起反擊。卻都被張潛奮力砸翻在地。很快,鮮血從狼的鼻孔,嘴巴和眼睛裡湧了出來,迅速染紅了地上的秋草。狼的兩條前腿也徹底折斷,碎骨刺破狼皮,紅中透白。

  「嗚嗚嗚,嗷嗷,嗚……」悲鳴聲越來越低,最後戛然而止。

  「去死!」唯恐惡狼又在裝死騙人,張潛抬起自己沒受傷的右腿,重重踩在了狼的胸骨處。「哢嚓!」骨頭碎裂聲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朵,他卻沒感到半點輕鬆。猛地回過頭,揮舞著書包,直奔先前依托的岩石。

  一頭體型比先前那頭略小的惡狼,恰好從岩石後繞了過來,半途中後腿發力,淩空撲向他的肩膀!

  與最初那招一模一樣,只要前爪能搭在張潛的肩膀上,狼的牙齒就可以將他的喉嚨和動脈一並咬成兩段。然而,以野狼的智商,絕對想像不到的是,張潛在跟上一頭野狼拼命過程中,已經拼出了一些經驗。

  猛然停住腳步,他右手將書包掄圓,身體借著奔跑的慣性快速旋轉。腿部,腰部,手臂等處的所有力氣,都彙聚在了書包上,「砰——」

  書包正中狼的左耳朵根部,砸得畜生在半空中折了半個圈子,重重地落在雜草叢中。張潛毫不猶豫地追過去,强忍著腿部傷口的刺痛和腦袋的眩暈,再度掄圓了書包,「砰,砰,砰砰……」

  「嗚嗚嗚——」「砰!」

  「嗚——」「砰!」

  「嗚嗚——」「砰砰!」「呼哧,呼哧,呼哧……」

  惡狼的悲鳴聲,重物和血肉之軀的撞擊聲,伴著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在腎上腺的强烈刺激下,張潛的四肢和身體,變得格外協調,格外敏捷。幾乎每一記重擊,都準確地落在了狼的腦袋和軀幹上,任惡狼如何翻滾,躲閃,掙扎,都無濟於事!

  「嗚嗚!」「砰砰!」「呼哧,呼哧,呼哧……」

  「嗚嗚!」「砰砰!」「呼哧,呼哧,呼哧……」

  「嗚嗚……」

  悲鳴聲,越來越弱,漸漸變聲了乞憐聲。第二頭惡狼放棄了掙扎,四蹄朝天,向他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這是犬類動物投降的標準動作,張潛在紀錄片裡,曾經看到過。然而,他卻不敢將自己揮舞書包的動作絲毫放緩。

  「砰,砰,砰,砰砰……」

  「呼哧,呼哧,呼哧……」

  「嗚……」

  書包和血肉之軀的撞擊聲,伴著張潛沉重的呼吸聲,連綿不斷。惡狼的悲鳴聲徹底消失,第二頭惡狼的四肢縮卷在一起,頭歪在一旁,全身上下血肉模糊。

  掙扎著抬起右腿,張潛用盡全身力氣,一腳踩碎了狼的胸骨。然後丟下第二頭惡狼的屍體,跌跌撞撞地奔向岩石背後。

  半風化岩石背後,一個巨大的土洞,直奔地下。如果剛才不是他反應及時,土洞被打通之際,兩頭惡狼就會對他發起前後夾擊。

  「怪不得剛才老子跑了那麼遠,都沒將狼甩掉!」一隻手扶著岩石,彎下腰,他大喘特喘。

  很明顯,最開始,就有兩頭惡狼盯上了他。追逐之時,兩狼輪流上陣,消耗他的體力。而他,卻是孤身一人,且沒膽子回頭檢視身後。

  「幸虧老子初中時背過古文!」危機解除,慶幸和疲倦結伴而至。

  「嚇任##%*&……!」隱約有人聲順著晚風傳來,卻不是熟悉的漢語。

  正如電視劇中所描述,援兵總是在戰鬥結束之後「及時」趕來。

  扭過頭,張潛向聲音來處張望。

  來者有七八個之多,還騎著馬,一個個打扮很是怪異,確是如假包換的人類!

  他心情一鬆,眼前陣陣發黑,渾身上下的力氣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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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8:24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三章 連說都不會話了

  「歹勢無肛&¥#!(大師勿慌)」馬背上,有人大叫,聽聲音與漢語非常類似,但是,張潛卻一個字都沒聽懂。

  脫力造成的眩暈,讓他也沒辦法仔細去琢磨對方究竟在說什麼。踉蹌半步,用左手掙扎著扶住了一棵老榆樹。

  老榆樹粗糙的樹皮,磨擦著他的手掌,帶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但是,同時也有效地減緩了他栽倒的速度,至少,阻止了他的臉直接跟地面發生接觸。

  「歹勢無缸&¥#!,我嘚忒地&&¥@……」(大師勿慌,我等特地前來相救)

  「人虎,人路,幹死趙唯,以發昂#@#……」(任五,任六,檢視周圍,以防…)救兵繼續大喊著靠近,動作極為乾脆利落。半途中,有兩人策馬脫離隊伍,一左一右朝山道兩側的草叢和樹林展開搜索。

  「嘿!」用盡僅剩的一點力氣,張潛朝樹根處推了一把,將自己的腦袋和上半身反轉四十五度,從狗啃屎的姿勢變成葛優癱。

  依舊很狼狽,但至少,讓他能夠抬起頭來,給救兵一個禮貌性地笑容。

  「我沒……」回應只說了兩個字,就卡在了張潛的喉嚨裡。張潛的兩隻眼睛,瞬間不受控制地瞪了滾圓,一顆心也像灌了水銀般,不停地向下墜,向下墜,向下墜,一直墜入萬丈深淵!

  「老天爺,你沒長眼睛啊!老子不過是走路看了一眼手機!」悲鳴聲,從腦海裡響起。這一刻,張潛知道自己的的確確穿越了!

  雖然在這之前,他心裡頭隱約已經有了準備,但看到救兵們身上穿著的那一瞬間,他依舊被打擊得失魂落魄!

  姍姍來遲的救兵,一共有八位。都騎著馬,但彼此之間的等級差距,卻一目了然。

  其中只有兩人頭上帶著模樣古怪的圓帽,一黑,一青。其餘六位,則全都在腦袋上頂了一塊灰撲撲的布頭巾。

  布頭巾之下,是沾滿了塵土的頭髮,像包子般纏成了一個髻子,中央還插橫插著一根油脂麻花的木頭棍兒。

  兩位帶圓帽者身穿土黃色長袍,而其餘六位,則全是一身灰青長褂和灰青長褲。

  兩帶圓帽者,各自蹬著一雙半高幫靴子,而其餘六位,則清一色的腳穿布鞋。並且布鞋的樣式非常醜陋,比張潛在大三暑假期間去青海鄉下支教時看到的老棉鞋還要醜陋一倍!

  ……

  「歹勢安炰!(大師安好)」還沒等他看得更多,黑色圓帽雙手胸前合抱,再度向他發出了問候。

  「啊,啊,沒事,我沒事!」張潛的魂魄,迅速被對方的話語和動作拉回。

  雙臂用力支撐地面,他掙扎著將身體坐直了些,大聲用漢語回應,也不管剛才對方問的到底是什麼,聽不聽得懂。

  對方說話時,左手搭在右手之上,輕輕合抱。這是抱拳禮,抱拳禮!標準的中國古代人打招呼的禮節!

  張潛以前在電視劇裡看到過!上高中期間,有一年瘟疫流行,社會上還有人試圖推廣過這一禮節,以避免握手時傳播病毒!

  這讓他一直下墜的心臟,終於跟深淵的底部發生了接觸。沒有一萬丈深,撐死了也就兩三千丈而已。

  雖然穿越了,至少他還在中國,在地球上,碰到的也應該是漢人。沒有穿越到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外星球,沒有遇到獵頭部落和食人族!

  「歹勢磕缹受夯……」見張潛的舉止終於正常了一些,黑圓帽兒從馬背上低下頭,一邊打量著張潛身上的衣服,一邊繼續大聲詢問。

  依舊是雞同鴨講,但是此人的表情和動作,卻讓張潛相信他對自己沒有惡意。又掙扎著將身體坐直了一些,張潛將自己的左手搭在右手之上,輕輕合抱,「沒事兒!多謝!」

  黑圓帽兒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是,卻看清楚了他的抱拳禮。風塵僕僕地臉上,立刻綻放出了友善的笑容,「¥@#歹勢¥#@##&%¥……」

  這句話,不是對著張潛說的,而是對著他身邊的藍圓帽和那些布頭巾。話音落下,除了那兩名策馬沿著山路擔任警戒任務者之外,其餘所有人,全都跳下了坐騎,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張潛身邊,合夥去攙他起身。

  「沒事兒,我沒事兒。脫力了,休息一會兒就好!」很不習慣被人照顧的感覺,張潛紅著臉擺手。然而,他的話,布頭巾們可能一個字都聽不懂。只管攙腋窩的攙腋窩,扶後背的扶後背,將他硬生生從地上拖了起來。

  「嘶——」動作太急扯到了大腿上的傷口,張潛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聲音,比先前所有客氣話都好使。布頭巾們立刻放緩了動作。那個頭戴藍色圓帽的傢伙,則一人三步兩步奔向他自己的坐騎。轉身的瞬間,圓帽後露出兩隻短短的帽翅,上下跳動,宛若兩隻兔子耳朵。

  「噗……」張潛强忍著沒有笑出聲音,趕緊將目光從藍圓帽的後腦勺上,轉向身邊的布頭巾。

  布頭巾們身上的灰青長褂,全都是右衽,長度超過了膝蓋。這個發現,又讓他的心又踏實了不少。

  作為文科生,孔老夫子那句「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張潛可記得清清楚楚。這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皇漢情節,而是腦子裡僅有的那點兒歷史常識告訴他,在古代,農耕文明食物更充足,生活習慣更衛生,得了病後好歹有中藥,而不是簡單的放血或者跳大神兒。

  然而,總計過了不到二十秒功夫,他就開心不起來了。

  藍圓帽從馬鞍下取出一個葫蘆,揪開塞子,隨即將一種土灰色的粉末倒滿了他自己的左手心。

  就在張潛好奇那些土灰色粉末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藍圓帽已經重新塞好了葫蘆,三步並做兩步又奔回了他身邊,低下頭,朝灰色粉末上狠狠吐了兩口唾沫,「呸呸!」,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吐沫與灰色粉末的混合物,抹在了他的傷口上!

  「啊——」張潛大叫著躲閃,眼前再度陣陣發黑。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對方的舉動。

  躲閃無效!四個布頭巾攙扶著他,足以抵消他剛剛恢復出來的那點兒力氣。下一個瞬間,藥粉的清香和口臭味道,同時鑽入了他的鼻孔。

  「他在給我上藥,他在給我上藥!他是出自一番好心,一番好心!古代地廣人稀,沒傳染病,沒傳染病!不能打醫生,打醫生的生孩子沒屁眼兒!」張潛在心中努力安撫自己,以避免自己將拳頭舉起來,砸在替自己敷藥之人的臉上。

  「?傷@#*&……%!」好心的藍圓帽郎中,絲毫不知道自己的鼻子,差點就被患者砸扁。用髒兮兮的手指在張潛的三道傷口上各自摸了一下,大聲做出判斷。

  「沒事兒,真的沒事兒,皮外傷,皮外傷!」張潛被摸得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扯開嗓子大聲强調。

  藍圓帽郎中聽不懂他的話,也沒注意去聽。目光痴痴地落在他的傷口附近,不肯挪動分毫。

  「您歇會兒,我自己來,自己來!」張潛怕他再用新花樣給自己「處理」傷口,趕緊將聲音壓低了幾分,用祈求的口吻跟對方商量。

  藍圓帽郎中對他的祈求聲,仍然充耳不聞,再度緩緩伸出手,用髒兮兮的手指,在傷口附近輕輕撫摸,彷彿在撫摸一件兒無價之寶。

  「完了,遇到變態了!老天爺,我跟你究竟有多大的仇?!」雖然跟對方的手指,還隔著一層牛仔褲,更多的雞皮疙瘩,卻從張潛身上一排排冒出。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將全身上下僅剩的一點兒力量,集中在左腿,同時用膝蓋悄悄瞄準「變態郎中」的鼻子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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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9:23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四章 穿來穿去,還在原地

  「嗯,嗯,嗯哼!」就在張潛準備用膝蓋給藍圓帽兒重重一擊的時候,黑圓帽兒忽然大聲咳嗽了起來。

  一連串的咳嗽聲,立刻挽救了藍圓帽郎中的鼻子。後者迅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將手迅速從張潛的大腿傷口附近挪開,訕訕抱拳,「#&%%¥#!」

  「算了!」張潛能看出對方是想要表達歉意,悻然搖頭。隨即,用力晃了晃身體,將骼膊從四位「布頭巾」手裡掙脫。彎下腰,拾起自己的書包。

  無論剛才藍圓帽的行為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都不想再跟此人發生瓜葛了。眼下他初來乍到,人地兩生。萬一對方真的像他先前猜測的那樣,有什麼特殊嗜好,他可是哭都來不及!

  也不怪張潛敏感,身為一個孤兒院裡長大的孩子,他這輩子接觸過的惡意,遠超過同齡人的想像。如果不是憑著這份敏感,一次次提前躲過了那些人面獸心者的窺探,他也許早就落入了某個怪蜀黍的魔掌。

  「歹勢¥%#@!」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羞惱,藍圓帽郎中臉上的表情愈發尷尬。雙手抱拳,再度大聲補充。

  張潛皺著眉頭看了此人一眼,將書包放下,拱手向周圍所有人致意,「多謝各位仗義援手,在下還有點兒急事,先走一步!各位再見!」

  說罷,將裝滿石片的書包拎起來,踉蹌而行。唯恐走得慢了,那藍圓帽再弄出什麼新花樣來。

  「歹勢#%¥#¥#¥!」藍圓帽見狀大急,連忙伸手攔了一下,高聲解釋。

  「你想幹什麼?」張潛被這個動作,刺激得寒毛倒竪。猛地站穩身體,橫眉怒目,手臂和腰桿等處的肌肉瞬間又綳了個緊緊。

  仍舊未從脫力狀態恢復過來,但他卻不能坐以待斃!如果對方繼續糾纏不清的話,拼著被「布頭巾」們打死,他也要像先前砸惡狼一樣,用裝滿石片和書籍的書包,砸爛藍圓帽兒的腦袋。

  「歹勢#%¥#¥#¥!」藍圓帽被張潛的動作嚇了一大跳,擺著手快速閃避。同時,紅著臉大聲解釋。「#%¥#¥#¥!#%¥#¥#¥!」

  他的話,張潛聽不懂,也懶得去聽。搖了搖頭,拔腿便走。那藍圓帽兒再度想要阻攔,卻唯恐造成更大的誤會,急得扎煞著兩手,大叫不止:「歹勢#%¥#¥#¥!」

  「歹勢#¥#¥!#%¥#!」黑圓帽旁觀者清,知道這樣下去,雙方之間的誤會肯定越來越深。跳下坐騎,從馬鞍下取出一個圓鼓鼓的皮袋子,雙手遞到了張潛面前。

  「給我的,什麼東西?」張潛本能地伸手去接,同時大聲發問。

  「睡覺,睡覺!」黑圓帽大聲解釋,隨即,將手舉起來,放在嘴邊,仰頭做倒灌狀。

  「睡覺?怎麼不睡你老子去!」張潛眉頭緊皺,怒目圓睜。隨即,就明白了,自己誤解了黑圓帽的好意。袋子裡裝的是水,或者是一種飲品,反正,打開看看就能知道究竟。

  將書包放在腳邊,他遲疑著解開捆綁袋子口的繩索,先朝著自己大腿上的濕乎乎藥粉看了一眼,猶豫了再三,最終,仰起頭,將袋子口舉到了嘴巴旁,輕輕抿了一小口。。

  袋子裡的液體與他的舌頭和喉嚨發生接觸,無聲地滾入了食道和胃。

  略微有些餿,隱約好像還帶著一點點兒甜。張潛楞了楞,又輕輕喝了一小口。有股糧食發酵的味道,迅速湧入他的鼻孔。同時,一股柔和的暖意,緩緩從胃部湧起。

  不是睡覺,是水酒!這該死的當地發音!

  不對,也不能算水酒,頂多只能算作醪糟!

  張潛在以前喝過的任何醪糟,都比眼下這一袋兒濃得多。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感覺自己喝到了玉液瓊漿!

  由黍米釀制的醪糟,含糖量,遠遠超過酒精。

  而他剛剛脫了力,此時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補充糖分!

  感激地看了黑圓帽一眼,張潛果斷將嘴巴張大,對著皮袋子鯨吞虹吸!

  三五口下肚,他的腿就不再哆嗦。七八口喝過,他的手臂就恢復了一小半兒力氣。當小半袋子醪糟落入他的肚子裡,他的胸膛不再發澀,頭皮不再發麻,腰桿也漸漸開始挺直。

  「歹勢侯#&……%!」豪爽的喝醪糟舉動,為他搏得了個滿堂彩,也迅速拉近了他與衆人的距離。

  「歹勢,歹勢!」藍圓帽也趁機湊上前,先用手揪起他自己大腿上的褲子表面,用手反復搓動。然後又指了指張潛的大腿傷口附近,紅著臉挑起大拇指,「見識,寨個!」

  「你說的是牛仔褲的布料」張潛能看懂大拇指上挑是什麼意思,目光遲疑著掃向了自己大腿上的傷口附近,剎那間,恍然大悟。

  自己真的冤枉藍圓帽了!此人剛才感興趣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大腿,而是大腿上的牛仔褲。更準確的說,是製造牛仔褲的帆布!

  換做藍圓帽等人身上的衣服,恐怕落在狼爪之下,早就被撕成了布條。而自己身上的牛仔褲,卻只被撕破了三條口子,並且有效阻擋住了狼爪的大部分攻擊力!

  「寨個,寨個!」藍圓帽郎中終於洗清了「罪名」,高興得手舞足蹈。

  「牛仔褲,放牛娃穿的褲子,帆布的!」心中對冤枉了好人深感內疚,張潛笑著將皮口袋交還給黑圓帽兒,指著自己的牛仔褲,大聲解釋。

  「堅實!」黑圓帽笑著挑起大拇指,對牛仔褲的結實程度表示贊嘆。對張潛話語裡的其他內容,卻好似充耳不聞。

  「放牛用的,所以叫牛仔!」既然已經弄清楚了藍圓帽不是個「死雞」,張潛也就不著急跟衆人分道揚鑣了。蹲下身,抓起一塊石頭,龍飛鳳舞地畫了一個牧童和一頭牛。然後,先指著牧童身上的褲子,又指了指自己的牛仔褲,大聲解釋,「放牛,放牛穿的,結實!」

  「堅實!」兩位圓帽和衆布頭巾們,終於明白他話語中的第一個詞,齊齊挑起了大拇指。

  「帆!」張潛大受鼓舞,再接再厲,在地上畫出了一隻帆船,指著船帆,又揪起牛子褲上的布料,「帆布!」

  「翻帛!」衆人做恍然狀,滿臉欣慰。

  「我,在下!」張潛又畫了個手指指向自己胸口的小人兒,然後做同樣動作。「我!在下!」

  「惡!」衆人手指各自胸口,齊聲糾正。「寨下!」

  「你!」張潛越來越有信心,又畫了個小人,手指指向對面另外一個同類。

  「汝!」衆人伸手指了指張潛,齊聲糾正,聲音裡透著如假包換的興奮。

  「我,張潛!」有了開頭,接下來雙方之間的交流,肯定會越來越順利。懷著無比的信心,張潛再度將手指指向自己。

  「歹勢!」衆人後退半步,齊齊向他抱拳。

  「歹勢,不是!」張潛急得連連擺手,再度努力介紹自己的名姓,「歹勢,不,張潛!」

  「歹勢!」衆人再度向他抱拳,堅決不肯重複他的名字。

  「你才歹勢,你們全家都是歹勢!」張潛急得在肚子裡裡大駡,卻拿衆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歹勢#&……%!」見張潛不再堅持,衆人還以為他承認了「歹勢」的叫法,好生得意,嘴裡立刻冒出了一連串當地語言。

  「老天爺!」張潛急得捶胸頓足,痛不欲生。

  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最悲催的一次穿越,沒有老爺爺,沒有系統,甚至連當地的話都不會說!老天爺,你乾脆打個雷劈死我算了!

  「轟隆!」遠處傳來一聲悶雷!

  要下雨了,落日之前的太陽雨。山那邊烏雲翻滾,大夥的頭頂上卻還是藍天如碧。

  「老天爺,我日你祖宗!」受到雷聲的刺激,一股不服輸的勁頭,迅速從張潛心中湧起。大聲咒駡了一句,他蹲下身,抓起一塊石頭當筆,在地上奮筆疾書「在下,我,張潛!」

  「&……%¥¥#!」布頭巾們大吃一驚,叫嚷著紛紛後退,同時將目光齊齊看向黑圓帽。

  頭戴黑色古怪圓帽子的人,則大步上前,蹲身,望著地上的字,滿臉詫異,「歹勢#%¥¥?」

  迅速意識到這樣交流,是捨近求遠。此人撿起另外一塊石頭,蹲在張潛的對面奮筆疾書,一個個,全是如假包換的繁體,「大師識字?殘體字?大師名諱是張潛,抑或法號?在下長安任琮,這廂有禮了!」(註1)

  能交流,就好,哪怕對方寫的是繁體字,並且比常見的繁體字,還多了不少筆劃!

  剎那間,張潛幸福得幾乎要蹦起來!

  强壓住放聲大笑的衝動,他以石為筆,繼續奮筆疾書,「在下不是大師,在下姓張,名潛。多謝任兄仗義援手!」

  「不是大師?張兄的頭髮?」任琮廢了好大力氣,才連猜帶蒙地,將張潛所寫的內容弄清楚。斟酌了一下,緩緩用繁體字回應。「在下多嘴了,張兄見諒。張兄不必多禮,在下來得太慢了,沒幫上任何忙,不敢居功!」

  「請問任兄,此地是哪?」張潛對繁體字的辨識能力,遠遠强於任琮對簡體字的辨識能力。待對方剛一寫完,就立刻將話頭切回自己急需知道的主題。

  「此地,當然是山陰鄉。張兄莫非失了路?」因為內容簡短,任琮這次辨識得快,回答得也快。(註2)

  「山陰鄉?山陰可是山北的意思?在下的確失了路,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汲取先前的教訓,張潛儘量將句子寫的短,並且儘量模仿學過的古文。

  「山陰當然是山北!其實此地的路很好找。張兄向東折上三四百步,便可以看到香積寺的山門!子午道就在山門之下。兄台走到路中央,就能看到長安!」被張潛所寫的話,弄得滿頭霧水,任琮寫出來的字,明顯變得潦草。

  「香積寺?怎麼可能?!老天爺,你玩夠了沒有!」張潛大叫著站起身,舉目四望,滿臉難以置信!

  穿來穿去,自己居然還在香積寺邊上!

  這裡,就是長安大學城(西安南大學城)的位置!

  老天爺,你還是打個雷劈死我算了!

  註1:殘體字,即簡化字。從魏晉時,古人為了書寫方便,就將一部分字進行了非正式簡化。稱為殘體字。

  註2:失路,即迷路。

  註3:香積寺建於唐初,地勢當年相對高聳。寺廟規模也堪稱宏大。在古代可作為明顯的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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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9:30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五章 耳光治療痰迷心竅,這是偏方

  「張兄,張兄你#¥@¥!」

  「歹勢!歹勢!」

  「歹勢#¥&!」

  「苦也!歹勢#@¥%……」

  ……

  被張潛瘋狂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任琮和布頭巾們,伸手扶住他,用力搖晃。

  心神被亂哄哄的聲音,從九天之外拉回,張潛淚眼婆娑地四下張望。隨即,就感到一股酒意上湧,天旋地轉。本能地雙手抱頭,軟軟地蹲了下去!

  今天的打擊,來得太多,太急,也太為沉重。遠遠超過了他的精神承受力!

  想當年,張潛之所以拿著比一本線高出足足三十分的成績,卻報考了陝西師範大學,一方面是因為看中了師範類專業可以減免學費,另外一方面,看中的就是該校的新區在距離終南山不遠的長安大學城。

  誰料報到道之後才明白,什麼叫望山跑死馬。長安大學城號稱背靠終南山,實際上距離終南山開車都得走一個半小時!倒是大名鼎鼎的香積寺,就在大學城邊上。出了大學城後一個屁就能崩到!

  而剛才,任琮卻告訴他,此刻他正在香積寺附近!某座山的山北!

  這豈不是與長安大學城的位置,一模一樣!

  敢情穿來穿去,他其實還在原地,只是時間不知道向前推移了幾百年,還是上千年?!

  看過熊孩子怎麼禍害昆蟲麼?

  找個裝可樂或者雪碧的玻璃瓶子,瓶口抹上薄薄的一層香油,瓶子裡裝三分之二冷水,然後瓶口朝上放在陽光下。

  用不了多久,就有貪吃的昆蟲聞著香油味道飛來,在瓶口附近爬來爬去。

  然後,就會有昆蟲不斷失足滑落進瓶子裡,在冷水中拼命掙扎,直到被活活淹死。

  而現在,張潛感覺自己就是一隻倒楣的昆蟲。只是因為走路時看了幾眼手機,就掉進了熊孩子老天爺設下的陷阱。

  而他想要從瓶子裡爬出去,重新自由的飛翔,卻難比登天!

  「任全,大師怎麼了?」

  「任全,你趕緊給張家仁兄看看,他怎麼了?」

  「任全……」

  一陣噪噪切切的聲音,圍著張潛響起,他依舊半句都聽不懂。卻是任琮和他手下布頭巾們,見他雙手抱頭,痛苦不堪的模樣,心生不忍,催促先前朝他傷口上敷藥的那個「郎中」出手相助。

  「應該是大喜大悲之下,動了痰氣!痰迷心竅!」頭上戴著藍色圓帽的家將任全,伸手在張潛脖子上按了按,用只有後者聽不懂的話大聲說道。

  「大喜大悲?大師悲從何來?!狼不都被他給打死了麼?咱們如果想要搶了他的狼皮,早動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一名留著絡腮鬍子的布頭巾朝張潛看了兩眼,對任全的醫術水平深表懷疑。

  「你沒聽說麼,大師先前失了路,現在少郎君幫他找到了!」不待任全回應,另外一名臉上有疤的布頭巾,已經搶著替他做出了「合理」解釋。

  「失路,失路的人多了,幾曾見到有誰得了失心瘋?!」絡腮鬍子明顯有當杠精的潛質,立刻將頭扭向疤瘌臉,大聲反駁。

  「這不簡單麼?大師肯定不是一般人!你們難道沒還沒發現,大師的穿戴,皆是吾等以前從來都沒見過?!」疤瘌臉得意地仰起頭,高深莫測地補充。(註1:這句話用古漢語說,應該是:大師非常人也,爾等莫非眼盲乎?大師身上所著……。那樣寫,讀起來就太累了。所以筆者直接轉為現代漢語。下同)

  這句話,立刻引得周圍同伴頻頻點頭。

  從第一眼看到張潛,他們其實就發現了對方的穿著打扮異乎與常人。但是一則因為雙方之間關係陌生,二來,他們的少東家任琮還沒開口,所以,大夥都默契地沒提這個茬兒。

  而現在,疤瘌臉將默契給打破了,衆人立刻就失去了顧忌了。你一言,我一語,壓低了聲音對張潛品頭論足。反正,他們都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張大師肯定都聽不懂。

  「別一口一個大師了,張小郎君說,他不是大師!」

  「不是大師他怎麼頭髮那麼短?!」

  「是大師,他怎麼沒穿袈裟,上身只著了一件裡衣?!」

  「那不是裡衣,你見過誰的裡衣,用料如大師身上那麼光鮮順滑?」

  「即便不是大師,也絕非一般人。誰的褌(褲子)能擋住惡狼傾力一抓?」

  「大師剛才不是說了麼,那是帆布,放牛娃穿的!」

  「大師說了你就信?比豬都蠢,大師那是謙虛!你看渭河上的行船,哪家船帆用過同樣的布料?」

  「噓,小聲,任全說了,大師痰迷心竅!受不得刺激!」

  「還說我?你的聲音比誰都大!」

  ……

  「行了,別吵了!」被周圍亂哄哄的聲音,吵得頭大如鬥。任琮猛地揮了下手臂,命令所有人閉嘴,「任全,可有辦法給大師醫治?!」

  「難,非常難!」先前一直沒有參與爭論的家將任全,搖搖頭,滿臉凝重,「秘方上說,用丹砂煆服,可緩解痰症。可眼下咱們手頭沒有丹砂,莊子裡肯定也沒有。」

  「這有何難?去城裡買,馬上!」任琮顯然出身於大戶人家,花起錢來毫不猶豫。

  任全想了想,繼續輕輕搖頭,「少郎君!馬上城門就要關了,現在去長安城裡買也來不及。而耽擱到明天,大師的心竅,就可能徹底被痰氣所堵塞,從此……」

  「說那麼多幹什麼,任五,任六,你們兩個,馬上去城裡買丹砂!」任琮聽得好生心焦,不待任全囉嗦完,就果斷作出了決定。「買到之後,找郭家二郎幫忙,不惜任何代價將丹砂送出城來!任全,還需要什麼藥材,你一並說給他們兩個!」

  「是!」兩名騎著馬沿山路警戒的布頭巾,齊聲答應。原來,他們的名字不是「人五,人陸」,而是,任五,任六!

  「少郎君,且慢!」家將任全卻不肯聽憑自家少主人胡鬧,皺著眉頭大聲勸阻,「長安城內前幾天剛剛經歷了一場大亂,太子被廢,數百人身首異處。這時候違反宵禁,深夜翻越城牆……」

  「我說了,不惜任何代價。」任琮看了他一眼,再度低聲打斷,「你莫非忘記了,咱們今日進山是為何而來?任某尋訪名師多年,所遇到的不是騙子,就是瘋子。今日幸得李道長指點,安排與高人相遇,若是再失之交臂,豈不抱憾終生?!」

  「這……」任全本能地想提醒對方,李道長就是個騙子!然而,想到自家少郎君任琮這些年來為了尋找高人所付出的代價,又嘆息著將話咽回了肚子裡。

  長安城白雲觀的李道長,也許是個騙子。然而,自家少郎君任琮尋訪高人的心思,卻絲毫沒有作假。

  自打八歲時起,少東家任琮就沉迷於各種奇聞異事無法自拔,每天都巴不得自己也能像傳說中的那樣,拜在世外高人門下,成為一個可飛來飛去,千里取人性命的劍仙。這些年來,為此吃盡了各種苦頭,花費了無數金錢,卻矢志不渝。

  好歹老東家任瓊生財有道,每年除了田莊的進項之外,還能從長安城內的商鋪裡,收穫大筆利潤。否則,家裡即便有一座金山,也不夠少郎君糟蹋!

  而今天,少郎君得到李淳風後人的指點,說終南山內或可遇到高人。立刻點齊了心腹家丁,風馳電掣般殺進山來。大夥原本抱著出門遊玩的心態,陪他一起胡鬧。誰料才到了山腳下,就遇到了「張大師」!

  比起以往少東家花大價錢請回家的騙子,眼下被痰迷心竅的張潛大師,少了幾分仙風道骨,年齡也太小了些。然而,正如先前疤瘌臉等人所議論,張大師的穿著打扮,卻是大夥這輩子都沒見過,甚至聽都沒聽說過的。

  雖然,張大師謙虛,說他本人身上那條褌(褲子),乃是船帆所做。可作為任府的資深家將,任全這輩子隨著家族的商隊走南闖北,卻從沒見過若誰家船帆是用同樣的料子所做。更何況,那褌上的針線之細密,遠超過世間任何巧手裁縫所能!(廢話,縫紉機縫的。)

  事實上,若論對張潛觀察之細細,任全超過了在場所有人,包括一心尋找高人拜師的少東家任琮!否則,他也不至於差點被張潛誤會成「死雞」!

  「任全,還需要哪幾味藥材,趕緊跟任五交代清楚!」見家將任全好半晌都既不說話,也不執行自己的命令,任琮的少爺脾氣立刻犯了,皺著眉頭沉聲催促。

  「是,少郎君!」藍圓帽任全楞了楞,迅速從沉思中收回了心神。「屬下不是有意耽擱,屬下剛才想到了另外一個秘方!」

  又迅速打量了幾眼張潛身上模樣古怪但乾淨順滑的裡衣(襯衫)和材料世間難尋的腰帶(人造革的),他把心一橫,快速向前湊了兩步,壓低了聲音,在任琮耳畔說道:「少郎君,丹砂雖然對症,但進城出城總需要時間,並且還有可能給府上招來麻煩。屬下還記得另外一個偏方,對痰症同樣有效,甚至有可能藥到病除!」

  「那你不早說!」任琮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低聲催促,「趕緊著!張兄肯定不是凡人。以往那些騙子,見了面就胡吹大氣,唯恐本少爺不信。唯獨張兄,巴不得我把他當成尋常人!」

  「此方,只有少郎君出手,才有效果!」任全扭頭又看了一眼雙手抱著腦袋痛不欲生的張潛,將聲音壓得更低,「偏方上說,痰迷心竅之症,在發病初時,找人抽他一記大耳光,就能收到奇效。張大師剛剛發病,少東家您現在出手正好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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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9:39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六章 高人,你考驗我?

  「當真?」任琮聽得將信將疑,將自己的左右兩隻手放在眼前,反復端詳。

  「真,十足的真!」家將任全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前年左家莊的五少郎,被痰迷了心竅,如同只猴子般四處亂鑽,就是被他舅父張主簿,用兩記大耳光抽醒的。從那之後,據說再也沒犯過!」

  「嗯——」任琮低聲沉吟,猶豫不決。

  左家莊小五的事情,他隱約曾經聽過幾耳朵。的確是犯過痰症,也的確是被他舅父,萬年縣的張主簿狠狠抽了倆大耳光才給救了回來。但是,有關此事,鄉間卻始終流傳著另外一種說法。

  據謠傳,那左小五看中了牛家二姑娘,色膽包天,半夜偷偷去鑽人家閨房。不料卻被牛家的家丁給抓了現形,想要扭送官府法辦。虧了他舅父張主簿出馬說和,才用十畝天字號好田了結了這場風流官司。

  所謂痰迷心竅,是他舅父為了給他脫罪找的說辭。那兩記大耳光,則是為了幫他爺娘出氣,順便讓他這個敗家子長點兒記性。

  「少郎君,此事耽誤不得!」見任琮遲遲下不了決心,家將任全果斷提醒。「痰症就怕拖,拖得越久,治起來越麻煩。萬一大師就此迷失了心神,少郎君可又錯過了一樁大好機緣!」

  「是啊,少郎君,該出手是便出手!」

  「少郎君,救人要緊,別管那麼多!」

  疤瘌臉任七和絡腮鬍子任四兩個,互相看了看,雙雙湊上前,小聲催促。

  在他們兩個看來,打耳光是否能真的治好痰迷心竅,並不要緊。反正打不死人,一記不行,就多打幾次,一直打到掌燈時分,城門徹底關閉才好。而不打張大師耳光的話,任五和任六兩個,今夜就得違反官府的宵禁命令,冒險翻越長安城的城牆!

  雖然長安城的朱二郎,是有名的手眼通天,以往不止一次半夜送人出入。可以往是以往,眼下是眼下。以往太子還住在東宮,跟皇后兩個,還子孝母慈。而眼下,卻是太子卻被皇后逼得自殺謝罪,與東宮有牽扯的官員全都抄家的抄家,掉腦袋的掉腦袋,一個都沒剩下。

  這種時候,再翻越長安城的城牆玩,不是找死又是什麼?萬一被巡夜的兵丁逮住,當做廢太子的同黨,然後順藤摸瓜,任家上下的男丁,包括奴僕在內,恐怕個個在劫難逃!

  「少郎君,屬下覺得不妨試試任全的辦法!」聰明人不止任七和任四,任五也不願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賭上全莊子男丁的性命,牽著馬走過來,小聲幫腔。

  「那就試試?」被家將和家丁們,勸得耳朵發軟,任琮搓了搓手,小聲嘀咕。

  「試試,少郎君,別猶豫了。你越猶豫,大師越不容易醒過來!」衆家丁齊聲給任琮鼓勁兒,唯恐他再想起進城買藥的茬兒來。

  「那就試試,大師,張兄,任某得罪了!」任琮被鼓動得熱血上頭,用左手狠狠攥了下右手捏起的拳頭,旋即,將右臂高高地揚起。

  然而,沒等手臂揮落,他就又泄了氣。悄悄向後退了兩步,小聲跟任全商量,「要不,你來。你懂得醫術,下手肯定比我準。而我,萬一打得重了,大師清醒後不肯收我為徒,就又錯過了一場機緣!」

  「少郎君您……」被任琮的慫樣,氣得連連跺腳,任全低聲抱怨。然而,想到對方對修行的痴迷,他又不忍心把話說得太重。只好將頭轉向衆人當中面相最凶惡的疤瘌臉任七,低聲吩咐,「小七,你去!」

  「我?好勒!」任七痛快地答應了一聲,擼骼膊挽袖子躍躍欲試。然而,才將袖口挽到一半兒,他卻又飛速倒退而回,「少郎君,還是你來為好。大師識文斷字,又生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位貴人。屬下連自己名字都不認得,這一巴掌打下去,早晚會遭天譴!」

  「你個瓜慫!」任琮氣得飛起一腳,將任七踹了個大屁墩兒,「平時那份虎嗤勁兒都哪裡去了?!關鍵時刻,居然連個娘們都不如!」

  「少郎君,貴賤有別,貴賤有別!」任七爬起來,一邊訕笑著後退,一邊作揖求饒,「就張大師這長相,這份白淨勁兒,長安城內有幾家能找得出來?少郎君打他,那是治病,他醒來之後肯定不會跟少郎君計較。而在下打他,就是以下犯上。萬一張大師認真起來……」

  「滾!沒膽子,就滾一邊兒去!」任琮知道對方說得是實話,無可奈何地呵斥。

  長安城內,自打大唐高祖那會兒起,等級和秩序就極為分明,尋常人輕易不敢逾越。而小張大師身上的穿戴,皆世間罕見之物。人又長得白淨貴氣,還能寫得一手好字。即便不是出身於大富大貴之家,也應該屬￿官宦或者地方名門之後。

  身為奴僕的任七動手打他的耳光,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有以下犯上之嫌。過後小張大師不追究還則罷了,若是追究,任七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而任琮雖然身為少東家,在這種事上,也不好給任七求情。除非,除非他自己豁出去跟小張大師翻臉,不再指望從對方那裡學到任何東西!

  想到此節,任琮也不再指望手下人替自己代勞了。任七沒膽子打張大師耳光,任四,任五,任六也是一樣。至於任全,雖然地位稍高一點兒,打了同樣是以下犯上。

  將左右手互相握幾下,任琮咬緊牙關,再度將右骼膊高高地揚起。正準備對著張潛的左臉狠狠抽下去,卻赫然發現,對方竟緩緩抬起了頭,雙目之中,不再帶有半點兒迷茫。

  「大師,張兄,你好了?!」剎那間,任琮喜出望外。趕緊收起骼膊,滿臉討好地大聲詢問。

  問過之後,他才又意識到,自己的話,對方未必聽得懂。趕緊又蹲了下去,抓起石頭龍飛鳳舞,「張兄,方才何故失魂落魄?急煞任某了!」

  「沒事兒!」張潛强笑著向任琮抱了抱拳,然後再度撿起石子,緩緩寫道。「先前酒喝得稍急,在下失態了,還請任兄見諒!」

  這一行字,用詞未必準確,但意思卻表達得足夠清楚。任琮看到後,愈發確定他的痰症已經好轉,無須自己再冒險打他的耳光,頓時覺得全身上下一片輕鬆。抓緊石子,快速補充,「無妨,張兄客氣了!山雨欲來,張兄可願與任某結伴下山。任某家的莊子,就在香積寺西北五里遠。」

  剛一見面兒就拜師,肯定太唐突了,被「高人」拒絕的可能性也極大。所以,任琮故意留了個心眼兒,先把「張大師」請到自家莊子裡,好酒好肉伺候起來。等對方對自己有了好感,再提拜師的事情,屆時,想必能夠水到渠成!

  然而,非常遺憾的是,如此誠心的邀請,竟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只見後者又笑了笑,用殘體字,在地上緩緩寫道:「初次謀面,不便叨擾,任兄勿怪!在下還想請教一事。今夕是何年?哪位聖人當政?」

  這是張潛能從他自己學過的古文和古詩詞裡,找到的最恰當的語言。熟料想搜腸刮肚地寫出來後,卻讓任琮好生失望。半晌,才非常用力地寫道:「是神龍三年,也景隆元年。當朝聖人,諱顯!大師,晚輩那是誠心相邀,萬望大師勿嫌寒舍簡陋!」

  也不怪任琮少爺脾氣發作,從小到大,他聽說過迷路的,卻沒聽說過迷年的。

  放眼大唐,除了嶺南山中蠻,其餘人等,即便不知道今年的年號改做了景隆,也知道神龍三年這個年號,根本不可能有人對這兩個年號都一無所知,更不可能有人不知道當今皇帝乃是李顯。

  「顯?當今國號為何?」張潛絲毫沒有察覺到任琮情緒的不對,强壓著心中的震驚和失望,繼續用石頭寫字諮詢。

  他剛才之所以能壓制住了酒意,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是因為堅信自己的知識面足夠寬,文科功底也足夠好。哪怕到了古代,也能得足夠精彩。

  如果眼下是宋代,他說不定能考一名小官做,與蘇軾,柳永等人把酒言歡。如果眼下是漢代,他說不定也能給霍去病當個軍師,或者跟賈誼談談經濟之道。如果眼下是唐初,那當然最好,貞觀之治,四姨賓服,跟魏征談談反腐倡廉,跟秦瓊探探健康養生……

  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任琮給出的答案裡,竟然是兩個完全陌生的年號,神龍和景龍。這是什麼土鱉年號?眼下執政的狗屁顯皇帝又是誰?沒有蘇軾,沒有霍去病,沒有魏征,也沒有李白、杜甫,這狗屁穿越,還有什麼滋味?!

  『裝,你繼續裝!小爺今天就跟你耗上了,哪怕你學那黃石公!大不了,小爺就做張良去給你撿鞋子!』被張潛木然冰冷的態度,氣得怒火中燒,任琮一邊腹誹,一邊執拗地咬緊牙關堅持寫字做答:「國號,唐!皇帝陛下,乃高宗陛下第七子。事母至孝,曾禪位於太后。兩年半之前,太后年邁,想起聖上的孝舉,又重新傳位於陛下!大師,山雨欲來,還是去晚輩莊上稍事躲避為好。」(註2:唐中宗李顯曾經被武則天所廢,後來武則天晚年,又改了主意,傳位給他。景隆元年,即公元707)

  『大唐?我明白了,原來是他!』剎那間,張潛恍然大悟,隨即,慚愧得無地自容。

  作為一名文科生,自己居然沒記住唐中宗李顯的年號!還好意思問到底當今國號為何?真是丟死人了!好在自己已經穿越了,出再大的醜,都不會被歷史老師知道。

  想到這兒,張潛心中隱約竟湧起一縷慶幸。抓緊石頭,在地上快速回應,「多謝任兄相邀,但張某今天著實不便打擾。長安不大,你我後會有期!」

  寫罷,投石於地,又解開書包,將裡邊的碎石片盡數抖出。站起身,大步踏上向東的山路!

  狗屁事母至孝,唐中宗是被他媽逼著讓位的,古人撒起謊來真不臉紅。

  狗屁又想起兒子的孝順舉動,那是被形勢所迫,無奈之下的選擇好不好?!

  自己雖然不記得神龍是誰的年號,但歷史大方向卻還隱約記得。

  眼下唐中宗都第二次當皇帝了,開元盛世還遠嗎?

  大唐,我來了!李白,杜甫,張老師來打你們手掌心了!誰讓你們寫那麼多詩,讓老子從小背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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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9:46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七章? 最怕不過自己騙自己

  「張大師,你就這樣走了?!」還等著張潛繼續考驗自己,卻不料對方說走就走,任琮阻攔不及,氣得一蹦老高。

  除了「張大師」三個字之外,張潛聽不懂他其餘任何言辭。回頭笑著抱了抱拳,繼續大步流星地往積香寺方向而去。

  「大師……」任琮又氣又急,站在原地連連跺腳。

  以往他請回家的那些高人,雖然事實證明全都是騙子,從沒傳授給過他任何絕技。但至少看在錢財和美食的面子上,會想方設法哄他開心。而今天這位張大師倒是好,居然連考驗他的心情都沒有,問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後,拔腿就走。

  「少郎君,這位張大師絕對非同一般!」就在任琮猶豫著是否跳上坐騎追上去,先將張大師痛打一頓出氣的時候,家將任全忽然低下頭,在他耳朵邊上小聲提醒。

  「廢話!」任琮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立刻找到了發泄目標。冷冷地將頭避開,低聲咆哮,「這廝當然古怪,還用你說?!有失路的,哪有連年月都迷失了的?!這廝分明是在考驗,分明是在戲弄任某!這廝,這廝也忒不知道好歹!任全,你給我追上去,先狠狠給他一個教訓!管他高人不高人,任某今天拼著不拜師學藝了,也要先出了這口惡氣!」

  「少郎君,少郎君息怒!息怒啊!」聽任琮越說越不像話,家將任全趕緊伸手拉住了他的骼膊,「屬下說他非同一般,不是說他迷失了年月,也不是說他故意冷落少郎君。屬下是說,是說他非但穿著打扮都非同尋常,行徑也異乎於常人。」

  「廢話,正常人怎麼會如此無禮?任某聽到叫喊聲,立刻冒險前來相救,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戲弄任某?!」任琮依舊氣得滿臉通紅,但叫嚷聲卻小了許多,也沒有采取更多的動作。

  「少郎君請聽我把話說完!」唯恐任琮惹是生非,家將任全用拉住他骼膊的那只手用力晃了晃,快速補充,「他手裡那件東西,不是獨門兵器,只是一件包裹,縫著帶子包裹。裡邊原來應該放的是一本書,碎石頭都是臨陣塞進去的!」

  「那又怎麼樣,他想不被狼吃掉,肯定得找點硬東西塞進包裹裡邊!」不明白任全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任琮沖著他翻了翻眼皮,氣哼哼地回應。

  「狼被砸死了,兩頭。包裹皮兒卻完好無損。裡邊的書,好像也沒有爛掉!」家將任全的觀察能力,比任琮這個闊少爺强出得多,繼續耐著心思小聲提醒,「剛才大師往地上倒石頭的時候,屬下偷偷朝他的包裹裡看了一眼,裡邊還有許多夾層,每個夾層的口子上,都用成排的金釘兒封著,那金釘兒每一個卻只有螞蟻大小,彼此之間毫厘不差!」(金屬拉煉兒)

  唯恐自家少郎君聽不明白,他一邊手,一邊用另外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劃「金釘兒」的模樣。

  然而,他這番努力,大半數都白打了水漂兒。那闊少任琮絲毫沒覺得,螞蟻大小,彼此之間毫厘不差的成排金釘兒,有多難得。反而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的第一句話上,「那包裹真的沒有絲毫破損,你可看清楚了?」

  「少郎君,屬下保護老爺走南闖北那麼多年,這雙眼睛就沒看錯過東西!」不滿任琮懷疑自己的能力,任全紅著臉大聲提醒。

  闊少任琮,卻完全忽視了他的羞惱,將雙手一拍,大笑著說道:「我知道了,那包裹是一件寶物!表面上用來裝東西掩人耳目,實際上卻是一件奇門兵刃!」

  「少郎君!」任全被氣得哭笑不得,卻無法否認自家少郎君的話有道理。咬了咬牙,主動托出自己想表達的真正意思,「那金釘兒即便不是純金打造,能做成螞蟻大小,彼此之間毫厘不差,也是極為難得。而裡邊縫著好幾排金釘兒的包裹,大師卻只用來裝書和砸狼頭,大師平素所過的日子,又是何等豪奢?!說是揮金如土,也不為過。還有,大師即便不食葷腥,那兩頭狼的狼皮,剝下來隨便硝上一硝,也能換數百個通寶。但是,大師連看都沒看,直接丟在了野地裡!」

  「廢話,用金釘子做包裹夾袋扣絆兒的人,又豈會看上兩張狼皮?!」任琮肚子裡的怒氣,剎那間煙消雲散,轉頭看著張潛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快速打起了算盤。

  如果張大師從小就揮金如土的話,看不上他任琮的那點「誠意」,也情有可原。畢竟,任家在長安城附近,只能算是殷實。家中雖然既有田莊,也開著商號,卻既沒出過什麼名士,又沒出過什麼高官。

  而傳說中那些高人,都是輕易不會與凡夫俗子發生瓜葛。並且本事越大,眼光越是高高在上。

  想到這兒,張大師先前拒絕他的邀請,揚長而去的行為,也就不算冒犯了。俗話說,鳳凰非梧桐不棲。他任琮請不到大師,只能怪自己誠意不夠,自己家的莊子難入大師法眼。

  可就這樣錯過拜師於高人門下的機會,任琮又怎麼可能甘心?正搜腸刮肚地想著,能拿出什麼來打動「張大師」,耳畔卻又響起了家將任全蒼蠅般的絮叨,「還有,少郎君。即便是屬下,想要殺死兩頭狼,也必須用兵器不可。那張大師,卻只用包裹就把狼給砸死了。他骼膊上的力氣,恐怕整個任家莊,都找不到對手!」

  「我說過,那件包裹是一件寶物!」任琮正急著琢磨如何才能拜師學藝,不耐煩地數落,「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大師走了,連考驗的機會都不屑給我!」

  「這……」任全被數落得面紅耳赤,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補充,「可少郎君,剛才你也沒提拜師之事啊!屬下以為,大師未必是不屑考驗你,而是不屑,不想與我等為伍!」

  「那還不一樣?!」任琮跺了跺腳,委屈得兩眼含淚。

  他表面看上去長得頗為老成,實際上,卻只有十八歲出頭(古人算虛歲)。所以,初次被人拒之門外,難免灰心喪氣。而那家將任全,卻是個老江湖,見自家少郎君如此難過,立刻小心翼翼地安慰,「不一樣,他拒絕了去莊上做客,卻沒拒絕跟你同行。少郎君帶著我等跟上去,別再提做客的事情,只算是順路,然後隨機應變。依屬下觀察,小張大師雖然身份神秘,卻不是個難打交道的人,待人接物也略顯生澀。屬下如果判斷沒錯,他極有可能是初次離開山門。這種時候,少郎君如果能夠主動給他提供一些幫助的話,對他來說,就是雪中送炭!」

  「對,少郎君,好女就怕賴漢子磨!」

  「別胡扯,那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

  任五,任六等布頭巾,也紛紛湊上前,七嘴八舌地給任琮出主意。

  人最怕自己騙自己。二十一世紀的很多電話和網路詐騙,根本不怎麼高明。可架不住有些人,自己主動替騙子補全所有漏洞,攔都攔不住。

  放在八世紀的唐朝,道理也是一樣。張潛行為和話語,都跟高人搭不上邊兒。可架不住任琮求高人指點心切,而他身上的那些穿戴和隨身物品,又樣樣都是任琮見所未見。

  於是乎,在從被拒之門外的打擊下緩過精神之後,闊少爺任琮大步流星向張潛追了過去。代步的坐騎,則丟個了任五,任六兩個去照顧,唯恐自己騎了馬匹後,會顯得高高在上,引發高人的不快!

  「把小張大師請回去,即便他不是高人,將他身上的那些穿戴和隨身物品的産地弄清楚,對任家來說,也是大功一件!若是能找到工匠仿製出來,家裡頭的生意,肯定還能再上一個臺階!」看著自家少郎君任琮那虔誠的背影,家將任全長長出了口氣,滿臉欣慰。「說不定莊主念在我勞苦功高的份上,立刻免了我的苦差,調我去長安城裡做個掌櫃!」

  陪著任琮找了這麼多年高人,他早就累了,倦了。任五,任六,任七等,也是一樣!

  「嘎嘎,嘎嘎,嘎嘎……」幾隻烏鴉,覓食歸來,在衆人頭頂飛過。一邊叫,一邊丟下數團鳥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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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09:54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八章 書上說的全是騙人的

  「歹勢,歹勢,你才是歹勢,你們全家都是歹勢!」就在任琮絞盡腦汁,琢磨該如何做,才能給高人留下好感的時候,他眼中的高人張潛,卻毫無形象地用腳踢著山路兩旁的土坷垃,低聲唾駡。

  先前果斷拒絕了任琮的邀請,選擇跟對方分道揚鑣,張潛可不是因為劇烈運動後喝了大量醪糟,酒精上頭,做事欠缺理智。

  更不是因為,心神受到劇烈刺激之後,方寸大亂,行事狂悖。

  他之所以選擇迅速跟對方分開,乃是因為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對一夥陌生人的防範之心。

  初來大唐,舉目無親,又是位於荒郊野外,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把安危寄托於一群陌生人的道德水準上。

  雖然那夥陌生人,是聽到他的呼救聲而來,並且還好心給他的傷口敷了藥,請他喝了醪糟。可誰又能保證,那夥陌生人的邀請沒有包含任何禍心?

  況且他張潛又有何德何能,初次相遇,就被一位大唐朝的公子哥,待為上賓?

  俗話說,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是以,先前任琮等人表現得越是熱情,張潛的心裡就越不踏實。

  這種不踏實,與他個人的成長經歷,有著極大個關係。也有一部分,來自於他對於任琮等人的謹慎觀察。

  他不止一次發現,那個頭戴藍色圓帽的邋遢郎中,在偷偷盯著自己看。從頭到腳,每一件衣服,甚至連書包,皮帶,和鞋帶兒,都沒放過!

  那種目光絕對不止是好奇,還隱約透著一股子拼命掩飾的貪婪。彷彿隨時想要將他的衣服剝光,讓他赤條條地走在夕照裡一般。

  特別是在他清空書包的時候,藍圓帽兒邋遢郎中,簡直恨不得將腦袋鑽進書包裡頭。而當時他的書包裡,直接能被此人看到的,只有那本表面上沾滿了碎石和泥土的《冰與火之歌》,還是英文原版。

  張潛不相信一個唐朝江湖郎中,能看得懂二十一世紀的英文。他的歷史老師死得再早,也不會告訴他,早在唐朝,絲綢之路已經連通到了英國!更何況,古代英語與現代英語差別之大,絲毫不亞於文言文和普通話!

  既然確信邋遢郎中看不懂英語,張潛就更不放心與此人同行了。雖然他書包裡沒啥值錢的東西,並且拿著書包砸野狼時,那些東西還都可能已經破碎。可那些東西,無論哪一件,都是他曾經在二十一世紀存在過的見證。

  當初買的時候都不值幾個錢,現在對他來說,卻件件價值連城!

  想到書包裡的物品可能被狼的腦袋咯壞,張潛心中猛地就是一抽。回頭看看四下無人,趕緊停住腳步,將書包打開,借著傍晚的餘光小心檢視。

  《冰與火之歌》的封面和封底兒全完蛋了,緊鄰著封面兒和封底兒各有十幾頁書紙,也被石頭磨得千瘡百孔。但是,拜書的厚度所賜,夾在書頁中央的華為手機,居然只是在屏幕左下角裂了細細的一條線,不影響除了與網路有關之外的其餘任何正常功能。

  這讓張潛緊綳起來的神經,立刻放鬆了不少。隨即快速拉開一道拉鍊,滿懷希望地在兩道帶著海綿夾層之間,翻出了太陽能充電器。

  電池板居然沒碎!只是塑料殼子癟了,將內部的印刷電路路板給露了出來,但印刷電路線路板也完好無損!

  發自內心的巨大喜悅,讓他熱淚盈眶。輕輕抽了抽鼻子,他繼續滿懷希望地拉開另外一個暗包,將裡邊的東西快速掏了出來。

  幸運好像倒此為止了,用來上晚自習補充能量的巧克力餅乾,已經碎成了一包餅乾渣兒。用來保護眼睛的墨鏡,也碎成了一堆兒塑料和玻璃。

  咬著牙撕開塑料包裝,他將餅乾渣兒全都倒進口中,然後不甘心地摸向書包裡的下一個儲物空間。錢包還在,裡邊除了幾張紅紅綠綠的人民幣之外,還有兩張儲蓄卡。儲蓄卡也沒斷,裡還存著學校定期打給他的困難補助,問題是,在大唐,他到哪去找ATM機?在大唐朝,再多的人民幣,跟廢紙又有什麼區別?

  『好歹留著是個念想。』不忍心將人民幣和儲蓄卡扔掉,輕輕嘆了口氣,他收好錢包,將手摸向下一個暗兜兒。一把只有小拇指頭大小的義烏産瑞士軍刀,一小瓶兒晚自習趕蚊子用的風油精。還有,還有一板萬能神藥百服寧,又名撲熱息痛。兩板昨天求了校醫半小時,才給開出來的頭孢!

  前兩者完好無損,後兩者雖然全都被壓扁了,倒是不影響療效。

  嘆息著將除了餅乾包裝紙外的其餘所有物件,各自放回原來的位置。他合上書包,再次檢查自己全身上下。

  一件混紡襯衫,一件兒純棉背心兒,一條人造革皮帶,一條內褲,一條被狼抓破了的牛仔褲,一雙旅遊鞋,還有,還有,一塊義烏産的高仿綠水鬼勞力士!

  這些,就是他的全部家當,接下來,他就必須憑著這些東西,在大唐立足,並且努力活出一個人樣!

  「老天爺,你早告訴我一聲,好歹我也帶上玉米,辣椒和土豆兒種子!」從小就學會了不哭鼻子抹淚兒,苦笑著嘀咕了一句,張潛背好被狼血染紅的書包,再度邁開腳步。

  張潛記得任琮說過,香積寺就在附近,山門正對著的,就是子午道。

  子午道可以直達長安城,而長安城作為大唐的首善之都,附近的百姓,見慣了世界各地的來客,應該不至於拒絕教他說幾句唐言。

  事實證明,他太一廂情願了。

  兩分鐘後,他的雙腳才踏過上香積寺的臺階,寺院的大門,「咣當」一聲,就關上了。緊跟著,清脆悠揚的鐘聲,就在寺院裡響起,伴著裊裊青煙和郎朗誦經之聲,向他宣告非請勿擾。

  「什麼做派啊,我又不是來蹭齋飯的!」隱約覺得鼻尖兒發痛,張潛低聲咒駡著轉身離去。

  生氣歸生氣,他卻不覺得有多失望。如果和尚們熱情好客,歷史上就不會留下那句,「上堂已了各西東,慚愧闍黎飯後鐘」了。他隱約記得,詩句裡涉及的吝嗇和尚,就是唐朝的。只是寺廟不在長安附近。

  偷偷在肚子裡,對天下僧侶大肆鄙夷了一番,張潛踏上子午道。沿著道路走到不到兩里,他就看到了幾戶人家。

  第一戶,沒等他走到家門口兒,就匆匆忙忙關上了柴門,動作比香積寺的和尚還要利索。第二戶人家,他敲了好半天院門,裡邊都寂靜無聲。第三戶人家的門,倒是虛掩著,然而他剛剛在門口停住腳步,手指還沒等碰到門板,一頭毛驢大小的看家狗,就從裡邊竄了出來!

  「別咬,我不是壞人!」沒力氣跟狗再打一架,張潛掉頭就跑。一口氣兒跑出了半里多遠,才終於把看家犬給甩在了身後。

  「媽的,說好的豐年留客足雞豚呢?說好的把酒話桑麻呢?說好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呢?騙人的,書上說的全是騙人的!」雙手扶著膝蓋邊喘邊駡,張潛又一次欲哭無淚。

  沒人給他回應,只有連綿的狗叫聲,響徹曠野。「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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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10:03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九章 辦證嗎,唐朝的

  『媽的,早知道唐朝人如此刻薄,當初不如冒險跟姓任的多聊一會兒了。好歹問清楚,李隆基現在做什麼,家門口朝哪邊開!』接連幾次閉門羹吃過,還差點挨了狗咬,張潛忍不住偷偷後悔。

  姓任的那夥人雖然熱情有些過了度,但迄今為止,尚未表現出任何惡意。而從積香寺開始一路走下來,張潛沿途遇到的所有人,卻都將他當做了瘟神。兩相比較,姓任的那幫傢伙,立刻變得可愛了許多。

  但是剛才走得那麼瀟灑,現在回頭,張潛卻有些抹不開面子。就在他喘息著直起腰,準備繼續到下一家農戶那裡碰碰運氣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歹勢,歹勢……」

  「我不是大師,我先前跟你說過!」張潛聽得好生煩躁,扭過頭大聲糾正,目光所及處,卻看到了任琮那滿是汗水的臉。

  沒有帶那些跟班兒,任琮這次是隻身一個。也沒騎馬,略顯肥胖的雙腿,倒騰得飛快。唯恐張潛不搭理自己,一邊跑,他還一邊拼命搖晃手中的皮袋子,「歹勢,睡,睡!」

  「謝謝!」有了上次經驗,張潛已經知道皮口袋裡裝的是醪糟。心中立刻湧起了幾分感動,笑著迎上前,伸手接過任琮專程送來的皮袋子,解開繩索鯨吞虹吸。

  粟米釀制的醪糟,還是隱約帶著一股子餿味兒,但落在張潛嘴裡,卻比先前更為甘甜。而在他喝醪糟的時候,任琮就站在旁邊開心地看著,一對肉肉的眼泡彎成了兩隻月牙兒,彷彿自己也喝過了一般。

  「這小胖子應該不是壞人!」張潛防範心比同齡人重,卻非冷血動物。見任琮跑得渾身上下直冒熱氣兒,趕緊停了下來,用手在皮袋子口處抹了抹,笑著遞了過去,「汝,也喝點兒!」

  「不,不——」任琮沒太聽明白張潛的話,卻看懂了他的動作,連忙訕訕地擺手。然而,最終卻沒承受住口渴的煎熬和對方的堅持,謙讓了幾次之後,笑著接過皮口袋,嘴對嘴兒大喝特喝。

  兩個剛跑完了步的青年,對付一袋子醪糟,當然毫不費力。三分鐘之後,皮口袋就徹底被清空了,張潛和任琮二人之間的關係,也被拉近了許多。

  「他們呢,還有你的馬?」抬頭向四周望了望,漸起的暮色中,卻沒看到那個討厭的邋遢郎中和其餘布頭巾,張潛笑著詢問。

  任琮依舊沒聽太懂,隨著他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回答,「五雷藤,菜地乃這五雷藤!」

  「唉——」張潛急得連連搖頭,只好又蹲下來,用石子在地上寫道:「其他人呢,你的馬哪裡去了?」

  這句話不符合唐代語法,一部分詞匯也來自唐朝之後。但是,任琮反復琢磨了兩遍,還是勉强弄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訕訕笑了笑,也蹲在地上,用石子緩緩寫道:「笨,驚擾大師,遠處,跟!」

  『原來在遠處跟著。』再度從任琮的話語裡,感覺到了善意。張潛笑了笑,迅速糾正,「不是大師,我姓張!」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任琮看了張潛光禿禿的腦袋和怪異的打扮,心中暗道。手下,卻繼續筆走龍蛇,「此地,名為五里亭。朱雀門,不遠。兄可是去長安。快,城門,關閉在即!」

  沒有任何標點符號,但是,他卻小心地將詞與詞之間,句子與句子之間,都拉開了不同的距離。張潛一看之下,迅速就明白了什麼意思。趕緊丟下石塊兒,起身,拱手,「長安,先走!」

  「吾與兄,同路!」任琮也迅速站起身,主動邁步走到了前頭。

  明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跟自己同路,張潛卻無法再拒絕他的好意。只好快步跟上來,笑著點頭,「多謝任兄。」

  知道他聽不懂自己的話,任琮輕輕擺擺手,隨即繼續抓緊時間趕路。然而,才走了七八步,又覺得這樣走下去,實在沒把握搶在長安城門關閉之前,將張大師送進城內。趕緊又停了下來,用石頭在地上寫道:「馬,騎?」

  「不會!」張潛乾脆利落的擺手。

  這個肢體語言,任琮能看得懂,無可奈何的站起身,繼續咬著牙加速前行,不一會兒,就又走得大汗淋漓。

  張潛見他身胖體虛,於心不忍。乾脆停下腳步,一邊說,一邊用石子在地上寫道,「我走路,你騎馬,讓他們把馬給你送過來!」

  「同,同行!」任琮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倔强地搖頭。

  這回,他沒蹲下寫字,張潛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主動放慢了腳步。

  小胖子任琮,瞬間也發現,其實二人不用寫字,也有希望做一些簡單的交談,頓時高興得忘了疲憊。一邊走,一邊用手比劃著問道:「歹勢,張兄,傀庚?」

  「傀庚?」張潛楞了楞,但是沒費多大力氣,就明白了「傀」,其實是「貴」,笑著回答,「二十一,不,二十二了,按照你們這裡的算法。」

  唯恐任琮聽不懂,他特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劃了兩個二,一反一正。

  任琮聽懂了,也看懂了,高興的手舞足蹈,「吾,十八。吾幼,汝長!」

  這句話,張潛直接就聽明白了,於是微笑著點頭。

  任琮大受鼓舞,再度比比劃劃,「吾,長安。張兄,何處?」

  張潛被問得心中一痛,抬頭四下看了看,臉上又浮現了幾分惆悵,「吾,石——,不,河間。」

  「河間?」任琮又楞了楞,很是懷疑,河間的口音,居然跟長安有如此大的區別?然而,他卻沒勇氣對高人表示懷疑。猶豫了一下,主動岔向了另外一個話題。

  這小胖子是存了要拜師於高人門下的念頭,沒話找話,以便跟張潛將關係拉近。而張潛,也希望能通過交談,儘快學幾句唐言。所以,二人倒是不謀而合,一路上,能比劃清楚的就比劃,不能比劃清楚地就蹲下寫字,越聊,越是順暢投機。

  畢竟比任琮大四歲,又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張潛在交談中,儘量回避自己的來歷。小胖子任琮幾次詢問,都被他以「很遠」,「不便相告」等話,給含混了過去。結果,越是如此,越讓任琮感到高深莫測,崇拜得幾乎兩眼火花亂冒。

  而對於自己急需要瞭解的知識,張潛則儘量問得簡單直接。小胖子任琮幾度被問得心生疑慮,覺得即便是高人,也不該如此缺乏常識。然而,轉念一想,這也許是高人對自己的一種考驗,便又把自己騙了過去,老老實實地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如此一來二去,再對照腦子裡僅剩的那些歷史知識進行猜測,張潛總算對當前的大唐,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也終於知道了,為何先前積香寺的和尚和沿途百姓們,像防賊一樣防著自己。、

  原來,就在不久之前,長安城內,發生了一場血案。太子李重俊忽然被麾下心腹「劫持」,帶領三百心腹,殺進了宰相武三思的府邸,將後者大卸八塊。隨即,逆賊們又「挾裹」著太子衝擊了皇宮。

  只可惜,區區三百人,力量實在不夠看。結果,皇帝陛下出面一聲斷喝,三百「逆賊」就做鳥獸散。

  太子李重俊,則被「少許」逆賊「挾裹」著逃到了終南山下。先是求饒,被韋后拒絕,然後幡然悔悟,懷著對父親和韋皇后的歉意,尋了個機會,自掛東南枝。

  皇帝乃聖明天子,韋后也「心懷慈悲」,當然不會牽連無辜。只是在城裡稍稍懲戒了一下餘孽,順便派人到終南山接回了太子的屍體。即便如此,在「接回」太子屍體的時候,御林軍難免要和逆賊們做上一場。

  結果,城裡血流的好像有點兒多。城外,則不知道多少人,就在終南山附近喪了命,血腥味道好些日子方才散去。

  山腳下剛剛死了很多人,長安城的公子王孫們,自然不會再到積香寺附近觀賞秋色。山裡頭的野獸們,則被血腥味道,全給誘惑了出來。

  張潛早不迷路,晚不迷路,偏偏在血腥味道剛剛散盡沒幾天,就在終南山腳迷了路,吃慣了人肉的惡狼不追他,還能追誰?

  而收留逆賊餘黨,乃是滅族之罪。積香寺的和尚和附近的農戶跟他張潛一非親二非故,不將他扭送官府,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了。怎麼可能還讓他進家門,好飯好菜招待?

  「張兄,莫管太多!」見張潛臉色越來越凝重,小胖子任琮明知道高人不該對凡俗之事,産生如此巨大的反應,依舊非常好心地提醒。

  經過先前的磕磕巴巴,張潛跟他的交流已經順暢了許多,笑了笑,輕輕點頭,「吾知。吾不管。多謝任兄提醒!」

  「張兄,客氣!」任琮笑著搖頭,繼續東拉西扯。

  既然長安城剛剛血流成河,這個節骨眼上趕過去,似乎就不太理智了。張潛原本還想問一問小胖子:是否知道有個叫李隆基的傢伙?眼下此人在做什麼?門下是人才濟濟,還是無人看好?然而,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這樣子,即便投奔到李隆基麾下,最大可能也是個炮灰,便又果斷選擇了放棄。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任琮聊著,忽然間,卻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座哨卡。趕往長安的百姓,無論乘車的,騎馬的,還是挑著擔子的,全都規規矩地在哨卡前排成了兩條長隊,一左,一右。

  「這是在查幹什麼?太子餘孽?」張潛楞了楞,本能地停住了腳步,遙遙眺望。

  暮色中,他看到左側騎馬、乘車和頭戴各色帶兔子耳朵圓帽的人,紛紛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片,展示給哨卡中的官吏核驗。右側挑著擔子,或者沒挑擔子,頭上卻包著布頭巾的人,則揚起臉,被站在哨卡前的幾位老漢,一一確認。(註:兔子耳朵,唐代帽子後邊有兩個翅膀。)

  「張兄,度牒,度牒,快!」唯恐耽擱時間太長,誤了進城,任琮拉著張潛的手,一邊繞過隊伍向哨卡前湊,一邊低聲催促,「熟人,行方便!」

  「度牒?」雖然明白任琮是準備帶自己去加塞兒,可張潛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需要度牒,皺著眉頭再度停住了腳步。

  「度牒,張兄無?」任琮遲疑著上下打量張潛,好半晌,才確信對方不是在故意裝傻。跺了跺腳,用古怪的唐音低聲補充,「過所,張兄,過所,核驗!」

  「過所?」張潛已經能將少數唐音與二十一世紀漢語發音對照,卻不明白過所指的是什麼,猶豫著輕輕搖頭。

  「無,果真?」任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追問。

  到現在,他真的有些懷疑,張潛並非什麼高人了!

  傳說中的高人,要麼是和尚,要麼是道士。但是,張潛卻沒有和尚和道士所必須的度牒!

  沒有度牒也罷,畢竟傳說中,還有許多隱士,平素隱藏於鄉野,偶爾才出來轉兩圈兒,尋找有緣的弟子傳授絕技!可張大高人,卻好像連出行所必須憑藉「過所」都沒有!

  沒有當地官府開具的過所,又不是和尚道士,他怎麼可能從河間來到長安?

  沿途,他又是怎麼過的關卡,怎麼住的客棧?

  恐怕沒等離開家鄉二十里,就得被小吏攔住,繩捆索綁押送回鄉,然後再被裡長們用鞭子將屁股抽個稀爛!

  「果真!」張潛被問得心裡發慌,沉著臉,用力點頭。

  到現在,他終於明白過所是什麼東西了!那玩意,就是明朝的路引。天啊,武俠小說真是害死人吶!大俠們走南闖北,可是誰都沒帶過那東西!

  『天,好在還沒到長安城門口兒!這裡只是第一道路檢!』說時遲,那時快,搶在被關卡的士兵和官吏注意之前,任琮拉起張潛,轉身就走,「張兄好膽!命不惜哉?!」(張兄膽子真大,你不要命了?!)

  「去何處?」張潛也意識到,拿不出過所來,自己今天恐怕會遇到大麻煩,不敢掙扎,任由任琮拉著自己迅速遠離關卡。

  「走!」這個時候,任琮也不管張潛到底是不是高人了,保證他不被官府抓起,拖累自己全家才是正經。

  回頭看了看,他果斷將快走變成了小跑,「去吾家。過所,吾與兄謀之!」(去我家,過所,我幫你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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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10:11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十章 任盈盈嗎,我哥們兒是令狐沖

  「雜種,沒爹沒娘的狗雜種!王倩的樂高肯定是你偷的!趕快認罪!」一群小霸王將七歲的張潛堵在教學樓後,揮動柳條亂抽。他揮舞著書包拼命抵抗,大腿處依舊被接連抽中,每一下都痛徹心扉。

  腳下忽然被人使了個絆子,他仰面朝天栽倒,衆霸王歡呼著一擁而上。就在此時,一個般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幹啥呢?幹啥呢這是?信不信我去找你們家長?!」

  小霸王們一哄而散,下一刻,孤兒院的院長劉姨走到了張潛的身邊,輕輕將他扶了起來,順手拍去他身上的泥土,「行了,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

  「姨,我不是狗雜種!」

  「不是!」

  「我爸我媽呢?他們為啥不要我了?」

  「沒人會捨得扔掉自己的孩子,他們估計是不小心才把你弄丟了。現在正急著滿世界找你呢?你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做研究生,做博士。哪天他們能在電視上看到你了,就自己找過來了!」院長劉姨的話總是那麼有道理,那麼溫暖,溫暖得如同止咳糖漿,讓他很快就收起了眼淚。

  一陣風吹過,院長忽然消失不見。

  傳達室的張大爺,忽然沖到十七歲的張潛面前,將一隻舊奧派手機塞到他的手裡,「你姨媽在醫院,她想看看你。你這小子,怎麼這麼沒心沒肺?看她都病成什麼樣子了?!」

  「姨媽?」遲疑著看向手機,屏幕出現了院長那憔悴的面孔。四周圍一片雪白,宛若初秋早晨的濃霧。

  將手機丟還給張大爺,他奔向一輛自行車,跳上去,風馳電掣。

  醫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頭狼忽然從側面沖了過來,朝著他的大腿張開了血淋淋的大口。

  自行車倒地。

  醫院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在他眼前崩塌,然後被風像紙片般吹走。

  一張照片被風托著在他面前飛過,正是生病之前的劉姨,慈眉善目,短髮齊肩膀。然而,照片的周圍,卻印著一個扎眼的黑框。

  「劉姨——」張潛大叫著伸手去,照片卻在他手指處破碎,化作漫天落英。

  惡狼撲過來,對著他張開血盆大口。

  「啊——」張潛大叫著坐起,睜開眼睛。

  惡狼、自行車、漫天落英都消失不見,入眼的,只有被晨曦照亮的四壁,和古銅色的雕花木窗。

  瀲灩的陽光,透過一層薄薄的麻布窗紙,照進室內,在古銅色的木地板上,留下一張漂亮的畫卷。

  「唉——」嘆息著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張潛翻身下床,將腳伸向兩片不分左右的木屐。

  已經是來唐朝第五天了,大腿上被惡狼抓出來的傷口,也已經結了痂,他卻依舊在與上大學時一模一樣的噩夢中驚醒。

  小時候被同學欺負的經歷,中學時失去唯一親人的經歷,像老樹上的疤痕一樣,印在他的心臟上。不能去想,一想起來心口就又悶又痛。也無法忘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走入他的夢中,一次次揭開傷口,讓他的心臟鮮血淋漓。

  「如果不是穿越到了唐朝,而是六年前多好!」努力活動了一下發澀的筋骨,張潛一廂情願地想。

  那樣的話,他就能多陪伴劉姨幾天,甚至還有機會,催劉姨提前去動手術,而不是非要等著他和另外幾個孤兒參加完高考。結果,沒等到他們走進考場那一天,劉姨,這個全世界最善良,最美麗的女子,就香消玉殞!

  有股熱辣辣的東西,不受控制地湧上了他的眼角。努力抽抽鼻子,他將眼淚抽回肚子裡,然後開始整理身上的衣服。

  劉姨教導過他,男子漢流汗流血不流淚。教導過他,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活得堅强。教導過他,凡事求人不如求己。教導過他,無論身在何處,都別忘記做人的尊嚴,挺胸抬頭。

  張潛不會忘記這些,因為他知道,冥冥中,劉姨一直在看著他。哪怕是他穿越了時光,來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大唐!

  「歹勢醒了!」一個糯糯的聲音,忽然從門口響起,打斷了他的憂傷與遺憾。

  緊跟著,有個一米四五左右,鵝蛋臉少女邁著小碎步沖了進來,先沖他行了個禮,然後手腳麻利地將一件熨燙得整整齊齊的長袍抖開,服侍他更衣。

  「我不是大師!」終究屬於華夏語系,學起來遠比英語容易,短短五天裡,張潛已經可以用唐言跟當地人做一些基本交流。掙扎著向後退了半步,他低聲糾正。「不要叫我大師。還有,衣服放在床上就好,我自己穿!」

  「是,鹹濕(仙師)!」鵝蛋臉少女溫順地改口,卻不肯停下手,先將外袍替他扯平,然後又幫他繫上一條鑲嵌著琥珀和琉璃的腰帶。

  「也不是仙師!叫我張先生,或者張少郎都好。」不敢用手將少女推開,張潛紅著臉繼續糾正,「其他就放下吧,我自己來!」

  「婢子不敢!婢子是少郎君指派給歹勢的。能伺候歹勢,是婢子的福分!」少女毫無芥蒂地跪下去,一邊解釋,一邊信手拿起洗淨烘乾的布襪子,「歹勢請坐,婢子伺候歹勢著足衣!」

  青年男子早晨起床時的自然反應,還遲遲沒有消退,正對著少女的額頭。一股罪惡感,立刻湧上張潛的腦海。劈手搶過布襪,他面紅耳赤地橫跨了半步,大聲强調,「放下,放下,我自己來。都說幾遍了,我不是什麼大師,只是借住在莊子上的客人!」

  「鹹濕恕罪,鹹濕恕罪!」鵝蛋臉少女還以為自己叫錯了稱呼,才讓貴客如此惱怒,嚇得臉色發白,流著淚連連叩首。

  張潛頓時被哭得頭皮發麻,無可奈何地坐在了床沿上,交出布襪子,「算了,你來就你來!反正也勞煩不了你幾天了!」

  「多謝鹹濕!」鵝蛋臉少女如蒙大赦,用手背快速擦掉眼淚,將張潛的大腳丫子捧在自己懷裡,小心翼翼套上襪口。

  「我不是什麼鹹濕……」張潛本能糾正,隨即悻然放棄,「算了,隨你叫吧。鹹濕就鹹濕吧!反正歹勢也沒比鹹濕好哪去!」

  「嗯!」少女柔柔地回應了一聲,雖然滿頭霧水,卻不敢問任何問題。繼續捧起他另外一隻大腳丫,替他穿好布襪,然後又跪在地板上替他穿軟底兒鹿皮靴。

  「我的鞋呢,還沒曬……,算了,你繼續!」張潛想問問自己那雙雜牌旅遊鞋曬乾了沒有,話到了嘴巴邊上,卻又悻然咽了回去。

  跪在地上的少女,也就十三四歲模樣。放在二十一世紀,只要不跟他一樣,倒楣做了孤兒,肯定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而在任家莊,少女卻是最卑微的一類存在。包括身體在內,都所有一切屬於任家。吃飯,走路,做事,都要嚴格遵照一整套規矩。稍有逾越,可能就會挨上一頓鞭子!

  而張潛的旅遊鞋,和他的牛仔褲,混紡襯衣,背心,內褲等衣物,卻是連日來,被任家莊的管事任福,打著幫忙清洗的名義,陸續派遣僕婦給收了去。紫鵑根本沒資格管,甚至連打聽的資格都沒有!

  張潛一開始,還沒太在意這些。但從昨天早晨起,他就隱約覺察到,這些衣物的清洗和曬乾的時間,實在消耗得太長了些。

  要知道,眼下正值秋天,風乾物燥,即便是最不容易晾乾的牛仔褲,也早就該乾透了。更何況背心,內褲這種純棉衣物?!

  不過張潛也不是特別在乎,衣物的去向。據他陸續瞭解到的情況,任家表面上是耕讀傳家,實際上主要收入來源卻是經商。任府的老莊主單名一個瓊字,經商本事非同一般,名下似乎有很多店鋪,並且好像還染指了與西域胡商的珠寶和香料買賣。

  所以,張潛覺得,任家莊的管事,對牛仔褲,旅遊鞋等衣物,見獵心喜,拿過去研究製做方式,用料,或者産地,再正常不過。於內心深處,張潛甚至期盼任福能在大唐境內找到同類産品。那意味著,他在大唐不是孤零零的一個。還有其他同類也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比他到得更早,對眼下的社會環境也更適應。

  當然,如果小胖子任琮能主動跟他商量一下,或者過後解釋一聲,就更好了。張潛心裡會舒服許多,對任家莊上下也會更有好感。

  但是,據張潛連日來反復觀察後得出的結論,小胖子任琮雖然為任府的少郎君,實際上在家中的地位只能算一般。很多事情,他根本做不得主。說出來的話,也沒幾個人聽。甚至,連任全,任五和任六,對他的尊敬都只停留在表面上。

  至於任家莊的管事任福,和其他高等級僕人,對小胖子任琮的態度更是敷衍。雖然耐於彼此的身份等級,不至於跟他對著幹。但各自負責的事情,根本不准許小胖子插手。

  而造成小胖子任琮地位尷尬的根源,完全出在他父親任瓊身上。據張潛從小胖子嘴裡套來的消息,任家莊的真正主人任瓊,平素根本不住在莊子上,而是跟任家其他人,住在城內的府邸。

  小胖子的母親在他沒斷奶時,就過世了,他父親很快就又迎娶了一位姓薛的夫人。薛夫人不但治家有方,身體也非常强健,從第二年起,就接連給他生了一個妹妹,三個弟弟。

  所以,小胖子任瓊不來解釋和商量有關牛子褲和旅遊鞋的事情,張潛也不打算怪他。反正拖的時間再久,有半個月功夫,管家任福也該將衣物和鞋子還回來了。而到那時,張潛也應該已經完全掌握了唐音,拿著小胖子任琮答應幫忙解決的路引,正好從容離去。

  「仙師,水來了,婢子伺候您淨面!」耳畔忽然又傳來了少女糯糯的聲音,將張潛的思緒再度從遠處拉回。

  「嗯!」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他站起身,快步走向臉盆架。

  白銅做的臉盆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裝上了半盆洗臉水。不忍心剝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蘿莉,張潛搶在對方動手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身體將臉盆擋住,然後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臉洗了個乾乾淨淨。

  「仙師,婢子伺候您淨齒!」婢女紫鵑沒搶過他,只好邁著小碎步繞道他的對面,將一根沾滿了鹽沫的柳樹枝,和一個竹筒做的杯子遞了過來。

  竹筒裡也早就小心地裝上了清水,柳樹枝的前端,則是剛剛被紫鵑用牙齒小心咬散了的,以防扎到張潛「仙師」的牙齦。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天使用柳樹枝刷牙,張潛還是被上面隱約的唾液痕跡,弄得一陣反胃。作為一個正常人,他可沒有品嘗別人唾液的癖好,哪怕對方是一個妙齡少女,吹氣如蘭。

  正琢磨著,如何在不傷害紫鵑自尊心的情況下,悄悄將柳樹枝上被她好心咬過的那部分折斷丟掉,卻忽然聽見一聲清叱,透窗而入。

  「騙子在哪?帶我過去收拾他!任全,任五,父親讓你們看著大哥,不要總是沉迷於這些荒唐的事情,你們就是這麼看著的?!」

  「少娘子息怒,息怒!少娘子,這回大師保證是真的。不信,你去問管家。少娘子,哎呀!」邋遢郎中任全的解釋聲,緊跟著響了起來。隨即,是人體的倒地聲和驚呼聲。(注:小姐是宋代的稱呼。唐代稱為小娘子,少娘子。真彆扭!)

  「是少娘子!」正在伺候張潛的紫鵑,嚇得花容失色,用手指掩蓋住櫻桃小口兒,以蚊蚋般的聲音快速提醒:「等會兒若是少娘子尋了過來,仙師您千萬別動怒。她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是,是擔心少郎君不務正業,才,才總是想管著他!總之,仙師您多擔待一些,等少郎君聞訊趕過來,自有辦法!」

  「少娘子,可是名叫盈盈的?」張潛早就從小胖子任琮嘴裡,聽說他有個名叫盈盈的妹妹。當初心裡頭還偷偷嘀咕:可惜了此任盈盈不是彼任盈盈,否則,一定跟她結識一下,順便借機跟令狐沖拜個把兄弟。誰料,這麼快,任盈盈就打上門來!

  「奴婢,奴婢不敢呼少娘子的閨名!」紫鵑用手指捂著嘴巴,快速後退,大眼睛忽閃忽閃,活像一頭受驚的小鹿兒。

  「咣噹!」沒等張潛出言安慰,外屋的門,被人用腳狠狠踢開了。有個身穿紅衣的少女,火一樣卷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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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10:16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十一章 誰比誰傻多少

  「少娘子,仙師正在更衣,不便見客!」危急關頭,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少女紫鵑忽然扯開嗓子大聲尖叫。

  終究是個女孩家,哪怕生在唐朝,還沒受到三從四德的荼毒,任家大小姐任盈盈也沒勇氣去面對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立刻停住腳步,用馬鞭指著裡屋的門簾兒破口大駡:「騙子,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認!躲在丫鬟身後,你算什麼東西?衣服還能穿一輩子?堂堂七尺男兒,幹什麼不好,偏要做這種辱沒祖宗的勾噹!我若是汝,早就……」

  「敢問任少娘子,騙子在哪?!又騙了你什麼?」一聲不軟不硬的詢問,將她的話攔腰打斷。緩過神來的張潛掀開門簾,昂首闊步而出。

  「你……」任盈盈被問了個措不及防,頓時語塞。

  以往他家兄長任琮請回莊子的那些騙子,在身份被她問罪之時,要麼急頭白臉拼命辯解,要麼故作高深閉口不言,可是沒有一個,像眼前這位短頭髮騙子這般,理直氣壯地反唇相譏。而聞訊從城裡趕過來得過於倉促,她卻根本沒顧上瞭解,自家兄長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眼下想要拿出證據來,難比登天。

  「你不要裝瘋賣傻,騙子就是你!騙了任家少郎君什麼,你心裡心裡還不清楚麼?!」有道是,一個籬笆三個樁,見任盈盈被問得無言以對,又一個綠衣少女,從她身後沖進門,用馬鞭指著張潛的鼻子大聲幫腔。(註1:從現在起,直接用現代漢語了,免得書友們讀的彆扭。)

  她和任盈盈都在豆蔻年華,身材高挑,眉目如畫,紅藍搭配,相映成趣。然而,張潛卻沒半點心思欣賞她們的美麗,更不會因為她們兩個是美女,就任由她們將騙子的頭銜往自己腦袋上套。

  童年時那些被人欺負,被人栽贓的經歷,迅速湧入他的腦海,讓他兩眼發紅,頭頂剛剛長起來的短髮根根倒竪。「閉嘴!你才裝瘋賣傻!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張某騙你財了,還是騙你色了,你沖上來朝張某亂咬?你們家大人沒教過你說人話麼,還是從小就沒大人教?!」

  這番話,雖然大部分發音都不是標準的唐言,但配上猙獰的面目和劇烈的肢體動作,將他的大致意思和真實情緒,卻表達了個清清楚楚。

  「你……」綠衣少女被駡得花容失色,含著眼淚連連後退。那任盈盈見狀,也顧不上再跟他講什麼道理了,揮動馬鞭,當頭就抽。

  從小到大,張潛因為不肯受小霸王們冤枉,不知道跟人打了多少架。而小霸王們栽贓不成之後,第一反應肯定是動手圍毆。因此,他身體早已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沒等任盈盈的馬鞭落下,已經搶先抬起骼膊,狠狠掐住了對方的手腕。隨即奪鞭,上步,橫肘,一連串動作宛若行雲流水,將後者撞得「蹬,蹬,蹬……」倒退數步,脊背直接貼上了對面的牆壁。

  這還是他在忽然意識到對方是女生之後,臨時收了力,否則,任盈盈的後腦勺肯定得跟牆壁來一次親密接觸。饒是如此,少女也被撞得眼前金星亂冒,剎那間,尖叫聲穿雲裂帛。

  「騙子,你還敢行凶!」那後進來的綠衣女子,也被嚇得寒毛倒竪,揮動馬鞭,在自己身前亂舞。

  張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將剛搶來的馬鞭擲落於地,「把鞭子放下,別逼著我動手!」

  「騙子,騙子!你騙了人家錢財,居然還敢打人!」綠衣女子大聲尖叫,手中的動作,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以免刺激到了眼前這位短頭髮「惡棍」,將自己也貼到牆上去跟任盈盈做難姐難妹。

  「騙子,住手!」四名和紫鵑差不都打扮的丫鬟,擠站在外屋門口處大聲尖叫,「來人啊,騙子打人了,騙子把少娘子和郭家(和我家)少娘子給打了!」

  「你再喊一句騙子試試?!」張潛不理睬諸位丫鬟,只管對著綠衣女子橫眉怒目,用生疏的唐言厲聲威脅。

  那綠衣女子又被嚇了一大跳,轉過身,哭泣著落荒而逃。將門口正在喊人幫忙的丫鬟們,撞了個東倒西歪。

  張潛見了,也不追趕,將目光轉向正背靠著牆壁偷偷蓄力,準備給自己來一記窩心腳任盈盈,冷笑著道:「識相點兒,就別自己找不自在。別人讓著你,張某可不會犯賤。」

  「大師,大師,誤會,誤會!」江湖郎中任全聽到丫鬟們的求救聲,匆匆闖入,先用身體擋在二人中央,然後沖著二人分別作揖,「大師,少娘子是誤信了奸人挑撥,才冒犯了你。你大人大量,千萬寬恕則個。少娘子,大師真的是高人,與先前那些騙子不是一路!」

  「是啊,大師,誤會,誤會!」任五,任六兩個,帶著一屁股塵土也沖了進來,臉上的錯愕難以掩飾。

  他們三個先前之所以沒有跟進來勸解,一來是怕觸怒了自家少娘子,遭受池魚之殃。二則是堅信,以少娘子任盈盈的身手,旁邊還有表少娘子郭紹蘭,也就是那個綠衣女子助陣,無論是駡人還是打架,吃虧的肯定是那位來路不明,卻帶著很多「奇珍異寶」的張大師!

  而讓任盈盈和郭紹蘭先給張潛一個下馬威,他們再進屋子幫忙解釋一番,接下來,想要拿捏張潛,就更容易了。至少,讓張潛明白他自己此刻是寄人籬下,輕易不敢追回那些做工和質地都「天下無雙」的衣物和鞋子。

  當然,若是能逼著張潛將書包和書包裡所藏著的其他珍寶,交給莊上揣摩一番,就更好了。這幾天,任全可不止一次看到,張潛從書包裡掏出個「寶物」來,在太陽下吸收日光精華。雖然每次吸收完了日光,張潛自己都沒有立刻將寶物放進嘴裡。但任全相信,張潛把「寶物」放在陽光下,絕非曬著玩兒。

  然而,他們打破了腦袋都想不到的是,寄人籬下,連「過所」都沒有的張潛張大師,居然敢跟少娘子動手。更打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的是,兩位少娘子都有武藝在身,還帶著丫鬟幫忙,居然一眨眼功夫就被繳了馬鞭,大敗虧輸。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裝作剛聽見了呼救聲,匆匆沖進來化解誤會。以免再繼續裝傻充楞下去,讓不講風度的張大師,把自家少娘子打個鼻青臉腫。

  「你,你……」終於有了依仗,紅衣女子又是害怕,又是氣惱,收起腳,眼淚滾滾而下。

  「哭什麼哭!」張潛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栽贓陷害,竪起眼睛,對著任盈盈大聲喝問,「哭就可以不講道理了?你說我騙了你家兄長,倒是拿出證據來!`若是有,張某立刻跪地向你賠禮道歉!」

  「你說你是世外高人,說要教兄長做劍俠!騙他胡亂吃那些亂七八糟和的東西,騙他出錢供你揮霍!」有了家將和家僕保護,紅衣女子任盈盈膽氣迅速恢復,流著淚大聲尖叫。

  「我幾時說過,可有證人?」張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地撇嘴。「我騙他了什麼,有誰看見?至於錢財,張某來貴莊五天,可曾拿了貴莊一個銅子?」

  任盈盈只是按照以往的經驗,信口指責。被張潛一問,立刻心裡發虛,趕緊用眼睛看向任全、任五和任六,逼迫他們站出來指證騙子。

  讓她非常失望的是,任全、任五和任六,都快速將頭低下去,誰也不敢挺身而出。

  「先將騙子罪名扣在張某頭上,然後再捏造證據,有意思麼?」張潛也早就習慣了栽贓者理屈詞窮後,胡攪蠻纏的做派。冷笑著大聲補充,「倒是張某,現在想問問任郎中,張某的衣物和鞋子,什麼時候能夠漿洗完畢。其中時間最長的,已經被僕婦拿走四天,最短的也三天了,那些衣物再不容易乾,也早該曬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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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10:21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十二章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他先前明知道僕婦們將自己衣服、腰帶和鞋子等物,打著漿洗的藉口拿走之事,背後肯定藏著貓膩。卻沒有主動戳破,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小胖子任琮熱心給自己幫忙的情分上。而大小姐任盈盈一清早殺上門來,不問青紅皂白就冤枉他是騙子,還試圖拿他當奴僕教訓的行為,卻觸了他的逆鱗。因此,該給小胖子任琮留的面子,就無法再留,只能立刻把蓋子掀開,讓任盈盈瞪圓了眼睛仔細看看到底誰在算計誰?!

  結果,話音落下,家將任全和任五,任六三個,立刻藏頸縮頭,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肯將目光跟他相接。

  作為最早發現小張大師身上衣物並非「凡品」的人,他們三個幾乎參與了所有針對後者的密謀。每個人心裡頭都清楚地知道,那些世間罕見的衣服和鞋子,是被莊子上的大管事任福特地送去了長安,交給任家旗下所有店鋪的掌櫃、買手和巧匠們,仔細追溯其製造工藝、所用材料,以及進貨來源去了。所以,一時半會兒,怎麼可能還得回來?

  偏偏大小姐任盈盈,根本不知道這背後的彎彎繞。還以為張潛所說的衣服鞋襪,不過是錦袍、綢褌、羅襪,皮靴等市面上常見的奢侈品。因此立刻又來了精神,單手掐住自己的小蠻腰,昂著頭大聲命令:「任全,把他的那些破爛兒還給他。咱們任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也不至於貪墨他的幾件衣服。問問家中的僕婦,曬乾後丟到哪個舊貨堆兒裡頭了。還給他!他不是不承認自己是騙子麼?趕緊還了他的破爛兒,請他走人!」

  「這……」任全,任五和任六三個,羞得面皮發紫,真恨不得地板上忽然裂出一道縫隙,好讓自己能有個地方鑽。

  「怎麼不吱聲啊,你們啞巴了?難道你們真的貪了他的……」遲遲聽不到家將和家丁們的回應,任盈盈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聲音急速轉低,「不可能,這裡邊一定另有隱情!是家兄,是家兄吩咐你們,給他找藉口是不是,是不是?!」

  「張兄,張兄,我回來了。我把過所和手實,都給你弄好了,還幫你弄了一塊永業田!」正尷尬得焦頭爛額之際,小胖子任琮的聲音,忽然從院子裡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熱忱,「戶籍就落在渭南縣。全是官府編了計賬的,今後無論誰挑,都挑不出……」(註1:過所,就是路引,相當於走南闖北的通行證。手實,是戶口本,上面寫著姓名,長相,家屬情況,以及永業田位置。計賬,則是戶口的官方存檔。)

  忽然間看到站在門外哭鼻子抹淚兒的綠衣女郭紹蘭,以及四名灰頭土臉的丫鬟,他的聲音噶然而止。三步並做兩步沖進外屋,朝著任盈盈急切地詢問:「二妹,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沒跟我說一聲?你,你沒傷到張兄吧!他可是我請來的貴客,你……」

  任盈盈先前原本已經收起了大部分氣焰,聽到兄長進門後,居然不問自己安危,先問自己傷沒傷到外人,頓時再度火冒三丈。

  當即,竪起一雙柳葉眉,厲聲打斷:「貴客?怎麼個貴法?連大唐的戶籍都沒有,還能貴到哪裡去?!半個月之前,城裡邊才殺得人頭滾滾,你難道忘記了?!這種來歷不明的浮浪人,你都敢往家裡領。你是嫌棄自己命長,還是嫌阿爺,阿娘我們,礙了你的眼?!」(註2:浮浪人,即地痞,黑戶,唐代對流氓無産者的稱呼。)

  幾句話,刀刀見血,幾乎每一刀,都砍在了張潛最「要命」位置。

  大唐乃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國,而長安則是大唐的國都。這年頭,想要落戶在大唐的高麗人、日本人、波斯人,猶如過江之鯽。誰要是能混上個大唐戶籍,哪怕是一個農夫,父母在故鄉今後都能仰著脖子走路。

  而半個月之前,太子李重俊被屬下簇擁著清君側失敗,自殺謝罪。數以百計的文武官員跟著掉了腦袋。這種時候,家家戶戶都對陌生面孔避之不及,只有傻子,才會將來歷不明的人朝自己宅院裡領。萬一不小心收留了一個太子餘黨,傻子自己掉腦袋不說,全家上下都得跟著發配充軍!

  所以,一番話說完之後,任盈盈立刻覺得揚眉吐氣。翹起嘴角,等著自家兄長像以往收留騙子卻被自己揭穿時那樣,低聲下氣地賠罪道歉。

  誰料,今天的任琮,卻好似「鬼迷心竅」,竟立刻瞪圓了眼睛,大聲斷喝:「胡說,張兄才不是浮浪人!他只是沒有大唐戶籍而已!他如果真的是太子的餘黨,怎麼可能連唐言都不會講?!阿爺把這個莊子交給我打理,這裡就是我說得算!我請誰,用不著你來指點!」

  「不用我指點!若是沒我替你看著,這個莊子裡,早就被人騙得連門板都不剩了!」沒想到一向對自己極為容讓的兄長,竟然變得如此「霸道」,任盈盈頓時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也不想想,你以前請回莊子裡的那些高人,除了騙你給他們錢財,供著他們花天酒地……」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堅信張潛與衆不同,任琮難得底氣足了一回,鐵青著臉高聲打斷,「這次,我不用你替我操心!」

  說罷,又快速將身體轉向張潛,長揖及地,「張兄,舍妹無禮,還請張兄寬恕則個!」

  「任兄言重了。是我在貴莊上叨擾得太久!」穿越到大唐仍舊因為沒首都戶口被人瞧不起,張潛心裡頭憋屈得好生難受。勉强笑了笑,輕輕擺手。

  「你……」見兄長完全向著外人,而外人又不依不饒。任盈盈又氣又急,眼淚滾滾而下。

  正準備走上前去,好好跟對方理論一番,院子內,忽然又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緊跟著,絡腮鬍子任四慘白著臉沖進了客房,「少郎君,少娘子,不好了,郎君(老爺)來莊上了!」

  「你胡說什麼?我阿爺來莊上,有什麼不好!」任琮肚子裡,正憋著許多邪火無處發泄,狠狠瞪著任四,大聲呵斥!

  「不,不是!」任四一邊彎著腰喘粗氣,一邊大聲補充,「郎君是因為受了傷,才半途來的莊子上。他原本應該直接返回長安的,結果,結果走在路上,就昏迷不醒,所以二管事才做主,將他先送到了莊子……」

  「啊——」沒等任四把話說完,任琮已經像兔子般竄了出去,雙腿邁動,直奔後堂。

  「為何不請郎中?我阿爺到底怎麼受的傷?誰傷了他?!」關鍵時刻,任盈盈倒是比任琮冷靜,一把扯住任四的骼膊,大聲追問。

  「已經……」警惕朝張潛看了一眼,任四咬了咬牙,用含混又快速的語調回應,「二管家說,在路上他就提前派人去長安城中請孫御醫了,應該一會兒就到。老爺是奉保國公之命,去西邊接一批紅貨。回來路上,商隊在金城附近忽然遭到伏擊。本來只是一處輕傷,誰料歹人居然在箭上抹過糞汁!」

  「御醫……國公……伏擊……箭……」正如他所期盼,以張潛的唐言水平,只零星抓住了幾個詞匯。然而,區區幾個詞匯,卻在後者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任家到底什麼來路?怎麼還能請動給皇帝看病的御醫?

  保國公又是誰?好好地做生意,怎麼會遭到伏擊?

  聽起來,對手居然還動用了弓箭!做生意居然還要面對羽箭攢射,這任家莊,又怎麼可能會是個正經地方?!

  「張兄,這個給你!」正疑神疑鬼之時,耳畔卻又傳來小胖子的呼喊聲。猛然抬頭,恰看見任琮頂著滿頭大汗跑了回來,「過所,手實,還有二十畝永業田的地契。家父受傷,我現在心亂如麻,無法跟你細說。你先別忙著走,回頭,等家父脫離了險境,我再帶你去渭南那邊,補全最後一道手續!」

  說罷,將手中的過所、地契等文件,朝張潛手裡一拍,再度轉過頭,風馳電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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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10:50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十三章 拔劍四顧心茫然

  「任兄,多謝了!」心中迅速湧起了一股暖流,張潛對著小胖子的背影,輕輕拱手。

  無論莊子裡的其他人對他怎麼樣,小胖子任琮對他,卻稱得上「仗義」二字。此刻手中還帶著體溫的桑皮紙文件,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任全,任五,你去把他的衣物找回來還他。順便看看到底是誰眼皮子淺,連幾件舊衣服都貪。打一頓,逐出門去,讓他自生自滅!」已經帶著丫鬟跑到後院門口兒的大小姐任盈盈,忽然也扭過頭,沖著正打算貼著牆根兒溜走的任全等人大聲吩咐。很顯然,是心裡還不服氣,打算等自家父親脫離危險之後,再過來找回場子。

  對於這小辣椒話語裡的威脅之意,張潛一笑了之。對方顯然想多了,以為他還會賴著不走。而拿到了過所之後,他就可以在大唐各地來去自如,又何必非要躲在莊子裡仰人鼻息?

  而據張潛所瞭解的歷史大致走向,中宗當皇帝,並沒當多長時間。很快皇位就傳到了李隆基手裡。

  李隆基執政的前期,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開元盛世。

  在此期間,大唐一掃先前頽勢,重新掌控了西域,打通了絲綢之路。威名、文化伴著商品,一道傳播至萬里之外。

  在此期間,大唐民間殷實,國庫充足,天災人禍幾乎絕跡,只要有手有腳,且肯努力上進,就不至於餓死在街頭。

  在此期間,周邊諸國的百姓,都以說唐言,穿唐衣為榮,能移民到大唐,混上一個不入流的小吏當,在故國就是能讓兒孫後代吹噓幾輩子的榮耀。

  在此期間,任何人只要他肯遵從大唐律法,持刀為大唐而戰,大唐就不會計較他的出身,國籍和民族……

  既然連外國人,都能在大唐立足,憑著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片天地。他張潛既不缺骼膊又不缺腿兒,還比外國人多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知識積累,憑啥都掙不來一口飯吃?

  想到這兒,張潛心中忽然一片滾燙,迫不及待地來到桌案前,將手中的文件放在上面仔細觀瞧。隨即,心中的暖意就更濃。

  正如他推測,過所,就是明代的路引,或者二十世紀的介紹信。上面寫著他的名姓,年齡,籍貫,長相概述、身高等基本資料,以及需要通關的緣由,遊學。在過所的下角,則還有裡長的擔保花押,和渭南縣衙門的戶籍管理部門,即戶曹的蓋章。

  貼心的是,過所的有效日期,竟然是空白!

  這意味著張潛從此之後,想去哪去哪,只要目的地不犯禁就行。而他想在外邊遊蕩多少天,就可以遊歷多少天,只要有效期沒填上去,就不用擔心被關卡扣下。

  比過所複雜十倍的,也珍貴的十倍的,是那份名為手實的唐代戶口本兒!上面除了他的基本資料跟過所一一對應之外,還寫明了他落戶的時間和原因:神龍元年,大唐皇帝必須追思開國之不易,下旨重塑淩煙閣,赦免流散各地的諸位功臣之後,重新賜爵位於失爵者,不問緣由。並著令有司將功臣後人在京兆府授田安置。

  好麼,其實就是一次唐朝版的平反昭雪。在這次「浩蕩皇恩」之中,鄒國公張公瑾的後人也搭了順風車,被皇帝詔令有司「所食實封,並依舊給」。

  只是這位鄒國公的後人有點兒多,再加上一部分嫡系下屬和發跡後依附而來的宗親,京兆府一時半會兒竟然找不出太寬廣的土地集中安排。所以,經手官員們就想了一個折中辦法,把一部分不那麼重要的張氏子弟,分流去了渭南。

  而一位名叫張君寶的鄒國公旁支,剛到渭南就病故了。身後留下了三個兒子,其中一個當時還沒成年,歸其兄長供養。今年成丁後,請有司按律授田,單獨立戶。這個人,就是張潛!

  至於那二十畝永業田,名為二十畝,實際上官府只能給一半兒。在渭河邊上,與他兩個哥哥張升,張旭家的田産相鄰。因為他要出門遊學的緣故,田骨歸在他的名下,田皮交給張升暫時打理……

  「這個人情,欠得好像有點兒大!」放下地契,張潛抬手揉了揉眼睛,微笑著想。

  他原本以為,小胖子任琮會如二十一世紀那樣,找個辦假證的商販,給他弄一個過所來應急。卻萬萬沒有想到,小胖子做事居然這麼厚道,非但幫他把過所弄到了手,並且還把他的大唐戶口也給辦了下來。

  從文件齊整性來看,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是真的,經得住任何等級的查驗!只要最後一到手續辦完,張潛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唐人,再也不會有誰能拿他的戶籍問題來找他的麻煩!

  好吧,簡單點說,其實就是小胖子任琮,托了關係,花錢從渭南那邊給張潛買了一份戶口。而張潛需要付出的代價,只是多出了兩個名義上的兄長,和十畝不用自己照看的,也拿不到任何收益的永業田!

  「讓開,讓開,快讓開。御醫到了,御醫到了!」院門口處,又傳來了一陣喧囂聲,打斷了張潛的思緒。

  揉了揉發酸的脖子,他跪坐在地上向窗外張望。只見一名身穿綠色袍服,頭戴黑色有翅圓帽的老年男子,在三名提著藥箱的青年簇擁下,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本應替他去找回衣服和鞋子的任全,任五等家丁,則小心翼翼地頭前開路,彷彿院子裡會突然沖出一個刺客,將老年男子格殺於當場一般。

  「小公爺駕到!快開正門,要少郎君出來迎接小公爺!」還沒等張潛看清楚以前只在電視劇裡看到過的御醫,到底長啥樣,大門外,又傳來了管家任福興奮的呼喊聲。彷彿來的是扁鵲華佗,可以施展妙手,讓小胖子任琮的父親藥到病除一般。

  隨即,院子裡就又是一片雞飛狗跳。竟真的有僕人沖出去,快速打開了正門,又隨即,小胖子任琮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張潛的視線內。就像一個提線木偶般,被幾個家僕簇擁著,走向大門口兒。對著一輛雙輪馬車,深深俯首。

  「這到底是來探望病人的,還是折騰病人家屬的?!」張潛看得心情好生鬱悶,站起身,抬手關好了窗子。

  作為客人,他沒資格去管莊子上的事情,更沒資格為小胖子在這種時候,還得出門迎接某個狗屁小公爺,而憤憤不平。所以,乾脆眼不見為淨。

  目光又落回桌案上,他蹲下身,將過所,手實,地契等物,小心地放回書包裡。用不了幾天,他就可以自由了。只要由小胖子陪著,去渭南那邊走完最後的手續,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可接下來該做什麼呢?下一個瞬間,身份問題解決的歡喜,在他心中不受控制地,被一股茫然的感覺所取代。

  他當然知道,即將到來的開元盛世,是整個大唐的發展巔峰。並且這個盛世前後持續了好些年,一直到安史之亂爆發,才被强行打斷。

  正如他心目中某個應該被他用戒尺將手心打爛的杜姓小朋友在詩中所描述,在此期間,整個大唐「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

  然而,一個大大的然而。從現在的神龍三年到開元元年,究竟還需要多久,張潛卻絞盡腦汁都想不清楚!唐玄宗怎麼當上的皇帝,當皇帝之前幹了些什麼事情,結交了哪些朋友,他也是兩眼一抹黑!

  在張潛的記憶中,有貞觀之治,有開元盛世,有安史之亂,甚至還有中國第一位女皇帝武則天的全部功業及存在的歷史意義。關於武則天退位之後和唐玄宗即位之前這段,卻是一片空白接著另外一片空白。

  原因無他,前面四項,都是有可能出現在考卷上的重點。而最後這段,對各級考試來說,卻都無關緊要。張潛並不是一個歷史迷,考試注定不會考的內容,他怎麼可能用心去記?!

  如果張潛早生那麼二三十年,也許他還能從歷史劇《大明宮詞》中,得到一些知識點,雖然這些知識點可能與正史在細節上對不上號。然而,非常可惜的是,張潛生得太晚了,當他開始有時間去電視臺或者網上追劇之時,屏幕上流行的全都是美女們「穿到大清去爭床」,與大唐無關,與他這個一米八的鋼鐵直男,更是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這就是只知道歷史大致走向,卻對具體細節兩眼一抹黑的後果。想要找個合適的切入點,難比登天。

  「要不,真的像過所上寫的那樣,我去遊學一番?!」腦海中忽然靈光乍現,張潛滿臉無奈地幻想。

  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李隆基的大粗腿,他恐怕就不太容易能抱到。而抱不上李隆基的大粗腿,長安城就不是個安全的地方。無論是他不小心抱到了李隆基對面的那個人,還是只做一個普通百姓,雙方衝突起來,他都無法保證自己不遭受池魚之殃!

  而遠離長安,情況就會好上許多,至少,他不用擔心自己在某個夜裡,被殺紅了眼的士兵闖入家中,順手殺死。

  只是,他現在「過所」是有了,身上卻依舊沒有一個銅錢。而這個時代,既沒有火車,也沒長途汽車。他就這個樣子出遠門的話,恐怕不死於猛獸嘴裡,就得活活餓死在半路上。

  「已經被人當騙子了,總不能連路費,都去找小胖子借!」幽幽嘆了口氣,張潛走到床頭,開始打書包裡那些物品的主意。

  手機和太陽能充電器是不能賣的,百服寧(撲熱息痛)和頭孢得留著在關鍵時刻拿來救他自己的命。如今,他全身上下,能換點錢的,也就是那把小小的義烏産瑞士軍刀和高仿綠水鬼了。雖然綠水鬼是電子機芯,但買家總不能當場拆開錶殼查看。

  「評書中,秦瓊當鐧賣馬,就是這種滋味吧。」掏出綠水鬼,他用手掌反復摩挲。越摩挲,心中越是失落。

  「咣噹!」外屋的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

  「誰?」迅速將綠水鬼塞進書包,張潛不快地扭頭質問。只見小胖子任琮快速向自己走了過來,忽然雙膝跪地,默默叩頭。

  一下,兩下,三下……

  沒等張潛伸手阻攔,血跡已經染紅了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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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167928 發表於 2020-7-28 10:59 PM

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十四章? 老夫看瓶子就知道此藥不俗

  我的天,看著都疼!

  張潛看得好生不忍,心中剛剛湧起的那點兒不快,瞬間煙消雲散。連忙伸出手,他用力扶住任琮的肩膀,「任兄這是怎麼了?趕緊起來,起來!衣服和鞋子如果弄丟了,我不要了便是!身外之物,原本也不值幾個錢。」

  「救命!請大師出手救我父親性命!」任琮的話,跟張潛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一邊哭,一邊大聲求肯。

  「不是請了御醫麼?我真的不是什麼大師啊,也從來沒給人看過病!」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要求,弄了個滿頭霧水,張潛本能地選擇了拒絕。

  「大師,求求你,求求你。晚輩願意為你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救父之恩!」已經魔怔了的任琮哪裡肯信?用膝蓋往後倒退了半步,再度重重叩頭。

  「別磕,別磕,別磕!我真的不懂醫術!」不忍心讓他磕爛了腦袋,張潛再度伸手阻攔。誰料,那任琮卻認定了他有辦法救自己的父親,將身體側著又挪出了半米遠,繼續不停地叩頭。

  一邊磕,此人還一邊哭著求告:「大師慈悲,大師慈悲。我親娘早喪,從小被父親帶大。如果他也沒了,我,嗚嗚,嗚嗚嗚……」

  「你別哭,別哭!」張潛自己就是一個孤兒,最清楚無父無母的滋味,頓時被任琮的哭聲戳到了心中的傷疤,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滿臉,「我先過去,看看令尊到底是什麼情況,也聽聽御醫怎麼說!」

  他不提御醫還好,一提,任琮頓時哭得更加大聲,「孫御醫,孫御醫說,回天乏術!大師,救救我父親,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任何代價。」

  「你先帶我過去!」張潛抬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硬著頭皮吩咐,「別光顧著哭,世伯病了,你就應該是家中頂梁柱。如果你連幫他支撐一下的本事都沒有,他心裡著急,更不容易好起來!」

  「不哭,不哭,我不哭!」任琮大聲答應著站起身,用手去抹臉上的眼淚,卻越抹,越多。

  「瞧你這幅熊樣!怪不得他們都不拿你當回事兒!」氣任琮既沒定力,又沒擔當,張潛忍不住狠狠推了他肩膀一下,大聲吩咐,「帶路!御醫說得不一定對!他沒本事救,未必別的郎中也救不了。有些人甭看名頭響亮,卻未必有什麼真本事!只要你穩得住心神,大不了,咱們把長安城的郎中請上一個遍!」

  這些其實全是廢話,若是真的有人病入膏肓,甭說把全長安,就是全天下郎中請來也沒啥用。然而,對於從來沒獨自面對過大事兒的任琮而言,這些話,卻無異於一支支强心針。頓時,此人的眼淚就憋在了眼眶裡,一邊用力點頭,一邊大步流星將張潛帶向後堂。

  後堂的正廳裡,早就擠滿了人。大半個多時辰之前,張潛看到過那個孫姓老御醫,此刻就端坐在靠近門口的胡凳上,昏昏欲睡。特地趕來探望任瓊的那個三十多歲的小公爺段懷簡,此刻正低著頭,用很小的聲音對任盈盈表示安慰。至於管家任福,家將任全和任五,任六等,則全都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圍著一張擺放著許多珍貴藥材的矮几打轉兒,每個人的臉色都如喪考妣。

  看到小胖子任琮把張潛給請了過來,任全、任五、任六三個,眼睛裡頓時就閃起了一絲亮光。而那個所謂的小公爺,立刻停止了對任盈盈的安慰,危襟正坐。至於管家任福,則橫著跨了一步,用身體擋在了臥房的門口,「少郎君,莊主病重,不方便外人……」

  「閃開!」任琮擔心自家父親的安危,一改平素人畜無害模樣,抬手將管家任福推出了三尺遠,「大師,請跟我來!」

  「別叫我大師,我根本不是什麼大師!」張潛沉聲糾正了一句,加快腳步速度。

  他不懂醫術,但任琮卻是他來到大唐之後,所結識的第一個朋友。出在朋友之義的角度,在對方父親病危之時,他也不能連看都不過來看一眼。更何況,小胖子任琮,在家中的地位原本就岌岌可危。如果這個時候,沒人在身邊用力扶他一把,等他父親駕鶴西去之後,他的下場恐怕連孤兒都不如!

  「胡鬧!」一聲呵斥,忽然從背後傳了過來,帶著如假包換的憤怒,「你是何人?師從於何人?趁人之危騙取財物,在大唐可是重罪!」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騙取財物了?!」張潛憤怒地循聲扭頭,恰看到孫姓御醫滿是鄙夷的眼睛,「至於家師,說了你也不認識!」

  「段公爺!」被張潛的話語,氣得鬍子突突亂跳。孫御醫毫不猶豫將頭轉向了小國公段懷簡,請求對方主持公道。

  作為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御醫,平素找他診病的,要麼是皇族,要麼是達官顯貴。像任瓊這種半農半商的草民,根本沒資格請動他的大駕。今天他能乘坐馬車趕到任家莊,完全褒國公府面子。如果任家上下,不立刻將那名不知道哪來的騙子趕走,接下來,他肯定要拂袖而去!

  「盈盈,剛剛進去的是何人?」段小國公做事非常沉穩,並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再度將目光轉向了任盈盈。

  「家兄請來的……」任盈盈本能地想告訴對方,來人就是個騙子。然而,猛地顧忌到這樣說,可能會對自家兄長造成的後果,她將下半句話,又硬生生掰了個巨大的彎子,「請來的客人,據說有一些奇異之處。」

  「回公爺的話,大師身上衣物,皆非世間所見!」任全咬了咬牙,主動插嘴。「在下連日派掌櫃和夥計按圖索驥,都找不到其産地,也查不出其用的是什麼布料。至於裁縫手藝,更堪稱巧奪天工。」

  如果莊主任瓊現在就撒手西去,家事肯定會落在其續弦夫人手中。別的僕人無所謂,作為一直貼身保護任琮的家將,接下來,他任全的日子肯定非常難過。所以,只要有一絲希望將任瓊救活,哪怕是跳薩滿,他也會建議全力一試。

  「既然是異人,就讓他試試也好,以免留下什麼遺憾!」見任盈盈本人沒有反對的意思,段懷簡立刻就有了主張,順著任全的話,笑著吩咐,「孫御醫,還請您老進去盯一下。以免大師的舉動過於不合常理!」

  「既然段公爺吩咐,老朽就進去看一看!」孫御醫得不到段懷簡的支持,更不敢得罪此人,無可奈何地拱手。

  急著探望朋友父親的張潛,哪裡知道自己一句懟人的話,還引發了那麼多故事。拔腿邁過了門檻兒之後,他三步並作兩步,就來到了屋內的床榻前。

  一股腥臭的味道,直沖他的鼻孔,熏得他五腹六髒陣陣翻滾。借著昏暗的燈光向床上看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動不動地躺在枕頭上,氣若游絲。

  「阿爺——」好不容易裝出來的硬氣,迅速消散。小胖子任琮跪在床邊,放聲大哭。

  「哭什麼哭,你哭,就能把他哭好不成?」張潛又是鄙夷,又覺得小胖子可憐。抬手將他扒拉到一旁,低下頭,仔細檢視病人的情況。

  嘴唇乾裂,臉色灰中透紅,皮膚暗淡無光,露在被子外的脖頸,耳垂等處,褶皺非常清楚。很明顯,任琮的父親任瓊,已經處於脫水狀態,情況非常不妙。

  伸手在對方額頭探了探,有股滾燙的感覺,立刻順著手指傳了過來。再輕輕掀開被子一角,映入張潛眼睛的,則是一根被布條裹成粽子般的骼膊。露在外邊的靠近肩膀位置,已經腫得像大腿一般粗細,黑裡透亮。

  「把窗簾拉開,讓陽光透進來,順便窗戶紙上戳兩個洞洞通風。別讓洞口沖著你父親就行!」心中暗駡了一聲庸醫殺人,張潛果斷大聲吩咐。

  六神無主的小胖子任琮,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收起眼淚,連聲答應著撲到窗子邊,一把扯爛了上面的窗簾。隨即,他以右手的食指當棍子,朝著遠離病床的那扇窗子戳去,「噗!」「噗!」兩聲,將窗紙戳出了兩個大大的窟窿!

  「胡鬧,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孫姓御醫的聲音,再度於張潛背後響起。卻是此人奉了段懷簡的命令,主動跟進來監督張潛如何行醫。

  「通氣,否則病人即便沒有病死,也被活活憋缺氧了!」張潛懶得回頭,又冷冷地懟了一句。然後一邊將蓋在病人身上的兩層絲綿被子掀掉其中一層,一邊繼續大聲吩咐,「任琮,派人去取熱水過來,加上兩勺兒鹽,放冷了後給你阿爺灌下去!」

  「缺氧,氧是什麼?為何要灌鹽水?」孫姓御醫聽得眉頭緊皺,大聲抗議,「他邪熱不退,理應上喂參湯扶正,下以芒硝驅逐邪氣才對。而他的身體又虛弱如斯,若是以芒硝釜底抽薪,恐怕沒等邪熱散去……」

  「不懂就站在旁邊看著!」張潛才沒功夫跟對方講述,什麼叫做電解質失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大聲命令。

  也不怪他無禮,這孫姓御醫,著實有些徒有虛名。張潛記得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一名同伴發燒不退,同樣屍位素餐的院醫,就是光想著給患者退燒,發汗,卻絲毫沒考慮他已經處於半脫水狀態。結果,差點兒就要了患者的小命兒。

  多虧當時還不是院長的劉姨發現的及時,自己出錢喊來出租車,將患者送進了兒童醫院,才令此人最後轉危為安。但那名差點一兒就草菅人命的院醫,非但沒為失誤負任何責任,反而很快就走後門兒調去了老幹部局。從此專門負責傳授離退休老人養生之道,據說還極受老人們好評。

  按照二十一世紀的經驗,張潛覺得自己身後這位孫姓御醫,十有七八也是走後門混上來的。而對於這種草菅人命的庸醫,他沒發怒將對方趕出去,已經夠給對方面子了,才不會再給予對方任何尊敬。

  同樣對孫姓御醫失去尊敬之心的,還有小胖子任琮。半刻鐘之前,孫姓御醫曾經親口下了斷言,他父親回天乏術。而現在,他請回家來的高人,卻一進門就指出了孫御醫的兩處謬誤。這也許就意味著,孫御醫先前的判斷,並不準確。他父親還有很大的希望,被高人從鬼門關口拉回來!

  拔腿繞過被訓懵了的孫御醫,小胖子快速回到正廳內,安排人去取熱水和精鹽。才手忙腳亂地安排完畢,臥房裡,就又傳來了張潛的聲音,「找把剪子來,把這些布條剪掉,血脈不通,即便醫好了,令尊的這條骼膊也得廢掉。」

  「若是通了血脈,邪毒就會逆沖而上,直入心肺!」孫御醫忍無可忍,啞著嗓子大聲咆哮。「你簡直是在草菅人命!」

  「不懂就閉嘴!」一聲呵斥迅速響了起來,將孫御醫的咆哮瞬間就給壓了下去。緊跟著,呵斥聲再度變成了吩咐,「任兄,派人去我房裡,把我的那個書包取來!」

  「哎,哎!」任琮大聲答應,隨即將目光轉向任全,「你去大師房間裡……」

  「算了,還是我去吧!」話說到一半兒,他皺了皺眉頭,果斷改口,「你留在這兒,聽大師吩咐行事。」

  很顯然,縱使再心大糊塗,他也察覺到了,任全等輩打過張潛隨身物品的主意。所以,為了避免這些人再動書包裡的東西,觸怒大師,還是他親自跑一趟為好。

  為了救父親,做兒子不會在乎任何辛苦。邁動雙腿一路飛奔,很快,任琮就把張潛的書包,雙手抱在懷裡給拿了過來。

  恰好任五和任六也取來了開水和食鹽,張潛立刻命任琮兌了一些鹽水,用嘴巴吹涼了,快速給高燒昏迷的患者任瓊餵了下去。然後又從自己的書包裡取出來百服寧(撲熱息痛),用剪子剪下了一粒,塞進了任瓊嘴裡,隨即,狠了狠心,又剪下了第二粒,也塞了進去,自任琮手中接過了鹽水,小心翼翼地將早就變了形的膠囊,從患者嘴巴沖進肚子。

  能不能救命,他不敢保證。至少,他這樣做,能讓朋友的父親,不再被高熱燒得那麼痛苦。至於腫成大腿一般粗的骼膊,他目前只能寄希望於頭孢。

  如果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頭孢也不管用了,那可真的是回天乏術了。但是他也算盡了力,以後看到任琮被喪父之痛打擊得一蹶不振的模樣,他心中也不會覺得太內疚。

  「你,你給他喂的可是丹藥?」孫御醫的聲音,忽然又在牆角處響了起來,帶著一絲絲委屈和如假包換的戰慄。

  作為專門給皇族和高官看病的御醫,他這輩子見過玉瓶裝藥,銀箔裹丹,卻從沒見過,有人能把銀箔弄得只有紙張的一半薄厚,更沒見過通體發亮,還帶著紅白兩色的靈丹!

  「你認為是丹藥,就算是丹藥吧!」張潛沒功夫跟他說廢話,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大半板兒百服寧,以及剛剛剪開的塑料殼,連同錫箔紙封,一道收進了書包,順手又取出了那瓶風油精。

  不是為了治病,只是為了讓屋子裡的味道能改善一些,以免自己被熏得頭暈。信手擰開塑料瓶蓋兒,他將風油精倒出了幾滴,用掌心搓均勻了,緩緩抹在了任瓊的太陽穴上。

  有股清新的藥香,迅速趕走了惡臭,伴著一聲低低的呻吟,轉眼傳遍了屋裡屋外。

  「阿爺!」小胖子手一哆嗦,將裝鹽水的瓷碗直接掉在了地板上,摔了個四分五裂。不顧瓷片扎到自己膝蓋,他撲到病床前,淚如泉湧。

  「莊主醒了?好奇怪的藥香!」原本在後堂正房危襟而坐小國公段懷簡猛地站了起來,抽著鼻子左顧右盼。管家任福和大小姐任盈盈更是失態,三步兩步直接沖向了臥房門口兒,淚流滿面。再看那御醫孫安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裝風油精的透明玻璃瓶子,嘴巴張大得足以塞進一整個鵝蛋!

  見過琉璃,也見過通體透明的琉璃瓶子。可做成嬰兒掌心大小,仍舊空心能裝液體的琉璃瓶子,今天他卻是第一次見到。

  至於琉璃瓶子裡的綠色東西,不用問了,肯定是仙家玉露,跟那兩粒丹藥同出於一處!否則,也不會兩滴下去,屋子裡的腥臭味道就被一掃而空。而早已經兩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的任瓊,外敷過之後,嘴巴裡竟立刻呻吟出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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